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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18页]

作者: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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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小昌打定主意,先用金梭子向那两人猛烈进攻,迫得这两人手忙脚乱,那秦师弟不肯坐视不理,全力向小昌攻击,小昌看到他上钩,突然招式一变,猝然将招式转移到他的身上。他的金梭子此时带起的凌厉杀意铺天盖地,连周围不多的几棵小树也纷纷摧折,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对方会哪料到他会使出这样的杀招,但仍用长剑奋力回格。但听咔咔两声,金梭子击在长剑的剑脊上,长剑断成了三截,那秦师弟如中雷殛般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但他并未放弃抵抗,仍是紧握着剑柄不放。

    小昌正待用金梭子再补上一招将他擒下时,却突然感到身后潜藏着巨大危险。他不及将金梭子撤回,左手捏了个剑诀向后一指,指尖却感觉到了阴阳气机的快速流转。对方显然没想到如此悄无声息的偷袭竟也没能奏效,口中闷哼一声,但他一击不中即飘然远去,退在了一旁口中桀桀怪笑。小昌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怕早已中了敌人的杀招。他转回头,才看见那是一个白腻如同肥肉一样的胖子——陆梦楫,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现身。而直到此时,师汲才惊呼出声,显然他比这两位的本领可差得太远了。

    小昌瞧着陆梦楫:“原来是你!”陆梦楫冷哼道:“你小子算是运气。”那三个和小昌对敌的此时已相互扶持起身,狼狈不堪地来到陆梦楫身前:“都司,属下无能,没能抓到这杂毛道士。”陆梦楫对师汲也不放在心上:“这道士本领不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何必争一时一地的得失!你们先退,我来断后!”那三人谢过陆梦楫,壮汉和老者搀着那秦师弟远去。秦师弟虽然受伤很重,但他兀自鼓唇长啸,师汲早上看到的那匹骏马飞也似地跑了过来,那秦师弟纵身跃到马上,另外两人展开脚力跟随其后,三人眨眼间已去得远了。
    (正文)

    小昌和陆梦楫交手多次,知道要想将他击败并非一时半刻所能办到,更何况自己还有师父需要照顾,今天想要擒住那三个人是不可能了,他向前逼上两步:“陆梦楫,你参与谋害我祖师,我与你势不两立!”陆梦楫冷冷说道:“你如果不卷进此事或许还有侥幸,但既然已在其中就由不得你了!”小昌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陆梦楫却只冷笑不休。小昌心头火起,金梭子向陆梦楫劈面扎来。但陆梦楫斜逸数步,双手一合将小昌的杀意消弭无形:“你日后自然知晓,哈哈!”他五指一挥,迎头化出一个劫阵,空中顿时白烟缭绕,将他本人笼在其中,小昌忙以夔牛印相应,夔牛身披五彩霞光闯入劫阵,白烟立时便消散了,但陆梦楫却已趁此机会去得踪迹全无。

    师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只能连呼可惜。小昌却有些心头沉重,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绝少使用术法,也不知是自己退步了还是陆梦楫变得更强,他觉得陆梦楫比之前更难对付。更何况对手背靠饶大人这棵大树,天然具有方方面面的优势,师汲选择对抗他,这条路无疑异常难走。但师父却似乎对此中困难毫无觉察,还在兴奋地点评小昌的术法:“小昌,你的夔牛印可用的越来越好了,我一看到就想起师尊了。还有护体的那是垂列天象吧,我只听师尊讲起过掌诀,却是从来都不会用……”他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小昌却没接他的话:“师父,你的伤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碍?”师汲摇摇头:“不过就是点皮外伤,能有什么事?今天也真邪门,那小子打马从远处过来时我就瞧着不对,但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十七煞之一,而且后面还跟着这些人。”他顿了顿,又开始劝说起小昌来:“小昌,你也看到了,师父现在身边危机丛丛,只怕哪天就要去见你祖师了。师父也知道你不愿再掺合这些事,绝对不会勉强你。但你得答应师父一件事,就是在师父没了之后,得继续将反清这面大旗扛下去。”
    壬寅日,连载第一百五十九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本来他若是直接让小昌参加他们的反清活动小昌未必会同意,但他却直接以生死相托,这就容不得小昌再做考量了,小昌说道:“师父,您别说了,我这就跟着您牵马执鞭!”师汲看见小昌同意,立时便笑逐颜开,拍着小昌的肩膀说道:“小昌,你是下一辈不可多得的人物,反清大业需要的正是你!一会儿咱们去找同道,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小昌觉得师汲他们所为压根难以撼动清廷的统治,然而事到如此已由不得他,他只能由着师汲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当天师汲引着小昌继续潜行了三十多里,终于来到了一个偏远的道观门前,这周围最近的村庄距此也有三里多地,从道观年久失修的牌坊可以推知,平时鲜少有香客光临。但小昌却敏锐地观察到,镇在道观门口的石像衣角、手指等处已有不小的磨损,该是常年风吹雨打所致,估计道观在此少说也有百来年光景,而且以前应该是个香火旺盛的地方。

    道观中的人听到脚步声,早已迎了出来,小昌看到这些人有道有俗,甚至还有两位年纪已然不轻的道姑,猜想这些人便是师父所说的道门好友。果然,师汲向他介绍了一番他才清楚,这里面有龙虎山张天师的嫡派子孙张行光,有福建崇安的龙云中、龙淼中兄弟,有辽东医巫闾山的勾奇玉,那两位道姑则出自两忘派门下,道号一真、一和。这些人听说小昌是师汲的弟子,还曾得到太玄神的亲自传授,都对他非常亲热。小昌暗暗睁开天目窥视,见几人之中唯有貌不惊人的勾奇玉泥丸宫上的道基是紫色的,其他人大多为黄色或青色,显然勾奇玉的本领比余下的人高出不止一筹,小昌单从修为估计,他应当和当年的孙我雄相酹,其余的人估计和师父本领不差上下。
    (正文)

    师汲和诸人寒暄了一番,向道观里面望了望,不见再有人出来,便问道:“怎地不见罗道友?”同样身穿道袍的张行光开口道:“升泰外出打探消息去了,估计今晚便能回来,他走的时候还记挂着你,说你这一见到徒弟都忘了大伙了。”小昌眼前一亮,知道他们说的必然是罗升泰。当年若不是罗升泰引荐,他压根也不可能到道门学艺,因此从心底里对罗升泰始终心怀感激。龙云中笑道:“既然师汲道长回来了,咱们也别在外面站着,到屋里坐下说话吧。”他弟弟龙淼中是个急脾气:“就是,估计饭也该熟了,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一行人回到道观里面,小昌看到道观的殿宇破败不堪,四下的檐角都有缝隙,有的地方瓦片脱落,坐在地上便能看到天穹,不时有柔风从缝隙中吹进来。好在这个季节的风吹面不寒,倒也并不难耐。更何况观中被仔细地清扫过,没有蜘蛛网和老鼠打出的盗洞,瞧着倒也舒心。地上布着几个蒲团,那应该便是众人参悟道法的地方。众人进了道观之后各自盘膝坐下,一真道姑看小昌没有坐的地方,便特意将自己的蒲团匀给小昌,她本人则直接坐在了地上。小昌待要推辞,她却柔声说道:“小昌,我们和你师父都是同道好友,便是你的尊长,你就不要推辞了。”小昌深觉有愧,待要推辞师汲却发话了:“小昌,既然一真道友有命,你就听从吧。”小昌这才安心坐下。

    一和道姑却已从廊下掀开一口大锅,将里面的饭食一碗碗盛出来端在手里,常人一般左右手都只能端一碗饭,这一和道姑不仅两手不空,连两臂和头顶上也都堆满了饭碗,她走起路来犹如风摆荷叶,但那些饭碗却没有一丝晃动。她走到几人正中,身子一旋道袍翩翩飞起,头顶的饭碗先行落下,她冲着饭碗呵出一口清气,那碗饭便轻飘飘地落下,正正摆在了张行光真人的面前,犹如用手拿放一般。其他饭碗也随之如雨点般纷纷坠下,她不慌不忙指按掌推,将这些饭碗按照先后次序一一摆放在众人面前,俨然有如杂耍之戏。最后那碗饭眼看就要坠到地上,她脚尖轻轻一挑,那碗饭顺势又被踢高了二尺,她道袍长袖一卷,已将饭碗拿到手中。这前后不过眨眼的工夫,她已将饭分发完毕,简直有如天女散花,连小昌也不觉瞧得痴了,暗想两忘派对物性的了解别具一功,她刚才的诸式若非有深厚的术法作基可万万施展不出来。
    (正文)

    虽然一和不经意间露的这一手很精彩,但碗中的饭食却乏善可陈,不过是一些糙米混合芋头、红薯,看起来远不如小昌自家的饭食诱人。然而这些道门高手似乎都已习惯了粗茶淡饭,他们端起碗来就吃,没有人觉得这些东西难以下咽。他们刚刚动上碗筷,勾奇玉忽然说道:“罗道友马上就要到了!”龙淼中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勾奇玉神秘地一笑,却不多言。

    果然没出一盏茶的工夫,罗升泰的身形就已出现在了道观之中。他依然带着那把野鹤孤云,身穿紫绶仙衣,只是神情上有些委顿。小昌忙从地上跳起来:“罗叔!”罗升泰眼前一亮:“小昌!没想到你师父还真把你找到了!”师汲插话道:“罗道友,你来晚了片时,观里面可没给你预备饭啊!”罗升泰笑嘻嘻地道:“谁说的?这不就是吗?”他袖口一抖,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大碗,随后他将袖子覆在碗口之上,移开袖子时碗中已是满满当当的饭食,和众人一样都是糙米、芋头和红薯。众人低头再看自己的饭碗,莫名其妙地都少了一些,而尤以师汲少的最多。师汲情知他动了手脚,倒也不以为忤:“你这移形换物的本领可越来越俊啦!”罗升泰盘膝坐下:“哪里,都是托大家的福,才让我今天不致饿肚子!”

    性急的龙淼中问道:“道友这次出去可曾探听到确实消息?”罗升泰笑道:“上次我们放出风声,说尉氏这一带有人酝酿攻击县府,果然把饶田丰的人都引过来了。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到外地做些正事。”张行光大喜过望:“升泰,真有你的!也只有你亲自出马,将这消息说得遮遮掩掩,他们分不清虚实才肯信以为真。我看咱们接下来还是按原计划去趟南阳,那里有我们的落脚之处,而且消息往来也都很方便。”一直没有开口的勾奇玉也说道:“咱们这次该把魏之鹤除了吧?这老小子和官府多有勾结,最近又搭上了陆梦楫这条线,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威胁。”张行光道:“那魏之鹤不过就是个盐贩子,仗着家里的门路多,每年获得的盐引都比别人多不少,但他其实没啥大本事,我看奇玉你一个人也尽可把他清除了。”勾奇玉笑道:“那这活就包在我身上,你们几位可都不能跟我抢。”一真也禁不住微笑:“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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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众人将一应事项都商量妥当,当晚各人就在自己的蒲团上盘腿打坐休息,次日一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赶赴南阳府,准备趁此机会声东击西,打陆梦楫一个措手不及。当天下午申牌时分,他们正在路上行走,忽见天空之中飞过一羽鸽子,张行光见到之后长啸一声,鸽子在头顶盘旋两圈倏尔俯冲下来,落在张行光的手心,黑豆样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咕咕叫个不住。小昌看到它红色的脚爪上缠着一个布条,张行光将布条解了下来,扫了眼布条不由喜上眉梢,其他诸人纷纷围拢过来,但听他高声宣布道:“这上面说了,‘十七煞’中的老四天绝煞郁西风和老五地烈煞单尊就在距此不远的水牌楼镇,咱们今晚上赶到水牌楼,将这两人除掉!”众人闻言都是欢欣鼓舞,他们现在人手众多,对付落单的敌人自然不在话下。当下他们加快了脚程,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水牌楼镇。

    水牌楼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整个镇只有一条东西向的主街,从街头便能望到街尾。正值战乱年月,镇上的好多店铺已早早打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几处还有光亮。张行光看了看众人:“咱们分开寻找,他们两个人只要还在镇子中就跑不了太远!”当下众人分成三路,师汲、罗升泰、小昌合做一路,从镇子的北边查起。他们正在小胡同中穿行,忽听南面嗖地一声,一点火焰在头顶爆开,这却是一个孩子常玩的钻天猴。罗升泰兴奋起来:“他们肯定在南面发现人了,咱们赶快过去!”三人加紧脚步,循着声音很快便找到了交战的双方。敌人是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手中一对护手钩虎虎生风,矮个手中的日月轮锁拿钩按,也是毫不逊色,两人使得都是八门路数,无疑这两人便是他们要寻找的郁西风和单尊。张行光、一真、一和三人正与敌人激烈交手。张行光使的是九节鞭,招式诡异不拘于寻常数理变化,时有别出心裁之举;一真用的是一对判官笔,专门点刺对手的值时穴道;一和用的是一支莲花铁骨朵,在她手中便如真的莲花一样,幻化出红白交织的炫目光彩,使人目不暇给分不清虚实所在。龙家兄弟和勾奇玉也先后赶到,大家看到己方已然稳住局面,便只在一旁掠阵,没有人上去助战。
    (正文)

    使护手钩的郁西风见敌人团团将自己围住,越战越是心惊,急于抽身而去,但不料张行光使开天师嫡传的阴阳诀,九节鞭恍如一条常山怪蟒,翻滚之间吞吐万千气机,将郁西风前后左右的退路尽数封堵。郁西风一个不慎,险险被九节鞭击中,他偷眼瞧见对方围着的几人各自按定兵器盯着自己,人人看上去都非善与之辈,唯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孩童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手中也没拿什么兵器,倒像是可以轻易击败的。他打定主意后,护手钩向前连递三招,分别是河魁夺魄、星落长阳、玉碎昆岗,都是进手的夺命招式,趁着张行光拼力抵挡的间隙,他使开七星步法,仓皇从九节鞭的重重鞭影中飞身而退。

    但张行光的奇诡犹在他猜测之上,他后退的时候九节鞭呼地一下直接从离位圈转过来,径直击在了他的后背上,郁西风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但为了活命他咬紧牙关仍是飞身向前,左手钩护住前心,右手钩寒光闪动,直掏向小昌的胸腹。郁西风哪里知晓小昌其实是这些人中最难对付的,他右手钩刚刚递出忽见这孩子右肩一抖,接着便见一道金光一闪而没,奇快无比地在自己手腕上啄了一下。他右手的手厥阴心包络经脉倏然中断,登时拿不住护手钩,当地一下坠在地上,而且他吃受不住这股力道,身不由己地转了半圈,却来到了旁边一个宽袍大袖的道士面前。那道士手持着拂尘向他当头罩下,郁西风闪躲不迭被击个正着,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那厢单尊与一真、一和的对战也已到了分际。单尊以一敌二,原本就已吃了亏,而他的日月轮虽然可以锁拿奇门兵刃,但碰到了刁钻的判官笔和铁莲花偏偏无从下手。一真判官笔倏尔化成蛇蟠之势,单尊不识虚实,不敢贸然相击,日月轮布了一个寒鸦归林权作防守。不想一和却趁此机会以奇快无比的步法抢到他身后,铁莲花幻出万千花瓣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单尊待要躲闪已然不及,全身上下登时被割出无数伤口,鲜血涔涔而下,他登时变成了一个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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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然而单尊却不肯束手就擒,他像受伤的野狼一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嗥,日月轮奋力向后头的一和击去,然而一和脚步轻灵,宛如莲花仙子般轻盈地躲开了。一真趁他招式迟缓、防守大开之时判官笔重重戳在他的肩颙穴上,这却是此时的值时穴道。单尊双臂吃痛,日月轮回转过来,声势有如奔雷,重重地击在旁边的一堵矮墙之上,竟将矮墙削去了半面,红砖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引得远处的狗都叫了出来。但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使完这招之后他气力不济,难以再出招抵挡。一真一和兵刃齐举,一中巅顶一中胸腹,单尊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张行光早已验过郁西风正身,此时他又端详了一番单尊:“不错,他们正是天绝煞和地烈煞,这二人一向骄狂无伦,没想到会死在这里。”他又转过头向师汲道谢:“多谢道友援手,才没叫这小子逃脱。”师汲心中却明白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小昌用金梭子刺中他的穴道并且让他恰好来到自己面前,只怕郁西风当时就逃脱了,哪有他立功的机会?因此他借机将小昌的功劳说了一番。张行光刚才虽然全神贯注,但竟没注意小昌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不禁对小昌刮目相看。勾奇玉这时开口了:“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要不然一会儿团丁来了只怕有些麻烦!”众人倒都不怕团丁,只是这些人一旦黏上就和牛皮糖一样甩不脱,因此张行光说道:“言之有理!”于是众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水牌楼镇,继续朝前赶路。

    四十一、疑阵

    能将十七煞中的两个厉害人物干净利落地斩除,众人都很高兴,内中尤以师汲为最,他高兴的不仅仅是自己在同道面前露了脸,更高兴的是小昌明明自己有机会却将功劳让给师父,这份谦恭却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童所具备的。罗升泰看到小昌进步神速,已远在师父师汲之上,更是称赞不已。
    (正文)

    张行光道:“师汲道兄能收这么个好徒弟足可以告慰平生,当然咱们的后辈青出于蓝,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角色。我那两个徒弟尚在豫西一带活动,他们若是也到了,倒是可以和小昌作伴哩!”言语中颇见自矜。勾奇玉道:“你那两个徒儿也是天赋异禀,据我观察前途不可限量啊!”张行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师汲和罗升泰却都清楚他的徒弟宝衡、宝冲虽然也算人中翘楚,但和小昌比起来那就好比火把遇上了日月,那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但张行光出身高贵,龙虎山张真人世代承袭道门尊长,在清初时甚至获封过正二品的官职,每逢朝会必然随侍,直到乾隆之后才降至五品,以后慢慢在官府中没了地位,但在道门之中论起来仍是受人尊重。他们这群人并没有高下之别,张行光便凭借家世成了众人的头领,师汲和罗升泰敬他三分,也就没在这等细枝末节上与他争辩出个高低。

    天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禹州。龙淼中说道:“大伙儿都饿了吧?且在路边暂坐一会儿,我去寻些吃的回来。”他们赶了一夜的路,到这个时候腹中的确饿了。张行光知他轻身本领过人,便也不再客气:“那就有劳龙兄了。”龙淼中当下快步而去,脚程甚是迅捷。小昌留神观察,见他用的乃是太乙步,每跨一步都比旁人要远上半尺有余,而他行动偏又快于常人,因此眨眼间便能逸出数丈,看来他昨晚上赶路时有意等待众人,否则以他的脚程,现在只怕已经过了叶县了。

    龙淼中去了约有一刻,还不见人回来。勾奇玉喃喃自语道:“龙老弟只怕遇上故人了,要不早应该回来了。”罗升泰道:“是啊,就是到城里买些馒头枣糕,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又过了大约一炷香,龙淼中还不见踪影,龙云中等不及站起身来:“怕是真遇上什么事了,我过去看看。”勾奇玉却一把拉他坐下:“没什么事,你就安心等着吧。”龙云中瞧他说得笃定,只得坐了下来。刚刚坐下,眼尖的罗升泰叫道:“来了来了。”众人抬眼望去,果见远处有三个黑点正向这面走过来,稍微近一些便能认出,中间的那个正是龙淼中,两旁各有一位穿蓝褂子的年轻人。这两人面目一模一样,都是青白脸膛,大眼方口,一望可知是双生兄弟。
    (正文)

    张行光喜道:“这两孩子真是不禁念叨,昨晚上还在说他们,这不今早上就来了。”小昌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两人是他的徒弟宝衡、宝冲。龙淼中将这两人带到众人近前,喜滋滋地说道:“今天去买吃的倒遇上了熟人,你们看这是谁来了?”宝衡、宝冲忙向各位尊长行礼问候。轮到小昌时,小昌不待龙淼中介绍自己便站起身来:“我是师汲道长的徒弟吴绪昌,这次跟随师父一同前来。”宝衡哦了一声,心下却甚为不屑,那双眼睛只在小昌身上来回打量。小昌早瞧出他的心思,很平静地与他对视。宝衡正在望着小昌,猛然间看到小昌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向自己刺来,宝衡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觉头晕目眩,转过头去兀自心中突突直跳,暗想皇极派果有过人之能,这个小孩子可万万不能小瞧了。小昌瞧出他的窘态却并不说破,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两位道兄好。”宝衡一扯宝冲的衣袖,二人同时答礼。

    龙淼中此时已经将买来的食物都取了出来,却是热气腾腾的枣馒头和肉包子。枣馒头是中州最常见的圆盘形,中间缀着一枚暗红的大枣,一个约有四两来重,散发出扑鼻的香气。那包子颜色雪白,一看便是老师傅的手艺,一般的学徒可万万不能将面发得如此均匀。众人当下围坐分食,一边吃一边夸龙淼中有眼光,买到了这么好吃的东西。

    龙淼中颇为得意,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我和兄长从南方来到中原,最大的感受就是这里的食物分量很足,但却不够精致。不过今早上从这摊子旁一过,满鼻子都是香气,我当时就决定在那儿买了,往里一瞅却正好瞧见了宝衡宝冲,我顺道就将他们招呼了过来。”张行光点点头又转向两个徒弟:“你们怎么也在这禹州城里?”宝衡道:“弟子们奉了师尊命令,在这一带探听消息,头些日子听说临颍有个恶霸隋赶驴身为朝廷耳目,便专程赶了过来,打听得确实之后弟子们将他除去,正从临颍来到此地。”张行光听说弟子出掉了恶人,不由眉飞色舞:“好!对待他们就应该这样,刀头上见血剖了腹见心!我们现在正准备去南阳府办那件大事,你们两个一同跟着,也好和这些尊长们多长长见识!”宝衡宝冲应道:“是!弟子们自当遵从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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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吃罢饭后正要赶路,忽听鸽子咕咕直叫,张行光道:“南阳那边又有消息了。”说着打声唿哨,便见一羽灰鸽落了下来,和昨天那只一样脚爪上也缠着一根布条。张行光解下来一看,便说道:“饶大人从京师派了一位特使来河南,最近两天之内会到达偃师,这位特使身上携带者给陆梦楫的密令,咱们若能将特使截下来,那就可以针对密令提前做出安排。”勾奇玉问道:“这特使是谁?”张行光摇摇头:“布条上没有写,只说特使到达偃师之后,会在北关财神庙门上画一个特殊符号。”

    龙云中抓了抓脑袋:“但我们现在要赶去南阳府,偃师和南阳府是两个方向,一个要往东南走,一个却要往西面去。如果我们先去偃师南阳那面的事很可能就耽搁了。”张行光道:“不如咱们分几个人去偃师,大队人马先去南阳办事。”众人对此都表赞同,但很显然去偃师之事关系非轻,陆梦楫甚至也会赶过来,若非有十足把握谁也不敢犯这个险。师汲想了想,主动向张行光说道:“我和罗道友,还有我徒弟小昌可以去堵截特使。”张行光问道:“你们三个人能行吗?要不再多给你派几个人手?”罗升泰道:“南阳的事更重要,我在偃师有个朋友,打探消息都很方便,应该能够办成这件事。”张行光道:“好,你们如果得了密令就赶到南阳来,咱们在那里取齐!”

    于是师汲、罗升泰、小昌从禹城径直赶往偃师,其余人等仍按原计划去南阳。师汲唯恐误了时候,一路上催促罗升泰和小昌快行,但俗语说“欲速则不达”,禹城毕竟离偃师相隔不近,三人快步行走,一个时辰也只赶出了四十多里,偃师城仍然遥不可及。正在焦急的当口,罗升泰看见路边有两个汉子牵着一匹健壮的菊花青步行,那菊花青不住地摇晃着脑袋,似乎对套在头上的笼头颇为不满。罗升泰看出来这两个汉子并非菊花青的原主人,便上前攀谈是否可以将菊花青转让。这两个汉子道:“我们这匹马是在前头的马市上买的,这马算不上多好,要赶路只怕还差些脚程。”罗升泰问明了马市的位置,对师汲和小昌说道:“既然前面有马市,咱们干脆就去买上两匹马,今天晚些时候便能赶到偃师,不会误了事情。”师汲道:“这话不错,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马跑得快些。”
    (正文)

    三人赶到马市上,罗升泰在里面转了一圈,相中了一匹黄骠马、一匹五花拳毛。小昌听说那匹五花拳毛竟然要四十两纹银,不由吐了下舌头,他知道师父身上也没这么多钱,但罗升泰却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一张省内通存通兑的大康钱庄银票,将这两匹马都买了下来。小昌牵着那匹五花拳毛走出马市,就听师汲问道:“罗道友,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罗升泰笑道:“我一个四海为家的闲人,哪里来的银子?还不都是张真人给的。”师汲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便也没有再问。小昌想,他们说的张真人一定指那个龙虎山来的张行光了。没想到他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居然是个腰缠万贯的角色。

    三人出了马市,罗升泰骑上黄骠马,师汲和小昌共乘五花拳毛,沿着官道赶往偃师。这一带是人烟辐辏之地,道路四通八达,只要能辨明方向赶路就不为难。这两匹马都是难得的神骏,一路风驰电掣而来,在傍晚时分果然便到了偃师。罗升泰此前来过这里,他引着师汲和小昌先去找了那位朋友宋三。他们来到县城的主街上,看到十字路口两边热闹非常,有打把式卖艺的,有搭草台班子唱戏的,还有人卖隔冬的橘子和酥梨,甚至还有一个妇人在背后插个草标,情愿以二十两银子将自己卖给大户人家。罗升泰在人群中左寻右觅,忽而分开前面密密匝匝的人丛闯了进去,原来那里面却有一个乞丐盘腿坐在地上,身前摆了个大碗,手里牵着一只猴子。他让猴子合十猴子就合十,让猴子作揖猴子就点头哈腰地作揖,旁观的百姓看到猴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哈哈直乐,有些人看得高兴了就朝大碗中扔几个铜板。

    小昌正在纳闷,罗升泰却已冲那乞丐喊了出来:“宋三!”地上的乞丐仰起头来,看到罗升泰也叫了一声:“罗天师!”当下他也不再耍猴了,急急地收拾了碗中的钱物,牵着那只猴子就跟罗升泰往外走:“天师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罗升泰道:“来这里是找一个人,那个人我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但他会在几天内到财神庙门上画一个符号。”宋三一直歪着脑袋听着,小昌猜测他应该有一只耳朵不大方便。
    (正文)

    见罗升泰说完了,他问道:“就这些?”罗升泰点头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宋三没问为什么,更没问师汲和小昌的来历,他将两根指头伸到嘴里,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唿哨,不过片刻街角便转出了十来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们向宋三行过礼,宋三便道:“你们几个去财神庙那儿候着,如果遇到在庙门上画东西的立刻报告我!”那些乞丐应声而去,小昌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耍猴的宋三竟是这一片的乞丐头儿。宋三对罗升泰道:“罗天师,你难得来一趟偃师,今天就好好在城里转一转,我虽然没啥银子,但好吃的好喝的却不会短了。”罗升泰道:“那就拜托了。”

    这时候已到了灯火初上的时分,城内做生意的都陆续打烊,宋三带着诸人在各处瞧了瞧,小昌倒也没有觉出新奇来。县城中有条不宽的小河,河上架着数座高低错落的小桥,宋三径直来到最高最大的拱桥之下,小昌这才发现,原来拱桥下别有天地,已被搭上了许许多多的破布帘子,里面有乞丐不时进出,很显然这里是他们聚居的地方。宋三一来到这里,便和猴王回到自己领地一般,他将手中的猴子信手拴在一根木柱子上,大声嚷道:“谁有好吃的,都上我这儿凑一凑!”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乞丐们都从自己的窝里钻了出来。有人讨好地拿出半把花生米,有人拿出了一摞已经发黑的薄煎饼,还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鸡,包上荷叶和黄泥烤得香喷喷的,也摆到了宋三的面前。宋三兴致勃勃地往地上一坐,瞧着罗升泰等三人:“都坐下啊,要是不吃的那就不是我宋三的朋友。”罗升泰虽然是个修道之人,对此竟不以为意,和宋三相对吃喝毫无拘束。小昌肚子空子,便也略脱形迹地吃了起来。唯有师汲大皱眉头,他平时修习精严,哪里肯吃这种饭食,便推说已经饱了,坐在那儿眼观鼻鼻依息地练功,宋三明知道他没吃,但也没来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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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升泰边啃着鸡骨头边问宋三:“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在拉二胡,怎么现在改上耍猴子了?”宋三含着半个鸡脑袋,舌头在嘴里快速地来回倒腾,当他吐出一块鸡骨头时,小昌惊异地发现,骨头上面的肉居然被舔得干干净净,一点儿肉渣也没剩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宋三应道:“总得给孩儿们留个营生,这二胡来钱快,就给最没出息的。”小昌没想到这乞丐头儿居然能通过内部调整来实现贫富均衡,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宋三又道:“你别看我现在耍猴,其实平时也干点别的买卖,他们都很服我,但凭我说一句话,他们肯定赴汤蹈火。就刚才派出去的那几个,现在还在财神庙那儿盯着呢。”罗升泰有些于心不忍:“这大晚上的怎么好意思?要不我去替他们一会儿。”宋三一瞪眼睛:“瞧不起我是不是?你既然来了就是客,哪有让客人跟着忙活的道理?”罗升泰只得接受了他的美意。

    不大工夫饭吃完了,宋三掀开布帘子顺手将鸡骨头往桥下的河水中一撇,将油乎乎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对罗升泰道:“我去跟他们挤一挤,你们三个就在这休息吧,有事可以随时叫我。”说罢一掀帘子出去了。罗升泰也不在乎那么多,合衣就躺在了地上的破布卷上。师汲看看那已经分不出颜色的破布卷,暗暗皱了一下眉头,本来他是想问罗升泰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但问出口来话却变成了:“能查到那特使的下落吗?”罗升泰点点头:“如果他查不出来,那在县城里就没人能查出来了。”师汲不再多话,他不肯躺在地上休息,就以五心朝天的姿势打坐练功。小昌却并没有那么挑剔,他仰躺在罗升泰的旁边,脑袋枕着叠在一起的胳膊,耳听得桥下水声潺潺作响,不一时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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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次日一大早小昌就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透过破布帘子的缝隙向外一望,发现天色仍然昏沉,估计也就是寅正时分,可乞丐群中已经有不少人起来了。他们中间有些人要去挨家挨户收隔夜的恭桶,有些人要趁早拾荒捡个洋落,还有些人则准备一天的乞讨,他们在桥洞下弄出很大的声响,连一直打坐的师汲都免不了睁开眼睛。小昌想左右也是睡不着,倒不如趁早出去看看,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掀开帘子踱到外面,便看见宋三正负手而立,看着其他乞丐有条不紊地忙着诸般活计。他扭转头看见小昌,像是猜知小昌心事似的,对他说道:“那几位兄弟还在财神庙守着没有回来,如果有消息他们立刻便会来报,你就放心等着吧。”

    小昌默默地点点头,看着桥下黑黢黢的河水缓缓流淌,不知为何,他总有几分心神不宁,待要占算一番,罗升泰这时也打着哈欠出来了,他和宋三是老熟人,说起话来便随意多了:“我说宋三,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还没睡醒呢。”宋三笑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一行本就没啥好说的,若是再不早起哪有饭吃?”罗升泰点头道:“倒也是。刚才我在里面听你说还没有什么信儿?要不然我们去趟财神庙把他们替下来吧。”宋三佯怒道:“瞧不起做兄弟的不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怎么在这一带混?”罗升泰只得道:“好,那就全依你。”

    宋三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些凉馒头分给几人,小昌他们勉强填饱了肚子就在桥下陪宋三聊天。到了旭日初上的时候,终于有一个派出去的乞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到宋三他便开口道:“刚才有个小孩在财神庙门上画十字符号,已经被我们盯住了!”宋三霍地站了起来:“在哪里?”乞丐道:“还在北关财神庙前没走,我回来的时候他在地上玩呢!”宋三目视罗升泰:“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师汲和罗升泰早都按捺不住,他们立时便随着宋三和那乞丐向财神庙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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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昌也紧紧跟在后面,心下却只叫得苦。他们原本以为特使必定会亲自在庙门上画下特殊符号,只要被乞丐看到了容貌、年庚这些关键信息,那他在县城里是跑不掉的。没想到这家伙却狡诈多端,居然雇了个孩子来做记号,他本人则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城里,这县城那么大,想找个人可不容易,眼下只有寄希望于那孩子提供些线索了。

    宋三手下的那乞丐一直将他们引到北关外面,遥遥指着地上一个正在抓蚂蚁的男孩道:“就是他!”师汲定睛望去,见那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比小昌还小上许多,长得虎头虎脑的,模样十分讨喜,只是瞧他的样子,一定就是家住附近,和那特使可扯不上边。师汲瞧瞧四周,并没有旁人窥伺,料想那特使不在附近,便走上前去问道:“孩儿,你刚才在门上画东西了吗?”那孩子只顾在地上玩蚂蚁,听到师汲问话抬眼一瞧,见是个身材高大的道士,漫不经心地说道:“画了。”师汲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是谁让你画的?”那孩子一心都放在蚂蚁上,对他的问话浑不在意:“有人叫我画的。”师汲内心十分焦急:“那人长什么模样?有多大年纪?”那孩子开始不耐烦起来,他用两根胖胖的手指头捏住一只蚂蚁,将它放在一颗小石子上面,看蚂蚁在上面急速爬行寻找出路,口中嘿嘿乐出了声。

    师汲哪有工夫和他这么耗下去,他一抬脚便准备将蚂蚁踏死,不料胳膊却被罗升泰拉住了。罗升泰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且退后,然后蹲在男孩面前:“小友,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那男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了:“你会变戏法?”罗升泰嘻嘻笑道:“是呀!”他伸出自己左掌:“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男孩仔细瞧了瞧:“对,啥都没有。”罗升泰慢慢将左掌攥成一个拳头:“你朝它吹一口气!”那男孩鼓起腮帮子,对着罗升泰的拳头猛吹了一口气。罗升泰伸开拳头,掌心之中赫然有一颗花生米。那男孩拿起花生米,左瞧右瞧不像是假的。他搔搔后脑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花生米究竟是怎么变出来的。小昌却分明看出,这就是昨晚上宋三请他们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升泰居然还藏了一些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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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升泰微笑着看向那男孩:“尝尝看,是不是真的?”那男孩将花生米放进嘴里咀嚼,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神情:“呀,好香啊!”罗升泰拍拍手:“这戏法好不好玩?你若是告诉叔叔一个秘密,叔叔就再给你变一个好不好?”那男孩已完全被吸引住了,当下乖巧地连连点头:“嗯,我一定说。”

    罗升泰这才将师汲刚才问过的问题重新抛了出来。那男孩翻着眼皮看向蓝天,努力地回忆着:“是一个瘦高的叔叔,他穿着蓝布长衫,很和蔼,在我家门前找到我,说只要我能去财神庙门上画一个东西,他便可以给我五个铜板。”罗升泰问道:“你家在哪里?”那男孩道:“在北关里面,离这里有半里地呢。”罗升泰想难怪盯梢的乞丐没发现,原来人家压根就没来财神庙。他不死心地又问道:“他让你画东西的时候说没说别的?”男孩说道:“他只是让我把那个十字画在门的右侧中间部分,十字一定要往右边歪一点,呶,你看。”

    罗升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见十字就在门的正中间,十字并非横平竖直,而是略向右侧歪斜。他再问别的那男孩却说不出来了。罗升泰转过头,对宋三道:“你赶快让弟兄们查一查,看有没有这么一个穿蓝长衫又长得瘦高的人经过。”宋三道:“只怕他换了衣服便查不到了。”罗升泰道:“先试试再说吧,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说这话时感觉到衣角有人扯动,低头一看正是那男孩,他巴望着罗升泰:“你不是答应我再给我变一个戏法吗?”罗升泰道:“好。”他将双手交给那男孩检查,让他觉得好无异状,而后朝手心中呵了一口气,掌心突然蹿起一团淡蓝色的火苗。那男孩瞬时感觉到了炙烤之意,惊讶地叫了出来:“火,火!”罗升泰哈哈一笑,双掌一合,再展开时火苗无风自灭,两掌之中空空如也,连一点燃烧的痕迹都没有。那男孩惊讶极了,还要再缠着罗升泰师汲却已走了过来:“你赶紧回家吧,我们要在这儿商讨正事。”那男孩看他板着脸,不敢同他争辩,飞快地跑向北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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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汲眼望着罗升泰:“宋三已经去城里找人了,我们该怎么办?”罗升泰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刚才那个男孩说得太模糊了,他说道:“或许我们也可以进城寻找……”正在这时他却望见了小昌,小昌正背对着他们看着那十字出神。罗升泰走上前去:“小昌,你在看什么?”小昌道:“那个特使只用十字符与陆梦楫做约定,倘使他们认识的话大可不必如此,因此陆梦楫之前认识特使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如果陆梦楫真不认识特使,他也要看到这个符号才能确定特使到来,然而特使却没在这儿守着,说明他是有把握陆梦楫是能找到他的,而这个消息只可能隐藏在这符号之中。”罗升泰回想起了那男孩的话,不由呆了一下:“你是说特使是有意让那男孩这么画的?”小昌道:“不错!”他将那十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并没看出特异之处,男孩是在地上随手捡了个石片,生涩地在门上画出一个十字,实在乏善可陈。然而正因为特使告诉他画的位置和倾斜的角度,使得这个十字所指并非纯粹的上下左右。

    小昌试着推了推那半扇门,忽而醒悟过来:“师父,罗叔,我明白了,这个十字指的是县里最大酒馆中间的楼层!”师汲和罗升泰都被惊呆了,罗升泰问道:“何以见得?”小昌分析道:“这是对方用的障眼法,十字不正,就代表并非‘十’这个本字,‘十’谐音‘食’,那就有可能是吃饭的地方。现在这个符号位于财神庙之上,而财神庙本身代表财源滚滚,那一定说的是最大的酒馆。如果将这扇门板看成是酒馆的话,十字符号位于中间,那就是中间的楼层,而十字靠近门枢,那就是说他一定躲在靠里的位置……”

    师汲听得长大了嘴巴,虽然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智计百出,但也没想到他竟能如此触类旁通,细细想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罗升泰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转身就朝县城里奔去,师汲问道:“你去做什么?”罗升泰道:“我要去找最大的酒馆!”师汲道:“你等一下,我和小昌也过去!”他随后便跟了上去。小昌刚要跟着离去,猛然间眼角瞥到那个十字。他想了想,拿袖子蹭去了这个符号,又捡起石片在门中间画了个“米”字,这样即便陆梦楫看到,也绝对猜不到究竟是什么意思。师汲见小昌没有追来,回过头一看小昌正在那儿涂写着什么,他问道:“小昌,你还不快来!”小昌道:“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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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三个人进入县城,没走多远就在路边碰上了宋三,宋三见到罗升泰就叫苦不迭:“也不知为啥,今天穿蓝布长衫的格外多,从早上到现在,光从这条路奔城里去的就二十多个,我的人全都放出去了,现在还都没回来,要是再多来几个,肯定没人盯了。”罗升泰打断他的话:“这个先不忙说。咱们县里最大的酒馆是哪个?”宋三一愣,不明白罗升泰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很快地回答道:“就是十字路口左拐三十丈那家英雄楼。他们家有三层楼,里面天南海北各色吃食都有,据说典厨的不比开封府巡抚大人家里的差。”罗升泰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宋三也无暇问他为什么,带着三人穿小路直接奔英雄楼,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英雄楼的正门前,那里正有一个小乞丐坐在地上。他见到宋三忙起身问好,宋三问他刚才进去的有没有一个穿蓝衫的。小乞丐道:“穿蓝衫的没见着,穿灰衫的倒进去好几位。”罗升泰正准备闯进去瞧瞧,小昌却从后面拉住了他:“罗叔,我有一个主意。”罗升泰道:“什么主意?”小昌低声道:“那个特使又不认识陆梦楫,你可以用他的名义进去,这样对方没有防备,很可能便说了真话。”罗升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仅因为长途赶路满是灰尘,而且昨夜在桥下躺了一宿,衣衫早已变得皱皱巴巴,这副样子去见特使,别说特使不会相信,就是他自己也不信。罗升泰想了想,转身去了旁边的估衣铺,一刻钟之后,他穿着一件挺括的湖蓝色绸缎长衫出来,虽然长衫不太新鲜,但瞧着已有些富贵气了。陆梦楫出入京师贵戚之家,原该有些贵气,罗升泰这副打扮也说得过去。

    师汲和小昌在街角等候,宋三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副象棋替他们支上了。师汲擅长的是围棋,小昌也很少与人对弈,但眼下无事可做,又不能干巴巴地站着让人生疑,就只好下棋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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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升泰则一口气爬到二楼,现在离中午还有好一会儿,二楼几乎没什么人,罗升泰在里面瞄了一圈,就看见了一个独自占据整张桌子的汉子。这汉子穿着灰布长衫,约摸三十岁出头年纪,五官生得没什么特点,几乎就是看过就忘的那一类,若是混入人群中肯定不会惹人注意,身形倒是与财神庙门口男孩所说的吻合。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紫砂茶壶,还配着一溜儿紫砂杯,他正端着其中一个杯子不紧不慢地啜饮着。

    罗升泰估摸着他就是特使,便径直向他走去。那汉子眼角明明已瞟到了他,但却佯作不知,只是低头品着茶水,似已陷入物我两忘之境。罗升泰几乎就在那一刹那确认了他的身份,他来到桌前,伸手取下那一溜茶杯中左数第六个,然后拎起茶壶给杯子倒满了水,口中说了一声:“叨扰!”那汉子原本眯着眼睛,此时却将眼睛睁了开来,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原来最近几十年来行帮高度发达,三百六十行每行几乎都形成了自己的职业切口和固定用语。如洪门等秘密帮会就不必说了,那是“宁传十口诀不传一句仙”,不是会中兄弟压根就无法得知其中秘辛,就是卖药的药铺、囤积生丝的丝行、做古玩玉器生意的牙人也都有自己的独特规矩。因洪门等反清帮会通行用三,凡自己人见面多用三数暗示自己的身份,所以清廷派出的探子们便用三数加倍作为对反清人士的对抗。

    罗升泰常年行走江湖,这些事是听过的,正因如此他才对上了暗号,也暂时获取了对面汉子的信任。两个人面对面审视了片刻,那汉子先开口了:“京师尚安,上头对你们还满意,只因有一件极其机密之事,不方便口传耳达,才特命不才前来此地转送密令。”罗升泰一边听一边用心记忆,这些话字字都事关重大,轻易马虎不得。那汉子又说道:“密令本在我身上,因为听说此地叛匪多如牛毛,不敢轻易犯险,所以来之前我将它放在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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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升泰不禁一惊:“县衙?”对方点了点头,面色却是仍无变化:“县里的人并不知道我藏了这么份密令,我也从未和他们朝过相,你大可以放心。那密令上面有机关需要开启,否则会自燃成灰。开启密令需要用浑天度盈缩之法配合口诀使用。不才临行前邵师爷特地将我唤过去,将口诀给我演示了一遍,说到时你一看就懂。”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手指在掌上快速指点着,遵循的是“上起下落,下起上落,中起中落,边起边落”的规律。罗升泰知道这是最简单的挨星口诀,便也没太上心。

    不料特使演示完一遍之后便说道:“邵师爷说要让您亲手重复一遍给我瞧,一定不能出差错方好。”罗升泰心说这有何难?他按照那汉子手指点按的次序依样而行,将指诀重复了一遍。他在重复的过程中那汉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突然他面色一变,紧紧地抓住了罗升泰的手腕:“你不是来和我碰头的人!”罗升泰心下大骇,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但仍是强辩道:“我就是来和你碰面的,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特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地推开窗户,身手敏捷地跳了下去。罗升泰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急于找他问个清楚,也随着他跳到了大街上。他眼瞅着那汉子奔行迅速,在街上的人群中如游鱼一般穿行,忽地扬声大叫道:“抓贼,抓贼,抓窃褡裢的蟊贼!”路上的行人听到后,都纷纷向那汉子围拢过来,不过那汉子伸手极是灵活,左躲右闪居然被他在人群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通路。

    师汲和小昌正在不远处对弈,他们听到了罗升泰的叫喊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小昌抬眼看到一个汉子没命地向这面跑来,估计他就是要截的特使,他如箭一般蹿了出去,径直朝那汉子冲来,师汲紧紧随在后面。那汉子见到一个瘦小的孩子挡在面前,想也不想便是一掌挥出,用的是灵境派的云门归位,满以为能将这小孩推开,却不料掌力发出却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的手腕却是一紧,不知怎么被这小孩攥住了。他用力去挣,却是纹丝不动,而后头的罗升泰正不断逼近,他一瞪眼狠狠地对小昌道:“你们休想得到密令!”而后朝自己舌尖重重地咬了下去。小昌暗叫不好,急忙出指点向他的下关、颊车两处穴道,但已是迟了片刻,他嘴角溢出血痕,全身痛苦地抽搐着,显然刚才他已咬断舌尖自绝经脉。等到罗升泰赶过来时他已瞪着灰白的眼珠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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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四十二、密令

    师汲等三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这特使性子如此刚烈,说死就死一点儿余地也没留。他这一死不要紧,只怕立时便会引来衙役,而更麻烦的是密令具体在哪里还没查清,等于线头断了。罗升泰当机立断:“这里不能留了,咱们去宋三那儿躲躲再说!”他们当下一哄而散,分头前往拱桥下的乞丐窝棚。

    罗升泰跑着跑着,在路上正碰到了宋三。宋三问他跑什么,他说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自尽了,所以暂时躲起来避避风头。宋三却是浑不在意:“偃师城里每天都有饿殍,只要没人首告县府一般也不管。既然这个人并非本地的,县令过问的可能微乎其微,你先去我那儿歇着,我帮你打探打探。”

    罗升泰谢过宋三,便来到拱桥下的窝棚中,小昌和师汲已经先期到此,三人碰面之后,罗升泰便将自己和特使碰面的情况一一都说了,最后还大惑不解地说道:“他在比划挨星诀的时候我瞧的是真真切切,后来依样画葫芦地使了出来也没哪点不对,怎么就被他瞧出破绽了呢?”小昌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陆梦楫师从混元神,他们这一门擅长使用混元金掌。混元金掌的挨星诀和各派通行的略有差别,这从陆梦楫每次使出的劫阵便可看出端倪。相比那特使知道这个特点,才会一眼识破。”

    罗升泰懊恼地道:“你不早说!你要说了他就把密令交给我了。”小昌道:“他先前不是告诉你密令在县衙吗?等过一会咱们去县衙打探打探。”罗升泰皱着眉:“县衙那么大,他随便找个地方咱们上哪儿找去?”小昌却没这么看:“他不是还说没和县里的人见过面吗?那一定是在一个既显眼又容易忽略的地方。”
    (正文)

    过了一会儿宋三却过来了:“你们都不用担心,县城的衙役看到有人倒毙,只简单地找了几个路人问了问,连英雄楼也没去,就把人抬出城了,仵作看都没仔细看,据我估计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这几天你们要再出去就得加些小心,毕竟当时有很多人瞧到了你们。”小昌自告奋勇地道:“还是我出去吧!他们对我不会太注意。”宋三道:“这样也好,你且在这儿等会儿。”他转身出去,片刻工夫却引了一个和小昌身高相仿的小乞丐进来。那小乞丐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衣,瞧上去邋遢不堪。宋三道:“你们两个把衣服换一下,就没人认得你了。”小昌和小乞丐对换了一下衣服,小乞丐看小昌面皮太白净,又从地上抓了把土在小昌脸上涂抹了几下,复将他的发辫弄乱,师汲这一瞧小昌还真和乞儿相似,若是不熟悉的人肯定是分不出来的,他说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去寻那密令吧!”

    小昌从桥下钻出来,复又回到了县城之中。他于路反复琢磨罗升泰说的话,猜测密令可能藏的地方。正在苦苦思索,转眼却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只一转便消失了。小昌一眼便认出来那人正是陆梦楫,显然他得到消息后便匆匆赶来,然而因为小昌涂改了财神庙门上的暗号,他一时摸不清楚特使所在,只在城中到处乱转。小昌暗想自己得赶快找到密令离开这里,他倒不是怕陆梦楫,只是这人所能调动的人太多,如果被他缠上那麻烦将无穷无尽。他低着头匆匆在街上走过,一路来到了县衙门前。这偃师县因为四通八达,又是朝廷早已认定的上等县,县衙也比普通的县阔气一些。朱红的们楼前镇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里面还有一堵高大的影壁墙,看起来比洧川县的腰豪奢许多。小肠这样一副乞儿模样当然不讨人喜欢,他还没到近前便已有门子冲他吆喝,让他不要到门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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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昌讪讪地住了脚,却仍在那儿盯着县衙打量个不住。他想起特使到达财神庙附近时该是天亮左右,那时候县城还处在宵禁之中,应该不会开门。那么他只可能在天亮后、罗升泰赶到英雄楼之前的一段时间内完成禁令的隐藏。小昌看到门口的这些禁卒门子都非常尽职尽责,那个特使又没有向他们表露身份,显然不会受到任何优待,那他能进县衙内的可能几乎没有。而如果站在县衙外面,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少得可怜:要么是在门楼上面的琉璃瓦下,要么是在影壁墙的砖缝里,但这些地方想要动手藏东西不被人发现的可能很小。

    小昌思考了片刻,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个石狮子,它们都张大嘴巴,口里含着一个石球,按照一般的惯例,石球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只是无法拿出来。他忽然看到左侧的那个石球位置似乎有点异样,灵机一动暗暗伸出小指,一股劲风自指尖发出,笔直地朝那石球射了过去。那石球受到风力推动,轻轻地在石狮嘴里晃了两下,小昌敏锐地看到,石球下面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纸袋,看来那便是密令了。不过那个门子见小昌站在那里不动,一直盯着他瞧,仓促之间却是难以下手。

    小昌正打算先离开县衙再寻觅他法时,眼角却又瞥到了一个熟人,这人正是十七煞中与师汲对敌的那个秦师弟,很显然他也是跟随陆梦楫来的。这人只顾在街上来回转悠,似在找寻什么人,但却没有注意到小昌。小昌一看见他,忽地一个想法冒上心头,只因这主意有几分调皮,他想到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为之窃喜。那秦师弟正在行走,猛然间一股大力自背后推来,他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出两步,却砰地一声撞在了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汉子身上。那汉子不乐意了,扭回头来便训斥他:“你这人怎么搞的,走路没长眼睛啊,还要往人身上撞?”那秦师弟虽然莽撞,但陆梦楫曾告诫他们不要旁生枝节,因此他低声下气地道:“对不住,刚才的确是没站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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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他刚说完这句话,背后却又似被人推了一下,这一次比前一次更狠,他一个恶狗扑食便向前撞去,虽然他极力稳住身形,却还是重重地扑在红脸汉子身上。红脸汉子也吃不住这股力道,被他撞翻在地。这汉子火冒三丈,扯住了秦师弟的衣领,抡起醋钵大的的拳头就向他砸来。秦师弟要想教训他实在太容易不过,但这是在熙熙攘攘的县衙门口,他如果伤了人一时半会可走不脱,因此他一边躲闪一边大叫:“别打,我真不是故意的!”但那红脸汉子哪里肯听,一拳又一拳地向他打来。秦师弟不愿与他冲突,只能遮拦躲闪。附近街市有很多百姓听到动静,都纷纷聚拢来瞧热闹。这挑担的、推车的人一多就把路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县衙门口乃是重地,门子实在看不下去便来劝架了:“都瞧什么?不过是两个蠢汉打架,都散了散了!”众百姓看得正过瘾,可没有人愿意走,门子只好分开众人,竭力吆喝着地上那两个人,让他们赶紧起来。

    小昌看到局面已然混乱,便悄悄地溜到了石狮子旁边,将手伸到了石球下面,很顺利地便摸到了那个黑纸袋,将它往怀里一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县衙,转到了拱桥以下。罗升泰和师汲看到他回来都是大喜过望,他们原本替他担心,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小昌小心翼翼地摸出纸袋,见纸袋四角都封了火漆,而且里面沉甸甸的。

    罗升泰放到鼻子旁边嗅了一下:“这里面有硫磺和白磷,难怪会发生自燃。”小昌仔细回忆了一下挨星诀,然后将纸袋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终于动手剥开纸袋左上角,用指甲刮掉火漆,现出一个线头来。他对师汲和罗生台说道:“这个线头在里面的穿行路线异常复杂,必须用挨星诀按照正确次序才能将它解开。”师汲道:“小昌你就放手去干吧,我们都相信你。”小昌是了解陆梦楫惯用的手法的,他没有用通常的挨星诀去解,而是沿用了混元神一派的手法,果不其然顺顺当当地将线头一段接一段地剥了出来。罗升泰和师汲看到,这纸袋背后的线密如蛛网,如果不是精通术法,那的确无法解开,看来里面的内容重要非常,他们都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正文)

    终于,小昌将线完整地剥离下来,而后打开了纸袋,里面装的几乎全都是白磷和硫磺,另外还有一张小纸片,看来这就是密令了。小昌将纸片抽了出来,见正面写了这样四句诗:“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四句诗自右向左排布,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师汲和罗升泰都是面面相觑。小昌沉吟道:“这第一句出自唐朝白居易的《浪淘沙》,第二句是李白的名篇《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第三句是中唐温庭筠的《过五丈原》,最后一句则出自张若虚的名诗《春江花月夜》。四首诗的内容没有共通之处,饶田丰想要表达的意思不在诗里,而在这些字中。”

    师汲虽然读了不少黄老之书,但仍然一头雾水:“这些字有什么特别吗?”小昌道:“我记得《虎钤经》中曾经记载过一种隐藏密语的办法,就是将要说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嵌入无关紧要的文章之中,读到文章的人按一定的规则寻找,便可以知晓其中关窍。”他指着这四句诗说:“第一句的第一个字是‘借’字,第二句的第二个是‘刀’字,……”罗升泰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是借刀杀人!可他借的哪把刀,又要去杀谁?”

    小昌幽幽叹道:“敌已明,友未定,引友击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我猜想饶田丰要借的这把刀只怕正是我们,至于要杀的人很可能是他在京中的敌对势力。”罗升泰了解一些京师中的事:“原先和饶田丰对立最严重的就是苏鼎泉,可自从京师失守之后,这两人就在别人的调和下重归于好,苏鼎泉自甘服软,好像没听出他们再闹出什么风波。”
    辛亥日,连载第一百六十八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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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7 23:51:28  更:2021-07-28 00: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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