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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20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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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村民送来的杂粮没水不能淘洗,大家也就围坐在一起,听张行光等几人讲些江湖秘闻解闷。张行光这几天心情好了许多,之前的颓废神色去了不少。他给大家讲了一个典故:“明朝的时候有个人中年娶妻,连续得了三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出生时他自觉年纪已然不轻,便给孩子取小名叫‘年纪’,第二个儿子眉清目秀,瞧来一派斯文模样,他希望孩子将来能考个功名,便取名‘学问’。等第三个孩子出世时他年纪老迈,自己都觉得是个笑话,干脆就直接取名‘笑话’。不过这三个孩子长大后都是一事无成,长大后他们结伴去砍柴。这人想知道他们一天砍柴的成果,回家询问妻子。妻子回答:‘年纪已有一把,学问一些也无,笑话倒有一担!’”众人听了尽皆欢笑。 勾奇玉道:“既然张真人说了,我也凑趣说一个。某仵作买鸭,一时凑趣,竟为鸭子填尸格一份。上写‘验得已死鸭子一只,仰面,面色黄,眼闭口开,肚腹塌陷,两肩耸,两腿伸,项下有刀伤一处,宽三分,深抵骨,骨未损,显系生前挨饿,病后受伤身死。’”他的话带有浓重的辽东口音,又惟妙惟肖地模仿官派口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比刚才张行光的笑话还受欢迎。 众人说笑一番,龙淼中忽然问道:“罗道友出去挑水,怎么这半天还没回来?”他一向性子急躁,说起话来好似小鼓乱敲,这一下就把大家从笑话拉回到现实。师汲也嘟哝道:“的确去了有一会儿,莫不是外面雨太大,没有找到路?”众人侧耳听了听,外面风雨交加,雨点淅淅沥沥的,看样子虽比之前小了一些,但仍然十分充沛。 小昌担心罗升泰的安危,站起身道:“要不我去找找吧。”自从他孤身到魏宅打探消息后,众人皆知他本领过人,犹在乃师之上,因此对他格外放心,他一说大家都同意。龙云中也随着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吧。”张行光道:“我看你们也别争了,两个人一块去吧!”龙云中便和小昌一起出了门,两个人穿过连绵不绝的雨帘寻找罗升泰。天幕早已变得如同锅底一般漆黑,脚下的山路泥泞湿滑,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时出声招呼,但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看到罗升泰,就决定先到那口古井边看看。 |
(正文) 村民们并没有告诉他们古井的准确地点,小昌只好一面留意山势变化一面推测可能出现泉脉的地方。好在村子离古井并不算远,小昌他们在山中转了大约一刻钟上下,终于瞧见了古井的井盖和井沿。小昌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地上有一些新鲜的脚印,瞧来便是不久前踩下的,看脚印的形状和步态,都与罗升泰吻合,但脚印只有向古井而去的,却没有回来的。龙云中比小昌要慢上许多,此时他尚在后面十多丈开外,看见小昌一时停下了脚步,以为小昌发现了什么,大声问道:“小昌,看见罗道友了没有?”小昌应道:“还没有呢!”他一边说一边沿着脚印追踪,再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瞄到古井旁的草丛中露出一截扁担。他心中怦怦直跳,抢上前去一看,那扁担通体陈旧,旁边还有两个水桶,就是罗升泰方才借来挑水的。小昌情知发生变故,忍不住大声招呼道:“罗叔,罗叔!”山谷中空寂寂的,他的声音在其中不断回响,群山都不断回应着这个声音,即使罗升泰远在一里之外也应该能听到,但却毫无回响。龙云中也站在原地,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罗道友,你在哪里?你要是听见了就快点过来吧!” 就在小昌和龙云中拼命招呼的时候,小昌忽然看见古井的井盖微微晃动了一下,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但凝神细瞧,井盖的确是向上掀动少许,落下之后旋即又被掀起一角。他心知有异,疾步抢上前去,手中扣着金梭子,预拟出现情况立时还击。他等了片刻见井盖不再动作,索性猛地一下将井盖抽开,却见一个脑袋靠在井边,唬得他头皮发炸,定睛细细一看,原来这竟是罗升泰!他整个身体都泡在水中,只是单手牢牢扒住井壁的砖缝,这才让自己不致沉底,小昌刚才看到井盖颤动,也正是他拍打井盖发出的。小昌见他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双目紧紧闭合,急忙伸手将他从井内拽了上来。 |
(正文) 罗升泰一出水小昌才看到,他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尖刀,尖刀深没至柄,显然已伤及脏腑。小昌又惊又悲,一时竟然痴了。罗升泰拼力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小昌,虚弱地张开嘴,喉中发出几声难以辨识的字音。小昌将耳朵凑过去,听到他说道:“波、波……”小昌不解其意,大声问道:“罗叔,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这时候龙云中也走上前来,罗升泰看到他的身影便不再说话,缓缓地闭上眼睛。小昌一下子急了,大声地呼喊着他,用金梭子在他身上当紧的穴道连续点刺,但罗升泰在怀里却渐渐陷入僵冷,小昌明白他已经去了。这柄刀扎得太深太狠,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施救。小昌将他翻过身来,看到伤口附近已隐隐泛白,显然刚才泡在井水中罗升泰的血不知流失了多少,他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实属不易了。小昌放下他的尸体,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四十四、诡杀 罗升泰死在雨夜的山村古井里,这个消息立时震动了尚在古宅中的其他道门高手,他们冒雨匆匆赶来,看到罗升泰死得如此之惨忍不住都是面色凄然,一和想起头几天殒命的师姐更是泪水涟涟。张行光俯下身去,将罗升泰背后那把尖刀拔了出来。众人只见这刀木柄长刃,刃口就有六七寸长短,明晃晃地炫人眼目,上面还有一个深陷的血槽,便知这尖刀锋利无比,只怕比市井中屠夫用的杀猪刀还要快上几分。然而这刀的刀柄却是极为寻常,就是一块榆木刮削而成,甚至还颇有几分粗糙。在场的虽然不乏惯识兵刃的名家,可谁也瞧不出来这刀究竟是哪儿铸造的,当然就更不知晓谁有可能拿这把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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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昌抹了抹眼泪,止住悲伤之情,心中的疑问却渐渐放大。显然罗升泰是在打水的时候遭了别人的暗算,那人误以为他已经死去,就将他推入井中盖上盖子毁尸灭迹。然而罗升泰深为道门高手,寻常时候便是三五十人也难以近身,即便如陆梦楫、唐中槐等人,也绝不可能在一合之内将他击杀,更何况他的野鹤孤云就好端端地佩在身上,压根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小昌思来想去,能办到这一点的一定是罗升泰的熟人,只有熟人才能让他暂时松懈,以至于中招后连随身携带的兵刃都没能拔出来。可是他们今天是第一次到达这偏僻山村,与村民并不熟悉,自然不可能是这村中的人,而且刚才大雨滂沱,附近的樵夫也不会赶在这会儿出来,这样 与自己同行的这些人嫌疑便大大上升。然而当他从老宅子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勾奇玉和张行光讲笑话,并没有谁中途离开,这件事便很离奇。小昌想即便是祖师,也没修炼成分形幻物的本领,不可能人在甲地留个躯壳,真身却在乙地大显身手,其余的人就更不可能了。他怎么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再去看围在周遭的众人时,有人惊愕有人悲痛还有人低声交谈,那个花三公子紧紧抿着嘴唇,面色带着忧苦,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张行光低下头,面向罗升泰的尸首念了几句真诀,小昌知道那是让逝者心安的咒语。他念完之后站起身来,对大家道:“咱们把罗道友抬回去吧!”龙家兄弟、师汲、勾奇玉等默不作声地将罗升泰抬了起来,向着老宅走去,小昌挑着扁担跟在后面。回到老宅之后,他们立即将屋子里改成了一个简易灵堂,罗升泰被放在了屋子正中。师汲取出了自己的一套新衣服对小昌说道:“你给罗道友换上吧,怎么也让他穿身新衣服走。”小昌点点头,动手给罗升泰解下旧衣,众人均觉不便在场,便都去了隔壁。 |
(正文) 罗升泰穿的紫绶仙衣内装了不少东西,有一本牛皮包裹的《黄庭经》,已经被翻得边缘都起了毛刺;几张画满了朱砂符号的符箓,有镇宅符、平安符、祈福符等等;几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有的瓶子中装着金疮药,有的里面则是他自配的解毒药膏;还有一些毛笔、松墨、金罍(音雷,一种盛酒的容器)、手磬等杂七杂八的物事。小昌将东西一件件地摆在旁边,仔细看了一圈,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突然他想了起来,他们从偃师县回来之时,罗升泰将密令揣在了怀里,当时本打算给张行光等人看看,可后来罗升泰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说起这件事,师汲和小昌就更没有主动提起,照理密令在罗升泰身上无人知晓,但他随身携带的其他物品都在,怎么偏偏这密令却没了踪影?看来被那凶手拿去的可能极大。 小昌正在灵前收拾罗升泰的东西,听到隔壁几人也在商议,他当即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了下去。张行光先开了口:“罗道友秉心持正,清心修玄,乃是我道门不可多得的上品人物,谁想到竟会被人戕害?贫道委实不敢相信这样的事竟会发生!”勾奇玉沉吟道:“罗道友刚才出去时丝毫不见异状,显然他是在半道遇上的凶手,可凶手为什么会盯上他?难道就因为他落单了吗?”一和闻言紧张起来:“是不是凶手就是唐中槐他们派来的,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之前没有找到机会,等到罗道友出去时他们才下的毒手?” 龙云中当时跟在小昌后面,情况了解得多一些:“我们找到他时他还在井里,估计凶手认为他已经没命了才放心地离开。从他当时的样子看,我倒是觉得凶手不可能是一群人,只可能是一个人。”龙淼中惊诧地道:“罗道兄的本领是我是了解的,能一个人伤了他的,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人。”勾奇玉接上了话:“但凶手用的偏偏却是最普通不过的短刀,任哪一个铁匠铺都能依样打出来,这却上哪儿去寻找?”龙云中道:“只可惜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凶手已经逃之夭夭,并没留下一点儿可供追寻的踪迹。” 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张行光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道:“看来这次咱们是真遇上对头了,从现在开始,大家要出去都要至少两人一起,相互之间好有个照应!”其他人对此并无意见,这件事也就算定了下来。小昌在隔壁听见,暗想凶手也许就是泄露消息的人,他下决心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
(正文) 本来按照传统习俗,新去世的人至少要停灵三日方能下葬,不过他们急于去丹江寻找骊珠,却是无法等上三天。众人商议过后,决定第二天早上就把罗升泰葬下去。村里正好有老人准备寿材,师汲同她们商议,花了十五两银子买下了一副上了多年漆的柏木寿材,然后又在邻近的高坡上觅得一处佳地,众人一齐搭手挖了个金井,将罗升泰葬了下去。张行光对着新起的坟茔说道:“罗道友,贫道但有三寸气在,就一定要为你报仇,你就放心吧!”众人也都纷纷和罗升泰道别。小昌昨晚一场大哭之后,此时反倒平静了许多,他在队伍的最后冷静地观察众人,直到他们祭拜完毕才随在队尾离开。 他们没在小山村里继续停留,当天上午就处罚赶往丹江,傍晚时分他们已经来到了江边。但见夕阳斜映在大江之上,泛起万千粼粼波光,一叶扁舟在水面悠然漂行,船头一个老翁戴着斗笠身披蓑衣,抱膝坐在船头,看他身后的鱼篓,今天应该收获颇丰。众人对丹江都缺少了解,瞧这老翁倒像是常年在此的,他们便在岸上呼唤老翁。渔翁听到岸上有人叫喊,撑着竹篙向岸边靠了过来。张行光开口问道:“老人家,我们是修道的术士,不知这大江里可有什么胜景?”渔翁悠悠反问:“丹江全长三百里,处处皆是胜景,不知道长说的是什么样的景色?”张行光道:“非同寻常,可夺造化之功的地方。”渔翁道:“上游距此三十里有油松潭,潭水碧绿幽深,可谓非同寻常;再从油松潭往上十五里,有苇子洼,洼中水平时与江水绝不相连,每到霖雨水势上涨,苇子洼便与大江连为一体,气势磅礴水天相接,也是非同寻常;从这里向下游二十里,有吊水坡,水势顺流向下六七里,内中礁石险滩遍布,稍有不慎便会倾覆,那也是非同寻常。” 张行光复问道:“那这几处地方如何去呢?”渔翁笑道:“武陵春尽无人处,犹有刘郎去后踪。”张行光听他话语中大有玄机,并非普通渔翁可及,再要发问时渔翁已点开竹篙,欸乃一声顺水而下了,但听他在船头放声作歌:“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歌未尽小船已遥在天际,众人都听得痴了。虽说诸人每天都在参悟玄机,但为俗世之务拘役形骸,像他这样洒脱的竟是一个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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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因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先往上游走一段,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会儿,待明天天亮再赴油松潭。河滩上多是大小不等的鹅卵石,无论是人还是马都不便行走,他们因此走得很慢。走了一会儿之后岸边杂草却渐渐多了起来,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在浅水滩上茂盛生长,甚至长到胸口高矮。小昌跟在师汲身后,手里还牵着那匹五花拳毛,他们后面就是背着包袱的宝衡。他的伤势已经痊愈,这几天跑前跑后服侍师父和各位尊长,简直便和酒馆中的店小二相似。张行光也乐得让他多干些活,这样自己在其他人面前也有面子。宝衡走着走着便落后于众人数丈,小昌怕他掉队,不时回过头来望望。 走到一处水草茂盛的地方,小昌唯恐马蹄陷进石缝中别了马腿,一路小心翼翼地牵着马缰,等他终于走过那一小段路时,回头却不见了宝衡。他正要出声招呼,却见宝衡的脑袋从草丛中冒了出来,紧紧跟在自己后面。他看见小昌正望向他,忙说道:“这几天脚上起了血泡,走路也不太方便。”小昌道:“你的包裹要不然放到我的马鞍上?反正也没有多沉。”宝衡笑笑:“不用,我尽可以背动。”小昌因为之前认定这哥俩太过高傲,平时很少搭理他们,但这几天接触下来,发现他们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他们都很勤勉,张行光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这让同是徒弟的小昌在师汲面前很是惭愧。 他们一直走到天黑才停下来,不过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灯火,他们只好在草丛中露宿一晚。张行光生恐再遇到敌人袭击,便让勾奇玉和自己一组,前半夜值守;师汲和花三公子一组,后半夜值守。所幸这一晚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情况,转天早上大家相互问询,都说昨晚上这里十分安静,不仅一个人也没有,连一只飞鸟、一头野兽也没看到。张行光这才放下心来,众人吃了一些从抱犊寨带来的干粮,沿着河流逆溯,终于来到了油松潭。油松潭地如其名,是江水迂曲而形成的一个天然深潭。因为水中常年泛着绿油油的光泽,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渔民都很少来此地打鱼,他们到潭边的时候油松潭静悄悄的,一个渔民也没遇到。 |
(正文) 张行光站在旁边,望着碧绿的潭水,忽地两指一伸,从地上凌空摄起一块石头,向着深潭掷了下去。石头与水面相击,潭水立时向四外漾开一圈圈涟漪,然而涟漪与旁边奔涌的河水相汇很快便消失不见。众人知道他这是测量潭水的深度,都凝神仔细听着,然而那块石头不知被什么东西阻住了,并没有落到潭底。 勾奇玉叫道:“我来试试!”他低头在地上瞄了一眼,选中了一块表面圆润如玉的鹅卵石,五指成爪向下一抓,那鹅卵石便已来到手中。他凝定心神用力弹出,那块石子被他指力所激,比用弓弩射出的还要快,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响。石子入水溅开不小的水花,直到数息之后,水下才隐隐传来石子沉底的模糊声响。从这声响估计,这里的潭水至少有七八丈深浅。勾奇玉道:“看来这里水不浅,骊龙若是真藏在这里倒也有可能。”花三公子道:“我看咱们最好扎一个排子,这样在水上行动方便,也好把骊龙引出来。”扎排子就是把长短粗细相似的原木捆在一起,利用木头的浮力便可承载一定数量的人,眼下大家找不到现成的小船或者羊皮筏子,造几个木排也是不错的选择。当下众人简单地分了工,一和、宝衡、小昌三个人留在原地看守马匹,并将树皮搓成绳索,其余的人两两配合,到附近砍一些树扛回来。 勾奇玉和花三公子分在了一组,勾奇玉看花三公子一副斯文模样,开口问道:“你砍过木头吗?”花三公子水晶镜片背后的眼睛眨了眨:“不仅砍过,还锯过哩!砍树如果有手锯最好,没有手锯用斧头也行,就是咱们现在找不到手锯和斧头,只要在树上楔出一个凹槽来,一样能把树放倒。”勾奇玉赞道:“你还真是个行家!今天咱们就好好配合,多放倒几棵树,也好让其他人看看!” |
(正文) 河边不远有一片陡坡,陡坡上缘生长着几棵茂盛的大树,他们决定去把这几棵树伐下来。勾奇玉取出了自己的独门兵刃月牙铲,照着一颗大树中段便铲了下去,那大树应声裂出一个口子,勾奇玉再从上面铲了一下,就形成了一个花三公子所讲的凹槽。花三公子绕到大树背面,对着大树突然起腿,快捷无伦地踢在大树上。别看他穿着长衫,但这一下又快又准,端的是迅如雷电。但听咔地一声脆响,大树摇晃了几下便直接栽倒下去。而再看花三公子时,站在那里面色不改大气不喘,仍是一派雍容气度,这让勾奇玉都好生羡慕:“真没想到你在腿上下了这么大的工夫。”花三公子笑道:“和您的月牙铲比起来,我这算得了什么!”勾奇玉说道:“咱们自己人也别相互吹捧啦,叫其他道友听见岂不是笑掉大牙!”两人嘴上虽然打趣,手上却是不停,眨眼间又已放倒了几棵大树。 丹江油松潭这一带地势复杂,气候也是一日多变。刚才他们在河边时尚是和风丽日,到了山上不一会儿树林中竟然起了大雾,雾气白蒙蒙的在林间飘荡,望上去有如瑶池仙境一般。不过这雾气也很遮挡视线,从勾奇玉和花三公子站立的地方已经看不到河边的小昌等人了,当然就更看不见其他几组上山伐木的道门好友。勾奇玉直起腰,向远处望了望,内心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对花三公子道:“唉,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干得怎么样了,要不咱们先把这些树抬回去,看看情况再说!”花三公子说道:“好!”俯身便去搬一棵已经截掉树头的原木,勾奇玉转过身去整理另外的木头。 就在此时,勾奇玉忽听背后花三公子短促地叫了一声“啊呀”,等他回过头来花三公子已仰面栽在地上,脖颈上插着一支黑色菱形飞镖,只有镖尾露在外面。与此同时,白雾深处人影一闪,有人急速向远处奔逃。勾奇玉抡起月牙铲,大吼一声:“小贼休走!”拔步便赶了上去。那人脚步轻快,转瞬已行出十多丈,勾奇玉抖起精神紧紧咬住,那人见勾奇玉紧追不舍,忽而单掌从背后一翻,竟然化出一个三尸丧门印劈头打了过来。勾奇玉月牙铲横在身前,舞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阵,三尸丧门印当地一声撞在铲上,勾奇玉手臂隐隐发麻,向后退了半步,待要再追赶时那人却已隐入大雾之中不见了踪影,他只得悻悻然地回转过来。 |
庚申日,连载第一百七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此时听到他喊叫的张行光、龙家兄弟、师汲等纷纷围拢过来,连仍在河边的一和、宝衡、小昌也纷纷登上山坡。大家看到花三公子水晶镜片背后眼珠翻白,再一号脉已经没了跳动,知道他也死了,无不面面相觑。一和惊恐地问道:“谁干的?”勾奇玉将刚才的事讲了一遍,并说自己刚才去追,不过那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他用的三尸丧门印很像是混元神一派的手法,而且从对方的出手他也看出来,敌人的功力尚在自己之上。除了小昌之外,勾奇玉应该就是这些人中本领最高的了。龙云中惊疑不定:“难道又是陆梦楫或者唐中槐?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丹江?”花三公子已经死亡,众人自然不会将怀疑投到他身上,可剩下的人老早就集合在一起,尤其是这几天内大家须臾不分,便是有谁想泄密也没有机会啊? 张行光脸上阴沉得像是能挤出水来,来丹江的事就是他和花三公子定下的,如今花三公子已死,这大局就要他一个人继续苦撑了。他叹息道:“先把人带到河边去吧。”龙氏兄弟、勾奇玉、师汲将花三公子的尸身抬了起来,不料就这一晃的瞬间,从他的衣服里却坠下一面铜牌来。勾奇玉急忙俯身将它拾了起来,龙淼中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勾奇玉拿着铜牌的手却突然颤抖起来,他将铜牌狠狠地掷向张行光:“你看看认不认得?”张行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捡起铜牌一看登时变了脸色。这铜牌正面镌刻着一只凶猛的鸷鸟,下面有甲字第七号的字样。这飞鸢便是当年鸢统领的标识,鸢统领作为苏鼎泉属下的干将,竭力剿杀反清志士,他属下的众人为求联络方便,每人都铸造一面刻有鸢鸟的铜牌,作为相互间辨认同道的信物。虽然鸢统领早已销声匿迹,但他的铜牌在江湖中却仍赫赫有名,因此勾奇玉认出来之后才会这么激动。张行光身子晃了两晃,登时面如土色,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提供金银细软、情报消息的花三公子居然会是为朝廷效力的鹰犬,一时心乱如麻,忽而长叹一声,兜转九节鞭就向自己天灵盖打去。 |
(正文) 不料九节鞭行到中途,却咣啷啷地一声响,没有打到张行光头上。张行光睁眼一看,见师汲用拂尘卷住了九节鞭。张行光面色凄苦:“贫道不知道花三公子居然是清廷的走狗,搬了错事才自戕谢罪,道兄何苦来阻拦贫道?”师汲道:“我与真人神交已久,也听说过真人不惜变卖家产、浪迹江湖反清的事情。试问真人怎么可能会和六扇门的人勾结呢?”他转回头又对其余诸人说道:“刚才勾道兄在凶案发生时就追了下去,花三公子这头无人照料,焉知不是敌人有意将铜牌放到这里,诱使我们自相残杀的?何况这铜牌上又无姓名标记,也完全有可能是花三从六扇门的探子那里缴获来的。”他这番话虽然牵强,但也能解释得过去,众人这才止住了议论。但他们看张行光的眼神都有些复杂,显然在他们心目中,张行光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可以被信任的张真人了。张行光感激地看了一眼师汲,喃喃自语道:“多谢道兄解围。” 小昌望着那面铜牌,心里却忽而生出另外一个想法:这铜牌若真是花三公子带在身上的物事,那证明他便是苏鼎泉的人,苏鼎泉势力庞大挥金如土,那之前花的许多金银便完全能解释得通。花三公子通知他们办的几件事,无论是击杀天绝煞和地烈煞,还是截杀饶田丰的特使,其实都是削弱饶大人一派的势力,这和苏鼎泉一贯的活动并无矛盾之处。而且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推下去,那他们在偃师拿到的密令也可以解释得通了:密令中的刀无疑便是自己这群道门中人,而要杀的恰恰是苏鼎泉一系的江湖势力。唯独让小昌无法理解的是,杀掉花三公子的必然是饶田丰的手下,这个人或许在附近守候,或许干脆就隐藏在队伍之中,他又会是谁呢? 龙淼中的叫嚷打断了小昌的沉思,他说道:“既然花三公子已死,他说的丹江有骊龙的事就不知道真假了,我看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吧!”龙云中很支持兄弟,他眼睛望着张行光:“就是,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话!”张行光苦劝道:“咱们既然已经来了,还是找找看再说,万一发现了骊珠也能对得起这一番辛苦啊!”勾奇玉听他说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抱臂望天不去看他,口中却说着讽刺的话:“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还想在江湖上多逍遥两天呢。” |
(正文) 张行光叹道:“贫道也不能勉强大家,愿意继续寻找骊珠的就先把花三公子葬了,然后跟贫道到河边扎木排,不愿意的就请自便,我也不再勉强。”师汲相信张行光光风霁月,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张行光的身边,小昌自然要追随师父,也跟着站了过去。一和看了看勾奇玉,也随着来到了张行光身边。宝衡那就不必说了,他自然也是听师父的。剩下的龙家兄弟左右为难,他们眼瞅着这些同甘共苦的道友都去帮忙料理花三公子的后事了,若是不伸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若是去了后面扎木排、到油松潭探求骊珠的事也必然要干,这却不是他们所愿。兄弟俩低声嘀咕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跟去看看,若是实在不行就抽身离开。勾奇玉没想到转瞬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他也不愿意落单,当众人抬着花三公子先后下山,他也闷不做声地跟在后面。 到了平地之后,师汲仔细检查了花三公子的尸体,除了脖子上的那枚菱形飞镖以外,再无别的伤处。他将那枚飞镖拔了出来,这飞镖分量不轻,通体黑漆漆的,做工很是精细。但江湖上用此类飞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饶是师汲常年在江湖行走,也无法确认飞镖的主人。他正在翻来覆去地反复打量,张行光却凑了过来,用手指在他掌心中轻轻划了几下,师汲感觉到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和他来到河边,两人一边装模做样地搓绳子一边低声交谈。 张行光说道:“道兄,贫道现在也着实摸不清情况,就和道兄交个底吧,也请道兄帮忙参详参详。”师汲道:“但说无妨,贫道自当保守机密,不会转告第二个人的。”张行光紧皱眉头:“这次来丹江寻找骊珠其实是贫道定下的一个计策,这里并没发现什么骊龙,贫道只是想借此机会把泄密的人找出来。”师汲吃惊道:“原来这些事都是假的?”张行光示意他稍微小点声:“就是为了蒙蔽那个细作我才这样说的。但那个细作甚为狡猾,不管我们看得多紧他总有办法将消息传出去。而且刚才在山上贫道一直留神周边情况,你还有龙家兄弟一直都没离开。看这支镖扎的深度很显然是从远处飞来的,那自然也不会是勾奇玉,因此今天没动手的一定是个外人,然而我们内部的细作始终没有现身,这才是最让我感到害怕的地方。所以我希望道兄和我精诚配合,假装寻找骊珠,最后让那个细作自我暴露!”现实的严峻容不得师汲多作思考,他缓缓地点点头:“除魔伏妖,贫道自然责无旁贷。” |
辛酉日,连载第一百七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他们将花三公子葬在了油松潭边,因为一连串的死亡事件,这些道门高手也是人人自危,大家默不作声地干活,没有人多说半句话。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扎好了两个木排,大家搭乘木排,用细木棍伸到潭水中,试图惊动潭中并不存在的骊龙。油松潭伴着木排的划行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然而看不见的水下却异乎寻常的平静,连一丝异动都没有,就更别说什么怪物了。师汲听张行光说过情况后,早已心知肚明,他说道:“这儿没有骊龙,咱们是不是去上面的苇子洼看看?”龙氏兄弟、勾奇玉等用静默回应他,唯有一和说道:“那就去苇子洼吧,昨天遇到的老渔翁不是说苇子洼是非同寻常之处,没准骊龙就在江里躲着呢。”几人在静默之中简单地分了工,张行光、师汲等用竹篙撑着木排逆江而上,小昌、宝衡两个人则牵着马从陆上行进,待赶到苇子洼后再行会合。 木排在大江之中依靠人力逆行,走的并非直线,而是类似之字的折线,这样速度无疑大大减缓。相比之下小昌和宝衡在陆上没有受到这么多阻拦,走得就要迅疾得多,很快就甩下了木排一大截。宝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昌叙着闲话。小昌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随口应付几句。宝衡忽而对小昌说道:“小昌,最近咱们这些人里频频有人被害,你估计是怎么一回事?”小昌摇摇头,对他的问话含混地回答:“这些事情太过复杂,我便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宝衡说道:“我猜测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走狗干的,否则这些事压根没法解释。”小昌心道,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还用你在这儿唠叨?但他也没说别的,只是淡淡地道:“大概吧。”宝衡却仍在喋喋不休:“要是咱们抓不住那些作恶的走狗可就要任人宰割了。”小昌道:“可咱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怎么去抓他们?”宝衡眨眨眼睛:“你不是会皇极生象术吗?应该能够推知凶手究竟在哪里。”小昌苦笑着摇摇头:“敌人又非庸手,更何况我和他从未正面接触过,我哪里能推算得出来?” |
(正文) 说这话时脚下出现了一条不宽的小水沟,小昌一下子便纵身跃了过去,返回身又牵住了马缰,让马也涉水过来。宝衡跟在后面,仿着小昌的样子猛地飞纵过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看小昌正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学艺不精,献丑了。”他哪里知道,小昌现在想的却并非他学艺的高低,而是昨天赶往油松潭时他说的一句话,他说脚上有血泡所以走不快。这才几个时辰的工夫,他怎么就突然蹦跳如飞了,难道昨天他说那话掺了假?可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呢? 苇子洼距离油松潭虽然并不远,但因为河滩附近地形复杂,路并不好走,他们花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赶到了苇子洼。放眼看去,因连日下雨的缘故洼中水面已与丹江相通,江水每一次剧烈的奔涌都会带动洼中的积水跟着颤动。和油松潭一样,单单从上面根本看不清水下深浅,倒是能看到头顶倒映的蓝天白云。宝衡向下游张望了一下:“师父他们还没到呢,我先去那边方便一下。”小昌点点头,由着他去了旁边的芦苇丛。 四十五、疑踪 过了片刻,宝衡提着裤子从芦苇丛中走了出来,他一边磨磨蹭蹭地系着裤子,一边和不远处的小昌絮叨:“这两天净吃些芋头土豆了,嘴里寡淡得紧,要不然弄条鱼来解馋吧!”小昌对此也没太上心,顺口回答他:“这里有没有鱼还不一定,上哪儿去抓?”宝衡道:“肯定有鱼,我刚才蹲在那里都瞧见了,这回你就看我的吧!”他折了几根小木棍做了个简易鱼叉,挽了裤腿赤足站在浅水洼之中,用脚在水里东踩踩西踹踹,不一会儿水中还真有游鱼从深处惊慌失措地游上来,他瞧准了奋力叉去,还真有一条鱼被他插中,他将鱼拎出水面,向小昌抛了过来,小昌信手接住放在一边,那鱼尾巴兀自跳动不休。小昌称赞道:“还真有你的。”原来水下的鱼游动时真实位置要比肉眼看到的深一些,只有老渔民才能掌握这种规律,宝衡倒是也会这一招,倒是让小昌没想到。 |
(正文) 宝衡鱼抓得很快,不一时已经抓到了三条肥大的鲢鱼,他扔掉手中的鱼叉,赤着脚走上了岸。小昌这时也去旁边树林中捡了一些干树枝回来,开口问他:“咱们现在就生火烤鱼吗?”宝衡道:“不,等师父他们过来了再说,这烤鱼只有新鲜的才好吃,一旦烤好了凉下来滋味便不对了。”他说这话时已走到小昌近前,光着脚准备将鞋穿上。因为距离很近,小昌瞧得一清二楚,他双脚都是完好无损,哪有什么血泡?小昌心中的疑问更加放大了。 他们等了没有多长时间,张行光、师汲等人终于驾着木排姗姗来迟地到了。勾奇玉抱臂昂首向天,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样子,上了岸径直便到一边坐下。张行光看到小昌和宝衡,问道:“你们早都到了吧,让你们在这久等了。”宝衡指着地上的鱼:“早到也有早到的好处,趁闲抓了这么几条鱼,一会生火烤着吃,这是徒弟孝敬您老和其他几位尊长的。”张行光十分高兴,连忙招呼大伙儿席地而坐,准备生火烤鱼。只有勾奇玉坐在一边,既没有围过来也没和他们搭话。 不一会儿火苗欢快地着了起来,烟气缭绕之中,炽热的火苗舔舐着切成大片的鱼肉,片刻之后就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张行光随身携带着盐粒,他拈了一些洒在鱼肉上,那鱼闻起来就更香了。龙淼中一贯性急,闻到香味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就从火上拈下一块,扔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就咽下肚去,一边哈着气一边笑道:“好香!便是崇安府得意楼的姚大厨来了也不过如此,若是再配着蒜齑那就更好吃了!”龙云中斥道:“你小子净想好事,这是在荒郊野外,哪来的什么蒜齑?”不过龙淼中描述的情景也让他悠然神往:“在老家崇安,鱼的做法多种多样,既可以清蒸红烧,也可以捶打成鱼丸,拿清水煮开了,怎一个鲜字了得!”一和看他沉浸在回忆里,忍不住出声提醒:“快点吃鱼吧,要不一会儿都没了!”龙云中一看,果然鱼已经剩得不多,围坐的众人倒都一个个吃得两手乌黑齿颊生香,他也不再客气,伸手拿起一块鱼大嚼起来。 |
壬戌日,连载第一百七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这一顿烤鱼吃得甚是欢畅,大家吃完纷纷站起身来,准备去苇子洼里继续寻找骊珠。然而这时一和却惊叫起来:“勾奇玉不见了!”的确,刚才他们吃烤鱼时勾奇玉还在一旁坐着冷眼旁观,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竟然没影了,谁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离开的。虽然勾奇玉早上和张行光吵得很厉害,但毕竟是在一起多年的道友,张行光也不可能真丢下他不管,他大声问道:“有谁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没有人回答,看来勾奇玉走的时候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张行光蹙眉道:“这也真不让人省心,大伙儿赶紧找一找,看看他到哪里了?”众人想勾奇玉多半是负气而走,应该是到附近的山林沼泽间寻找吃的了,便喊着他的名字寻找。 从苇子洼向岸上走不多远便是一片稀疏的杂木林子,林子中有白桦、黄杨、曲柳等等,小昌刚才也正是在这里取的干树枝。他跟在师汲后面走向林子深处,不时地呼唤着勾奇玉的道号,但回答他们的只有呼啸的山风。这片林子人迹罕至,地上积了厚厚的陈年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小昌正向前走着,忽而看到林间空地上有一处突起,远远地望去有些像坟包,显得格外突兀。它上面也覆盖着隔冬的落叶,但那些落叶显得非常杂乱,不像是直接落在上面的。小昌一扯师汲的道袍:“师父,你看!”师汲也看到了,同样面现奇色。他们赶快来到突起前面,小昌对着地面运起了皇极生象术,但见林间有暗风吹送,初时尚且轻柔如水,转瞬风力越吹越猛,那些落叶都被卷了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飞向他方。渐渐地那些落叶都被狂风吹走,地上却留下一个痕迹尚新的土堆,隐隐现出一个人形。小昌鼻子中嗅到了土堆内传来的血腥气味,感觉到这地下埋着的是一具尸体。他急忙伸手挖开地上的泥土,没两下便看到了衣衫的一角,瞧衣服上的花纹正是勾奇玉的。师汲也蹲下来帮忙,不过片时师徒两人将尸体掘了出来,正和他们预料的丝毫不差,静静地死在这里的就是他们遍寻不见的勾奇玉。只见他半蜷着身子窝在泥土中,全身上下遍是刀剑刺出来的创口,少说也有二三十处,每一处都是血肉模糊,看创口的形态,应该是他和敌人剧烈搏斗而形成的。 |
(正文) 小昌抬起头来向树林深处望了望,很快就有了更多发现:在大约十多丈的地方,有多棵小树树干折断,一些仍屹立不倒的大树,树干上也有斑驳的砍刺痕迹,而勾奇玉平时携在手中的月牙铲,被人折成两截随意地丢在一边。从种种痕迹上看,勾奇玉就是在那里受到多名敌人的伏击,力战不敌而死。敌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可他们却竟然没有丝毫觉察,小昌不禁又惊又悲。 听到声音的张行光等人也却纷纷赶了过来,看到勾奇玉死状如此凄惨,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勾奇玉是临时起意去寻找食物,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如此多的敌人?难道这些敌人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竟然能算准勾奇玉的去向?龙淼中看着张行光,忽然直呼他的名讳:“张行光,你得给大伙儿一个交代!”张行光瞪大了眼睛:“我交代什么?”龙淼中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勾奇玉说了你几句,你才借用刚才生火的浓烟发出信号,引来敌人把他杀了的?”张行光虽然老成持重,听他的话也变了脸色:“龙淼中,你莫血口喷人!从早上到现在贫道一直和大伙儿呆在一起,从来没有私自离开过,生火烤鱼是大伙儿的决定,你凭什么说是贫道!再说贫道和勾道兄相交多年感情深厚,贫道又有什么理由下这个毒手?”龙淼中道:“那也许是因为你心地歹毒有如蛇蝎呢?” 张行光按住了腰间的九节鞭,气得几乎当场便要发作:“你!”龙淼中却不惧怕,手一探已将背后的连心钩锤取了下来,双手牢牢握定:“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怎么,想杀人灭口吗?那你现在就过来试试!”龙云中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却与弟弟并肩站在一处,也将随身兵刃鱼肠刺提在手里,看那意思若张行光真要动手,他们哥俩便要一拥而上。师汲和一和忙着劝说双方:“大家都是朋友,先把兵器都放下来,有话好好说!”张行光道:“要放也是他们先放,凭什么信口雌黄往贫道脸上抹黑!”龙淼中冷笑一声:“放下兵器倒遂了你的算盘,我们岂不是就由着你来处置了?我们没有那么傻!罗道友死的时候我就在纳闷,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后来花三身上掉出了铜牌,足以证明他是和朝廷勾结在一起的。而你直接受花三指挥,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
(正文) 张行光怒气蓬发,几乎按捺不住便要动手,师汲慌忙拉住,劝慰道:“张真人,你消消气,这中间有些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张行光未及开口,龙淼中便揶揄道:“哈哈,来了一个拉偏架的,张行光,你敢不敢把在河边跟师汲说的话讲一遍?”张行光没想到这事竟被他瞧在眼中,一时语塞:“这个……”龙淼中道:“怎么样,不敢说吧?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我就知道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行了,我们哥俩也不和你们说了。原本今早上我们就要走的,迁延这么长时间也够意思了。哥,咱们走!”龙云中也不多话,两个人径直就朝树林深处走去。 一和从后面追上两步:“两位道兄且留步!骊珠还没找到,咱们还得合舟共济啊!”龙淼中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谁愿意找谁找,反正我们是不找了!”他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龙淼中还有意将去年秋天落下的树叶踩得吱嘎作响。张行光气得脸色铁青:“一和你回来!这种人就没想和咱们一起干,由他去吧!”一和只得回转来,眼看着龙氏兄弟走得个无影无踪。他们一开始出发时是齐齐整整的十多人,现在却只剩了五个人,大家都是心下哀戚,但还是选了个地方给勾奇玉埋了,然后再回到苇子洼。 龙氏兄弟离开众人后,想着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哥俩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两个人走出了二十多里,眼前出现了一道山梁,这山上遍地都是磨盘大的石块,却少有树木,看起来甚是险恶。龙淼中提着连心钩锤走在前面,龙云中跟在后面,耳听得山风在怪石间呼啸穿过,发出阵阵悲鸣,两人都是心头一紧,龙淼中扭回头问道:“哥,这里有些怪异,我总感觉有事要发生。”龙云中未及答话,忽见面前光影晃动,一头斑斓猛虎从虚空中蹿了出来,向着龙淼中当头扑到。龙淼中措手不及,立时便被掀翻在地。 |
癸亥日,连载第一百八十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龙云中吃了一惊,他已看出这猛虎乃是道门绝顶高手所化,猛虎扑出时按的是坎离南北正位,四爪踏的是尾宿正火,并非寻常术士可为。他鱼肠刺呛啷啷一抖,剑尖幻出千点星芒,直刺老虎的咽喉。猛虎摇晃脑袋,轻而易举地避开他这一刺,前爪却向着他的手臂重重拍下。若是这一下拍得实了,只怕他半条胳膊当场就得撕下来。倒在地上的龙淼中见兄长遇到危难,奋不顾身地祭起连心钩锤,他这连心钩锤一半是锋利的铁钩,另外一半则是厚重的锤子,二者之间有长达八尺的铁链相连,祭出时按先天八卦循行,端的是稳迅兼备攻守皆能,是一件极为厉害的兵刃。猛虎识得他兵刃的厉害,纵身一掀,径扑到两人身后。此刻龙氏兄弟并肩一处,二人齐心合力,一化左辅一化右弼,共成辅弼奇格,连心钩锤和鱼肠刺上各射出一道电芒,在空中交错闪耀,火星迸溅发出嗤嗤的声响。猛虎抵受不住二人的携手攻击而节节后退。 就在此时,乱石之中转出五六个人来,为首一人身材矮胖,却偏偏面孔白皙,脸上挂着经久不息的奸笑,正是八臂哪吒陆梦楫,另外一人貌寝胜过庞统,丑脸有如斑驳古树,阴惨惨的浑无一点表情,却是鬼面判官唐中槐。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十七煞中的镇妖煞厉多能、伏邪煞齐上峰、擒鬼煞秦彬。秦彬便是曾与师汲对敌的那个年轻汉子,此刻他旧伤已经痊愈,神灵活现地持剑立于陆梦楫身后。陆梦楫见龙氏兄弟相互配合,招式来得猛恶,一伸手便将猛虎收了回去,龙氏兄弟也收了招,怒斥他们道:“原来是你们这些人在捣鬼!”陆梦楫呵呵笑道:“是又怎么样?君子斗智不斗力,你们一个个蠢得如同猪狗,相互之间斗得不亦乐乎,我们瞧着旧恨开心,哈哈!”龙淼中目瞪口呆:“罗升泰、勾奇玉他门都是你杀的?”陆梦楫道:“勾奇玉嘛,确实是我们杀的,谁叫他本领那么高,我们若是单独遇上了斗他还需要费一番工夫呢?不过杀罗升泰的另有其人,这个屎盆子可别往我们头上扣!” |
(正文) 龙淼中也懒得去想其中的关节:“反正都是你们这群邪魔歪道干的,我今天就要为他们报仇!”一直没有开口的唐中槐说话了:“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呀!今天便送你们去见阎王!”他右手一按人皮鼗鼓,两侧的鼓耳击在鼓面上,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怪响,天幻魔音立时呜呜咽咽地响了起来。陆梦楫也不多话,左掌法天右掌法地,当间如抱太极,混元金掌向着龙云中迎头劈来。其余如厉多能、齐上峰、秦彬等人一齐发动,他们的本领与混元神的两位高足相去甚远,便只在外围掠阵,防备龙氏兄弟逃走。龙氏兄弟不敢怠慢,龙云中舞动鱼肠刺,龙淼中祭起连心钩锤,兄弟二人互靠脊背联手抗敌。 陆梦楫、唐中槐皆是道门中顶儿尖儿的角色,龙氏兄弟虽然棠棣协力犹是不敌,双方只斗了十余回合,两人受天幻魔音所扰,气息渐渐紊乱,两人眼中皆已现出赤红,喘息难以调匀,出招方寸散乱,陆梦楫展开四象步,绕着两人击出混元金掌,他的八臂哪吒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每一招都快到无法形容,便如同生了千百只手臂的如来一样。龙云中奋起全部精神,鱼肠刺以快御快,和他斗得难解难分,然而他功力毕竟远逊,还没拆解上几招,陆梦楫双掌一分,前胸现出一个太极圆晕来,鱼肠刺幻出的万点光芒与之相触便如泥牛入海,浑没起半点儿波澜,自然更没能伤到他。龙云中正在手足无措之际,陆梦楫的混元金掌寻暇抵隙,穿透他的防御印在了他的心口上,但听几声令人心悸的骨碎声响,龙云中胸口正中登时陷下去一大块,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同时遭受重创,他一下子扑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不止。龙淼中正在和唐中槐游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陆梦楫的掌力已威猛无俦地击在他的后背上,龙淼中惨叫一声也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
甲子日,连载第一百八十一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陆梦楫向后跃开,拍了拍手掌,唐中槐也停了天幻魔音,两个人对外围的三个人说道:“该你们立功了,上吧!”厉多能、齐上峰、秦彬三人大喜过望,一齐扑上前来,刀剑对着龙氏兄弟乱砍乱刺。龙氏兄弟即便神完气足也未必能够抵挡,何况现在仅存一息?厉多能、齐上峰杀了二人之后,还分别将两人脑袋切了下来。陆梦楫怪笑道:“这两个人头也不值什么银子,你们留着吧!”厉多能将龙云中的头颅高高地踢起来,抡起大刀纵向劈去,将其斩为两块,旋即又横着劈去,将两块又分作四块,龙云中的鲜血混着脑浆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厉多能这才将刀收了起来,躬身对陆梦楫道:“都司好意,这人头我收下了!”齐上峰见厉多能显露本领,也不服气地将龙淼中的脑袋掷了起来,大喝一声一拳击出,拳风凛然有威,叭地一声将龙淼中的首级击成一滩烂泥。陆梦楫摆摆手:“没叫你们显本事,唉,杀了这几个人也没什么自夸的,要是能将那小畜生宰了我才真的解恨。”秦彬凑过来道:“都司,咱们现在还回去吗?”陆梦楫点头道:“这出戏还没演完,咱得陪着他们继续演下去!” 龙氏兄弟惨遭杀戮,张行光他们还一无所知,仍然按原计划在苇子洼上划着木排,寻找并不存在的骊龙。那苇子洼只是江水漫浸形成的小水泊,平时也就几百丈方圆,近日因为霖雨连绵水势上涨,面积比之前大了许多。张行光、宝衡他们师徒两人划一个木排,师汲、小昌与一和坐在另一个木排上,他们一个沿水洼逆向而行,一个却顺向而动,双方约定到水洼中央会合。张行光撑开木排,缓缓行于水上,看到师汲他们的木排相去已远,估计听不到自己说话了,这才对宝衡道:“宝衡啊,你和小昌在一起,有没有发现他这几日有什么不对?”宝衡答道:“弟子才疏学浅,他有什么破绽我没发现,但总觉得他行事古怪,不像是真和我们一起做事的。”张行光道:“嗯,为师也觉得他最为可疑。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和我们相处多年的道友,彼此根底都很了解,谁也不会做出这等背师灭祖的事来。独独他来历复杂,他爹又是个秀才,满脑子都是效忠朝廷那一套,他每天跟着耳濡目染,能没有个想法?可叹师汲自诩一世聪颖,居然引狼入室,收留了这么个徒弟!” |
(正文) 宝衡在后面沉吟道:“师父,弟子倒有个大胆的猜测,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师汲?”张行光道:“师汲?他可不会,要说天天将反清大业记在心里的,为师看也就他最为够格,这样的人怎么能给朝廷当耳目呢?”宝衡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焉知他不是大奸似忠,善于掩饰伪装,弄出这样一副可怜相来蒙蔽您?”张行光手上停了一下,显然宝衡的话也给了他一些触动:“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师汲一向袒护他徒弟,瞧着倒也有几分古怪。”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内心深处仍是不愿相信师汲是这些人中的细作,毕竟之前他还和师汲交过底儿,宝衡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是有狐狸尾巴迟早都会露出来。” 张行光和宝衡在那边低声议论,另一个木排上的三个人内心也是不能平静,只是他们都不是喜欢说笑的人,各自想着心事没人开口。师汲将木排在水面上划开,小昌则用一根长木棍随手在水中搅动,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丹江并没有骊龙,仍然一厢情愿地等着骊龙从水下探出头来。师汲划着划着木排突然重重地一顿,竟是撞到了一块礁石上,木排速度不慢,骤然停下时前端整个儿向下一沉,使得后面坐着的小昌和一和都被颠了起来,身不由己地跌向水中。 小昌毫无准备,扑通一下坠入水里,好在小时候他常和荻生、英杰、金寿等人戏水,水性并不差,一落入水立刻伸展手臂,脚下踩水浮上水面,向着木排游去。他快要到木排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扭回头一看,只见一和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扑腾起大片水花,脸色极其痛苦。小昌不明所以,掉转头向一和游去,大声问道:“道姑,怎么啦?”一和却没有回答他,水面上泛起了大朵大朵的血花,她的人已沉入水中不见。 小昌将金梭子扣在手中,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发现一和正在水中奋力挣扎,只是她身后却还缀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几乎将上面投下来的阳光都挡住了。小昌定睛一看,这影子长吻利齿,四爪伸展,乃是一条鼍龙!一和的左脚被它紧紧咬住,无论她施展什么手段鼍龙就是不松口。小昌手中金梭子激射而出,正中那鼍龙的左眼。鼍龙吃痛大嘴登时松了,一和这才将左腿抽了回来,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发狂的鼍龙前爪一伸,长吻又咬上了一和,并且生生在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
(正文) 小昌将剩下的八枚金梭子都握在手里,对着鼍龙肚腹防御薄弱的地方连续射出。鼍龙尾巴左右摇摆,躲闪着小昌的攻击。无奈小昌算路精准,它委实难以躲避,金梭子尽数没入它身体之中。小昌追上前去,木棍照着鼍龙的脑袋狠敲猛打,鼍龙挨了几记闷棍知道这小孩不好惹,奋力脱开小昌的攻击向岸上游去,小昌知道它已经发了狂,指不定还会继续作恶伤人,当下在后面紧追。 转瞬鼍龙游到岸边的芦苇丛中,小昌也跟着上了岸。鼍龙因为受伤爬行不快,小昌从后面扯住了它的尾巴,一只脚踏在它背上,木棍对准它脖项之后狠命地捣去。这鼍龙虽然全身披满厚实的鳞甲,但也经不起小昌的猛力,何况脖颈又是它的薄弱之处。小昌砸得十来下,这鼍龙早就伏在水洼之中奄奄一息了,小昌这才将金梭子尽数取出收回手中。 师汲将木排划到岸边,受伤的一和也被他抬了上来。一和的伤有两处,一处是右腿上被鼍龙撕下了一大块皮肉,另一处却是左脚踝被鼍龙咬住,骨头都被咬碎,两处伤情都十分严重,一和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了。师汲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粉撒在伤口之上,但药粉只能治些浅表伤处,像一和伤到筋骨,他的金疮药就不管用了。此刻张行光。宝衡也闻声赶了过来,这爷俩看到一和伤势如此严重,也都是乱了方寸。别说这附近荒无人烟,就是在万方辐辏的都会,能治这鼍龙咬伤的郎中也是万中无一。因为大凡活得年头久一些的飞禽走兽,无论是羽生还是卵化,嘴中都带着些毒,有的毒性烈一些,有的毒性浅一些,但不管怎么说,这毒都必须找到对症解药才能治。像小昌精谙经脉循行之理,也懂些杏林的方子,但由于手头没有能治鼍龙咬伤的解药吗,他也一样无能为力。小昌用金梭子扎了几处当紧的穴道,一和仍是昏迷不醒,面色却酡红如醉,小昌拿手背一试,额头已经热得和火笼一般。他眼望着师汲,焦虑地道:“还是得找些药,否则没法医治。” |
乙丑日,连载第一百八十二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张行光不懂医术,一时也插不上话,只默默地坐在那里想事。宝衡忽然道:“我有办法能找到伤药,但要小昌兄弟帮我个忙。”张行光道:“小昌,那你们两个就一起去吧,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小昌没多想,拿着金梭子就起来了,他对师汲说道:“师父,我去去便回,您先照看着一和道姑。”师汲道:“你就放心吧,她肯定没事的。” 宝衡带着小昌走向丹江上游,小昌问道:“这是去哪里?”宝衡道:“我曾听人说有一生必有一灭,有一成必有一败,既然鼍龙出口伤人,想必在鼍龙的老巢附近,必然有能治咬伤的解药。”小昌听他说的也是至理,便也点头道:“的确有这种说法,我之前也曾听人说过。”当下心不多疑,跟在他后面继续向上游走,宝衡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眼瞧着来到一株树枝半枯、犹有新叶发出的老树旁边,宝衡忽然停了下来:“小昌,你快用术法探探门路,没准这老树的树心便是治伤的奇药!”小昌信以为真,便右手按在大树上,左手掐着手指细细推算。宝衡见他已陷入推演之中,绕到小昌身后,手掌一张已多了一把尖刀,对准了小昌的后心便狠狠刺了下去! 小昌虽然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推算古树的数理五行上,但皇极生象术对气机的感知乃是天人合一,就在尖刀将要及体的一刹,小昌已经醒悟过来,反手向后拍出。宝衡虽已将全部功力都聚在刀尖之上,甚至还穿透了垂列天象,然而小昌在衣服内还套了梁百逸赠送的镜心铠,尖刀击在铠上铮然有声,此时宝衡手腕一痛,已经被小昌拂中,再也拿不稳尖刀,啪地一声坠在地上。小昌见他满面狰狞,一派要吞了自己的模样,头脑中仿佛被泉水洗涤,立时清明澄澈起来,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一下子弄明白了:原来真正向外泄密、杀掉罗升泰、引来敌人杀掉勾奇玉的乃是宝衡!他大吼一声,便要扑上去将宝衡擒下。 |
(正文) 不料这时头顶五光闪耀,一记混元金掌如泰山压顶一般地凌空击下,正是陆梦楫。小昌飞身避过,身后却又蹿出了摇着人皮鼗鼓的唐中槐,后面还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人,长得和宝衡一模一样,不用说便是他的双生兄弟,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至于谁是谁,小昌却是分不清了。 小昌一面奋力与陆、唐二人周旋一面细细思索,终于弄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张行光的这两个好徒弟早已投向了饶大人,陆梦楫有意引得他们自相残杀,便在他们偷袭南阳府魏之鹤家室,有意将二人中的一个留下,却将另外一个留在队伍之中,然后尾随在他们后面。因这哥俩长得全然相同,外人包括他们的师父张行光在内根本看不出差别,他们想要向外传递消息时不需作任何暗记和机关,只要哥俩在合适的时候互换一下次序就行。罗升泰之所以被杀,那是因为他在水井边见到了这二人中的一个,毫无防备的他当然没能躲开这一刀。而小昌之前听到他们中的一个说脚上有血泡,转头却看到另外一个双脚完好,定是他们中途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个掉包计。 陆梦楫、唐中槐两个人看到小昌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除掉小昌的机会来了,登时面现狰狞步步紧逼。陆梦楫将混元金掌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掌都按着三才五行,上接九天之象,只见阴云四合雷电隐现,草木齐喑砂石乱飞,而唐中槐则运起天幻魔音,音律在五声八音间来回游走,仿佛灵动善走的游蛇,又恍如精骛八极的神鹰。小昌将垂列天象全部展开,周身现出垂天星象,抵挡住陆梦楫混元金掌的凌厉攻势,同时展开金梭子,以律吕之术对抗唐中槐的天幻魔音。此前他与二人分别都交过手,知道二人皆有过人之处,但也并非不能战胜,然而此时一心二用,既要防御混元金掌又要对抗天幻魔音,他明显便感觉吃力非常。 |
(正文) 陆梦楫招式有如长江巨浪,一浪更胜一浪,不断冲击着小昌的垂列天象。小昌初时尚能抵受,渐渐地发觉敌人招式越来越猛,再拖下去只怕便要落败,而他担心仍在苇子洼等候的师父,心念电转蓦地有了一个主意。当陆梦楫使出一式“乱石穿空”,背孤击虚以螣蛇上乘日格变化时,他突然避开亭亭白奸之方,卖了个破绽给他。此时唐中槐正以宫调行到激昂之处,便如泰山压顶一般向小昌压来,小昌金梭子却只补了夷则的缺损,对唐中槐伏下的迅猛杀招浑若不见。唐中槐亦是大喜过望,手上的人皮鼗鼓加紧施为。 哪知等这两人意念已发,招式即将击伤小昌之时,小昌却突然展开禹步,迅疾无伦地变换了周身五行。陆、唐二人的招数已然无法收回,登时都打在了空处。不过陆梦楫的混元金掌有触类旁通之能,这一下仍是震伤了小昌阴维、阳维两处奇脉。小昌忍住疼痛,趁着二人刹那间的错愕金梭子乍展光华,恍似一条金龙直扑二人。陆梦楫见机得快,单掌化出一个狰狞印挡了一下,虽然仍是不能抵御,但仅在须臾间被轻轻扫了一下,并没有造成大碍。唐中槐的天幻魔音待要转宫为羽时已是迟了,金梭子呼啸而至,同时刺在他前胸的七路大穴上,唐中槐惨嚎一声,不堪忍受疼痛从地上蹦起足有四五尺,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片刻之后他口中才喷出一口淤血,面色恍如金纸,站在那儿摇摇欲坠,陆梦楫忙伸手拉住。若非小昌受伤在先,这一招只怕便能取了他的性命。陆梦楫怪叫一声,混元金掌使得比之前还要凌厉猛烈,然而小昌却不肯和他继续游斗,寻个空儿便向丹江下游跑去。 四十六、伤逝 小昌奔到苇子洼,远远便望见地上一片狼藉,还洒着星星点点的血痕,很显然刚才这里也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小昌记挂着师父,一路找寻了下去,却在岸边的芦苇丛里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一和。一和身上又添了两处剑伤,献血也将她的道袍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小昌大声叫着她的道号,一和倒在地上吃力地睁开眼睛:“是小昌吗?我恐怕不行了,你师父在那边,快、快去救他!”说着颤颤地伸出手指指向正前方,而后猛地颤抖了一下不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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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昌看到一和已死,心中来不及难过,拔步就朝她指的方向追了下去。大约跑了四五十丈,他听到前面隐隐有兵刃相交的声响,心中一喜疾步赶上。只见张行光倒在地上生死未卜,师汲亦是摇摇欲坠,但仍抖开拂尘与敌人奋力周旋。与他对敌的正是十七煞中的厉多能、齐上峰、秦彬三人。这三人虽然已经大占上风,但他们摸不清皇极派的路数,生怕师汲拂尘会突出杀招,仍是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打转,不敢骤下杀手。也幸亏这一点,师汲才能支撑到小昌到来。 小昌怒喝一声,急施禹步杀到近前,金梭子化作万点金芒,向着敌方三人当头罩下。这三个人哪里见过如此阵势,手忙脚乱闪避不迭,但秦彬功力稍逊,却还是被金梭子刺伤了,腿脚上鲜血长流。三人吓得屁滚尿流,只顾抱头狼狈逃窜。小昌看他们围攻师父,真是怒发冲冠,待要追赶他们,却听背后扑通一声,转回头一看师汲已经跌在了地上。原来他支撑这么长时间已心力交瘁,见到小昌来到精神一松就倒了。 小昌也顾不得去追敌人了,赶紧回过身来将师汲扶了起来:“师父,你怎么样?”师汲面色晄白,哆嗦着手指指着张行光,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小昌,咱们都错了,张真人临终前和我说,真正投敌的是他两个徒弟!”小昌含泪道:“师父,这些我都知道,您现在感觉哪里受了伤?”师汲苦笑道:“被敌人打了两掌,现在足三阳经脉全都是木的,几乎没有知觉了。”小昌赶快用金梭子点刺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阳胆经的值时穴道,然而针刺下去却见穴道中向外泛着黄水,浑没一点儿血迹,他知道师汲伤势严重,对师汲说道:“师父,这里不太安全,咱们先找个地方好好歇歇,您什么都不用想,一切都由徒儿来操办。”师汲喃喃自语道:“小昌,多亏你了。”小昌架着师汲一路向外走去,他内心的焦灼却是更胜以往。虽然唐中槐、秦彬已被他打伤,陆梦楫也得养个几天,可自己现在也是颇有伤损,阴维、阳维两处奇脉每走一步路都像针扎一般疼。而师汲身材高大重逾常人,想走远路是不可能了。更何况陆梦楫手下的探子并没全都带来,他随时可以派更多人前来附近搜捕。师父这等情况,如何能躲藏得过? |
(正文) 小昌架着师汲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身上伤痛越来越甚,眼看难以无法支撑,这时他看到山上有道不宽的岩缝,是山石自然开裂而形成的,里面似乎还能藏上一两个人,他急忙架着师汲到了岩缝边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师父放了下来。师汲神昏气倦,却仍喃喃说道:“小昌,早知道现在这个结果,真后悔当初把你喊出来!”小昌在吴楼村的时候本不愿出来,还是二叔和师汲定下计策将他哄骗出来的,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宽慰师父:“师父,也别这样说,毕竟我还能在您老人家身边多侍奉这些天,已经很知足了。” 师汲摇摇头:“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呐!原以为他们计划周详,可谁知道竟同儿戏一般!没能杀得了多少敌人,倒被敌人拿来当枪使,甚至身边藏了细作也不知道。看来我们这些人真是老了,办不成什么大事。小昌,以后还要看你的了!”小昌见师父伤感,自己也跟着难过,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劝慰师父几句,看着他沉沉睡去,自己才在岩缝中坐着调息一会儿。这岩缝虽然外表看起来狭窄,但内中空间容纳下三五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唯一的缺憾便是这里十分潮湿,岩顶又滴滴答答地向下落着水珠,也不适合久留。小昌打算先在这里呆上几天,等师父和自己伤势好上一些之后再到外面去。 他们师徒两个人随身都没有带任何吃的,小昌也不能坐在这里干熬下去。隔了一天他稍稍觉得身体好转,便出门寻找吃的。这个季节山里的野果尚未成熟,他摘了几颗野生李子,放进嘴里一嚼又酸又涩,几乎将牙都酸倒了,压根就不能吃。后来他挖了一些荠菜和水蕨菜,虽然也不怎么好吃,但勉强能填饱肚子。他找了一处山泉水将野菜洗净,带回去加水熬了些汤,喂师汲吃了两口,剩下的自己也吃了一些。师汲经脉仍不通畅,他便用金梭子予以调理。 |
(正文) 就这样在岩缝里呆了三天,小昌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师汲本有正宗道门根基,伤势也大为好转。小昌在心下盘算着,估计再过个三五天就能离开这里了。这天他又出去找吃的,转了一圈挖了些野菜,正要往回走时忽见林间扑棱棱作响,细细一看竟是一只毛色鲜艳的野鸡,这种野鸡别称飞龙,乃是滋补上品,若按往常都是要进贡朝廷的。他不由大喜过望,瞧准了野鸡飞行的位置,金梭子脱手掷出,野鸡受惊向前疾飞,却正好被疾射而来的金梭子打个正着。那枚金梭子从野鸡左眼中穿进右眼穿出,野鸡遭受重创,在地上扑棱两下翅膀不动了。小昌上前倒提着两腿将它提了起来,满心欢喜地往岩缝走,边走边想师父这下可以好好补补了。 哪知他走到岩缝之前,却不见师父踪影,他知道师父身体孱弱,根本不能远走,这会到哪儿去呢?他慌忙奔出洞来,在周围细细查看,却见旁边一棵水曲柳被折去了一根嫩枝,断口处痕迹尚新,显然是不久前才刚刚被人折下的。皇极派素有“枝叶度人”一说,意思是若到关窍之处即使是一枝一叶也能助人脱离困境。小昌一下子反应过来,师父肯定是被人带走了!他赶紧在附近寻找,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一处山坳中,远远地便望见师父手臂捆在背后被人高高地吊在树上,嘴里还塞了块布。 师汲也瞧到了小昌,满面惶急拼命地摇着头让他不要过来。小昌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向前抢了两步,却见师汲奋力吐出口中的布团:“小昌,别过来,这里有——”话音未落,一枚黑色菱形飞镖飞了过来,正扎在师汲的天突穴上,师汲登时哑了。小昌眼瞅着飞镖是从林间出来的,当即飞纵过去,一枚金梭子抢在身前弹出,但听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在树丛中钻了出来,却正是前几天和自己对敌的厉多能!小昌见他敢伤自己师父,当真是怒火中烧,一个健步蹿上前去,闪过这家伙射来的两枚飞镖,左胳膊别在他的颈项里,右掌按住他的脑袋向下一压,但听咔吧一声脆响,厉多能的颈骨被他生生拗断,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 |
丁卯日,连载第一百八十四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住手!”师汲背后突然传出一声断喝,一个人转了出来,手指按在了师汲咽喉上。小昌定睛一看,原来这人竟是陆梦楫,他右手里还提着一个木匣子。小昌眼里都快喷出火来:“陆梦楫,快放了我师父!”陆梦楫嘿嘿冷笑:“放了你师父也不难,只要你在我们面前自刎谢罪,我就把他放了,怎么样?”小昌没想到陆梦楫竟会提出如此歹毒的法子,一时愤恨难当,几乎目眦尽裂,然而师父性命操之敌手,若是再不答应,师父转瞬便会送命。在刹那之间他心里转过百千个念头,到了嘴边终于还是结成一句:“好,我答应你!” 师汲没想到小昌竟然答应这个荒唐苛刻的条件,口中啊啊叫着,脸色胀得通红,意为让小昌不要错了念头,然而小昌心意已决,他举起金梭子便要向自己咽喉刺下。师汲见到小昌竟然要自戕,情急之下奋力挣扎,虽然没有解开手上的绳索,但却将吊在树上的那根绳子扯断了,他在空中便向陆梦楫撞去,陆梦楫虽然本领远高于他,但因猝不及防,竟被他撞了个筋斗,那个木匣子也掉在了地上。 小昌看到师父奋起挣扎,一下子也醒悟过来,拼命朝师父跑了过去。师汲拂尘一挥,挡开了陆梦楫打来的一掌,而后将那个木匣子抢在手中。陆梦楫疯了似地往回抢,两个人你争我夺,忽而砰地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小昌耳鼓中嗡嗡直响,几乎站立不稳,但见一道黑烟笔直上冲天际,无数血肉碎末伴着石块四下飞溅,陆梦楫、师汲两个人都被炸得尸骨不全,死无葬身之地!小昌一下子明白过来,那木匣子装的乃是性子极烈的火药,陆梦楫手里拿着它,一定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但师父为了保护自己,才和他拼命抢夺,最后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来!想到这里,小昌禁不住泪水长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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