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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27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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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三九时节,水溪虽说南北有高山阻挡,但仍是挡不住奇寒刺骨的冷风肆虐,两个人顶着风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脸上都冻木了。他们到周边的村庄里四处打探,但沿途所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什么古玩?眼瞅着快到中午,两个人都是冻得手脚僵硬,这时看到路边有户人家窗户纸向外鼓起,小昌说道:“这家暖和,咱们到他家先避避风。”莫岁寒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家暖和?”小昌笑笑道:“这还不简单?窗户纸往外凸说明屋里热呀,要是屋里比外面还冷就该往里陷了。”原来辽东这一带向来有“三大怪”之称,其中一怪便是“窗户纸贴在外”,因此如果屋里热气比较足的话,就会将窗户纸向外顶起。 小昌和莫岁寒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个老态龙钟的声音:“谁呀?”小昌忙说道:“过路烤火的!”便有人从里面将门栓拉开,小昌和莫岁寒推开门又掀了里面的棉布门帘,见这家原来只住着一个瘦小老头,当地管这种情况叫老孤棒子。他看到小昌和莫岁寒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没说别的,只是让两人到屋里坐,两人进屋之后才发现,原来这老头不仅将火炕烧得热哄哄的,还在地上摆了一个红彤彤的火盆,难怪屋里这么温暖。两人到炕上坐定,老头问他们:“你们是从哪边过来的呀?”小昌道:“西边来的,到这儿来收些老货。”一边说他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老头道:“你们收老货?大钱你们收不收?”莫岁寒和小昌互相看了看,真没想到这毫不起眼的老头手里还有东西。他们连连点头:“收,您老人家拿出来看看吧!” 老头转身取过一个铁皮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有林林总总二三十没大钱,都是前朝废弃不用的古钱,有的上面甚至生了一层铜绿。看上面的文字,有的是大中通宝、永乐通宝、嘉靖通宝等制钱,也有几枚是民间压胜用的花钱,其中有一枚径有三寸的正德通宝,背面有龙凤图案,小昌一看便知是二百多年前的旧物。他听祖师说过,明末清初时因明军连吃败仗,老百姓盼着明军胜利,就铸造了这种花钱,因正德乃是明武宗朱厚照的年号,此人虽然是皇帝,但却给自己封了个大将军,铜钱上铸他的年号有威武勇壮之意。 |
(正文) 莫岁寒也是看得两眼放光,他问老头:“这些钱看着都不错,您打算多少钱出手?”老头道:“咱乡下人也不懂这个,你们看着给两个钱就行。”小昌当即取出散碎银子,给了他差不多有一两。老头十分高兴,将银子小心地收了,还兴致勃勃地和他们拉呱:“其实这些钱也不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年轻的时候有一年北边发水,冲垮了一座砖砌的老坟,那坟头也不大,里面也就一丈见方,没看着棺材板子,淤泥里倒是有不少铜钱。那时候也是闲着无事,就去拾了一些,其实留在手里也没啥用,正好你们来了就拿走吧。”莫岁寒问道:“老人家,您还记得那老坟在什么地方吗?”老头想了想:“哎呀,这年头可太久了,具体在哪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大概在平川、宝河那一带,好像是在一个土坡下面。” 在老头家坐了一会儿,两人手脚都暖和了,便起身离开了,辽东人好客,老头要留他们吃饭,两人想若是吃过饭赶到县城只怕人家都该关门了,便谢绝了老人的好意,两个人出了门径奔县城。点子是莫岁寒出的,他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轻车熟路便来到了县城主街一个大铺面门前。小昌一看,门前停了好几辆人力车,铺面上面挂着块大牌匾,字体比别家都大着几号,写的是“吕平典当行”五个字,看样子这家的店主叫吕平。店门口挂着两个红漆木葫芦,每个葫芦口上还吊着一枚汉朝的五铢钱,单从门脸上看已比别家豪奢得多。小昌还在那儿端详这里的形势,莫岁寒却已伸手将他拉了进去。店里靠门口有一个蓝衣打扮的学徒,见到二人躬身作揖,在里面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位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此人双眸生光,鼻子略呈鹰钩,一张吞天阔口,尤其是那条大辫子,可是梳得整整齐齐,简直有些光可鉴人的意味。看见小昌和莫岁寒他出声招呼,小昌猜测他便是主人,一问果然如此。他开口讲了几句话小昌总觉得有些奇怪,听他的口音似乎有些像闽浙一带的人,但细细听去又不大对。他正在潜心思索,吕平却已经问他们有什么需要了。 |
(正文) 莫岁寒拿出那些大钱,说想把它们卖掉,询问吕平能给开出什么样的价格。吕平没有回答,而是从柜台里面摸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又拿出一个精巧的放大镜,凑在那些大钱上一枚一枚地仔细看了起来。他不仅看正面还看背面,甚至连上面的花纹也要研究半天,花了足有两炷香他才抬起头来:“嗯,这些的确都是真品,只可惜保存不善品相欠佳,那价格就只好打些折扣。”说着他还拿出一个算盘扒拉着:“像嘉靖通宝世间还有不少流传,也不是太难得,只值二十文铜钱,大中通宝年代远一些,值五十文吧。还有这个,这个……我加加看,一共二两二分银子,刨去交易的折耗,我给你们二两一份银子吧。”小昌和莫岁寒都没做过这等买卖,由着他在那儿计算,小昌在心里跟着合算了一番,也没发现错处,就同意了这笔生意。吕平很爽快地拿出银子来交给他们:“这些是你们应该得的银子,点一下是否够数。”小昌和莫岁寒看到他给的银两肯定足秤,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吕平说道:“我常年在这里做买卖,咱们今天既然牵上线了就做个朋友,你们若是有什么好东西也尽可以卖到我这里。别的我不敢说,就是在这县城里肯定没人比我出的价高,而且我还会对卖东西的人保密,你们尽管放心卖。”莫岁寒道:“好,以后但凡我们遇到老货都送到你这儿来。” 小昌和莫岁寒起身告辞,吕平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还冲他们挥手作别。看他热情的样子,不像是和二人初次见面,倒像是熟稔的老友道别。莫岁寒边走边对小昌说:“这吕平还真够意思,没把价钱杀得太狠,我看别家收老货的都是翻过来掉过去的挑毛病,把东西贬得一文不值,而后再出钱买下来。”小昌道:“他既然敢做这些的买卖,手头的现银一定很多,要不然哪天收了假货他不就得关张?”莫岁寒道:“那是自然!哎,你不会是打上这儿的主意了吧?”小昌摇摇头:“这是在城里,稍有个风吹草动那些衙役团丁就全出来了,何况我们压根不了解吕平,怎么敢如此造次?”莫岁寒点头道:“倒也是。不过咱们若是天天都能收到老货,然后来这里卖掉赚个差价也不错啊!” |
(正文) 小昌道:“咱们今天碰上这老大爷是运气使然,不能指望每天都有这样的运气。”莫岁寒却说道:“你没听他说嘛,这些古钱是在平川、宝河那一带发现的,那儿既然有老坟,就肯定不是一座,咱们去那儿找一找,兴许能撞上大运哩!”小昌吃了一惊:“你是说要去挖坟?”莫岁寒眨眨眼睛:“是啊,不这么办怎么会有钱?”小昌沉默不语,他跟从师汲学艺的时候,师汲一再对他说人死之后要入土为安,不能轻易发掘阴宅,小昌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这个观点。来到辽东之后,他看到这里民风彪悍,虽然很多人做事都无所避忌,但大家对发掘坟墓的人同样也看不起,做这事的人被称作“吃臭钱的”,地位尚在小偷和拍花贼之下。因此小昌无论如何也不愿做这等买卖,任凭莫岁寒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动心。莫岁寒叹道:“这可是个好机会,你错过可别后悔!”小昌道:“我做事从来就不后悔。”两个人不欢而散,回到水溪之后,莫岁寒自去找人订做了镐头、铲子,约了洪旭等几个人去平川一带探宝。小昌因为不赞同他们的主张,没有掺合那些事。 过了几天小昌听洪旭过来念叨,说他们在平川后山北坡上发现了一座老坟,虽然上面雪积了好几尺,地也冻得和石头一样,甚至锋利的镐头刨下去也只能砸出一个白印,但他们烧了几锅热水,愣是把那老坟刨开了,从下面挖出了一对青瓷耳瓶,一个白玉镯子,一支束发的金簪,还有一个浸了血沁的玉含蝉。送到城里的吕平典当行,吕平对那一对耳瓶很感兴趣,说这可是从地下挖出的好玩意儿,每个耳瓶他都给出了十五两银子的高价,连同其他几样,当天就拿到了七十二两白花花的银子。当时典当行里没那么多现银,吕平特意拿银票去隔壁的钱庄换的。洪旭还说姜教习也很高兴,为此特地称赞莫岁寒肯动脑筋。小昌听出他仍有劝自己也参加挖老坟的意思,但他行事有自己的准则,又岂是洪旭能劝说得动的?因此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此没有吱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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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洪旭见小昌没有答应颇有几分泄气,但转念一想他既然不愿帮忙也不能勉强,再说凭自己这几个人也完全能干得过来,从此之后便没找过小昌。虽然小昌并没直接参与他们的事,但因同在自强社里,还是断断续续地听说洪旭他们接连又发掘了好几座古坟,里面掏出来老鼻子好东西了,每一样都值好多银子。姜冰之生恐卖得太快惹人生疑,还将一些东西存在手里,说等一阵子送到外地去卖。小昌听到这些消息也只不做声,没有参与评论。 转眼严冬已过,又到了万物复苏草木葳蕤的春天。自强社因为有了大量现银补充,不仅暗地里招了不少人马,还在附近几个县里杀掉了清廷派来的坐探,反清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小昌没有参与莫岁寒、洪旭等人组织的挖老坟,就在前左所那一带暗中联络反抗清廷的村民,常和他在一起的也有十来个人,只是小昌顾忌他们在当地有家有业,出了事损失惨重,还没让他们参与大规模的反清活动。 这一天小昌正在车站里和老黄聊天,忽听外面唏律律一声骏马长嘶,转瞬就见莫岁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看到小昌就拉着他往外走。小昌情知有异,转头告诉老黄代他向彼得洛夫解释一声,问莫岁寒究竟出啥事了。莫岁寒边跑边讲,小昌听了片刻总算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洪旭他们自从去年冬天挖老坟以来得了不少甜头,这些人也就越干越大胆,尤其是开春以后天气转暖,地上的积雪一融化下面的土也喧软了,更加方便挖掘。他们不仅在平川、宝河一带将能找到的老坟挖了个遍,甚至还到了更偏远的老林子里。水溪这一带虽说人烟不算稠密,但很早以前也建有城池,尤其是辽、金等朝代甚至还设立过节度使、宣慰使等官职,周围的一些老林子那时候可能还是车马辐辏的地方,有一些老坟也再正常不过。 |
(正文) 洪旭他们在老林子里转了几天,莫岁寒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了一座大坟。这坟头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地表的封土荡然无存,找不到一点痕迹。洪旭他们向下掘了好一阵子,发现挖错了地方,打开的原来是这坟位于前侧的两个耳室,这耳室都是用青砖搭的,里面除了一些装满烂泥的陶罐、瓦釜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求财心切,又继续向后挖掘,很快便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墓道。按照惯例,这墓道后面就应该是主墓,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在里面。可他们打开主墓室后,发现青砖砌的墓室中空空如也,连个棺椁都没有。而这砖室上面没有盗洞,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很显然这是个空坟,洪旭他们都暗叫晦气,心想这大半天可白忙活了,他们拍拍身上的泥土就从地下出来。 然而这时他们却突然发现,队伍里一个叫福义的汉子不见了。福义是跟洪旭从洧川过来的老弟兄,平时干活从不偷奸耍滑,是洪旭的得力助手。在他们一起进入墓道时福义还在,这地下又没有别的出口,怎么转眼的工夫人不见了?他们慌忙在附近找寻,却是半天也没见着人影。莫岁寒虽然懂得一些术法,但毕竟所学粗浅,在墓外转来转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其他人看到福义没了影,无不心下惴惴,莫岁寒想到小昌本领过人,只得过来找小昌出手。小昌虽然一向不赞成他们挖老坟,但现在出了情况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和莫岁寒同乘一匹马赶往出事的老林子。 小昌和莫岁寒来到出事的地方时,洪旭等几个人正坐在地上吸旱烟,瞧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小昌就知道人一定还没找到。看到小昌洪旭立时便从地上弹了起来:“绪昌,你快看看福义上哪儿去了?”小昌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墓穴旁。只见地上被掘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大坑,洪旭等人不了解墓室结构,将整个坟墓的前半截全都挖开了,所以大坑中两个耳室和墓道的前半部分都一览无余。小昌抬头看了看日影,暗暗掐算了一下方位,并没发现任何异常,便决定下到墓道里看看。 |
(正文) 洪旭要跟随小昌一同下来,小昌摆摆手示意他留在上面。小昌轻盈地跳到大坑里,向前走了几步便进入主墓室。别看外面晴天丽日,一进这主墓室便感觉冷飕飕的,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都起来了。小昌看到这主墓室不过丈余见方,四壁和脚底都是整齐排列的青砖,头顶则用累进堆积的形式砌成券顶,除了鼻间嗅到些许霉味之外,看起来平平常常。小昌定了定神,辨别清楚墓室的子午正向后,按照皇极生象术推算起来。此墓室属酉山卯向乙酉分金,交互入卦气三分,数取二九八四,乃是风天小蓄卦。此卦爻辞有“舆说辐”词句,意思是马车和辐轮相分离。小昌联想到这句爻辞,一下子醒悟过来,难道福义没在这墓室里,而在另外一个地方?他睁开天目,在主墓室里仔细扫了一遍,也没发现异样,然而当他重新折返回墓道时,却突然发现墓道靠近主墓室的位置有个半尺高矮的大洞,因为这大洞隐藏在角落之中,墓道里又晦暗不明,大家来回都只注意主墓室的情况,竟没有人察觉。而靠近土洞的青砖若用力踩踏,可以感觉到微微的震颤。小昌意识到这地下可能还有一个砖室,赶紧将上面的洪旭等人都喊了下来,众人拿着镐头、铁锹,从土洞的位置七手八脚地开挖下去。 五十六、重棺 洪旭和莫岁寒等人沿着土洞只挖了几下,便发现那土洞只是入口狭窄,里面的空间却甚为宽阔,足足可以容纳一人匍匐进出,它从侧面楔入主墓室的墓道旁,出不了多远便转而向下,一直通到深不可测的地底。洪旭点燃了一支火把,蹲在洞口向下照了照,但那通道并非直来直去,中间有很多拐弯和盘旋,他只能看到不多远便是块大石头,再下面还有什么却是不清楚了。洪旭大手一挥:“大家加把劲向下挖,我还真就想看看这下面到底有啥东西。”其实大家也都抱了同样的心思,这土洞内里土壤干燥,看样子也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没准下面就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然而他们再往下掘出去五六尺,地上却突然发现了一块衣服的残片,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很多人立刻认了出来,这便是福义穿在身上的。众人脸色刹那难看起来,福义好端端地怎么到这个土洞来了?难不成是什么东西把他拽下来的?这么一想大家手上都泄了劲,动作也迟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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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洪旭却急了:“福义可是咱们的好兄弟啊,他没准就在下面等着咱们去救呢!”他这么一鼓劲众人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挖,因为洞穴地方有限,到里面仅能容纳两个人同时干活,洪旭便将大家分成了几组轮流挖掘。外面的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洞穴内更是变成了墨团一样的漆黑,小昌和莫岁寒还好些,其他的人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从心底里不愿意再干了。后来洪旭看到晚上干活进展不快,大洞下面又情况不明,只好暂时按捺下急迫的心情,说第二天早上再挖。小昌惦记着车站那头的事,彼得洛夫这么长时间找不见自己肯定又发货了,然而自从他找到土洞,众人在内心深处自觉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他也不能在此时一走了之。 当夜众人无不心怀忐忑,生恐有意外情况发生,然而这一夜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大家在惊惶不安中迎来了次日清晨的曙光。洪旭他们最近这几个月里已成了专门挖老坟的,他们每次出来都会携带一定数量的饮水和干粮,众人草草用过饭之后就回到昨天的地方继续向下挖。这时候由于有了些微的光亮大家也不再像昨天那样害怕了。当将洪旭昨天看到的那块大石头搬走以后,他们发现这下面是一个蜿蜒向下的斜洞,而方向却是朝着主墓室的下方。这斜洞的大小刚好能容一人通过,因此洪旭说道:“我上下面看看,你们在上面帮我看着。”他将系在腰间的长绳解了下来,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外一端则绑在了墓穴外的一棵大树上。准备完成后,有人递给洪旭一根在桐油中浸泡过的榆木火把,洪旭就举着它缓缓进入了斜洞。众人眼瞅着他在洞口消失,绳子一点点地向下方移去,心都跟着悬了起来。不料过了片刻,绳子不再移动,下面却传来洪旭闷声闷气的声音:“你们快下来,这下面有棺材!” |
(正文) 众人一听洪旭中气十足,想来下面并没什么事,精神一下都振奋起来,莫岁寒第二个进入了斜洞,临下去之前还不忘叮嘱小昌:“你也一块下来啊。”待到莫岁寒下去之后,小昌也跟着从斜洞里顺着下去,不一时脚却落了空,旁边莫岁寒叫道:“直接下来吧,都是实地!”小昌纵身向下一跳,果然双脚着地之处甚为坚实。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面和主墓室大小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在正中间摆着一口奇大无比的红漆棺材。 小昌知道像这样大小的棺材至少都是内外双重的,内里一层叫棺,外面一层叫椁,两层中间往往填着白石灰、木炭等隔绝潮气的东西,这样棺材内的一切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存。然而眼前的这红漆棺材不仅有错位的痕迹,甚至铆在上面的木钉也纷纷脱落。不知为何,他隐隐感到有种不安,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站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样。然而当他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有。小昌心下暗暗诧异,不由提高了警惕。洪旭和莫岁寒却对此毫无觉察,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红漆巨棺之上,在围着棺椁转了两圈之后,洪旭朝掌心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粗话,说道:“管他天王老子的,今天我都得把这棺材打开!”他伸手用力推了推上盖,能感觉到木板在手中微微颤动。洪旭招呼道:“来,咱们三个站到一边,一齐用力往前推!” 小昌和莫岁寒、洪旭并肩站在一起,他站在了最右侧,左边挨着的是莫岁寒。还没等他开始用力,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并且越发强烈。小昌心神一动,没有伸手去推棺材上盖,而是拈住了金梭子。就在此时,背后忽然风声大作,一个黑影箭一般地蹿向洪旭的后颈,速度快到无法形容。小昌早有准备,金梭子脱手飞出,在空中幻出一道金光,正正击中那黑影,但听它发出滋地一声长叫,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格外刺耳瘆人。 |
(正文) 三人这才发现,要偷袭他们的竟是一个脸盆大小八足巨首的怪物,它这八条腿都十分细长,便和蜘蛛差不多,嘴的位置却长着一个类似猪笼草的东西,在那儿不停地一翕一合,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些细碎尖利的牙齿。洪旭惊得头上冷汗直冒,但他一向胆大,从后腰上拔出匕首,借着桐油火把的光亮向着那怪物便刺。不想这地下十分窄仄,那口巨型棺材又占了很大一块地方,而他们三个人下来的时候为防意外腰间的绳子都没解开,洪旭猛然俯身前冲,还没等到怪物身前先被地下的绳子绊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就向地下倒去。那怪物虽然身上扎着一枚金梭子,却仍是蹿行如风,呼地一下又朝洪旭扑去。小昌早已用皇极生象术推算出它的阴阳五行,再次祭出两枚金梭子,分刺它的两足。别看那怪物行动迅速,但小昌算路精准,那金梭子上又有他自身本领作基,它岂能逃脱得过,刹那之间它的两只前足都被牢牢地钉死在了地上。它虽然奋力挣扎,然而金梭子将它克制得死死的,急切之间它却挣扎不出。 莫岁寒朝手心喷了一口生气,双掌掌心劳宫穴对着那怪物连连发功,就见一团火苗从怪物身下燃着起来,一转眼工夫已将它完全包绕在内。这怪物知道今天遇上了敌手,一边奋力长叫一边扭动着身体。无奈小昌双目紧盯金梭子,只要金梭子稍有松动他便遥遥一指,金梭子便和生了根一样牢牢扎进泥土中,让那怪物挣扎不得。头上留守的众人显然也听到了地下传来的怪声,他们大声发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小昌告诉他们没什么,让他们安心在上面等着。但那些人耳听得这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哪里还坐得住,他们将头靠近洞口向下看,只可惜洞口狭窄什么也看不见,而他们又顾忌万一这下面真有危险,便只能在上面焦躁不安地等着。 那怪物在火光中挣扎片刻,扭动渐渐停止下来,发出的叫声也变成了类似人的短促呻吟。小昌他们看到这怪物身体里流出大量的棕色油脂,便像是炎炎夏日里融化了的冰砖一样。而那些油脂遇到火苗是越烧越旺,怪物最终完全被火苗吞噬,生出了大量黑色的烟雾。小昌用双掌在年前轻轻挥动,不让烟雾侵到三人身周。倒是头顶的人没有防备,猛一吸到烟雾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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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待那烟雾散去,三人才同时轻吁一口气,洪旭喃喃自语道:“哪儿来的这么个玩意儿,差点没害了我,要不是小昌出手,我今天就糟了!”小昌将三枚金梭子收了起来,这金梭子是吹齑子祖师留下来的,历经真火淬炼,虽然刚才也在火中烧了半天,但却仍是金光闪闪,一点儿颜色也没变。头上的同伴大声问他们用不用帮忙,洪旭喊道:“你们不用下来了,我们忙完这个活就上去!”三人重新站在了巨棺旁,用力地推动上盖。那上盖的木钉已经脱落,所以他们没费什么劲就将上盖掀在一旁。上盖和内棺之间原本填着一些木炭,但现在只剩下了少许,其余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洪旭看到里面的内棺也闪个缝,伸手一扒拉就将棺材打开了半边。 三人定睛向里面望去,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棺材里的不是什么陈年尸骸,却正是他们遍寻不见的福义!但见他面色煞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脖子上还有一个大洞,边缘皮肉向外翻着,露出里面浅红色的血肉。小昌一看便知道,福义全身鲜血都被吸干了,而看这伤口的形状,就应该是刚才那八足怪物干的。真不知道福义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这怪物摄了进来,而且还进了这口棺材。洪旭低声咒骂了一句,将福义从棺材里拖了出来,再往里看,棺材中还铺着一床棉被,上面应该有一些喜寿图案,只可惜都看不清楚了。 洪旭将棉被从棺材里拉出来,用手指在上面一点点地捻过,终于发现里面有一个硬硬的圆珠样的东西。洪旭迫不及待地拿匕首将棉被割开,取出了那颗圆珠。圆珠落在手中,外表看起来是半透明的,里面漂着很多棉絮状的细丝,然而当经过晃动之后它就渐渐地由浑浊变为透明,里面的白色细丝漾出了一重又一重的波纹,内中闪着神秘的光泽,像是一颗望向远方的眼睛。洪旭看得几乎呆住了:“这是什么东西?”小昌和莫岁寒都摇摇头,很显然他们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洪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它直接揣进怀里,然后又在棉被上捏了一遍,这次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还不死心地又拿起桐油火把,向棺材底照了照,结果那里面只有一些灰尘,没看到别的陪葬品。 |
(正文) 洪旭怅然若失地吧嗒了一下嘴,然后对小昌和莫岁寒说道:“搭上一条人命,才只拿到一颗珠子,这买卖可亏了!”小昌可没回应他的话,他自来就很反对这门在土里刨食的生意,都是莫岁寒和洪旭觉得这行来钱快才一力要干的。洪旭将福义的尸身拖到洞口,然后从自己腰间解下绳子拴在福义身上,让上面的人先把福义拽上去,然后再把地下的三个人一一拽回墓道。众人看到福义死状凄惨,无不心下凄然,大家寻了个地方将福义埋了。小昌看看太阳已经移到天中,想起车站里彼得洛夫必然已经等得着急,便和洪旭他们打声招呼,急匆匆地骑马返回车站。 彼得洛夫虽然已经知道小昌今天上午旷工,但好在老黄替小昌说了一通好话,他也没再发脾气,只是告诉小昌下次再出门时和他打声招呼,以免平时车站临时有活找不到人,小昌因为自己有错在先,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事后老黄告诉小昌,其实彼得洛夫绝非宽宏大量之辈,只是大普被送回国之后车站里的俄国人就剩了他和奥涅金两人,难免势单力孤,所以平时事事都需倚重华员。小昌在华员中人缘不错,他也正是因为这点才对小昌优容的。 且不说小昌在车站里如何,单说洪旭等人回到水溪乡下,向姜冰之汇报了挖掘老坟的情况,又说了福义是如何没的。因福义跟从姜冰之也有好几年了,在自强社中一向任劳任怨,姜冰之也免不了洒了几滴眼泪。洪旭最后将珠子拿了出来:“在棺材里别的没发现,就只发现了这颗珠子。”姜冰之接了过来在手中把玩片刻,他虽然见多识广,但这珠子如此古怪他却也说不清来历,就将它随手放在桌上,打算一会儿再收起来。姜冰之又询问起日月会的情况,洪旭回答说段三娘走了之后剩下的人也并未气馁,仍然在尽心竭力地做事。姜冰之听了很满意,和洪旭又叙了几句闲话便送他出门了。 |
(正文) 姜冰之家距离私塾不过咫尺之遥,中间只隔了一条窄巷,坐在家里便能看到私塾的情况。他送洪旭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一群村里的孩子过来,他们最近听姜冰之讲的东西入了迷,因为这位先生虽然看起来貌不惊人,但他懂得很多,天文地理四书五经杂学百家无所不知,他还用磁石制作出一些小玩意儿,比如不停点头的纸鸟,怎么也扳不倒的不倒翁等等,孩子们都很喜欢他。见到先生出来,他们便齐声问好,有个小名叫柱子的孩子特别调皮,和姜冰之打过招呼之后他还扒在姜冰之家大门上,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姜冰之今天心情不错,对孩子们也表现得很有耐心,不仅没呵斥他们,还将他们都请进家里,给他们削青皮萝卜吃。辽东这一带水果很少,冬天和初春的时候市面上也很少有卖的,就是有价钱也贵得离谱,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大多数人家也就将生萝卜去了皮切成条状或块状,当水果生吃解馋。虽然萝卜有时候特别辛辣,倒也清脆爽口,此时姜冰之就用它来招待学生。 这些学生大都在十一二岁上下,比小昌小上几岁,正是屁股坐不住又十分淘气的年纪。那个柱子自从来到姜冰之家中,看到一切事物都觉得好奇,他对姜冰之堆在案子上的那一摞摞厚书不感兴趣,倒是一眼瞅见了姜冰之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那颗珠子。在别的孩子说笑打闹的时候,他将珠子拿了起来攥在手里,只见那珠子里的东西微微颤动,不一会儿就从混沌不清的状态变得光致莹然了。柱子只觉得这珠子甚为好玩,在手里来来回回地转着,渐渐生出了占有之心,他看姜冰之在全神贯注地削萝卜皮,悄悄将珠子掖进了兜里。姜冰之削完萝卜给大家分发,他也照样接过来吃了。因为来的学生太多,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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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姜冰之将这些孩子送走,伏在案头又读了几篇江南新送来的消息,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昏沉,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他正要起身去收拾东西,忽然想起了洪旭给的那颗珠子他还没收起来,他拍拍脑袋暗想最近自己总是丢三落四的,以后可得仔细些,不然哪一天出了点差错吃饭的家伙可就丢了。然而他在桌上找了个遍,压根没看到珠子的影踪,他以为珠子圆润光滑会落在地上,又去地上仔细找了一番也是全然不见,他心头暗暗着急,毕竟这珠子是拿福义的性命换的,哪能说丢就丢呢?他赶快起了一卦占算一番,发现是被人拿去了。然而姜冰之水平有限,却看不出究竟是谁拿走的。他想起来下午来自己家的那些学生,无奈学生人数太多,他总不能挨家挨户地去问。何况大家要是反过来问那珠子是做什么用的,他又如何解释呢?因此他只好暂时将焦虑压在心底,准备去私塾授课之时再慢慢劝告这些孩子拿出来。 柱子将圆珠带回家,心里也是怦怦直跳,担心先生会随后找上门来,然而姜冰之却始终没有来,柱子也就放下了心,拿出圆珠在手中反反复复地转弄。他爹娘看见了圆珠,也只以为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儿,都没有往心里去。当晚柱子将圆珠放在屋子里,不放心地瞅了好几眼这才睡觉去了。然而他爹当天夜里就梦见了这颗珠子,珠子在梦中变得晶莹澄亮,引着他往前走,经过的全是他每日打柴的小径,最后进入到了荒凉无比的老林子中。珠子骨碌碌地向下面滚去,掉在地里面就没影了。他爹觉得很奇怪,醒来之后就在饭桌上和家人说了。柱子家是三代同堂,家中还有爷爷奶奶,老两口听儿子念叨也没当回事。 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柱子爹又说做了一模一样的梦,他有些坐不住了,说今天怎么样也要去老林子里看看,于是他带上一把手斧就出发了。他按着梦中珠子的指示进了老林子,很快就来到了梦中珠子消失的地方。在梦中那里是混沌一团,完全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但现实里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大坑,坑里还垒着青砖,柱子爹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里是一个刚刚被人盗挖过的老坟。 |
(正文) 他心一横,也就从上面跳了下去,到墓道里一瞅,这儿还有一个土洞,地上还有几根绳子。他瞧着绳子还很结实,便从上面顺着绳子滑了下去,结果他就看到了那具红漆棺材。洪旭等人离开时棺材盖都大敞着,柱子爹一眼就瞅到了棺材板的内里,因棺材朝里的这一面并未刷漆,常年砍柴的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板子乃是用紫杉木做的。虽说水溪这一带到处都是树,但紫杉却是极为罕有,它不仅分布少,而且成材慢,长成八丈高矮的大树需要几百年,因此板材也就格外厚重致密。用它做成的成品不遭蚁虫蛀蚀,因此极为名贵,在辽东这一带论起来几乎不逊色于金丝楠。 洪旭等人别说不懂,就是真懂对它也看不上眼,但柱子爹是个大孝子,他很早以前就想给家里的老人打口好寿材,但苦于找不到好木料,遇到这紫杉他爹当即大喜过望。因为一个人无法搬运,他又从家中招呼了几个亲戚一同来到老林子,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棺材卸成板材,然后一块一块地装上了骡车。柱子爹拿回家里用刨子刮去外面的红漆,又找了村中的木匠,请他动手打制两副寿材,因为这棺材实在太大,木材打两副棺材绰绰有余,对方也就答应了。 过了大约六七天,柱子爹得到木匠的口信,说一口寿材打完了,柱子爹兴冲冲地赶上骡车,将寿材装上车往家里拉。刚一到家门口,柱子奶奶却慌慌张张地出来了,喊着他的名字说柱子爷爷不行了。柱子爹急忙跳下骡车,喊了村里的郎中,但多种方法用尽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没把人救过来。据柱子奶奶说,他爷爷早上还在家里劈柴,劈着劈着就口吐白沫,一头栽在地上就没起来。柱子爹当时虽然悲痛欲绝,但内心也隐隐有一丝庆幸,心想这寿材打得正是时候,刚好让老人家用上了。他于是将柱子爷爷殓入新打的寿材,一家老小洒泪一番,过了三日也就下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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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没过几天木匠又通知他家,说另外一口寿材也做好了。柱子爹还和上次一样,驾着骡车去取。这回到了门口,柱子奶奶倚门望见,说道:“这是给我做的寿材?”柱子爹点头道:“嗯,刚好今天打出来,您瞧这板材多好!”柱子奶奶还挺高兴,哪知当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边喝稀粥的时候,老太太端着饭碗的手忽然颤抖了两下,接着就见稀粥从她嘴角淌了下来。柱子爹一开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口问了一句:“娘,你咋地了?”却见饭碗从这老太太手里吧嗒一下坠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稀粥淌得满地都是,而老太太却歪倒在一边人事不省。这下全家人都慌了,柱子爹赶快去找郎中。但等郎中过来了一切脉,摆摆手背起药箱就走,那意思是人没救了。柱子爹这一下子傻了眼,这白天老太太还好端端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他央求郎中给好好瞧瞧,郎中苦笑着丢下一句:“人都已经没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啊!还是节哀顺变吧!”柱子一家只好再次举丧,这上午刚刚打好的棺材也派上了用场。 等将老太太也埋了,柱子一家终于回过味来了,这头一口棺材打完就没了一个人,第二口棺材打完又没了一个人,这哪里是什么寿材,简直就是催命符!而这件事追本溯源,就是由那个古怪的珠子导致的。柱子爹将柱子叫了过来,神色紧张地问他那珠子到底是哪儿来的。柱子一看爹动了怒也不敢隐瞒,将自己去先生家看到这珠子又偷偷拿回来的事儿说了。柱子爹将柱子狠狠打了一顿,带上柱子来找姜冰之。他没什么文化,翻来覆去地总是说让姜冰之对这件事管到底,还说如果没有这颗珠子他爹娘也不会没。 姜冰之听罢他的说辞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知道村子里人多嘴杂,如果放任不管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所以他对柱子爹说道:“这颗珠子是你们家柱子不告而取的,首先错在他身上,他如果不拿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其次你爹娘的死到底和珠子有没有关联谁也说不清楚,试想你如果不去拿棺材板做寿材也许不会出现这些情况;但你们家毕竟迭遭丧事,我心里也十分不安,这样吧,我这儿有五两银子,你们拿去补贴家用,就算是我随的份子钱。但我有个条件,毕竟这也不是啥光彩的事,以后你们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他口舌便给,说起话来层次清楚,柱子爹也是无话可说,就接了他的五两银子,而将珠子还给了姜冰之。姜冰之望着失而复得的珠子,也琢磨不透其中原因,便委托洪旭把小昌叫过来看看。 |
(正文) 小昌在当天晚上下工后匆匆赶了过来,其实他在那座老坟里就看到了这颗珠子,当时并没细瞧,只是觉得有些古怪,现在没想到姜冰之又拿出来问他。他沉思了片刻道:“姜教习,我还是推算一下它的来历吧!”姜冰之迫切想知道结果,便说道:“好,你说需要什么东西吧!”小昌道:“我需要一个铜盆,然后还需要一些白米。”姜冰之在中州时只吃面食,来到辽东以后因为当地富产稻米,尤其是甲午年之后大批朝鲜人从安东、辑安等地进入中国,他们喜欢吃稻米,就在辽东各地广泛种植,姜冰之教的学生很多,也有不少人以白米替代束脩,因此他家并不缺少白米。 不多一会儿,他便用铜盆端着白米进来了。小昌端起铜盆,摆在了房屋中央的桌子上,用手将白米在铜盆中摊平,然后取出金梭子在白米上划了一个十字纹,姜冰之知道这是布的天心十道,与罗经上的天心十道类似。而后小昌将那颗珠子放在天心十道的正中心,左手成剑指抵在金梭子的尾部,就见金梭子缓缓地移动起来,一直到了珠子的正上方才停下来。小昌双眉紧锁,将全部精神都贯注在金梭子上,但见金梭子轻轻晃动,过了片刻下面的珠子也就跟着颤动起来。忽而那珠子仿佛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开始在白米上缓缓滚动,并且留下一条浅淡如无的痕迹。白米在珠子下面相互推挤着,发出春蚕吞噬桑叶般的沙沙声,一些杂乱无章的图案开始在白米上显现。金梭子的颤动幅度慢慢地小了,终于静止不动,而珠子也仿佛疲倦了一般,缓缓地回到天心十道的中心。小昌将金梭子收回手中,定睛向白米上望去。姜冰之问道:“这是扶乩之术吗?”小昌摇摇头:“不,这是我根据珠子的物性验看它由来的办法,用的是我师门传授的本领。”姜冰之不再多言,站在小昌旁边和他一同观察。 |
(正文) 白米上天心十道各处都留下了多处图案,弯弯曲曲有如蛇盘,小昌仔细辨别了一下,说道:“这些图案金纹长木纹短,勾陈主事,又逢申酉大盛,申为舆车,酉为孝服,难怪会出这样的祸事!当天洪大哥拿在手里,我也没仔细看,只是觉得看到这珠子有些不舒服,却没想到它会是一个祸胎!依我来看它以后恐怕还会生祸,与其流传人间祸虐世人倒不如将它送回地下,也好图个心安!”姜冰之问道:“如果我不送行不行?”小昌道:“恐怕不行,这珠子本来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必定还是要回去的。”姜冰之谢过小昌,然后对着那珠子若有所思。 在小昌离开之后,姜冰之又将莫岁寒唤了进来。莫岁寒因为精明强干,屡次献纳奇策,日益得到姜冰之的器重。姜冰之比较莫岁寒和小昌两个人,认为两人虽然都是性格谨慎精明过人,但小昌往往有自己的想法,行事不大受自己约束,相比之下莫岁寒听从指令,自己只要说什么他必然会踏实完成,两相比较终是莫岁寒的分量更重一些。小昌虽然已经说了珠子不可留,但姜冰之却有些舍不得,仍然想听听莫岁寒的意见。莫岁寒是个一点就透的角色,姜冰之虽然没提小昌的名字,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莫岁寒却已猜出小昌必是不同意将珠子卖出去。 莫岁寒沉吟道:“姜教习,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因为当天我也和洪大哥一同去了老坟,为了这事我们可是费了大工夫,福义又白白死在了里面,福义的抚恤和弟兄们的辛苦也不能不考虑呀。”姜冰之内心是倾向于莫岁寒的,不动声色地道:“说下去。”莫岁寒道:“就算这珠子是不祥之物,但我们把它卖出去,能获一大笔钱,至于后面能发生什么事那就全凭天意,总不能畏手畏脚什么事都不做呀!”姜冰之击掌称叹:“此言正合我心,那你就拿着这颗珠子,想办法把它卖个高价!”莫岁寒恭恭敬敬地将珠子拿了起来:“请姜教习放心,学生必定不负所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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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莫岁寒拿着这颗珠子来到了吕平典当行,门口的年轻伙计看到莫岁寒这个老熟人,连忙将他让了进去,还给他端来了一杯清茶。吕平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满面堆笑地说道:“老弟又来啦,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让我开眼?”莫岁寒神秘地道:“东西倒是有一件,不过不能给外人过目,得您亲自上眼。” 吕平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哦,是吗?那你随我来。”他将莫岁寒带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内,并且随手点亮了屋角的煤油灯。莫岁寒看到贴墙的一面是一个四脚书橱,里面密密麻麻地摆着很多古籍,看样子这里是吕平的书房。吕平将莫岁寒让到椅子上:“现在你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吧?”莫岁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之后便露出了那颗珠子:“吕兄请看,这颗珠子可是稀世之珍,价值之高无法估量。” 吕平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遥遥地观望珠子片刻,只见这珠子表层透明,内中却是一片牛奶似的混沌,在煤油灯昏暗的黄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那感觉就好像是隔着大雾去看一盏孤灯一样。吕平被吸引住了:“它叫什么名字?”莫岁寒哪里知道,他信口胡诌道:“这颗珠子名叫云翳珠,因为它内里的东西就好像是蓝天中飘浮的白云一样。而且它还有一桩特异之处,就是摇晃一会儿就会变清。”吕平问道:“我可以拿在手里看一眼吗?”在得到莫岁寒的允可后,吕平急忙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又拿出一副手套戴好,这才将珠子从匣子中拿出来,轻轻地晃了两晃。果不其然,那云翳珠里飘浮的东西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几乎消失不见。但将它在手掌中静置片刻,它却又渐渐恢复了云雾缭绕的混沌状态。 吕平看了半晌,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样的珠子我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东西,不知你是否愿意割爱呢?”莫岁寒道:“暂时我还不想出手,只是想请您鉴定一下,得到您的肯定我就放心了。”吕平道:“那就太遗憾了,不过你要出手一定要考虑我,我们典当行出的价格一定会是最合理的。”莫岁寒说道:“只要我有转让的想法一定先来找您。” |
(正文) 莫岁寒从吕平典当行出来又去了府城,在那里的几处典当行他也相继向店主出示了云翳珠。尽管有人将它贬得一文不值,但莫岁寒看得出来,其实他们对这颗珠子都是非常感兴趣的,但不管别人开价多少,莫岁寒始终没有出手。奉天这一带不大太平,古玩行业普遍并不景气,这些老板有什么事都会互通有无,很快大家都知道水溪有人有一颗不同寻常的珠子,并且还待价而沽。莫岁寒即便在车站中,也时常有人会来找他打听珠子的事情。 五十七、觊觎 莫岁寒原本的打算是让更多人知道他手中有这颗神奇的云翳珠,然后就可以顺势将它卖出一个很高的价格,也好向姜冰之显露一下自己的功劳。不想外面的人找莫岁寒的多了,却让奥涅金也听到了些许风声,他私下里就问伍进财,说怎么那么多人都来找莫岁寒。伍进财是个包打听,他对市面上的事多少都有些了解,便说莫岁寒好像从外面得到了什么宝贝,有不少人争着想买呢。奥涅金一向有收藏的癖好,原先他收藏烟斗,后来发现中国的古玩包罗万象,像什么商彝周鼎,唐彩宋瓷也各具特色,便伙同几个沙俄士兵半抢半买地收集了一些。听说莫岁寒有宝物,他不禁有些动心,便将莫岁寒招呼了过来,七拐八拐地问起了宝物的事情,莫岁寒早知道他的脾性,矢口否认这回事,说自己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宝物。奥涅金不死心,说自己完全出得起钱,莫岁寒说不是钱的问题,自己压根就没有宝物,想卖也没东西呀。奥涅金点点头不再说别的,莫岁寒当时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两天之后的傍晚,当莫岁寒从外面返回水溪,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被几个蒙面大汉堵住了。他们示意莫岁寒举起手,不要试图反抗,莫岁寒心中一惊,知道这些人八成就是为了自己手里的云翳珠而来。他摸不清这些人的虚实,当下缓缓地把手举了起来。其中有两个人朝他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搜他的身。莫岁寒待他们走近却猝然发难,两腿连环踢出,正中这两人胸口,他们仰面直摔了出去,莫岁寒正待从包围圈里面杀出,却见其中一个蒙面大汉暴喝了一声,从背后取出一支火铳来,瞄准了莫岁寒的脑袋。 |
(正文) 莫岁寒一看这火铳竟是沙俄士兵的制式武器,那这几个人的来路不言自明,必定就是奥涅金派来的。纵使他本领过人,但也不可能快过一触即发的火铳,只得暗暗叫声倒霉。那几个蒙面大汉将他拧在地上,将他怀里藏着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一样一样地仔细验过,见那些都是寻常玩意,却压根没有什么宝物。他们将莫岁寒带在身上的散碎银子抢走,又狠狠踢了莫岁寒几脚,而后扬长而去。莫岁寒心头暗恨,但毕竟拳头没有别人硬,只得忍气吞声,好半天才从地上挣扎起身,却仍是感觉全身骨头都要碎了。 这还不算啥,没过两天奥涅金调莫岁寒去青龙碾子巡路,等莫岁寒回来一看,自己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衣帽、鞋子、包袱等都扔在了地上。幸而他早将云翳珠藏了起来,那些人并没翻走。看来奥涅金对此是志在必得,莫岁寒知道自己应该尽早将这云翳珠卖出去,否则非得引来大祸不可。然而他却发现车站附近总有几个沙俄士兵在不怀好意地转悠,莫岁寒便是想将云翳珠送出去也找不到机会。本来他是可以委托小昌的,然而他知道小昌一向不同意将珠子卖出去,因此也不敢来找他。他只好将云翳珠藏在手中,暗地寻找机会。 小昌不参与洪旭等人的挖老坟,再加上莫岁寒有意背着他,他对这些事却是一无所知。虽然他也见到有几个人来找莫岁寒,但也仅以为是莫岁寒在卖别的东西。自强社有极严格的规矩,他也没有打听。直到有一天纫兰找上门来,他才觉出了有些不对。纫兰照旧打趣了他一番,然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车站这里的人你都很熟吗?”小昌不知她的用意,敷衍道:“平时天天见面,见得多了就打几句招呼,肯定至少也是面熟。”纫兰问道:“那这么说护路队的人你也很熟悉喽?里面有个分队的队副叫莫岁寒,和咱们差不多年纪,你和他一定交情匪浅吧?”小昌听她问起莫岁寒,还以为自己和他之间的联系被她窥破了,连忙说道::“我和他也就是正常的工友,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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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纫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没有挑拨你们的意思。最近我听人说他手里有什么宝物急着出手,你跟他在一起干活,听说过这件事没有?”小昌道:“我可没听说,究竟那是什么样的宝物?”纫兰含混其辞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市面上在传,说那宝物有多么多么神奇,空穴不来风其来必有自,想必那是一件奇珍异宝,我是想打听好了买下来送给我姨爹,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纫兰又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小昌联想起莫岁寒的表现,觉得他有些不对,很有可能将那颗云翳珠留在了手中。然而当他向莫岁寒隐晦提起的时候,莫岁寒却一口咬定洪旭早已将珠子放回老坟了。小昌纵然有所怀疑,但毕竟没法查证真伪,再加上事涉姜教习他也不好多问,只得怏怏作罢。 这天下午莫岁寒从外面回到车站,感到内急便去了后面的旱厕。这个旱厕也就是高刚夫去年冬天摔下去的那个,平时使用的人很多,但今天下去却格外幽静,蹲坑这面没有旁人。莫岁寒找了个位置刚刚蹲下,从外面又进来一位,径直来到了他的旁边。莫岁寒微感奇怪,这么多位置你不蹲却偏偏来到我旁边,于是情不自禁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戴着瓜皮帽,前面的帽正是一块蓝色琉璃,身上穿着长袍马褂,有些像是生意人。莫岁寒瞟出去的这一眼被那人发现了,他却突然冒出一句:“密云不雨,自我西郊。”莫岁寒早年也曾将四书五经读得滚瓜烂熟,知道这句话出自《易经》,原意是形容等待下雨的急迫心情,这个人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却切中了他的心境,难道他知道些什么?莫岁寒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人微微一哂,复又说出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莫岁寒更加惊讶了,若不是正在蹲坑上他说不定会跳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人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我来找你,自然是和你做生意的,听说你手里有货要出手?”莫岁寒没有否认。那人复又说道:“你最近被俄国人盯上了,遇到些麻烦吧?你只要把它卖给我,俄国人知道东西不在你这儿,自然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
(正文) 莫岁寒道:“你开价多少?”那人道:“你那个珠子没人能说清来历,这样吧,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看怎么样?”莫岁寒一咬牙:“一百两银子才卖!”那人摇摇头:“兄弟,买卖不是这么做的,你看看你身边现在都是俄国人,我如果不是跑到这个臭烘烘的地方来压根也不可能和你说这么多话。东西带在你身上,有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倒不如出手卖了换个平安。这样吧,你要觉得三十两银子少了我加到三十五两,这是我能开出的最高价格,不能再增加了。” 莫岁寒仔细想了想,当初送到吕平典当行估计也就能卖个十两八两,他给的银子已经是这个价格的好几倍,再不出手以后很可能真就遇不上这样的买家,一咬牙说道:“好,就这么定了!”那人脸上浮起了一丝得意,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很好,咱们定一下交易的地方吧。你这几天每天都得巡路吧?我在青龙碾子的木头房子里等你,你带好东西就行。”莫岁寒的护路分队在青龙碾子建了个木头房子,他们有时候巡路累了就在此歇歇脚,平时木头房子不上锁也没有人。莫岁寒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清楚,不由矫舌难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到底是谁?”那人叹了口气:“你可以叫我老关,别的事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反正我又不会害你。”说罢他提上裤子,径直离开了旱厕,留下莫岁寒在那儿狐疑不定。但莫岁寒现在被俄国人盯死,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一咬牙还是决定做这笔交易。 次日早上莫岁寒磨蹭了一会儿才起来,这时大通铺上已经没人了。他翻身穿好衣服,从地上拖出一口木箱,这箱子头几天俄国人曾经翻过,但什么也没有翻出来。莫岁寒将箱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而后将箱子整个扣过来,在箱子底面正中赫然嵌着一个半寸见方的木头塞子,他将塞子拔了出来,那下面便是云翳珠。他将珠子拿在手中,却没有揣进衣兜,而是装在裤脚自己缝制的一个暗兜里。他将木箱又恢复原样,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刚出门走了两步,两个俄国士兵持着火铳拦住了他,示意要对他搜身。莫岁寒不敢反抗,当即平伸胳膊任由他们检查。这两个人将他衣兜都细细捻过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放他过去了。 |
(正文) 莫岁寒心头暗笑,就像你们这些蠢猪一样的夯货,还想检查我哩!他来到护路分队惯常的集合地点,召集了分队的其他成员开始巡路。来到青龙碾子的时候莫岁寒特意向木头房子里面望了望,果然发现里面似有人影,他跟其他队员说道:“我现在有点累了,上这里面歇一会儿,你们先去巡路,等回来把我喊上。”他是分队的队副,说的话谁敢不听,那些队员排着整齐的队列走了,莫岁寒则直接进了木头房子,一看在里面休息的果然便是那个老关。只不过他今天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和周围的平民一般无二。 莫岁寒吃惊地问道:“老关,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潜到这里来?”老关却是满不在乎地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西带来了吗?”莫岁寒点点头,去裤腿的暗兜里翻出那颗云翳珠,而老关则扔过来一个小口袋:“这里面是三十五两现银,你也算发了笔洋财!”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东西,彼此都很满意。老关将云翳珠揣在兜里,将木门推开个狭缝,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张望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别人,这才冲莫岁寒说声“告辞”,飞一般地出了屋子,翻出铁丝网消失了。莫岁寒待他走后,也将银子收了起来。他虽然觉得珠子卖出的价钱并不高,但好歹也将银子弄到手了,至于老关拿银子做什么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老关实际上是汉军营的人,他来找莫岁寒其实是受了纫兰的指使。当他把辛苦得来的云翳珠交到纫兰手里的时候,纫兰拿过来随意摆弄了几下:“这珠子瞧着也平常,没有玉石的好看,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抢?”老关道:“我过去打探了一下,不仅中国人想要买,连水溪站的一个大鼻子俄国人也想买呢。”纫兰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两转:“这个俄国人懂行吗?”老关沉吟道:“嗯,这个可就不清楚了,但云翳珠世间所无,想必他不甚了然。”纫兰道:“你想个办法把这颗珠子卖给他,只要不亏本就行。”老关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卖了?”纫兰道:“对,就是卖了,这珠子留在我们手里也没用。”老关虽然不明白纫兰要做什么,但还是答应着去了。纫兰随后又叫来几个人,对他们附耳低语一番,那几个人都会意地点点头,分头准备不提。 |
丙辰日,连载第二百三十三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老关重新化装一番,这次他扮成了一个富家公子,找到了车站的包打听伍进财。伍进财是附近唯一一个俄文翻译,所以有些事只能经过他。在请伍进财吃了几顿饭又送了他一些吃穿之物后,伍进财便已心甘情愿地为老关所用了。他不仅把奥涅金请了出来,还跟奥涅金说老关出手阔绰,手里有不少好东西。奥涅金最近收集了不少东西,一听说老关手里有东西当即双眼放光,忙叫老关把东西拿出来看看。老关将云翳珠拿了出来,让他瞧清楚之后猛力地摇了两下,然后珠子就在奥涅金眼皮底下变成澄清透明的了。奥涅金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嘴巴都张大得能生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都合不拢。他伸手便要来拿,哪知老关却将手缩了回去:“这珠子可是稀世之珍,就是拿在手里看一眼也得一两银子。” 奥涅金佯装生气,让伍进财转告老关,说如果不想卖就算了。老关却并没有松口的意思:“要是真想看,那你就拿一两银子出来。”奥涅金和他僵持片刻,老关始终没有迁就他,奥涅金无奈,对伍进财说道:“你先替我拿一两银子,回头我再给你。”伍进财在心头暗骂这俄国佬,但还是拿出了一两银子,老关接了银子,也就把云翳珠拿出来,奥涅金兴致勃勃地捧在手中赏玩,脸上的神情是既惊异又欣喜。他只顾在那儿如痴如醉地细细观看,足足过了一刻钟还没有将珠子放下来的意思。 老关出声打断了他:“想好没有,到底买不买?”奥涅金将珠子放在桌面上,手却仍然没有离开:“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卖给我吧!”老关一皱眉:“我都说过这云翳珠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五两银子连个角都买不到!告诉你,少了一百两银子不卖!”奥涅金嘟哝道:“我现在只有五两银子,你要卖我就拿走。”话虽然如此说,他却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老关变了脸色,道:“我看你是伍翻译介绍来的才肯和你做生意,如今你怎么还耍上无赖了呢?”奥涅金来到中国之后,见到中国官府懦弱无能,只会镇压百姓,打心眼里瞧不起中国人。他虽然不像大普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别人,但有时候也很强横无理,此时他看中了云翳珠,便想用点手段强制将珠子低价买下来。 |
(正文) 看到老关不同意,他将云翳珠拿起来就往身上揣:“哎,你就亏点钱,好东西还是给懂行的人吧!”哪知手还没揣回兜里,手腕就已落入一只铁钳似的大手中,抬头一看正是老关。奥涅金胀红了脸用力一挣,老关的大手却是纹丝不动。他这才知道老关并非泛泛之辈,讪讪地将云翳珠拿了出来:“我这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您别往心里去。”老关将珠子揣了起来:“等你攒够银子再说吧!” 奥涅金强赖不成,只得另想他法。他找到了彼得洛夫,说自己要买一件东西,想从他那里借点钱。彼得洛夫问他要借多少,奥涅金张口便说要借八十两。彼得洛夫吃惊地问他借那么多银子要买什么东西,奥涅金将那颗珠子的事说了。彼得洛夫听得入了神,说你去买珠子时我也跟去看看,咱们一块把它买下来。奥涅金连连摆手:“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我自己要买下来。”彼得洛夫只好答应。奥涅金又约了伍进财,让他去找老关买云翳珠。这次老关仍是孤身一人,他问奥涅金:“银子都凑齐了吗?”奥涅金赶快道:“都凑齐了,还特意去钱庄换了张银票。”说着递过一张银票来。老关验过真伪后,将云翳珠给了他:“咱们银货两讫,这珠子可是好东西,你们拿稳当喽!”彼得洛夫和奥涅金两人相互传看,对云翳珠都是爱不释手。奥涅金当即决定将它藏在自己住宅最隐秘的地方,不让别人观瞧。 奥涅金喜滋滋地将云翳珠拿回家里,掀开了靠近墙角的一块地板放在下面。他想这样最稳妥了,就算是真有盗贼来也绝对不会找到。哪知当夜他安心入睡以后,忽然听到外间隐隐有翻找物品的声音,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和彼得洛夫的住宅都是修建东清铁路时的配套建筑,两家彼此相邻,又都是独门独院,为了防止有人捣乱,院子四周都有一人多高的围墙,外面还挖了水沟,一般人轻易过不来。而奥涅金自从收集了大量烟斗后,又在屋子上加了好几把锁,这种情况对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
(正文) 奥涅金以为是小蟊贼,想直接将人吓走,便赤着脚悄悄地贴到门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不想却迎头挨了重重一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刀子已经扎在了他的肩头,对方不管不顾地冲他身上乱刺,奥涅金只看见屋中有三四个人影在晃动,但每个人都蒙着脸,他无法看清面容。他向纵声呼救,然而嘴巴却被人用手堵上了,拿刀子的那个人冲他连扎了六七下,眼见他血流满身,才轻轻地说句:“这个俄国人到阎王那儿报名去了。”其实奥涅金这时没死,而且他还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但看到对方这么凶残,他哪敢稍有动作,只能闭着眼睛躺在那儿装死。他听到那些人不停地翻找着他的柜子、衣橱、书架和多宝阁,最后不知道是谁掀开了地板块将云翳珠取走了。 奥涅金一直等到他们全走了才大声呼救起来,彼得洛夫听到声音匆忙跑到他家,一看奥涅金居然伤得这么重,赶紧将他送到附近的沙俄医者那里。这医者也就是当初给大普锯了腿的,他将奥涅金的衣服全都剪去,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奥涅金身上伤口虽然多,却没一处伤到要害,都是些不甚紧要的地方。虽然如此,奥涅金也被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在床上静静养伤,彼得洛夫来看他,奥涅金尚未糊涂,只是说道:“你可一定要为我报仇呀!”彼得洛夫含着泪答应了。他到奥涅金家里仔细一瞧,满地一片狼藉,东西被翻得满哪都是,至于丢了什么彼得洛夫也不清楚,只能等奥涅金好了之后自己来辨认了。他在屋内屋外转了几转,却在墙角发现了一个揉皱了的纸团,那上面还有一些油印字迹。彼得洛夫走上前来捡起纸团,打开来才发现这纸团原是从报纸上撕出的一角,可能用来包过点心,上面还有一些洇透了的油渍。彼得洛夫知道奥涅金和他一样都不懂汉字,当然就更不可能去看中国报纸,那么这纸团一定是那些闯入者留下来的。 |
丁巳日,连载第二百三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彼得洛夫立刻如获至宝地将那纸团揣在了衣兜里,等上班的时候他便琢磨着找懂的人来看看都写了些什么。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小昌,小昌不仅博学多能,而且见识远在同龄人之上,但他转念一想小昌时常自作主张,头些天他不经请示就溜走了,第二天上午还旷了半天工,这小子可信任不得。接着他又想到了莫岁寒,然而莫岁寒似乎与此事有些牵涉,找他过来没准就会走漏风声。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高刚夫,心说这小子虽然喜欢偷奸耍滑,但目前看来他还是最听话的,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将高刚夫找来。 高刚夫一进来就点头哈腰,彼得洛夫也没多说话,将那张纸片推过来,高刚夫仔细一看上面的标题有“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之语,知道这是太平天国圣神电翼王石达开的一句话,不禁大吃一惊,对彼得洛夫比划着道:“这报纸是不能拿出来的,它是反对官府的。”彼得洛夫看着他比划了几下,也猜出了高刚夫的意思,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大清舆图,用手指在上面打了个叉,扭头看着高刚夫,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高刚夫连连点头,说彼得洛夫讲得完全对。彼得洛夫嘬着牙花子,挥手让高刚夫出去了。 彼得洛夫知道水溪这一带暗流涌动,不少百姓对驻扎在附近的俄国士兵很有意见,完全有可能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而他们又往往是参与反清的。现在奥涅金在自己的住宅里遭遇袭击,这绝对是一个可以肃清当地反抗洋人势力的好机会,更是向清廷施压的绝好藉口。他向上峰拍了一封电报,给自己的想法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也得到了驻扎在远东的俄军司令官的支持。当天彼得洛夫便拿上了那报纸的残片,带着伍进财来到了府城,面见府尹并提出了抗议,要求清廷必须交出敢与侵犯俄国人的罪犯,并且开放辽东的牛庄、盖州等地方供俄军驻扎,同时还要允许俄军舰船可以顺着松花江、黑龙江巡航。那府尹可没这样的权力答应,他原想着一推二拖,把这件事应付过去就是,但彼得洛夫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意思是不解决问题他就不走了。 |
(正文) 府尹只得答应缉拿凶手,给奥涅金一个交代,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则写下一封书信,派了府中的书办向盛京将军汇报。府尹待差人走了之后,回过头来劝彼得洛夫,说其他事情权限不在他这小小的府尹手里,必须得拿到太后和皇上那儿,他们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商议了,章京草拟出文案签字画押才能做数。彼得洛夫冷哼一声,让伍进财转告府尹,这些事情要尽快办好,尤其是凶手必须在五天之内抓到,此外还要将本地的反抗势力全部肃清,否则没他的好果子吃。府尹纵然心头有万般不满,可脸上也只能堆着笑,说一定按照要求马上就去办。 府尹是个老官僚,他正在这儿谋划着怎么圆满地解决这件事,那厢彼得洛夫却已等待不迭。两天之后,府尹便接到了报告,说青龙碾子等处的沙俄士兵举行了演戏,他们带着大炮、火铳、短枪,对着空旷的山林一通乱轰,只炸得山间霹雳震响石飞如雨,轰击产生的黑烟在头顶上空久久不散。而且这些俄国人还扛着火铳沿东清铁路耀武扬威地经过,走不多远便鸣枪乱打一气,响声在空旷的山野往往回荡不休,听到响声的老百姓都远远避开,唯恐一个不慎招惹了这群瘟神。府尹知道这是俄国人在给他施压,不得不叫手下的大小官僚停了手头的事务,全力放在奥涅金被刺一事上。这些官员又将压力逐级下移,转瞬之间满街上都是衙役和团丁的身影,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军营也得到了消息,那些游击、都司在盛京将军的严令之下也参与到了寻找凶手之中。 鬼见愁所在的汉军营也是被调动的军队之一,因为他是管理十几个人的把总,很快就知道官府这次想要对反清会社不利。他本人虽然无法离开,但却派了个可靠的手下给留守的飞天狸猫送了个信。飞天狸猫一琢磨这事非同小可,万一姜冰之等人被抓住把柄扔进了大牢,他们绺子也就无形中失去了臂助,有可能要直接直面清廷的清剿,所以他很快派人将曲人良找了过来,让他去向姜冰之偷偷报信。 |
(正文) 姜冰之一听此事大为震撼,赶快将城中的自强社组织进行分散转移,等清廷派人大肆搜捕时,不仅自强社,连带着日月会等其他几个会社的人也都已经躲了起来。清廷派出的鹰犬在城里搜了几天,到头来仍是无功而返。府尹没有办法,只能从大牢里提出两个死囚,谎称是偷袭奥涅金的真凶,在俄国人的监督下将人杀了。奥涅金虽然仍是不满,认为这府尹是在糊弄他,然而彼得洛夫却说道:“清廷知道你受伤后怕得要命,虽然没有全部答应我们的条件,但已同意和我们共同管理江防,还准许我们的舰船从北海一直南行,在牛庄等港口任意来去,这些都是咱们国家获得的重大收益,若是照此情形再下去二十年,整个中国北方都会是我们的,所以你这次受伤还是挺值的。齐齐哈尔的伊科维奇将军也让我转达他对你的问候,并拟拨付现银一百两作为对你的嘉奖。” 奥涅金听到伊科维奇将军也对他作出了嘉奖,不由激动万分,眼睛也放出兴奋的神采。他紧接着问道:“将军还说什么了没有?”彼得洛夫说道:“将军让你安心养伤,养好了伤尽快回到东清铁路上班。”奥涅金听得连连点头:“没想到将军这么器重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这些伤也都不很严重,过几天便能回去了。”彼得洛夫点点头,刚要准备离开,奥涅金又叫住了他:“我的那些收藏品怎么办?”彼得洛夫道:“真凶都没抓到,去哪儿找你那些东西去?以后你再慢慢收集吧。”奥涅金咬牙切齿地道:“我刚刚高价买了云翳珠,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那颗云翳珠应该没有重样的东西,如果有人贩卖,顺藤摸瓜肯定能找到当初到我家抢东西的人。”云翳珠彼得洛夫也是见过的,他也是眼前一亮,赶快派人去市面上盯着,看看哪里有这颗珠子出现。 奥涅金和彼得洛夫做梦都不会想到,这颗云翳珠还在卖给他们的纫兰手里。原来真正策划去奥涅金家里伤人抢东西的乃是纫兰和几个重要属下,纫兰的本意是想来个借刀杀人,利用这次事件剪除水溪的反清势力。她之所以没让人将奥涅金杀死,便是行事留有余地,防止将火烧到己方头上。不想她千算万算最终却还是错算漏算,沙俄的强硬态度远远超出了她的事先预计,对方不仅闹到了府衙,还采用演习的形式向清廷示威,这一下清廷可吃不住了,只能低头服软,又被迫答应了沙俄人几桩无理要求。纫兰为此受到了严厉申斥,有人给人带来了京师苏大人的口信,让她赶快回京师待罪,这面的事苏大人会另外派人接管。 |
戊午日,连载第二百三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晚春一个悠长的黄昏,夕阳早已没入了地平线以下,只在西面的天空留下了一片琥珀色的余光。小昌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工作,虽然有些疲惫,但心情尚属轻松,虽然奥涅金事件对本地自强社的活动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好在他们齐心协力总算将眼前的事应付过去,自强社及相关的分支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奥涅金被刺之前总有俄国士兵在门前转悠,现在这些人也都撤回青龙碾子去了,表面上看最主要的危机已然过去。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清廷答应沙俄秘密协定的事,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会悲愤莫名的。 小昌走过了水溪车站那拥有尖如刀刃屋顶的楼宇,又走过了车站前面一长溜儿摆摊的小商贩,忽然在前面的树荫下看到了纫兰。纫兰自从来到水溪,每次都会给他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他立刻试图躲避,然而纫兰却已发现了他,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她今天仍旧扎着两把头,但显然没有精心梳理,一绺儿头发还调皮地缀在额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小昌曾经见过的暗绫袷衣,但已不如那时光鲜,而是显得有些皱皱巴巴。纫兰嗔怪地道:“老远就看见你了?躲什么躲?”小昌硬着头皮道:“你怎么又来了?”纫兰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真的就那么让你讨厌吗?”小昌叹道:“不是你讨厌,而是我讨厌,这总可以了吧?”纫兰停顿了片刻,方才幽幽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了。”小昌一惊,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纫兰道:“梁园虽好,不是久居之所。我在姨娘家住的时间长了,对这里也有些厌烦,还是出去看看吧。” 小昌虽然明知她说谎,却也并没有戳破,只是道:“那你是来向我道别的吗?”纫兰冷哼一声:“你是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就你这样的还不值得我来,我是想看看水溪的美景,免得过几年忘了。”小昌道:“哦,那这么说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啊。” |
(正文) 纫兰一跺脚:“你给我站住!你就那么急着走吗?就不能陪我在附近走走看看?”小昌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她:“唉,真叫你弄得没办法。你说吧,去哪里?”纫兰微微扬起了下颌,素手向前方遥遥一递。小昌看到她秀气的面颊在熹微的光线中泛着细瓷一样的柔光,不由心跳加快,虽然他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还是急忙将眼神转到一旁,不敢与她对视。 纫兰缓缓向前踱去,小昌也只有从旁跟上。两个人一路无话,就这样大约走出了半里路,纫兰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吴绪昌,倘使我离开这里不再回来,你会想起我吗?”小昌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之前被纫兰弄得焦头烂额,内心对她隐隐有所怨恨。然而现在真和她正面相对,那一丁点儿恨意却早丢到了九霄云外,他便是想恨也恨不起来,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大概会吧。”纫兰却断喝一声:“告诉你,不准忘了我!”她说着伸出左手小手指头:“来,我们拉钩!” 小昌有些不情愿地问道:“不都是小孩子才拉钩吗?”纫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她强硬地拉过小昌的左手,和她自己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一个人梦呓似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昌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指荡来荡去,心里半是无奈半是惶惑,这个性格泼辣敢想敢做的女孩究竟要干什么?不料纫兰拉完钩缓缓将手垂下:“我走了,你多保重!”晚风将她那绺头发调皮地吹起,她却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小昌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天际,心情说不上是喜还是悲。 |
(正文) 五十八、秘约 纫兰走了的第二天,清廷和俄国秘密换约的消息传来,当晚自强社众人都来到了姜冰之住处,展鸿志将详细情况通报给了大家,众人都是异常愤慨。姜冰之问道:“他们会在哪儿换约,有没有详细情况?”展鸿志道:“我听大烟馆的人传言,将会在府城衙门里互换秘约,清廷这面派出的大员会在十天左右赶到,秘约签字肯定会在这之后进行。”姜冰之道:“如果能将这件事搅黄,那造成的影响可就大了,俄国人就此知道中国百姓不是好惹的,以后行事必然也会有所收敛。” 众人纷纷赞同姜教习的意见,七嘴八舌地出了不少主意。最让大家感到棘手的是,府城衙门把守得极严,怎样才能在自身不遭受损失的情况下捣毁现场,让秘约无法完成呢?姜冰之看出了大家的疑虑,拍了拍手:“厚文,出来吧!”随后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精干的少年,他微微仰着脸,步履自信而从容,正是众人久未谋面的杜厚文。小昌来到辽东之后,总共也没和杜厚文见过几面,到后来杜厚文干脆隐伏不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杜厚文手中捧着一个木头匣子:“诸位,我最近潜心钻研,终于发明了这个匣子,它里面装着木炭、硝石、硫磺、胆矾,平时都没有事,只要有人踩在上面一会儿就炸了,这样我们即使不在府衙照样能将他们炸得人仰马翻!” 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你说的这东西可靠吗?”姜冰之微笑道:“我已经和杜厚文反复试了几十次,都没有出现问题。这个匣子即使被人踩上去当时也不会炸,只有反复踩踏达到一定程度后才会爆炸,一般情况下炸开个一丈远近是没有问题的。”乔晓杰脸上露出笑容:“原来姜教习亲自动手,难怪事事都考虑得这么周详。若是能炸开一丈,什么样的人不被炸成肉泥了!保管将这个秘约搅得稀烂!”周传提出来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做好是好,可究竟谁去执行这个任务呢?”莫岁寒将手臂高高地举了起来:“姜教习,我愿意担此重任!”小昌也不甘落后:“姜教习,我也愿意前往!”乔晓杰、展鸿志、洪旭、杜厚文等人也纷纷表示愿意深入虎穴。 |
己未日,连载第二百三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姜冰之将手往下压了压:“大家也不必争了,这件事去的人不能太多,否则容易引发敌人警觉。杜厚文是一定要去的,这个机关得由他亲自布置。我和绪昌同学在旁边护卫,我们三个人作为第一队进去。莫岁寒在府衙外守把,盯紧来往的人,遇到紧急情况随时示警。其余的人都不能呆在附近,就在隔两条街的 地方候着,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做个接应,没有的话就更好了。”姜冰之的安排无懈可击,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小昌心中虽然激动,但更多的还是紧张,这次行动是他们自强社从未有过的大动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将杜厚文拉到一旁:“你设计的这个匣子到底如何?”杜厚文满不在乎地拍拍胸口:“刚才不是说了嘛,重复了几十次都没有问题。”小昌道:“还是得多做几手准备,防止到时候出现意外。”杜厚文素来知道小昌小心,也不再嬉皮笑脸,沉吟片刻道:“我在老家时做过木鸟,木鸟上也可以携带一些火药。只是木鸟飞行不大稳当,这火药会在哪儿炸开倒是难以控制。”小昌道:“如果我在旁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就放心地把它带上吧!”杜厚文道:“那我听你的。” 众人分配好了任务,展鸿志原在县城打探消息,就由他继续探听京师来人何日能到,具体地点有无改动等事项。过了五六天之后,展鸿志向大家传递消息,说京师大员不日即将前来,县城、府城皆已派员沿街洒扫,并令大员经过的主街店铺重新粉刷,务必要做到窗明几净。而府衙前面的兵勇、衙役也突然增多,连门房也从原来的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种种消息表明,秘密换约的事仍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之中。姜冰之担心若京师大员到来后府衙门户紧闭,很难再有余裕精心布置,遂决定于大员到来前两天潜入府衙。 |
(正文) 当晚小昌和莫岁寒下工后分头离开水溪,各自寻找马匹前往府城,他们在府城西门碰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姜教习,三人并不交言,只用眼神示意,赶在宵禁关闭城门之前进了府城,到了府城的前街他们和杜厚文会合了。杜厚文因为携带火药进出城不大方便,他是早几天就过来了,先是分门别类的将各种火药的配料运送进城,最后才把它们按配比组合在一起。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街上只有巡更的老差人长一声短一声地敲着木柝,姜冰之低声问道:“人都齐了吧?”杜厚文点点头:“他们都在火神庙那儿候着,有事情随时都能过来。”来之前姜冰之查看过府城的地理形势,火神庙距离府衙仅有百十丈,而且四通八达,是个很理想的地方。姜冰之一挥手:“现在咱们就过去吧!” 几个人潜匿身形,很快就来到了府衙转弯的街角。只见府衙前并肩站着四个衙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背后的大门却是紧紧闭合,没有闪开一丝缝隙。另有一小队兵勇在正门前来回游走,每隔一小段时间便走行一圈。这个情况比之前他们预想得还要严峻,想突入府衙变得异常困难。四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小昌主动请缨道:“看我的吧!”他默运皇极生象术,一手遥指天际,一手则指向地下,缓缓踏起了禹步。来之前他已看到府衙左侧有一片荷塘,有一条小水沟连通护城河,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活水,此刻伴随着他的踏罡步斗,荷塘上逐渐升腾了一层水雾,大雾带着浓重的潮气,渐渐在府衙四周扩散开来。当晚本来月明星稀,但随着大雾的扩散不仅天上的星月都完全不见踪影,连路上都是雾气满天,走出个两三步不见人影。这等术法最为耗神,小昌极少运用,此刻他见术法成功,疲惫地冲姜冰之他们道:“咱们快走,我的本领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超过这个时候大雾自散,到时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
庚申日,连载第二百三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他们四个人携着机关匣子和备用火药来到了府衙外墙,此时门前的衙役见到大雾弥漫也是惊疑不定,正在小声地嘀咕着,这时府衙大门开了,有人冲衙役们喊道:“今天晚上雾大都清醒着些,千万不能打瞌睡!”那几个衙役齐声答应。小昌趁此机会一手拖着姜冰之,一手拉着杜厚文,悄悄地迂回到外墙的角落里,待那人离去之后小昌先翻过了高墙,再接过杜厚文递过来的机关匣子,最后将姜冰之和杜厚文都拽了进去。 虽说大雾遮蔽了他们的身形,但有一利便有一弊,他们在大雾中也很难辨别周遭的建筑,这给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也增加了困难。幸好姜冰之事前已经查看过府衙的内部结构,知道府衙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阁子,东面的叫揆一,西面的叫得一。揆一阁主要贮藏府内的机密文书、收支账簿、粮米进出等等,得一阁才是招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姜冰之凭着记忆,一点点地引着小昌和杜厚文绕过假山和回廊,来到得一阁前,那里虽然也有两个衙役在值守,但他们自恃身在府衙内部,对自身的安全很放心,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趁着大雾偷偷潜入到了府衙中。 姜冰之取道得一阁侧后的长廊,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轻轻地撬动窗棂,很快就将窗户打开了。杜厚文和小昌进入到了得一阁内部,只见阁子分成上下两层,中间有楼梯相通。下层正中摆放着一个长条形的檀色几案,两侧各有几把椅子。姜冰之这时也跟了进来,他指着几案的西侧,示意杜厚文将机关匣子设在那面。小昌一看便明白了姜冰之的意思,按照传统礼节,清廷必然会让俄国人坐在面东的这一边,在那儿安放机关自是再恰当不过。杜厚文仔细看了一下椅子的位置,选定其中一块石板,小昌和他一起动手,将那块石板撬了起来,然后杜厚文小心翼翼地掘了个坑,将机关安放在了下面,还用手指试了试上面覆盖土层的厚度,这才满意地努起嘴,示意小昌将石板重新盖回去。从石板下掘出的泥土无处搁放,三人就用准备好的包袱将泥土包住,准备带到外面再倒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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