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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16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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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个被责罚的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十一号宿舍,一开门就见周传和乔晓杰在那儿眼巴巴地瞅着呢,见到三人平安无恙地归来,他们都从铺位上跳了起来,拉住三人的手问长问短:“怎么样,教习没难为你们吧?”展鸿志气哼哼地道:“还说呢,被山长和庶务长抓着了。我们不仅成了见习生员,还要写三千字的悔过书!”乔晓杰庆幸自己没被抓住,捂着心口装模作样地道:“阿弥陀佛!”周传在乔晓杰后面溜进学堂,他很奇怪地说道:“吴绪昌,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怎么没跑?”小昌将自己等待展鸿志因而被抓的事说了一遍,周传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是仗义!要说交朋友还得交你这样的。当时我都吓傻了,不知该往哪儿走,也没注意你没跟上来。”小昌摆摆手:“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要不是我那朋友拉我出去也不会给你们添那么多麻烦。” 由桐深限定三个人明天要上交悔过书,他们只有点起油灯奋笔疾书。莫岁寒躺在床上,对刺眼的油灯妨碍入睡似乎颇为不满,嘴里嘟哝道:“多事。”展鸿志不高兴了,撂下毛笔就嚷道:“你说谁多事呢?我看就你最多事!”小昌急忙劝道:“算了算了,这样点着灯谁都睡不好,咱们快点写,也好让他们早点睡。”展鸿志这时不吭声了,愤愤然拿起笔来继续写着。好在这三个人都是私塾出身,写这篇悔过书不说援笔立就也不费太多事,到了亥时也就写完了。三人将墨痕尚新的悔过书晾在一旁,而后吹灯睡觉。 隔日早晨起床后三人将悔过书交给了由桐深,由桐深粗粗看了一遍:“悔过书留在我这里,别忘了你们现在是见习生员,如果再犯错一定将你们赶出去!”三人都唯唯诺诺地应了,各自回屋进学。小昌上了一节算学课,又上了一节物理课,觉得腹胀难耐,便跑出去小解,不料却在茅房碰见了曲人良。曲人良就在他旁边站着,咬着牙对他说:“吴绪昌,刚才我想过了,昨天这事很蹊跷。”小昌问道:“怎么?”曲人良昨天一直在外面没进来,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展鸿志被卡在那里抓住的,他说道:“昨天乔晓杰回宿舍说起出去的事,听到这话的也就宿舍里的几个人,咱们五个人都出去了,唯一没出去的就是莫岁寒。后院墙上的洞是临时打的,别的生员不可能知道,教习他们就更不知道了,可他们当时怎么直接就奔咱们来了?而且山长一般那个时候都回家去了,庶务长也在屋中处理事务,他们昨天为什么会和教习一起出来?” |
(正文) 小昌原先没仔细思考过这些内容,现在仔细一想还真是有些道理。他问道:“你以为如何?”曲人良道:“我怀疑莫岁寒跑去向值勤的教习告密了。”小昌觉得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件事可没有证据,随口说出来岂不是太伤人了?何况这件事也不算太大,几个人现在不是还照常读书嘛。他对曲人良说就这么算了,曲人良道:“这等脑后长反骨的人我容他不得。”他说着嘬着牙花子出去了。小昌也没在意,出来回物理科上课了。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昌正在灶上端着碗大锅菜要往肚里送,忽听外面有人嚷了起来:“打人啦,打人啦!”小昌一听饭也顾不上吃,拔步便奔了出去,一看果真有两个人影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身材瘦高的正是曲人良,另外一个个头矮小却是莫岁寒。曲人良身大力不亏,莫岁寒已经挨了好几记拳脚,虽然曲人良并没练过,但也让莫岁寒鼻青脸肿,旁边有几个同窗正在努力分开两人,但曲人良死死扯住莫岁寒不撒手,他们拽也拽不住。小昌抢上前去,右手握拳拿指节在曲人良的肘弯里轻轻一敲,曲人良但觉胳膊一麻,手臂不由自主地松了。莫岁寒这才挣脱出来,眼睛睁得溜圆,如斗鸡一样瞪着曲人良。曲人良还要再往上扑,被人死命地扯住了。 “都干什么呢?”猛然间拐角传来一声厉喝,有耳尖的听出来这是庶务长,曲人良心知不妙,分开人群便溜个无影无踪。今早上刚刚交过悔过书,转眼便又惹下麻烦,庶务长不大发雷霆才怪。其他人却都没走,仍在那儿查看莫岁寒的伤势。由桐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看到莫岁寒的样子又气又恼:“看你平日里很老实,怎么也学别人打起架来了?”莫岁寒小声地说道:“庶务长,没打架,跌的。”他一贯用语简略,现在也不例外,只简单地说了这三个短句,但由桐深已经听明白了,他冷笑道:“跌的?你再跌一个给我看看?” |
(正文) 莫岁寒不吭声了,因为他无论如何跌跤也绝不会在脸上跌出这样的痕迹来。由桐深见莫岁寒不吱声,转过头来数落起周边的生员来:“你们也真是的,都是同窗,就不能劝劝吗?非要打成这样?”众人喏喏唯唯,均觉不便将实情吐露出来。由桐深训斥了一通,见小昌还站在人群中,便叫道:“吴绪昌,跟我过来!”小昌一看躲不过去了,只得跟着由桐深出来。由桐深一直将他领到自己的教习精舍,问道:“吴绪昌,你是学堂的值勤监督,昨晚上却藐视规矩,私自逃离出学堂饮酒吃喝,山长念你有些天赋才未肯深责,我也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你就说说莫岁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昌心知肚明,但这事儿却只能说,他说道:“庶务长,我刚才在吃饭,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看到莫岁寒的时候他已经是这副样子了。”由桐深一直盯着小昌,见他如此说压根不信:“你吴绪昌七窍玲珑,这学堂上上下下哪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小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咱们学堂光生员就有近一百人,我也是个普通人,两腿支一个肚子,两肩膀顶一个脑袋,脑袋上也只有一对鼻孔喘气,两只眼睛看事,这些人天天要吃饭睡觉上茅房,我一双眼睛哪里能看得过来?”由桐深觉得小昌是在狡辩,但也拿他无可奈何,挥着手赶他出去了。 小昌从精舍里出来却碰上了曲人良。曲人良问道:“庶务长和你说什么了?”小昌压低声音告诉他:“庶务长问起莫岁寒的事了,我推说不知道,将他糊弄过去了。”曲人良道:“八成又是那小子向上面告状了吧?”小昌知道他指的是莫岁寒,便道:“这回你可真冤枉人家了,庶务长问他究竟是怎么搞的,人家说是自己跌的。”曲人良冷哼一声:“他有那样的好心?绝对是假模假样的惺惺作态。小昌,我可和你说呀,对着人你得小心点,别上了他的当!”小昌见这两人之间嫌隙已成,也没法再劝说。 |
(正文) 曲人良愤然而去之后小昌回去上课,正好在教舍里和莫岁寒相遇。小昌低声问道:“你没事吧?”莫岁寒摇摇头:“我没事,多谢关心。今天晚上你能到后院的大槐树下等我吗?我有事要和你说。”小昌点头答允了,暗想莫岁寒能和他说什么事呢,估计也就解释解释昨晚上的情况吧。他对此也没太在意,照常上完了这一天的课,又去伙房里吃了大锅菜,这才来到大槐树下,一看莫岁寒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了。小昌张嘴问道:“岁寒,你有什么事啊?”莫岁寒道:“绪昌兄,白天你分开曲人良和我,究竟用的什么术法?”小昌没想到自己随意地一次出手竟会被他看在眼中,便掩饰道:“咳,没什么,就是看他打你打得太凶,随手就把你们两个给分开了。”莫岁寒却分明不信:“绪昌兄,你这话可就不实在了。你指节扣的位置是曲人良胳膊肘外侧的曲池穴吧?而且你只用了三分力道,还是半实半虚的,分明就没想伤他。” 小昌吃惊得几乎要咬到舌头,说实在话,和莫岁寒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天,他竟从来没想过这屋子里居然也有一位懂道门术法的。而且最难得的,在曲人良挥拳相向时,他明明有机会反制对方却佯作不知,这份隐忍和耐性就更非同龄人所及。小昌舌头如同打了结一般,磕磕巴巴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岁寒道:“绪昌兄不要多虑。我虽然出身世家,却自幼喜爱术法,曾经和一位道长学过三年,因此绪昌兄出手的时候我能略知一二,但其中心诀究竟如何,却不是我能管窥蠡测的了。不知绪昌兄是否方便也指点我一二?”小昌见到自己本领已被他窥破,若是再隐瞒下去反为不美,便这样回答他:“岁寒,你也别把我抬太高了,我不过就是乡野路子,会些寻常的分金点穴,再高深的东西我也不懂。何况你已经有师父了,我若和你交流切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
(正文) 莫岁寒叹道:“我一向视绪昌兄为人间知己,以为绪昌兄乃同辈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没想到绪昌兄竟也和俗世之人一般,囿于门户之见不肯吐露片言。”小昌得祖师授业时祖师曾经告诉过他,皇极派的术法乃天下重器,非是贤人千万不要传与,否则遗患无穷。对于莫岁寒来说,小昌只知道他是富户家的孩子,详细情况却不甚了然,再说他贤与不贤自己也不了解,因此他说道:“此事并非我严守门户,只是有些事情须得禀明师父而后实行。”他眼瞅着莫岁寒露出失望的神情,颇觉心下不忍,转念想起当年罗升泰曾教过他一些粗浅本领,这些东西却不是皇极派的,便道:“不过有一些门路咱们还是可以切磋的,就比如这个经脉流转,是这样循行的……” 莫岁寒听着他详细解说,当下用心记忆。小昌见他已学得差不多了,便道:“我会术法的事你不要和外人提起,包括咱宿舍的那些人。”莫岁寒点头道:“这个自然。”他平时讷口寡言,但今天说出话来却甚有条理,和他平日中的表现大不相同。小昌也无暇细思其中原因,和他道别就先回了宿舍,留着他一个人在大槐树下细细琢磨。 打从这天开始,莫岁寒就经常抽空单独和小昌相处,每次他总是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都是关于象数的,小昌虽然牢记祖师的嘱托,但也不忍心总是拒绝,就抽空对他指点一二。莫岁寒总是听得很专心,还偶尔提出一些自己的观点,让小昌也颇受启发。而且别看莫岁寒平日里不声不响,他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极爱送来的好吃的东西、好看的衣服,他总是让下人多带一份给小昌。因为上次溜出学堂的事他和其他几人都不大和睦,为了避免小昌为难,他给东西的时候常常选在无人注意之时,小昌是个厚道人,在拒绝了几次之后也象征性地收一点东西,那莫岁寒便开心得和吃了饺子一般。 |
(正文) 小昌自来学堂之后,一直没有得到机会回家看看。转眼到了寒食节,学堂破例放了两天假,小昌决定探望老父。他一出门没走多远,却碰上了杜厚文。杜厚文得知他要回家,便说道:“那敢情好,我也顺道过去看看令尊。”小昌不便拒绝,就和他一起雇了两匹马,杜厚文又用自己挣来的钱买了些槽子糕掂在手里,两人骑马赶回了家中。吴孝全正在家中闭目养神,见是儿子回来面上露出些许喜色,不过当他看到后面跟着的杜厚文时,不由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连身都没起。小昌有几分尴尬,低声对杜厚文道:“我爹在林阎罗那儿挨了打,暂时没法起来,你多担待些。”说着又从杜厚文手中接过槽子糕放在吴孝全身边的矮几上:“这些东西都是人家买的。”吴孝全眼皮也没眨一下,忽而他对杜厚文道:“你是骑马来的吧?那马可得拴好了,我听说有的马能用牙口解开绳子,自己就跑了。”杜厚文不知是计,说道:“还有这回事?那我得出去看看。” 趁杜厚文出去这工夫,吴孝全对小昌说道:“小昌,你能大老远地从县城赶回来看爹,爹很高兴。但那个叫杜厚文的小子是在太不是东西了,他买的吃的我不会收,我也不愿让他再上咱家门,你把他赶走吧。”小昌道:“爹,他也没做什么坏事,您怎么就瞧不上他呢?”吴孝全沉着脸道:“总之我在家就不能让他进来,没得败了我的兴。”小昌是个孝子,不愿违逆了爹的意思,只好道:“爹,那我出去和他说一声。”他出去时看到杜厚文正在那儿检查拴马的扣子,便对他说道:“我们家今天晚上不太方便住,要不你上我二叔家对付一宿吧!他家正好还宽绰一些。”杜厚文停下了手:“小昌,是不是令尊对我有什么意见啊?”小昌忙说道:“你多虑了,哪有什么意见?你是我们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让你住在这里只怕还怠慢你了呢。”杜厚文憨笑道:“那就好,别我这一来再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
(正文) 小昌将杜厚文领到隔壁,吴孝长想都没想就直接应承下来:“行啊,你是小昌的朋友,就和我的子侄一般,就放心地在这儿住着吧。”小昌看着杜厚文安顿好了,复又来服侍爹。吴孝全身体比之前是好了一些,只是手指终究无法复原了。他问了小昌在学堂的情况,当听小昌说起严格的管理时不由点点头:“学堂就应该学风严谨一些,我看周老先生治学还是很有一套的。若是你真能从学堂里读成回来,那就是咱吴楼村的状元郎啦,哈哈!”他想象着以后的情景,脸都乐开了花。小昌看着爹开心,自己也就陪着傻笑。吴孝全又与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神思倦怠,便道火炕上躺了下来,说要睡一会儿。小昌这才有工夫来找杜厚文说会儿话,和他一起准备晚饭。因为老爹不喜欢杜厚文,小昌将饭菜分成了两份,一份留在自家,一份送到了二叔家。他遮掩得很好,吴孝全竟也没发现。 次日小昌又在家中盘桓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便准备启程回学堂了。吴孝全并没来送他,倒是在出门前随口吟了一首诗给他:“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到凌云始道高。”小昌知道这是唐朝人杜荀鹤描述小松的诗,爹是用小松勉励自己不屈不挠、不为外物所扰,按照自己的步调成就一番事业呢。当下他拜领教诲,等到老爹抽身回去之后这才找了杜厚文,两个人骑上马折回县城。 他们到达县城时候尚早,杜厚文对小昌道:“你回去之后就不得自由了,趁现在有时间正好走走看看。”小昌也无可不可,就随着他在县城西关一带转了转。 当他们走出一条小巷时,小昌忽然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快速走过,其中一个人面色肃然,赫然便是学堂物理科的教习姜冰之,另外一个汉子左脸上有一道长疤,看起来并非善类,小昌却是从来没见过。他惊讶地说道:“那是我们姜教习,他来这儿做什么?”杜厚文从没进过学堂,不知晓学堂里面的职务分派,张口便问道:“教习是干什么的?官很大吗?”小昌抻长了脖子盯着姜冰之消失的方向:“就是教我们课的先生,他到现在都没成家,只顾审议个人在这县城。不过他一般都在学堂,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碰到他。” |
(正文) 杜厚文哑然失笑:“我当有什么了得的呢,不就一教书先生吗,他在学堂里呆的没意思自然便要出来走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昌总觉得姜冰之出现在西关有些反常,何况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不是读书人,就算姜冰之是喝过洋墨水的留学英才,不在乎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差别,但他们呆在一起能说什么,这还不够奇怪吗?但这些话他却没法同杜厚文解释,只能说道:“反正我觉得不对劲。”杜厚文怂恿道:“既然不对劲那咱们就跟上去瞅瞅。”小昌摇摇头:“算了。我又不是六扇门的探子,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看那面有卖热乎面条的,咱们去吃碗面条吧。”杜厚文肚子也空了,两个人便去摊前吃面条,吃罢饭小昌一抹嘴就要回学堂,杜厚文坚持要送,小昌说你还是先把租来的马匹还了吧,这每天都是不少银子。于是两人在摊前作别,小昌回东关的学堂,杜厚文则去还马。 杜厚文不比小昌忙碌,他每日除了做些帮闲的活计就没别的事可做,将马匹还回去算清了脚程钱他就背着手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下午和小昌来过的胡同前。他正打算从这儿径直穿过,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扇黑漆大门悄无声响地闪了个缝儿,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来。杜厚文混迹市井,对人的相貌不说过目不忘,但也能记得个十之七八,他一眼便认出来,从这大门里钻出来的正是他们白天见过的姜教习。他回忆起小昌说的话,心中也起了一点好奇,这姜教习行踪诡秘,莫不是真有什么来头?他眼望着姜教习警惕地向左右瞅了瞅,然后快速向东而去。杜厚文觉得这是个机会,便从后面缀了上去。 姜冰之步履匆匆,只一个劲地朝前赶路,杜厚文为了能跟上他,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接连穿过几条小胡同后,姜冰之脚步突然一顿,猛地回过头来,杜厚文再要闪躲已是不及,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保持原有的速度走上前去。姜冰之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转过头大踏步地继续前行。杜厚文松了口气,又缓步跟了上去。 |
(正文) 姜冰之在小胡同里左转右转,引得杜厚文好奇心大起,便一路跟上前去,走着走着前面有一个拐弯,姜冰之身影一闪便拐了过去,杜厚文毫不犹豫也跟上前来,向前一望却没看到姜冰之。正在诧异旁边却袭来一股劲风,杜厚文眼角只瞟到一只手掌如刀劈斧斫一般地砍了下来,他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颈上一痛便晕了过去。 等杜厚文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这时一个不过三丈见方的小屋子,屋子正中有桌有椅,便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堂屋模样,在一张背对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杜厚文被绑的这根柱子位于屋子的一角,可以打量到整个屋子的情况。除了这个人以外屋子之中再无活物,他禁不住有几分心慌,便挣了一下手上的绳子,不料那绳子绑得甚为结实,他非但没将手挣脱出来反而被重重地勒了一下,绳子和柱子摩擦发出一声长长的吱扭。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回过头来,借着油灯杜厚文瞧得清楚,他便是白天看到过的刀疤脸,只是此刻与他正面相对,杜厚文发现他除了那道骇人的伤疤以外,还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死死地盯住杜厚文,似乎要用目光将他割腹剜心:“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到县城里做什么?”杜厚文有些害怕,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我只是个做小生意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把我抓进来了?”刀疤脸表情阴冷至极:“没错,抓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跟在别人后面?”杜厚文这才想起先前是跟在姜冰之后面的,他急急地为自己分辩:“我是觉得姜教习有些奇怪,就向跟在他后面瞅瞅。”刀疤脸鹰眼下的肌肉颤动了两下:“你连姜教习都知道,看来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啊,那咱们真得好好聊聊了。” |
(正文) 他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意无意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杜厚文看到他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扳指,只是那扳指上却镶着一个半寸来长的铁刃,在火光下闪着冷峻的锋芒。刀疤脸并不多言,将扳指直接戳到了杜厚文的脖子上,杜厚文能感觉到铁器传来的冰冷和压迫,他的脸刹那白了。刀疤脸冷冷地说道:“我是很没有耐心的,你如果存心戏弄我或者不说话,那你也明白后果。”说着手指向前顶了顶,铁刃便向内扎了半分。杜厚文不敢再犹豫了,竹筒倒豆子般地将前因后果都说了,连小昌的名字也交代出来。刀疤脸听他的语气不像说谎,蓦地移开了手指:“你说的东西我会去核实的,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只能呆在这里。”言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油灯忽明忽暗的火光打在杜厚文满是冷汗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分外可怖。 小昌对发生在杜厚文身上的事一无所知,仍在学堂中照常念书。转天一早上姜冰之教习如往常一样给他们上物理课,今天讲的是物体的运动,什么物体会沿某一趟直线往前跑呀,什么物体会有惯性呀等等,只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讲着讲着便走了神,而且也不像平常那样妙语连珠,周传还悄悄地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将本子略微举高示意小昌看。小昌见上面写的是“教习不专心”五个字,心下大乐,险险没笑出声来。周传趁着姜冰之没注意,赶紧将本子收了回来,冲他吐了吐舌头。不多时姜冰之将书本一合,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喊道:“这次课结束!”众生员都起身向教习道别。小昌随着众人往外走,姜冰之却一招手将小昌喊了过去:“吴同学绪昌,你过来一下。”小昌不知道姜冰之找他有什么事,还以为是物理方面的问题,便跟着他来到了教习精舍。 |
(正文) 小昌刚一进门,姜冰之却将们掩上了,用手示意小昌坐下,小昌很纳闷但还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了。姜教习问道:“吴同学,你跟着我学物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小昌点头道:“正是。”姜冰之又道:“你在物理科算是天分最高的,我也十分器重你,每次都把最困难的问题留给你解决,这些你都知道吧?”小昌心想姜冰之平时是个说话办事干脆利落的人,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些细枝末节来了,但还是说道:“教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姜冰之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我问你的话,你可要如实回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个叫杜厚文的人你认识吗?”小昌道:“杜厚文是我的朋友,与我一向互有来往,不知教习为何问起此事?”姜冰之却说道:“杜厚文认得我吗?”小昌不确定姜冰之究竟知道些什么,便照实回答道:“昨天在西关远远望见教习,我曾和他说起过。”姜冰之又问了几个关于杜厚文的问题,突然一指向小昌肩头戳来。两个人之间距离极近,小昌又是坐在椅子上,几无反应的余裕,但小昌身负皇极生象术,见到他这一指带有劲风,所指穴位正是本日值时的肩井穴,暗想这又是一个道门中人,只是他瞧出姜冰之水准平平,也就和帅玉虎之流差不多,并且他这一式并没有伤人的打算,当下在椅子上端坐不动,任由姜冰之指头点了过来。 姜冰之眼瞅着指尖快要挨上小昌,可他并未防备自己,对着一指不闪不避,在劲力将吐未吐之际急急地收了招,脸上狐疑不定。他假意化指为掌,轻轻在小昌衣服上掸了一掸:“吴同学,你这身衣服已有些旧了,我还有一些从西洋带回来的衣服,平时穿的时候也少,你看中哪件就直接挑走吧。”小昌看着他这副表现,心想他刚才还反复问起杜厚文,难道杜厚文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但他不便将心思表露出来,笑道:“多谢教习厚爱,只是我个子矮,只怕穿您的衣服还要请裁缝剪裁一番才合身。”姜冰之却执意翻开衣箱,拣出两套衣服塞到小昌怀里:“这些衣服我瞧着你穿还合适,你就拿着吧!”小昌见推辞不掉,也只好接受了。姜冰之又告诉小昌:“今天你来我这里的事情,说了什么都属于咱们师徒的私事,就不要和其他人说了。”小昌答应着出去了。 |
(正文) 三十七、抉择 小昌走了之后姜冰之脸色阴沉了许久,他试探这一番除了赔上两套衣服之外,并没能了解小昌的真实想法。他沉思片刻,决定晚上出门看看。姜冰之不知道的是,经他这么一试探小昌心中也多了些疑问,对他的行踪就留上了意。傍晚时分小昌眼瞅着姜冰之在精舍内换了一身长袍,估摸着他要出去,他放心不下杜厚文,便急着来找由桐深请假。他最近表现尚可,又帮着由桐深处理了几件学堂内的棘手事务,由桐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不要吃酒,快去快回。”小昌应承了,由他开了张条子便从学堂正门出来了。 时值夕阳西下,霞光将西天染成一片金红,学堂门前的街道上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看样子都是等着卖完东西好打烊回家的,也有不少附近百姓在街上买东西,这个时候东西虽然是别人挑剩下的,但价格往往也很便宜,因此街上的行人非常多,虽不能说摩肩接踵但也人流如织。小昌机警地向附近扫了一眼,就看见姜冰之正夹在人群中疾步远去,瞧方向正是西关那面。小昌急忙潜匿身形,悄悄地跟了上去。同样是跟踪姜冰之,他的本领可比杜厚文强太多了,姜冰之虽然向后张望了好几次,但小昌巧妙地借助周围的行人和摊贩掩蔽身形,姜冰之压根就没发现他。 姜冰之到了西关之后,在小巷里转了两个来回,确认身后没有缀上尾巴,这才来到一扇黑漆木门前,拽起门环敲了三下,前两下敲完之后他稍微停顿片刻他才敲的最后一下,敲完之后他便静静地候在一旁。片刻之后门里响起了脚步声,大门闪开一道缝隙,姜冰之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人,就从门缝里直接钻进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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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一切都被跟在后面的小昌瞧个正着。小昌绕着宅子转了转,发现宅子四周都被砖墙堵得严严实实,而且院墙上还布着一些铁蒺藜,明显是防范外人翻越所使的招数。这倒也难不住小昌,他寻了一根木杆斜搭在墙上,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向前冲去,脚在木杆上一踏,借势升高四尺有余,而后再在墙上一蹬,人已翻过院墙轻飘飘落到了地上。他看到这是一个典型的方形宅院,正对着大门的屋子中隐隐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小昌蹑手蹑脚地来到院墙下面,侧耳仔细听去,发觉其中一个正是姜冰之,另外一个声音却从来没听到过。姜冰之说道:“今天我在学堂里问过了,他的确认识屋里那小子,还说那小子是他的朋友。”另外一个声音说道:“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辈,他原先是卖小玩意儿的出身,附近的镇子上好多人知道他,听说去年他还用自制的掌心雷炸了林阎罗。”姜冰之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是六扇门派来的。学堂里教习都说,那孩子是县令推荐来的,如此说来他们是不是已经怀疑上了我们?”对面那人说道:“可是今天县衙内一切照旧,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全城搜捕,从团丁那里也没得到消息。而且还有一桩,被你抓到的这个杜厚文胆小怕事,我稍微一吓唬他什么都说了,那县令再脓包也不至于派这么个货色过来吧?”姜冰之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咱们再去拷问一下这小子,看看他本心如何。”两个人说着起身转进屋里。小昌在窗外听到他们往里走,便也悄无声息地随着他们的脚步向前。 两个人来到隔壁的堂屋内,小昌听到搬挪桌椅的声音,他悄悄用舌尖舔破窗户纸,透过窗户纸上的小孔向内窥视。只见姜冰之已经端坐在椅子上,另外一人正走向屋子的一角,正是那个刀疤脸。屋角的柱子上绑着垂头丧气的杜厚文,瞧他那模样在这里肯定没少吃苦。刀疤脸来到杜厚文身前,沉声恫吓道:“杜厚文,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杜厚文目光呆滞:“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没有什么隐瞒的。”那人冷笑数声:“你不老实啊,你受官府指使的事为什么不和我们说?”杜厚文见他又亮出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吓得腿都软了:“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一个小买卖人,平时做点小生意,官面上的人一个都不认得,从哪里受的官府指使?” |
(正文) 对方显然不信,还在继续威吓他:“你说你和官府中人没有往来,那你的朋友吴绪昌怎么会得到县令的荐举进了健行学堂?”杜厚文说道:“有一回吴绪昌的老父受人诬告被县令抓了去,吴绪昌去找了县令,好像帮了县令一个忙,县令记着这个人情才给他推荐的。”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姜冰之和刀疤脸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均缓缓点了点头。 姜冰之忽然面色一板,疾言厉色地道:“杜厚文,你之前说你是穷苦人家出身,可看你这身上一个补丁也没有,瞧着也不像啊?”杜厚文被这两个人的问话弄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哪句是虚哪句是实,他老老实实地说道:“我身上的衣服都是靠做小生意置办的,有的是去裁缝铺做的新的,有的是去估衣铺买的,这些都是没补丁的。”姜冰之道:“好,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你能从偏远的乡下走到这里,吃穿都还不错,那是你的造化。可你想过没有,你爹娘在向下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的族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现在能吃饱饭吗?”杜厚文道:“他们……应该过得很不好。没人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就是从春忙到秋也收不了多少粮食,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姜冰之又道:“不仅仅是你们家这样,咱们洧川也是这样,甚至整个国家四百兆国民绝大多数也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杜厚文不明白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大概是这些人运气比较差吧。”姜冰之斥道:“不对!是因为朝廷内德不修纲纪不立,外面向洋人一味妥协,俄罗斯从北方包围我国三面,英吉利假借通商之名行销鸦片之实,法兰西先占广州又图黔桂,德意志将胶州占领后复又窥视整个山东,连东邻的蕞尔小国也占了台湾,还要再踏入福建。就凭这些事,咱们的老百姓怎么能不穷不苦?”杜厚文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附和地点点头。 |
(正文) 姜冰之忽然道:“你看见这些事就不气氛吗?心中就没有一丁点儿想法?”杜厚文长大了嘴巴:“我一个平头百姓,就是气愤又有什么办法?”姜冰之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要是四百兆国民都这么想,那咱们国家不就完了吗?华夏民族不就完了吗?洋人真正打过来,人人都得成为亡国奴。那些洋人黄头发蓝眼睛,可比你们村里最狠最坏的地主还要厉害,他们会扒了你们家的房子,占了你们家的土地,让你们永世成为奴隶,连生下的子孙也要世世代代侍候人家,看人家的脸色行事,稍有不顺就得挨大耳刮子,这样的事情将来就会发生在你身上!”说着用手点了点杜厚文。杜厚文已经被说得没了主意,问道:“那该怎么办?”姜冰之道:“这你得自己琢磨。”说着他叫过刀疤脸,两个人推门出去了。 刀疤脸一出门便急急地说道:“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些话?”姜冰之道:“这个人畏葸胆小又喜好窥人阴私,本不是我中意的人选,但此人心思机巧,会制造掌心雷等物,却是我们急需的。大凡做事情不能瞻前顾后,若有七分把握就要去做。我现在打算把他先收服了,然后再利用他将吴绪昌也拉过来。”刀疤脸佩服地说道:“还是您有主意!在这一点上我是万万不及。” 两个人说的话都被窗外的小昌听在耳中,他只暗暗叫得苦。不过看这宅子中颇为僻静,似乎只有这二人。他便轻轻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准备将杜厚文带出来再说。他刚刚要打开窗户,却听里面杜厚文大叫了一声,小昌吃了一惊,急忙伏低身子。杜厚文的这一声叫喊可把外面的刀疤脸给惊动了,他急匆匆地推开门:“你鬼叫什么?”杜厚文道:“我想明白了,以后就跟着你们干!” |
戊子日,连载第一百四十五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小昌在外面唬了一跳,但他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疤脸将杜厚文放了下来:“既然想跟我们干就几句话得和你交待清楚,咱们的会社名叫自强社,表示中国人一定要自强奋发,不能受外人欺侮。进入自强社后凡事须听从上司分派,不得独断专行;不得向社中其他兄弟打听任务;不得泄露社中机密;最关键的一点是,不能背叛本社,如有违背,须领极刑。”杜厚文见他面含杀气,心里如小鼓般咚咚敲个不住,嘴上却说道:“我答允了。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刀疤脸迟疑了一下:“你就叫我洪旭吧。平常我都在这里,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杜厚文其实哪有这些高远的志向,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便说道:“我可以走了吧?”洪旭冷冷地道:“还没完,你到这面来祭拜炎黄二帝,发过誓后才算正式入社。” 小昌在外面看到杜厚文被带到屋子一角,那里原本堆着一个旧五斗橱,洪旭将五斗橱移开,后面却有两张并排的神位,分别是炎黄二帝。洪旭冲外面喊了一声,姜冰之便走到里面来,他指挥洪旭和杜厚文对着神位站好,洪旭在前杜厚文在后,姜冰之在旁监誓。洪旭念道:“为驱除鞑虏,复我旧京,我等誓加入自强社,谨以至诚为此目的效力,此心愿一日不了,我等一日不歇。”他念完一遍见杜厚文呆立不动,遂又重复道:“你倒是跟着念啊。” 杜厚文这才跟着他念了一遍,也不知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正在晕头胀脑姜冰之却已伸出手来和他相握:“杜厚文,从此之后你就是自强社的人了,要一心一意地听从训示,让炎黄二帝的子孙不受洋人欺凌!”杜厚文见他表情严肃,便答应了一声:“是!”姜冰之道:“既然已经成为自强社的人,便要交给你第一桩任务,将你的好朋友吴绪昌也拉进自强社来,此事如果能够成功,我必会向上峰举荐你。”杜厚文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轻呼了一声:“吴绪昌那么有学问的人,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姜冰之脸沉了下来:“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若是办不到,那自强社也不能容你,我们自强社有一句话叫‘直着进来、横着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
(正文) 小昌在外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只暗暗叫苦。本来祖师早已和他陈说过天运所在,他对驱除鞑虏奋发自强深为赞同,然而在经历了教案、拳会诸事之后,他对这类会社心中惕惕,并不抱太大希望,自然也没想加入任何会社。不过难得姜冰之等人对此立誓以诚,他也不便阻止。然而现在他们要杜厚文发下重誓,杜厚文若不能劝说他入社则要面临危险,他又岂能坐视不理?但此时他却不便直接闯进去指责姜冰之,更无法将杜厚文带出来,思前想后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小昌离开之后,杜厚文也被姜冰之放了出来。姜冰之殷切叮嘱道:“你和吴绪昌是朋友,就多利用这层关系劝说他,听到没有?”杜厚文嘴上答应,心中却大不以为然,心想我出门之后就溜个没影没踪,难不成你们还能追到天边去?当下他假意答应了,出门之后便径直奔向县城西门,准备先出去再说。哪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姜冰之瞧在眼中,他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姜冰之就发话了:“洪旭,你带上人从后面跟着,这小子想溜。”洪旭答应了一声,自去办理此事,姜冰之也随后出了门,匆匆赶回东关的学堂。 且说杜厚文趁着街上夜色渐浓,大步流星地赶往西门,不过他被捆了几有一天,期间粒米未进,肚中早已空空如也,刚开始只想逃出县城还不觉得什么,等奔出一里多地后才觉出脚下发软走不动路。他在褡裢中装的银子早已被刀疤脸洪旭翻走,幸而他流浪在外,平时多个心眼,在鞋垫下面还藏了块银子。当下他将银子取出来,敲开路边一个烧饼摊的门换了两个凉烧饼,一边吃一边走。然而当他走到西门时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他:“小杜!”杜厚文一开始也没理会,直到对方第二次喊他时他才扭过头去,一看之下他傻了眼,口里含着的那块饼都忘了嚼,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便是洪旭,洪旭身后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瞧着都十分孔武有力。 |
(正文) 杜厚文来到县城后听从小昌的劝告,随身没有携带掌心雷,他知道今天这种情况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了,便冲洪旭笑了一下:“洪大哥,真巧啊,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洪旭嘿嘿冷笑:“是很巧,不知你要去做什么?”杜厚文道:“我肚子饿了,在附近觅点东西吃。”洪旭道:“那你慢慢找吧,别忘了之前说的话就好。”说着自顾自地踱到一边,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杜厚文心中暗骂,但很显然洪旭已经跟定他了,它只能怏怏不乐地回转到城里,在街上转了几圈,扭转头仍能看到洪旭的人跟在身后,他终于死了逃出去的心思,看来自强社在城里已经有了不小的势力,自己这小胳膊可拧不过人家的粗大腿,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昌回到学堂已经夜深了,他正要赶回十一号宿舍,路边却气机流转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定睛看去,见这人原是莫岁寒,便生生按住皇极生象术没有发出。小昌低声嘀咕道:“岁寒,你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这没声没响地出来吓了我一大跳。”莫岁寒将小昌拉到后院的大槐树下:“咳,刚才你走后没多久值勤的李教习便来找你,我说你受山长的委托出去了,你没事吧?”小昌估计他以为自己这下溜出去又没向庶务长请假,特意替自己圆了这个谎,当下他也不拆穿,还是向莫岁寒道了个谢。 莫岁寒笑道:“绪昌兄,咱们之间道谢就太见外了,原本处得都和亲哥们一样,弄这些干啥?”小昌道:“那以后就不在嘴上道谢了,只在心里谢你。”莫岁寒跟着干笑了几声,忽然问道:“绪昌兄,为什么二十四山向并非字字可用替向?”小昌知道这个问题解释起来需要涉及皇极派的上乘奥义,他便随口解释道:“数与山向的九星合,便不用替,若不合,便需用替。”莫岁寒却不满足这个答案:“那为何所替之数与原有之数最多相差二而没有差更多?”小昌本想拒绝他,但自己刚刚承受了人家的恩情,就这么拒绝他不好,便耐心地说道:“九星之数循环无端,任一数与左右邻、次左右邻共计五数,已得九星之半,自然便只是相差二而非更多。”他说完这句话内心也隐隐有几分后悔,但话已出口无法回收,便只能这样了。 |
己丑日,连载第一百四十六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莫岁寒却是甚为高兴,拉着他的手道:“绪昌兄,我在学堂里就交了你这一位好朋友,以后你可要多多照顾我呀!”小昌笑道:“你不都说了吗,咱们就和亲兄弟一样,有事自然得互相帮衬着。我知道学堂里有些人和你不对付,你也不要生气,嗯,你姓莫,以后干脆我就管你叫莫生气吧,这名听着多别致。”莫岁寒道:“你是长兄,叫什么都是应该的。” 小昌被莫岁寒这么一打岔,回去睡觉时已是过了三更了,但莫岁寒兀自在大槐树下冥想练功,这会儿学堂安静,内外都静悄悄的,也没人来打扰他。小昌发觉莫岁寒对物理科的课程并不感兴趣,反而对术法颇有钻研,有几次他甚至趁教习不注意偷偷在桌下练习青龙掌。不过他生性孤僻,同窗之中没人注意他,因此他虽然本领不低,但除却小昌之外,整个学堂内竟没一人知道。 转天一早小昌起来,听周传在那儿嚷嚷算学课李教习要检查功课,小昌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只是他昨日事情多倒将它忽略了。他对西洋算学并无十分兴致,现在只好急来抱佛脚看了两眼。幸而东西简单,他又比别人聪颖,等到李教习点到他名字的时候,他从容不迫地便将内容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李教习压根没看出来他是今早上临时突击的,还连连夸奖小昌记得扎实。周传却是心知肚明,冲小昌扮个鬼脸。小昌也冲他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堂算学课一上完接下来便是姜冰之的物理课,小昌不敢怠慢,忙将他昨日讲的内容复习一遍,这才心下稍安。可能是昨天偷听到姜冰之和洪旭对话的原因,他总觉得姜冰之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怪异。偏生姜冰之立在前面,将门户守得极为扎实,小昌也难以窥破其心中所想。 |
(正文) 正在小昌浮想联翩的时候,山长敲敲门走了进来:“吴同学绪昌,学堂外面有人找你。要快一些,免得耽误了上课。”小昌猜测这可能是杜厚文,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出去,一看果不其然,杜厚文哭丧着脸站在那里,一见小昌他便诉苦道:“小昌,我碰上一桩烦心事,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小昌见学堂内人来人往,便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将他向外拉出了几步,然后才问道:“你昨天被人关到西关一个屋子里了吧?当时我就在窗外想救你出去,但苦于没找到机会。你现在想问我的是,我能不能也加入自强社?”杜厚文吃惊地大张开嘴巴:“原来这一切你都知道?”小昌长叹道:“姜冰之昨早上问过我认不认识你,你和他又没有往来,他突然问起你必定是你已经落到他手里了,所以我就跟着他找到了那个屋子。其实以我的本心是不想参加任何盟会的,但姜冰之和洪旭既然给你下达了任务,你完不成便无法向他们交代,我决定还是帮你一把。” 杜厚文大为感动,他没想到小昌居然会一口答应他,又说道:“小昌,我也没想真加入他们,但他们神通广大,我想逃走被他们生生抓了回来,只怕他们势力庞大,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小昌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现在对你还不放心,派了好几个人在附近。你不要东张西望,静静地听我说完。在你左侧三十步远,那个挑着货郎担的汉子不去吆喝卖货却一直在盯着你看,他一定是来监视你的。还有在我身后也有一个人在盯着咱们,这个人应该是姜冰之。他们既想看到你说服我又在怀疑咱们二人的来历,因此一旦有人问你和我谈得怎么样,你千万不要说我已经答应了,只说我顾虑重重尚在考量。”杜厚文见小昌一口气交待了这么多东西,也是听得面色紧张:“他们不会再对我不利吧?”小昌道:“他们这是在试探你,你千万不要慌乱,就和平时表现得一样,既来之则安之罢。”杜厚文答允了。小昌拍拍杜厚文的肩膀,从容地离开了。 |
(正文) 杜厚文目送着小昌的背影消失,刚刚准备抬步却见学堂门口方言科教舍内人影一晃,姜冰之缓步从里面踱了出来。杜厚文心下暗暗吃惊,小昌说得果然没错,这姜冰之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和小昌,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候着姜冰之过来。姜冰之看到他微微颔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吴绪昌答允了你没有?”杜厚文暗暗吃惊,心想小昌真是神了,连姜冰之想什么都猜得出来,他赶忙用小昌教他说的话应付:“吴绪昌说不了解咱们自强社,想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姜冰之目光久久没从他脸上移开:“这样也好,你现在把他盯紧了,一定要让他参加进来,只有这样自强社才会壮大。”杜厚文答应道:“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姜冰之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杜厚文心中十分后悔那天一时好奇却被他们缠上了,但眼前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从学堂门口拐向自己的住处,那个挑货郎担的汉子见他离去,也不卖东西了,起身挑了担子跟在后面。 小昌对姜冰之做的一切都洞若观火,他在暗中思索着自强社的情况。一方面他认为姜冰之虽然手段激进,但毕竟还是个正人君子,做的事也不是出于私心,另一方面小昌对他招揽的那些人都心存狐疑,因洪旭那些人都是市井之徒,他们并没有什么高深的理想,想法在利益面前很容易动摇。因此小昌打定主意,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不要和姜冰之走得太近。而姜冰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却似乎将他遗忘了,再也没单独召见过他,反倒是让周传、莫岁寒等几个人单独去过精舍几次,看样子他是完全放心让杜厚文说服自己了。 天气转眼就热了起来,夹袄已经穿不住了,同窗们纷纷换上了单衣,有时候瞥见值勤教习不在,也有人在教舍中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图个凉快。当然周鼐老先生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他认为生员就应该有个生员的样子,这等有辱斯文的做派坏了规矩,见到之后他必定要出口呵斥。 |
庚寅日,连载第一百四十七日,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
(正文) 不过这天几位教习受周鼐委托去开封府考察学堂情况,临时抽调了物理科的十几人前往随同,物理科只留下小昌和周传看家,偌大的物理科教舍中也没旁人,两人索性只着个犊鼻短裤坐在那里纳凉。周传在翻看一本厚书,小昌闲极无聊,则在指上推算今年的五运六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传忽然道:“小昌,你看最近发布的邸报了吗?”小昌摇摇头:“咱们都在学堂里呆着,哪有机会到外面去看邸报?”周传道:“咳,我还以为你全都知道了。邸报上有句话叫‘车驾西巡’,皇上不在京师了,现在正往西边跑呢。我都听人说了,朝廷去年镇压拳社的事太过火,现在无兵可调,各省督抚全都坐视不救,都和洋人秘密换约,让洋人不再骚扰东南诸省,我瞧呀,这大清国可真算是完喽!” 小昌虽然知道他平素言论放诞,但也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大胆,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忙说道:“你小点声,不怕隔墙有耳被人听到了啊?”周传不服气地道:“怕什么,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小昌,你说洋人要是在京师赖着不走,将各地分拆成七零八碎的几大块咱们可怎么办?”小昌道:“咱们当然不能坐视不救,肯定得想办法啊。” 周传道:“你一个人想办法力量也终究单薄,如果找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肯定就不一样了。”小昌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便问道:“你是不是听人说什么了?”周传面上一窘,但还是说道:“还是你聪明,一下子便听明白了。咱们学堂里最近有一个自强社,是大伙儿秘密组织的,参加这个社的人都是为了推翻懦弱无能的狗朝廷、赶跑洋人的,你要不也入社一展才华?”小昌这才知道原来周传也加入了自强社,看来姜冰之除了在外面大力发展自强社,在健行学堂内部也设了不少分支,他问道:“咱们这里还有谁进了自强社?”周传道:“乔晓杰、展鸿志、曲人良都在社里呢,连那个莫岁寒也在社里挂了个名。他们也早想把你拉进来,我说我和他同在物理科中,这话只有我干才最合适,他们听我这么一说都没和我抢。” |
(正文) 小昌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早就入了自强社,是直接受姜教习委派的,要不是你今天提起我也不会说。”小昌想已经在杜厚文那边挂了名,这头就没必要再加入一次了,所以向周传说了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周传听到姜教习的名号,情知小昌没有说谎:“哎呀,原来你早就是自己人了,那怎么之前都没说起过?”小昌说道:“这件事又不是可以大张旗鼓宣传的,咱们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捅了马蜂窝。” 周传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咱们自强社内部团结一心,大伙儿干劲都很足,哪里能走漏消息了?”小昌很想和他讲讲“谋莫难于周密”的道理,但瞧他现在的样子也不会听进去,便只好按下心思,不过内心中却在隐隐为自强社担忧。杜厚文这些天仍在不停地找他,他却只推说过几天再看,没有立时应允。 隔了几天外出考察的教习和同窗们都回来了,物理科照常开课。因为那天听了周传的一番话,小昌也就对同窗们多了几分关注,结果他发现有很多人上课时并没有看书本,而使用一张描红纸裹着本油印小册子夹在书中,前面的教习不知道,以为他们都在专心听课,实际上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小册子,没有人认真听讲。周传瞥见小昌正在盯着他,张嘴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趁教习不注意将小册子卷成个书筒递了过来。 |
(正文) 小昌没法拒绝,就只好伸手接了。他学着那些同窗的样子,也将小册子摊在书本中。翻开一看,见里面写的都是一些时事新闻,什么东南督抚联名互保,什么洋人组成联军进驻京城,什么朝廷有意与诸国媾和等等。单是这些便已足够骇人听闻,然而印刷这小册子的人还在上面加了不少按语,表面上针砭时弊,实则在宣传反清主张。小昌是教案和拳社事件的亲历者,深知这些朝廷官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平时行事一向都小心翼翼,现在见到这小册子如此大胆不由心惊肉跳。油印所用的墨不同于写字用的松墨,需要采用特殊配方,整个县城里懂油印技术的估计也就那几个喝过洋墨水的人,小昌立刻便想到了姜冰之,这难道是他印的?尽管他没有正式加入自强社,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冰之等人被砍了脑袋,于是他决定适时地提醒姜冰之一下。 当天下午小昌就找到了机会,姜冰之给他们上完物理课往教习精舍走的时候,小昌从后面赶上了他。姜冰之疑惑地问小昌究竟有什么事,小昌委婉地说:“姜教习,最近学堂内似乎有些不大对啊。”姜冰之警觉起来,最近他曾数次询问过杜厚文,杜厚文总说吴绪昌正在思考这件事,还没最终决定,姜冰之对小昌是既心存提防又爱惜其才,因此他声音冷峭:“怎么?”小昌道:“我瞧见有些同窗在课上观看油印册子,只怕有些不大妥当。”姜冰之一听是这件事,心想你管得倒挺宽,便说道:“我知道了,回头自然便会处理。”小昌见姜冰之语气有些敷衍,明显是没有听进去,可谓十分失望。但他也知道自己并非自强社中人,说得太多反为不美,也就此打住不再多言。 三十八、误解 自从健行学堂开办以来,以风气正选拔严而闻名于世,又因周鼐呕心沥血,从各处聘请优秀教习鼎力加盟,不过才几个月的工夫,健行学堂已成了闻名百里的著名学府。而作为学堂实际事务的主持者,庶务长由桐深就更忙了,翻译书籍、管理生员、支发薪水,每天他是忙得脚不沾地,连上茅房的时间都是挤了又挤,恨不能一下子就完事。这天他匆匆处理完两个生员的请假,赶到茅房中正准备大解,猛然发现旱厕里面有几张用过的油印纸张碎片,朝上的这一面有半句话“洪水泛滥于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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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别看由桐深曾经多年不在国内,但对一些掌故还是知道的,半纪以前太平军初起之时,这句话曾经遍播于天下,其中一个关键字就落在了“洪”字上。洪拆开来是“汉”字缺了土,意味着汉人失去土地,泛滥于天下则带有鲜明的反清色彩。由桐深大惊失色,这要是被人告到官府自己这庶务长岂不完了?当下他也顾不上大解了,忍住臭气去旁边找了根竹竿,将那几张废纸打捞上来。他用软布蘸上清水小心地将上面的污物都处理干净,复又压在精舍内的砚台下将其阴干。他原本当时就想找山长说个清楚,但周鼐不在学堂内,他只好掉转头去处理别的事了,将这件事丢在一边。不想周鼐这一天都没有回来,到了晚上的时候由桐深回到精舍内又瞧见了这些纸,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想这些事自己是解决不了的,留在手里又是祸害,倒不如交给官府,让他们处理去,这样自己也没责任。于是他将那几张纸夹在一本厚书内,夹着书便到县衙来了。 由桐深是个生面孔,看守大门的兵丁不认得,免不得要盘问一番。由桐深被他们这一盘问,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不能张口就说在学堂里有人制造谶谣吧?他正在犹豫之时,那些兵丁已有些不耐烦起来,只是他们看到由桐深衣着不俗,不像是普通股的农户,这才没有恶语相向,若是放到一半人身上,只怕他们早就破口大骂了。不过兵丁的呵斥却引来了县衙里的师爷。这瘦的和竹竿一样的师爷一出来,便又将兵丁们训斥了一番:“你们怎么搞的,天天在这儿大呼小叫,让大老爷怎么清心养志?”那些兵丁连忙躬身道:“是这人想要面见大老爷,但偏又说不出个因由,我们才把他拦下来的。”师爷遇到类似的事已然太多,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由桐深,觉得有几分眼熟,再一细想回忆起来了:“你不是周老先生请来协理学堂的吗?今天怎么有空到县衙来了?”由桐深见师爷认出自己,赶紧道:“大老爷在不在?我有要事禀报。”师爷道:“你有事就直说吧,大老爷正在里面听曲呢,搅了他的雅兴不好。”由桐深踟蹰片刻,附在师爷耳边将事说了。 |
(正文) 师爷一听眼珠骨碌碌转了两转,他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说小是因为现在没人知道,压下来暂时也不会看出什么后果,说大那可就捅破天了,“大楚兴,陈胜王”一出,秦朝就灭亡了;“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蒙古人跟着也被赶到北面游牧去了;“十八子,主神器”,李自成带着大顺军一路攻进了京城,害得崇祯皇帝上了吊。这若是知情不举,县太爷要倒大霉,他这个做师爷的也跑不了。所以他说道:“你先在这儿候着,我去问问大老爷。”说着一溜烟地到后面报告县令去了。 县令当天正听两位美娇娘唱着昆曲,摇头晃脑地十分开心,猛然间师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心知有事,只好叫那两位佳人下去,师爷这才娓娓道来。县令眉头一蹙,张口说道:“你把他带进来吧。”师爷答应着出去了,将由桐深引了进来。由桐深在西洋时习惯了和人鞠躬握手,回到国内却还得按着大清的规矩向县令磕头。县令道:“听说你们学堂里有事?”由桐深道:“正是,我在健行学堂的茅房里发现了这么几张纸片。”说着拿出那本厚书,将那些残缺不全的纸片递给了县令。县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件事发生在健行学堂,如果本县从严处置,那你至少也有失察之责,你可清楚?”由桐深哪里想到这么多,惶恐不安地说道:“草民委实不知。” 县令见他战战栗栗,颇觉心中好笑,但还是板着脸说道:“但本县念你一片心诚,又能及时将下情禀报,所以不会责罚于你,你且宽心。”由桐深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多谢大人。草民回去之后就在学堂内大肆整顿,找出印制这些东西的人,将他们逐出学堂。”县令摆手道:“不,你回去之后要一切如常,什么也不要做,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旁人,即便是周鼐也不成,本县后面自有分寸。”由桐深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喏喏唯唯。县令复又嘱咐道:“你这几日在学堂里不要乱走,本县有事会随时找你。”由桐深答应着,见县令端起茶碗,知是遣客之意,便躬身向县令告辞。师爷将他送出县衙复又回转来。 |
(正文) 师爷问县令怎么处理这件事,县令说道:“干这件事的人肯定就在学堂内不,而在学堂里的生员家中非富即贵。本县想如果能抓到一些把柄,这些人必然极力巴结我,至少也能捞上一些银子。如果碰上那些不开眼的,那本县就将他们的大名尽数报到府里,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当然,本县肚量宽宏,轻易不会这么做的,毕竟花花轿子人抬人,不要轻易读了人家的路嘛!”师爷不由称赞道:“大人真是高明!但是我听说健行学堂内部管理十分严格,大人打算如何查清降祸之源呢?”县令成竹在胸:“这件事我早有成算,明早上你过来一趟就知道了。现下闲着无事,咱们还是继续听曲吧。”师爷虽然纳着闷,但也不能多问,眼瞧着县令又将那两位唱曲的唤进来了,听得是津津有味,虽然师爷真正爱听的是本地梆子,对这些婉转柔媚的调子不感兴趣,却只能附和着县令的品评,直到夜深方散。 转天一早上师爷就过来向县令请安,却见县令神采奕奕,早已换上了簇新的朝服,素金顶子在头上分外扎眼,他拿出早已写好的手令交给师爷:“你去趟健行学堂,告诉由桐深找个由头将吴绪昌叫出来,让他到这里来一趟,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师爷得了手令,径直便去了东关的学堂,见了由桐深他将手令一交,由桐深一下子犯了难:“师爷,吴绪昌是今天的值勤官,没他帮忙物理科今天的课没法上啊。”师爷道:“这可是县令大人的指示,你自己想办法吧。”由桐深昨晚上被县令恩威并施,早已不知所措,喃喃自语道:“那只有给物理科今天放假了。” 师爷到这健行学堂时才不过卯初,学堂内的生员兀自在屋里酣睡未醒。当门外的大钟当当当地敲响时,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用床铺上跳了下来,穿好衣服直奔出门。第十一号宿舍内小昌一边将衣服套到身上一边环视屋内诸人,却发现莫岁寒并没在屋里,他暗想这家伙没准又到哪里练习术法去了。同屋的其他四个人对莫岁寒都有偏见,他们也都看到了莫岁寒的铺位空着,但都没人说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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