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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32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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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酉日,连载第二百八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吴绪昌在流民中活人无数,有些人甚至将吴绪昌奉若神灵,还打算修建生祠给他上香。吴绪昌认为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自己只是秉承皇极派历代祖师的训示,实在不值得小题大做,更兼他认为修建生祠乃是折寿之举,便婉言谢绝了这些百姓的好意。不过如此一来,他在流民之中的声望更高,不少人觉得提他的名讳有如亵渎,便只用活神仙来代替。 这天吴绪昌正在给一个腹胀的百姓瞧病,忽然胡本跑来告诉他:“吴兄弟,大鼻子在烟囱楼子又干坏事啦!”沙俄军队一向军纪败坏,像大普这种胡作非为的人数不胜数。吴绪昌义愤填膺,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居然有这等事!你快去把大家招呼过来,待我给百姓瞧完病咱们就过去!”胡本肃然道:“遵令!”吴绪昌抓紧时间给那个百姓理出病因,并且开了方药,嘱咐他们按时服用,而后急匆匆地出了门。这时胡本已经把附近能叫来的兄弟都拢到了一起,计有纵海、铁蛋、翔子等。他们手里都拿着大刀、长矛等,显然他们已经听胡本说了事情经过,就等待吴绪昌的一声令下了。吴绪昌面色严肃地对大伙说道:“俄国佬在烟囱楼子残害百姓,咱们不能容许他们猖狂下去,现在就去教训他们!”众人同仇敌忾,齐齐应声领命。吴绪昌救带着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往烟囱楼子。 烟囱楼子是个不起眼的村屯,因为村南有一座小山笔直而上,形似农户架在屋顶的烟囱,因此村子就得了这么一个怪名。吴绪昌率领众人大步赶到村子的时候,刚好见到几个俄国人狼狈逃窜,后头有一群人正在穷追猛赶,这些人都是农民打扮,但左胳膊上都绑着袖标,统一为红底黄条,他们手里拿着木棍、砍刀,在俄国人后面大展威风,杀得这几个俄国人哭爹喊娘。吴绪昌一看俄国人被赶了出来,心想这样正好,便指挥手下兄弟截住俄国人的退路,和从村里出来的人团团围住厮杀。 |
(正文) 这几个俄国人手中并没携带火铳,他们赤手空拳,便不是几十个中国人的对手。吴绪昌指挥胡本他们大肆砍杀,那几个俄国人很快就被诛戮殆尽。在搏斗的过程中吴绪昌注意到带袖标的这群人中有一个头顶斗笠的老者,此人斗笠遮住双眼及半个鼻梁,只露出颏下一部山羊胡子,瞧不出具体模样,但他手舞一把厚背斫山刀,作战勇猛异常,每次挥出一刀必然伴着一声如同雷震的怒吼,两名俄军都被他连肩带背地砍作两段。有一个俄国人想要逃走,他手臂伸出一把扯住对方领口,顺势一带厚背斫山刀便已跟了上去,那人脖颈中刀登时鲜血迸溅软倒在地,口中呃呃连声,只片时便已送命。 那老者一刀劈倒俄军,转回身来恰好遇上吴绪昌探询的目光,他从斗笠下望了吴绪昌一眼,忽而叫了出来:“阁下可是水溪姜教习的弟子?”吴绪昌没想到在这儿居然有人认识自己,不由大奇:“老丈是——”那老者一把将斗笠摘掉,露出清癯的面庞。吴绪昌一下子认了出来:“您是蓬山会的俞老伯!”原来此人正是曾被吴绪昌搭救过的俞怀杰,当日他从水溪离开时只说来东边落脚,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 俞怀杰见是故人,不由激动非常:“原来真是恩公!小剩子、苦菜头,快来拜见恩公!”有两个壮汉应声而出,吴绪昌一看这二位原也都是蓬山会的,当时和俞怀杰一同落入清廷掌握,多亏姜冰之率领众人援救他们才能活到今天。两人恭恭敬敬地朝吴绪昌拜了下去,吴绪昌慌忙止住。吴绪昌将胡本、纵海等引荐给俞怀杰,大家重新见过礼。俞怀杰说道:“真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故人!姜教习现今怎么样?他今日没过来?”吴绪昌听他提起姜冰之,不由面上一黯:“教习中了敌人的暗算,已经身故了。”俞怀杰相对于自强军来说毕竟是外人,他不愿将自己和姜冰之的恩怨讲出来,就只能这样回答。 |
(正文) 俞怀杰拊膺长叹,痛惜之意溢于言表:“真没想到姜教习这样一位才智之士,居然天不假年,正当英年便早去了!我来到这里后,一直想回水溪重招旧部,顾忌清廷鹰爪无孔不入这才迁延至今,可没想到姜教习没容我报答恩德便已不在,这真是令人痛彻心扉呵!”小剩子和苦菜头见俞怀杰悲痛,慌忙上前来扶住,小剩子还不停地给他捶着后背。胡本等人痛恨姜冰之,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是顾及吴绪昌的面子不好表现得太过分罢了。俞怀杰叹息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又问吴绪昌怎么会在这儿,吴绪昌说了自己联合本地百姓反抗洋人的事,俞怀杰说道:“真是英雄出在年少!老朽不才,就只能在这几个村中护得一方平安。”吴绪昌看他们胳膊上都有相同的袖标,便问起它的来历。俞怀杰说道:“你说这个呀,倒还有一段故事哩!” 今年刚入夏的时候,俄军南满支队到达凤凰厅,在附近烧杀劫掠几乎无恶不作,内中有一支三十多人的小队就来到了一个小村屯里,这时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他们正要作恶,却突然在村外见到一只身有花纹的怪兽扑了出来,它四爪尖利如刀又动作灵活,专挑人的嗓葫芦(咽喉)和胸腹攻击,凡是被它抓中的无不脖颈受创胸腹洞开,死状惨不堪言。有俄军冲它开火,但是根本就打不中它。它在俄军之中来去自如,直到将俄军都杀干净了才跳到村外。隔了几天它又在另外一个村屯现身,这次它直接惊走了俄国人,当时有人看到了它的长相,说它尖耳黑鼻,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只绿灯笼,左前爪上有一道特别明显的红黄条纹。当地百姓都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后来就管它叫花膀子。我们这些人借它的威名,后来就改名叫做花膀子队。 吴绪昌听完他的介绍,不由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俞老伯能否和我们一起共抗洋人呢?”俞怀杰本是一个很爽快的人,此时却吞吞吐吐起来:“花膀子队几乎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故土难离,他们也不愿意远走,这事儿只怕不好办。” |
庚戌日,连载第二百八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明白人各有志的道理,倒也没有勉强俞怀杰,便和他挥手作别了。俞怀杰甚觉过意不去,要拿出一些银米赠送给吴绪昌。吴绪昌也没有收,径直带着胡本他们走了。待走出一段距离后,胡本愤愤地道:“这糟老头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谱儿?”吴绪昌劝道:“他既然愿意守着这几个村子那就随他去好了,毕竟强拧的瓜不甜,何必让他作难?”胡本这才不吭声了。 虽然俞怀杰没能和吴绪昌他们携手并肩,但吴绪昌听了俞怀杰的话却颇受启发。既然俄国人对花膀子如此畏惧,何不让自己手下这些兄弟也戴上袖标,变成一个花膀子队?胡本等人听了他的建议,也觉得无可无不可。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吴绪昌的指令,当下也都同意了。吴绪昌便叫乔晓杰想办法,去附近百姓手里换了一些染色的土布,裁成一巴掌宽的布条,然后仿照着俞怀杰他们的样子缝成袖标戴在胳膊上。吴绪昌他们的这支队伍因为之前屡屡施展奇计打击敌人,在百姓之中具有很高的威望,附近的百姓便也顺势喊他们“花膀子队”。 吴绪昌领着这支花膀子队神出鬼没,继续在凤凰厅一带活动,此时凤凰厅已基本落入日军手中,他们便将打击的目标转向日军,利用日军的疏忽大意也打了几个漂亮仗。花膀子队缴获了一批粮食和军用物资,吴绪昌除留下一部分自用外,剩下的大多分给了附近的百姓,从此获得了百姓们的更多拥护。 |
(正文) 这天吴绪昌正带着铁蛋和翔子从摩天岭回来,走到一处荒僻无人的野径时突见眼前白光闪耀,一对鬼鸦排列成阵向己方三人冲来。他沉叱一声,九枚金梭子脱手飞出,在空中布成灵蛇之势,暗合三才生化至理,那些鬼鸦抵受不住,发出喑哑的嘶叫,嘎嘎向后退开。吴绪昌知道这世间能催化鬼鸦的,除了纫兰再无旁人,不知道这疯丫头为什么会在这儿堵自己,他对铁蛋和翔子道:“你们快走,回去之后先听乔兄指挥,我随后便过来!”铁蛋和翔子只见眼前光芒刺目,眼睛不由自主地滴下泪来,知道此时留在吴绪昌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赶忙急急而出。纫兰的主要目的也并不是对付他们,因此也没拦他们,任由他们跑远了。吴绪昌不愿在铁蛋他们面前和纫兰碰面,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处才一摆金梭子,将几只飞到近处的鬼鸦都打翻在地,沉声喝道:“出来吧!” 随着吴绪昌的呼喝纫兰从树丛背后跃了出来,她今天仍旧做农妇打扮,身上的衣服还缀着好几块补丁,一只手里捧着鬼鸦壶,眉眼间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意思。她一勾手指将鬼鸦收回壶中,笑嘻嘻地对吴绪昌道:“喂,我们可又见面了啊。”吴绪昌心中颇有几分险恶,但念在旧识的份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你要见我就见我,为什么去吓铁蛋和翔子?”纫兰嫣然一笑:“哦,你说那两个脓包啊,他们如果在这里的话我怎么和你说事?我还有正事要和你谈谈呢。”吴绪昌皱眉:“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面说?”纫兰指了指吴绪昌胳膊上的袖标:“你们花膀子队现在也是名震一方了,可你知道花膀子是怎么回事吗?”吴绪昌摇摇头:“我不知道,难道你清楚?”纫兰微笑:“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去找呀!”吴绪昌听出了一些东西:“你手里有线索?”纫兰道:“果然是吴绪昌啊,真是一点就透,不错,我确乎了解一点,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愿意和我去的话我再慢慢说。”吴绪昌道:“那我就直接回去了,这花膀子究竟是啥东西也不是当务之急,等日后再说吧。” |
(正文) 纫兰一把扯向他,但吴绪昌眼明手快,一闪身躲开了。纫兰手尴尬地在那儿僵了片刻,又讪讪地缩了回来,顺势拂了一下鬓角:“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个花膀子很可能并非野生的,而是某位高人豢养的,他不方便出面,就让花膀子来替他涤荡妖邪保护百姓,这样的高人你不想认识一下?”吴绪昌道:“那也不忙在一时,我身有要务,如果有机会再去探个明白也不迟。” 纫兰见他始终不肯去,口气终于软下来了:“绪昌,实话和你说吧,我怀疑这位高人就是当年的‘兽狂’柴锡进。”吴绪昌本已迈出去的脚步缩了回来:“是他?”他心底一下子浮现出祖师昔年评点天下道门中人的情景,柴锡进在二十多年前的道门排位中,列于八十四尊的七十七位,几乎到了末尾的位置,算不上是道门顶儿尖儿的角色,就是和叱咤一时的孙我雄等人相比也差了一大截。但此人有一项本事却是世间所无,那就是他的驭兽本领。举凡世间的牛马骡驴诸般牲口,羊狗猪猫家养畜物,鸡鸭鹅雉各类飞禽,他只要听到它们的叫声便能知道意思,并且还能用几可乱真的口技与它们沟通。就是猛虎黑熊这类凶狠野兽他也能驯得妥妥帖帖,并按它的指令行事。他年轻时曾效命于盛京将军麾下,屡次建立功勋,然而不知为何后来竟辞去五品武官的职衔,走了个无影无踪。介阳子向吴绪昌剃刀他时也说大约此人去世已久,不然道门之中应该有他的事迹流传。因此吴绪昌骤然听闻半信半疑,如若此人真是柴锡进那还是值得一见的。纫兰见他良久不语,忙向他解释:“我这话可千真万确,一点儿假也不掺。”吴绪昌道:“好吧。那我就过去看看。不过话说回来,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做什么事别把我扯上。”纫兰见他肯回去,顿时眉开眼笑:“你放心,我怎么会把你扯进去呢?” |
辛亥日,连载第二百八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花膀子最早是从烟囱楼子附近几个村里传出来的,两人决定先去那儿碰碰运气。到了村里之后,纫兰在路上碰到个老大爷,便走过去和他套近乎,问他知不知道前一阵子花膀子的事情。老大爷道:“花膀子?那怎么会不知道!说起来我们全村人都得感谢它。那天夜里大鼻子大摇大摆地就过来了,它要是不出面,这村里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媳妇得被祸害了!” 纫兰问:“那您见着花膀子了吗?”老大爷说:“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一开始听外面有人敲着铜盆喊‘大鼻子来了’,我们一家人想往外跑已经来不及了,就只好猫到家里的地窖呆着。等了半天不见外面有动静,老汉我当时心一横,就想出去看看大鼻子走没走,出了村头我才看到,那些大鼻子绝大多数都已开膛破腹,有几个大鼻子正在往回跑。这时就看到一个黄乎乎的影子一阵风似地刮了过去,我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呢两个俄国佬便捂着脖子倒栽在了地上,蹬了两下腿就不动了。他们死了之后我才看清,原来脖子上被拉开了一道老长的大口子,足足有一拃长!脑袋都快掉下来了。那个黄乎乎的影子却没停,又去追其他几个俄国人,不论那些俄国人跑得多快,最后都被它追上杀死了!好几个大鼻子的肠子都被掏了出来,血糊糊地拖了一地。但它并未在这附近停留,转眼就溜没影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老汉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腿都有些软了。”他不仅嘴上讲得唾沫横飞,手上还不停地跟着比划。虽然他说得语无伦次,但纫兰冰雪聪明,依旧听明白了梗概。她问道:“除了您之外,村里还有谁见到花膀子了?”老汉说道:“别人我没注意,老刘家的三小子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眼神好,可能看得更清楚。” |
(正文) 纫兰谢过了老大爷,找到了他说的这个刘三小子。这是村中一个寻常闲汉,年约二十出头,瘦得像个蚱蜢似地,连脑袋上也多出个尖顶,多少给人以獐头鼠目之感。吴绪昌对这个人印象不佳,也不愿同他打招呼,就远远地在一旁看着。纫兰倒是主动凑了上去,拉着他问长问短。这刘三小子却不接她的话,耗子眼滴溜溜转了两转,开口问道:“你们要打听花膀子的事?”纫兰说:“当然。”刘三小子将手往前一伸,也不多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盯住纫兰。纫兰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拿出几毫银子放在他手心里:“说吧。” 刘三小子将银子揣好,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虽然他说得和老大爷大同小异,但他提到了很多细节,诸如花膀子是从村北头过来的,最后又回村北头去了;花膀子的眼睛绿油油的,和饿狼一样;它的爪子是隐伏在脚掌之中的,只有抓向人的时候才会伸出来,而且锋利异常;花膀子会叫,叫声有些像打雷,轰轰隆隆的。吴绪昌听他说的有些意思,便走上了两步,问花膀子还有什么和平常见到动物不一样的,还让刘三小子带他们去花膀子大开杀戒的地方看看。刘三小子将手臂往脑后一叠:“都下了这么多天雨了,地上就是有什么也被水给冲没了,你们去了也是白挨。”吴绪昌听出了话头:“这么说你手里可有和花膀子相关的东西?”刘三小子昂头向天,对此不置一词。纫兰早看出了他的贪婪,从身上又摸出了几毫银子递到他手里,刘三小子收起倨傲,晃着尖细的脖子:“跟我来。” 刘三小子将二人领到自己家,然后拿出一个包草药的小纸包:“这里就是你们要的东西,是花膀子跑了之后我在地上捡到的。”纫兰将纸包递给吴绪昌,吴绪昌依次捻动那几根毫毛,又凑到彼端嗅了嗅,忽而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产玉的地方?”刘三小子不解其意,漫不经心地道:“有啊,有好几个地方呢,黄芦坑、上台子、牛头山都有,但产的玉不一样,黄芦坑是绿汪汪的玉,上台子是带点苦菜汤颜色的那种玉。牛头山的玉石最好,是青的,有的几乎透亮,不过现在都被人采光了。”吴绪昌听罢之后也不多话,扭头对纫兰说了一句:“走吧。” |
(正文) 纫兰见他胸有成竹,当下也没多问,直接就跟了上来。她从吴绪昌手中拿回纸包,将那四根毫毛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你是怎样看出来的?”吴绪昌道:“东汉许慎说过‘玉有五德’,开宗明义的第一德便是‘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玉有温润之气方显其珍贵,而现今这些毫毛上都有一些温润之气,我便猜测花膀子一定出身某个产玉的地方。”纫兰这才恍然大悟,暗中叹服吴绪昌果然学究天人,见微知著的本领可比他高多了。 他们接连去了黄芦坑和上台子,都是一无所获。最后他们来到了牛头山。刚刚踏入牛头山,他们便看到一只雉鸡从树梢掠过,扑棱着翅膀飞快地滑出去老远,它一边飞还一边偏着脑袋回望,似乎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充满警惕。纫兰道:“这雉鸡有些古怪,待我将它打下来!”说着一扬手掀开了鬼鸦壶,刚要念动咒语吴绪昌却叫道:“不可!”说着将壶盖重新盖在了壶身上。纫兰忙问道:“为什么?”吴绪昌道:“和雉鸡似乎通晓人性,我们跟着瞧瞧,别伤了它。”两个人看那雉鸡奔行迅速,不时地还借助山势飞上一段,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吴绪昌有禹步在身,纫兰也有鸢统领的嫡传本事,二人并力齐驱,与那雉鸡始终保持十多丈远近。 雉鸡飞着飞着,忽而头一低,竟然钻入了一处老藤后面。纫兰抢前两步:“哪儿逃!”刚想伸手分开老藤,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骇人的风势,同时一股腥恶之气直扑鼻孔。纫兰大吃一惊,立时仆地一滚,狼狈不堪地躲开了致命一击。等她定睛再看,见吴绪昌已与来物交上了手。这却是一只形貌奇特的四爪怪兽,一身锦绣斑斓的花纹粗看之下依约便像是半龄左右的幼虎。但它的四足都比老虎要长一些,因此扑击之时四爪并用,声势比猛虎更为骇人。 |
壬子日,连载第二百八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又展开了金梭子,数丈之内一片金光,九枚金梭子纵横飞舞,专挑它的诸路大穴下手。纫兰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遍寻不见的花膀子居然在这里!她揭开鬼鸦壶,挥手一声娇喝,六十四鬼鸦鱼贯而出,带着雷霆之势直扑向这花膀子。她担心吴绪昌不敌花膀子,是以这一下子使出了十成本事。“不要伤它!”吴绪昌高声叫道,同时金梭子一扬,将鬼鸦迫退少许。 那花膀子本已被金梭子逼得进退不能,此时利爪一翻,乘势脱出了吴绪昌的掌握,圆睁怪眼盯着面前这两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扑来。吴绪昌也不敢掉以轻心,这花膀子居然能硬接他的皇极生象术,显然它不仅是动作灵活齿爪锋利,更难的是它竟然也懂得三才五行的道理,若论真实本领不会在寻常的道者之下,定是有高人传授的结果。纫兰在旁边看到花膀子与吴绪昌对峙,正待施展本领将这畜生擒下,却见刚才雉鸡钻进去的老藤后面传来一声低叹:“且慢动手!”这声音沉郁顿挫,只有历尽沧桑的人才会说出来。 ‘ 纫兰心神一分,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伏魔咒便没念下去,扭头看向那老藤。只见藤蔓骤然向两边分开,里面走出了一个粗布葛衣的老者,他须眉都已半百,但眸中仍然隐着烁烁精光,泥丸宫上紫气氤氲,不问可知是修行精深的道门中人。他看到吴绪昌和纫兰都年岁不大,但那花膀子居然畏葸不前,心中大是惊诧,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二人:“不知两位贵客为何要闯入牛头山,又和我这家养的花背狰狞生了误会?”吴绪昌刚想开口,纫兰却抢先说道:“头谢天我们听说附近又花膀子出没,便想到这儿一探究竟,不想果真遇到了。”老者也不隐瞒:“世人不识奇物,偶然好奇也情有可原。但我观二位皆非寻常之人,找到这儿只怕另有所谋,不知老夫猜得对也是不对、”纫兰道:“您说的没错。我这次来其实还想打听一个人的。” |
(正文) 老者扬起了眉毛:“谁?”“兽狂柴锡进!”老者微微一怔:“没想到老夫弃红尘而去二十多载,世上还有人记得贱名!不过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找我,究竟所为何事?”纫兰道:“柴前辈您别误会,我爹就是曾和您共辅天命的鸢统领,他一生为国事操劳,不幸功业未成而中道离世。我虽孤质弱女,但也不忍见我爹毕生心血付诸东流,是以盼着能与柴前辈见上一面,恳请您再度出山,晚辈甘附骥尾,情愿随同驱驰!”她自忖这番话说完必然能打动柴锡进,哪知柴锡进双眼向上一翻,只以眼白瞧着她:“趁我还没发火,你最好快走,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 纫兰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还要继续劝说,却见他嘬唇长啸,刚才蹲在一旁的花膀子纵身如风,两只前爪在地上一按,便向纫兰的双眼抓来。而同时山谷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一头笨熊摇摇晃晃地撞了出来,胳膊粗细的小树都被它轻而易举地撞倒,瞧它的样子也正冲纫兰而来。而在更远处的天空中,两只海东青也如箭矢一般洞穿云层,从高处俯冲下来,将纫兰的退路尽数封堵。柴锡进长啸一直未停,加进来的动物越来越多。纫兰纵然有鬼鸦壶,见此情况也禁不住有几分慌神,她一闪身将将躲开了花膀子的扑击,同时扬声大叫:“柴前辈,我可没有歹意啊!”柴锡进眸中精光闪烁,却只加紧催动这些动物。 纫兰迫不得已,早将鬼鸦壶取了出来,六十四鬼鸦结成圆阵护在她的身周,与四周的猛兽展开了凶恶搏杀。鬼鸦壶在鸢统领手上修炼多年,每只鬼鸦都是不生不灭之体,外围包括花膀子在内的猛兽并不能拿它们怎么样,相反鬼鸦则可趁势反击,集合起五六只甚至更多的鬼鸦攻击柴锡进召唤来的猛兽。柴锡进见纫兰试图抵抗,面上怒意更盛,他右手弹指虚点,化作点点红光,专门指向纫兰身上防守疏漏之处。那些动物平时都是他一餐一饭喂大的,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盯着红光所在猛撕猛咬。纫兰的鬼鸦虽然招式多变此时也已抵敌不住,不由扬声惊呼。 |
(正文) 吴绪昌听到纫兰有意让柴锡进重新出山,为腐朽的清廷效命,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柴锡进刚开始出手时他料定纫兰有法抵御,因此只在一旁冷眼旁观。柴锡进见他不出手,也没让任何猛兽攻向他。然而当纫兰尖叫起来的时候,他发觉纫兰的确支撑不住了,而以花膀子为首的猛兽又招招夺命,他不了解柴锡进的心思,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毙命于此,一抖手掷出金梭子,宛似一条夭矫长龙凛然而出,这金梭子威力可比鬼鸦壶大得多,除了花膀子以外,其余的猛兽无不当之辟易,远远退让不迭。花膀子纵然勇悍,但是独木难支,纫兰将六十四鬼鸦并作一路,顺顺当当地杀了出去。但吴绪昌对这些猛兽也并没有穷追猛赶,只是将它们逼退便收回金梭子。 柴锡进见吴绪昌亮出金梭子,招式好似沧海横波变幻莫测,又如长河落日雄浑厚重,进如长枪大戟森然有威,退如灵蛇摆尾自在无碍,且依四周敌人而随处变化,不由面现愕然。当吴绪昌欲和纫兰一同离开时,他右手弹指而出,但并非指向吴绪昌,而是点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用点点红光布成了震四兑二之数,这是后天卦的配法,吴绪昌天赋过人,一眼便瞧出来这乃是雷泽归妹之卦,卦中有“归妹愆期,迟归有时”,原来柴锡进是在暗示吴绪昌让他去而复返。吴绪昌立刻明白过来,他面向柴锡进微微颔首,柴锡进停了口中长啸,那些动物无人指挥,也就不再攻击纫兰,由着纫兰和吴绪昌离开了。 纫兰本领比柴锡进和吴绪昌差得远,她可没瞧破其中关窍,边走边对吴绪昌说:“这柴锡进也真奇怪,我不过是想让他出来做点事,他不愿意直接回绝了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让那么多牲畜对我动手?看来今天把你请过来算对了,不然的话单凭我自己根本就脱不了身!”吴绪昌你问道:“我听你提到了你爹,该不会是你爹和他有什么旧怨吧?”纫兰摇头:“我爹没和我提起过,真是扫兴,看来这一番苦心算白费了。”吴绪昌道:“我更扫兴才对!不说什么都没捞着,还白白给你当了一回护卫,我现在准备回去了。”纫兰道:“你可别抱屈,之前你可答应过要帮我的。”吴绪昌知道和她斗起口来就没完没了,索性也不再接她的话。两人在一个岔路口分开,各行一条路而去。 |
癸丑日,连载第二百九十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七十、鏖兵 吴绪昌向前走了不多远便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了一会儿,估摸纫兰已经走远,他这才沿原路返回了牛头山,一看柴锡进果然还在原地等待自己,老远就问道:“小兄弟果然机智过人,不知和太玄神他老人家是什么称呼?”吴绪昌见他已经瞧出来了,便回答道:“正是晚辈的祖师。”柴锡进道:“这就难怪了,老夫见到你的招式觉着和太玄神的皇极生象术有几分相似,果然便是他的一脉嫡传!我昔年受到他老人家恩惠,一直无以为报,今天见到你或许可以一偿宿愿了。”他一边说一边分开面前的老藤,示意吴绪昌进去。吴绪昌这才发现老藤的后面原来是一个石洞,石洞里面铺着干草,还有几卷古书和一盏油灯,看来这里便是柴锡进住的地方。吴绪昌见他热情好客,心中疑虑去了大半,便走进了石洞,按照他的指引在干草上坐下。 柴锡进踟蹰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问道:“那女娃儿是鸢统领的女儿,听她的口气现在也还是做朝廷的耳目,作为太玄神的徒孙,你怎么会和她混在一起?”吴绪昌便将当初怎么跟随祖师抓了纫兰,她又是怎么和自己熟识的旧事说了一遍,柴锡进这才点点头:“老夫猜测介阳子的徒孙也不会如此糊涂,那老夫能否问一句,你有这一身本领,现在在外面究竟做些什么?”吴绪昌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得如此直接,但瞧着他和蔼可亲的样子,再联想到他也曾派花膀子杀过俄国人,便将自己带兵袭击洋人的事说了,并称自己也用了花膀子队的名头。柴锡进激动起来:“难道你便是吴绪昌?”吴绪昌道:“正是晚辈。”柴锡进道:“难怪!我之前听好多人都提起过你,说你在路上挖下大沟阻拦俄军,又放水淹析木城外的日军,将这些洋人都打得哭爹喊娘,如此说来咱们更不是外人了!头些天老夫看不惯俄军的做派,也曾经在附近杀了几十个大鼻子,若不是老夫隐居山林,还真想去再多杀一些洋人,以泄心头之愤呢!” |
(正文) 他一路兴奋地讲下去,吴绪昌终于弄明白了他隐居在此的原由。二十年前柴锡进年富力强,于盛京将军属下屡立功劳,头上顶着记名参将的职衔,一时风光无俩。可是这时中法在西南开战,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朝中大员秉承太后委曲求全的意思,将和法国签订和约。柴锡进闻听消息大愤,主动请缨去刺杀法军指挥官,然而却被上司拒绝。柴锡进血性过人,一怒之下辞去官位,独身一人南下寻找机会动手,但终因势单力薄,他的刺杀没有成功,甚至险险丧命。为求避祸他一路辗转,中间得到了介阳子的援手,最终仍是回到了熟悉的奉天。但他看透了清廷的腐朽面目,不肯再与之同流合污。纫兰不了解他的忌讳,上来便说要他出山,他当然会不高兴。 最后柴锡进对吴绪昌说道:“按理说我们同是道门中人,又共同对付洋人,老夫应该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戮力同心共建功业,只是老夫年纪大了,的确跟不上你们的步子,就只能在暗中相助了。这地方那女娃娃已经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带着人过来。老夫不便在此久留,以后有需要时老夫自会找你,你也不必到这儿来了。”顿了一顿他复又望望吴绪昌,见他生得眉目清秀骨相俊奇,确是道门之中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只是在左眉之上略微凹陷,乃是不寿之征。以柴锡进的本领虽然看不出吴绪昌曾生有白眉,但却知道他日后将有劫难,因此对吴绪昌说道:“刚才老夫和你说的全是公事,接下来讲的便是私谊。太玄神急公好义,搭救老夫于危难,老夫一直铭记在心,只是没有机会报答。老夫这里有样宝物,要特地授与你。”说着走向石洞深处,在最里面的石壁上推了一下,那块石壁忽而便陷了进去,柴锡进将手伸到里面,不多时便捧出一个二寸来长的金漆葫芦来。 |
(正文) 吴绪昌单瞧这葫芦时,觉得它和祖师盛装仙家琼浆的葫芦差不多,只是这葫芦像藏着什么活物一般,在手掌中不停地左右晃动。柴锡进伸出指头弹了弹葫芦:“出来吧!”那葫芦里的东西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倏尔从葫芦里跃了出来,原来是一团莹绿透亮的东西,落在掌中时还微微颤动,便似刚出锅的嫩豆腐。柴锡进说道:“前些年我曾经养了一头忽律,仰可抓捕飞鸟,俯可猎扑猛兽,比这花背狰狞可厉害多了。只可惜它在五股流遭到狼群围攻不幸殒命,我就用它元窍中的内丹炼出此物,名为忽律元魄。忽律天性猛恶,刚暴好杀,若元魄与人合而为一,将使人术法倍增。即令人奄奄一息甚至故去,仍可借用忽律元魄布下奇术,可给敌人以致命一击。你是介阳子的徒孙,祖师传给你的法宝肯定不少,这忽律元魄就算是个添头。”说着不待吴绪昌答应,手心轻轻一扬,元魄便已向吴绪昌巅顶泥丸宫飞去。 吴绪昌吃了一惊,却见这元魄在自己泥丸宫上散开,幻出一片莹莹绿意,很快便已氤氲成一片雾岚。他只感到顶心传来一阵沁凉,周身的暑气似乎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感到通泰,他这才惊觉,原来这元魄已然和自己融为一体,将伴着自己这一世了。柴锡进举掌道贺:“真没想到上天垂幸,这元魄居然和你如此投缘,日后你必会用到它。”后来吴绪昌中年夭殁,死后果然便动用元魄惊走了来犯之敌,这却已是二十多年后的事了。 吴绪昌和柴锡进作别,柴锡进唤上花背狰狞,叫上他驯养的飞禽走兽,欣欣然地也离开了石洞。吴绪昌知道像他这种隐士,三山五岳行踪不定,再说他早已习惯了无拘无碍,自己还是不要打扰得好。等他顺着山间小路回到花膀子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铁蛋和翔子见他回来都惊喜地扑了过来:“吴兄弟,你去哪儿了啊?我们等了那么久都没见你回来,可让我们担心坏了。” |
甲寅日,连载第二百九十一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吴绪昌不好说碰见纫兰的事,只是说道:“那个敌人太厉害了,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摆脱。怕他跟到咱们这儿,又特地在外面绕了一圈。”铁蛋不明所以,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称赞道:“还是吴兄弟想得周全。”吴绪昌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心想这一次对他们说谎也是迫不得已,以后可不能再和纫兰一同出去了。他转过头来问乔晓杰:“今天有什么事没有?”乔晓杰道:“烟囱楼子一趟,那面百姓送给咱们两大车粮食,都用骡子赶回来了;东山上有两个日本人鬼鬼祟祟地,扮成老农的样子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拉过来一问舌头都是直的,也被我们派人干掉了,从他们身上搜到一些铜角子,我也都放起来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下台子那面有一些百姓今天聚在一块歃血为盟,我听他们村的人说似乎他们也要创建一个花膀子队,绪昌你看该怎么办?”吴绪昌道:“他们领投的是谁?”乔晓杰道:“这个还真就不清楚,要不我派个人再探探吧。”吴绪昌道:“是该好好打听打听,下台子的人原本和我们并不亲近,他们这么做很可能另有用意。”乔晓杰将胡本叫了过来,委派他去打听明白。胡本这些天经常在附近搜集消息,这类活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他便立时领命而去。 到了转天胡本终于回来了:“下台子的人的确要建花膀子队,但他们的想法和烟囱楼子那帮人差不多,都是保护村子不受袭扰的 ,我已和他们说好,彼此相互通个信,有什么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吴绪昌听胡本处理得妥帖,也就没再多问,只是叮嘱胡本常去下台子看看,他们遇到什么难事就帮一帮,若是有意加入这面的花膀子队自然也欢迎。 隔了几天吴绪昌打听到俄军在辽阳、鞍山一带与日军交火正烈,一开始日军节节胜利,但后来俄军调集兵力发动反击,又将日军压了回去,前线形势甚为胶着。恰在同时下台子的花膀子队告诉胡本,说有村民在附近山上看到了大鼻子出没,估计俄军很可能会派军队卷土重来,问吴绪昌是否愿意帮他们抵挡大鼻子。 |
(正文) 吴绪昌一向对俄军甚为愤恨,对此自然没什么说的,当下就拍板答应了。吴绪昌还笃定地和曲人良说,日俄双方作战前景都不明朗,在这种情况下俄军若能突出奇兵,从侧面插向日军后方的薄弱之处,则战局或许有可能扭转。于是他派胡本和下台子花膀子队的首领李大筐商量好,一旦发现俄军到来就通个信儿,他们马上过来援救。李大筐千恩万谢,说到时候就得仰仗你们伸手了。 没过多长时间俄军一支小队果然潜了过来,李大筐当即向胡本递了消息,吴绪昌闻言火速带人赶到了下台子。李大筐说敌人不多,他们本村的百姓又都撤了出去,可以在村里和大鼻子放手一搏,就由他们村的人防守村东,吴绪昌带着援军守住村西。村东易守难攻,村西路途平坦,不大适合防守。吴绪昌也没和他计较太多,当即就答应下来。不过当他在村中将带来的人安排妥当之后,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他刚想掐指占算一下,曲人良却找他来谈事情,他只好把占算的事搁在一边。到了晚间俄军经过下台子,还真就对村里进行了袭扰。吴绪昌当即指挥自己带领的这帮兄弟用缴获来的火铳狠狠地教训了俄国人。俄国人见这群土头土脑的家伙居然还敢反抗,气得哇哇大叫,他们作为奇袭部队没有携带重武器,就拿着火铳和吴绪昌他们对射。一番激烈的战斗过后双方互有死伤,比较起来俄国人因为身处野外无遮无拦,所以吃的亏更大。吴绪昌见俄军在此纠缠不休,担心李大筐那里守不住,便让胡本过去看看。胡本机灵地一晃脑袋,猫着腰一路小跑来到村东,一看家家户户都空着。李大筐和他带领的花膀子队早已不知去向。 |
(正文) 胡本见状当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发了狂一样地寻找李大筐,忽见对面的草丛中人影晃动,一杆黑洞洞的火铳对准了自己,他急忙一弯腰,就听耳边传来砰地一声炸响,带着硝石味道的白烟在眼前弥散,透过白烟他清晰地看到头顶的猪圈外墙上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洞。胡本顿时魂飞魄散,他知道大鼻子已经摸了上来,急匆匆地就往村西跑。俄国人却不肯放过他,火铳追踪着他的脚步,在他后面的地上打下了一连串的深坑。胡本踉踉跄跄,一路逃到了村西,一见吴绪昌就急急地道:“吴兄弟,不好了,大鼻子从东面上来了!” 吴绪昌这时才知道李大筐等人不战而逃,却没有通知他们,反而让他们身陷险地。他脑中嗡地一声响,没想到自己平素思虑周全,今天一个疏神居然被无名鼠辈给算计了!他刹那想起了宋初名将杨业,出征前杨业和主帅潘美约定,将敌军诱到指定地点,由潘美在附近设伏,然后可以聚而歼之,不料杨业一番苦斗,在付出了大量伤亡终于将敌人引过来后,潘美却爽约不至,杨业悲愤莫名,最后力战身亡。吴绪昌眼见俄军糜集阵前,仍然力战不退,便悄悄召来乔晓杰、曲人良,嘱咐他们带人抄小路先走,他亲自殿后掩护。为防动摇军心,他没提李大筐的事。 铁蛋平时没有和大鼻子动手的机会,吴绪昌的口令传达时他正拿着火铳打得欢实,听说要后撤还有些不愿意,口中兀自呶呶不休。吴绪昌一把将他扯到近前:“别打了,快走!”铁蛋有些不舍,吴绪昌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他这才怏怏地和翔子等人走了。吴绪昌接过火铳,对着当头的一个俄国人击发,火光溅处那个俄国人应声而倒,吴绪昌重新装上铅弹,再次予以击发,又打死了一个俄国人,其他俄国人畏惧吴绪昌弹无虚发,都不敢再向前冲,吴绪昌得以从容而退,追上了前面的铁蛋等人。 |
乙卯日,连载第二百九十二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尽管吴绪昌所带领的花膀子队已经和后头的大鼻子拉开了距离,但他们的危险并未解除。从东边摸上来的俄国人占领村东后,尾随胡本而来,楔住了吴绪昌等人前进的道路。乔晓杰率领众人几次突击,都被俄国人的疯狂射击挡了回来。村子里南北两方的道路都被堵死,花膀子队的处境分外危险。幸好这时天色已然黑下来了,吴绪昌将乔晓杰、曲人良召集到一起:“咱们不能在此困守下去,一会儿等天全黑,我到前面给他们弄点乱子出来,你们带着人赶紧走,不要管我。”乔晓杰迟疑起来:“绪昌,那些俄国佬的火铳可不长眼,你一个人能成吗?”曲人良也道:“绪昌,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吴绪昌道:“咱们这些人能有今天不容易,不能都将命送在这儿,你们就听我的吧!”乔晓杰仍在犹豫:“绪昌,要不你甭去了,还是我来吧!” 吴绪昌摇摇头,他倒不是信不过乔晓杰,只是乔晓杰本领低微,去了之后必然有死无生,吴绪昌素来爱护部属,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去送死?胡本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整支队伍都陷入了困境之中,他难过得无以复加,暗中将李大筐咒骂了不知多少遍,可事已至此,咒骂又有什么用呢?他看见吴绪昌细细地乔晓杰商量着逃脱的办法,乔晓杰不时地提出问题,吴绪昌则立刻给出回答。终于乔晓杰和曲人良都不吭声了,显然他们已经接受了吴绪昌的方案。 吴绪昌瘦削的身影在暗夜中站了起来,如同箭矢一样立得笔直。胡本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如同降下天界的神人,内心忽然生出一些孺慕,禁不住便想站起来同他说几句话。但当胡本抬起头再次望向吴绪昌的时候,吴绪昌的身影已经如风一样消失了。片刻之后,俄国人据守的房屋之中忽然现出一片火光,呼啦啦地就燃着起来。俄国人慌张无措的叫骂声响了起来。有些人举着火铳,不停地向外发射铅弹,但他们连吴绪昌的影子都没看到,哪里能打中他?他们的做派与其说是打击吴绪昌,莫不如说是为自己壮胆。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射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谁也没有打中,倒白白浪费了不少铅弹。 |
(正文) 乔晓杰、曲人良这时趁着敌人慌乱,悄悄地向外溜去。下台子房屋众多,屋子和屋子中间往往还夹着猪圈和仓房,这些都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方便。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各自选择不同的方向突围。而此时吴绪昌利用敌人不敢夜战的情况,东点一把火西放一把火,让俄军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顾,俄军自顾不暇防守自然会有疏漏,乔晓杰等人都顺顺当当地冲了出去。他们直跑到没有俄军出现的上台子才停下脚步,并且陆续收拢从下台子逃出来的人,清点人数发现,这次被困下台子让花膀子队实实在在地损失了六七个人。花膀子队在吴绪昌的指挥下历来打得都是巧仗,利用周边环境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自身损失则往往很小,这次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人,且都是朝夕相处的袍泽手足,众人都是心痛不已。但乔晓杰他们最担心的还是吴绪昌,吴绪昌这次不听劝阻,独自一人冲到俄军之中扰敌,他所承受的危险显然是最大的,而花膀子队创立至今,吴绪昌就是主心骨,他若不在乔晓杰和曲人良完全没有把握将队伍继续带下去。 快到天明的时候,吴绪昌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了,乔晓杰看到他衣衫上满是黑灰,就像刚从炭窑里打了个滚出来,靠近下摆的位置还有一个洞,显然是俄国人的铅弹造成的。乔晓杰激动地上前抱住他:“绪昌,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总算把你盼回来啦!”吴绪昌脚下微微打晃,但他随即站稳了身体,嘶哑着嗓子说道:“后来又冒出来一批增援的俄国佬,我和他们在村子里兜了好几个圈子,总算将他们都甩掉了。”曲人良看出了吴绪昌的疲惫:“绪昌,你要不先睡一会儿吧,这儿我们看着,没什么大碍的。”吴绪昌道:“不,俄军既然南下,这附近都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回老营吧!”老营就是他们先前的宿营地点,因为待的时候比较多就得了这么一个称呼。曲人良担心地看着他,吴绪昌故作轻松地笑笑,示意他自己仍然可以行动。大家于是一同返回老营,于路因为心情沉闷,并没有人多话。 |
(正文) 到了老营之后,吴绪昌没顾上休息,立刻就把几个花膀子队的重要人物召集起来,他倒没有责骂胡本,反倒是先将自己数落了一通:“弟兄们,是我吴绪昌庸劣无能,拖累大家跟我受苦了。原以为这一仗既可以保护下台子的百姓又可以打击俄国佬,但最后一样也没办到,还折了好几个弟兄,我内心有愧啊。弟兄们如果觉得心气不顺,就干脆打我一顿出气吧。” 众人听吴绪昌如此自责,心中都破不好受,铁蛋率心直性,开口道:“绪昌,你可别这么说,谁也不能保证天天都能大胜仗。汉高祖被困在白登无法脱身,刘皇叔还被人撵得满哪跑,他们不也都打了败仗吗?何况最后要不是你,我们都得挨俄国佬的糖粒子(铅弹)。”纵海也说道:“是呀。吴兄弟,这事我们都理解,别太钻牛角尖了。”胡本听见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劝说吴绪昌,他心中更不好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他忍不住说道:“吴兄弟,我得和大伙儿说清楚,这事原本怨我。我不该轻信李大筐的胡编乱造,更不该和他一同守卫下台子,吴兄弟是听了我的话才会跟李大筐碰头的,所以这事儿归到根子还在我身上,我情愿向各位赔罪。”他说着说着眼睛之中泛起了泪花。 铁蛋和他同出一村,说起来也没什么避讳:“我就说吴兄弟不会如此糊涂,原来是因为你!”他一边说还一边揎拳撸袖,看样子是准备揍胡本一顿出气。胡本垂头丧气地立在一旁,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吴绪昌拦住了铁蛋:“这事也不能怪胡本,我们都是轻信李大筐了。”铁蛋犹是瞪着眼珠,愤愤然地说道,将拳头攥得咔咔直响,愤愤然地说道:“若是李大筐犹在眼前,我非得将他砸个稀巴烂!”吴绪昌示意铁蛋将拳头放下来:“这件事咱们先放在一边,还是说说眼下的事怎么办吧!”曲人良道:“我们的实力还不能和俄国人硬碰硬,不过俄军劳师远征,所经过的又都是荒僻无人的山路,所以我们可以先截断他们的粮道,让他们不战自乱,而后等他们退军之时,‘避其朝锐击其暮归’,再狠狠地收拾他们!”但这话一说完立刻得到了乔晓杰的赞同:“俄国人在东面战线的确拖得太长,我也认为应该像尖刀一样插到敌人后背。”翔子、纵海等人心无成算,基本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对此也无异议,众人遂放弃在老营继续活动的想法,决心从这里北上,一举击破俄军的粮道。 |
丙辰日,连载第二百九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这又是一场劳师远征,吴绪昌同样不敢大意,他带着花膀子队几十号人趁着秋凉,一路涉越高山大川,几经探访终于确定了俄军的运粮路线。经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的确让俄军的补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俄军前线缺乏粮草,进攻势头逐渐放缓,这让日军有了反击机会。实话实说,日军在此时从兵员素质、武器装备上都全面落后于沙俄,但他们更善于搜集相关情报,并且和清廷的关系也比俄国人要近。一些日军还利用日本人与中国人相貌相近的特点,唆使百姓帮助日军,所以在对抗之中反倒是日军获胜的时候更多一些。俄军在东路进不得退不能,最后还是放弃了截断日军侧翼的打算,到西面去援救奉天了。吴绪昌这才顺势带着花膀子队南返。此时的花膀子队经过了战场的淬炼,变得兵强马壮,火铳和铅弹也都有了剩余,成为凤凰厅这一带威名赫赫的队伍。正因为如此,不少其他反抗俄军的队伍也借用花膀子队的名号吓唬俄军,冒名者比比皆是。吴绪昌理解这些百姓的心思,对他们的这种做派并未阻拦,而是由着他们去了。 一个深秋的晌午,花膀子队正沿山路缓行。吴绪昌仍是骑着他那匹花骡子,旁边的乔晓杰、曲人良倒是都骑着从俄军手里缴获的高头洋马。几人并骑走在队伍的最前。其实吴绪昌原本也可以骑着高头洋马的,可他发现洋马太难伺候,不仅要时常带它活动腿脚,还要精心喂饲,不能只喂黑豆等粗糙粮食,否则就会掉膘。因此他拒绝了曲人良等人的好意,坚持骑他那头不挑饲料的骡子。三人皆是健行学堂出身,一晃数年过去,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往事,谈论起来都是不胜感慨。乔晓杰对曲人良道:“一晃我们从西面过来也有大半年了,春华秋实又都见识了一回。” 曲人良眼望前方,秋草早已褪去青绿,变成了一片衰朽的枯黄,在马蹄的踩踏下发出清晰的脆响,他喃喃地道:“是啊,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一年就过来了,我从洧川离开的时候,哪想到今天会置身这里!”吴绪昌听出他们有思乡之意,问道:“可是起了莼鲈的念想?”西晋的张翰原籍江左,家乡盛产鲈鱼和莼菜,他因思念家乡美食而辞官,就留下了这莼鲈的典故。曲人良和乔晓杰也是饱读诗书,对此自然听得懂,乔晓杰昂然说道:“不灭匈奴,无以家为!”曲人良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为国效命敢惜身!”三人说罢齐声大笑。后头的铁蛋虽然不明白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看见他们高兴,便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傻乐起来。 |
(正文) 这时他们走到一处村落旁,吴绪昌抬眼望望,认出这里北征时也曾经路过。村旁的一株老树下有几个人正懒洋洋地坐在地上说着闲话,见到吴绪昌等人过来他们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没命地向远处跑去。吴绪昌微微一怔,猛然发觉内中有个人影颇为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但却脱口而出:“停下!”其实不待他发话,铁蛋、翔子等一干人已甩开大步追了下去,曲人良和乔晓杰略一迟疑,也催开洋马呼啦啦地追了上去。那几个人虽然跑得很快,但架不住花膀子队人多势众,很快一个个都落入了掌握。铁蛋按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嘴上骂道:“叫你别跑你还偏跑,小心爷爷揍得你下不了炕!”那人全身哆嗦成了一团,脸色煞白如纸,连嘴唇都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是窝在那儿不作声。 胡本这时凑上来,只瞧了一眼他便怒气蓬发,对着地上的人便一脚跺了下去:“你李大筐不是很有本事吗?没想到你也落到了我手里!”吴绪昌慌忙拦住,没有让他继续踹下去,还叫铁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还没等吴绪昌开口,李大筐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如捣蒜一般磕头不迭:“各位好汉大人大量,我是一时糊涂才办了错事,你们就饶过我这个蠢材吧!”乔晓杰厌恶地说道:“就因为你肆意欺瞒,让我们遭受了重大损失,好几个弟兄在下台子丢了性命,我们饶过你,可谁来管这些弟兄的白发爹娘?”李大筐额头都磕出了血:“小人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和大鼻子作战是很容易的事,哪想到这根本就不是闹笑话,我们一看大鼻子生得人高马大,手里又都拿着火器,很多人直接掉头就跑了。我一想跑就跑吧,别人跑了我也不能在这儿等死,也就跟着走了。” 曲人良喝问:“你走也得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们那时候还在村西守着呢,你这不声不响地走了,大鼻子从东面直接就过来了,若不是绪昌舍死忘生,我们这群人可全丢在里面了!”胡本、纵海、翔子等人都围了上来,有些人甚至拔出刀来,只待吴绪昌一声令下便将李大筐乱刃砍杀。跟从李大筐的其他人都面带惊恐,他们猜测这一次肯定在劫难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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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吴绪昌在李大筐面前站定,沉着脸问他:“李大筐,你的兄弟们呢?”李大筐哭丧着脸道:“都在这儿了,剩下的人死活都不跟着我干了。”吴绪昌陡然提高了声音:“李大筐,弟兄们刚才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你可知罪?”李大筐道:“是,是,我有罪,只盼您能饶了我们几个的狗命。”吴绪昌道:“按下台子的事来说,杀了你也不冤。但我们花膀子队初创之时便立志要驱逐外夷,你也是华夏子民,杀了你徒然让人耻笑。今天我们放过你,你好自为知吧!” 胡本一听说要放了他,不由眼望吴绪昌,眼神之中满是恳切:“吴兄弟,这人不能放啊!”纵海等人也叫道:“吴兄弟,这几个人正好杀了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你若不愿动手我们替你料理了便是!”吴绪昌看见村中有不少百姓在探头探脑地观望,他摆摆手,示意铁蛋等人放开李大筐和他的手下,铁蛋他们虽然不甘心,但吴绪昌的话他也不能不听,只能将手松开了。李大筐满面羞惭,张张口刚想说点什么,铁蛋却愤愤地冲他吐了一口唾沫,弄了李大筐一脸。胡本、纵海等人都哄笑起来,李大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吴绪昌不满地瞪了铁蛋一眼,铁蛋满不在乎地将脸转向一边。李大筐等人羞愧地逃走了。 七十一、合战 自吴绪昌带着铁蛋他们走了以后,絮柔就在一天天地计算日子,后来她怕忘记了,还专门在门框上做下标记,每过十天就在上面刻下一道,这样她每次进出都能想起多少天没见吴绪昌了。铁蛋媳妇见她腰身一天天凸胀出来,就劝她道:“大妹子,我看你还是和吴兄弟说一声吧,让他也回来看看,哪怕看一眼也好。”絮柔轻轻地捶着后腰:“绪昌他们必然东奔西走没个歇息的地方,也没法回来看我。再说如果他回来了,别的兄弟也提出类似的要求,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铁蛋媳妇道:“大妹子,你心是真善,你看我现在地里活没人帮忙,都是自己一个人忙活,我都后悔让铁蛋出去了。你还能看得开,那真是不一般。”其实絮柔本心是不愿意让吴绪昌出去的,但她也知道吴绪昌不甘沉寂,如若让他困守田园那可能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因此她说道:“绪昌胸中自有万千丘壑,我不想成为他的羁绊。”铁蛋媳妇长叹一声,瞄瞄絮柔挺起的肚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但她担心絮柔到时候找不着稳婆,便提前和隔壁村的稳婆张大娘说好,以便到时有人前来帮忙。 |
(正文) 铁蛋媳妇从邻村出来时听到有些人在议论天下大事,她一个女人家,对那些朝廷啊党争啊之类的事不感兴趣,刚想走开却听见有人在议论自强军的事。她心中一激灵,脚步就停了下来。原本铁蛋和吴绪昌都是自强军的,他们现在离开了,也不知道自强军怎样了?她走过去问道:“劳驾问一句,自强军出啥事了?”说话的人扭头一望,见是熟识的铁蛋媳妇,便开玩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操心家里的肥猪长没长膘,咋还关心起自强军来了?”铁蛋媳妇道:“就是听你们唠得欢实随口问问。”说话人道:“不会是你男人就跟着自强军干吧?” 铁蛋媳妇见他故意不说,也有些生气,说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那人慌忙道:“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饭得一口口吃,话得一口口说不是?自强军头些天趁俄国人不备,突袭了水溪站,还杀了好几个大鼻子哩!只是后来大鼻子杀了个回马枪,自强军死了不少人,脑袋瓜都被砍了挂在绳子上,哎呀呀,那死得可老惨了。”铁蛋媳妇犹是不信:“你说得可真?”那人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这几位,他们都看到人头了。”旁观的几个老少爷们都点着头:“是这么回事,自强军的确没了不少人。”铁蛋媳妇虽然明知铁蛋没在自强军,但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想铁蛋这家伙认死理一根筋,又缺个眼力见儿,跟着吴绪昌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她就这样心绪不宁地回到家。原本她不想把这消息告诉身怀六甲的絮柔,但她不善遮掩心事,絮柔没过多长时间便瞧破了:“嫂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什么事了啊?”铁蛋媳妇不得已,只好将探听来的消息说了。絮柔也曾短暂地加入自强军,听闻这个消息也是唏嘘不已,更加思念起远人来。 在絮柔把离别的日子数到二百三十天后,她的身子已如这个深秋挂满丰稔的果树一样,连腰都很难直起来了。在邻村张大娘的帮助下,她诞下一个男婴,铁蛋媳妇将孩子用小棉被包好抱到她眼前,让她看看孩子并给他取个名字。絮柔说道:“我也不会取名字,还是等到绪昌回来之后再取吧!”铁蛋媳妇道:“那也得有个小名啊,要不然没法叫他。”絮柔想了想,说道:“绪昌在远方也不知如何,我和孩子都盼着他能平安,就叫安安吧!” |
戊午日,连载第二百九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铁蛋媳妇重复了两遍,说道:“安安有点儿像个女孩儿,听着也不够响亮,我看还不如叫大毛呢。”絮柔却坚持说:“还是叫安安吧,这毕竟是我的一番心意,换成别的名字都没这个意思了。”铁蛋媳妇见她坚持要用,也只好随她了。但随即铁蛋媳妇又说道:“这事儿怎么着也得告诉吴兄弟了,他在外头哪能知道这天大的喜讯?”絮柔幽幽道:“安安的事我自来料理,不能让他在外分心。”铁蛋媳妇其实也不知道吴绪昌在哪里,更兼村中并没有适合去找吴绪昌的人,这事也只好告罢。 安安出生的那天吴绪昌正在老营休息,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忽而梦见百花俱放,姹紫嫣红地开了一大片,中间有一支牡丹格外出众,金黄色的花球将其他花草全比了下去。吴绪昌醒来之后琢磨这个梦,便隐隐猜测到了絮柔可能给他诞下了麟儿,心中也自有一些欣喜。只不过老营距离水溪足有几百里,一来一回耗费不少时日,如若派其他人前往,却又担心他们落到大鼻子手中,泄露花膀子队的机密,是以这么多天他一直没有派人给絮柔捎去口信。但当他穿上絮柔亲手缝制的衣服时,那份思念却不比絮柔更少。 他正沉浸在对絮柔的思念中,乔晓杰却悄悄走到他身边:“绪昌,展鸿志来了!”吴绪昌微微一怔,展鸿志不是在水溪和洪旭他们在一起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但他面上不露声色,一伸手道:“快请!”还没等他站起身来迎接,展鸿志已带着两个自强军兄弟推门进来,一见吴绪昌便悲声大放:“绪昌,可算我见你啦!洪大哥他们全死了,自强军彻底完蛋了!”吴绪昌见他和那两个自强军衣衫破烂,只怕比街头的乞儿也好不了多少,知道他一路过来必然经历不少艰辛,忙给他倒了一碗水,问道:“怎么回事?你且慢慢说。” |
(正文) 展鸿志接过水碗却没喝水,泪水如同一溃千里的江流,不停地在脸上奔涌,他抹了一把泪水,重重地咳嗽两声,方才讲道:“你走了之后莫岁寒自己在车站里忙活,彼得洛夫很赏识他,将他从护卫队中抽了出来,让他到车站里管理华员,用以制衡老黄和老方。莫岁寒熟悉车站内部情况后,就和洪大哥商量说现在日俄交战,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来把大的,洪旭也同意了。他们将自强军和蓬山会、日月会的人都拢到一起,趁俄国人疏忽的时候发动突袭。莫岁寒原本就是从护卫队里出来的,现在又在水溪站协助彼得洛夫,故此对站内防守情况了如指掌。在他的策应之下,自强军一举攻入水溪站,彼得洛夫、奥涅金等人都死于非命,护卫队也被打死了很多人。我们还破坏了多处铁轨,让东清铁路再次陷于中断。等俄国大鼻子从附近的军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我们早都已经离开了那里,留给他们的只有满地狼藉。” 展鸿志说到这里脸上现出几分得意,但转瞬就被悲伤笼罩住了:“我们事前打探得清楚,俄军主力尽皆东向,辽阳、黑沟台等地才是他们守卫的重点,留在东清铁路沿线的俄军并不多。不料这件事发生之后,大鼻子的头头脑脑都十分生气,当即调集重兵对附近的反洋势力进行了大规模清剿。可恨那朝廷腐败无能,面对大鼻子的横行无忌有如缩进壳里的乌龟一般,只要俄军不越出铁路沿线五十里的范围,他们都是装聋作哑,连一个像样的抗议也没有。自强军虽然对俄军的反击有所预料,但第一我们没有想到俄军会来得如此之快,第二我们也没估计到大鼻子会出动这么多的人。那天我们在青龙碾子南面的小井子突然遭遇,自强军武器不济,只能边打边撤,但大鼻子却紧紧咬住我们不放。自强军一番苦战之后还是被打得七零八落,洪大哥为了掩护大家退在最后,结果就被大鼻子乱枪打死了!” |
(正文) 展鸿志吸了吸鼻子:“洪大哥死后,莫岁寒、周传他们各自为战,很快我和他们也失散了。我在前面打着打着,身边就只剩下这两个兄弟,我一看不能再打下去了,就钻进林子里脱了身。原本我打算立刻去找其他被打散的兄弟,但外面风头一天比一天紧,大鼻子在外面设立了哨卡,到处抓捕破坏水溪站的可疑分子,一旦抓住了不问青红皂白立刻送个糖粒子。我们哪还敢在当地呆下去,只好趁着大鼻子尚未合围的关头逃了出来,并且一路辗转到了凤凰厅。后来我想起乔兄离开时说的话,估计你们还在附近转悠,便在这几个村里打听,总算弄清楚了原来你们就是最有名的花膀子队,这才一路摸上门来。” 吴绪昌听展鸿志说起战斗的惨状,不由面色凄然,尤其是听说洪旭不幸战死的消息时,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初洪旭引着自己去水溪车站见彼得洛夫的往事,真没想到这样一位精明强干的人物竟也不幸殒命!乔晓杰、曲人良也都默然不语,他们也各自想起了当处在自强社时和洪旭的来往,忆及自强军的旧事,两人均觉心头沉甸甸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见机得早,没有继续留在水溪。乔晓杰拍了拍展鸿志的肩头:“既然来了,咱们就一起干吧!”展鸿志点着头:“我一定竭尽所能!” 展鸿志在自强军中一直以搜集情报见长,到了花膀子队之后便协助胡本等人搜集整理日俄双方军队的动向。这时候日俄在多个战场上都相继交火,大体而言战场分为南北两处,北线就是辽阳、奉天一带的对峙,南线则是围绕着旅顺口的争夺。俄国人干涉还辽之后,长期强租旅顺,还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坚固无比的要塞群,远东总督署也设立于此。日军开战后虽然两次通过偷袭击沉了多艘俄军舰船,甚至多次尝试进攻要塞,但俄军富有韧性的坚守也让日军吃尽了苦头,尤其是架设在大小孤山上的炮台多次阻击日军舰艇的靠近,让这儿的拉锯战从夏季持续到冬天。但如果俄军一直守在旅顺,日军的北上就如鲠在喉,要始终顾忌后背的压力,不敢将全部兵力都用到一线,所以日军对旅顺口是志在必得。展鸿志尽展所长,带着几个弟兄辗转老营南侧,详细地考察了俄军的动态,认为俄军在旅顺孤立无援,波罗的海舰队又始终未曾到来,旅顺必然是守不住的。他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吴绪昌,也深为吴绪昌赞同。吴绪昌于是决意北上,在北线发挥作用。 |
(正文) 展鸿志的判断是正确的,过了冬至大约有半个月,前线传来消息,驻扎在旅顺的俄军竖起了白旗。旅顺已陷入日军之手。吴绪昌派人在日军的必经之路上设置障碍,推迟日军行进的速度。不过日军北援的人数太多,凭借花膀子队的规模也很难有大的作为,很快日军便已在辽阳南侧集中起了大批部队,开始向俄军发动迅猛进攻。 展鸿志曾经带人远远地观察过,回来之后他告诉吴绪昌,说双方交战的阵地炮火惊天震地,天空都成了一片黑红色,战场就如一个庞大的血肉磨坊,不管是日军还是俄军陷入其中很快都被绞得粉碎,变成了形状各异的死尸甚至是零星的残肢碎肉。展鸿志还看到日军使用了一种新型的武器。这种武器需要两个人才能操纵,一个人不停地装填子弹,另外一个人则需要扣住扳机,它便能连续不停地发射子弹,火力比普通的火枪要威猛得多。它发出有节奏而震人心魄的鸣响,在激烈的近战中就仿佛收割麦子的镰刀,面前的俄军则像麦子一样成排成排地倒下去,甚至连凶悍的哥萨克骑兵也在它的凌厉扫射下土崩瓦解,没有任何防守之力。目睹此情此景让展鸿志大感惊诧和恐惧,他们花膀子队虽然已经有七八十人,算上一些常来帮忙的百姓甚至可能有二百来人,但他们毕竟只是民间队伍,难以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中派上用场,展鸿志问吴绪昌该怎么办。吴绪昌说道:“日俄双方都是我们的敌人,不敢怎样都要对他们进行打击,绝不能因为敌人强大就畏首畏尾。”展鸿志自从在俄国人手中死里逃生以后,对俄国人已然有所畏惧:“以我们这些人能行吗?”吴绪昌道:“只要咱们努力就一定能成。哪怕每天杀十个洋人,这一年下来也能杀上三四千,算下来也不少了。”展鸿志见吴绪昌目光坚定,重又鼓起了信心:“绪昌,我信你的话,咱们就放手大干一场吧!” |
(正文) 展鸿志、胡本等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找战机,没过几天,日俄双方在奉天南侧的部分地区大规模交火。吴绪昌听胡本他们讲了战场上双方的态势之后,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问乔晓杰和展鸿志怎么看。乔晓杰说道:“这次战斗日军想要独霸奉天城,一定会源源不断地增兵,但俄军为了保住东清铁路,也一定尽可能地守住现有地盘。不过日军配置在中路的人员并不多,可能连一万人都不到,有被敌人突破的危险。”展鸿志道:“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按我在前线的观察,日军有那种新式武器,俄国佬的骑兵根本不是对手,中路突破恐怕难以办到。相反如若日军使用尚未派到一线的预备队楔入俄军侧背的话,则一定会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从我打听过的情况看,日军可能会从土沟、西岗、将石台这些地方通过。”吴绪昌忽而打断他的话,双目炯炯地看向展鸿志:“你再把这些地方说一遍?”展鸿志又重复了一次,吴绪昌在他说到“将石台”时示意他停下来:“对,就是这个地方,将石台附近虽然不如何险要,但如日军在侧翼进行活动,也至少应该派一队人马从这里北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觉得在这儿埋伏有可能建下奇功。” 展鸿志仍有疑问:“目下前线形势尚不明朗,日军万一有大批人马过来可怎么办?”吴绪昌对此胸有成竹:“日军的主力需要在正面和俄军拼杀,中路和东路都无绝对把握,正面抽调兵力几无可能。能出奇兵的不外乎是后面的几支预备队。从实际情况和以往的作战经验来看,日军至少要保留万把人留作机动,以应付正面的突发情况,因此能够调到侧面的不过五六千人。这五六千人中,土沟往前走是西南岔,这时俄军的一个联络点,攻克它就占了大便宜,但附近有俄军两个营守护,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来,日军投入到此的兵力不会少于俄军。除此之外,日军还要留下一部分人运送辎重、守住后头的粮食、威慑周边几个县城的清军,这部分人也不会太少,所以我估计将石台这一路的日军,很可能在二三百人左右。”虽然展鸿志并不否认吴绪昌的推断,但觉得二三百人还是太多了,生恐花膀子队没法吞下。吴绪昌道:“那也得试一试,实在不行的时候咱们就撤,要是不试东洋鬼子过去了可没后悔药吃。” |
(正文) 听吴绪昌这么一说,乔晓杰他们也都赞同。大家简单商议了一下分工,仍由胡本带着几个兄弟在土沟监视日军的动向,其他人则赶往将石台预作布置。他们到了之后发现,日军暂时未曾顾及此处,将石台附近大雪封山,满目都是白茫茫的。吴绪昌一眼便望到了那座方方正正的石头山,知道将石台地名必定也是据此而来,他对众人道:“走,上去看看。”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一路攀到了石山顶上,才发现这石山上面甚是平整,容纳百八十人完全不成问题。吴绪昌微微颔首,说道:“这真是天赐的好地方啊!” 展鸿志不解,问道:“这附近能在高处设伏的地方很多,你为什么单说这里好呢?”吴绪昌微笑道:“你看这石台下面,倘若平地都变成了冰面,那将会如何?”展鸿志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个地方路不宽,那日军在冰面上将会寸步难行啊,如果这时在上面用火铳打他们,那可比搂兔子容易多了,一搂一个准。”吴绪昌拊掌大笑:“正是如此。” 展鸿志道:“可是日军看到冰面裹足不行怎么办?”吴绪昌道:“天心星值符,五日内必有大雪,很可能便在今夜。雪把冰面盖住,东洋人可就看不出来了。”铁蛋这时在后面插话了:“吴兄弟,你是想让东洋人翻跟斗吗?”吴绪昌道:“是啊,你有什么好主意?”铁蛋道:“我在村子里的时候,记得如果把豆子撒在地上,在那上面就很难站稳,如果换成是冰面,那会不会更滑?”吴绪昌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可我们来的时候可没带豆子呀?”铁蛋道:“那几头牲口身上驮的全都是黑豆,咱这些人的包袱里也有不少人装了黄豆,翔子他们拽过来的几个拐头爬犁上也有一些,全拿出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吴绪昌没想到铁蛋还能有这样的点子,说道:“那咱们先想办法把下面弄成冰面,然后你再想办法撒上豆子。” |
(正文) 翔子、铁蛋等都是地地道道的辽东汉子,他们冬天时常在山上砍伐木头顺山而放,这就需要将雪变成冰面才行,因此他们都谙熟化雪为冰的技巧。他们先快速地将雪地踩平踏实,然后又架起了锅灶烧水,将融化的雪水泼在踩实的雪地上,再用木板刮成光面,等待冰面冻实了便成。吴绪昌并没有将所有的位置都变成连贯的冰面,而是在将石台两个角正对的位置各自设了一道十几丈长的冰面,中间每隔三五丈再设一段冰面。初时展鸿志等人都不理解,吴绪昌只是笑而不答。 他们刚刚将雪压实,胡本就派人来报告,说日军果然派出一支部队西向,看样子会从土沟这面经过。从骡马遗下的粪便和脚印来看,人数也和吴绪昌估计的大体相当。约在五六千人上下。吴绪昌掐指头算了算:“将石台这面并非紧要之处,日军定然会选在明天白天通过。”他让众人抓紧时间把豆子撒在冰面上,然后叫大家都撤上将石台,并且用树枝将杂乱的脚印都盖掉。纵海凑了上来;“吴兄弟,咱们今晚上在哪儿过夜呀?”吴绪昌道:“大家在这儿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一歇,不能再下山走动了,不然东洋人警觉起来,咱们这番工夫就白费了。”纵海面露难色,现在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将石台又高出地面一大截,台子上无遮无拦,就是在下面的石窝里面也能感到冷风劲吹。若是一晚上不挪窝儿,只怕都会被活活冻死。 吴绪昌看出了他的心思,耐心地跟他解释:“凡是经常打胜仗的军队,都将军纪放在第一位。前朝的戚家军清剿倭寇,攻必克守必坚,就是因为他们听从号令进退如一。戚将军受任蓟辽总督,戚家军为诸军表率,曾冒雨在外站立一整天而毫无怨言,我们花膀子队也应该效仿戚家军,令出必行言出必践,只有这样才能常打胜仗。”纵海听到这番话深受触动,也不再说牢骚话了。 |
(正文) 这一夜朔风劲吹,花膀子队的兄弟们都冻得直打哆嗦,但他们在吴绪昌的鼓励下还是坚持了下来。快到三更的时候,北风渐渐止歇,众人脸上却突然传来几点沁凉,大家从瑟缩中回过神,抬起头向天上看去,就见碎玉琼屑一般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众人立时反应了过来:“下雪了!”他们把敬佩的目光投向吴绪昌,因为吴绪昌早已算出来会下雪,这次又被他说中了。雪越下越大,一开始还是只有米粒大的雪粒,到后来则变成了鹅毛大的雪片,无声地飘落在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花膀子队的队员们守在将石台上,帽子衣服上很快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连眉毛和胡子也不能幸免。若不是还能眨眨眼睛喘口气,大概和雪人也差不多。不过因为下雪的缘故,这会儿反倒不冷了,大伙儿活动活动手脚,开始有说有笑起来。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相对闭塞,大家也没有什么新词,翻过来调过去也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吴绪昌知道这些弟兄平日里苦闷异常,也没什么乐子可寻,就由着他们吹吹牛皮,并不加以干涉。 早上天一放亮,胡本就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地过来了,吴绪昌赶忙将他迎上山,问他都看到了什么。胡本说道:“东洋鬼子派了一小股人过来,大约有六七十人上下,目标正是我们这将石台,现在正在埋锅造饭,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也不知道是路过还是打算在这儿久驻。”吴绪昌一听日军人数不多,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对花膀子队的其他队员说道:“大家再检查一下手中的火铳,看看有没有情况,务必做到第一下便能打响!从现在开始,不准交头接耳大声喧哗,保持绝对肃静!”众人都知道要到见真章的时候了,无不凛然遵命,默默地检查好手中的火铳,便埋伏在了预定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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