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恐怖推理 -> 【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 -> 正文阅读

[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15页]

作者:陟云子
首页 上一页[14] 本页[15] 下一页[16]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正文)

    小昌想尽尽地主之谊,请杜厚文去镇里好好吃上一顿,但不料杜厚文直接就选了最贵的鸿运酒馆。小昌曾听荻生说过在这里吃饭最少也要二两银子。他上午卖柴总共也没赚几个钱,全拿出来还差得远,有心想要换个地方却张不开口,正在为难之际杜厚文却爽朗地一笑:“小昌你不用为难,我最近也赚了不少银子,这顿就由我来请。”小昌无奈,只得跟着他进了鸿运酒馆。杜厚文坐定后只管挑贵的点:熏鸡、酱肘子、烧牛肉、回锅肉……小昌一个劲敌说够了,杜厚文却说再加两个。不一时菜上来了,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杜厚文又要了一坛店家自酿的老酒,亲自给小昌倒了一碗:“今儿个只管吃喝,别的都放在一边。”小昌回家之后固然吃得也算不错,但究竟沾荤腥的时候少,看到满桌的肉菜禁不住胃口大开,敞开肚皮吃了个痛快。杜厚文感激小昌在困难时倾力相助,一个劲地往小昌碗里夹菜。

    小昌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通之后,肚子感觉不那么饿了,喝过酒后身上也暖了起来,便和杜厚文说起日后的打算来。杜厚文说道:“小昌,以你的聪明才智还在这小地方呆着真是浪费了。”小昌摇摇头道:“我现在就想过个太平日子,头些天我娘刚过世,我只想在这儿好好结庐守孝,对外面的血雨腥风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因为今天出来卖柴,小昌没戴孝帽,但还是在腰间扎了个孝带子,杜厚文也是到这时才发现:“令堂过世了?那真是太不幸了。不过守孝也不能耽误过日子,该赚的银子还是要赚的,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干呢?咱们一块儿卖东西,挣得可也不少。”

    他这么一说倒让小昌怦然心动,荻生、英杰他们不愿去打柴,自己一个人没法单独干,又不能在家里守着光秃秃的四面墙猫冬,杜厚文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他点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没事做,就给你打个下手吧,不过太复杂的东西我也做不来。”杜厚文一拍胸脯:“没事,你那么聪明一点就透,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学上一个月保证你做得比我还好!而且我都想好了,挣了钱分你一半!”小昌一听杜厚文这么仗义,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杜厚文却红着脸又干了一碗酒,举止间颇有些豪气:“小二,再来一碗酒!”小昌道:“你已经喝得够多的了,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咱们以后的时候长着呢。”杜厚文道:“行,都听你的。”小二本已捧了一坛酒进来,见二人不要了颇有些不快,杜厚文甩出三两银子:“够饭钱了吧?剩下的赏你。”小二脸上这才由阴转晴,乐颠颠地拿着银子出去了。
    (正文)

    小昌和杜厚文结伴从鸿运酒馆出来,杜厚文本就喝多了一些,被冷风一吹哇地一声就吐了起来。小昌急忙给他捶着后背,杜厚文却说道:“小昌,不用!我今天是见到你高兴,之前从家里出来,走了这么远都没碰上一个熟人,每天就是一个人吃喝,都把我难受坏了!”小昌知道他内心激动,便也没多说什么。他们先去杜厚文住的客栈中取了行李,而后一同来到小昌家住下。

    打从这天开始小昌就跟从杜厚文学习机关制作的窍门,有时候也帮着杜厚文用竹、木、麻、毛等常见的东西做些小玩意。杜厚文的一双巧手简直可比传说中的公输班,无论是什么东西到他手里一摆弄便都和活了一样。小昌又皇极生象术的观物本领做基础,对机括的领悟能力要远远强于普通人,不过十天工夫,他也能做一些滑轮、桔槔等简单器物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荻生、英杰、金寿他们几个自制了一个烘烤红薯的炉子,用独轮车推着走街串巷地叫卖去了,小昌因为和杜厚文在一起,便也没参与他们的事。

    转眼又到了镇上赶集的日子,杜厚文对小昌道:“这些日子咱们也做了不少东西,趁这次集一发全卖了,咱哥俩还去鸿运酒馆吃一顿。”小昌笑道:“我干别的不行,叫卖还是在行的,到时候你就看我的。”两人提了个麻袋,将做好的玩意儿都塞进麻袋里,轮番扛着来到了市集上。因为杜厚文在镇上已经摆过几次摊,很受大伙儿欢迎,他刚刚将麻袋放下一群看热闹的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杜厚文一边招呼着往来行人一边向众人展示自己带来的玩意儿,这一次的东西更加新奇:有能在地上行驶的马车,有能作揖的小猴子,还有能发出啼鸣的木公鸡,当然最最宝贵的还是他上次带来的那个人偶,它上了机括之后便可活动自如,简直想成了精一样。小昌在旁边不停地吆喝叫卖,他之前卖过烧柴,特别懂得这些百姓的想法,看到谁家孩子爱不释手便极力推荐,这种方法十分奏效,不大工夫便已卖出去了十多个玩意儿,杜厚文腰上的褡裢也渐渐鼓了起来。他在心中盘算着,照今天这个架势说不定能赚不少银子,就是上鸿运酒馆连吃三天三夜也够了。
    (正文)

    正在杜厚文做着白日梦的时候,街市的一角忽然起了一阵吆喝声,围在摊前的百姓纷纷侧目,而后便向潮水一样哗地四散开去。小昌和杜厚文惊愕地看到,不少摊主弃了自己的摊子,卖的东西也不要了,抱头狼狈奔逃,而那些百姓更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东躲西藏。惊动整个集市的却是一队彪悍的骑者,他们手里都拿着大刀、木棍,如旋风一般地冲过来,见到摊子上的好东西顺手便劫掠一空,若是摊主稍有不满便是木棍敲将下去,只打得那些摊主哭叫不迭。有好心的百姓见到杜厚文愣在原地,赶紧压低声音提醒他:“还不快逃!那是独乐镇的林寨主!”

    小昌矍然一惊,这林寨主乃是最近半年崛起于独乐镇的一股悍匪,他一回家二叔便向他提过。据传他是受不了官府压迫,一怒之下带领一帮兄弟杀了催租税的衙役,转而起事的。虽然他老巢在独乐镇,但其实他很少回去,总是带着人在四处州县抄掠。他所带的人都有过硬的骑术本领,每个人常备两匹健马轮换骑乘,因此行动如风,官府从来不曾真正抓到过他。而且这个人好恶不分,奉行拳头硬通行天下的道理,只要是看好的东西,不论是金银玉帛还是漂亮女子,他都一定要得到,为此酿出的人命案少说也有十几起。老百姓痛恨他扰乱一方安宁,背后都管他叫“林阎罗”,只是林阎罗不知为何,今天却看上了这小小的街市,竟然在这里大肆抄掠。

    小昌看到这一帮人凶神恶煞,催促杜厚文快走,杜厚文却慢条斯理地道:“我自卖我的东西,又没得罪他,怕他怎地?”仍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小昌不想多事,伸手去拉杜厚文的胳膊,但他死活不走,小昌又不能抛下他一个人逃走,便只好留在他身边。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已有两三个彪形大汉从马上下来了,如大山一样堵在了摊子前,有个眼皮生疤的汉子拿木棍点着摊子,斜眼瞧着杜厚文:“你怎么不走?”杜厚文连身子都没站起来:“我在这里卖东西,为什么要走?”那汉子一下子乐了,朝着左右两人说道:“瞧瞧,听见没,还真有不怕死的。你卖的什么啊?”杜厚文说道:“都是些寻常的玩意儿。”那汉子从地上拿起一只木公鸡,瞥见上面有个机括,他用手一拧,这只木公鸡顿时咯咯地叫了出来,一边叫还一边扑腾着翅膀。这汉子觉得有意思,冲后面遥遥招呼道:“寨主,快过来,这里有好玩的!”
    (正文)

    听到他的喊叫,从远处又过来了几个大汉,内中脖子上挂着猞猁围脖、嘴里叼着个碧玉烟斗的,无疑便是寨主林阎罗了。小昌见他长着一对三角眼,眼珠四面不靠,正是传说中最凶恶的四白眼,不由心中打了个突,暗想这等人却是难以对付。林阎罗走到近前,将烟斗从嘴里抽了出来,呵斥这几个手下:“刚才鬼叫啥?”之前说话的那个汉子道:“寨主,你看这些小玩意,一个个都活灵活现的,它们都还能动呢!”林阎罗伸手拿起了一个小猴子,两根指头一扭机括,小猴子果然便吱吱叫着,还不住地合十作揖,那样子别提多讨人喜欢了。林阎罗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禁感到有几分新奇:“嘿,你们别说,这玩意倒好玩啊。嘿,卖东西的,这些玩意儿我们都拿走了啊。”他这么一发话,其他土匪就蜂拥上来,将地上的玩意儿往手里划拉。

    杜厚文站了起来:“拿走可以,得给钱!”林阎罗把脸往下一拉,将小猴子扔在地上,咔地一声跌成了两半,林阎罗复又踏上一只脚,将它踩得粉碎。旁边的匪徒齐声喝斥,有人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比划着:“你小子活腻歪啦,敢这么跟我们寨主说话!”杜厚文毫不惧怕:“踩坏了我的东西,也要赔钱!”林阎罗觉得这小子不像其他人那样软弱可欺,寸心要逗弄逗弄他:“我就不赔钱,你能把我怎么着?”杜厚文说道:“你不赔钱就不行!”

    林阎罗从地上拿起杜厚文精心制作的人偶,在手中摆弄了两下,作势要往地上摔:“你看着,我马上把它摔了!”杜厚文眼看着那人偶,这可是费了他无数心血才做成的啊!他口气一下子软了:“林寨主,你把人偶放下,什么都好说。”林阎罗哈哈大笑:“你小子刚才不还挺硬气吗,怎么突然就服软了?”他说着手一松,那个人偶一下子掉落下来。小昌吃了一惊,左掌一翻使出排山诀,凭空生出一团祥霭托住人偶,但没想到那人偶实在太过精细,吃不住这股力道,还是咔地一下被震坏了。
    (正文)

    小昌也不禁有些生气,刚想出手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匪却见杜厚文凌空扔出一物,他拉着小昌向后一扯:“闪开!”小昌向后一退,但听砰地一声炸响一团火焰在眼前爆开,林阎罗和其他几个土匪都被炸得鬼哭狼嚎,尤其是林阎罗被熏成了个大黑脸,手上还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小昌在心中暗暗埋怨杜厚文太过莽撞,本来这些土匪过来也不是多大的事,避开也就没麻烦了,可杜厚文却不躲避,若是单单惩戒一番他们也惹不出太大乱子,毕竟他们身属草莽,与官府互为敌对,可杜厚文扔出自制的掌心雷,还炸伤了对方的首脑人物,不引来他们的追杀才怪!

    那些土匪没想到一个做小生意的少年竟然暗藏着这等武器,当时被炸得晕头转向,然而林阎罗被炸伤后暴跳如雷,他虎吼道:“给我把那两个小子抓回来!”他带来的土匪齐声答应,便有身手灵活的上了马,朝小昌他们追了过来。杜厚文知道捅了马蜂窝,那些辛辛苦苦做的玩意儿也不要了,和小昌一起向后奔逃。那些土匪乘着骏马,快马加鞭地直冲过来,杜厚文却不慌张,他双手连扬,一个又一个掌心雷自手中发出,时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掌心雷到了空中便自行爆开,那些土匪有的被炸伤胳膊从马上倒栽下来,有的连人带马被炸翻,还有的被溅出的灰尘迷了眼睛,顷刻之间追来的土匪便已被炸得七零八落。不过杜厚文自制的掌心雷威力有限,这些土匪虽然被炸得狼狈,却没有一个死的。他们被炸之后相互看了看,知道面前这两个少年并不好抓,于是象征性地在后面追了一段,也就策马回去了。

    待到土匪撤回去之后杜厚文连叫晦气,说自己这些天的辛苦白费了。小昌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没来由地招惹这种人做什么?咱们有家有业的,不比他们了无牵挂,瞧这个样子他非得来报复咱们不可!”杜厚文却满不在乎:“小昌,你本事那么大还怕他们报复?我瞧你五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扫灭!”小昌道:“我是没啥事,可我在村子里有亲戚朋友,那林阎罗一瞧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对村里的人动些手脚。”
    (正文)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那就是朝廷因为白莲教、洪门等江湖势力的活动,一向对火器严防死守,黎庶白星是不能拥有任何火器的,包庇者一体同罪。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是在众目睽睽的集市上,难保没有人向上面添油加醋,即便县令会偏袒他,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因此他思前想后,决定先到外面躲一阵再说。杜厚文虽然不知道小昌心中的想法,但经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自己做事草率了些,便连声向小昌道歉。小昌说:“算了,他们这群人我看着也生气,不过现在家回不去了,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杜厚文并不熟悉周围的地理,问他哪里有合适的地方。小昌望望天又看向地,那意思是天之下地之上随处为家。杜厚文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苦笑着应承了。

    三十三、蛇谷

    杜厚文心中无数,小昌却想离家越远越好,他们现在既怕独乐镇的那些土匪纠缠不休,又怕官府的人追拿通缉,一路净拣些偏僻无人的小路行走。小昌有禹步随身,脚步轻灵迅捷,杜厚文可就差得远了,短距离内倒还凑合,时候一长便有些跟不上了。小昌望望天色,分明已有几分昏沉,他想今天也赶不了太多路,干脆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吧。他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衰败秋草,毫无一点生气,倒是前面有两道山岭,如弯眉般遥遥相对,两山之间便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山谷。小昌张开天目,见山谷之中隐隐有生气泛出,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人家,便对杜厚文说道:“快点走,咱们到这里歇息一晚。”杜厚文也不由加快了步子。

    他们走进谷中才发现,谷中景致与外界大不相同,许是北面的山岭遮蔽了寒气,谷里面的草木比外面还要青翠一些,星星点点的野菊花仍固执地守望枝头,风也没有外面那样大,进到谷里比在外面舒服多了。杜厚文一下子松弛下来,他说道:“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世外桃源,要是没什么事躲到这里倒是无忧无虑。”
    (正文)

    小昌笑道:“真要让你在这里呆着,没人陪你说话聊天,吃的穿的用的都得自己收拾,我估计用不了三天你就厌烦透顶,还能在这儿呆下去吗?”杜厚文搔搔脑袋:“你别说,好像还真是这样。在外面烦心事是挺多,可真到了个幽静地方也可能呆不下去。”他说着跨步前迈,脚下却似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不大对劲。小昌也感觉到了,他向脚下看了一眼,吃惊地说道:“住在这里的是个道门高人啊!”杜厚文对此一窍不通,他转过头来问道:“何以见得?”小昌道:“天之动也,一昼一夜而运过周,星从天而西,日违天而东,日之所行与运同,在天成度,在历成日。这位高人以星历作门户,于谷中布成三奇六仪,足可见其能力非凡。”

    听小昌这么一说,杜厚文也留上了神,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忽而压低声音道:“小昌,你来看,这地上居然有机关!”小昌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果然见到地上有几根极为细微的绳线,与土壤几乎同一个颜色,若不是杜厚文这等机关制作的大行家压根就不会发现。那几根线穿过浓密的草丛,也不知究竟连向什么机关。杜厚文道:“这人还真够可以啊,机关做得比我还精巧,这根线是消息线,肯定连着一个铜铃,这两根线是绞索线,我猜这下面不是有陷坑就是有踏板,一踩上人的手足便会被固定住,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呀,我看咱们还是别进去了。”他这么一分析小昌反而起了好奇之心:“既然都已经来了,退出去也未必不会被发现,何况这附近再无可以安歇的地方,倒不如闯上一闯。”

    杜厚文本是机关一脉的高手,见了这等阵势其实也是技痒,小昌一鼓动他立刻便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研究其地上机关的布置来。小昌对机关术所知仅有一二,但运起皇极生象术也可为杜厚文提供一些参考,他就在旁边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荻生告诉杜厚文。

    杜厚文观察良久,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对准其中一条绳子小心翼翼地割了下去。他这刀锋利无比,切在绳子上半点声响也没有。而在切绳子的同时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勾住绳子,竭力不让绳子发出半点颤动,绳子应手而断,并没引发什么异常。他等了片刻之后,复又如法炮制,将第二根绳子也切断了。就这样依次进行下去,他将这一带的机关进行破坏,而小昌在这段时间内也观察清楚了周围气机的排布,他告诉杜厚文:“你就跟着我走,千万不要踏错步子,更不能往后退。”
    (正文)

    杜厚文知道轻重,忙点头应承。小昌使开禹步,有意走得慢一些,好让杜厚文能够看清。他巧妙地避开了对方所布阵法的陷阱,一路顺顺当当地走了过去,杜厚文紧盯着他的脚步,也跟着走了过来。正当他们准备喘口气的时候,草丛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蓦地眼前草木晃动劲风飒然,竟然冒出一个蛤蟆大的蛇头来!它摆动着三角形的脑袋,那上面满是米粒大小的鳞甲,口中信子不停地伸缩吞吐,很不友好地打量着面前两个陌生的闯入者。从脑袋大小估计,这条蛇至少也有五六尺长。杜厚文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啊呀叫了一声,腿刹时都软了,几乎便要瘫在地上。但就在同时,身后也传来了嗤嗤的声响,杜厚文向后一看,他们后面也蹿过来两条黑蛇,论大小和前面这条花蛇差相仿佛,三条蛇成品字形将这两人围住了,但却并没有发动攻击,像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小昌瞧得清楚,这三条蛇能在阵法之中来去自如,当然不会是野地里自然生长的,多半由人豢养,说不定就是此间主人所为。他沉声对杜厚文道:“别怕!”单手一晃,已将金梭子尽数握在手心,凝神注视着周遭变化。

    三条蛇在草丛中与两人对峙片刻,忽听远方传来一缕细如丝线的洞箫声,那洞箫声若隐若现,幽咽处如怪猿夜啼,流畅时却又如珠落玉盘,只听得人心潮澎湃,全身血脉气机随之起伏。杜厚文对音律一窍不通,倒还不觉得什么,小昌却是音律的大行家,这一听便知对方在洞箫之中已包含了象数变化的奥义。那三条大蛇听得洞箫声起,从草丛中霍然而起,同时向着两人扑来。小昌金梭子脱手飞出,在空中连缀成行,向着正面的花蛇迎头击来,那条蛇识得厉害,脑袋向下一低,蹿行有如闪电,却又摆动尾巴向两人扫来。小昌倒纵两尺,金梭子按着八方变化,两端的两枚金梭子向后一刺,将身后两条黑蛇同时避开。而后他扯住杜厚文向下一拉,躲开了当面这条花蛇的蛇尾攻击。杜厚文腿都吓软了,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正文)

    小昌见那三条蛇来势凶恶,只能展开金梭子与它们全力对攻。他与这三条蛇周旋了几合,渐渐发现了其中奥妙。它们是按照洞箫音律的起伏而分进合击的,虽不似皇极生象术那般将律吕分得清晰,但也别具一番理路,它们从黄钟而起,若律声多加则迎头直击,若少加则各行防守,而每条蛇的举动也各具特色,正面的这条花蛇本领最强,按的是四象变化的法门,老阳变少阳,少阳变老阴,老阴转少阴,少阴复转老阳。后面的两条黑蛇则弱一些,一个守住天门,一把把住地户,不让阵中之人有脱逃的机会。

    本来按照小昌的本领,应该很快就能将它们击败,但那花蛇极为聪敏,发现杜厚文根本不懂律吕变化,专门诱导后面的两条黑蛇对他发动攻击,小昌的金梭子要分神护住杜厚文,攻向蛇阵的力量自然便小了很多。不过这蛇毕竟只能按洞箫音律行动,小昌已将规律完全弄清,对此全然不惧,只斗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已大占上风,将三条蛇的行动都牢牢压制住。那洞箫虽然仍在急一阵缓一阵地吹奏着,但已不能扭转局面。

    对方显然也知道小昌是劲敌,蓦地洞箫声止歇,三条蛇如闻大赦,齐齐退了下去。杜厚文见这些蛇不再攻击自己,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颗掌心雷向那花蛇掷去。他的掌心雷出手即炸,旁人很难闪躲,要不然白天那些土匪也不会纷纷中招,哪知那花蛇却机敏异常,见到掌心雷劈面打来蛇尾一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呼地飞起,在半空中与掌心雷相撞。那掌心雷本就一触即炸,立刻便在空中嘭地一声爆开,虽然声势骇人,但那花蛇早已灵活地蹿开,没能伤到它分毫。不过掌心雷发出的巨响和浓烟还是让这三条蛇吓了一跳,它们哧溜溜地向前蹿出,转瞬已消失在了草丛中。
    (正文)

    “何人胆敢擅闯蛇谷?”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像在耳边一样,听得人心头一震。小昌和杜厚文抬眼望去,见眼前的草丛如波浪般向两边分开,一个垂髫少女推着辆四轮车缓缓出来,四轮车上赫然端坐着一个白发老者。这老者形容枯槁,面上的皱纹深比沟壑,看上去一副苦相,如同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中握着一支洞箫。他的双腿无力地垂在四轮车上,显然是不方便行走。

    推四轮车的少女倒长得眉目清秀,头发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双髻,鬓边斜插一朵不知名的紫色花朵,显得颇为俏皮可人。刚才那三条蛇都从草丛中游走出来,于四轮车前盘转身体,低垂脑袋,宛似在朝拜无上的君王。小昌见到这老者,便知是正主儿来了。他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兄弟两个路过贵宝地,想寻个地方歇息一宿,就转入谷中来了。”老者眸中精光一闪而没:“那为何要破了我的机关,又强闯我布在这里的法阵?”小昌道:“晚辈也曾学过一些术法,见到老丈布的法阵大有意趣,便想与老丈见上一面,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老者鼻中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说法颇有不信。这时那推四轮车的少女却轻声说道:“爷爷,你看这——”

    老者反复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不速之客,对杜厚文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他,却对着小昌上下看个没完。小昌也知道自己擅闯人家地盘做得不对,对老者的这种失礼举动也没在意。良久老者似乎下定决心般说道:“你们不是要借宿吗?且随我来!”那少女将四轮车转了个弯儿,径直沿来路而去。杜厚文背着老者锋利如电的目光一扫,只觉全身都不舒服,他求助似地看着小昌,那意思很明白,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哪知道这老者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怕死的可以不必过来!”杜厚文哪里受得了这个激,他脖子一拧,小声嘀咕道:“大不了掉脑袋,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正文)

    那少女脚步轻盈,而四轮车也是甚为灵活轻便,向各个方向转弯都毫不费力。只见她推着四轮车在前左拐右绕,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茂盛的槭树林前。小昌曾听祖师说过,一片树林若是只有一种树,那它们往往不会长得太好,但如果包含多种不同的树木,则容易长得茂盛粗壮。眼下这片槭树林却逆行其道:整片树林完全由槭树构成,不见一棵杂树和灌木,而且地面上也是光秃秃的,什么野草也没有,显然这片槭树林经过主人的精心打理,否则不会长成这个样子。谷中比外面要暖和一些,外面早已经入了冬,这里却还是深秋景色,槭树叶片在霜欺风吹之下染红浸黄,有的树木叶子都变成了红色,远远看去就像一支正在燃烧的硕大火炬,煞是好看迷人。

    四轮车驶进树林之中便如一条灵动的鱼儿,轻盈地在林海之间徜徉,树和树之间有的看似距离不远,但偏偏无路可行;有的距离很近,但在走到近前时却又别有洞天。小昌和杜厚文紧紧随着四轮车而行,于路他们看到很多模样怪异的小蛇盘在地上,但它们似乎很怕生人,还没等小昌接近便哧溜溜地跑远了。小昌留神观察树木的排列次序,才发现这些树木在种下之时就经过主人的精心点化,每株树都各有其不同的五行变化,而这些树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阵势,即便如小昌也并非一时半刻所能布出。想到这里小昌对这老者的敬佩又多了几分,瞧他的样子当年也该是道门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怎肯避居山野,还设下这样重重阻拦的机关呢?他很想和前面这两个人聊一聊,但他们显然没有这个兴致,只顾在前面匆匆赶路。

    他们在槭树林中转了片刻,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很特别的茅草屋,说它特别,是因为它恰好建在四棵大树中间,草屋便以这四棵树作为立柱,直接在外面搭建茅草而成。茅草屋很是低矮,但门却并不小,那少女一低头,就将四轮车推进了屋里。她顺手将油灯点上,伴随着火焰滋滋地燃烧,黑暗的屋子里终于有了些光亮。
    (正文)

    借着油灯昏黄的火光,可以看清整间屋子被隔成了两爿,左半边的这间被木板隔开,门上还挂着一把蛇形铜锁。右半边有一个不大的灶台,灶台下还残余着一些火炭,锅里泛出袅袅的蒸汽,让整个小屋中都充满了诱人的饭香。灶台旁有张木桌,旁边有四把椅子,再往里还有张木床。这草屋中虽然简陋,但小昌却惊讶地发现,木桌的一角上摆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尚未凋残的花朵,和这少女戴在鬓边的一模一样。看来虽然身居深山,这少女爱美的心思和外面的普通女孩并无二致。她到灶台边掀开了木质的锅盖,一团白色的水汽立刻欢快地升腾起来,小昌看到锅里有几块红薯和芋头,还有些已经变黑的菜饼子。从菜饼子的外观来看,肯定不会是今天新蒸的,应当是昨天或前天的剩饭。尽管这些饭食很粗糙,但杜厚文和小昌自从早上出来就没吃过东西,这饭香一扑入鼻两人就更加饿了。

    那老者淡淡道:“山野之地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来同吃!”杜厚文眼睛望着小昌,他到现在也不确定这老者究竟是好是歹,更不确定饭菜中是否有毒。但小昌已瞧出老者并无恶意,至少眼下如此,他随祖师出游的这一年早就学会了随遇而安,到了该吃饭时自然便吃,到该睡觉时自然便睡,正所谓“道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他缓缓地点了下头,示意杜厚文可以吃饭。小昌对老者道:“老丈既然如此客气,我们也就叨扰了。”当下与杜厚文坐了下来,拿起块红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杜厚文虽然觉得这饭食太过粗糙,只怕比之猪食也不遑多让,但因没有别的吃的,也就将就着吃了一些。

    小昌他们来到谷中本就不早,再加上经历了与大蛇的对峙,此时估摸着已经到戌正了。吃完饭后老者将左半边屋子推开,用手指了指里面:“你们不是要歇一晚吗?这间屋子就匀给你们,晚上可以在里面休息。还有这树林里怪事多,晚上就别出来了,等明儿早上自然会喊你们。”小昌伸头向里面一看,见这里黑洞洞的,靠近屋角摆了张木床,地上还有一个尿桶,尽管里面没有秽物,但还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正文)

    杜厚文暗地皱了皱眉,心说自己在息县时家里虽然住得差,但也比这儿好上十万八千倍,瞧这里的情况,哪是给活人住的啊,分明就是一个猪窝。小昌拉了他一把,将他拽进门里,这时那扇木门却缓缓地在身后合上了。杜厚文低声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瞧那两人都不太正常。”小昌道:“人家肯收留咱俩就不错了,你就别计较太多。”这屋里连一点儿亮光都没有,两个人索性合衣卧到床上睡觉。

    这屋子里没有火盆,却是有些冷意。两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半夜里小昌从梦中惊醒,却隐隐听到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洞箫声,听那节律就是老者吹奏的。小昌听得其中颇有杀伐之意,心中一惊在旁边的杜厚文身上推了一把:“唉,别睡了,你听!”杜厚文本来尚在和周公相会,这下却也清醒了:“发生什么了?”小昌低声道:“出去看看!”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地,悄悄地摸到门边,小昌伸手一推门却没有开,他暗暗吃惊,从木门的缝隙中向外看去,见外面油灯尚在沉沉燃烧,昏黄的火光照在门把手上,那里挂着个黄澄澄的玩意儿,分明就是晚上见过的蛇形铜锁,原来这老者竟然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杜厚文将眼睛凑到门上,也看到了这把铜锁,他一捅小昌的腰眼,那意思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那外面的两个人压根就没安好心。他伸手朝小昌比划了一下,小昌看懂了他的想法,那就是要将茅草屋拆了出去。小昌却想得更多,自己和杜厚文除了破坏谷口的机关外,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如果那老者想要和他们翻脸,那大可以在谷口就说明,为什么还要将他们请进家中招待呢?何况这茅草屋又不是铜墙铁壁,就是一个寻常壮汉也阻拦不住。因此他止住了杜厚文的莽撞行为,让他用些手法将门上的铜锁打开。
    各位书友新春快乐,猪年大吉!
    (正文)

    杜厚文从门缝里向外瞅了瞅,却微微皱起了眉,这个蛇形铜锁外表看起来严丝合缝,机簧必定在铜锁内部。他这一双手虽然巧,但因无法把手伸出去,开这把锁的难度可想而知。小昌在他身旁问他是否有办法,杜厚文道:“说不得只好一试。”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却是各种形状的小工具:有类似凿子的、有类似钩子的,还有的干脆就是一根细如发梢的金线,杜厚文借着门外隐约透进来的油灯亮光,将那根金线取了出来,从靠近锁头的门缝中颤颤地伸了过去,金线的末端进了锁孔,杜厚文屏息凝神,从金线触碰机簧的内部结构。小昌瞧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自己也有几分紧张。

    杜厚文金线在锁孔中盘桓片刻,蓦地听到锁孔里传来嗒地一声轻响,小昌心中一喜,以为这锁被打开了,哪知这铜锁上却只有一节掉了下来,剩余的部分却仍牢牢地把着门户。杜厚文手疾眼快,手拿金线托住这掉下来的一截,而后又从门缝中伸过去一个小钩子,替下刚才的金线,仍用金线继续向内试探。有了前次的经验,这下却要快得多,只数息的工夫,第二节也下来了。杜厚文用钩子将前两节全部勾住,再要用金线拆卸第三节时却发现金线已没了着手的地方。他微一沉吟,将原来的第一节又套了回去,这时才能将第三节也打开。

    原来这铜锁的设计者独具匠心,在制作铜锁的过程中参考了传统的九连环。对于九连环来说,要将相互嵌套的铁环全都拆解下来并非一味地拆分,而是要在合适的时候将已经拆下来的部分重新装回去,循环往复才能最终将它拆开。这蛇形铜锁也是一样,那第一节便是一个独特的装置,要开启第三节以后的各节都必须以它作引。杜厚文是机关术的行家,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顺顺当当地将铜锁打开了。他轻吁一口气,轻轻地将铜锁拽了下来,一把拉开了门。屋子中的油灯虽然还亮着,但那老者和少女都不在,小昌对杜厚文道:“他们肯定都在外面,咱们快点出去!”杜厚文跟着小昌,两个人一同出了茅草屋。
    (正文)

    到了外面洞箫声清晰了很多,此时已少了一些舒缓,多了几分铿锵和肃杀,而在洞箫转折的间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声传来,怪声随着洞箫的高低转合而起伏不定,颇有些与其颉颃的意味。小昌一听到这声音便觉有些耳熟,在细细一分辨不由暗惊,来者使用的竟是天幻魔音,如今天下会用这等邪术的除了唐中槐还有何人?杜厚文在一旁却掩上耳朵,显得极为痛苦。小昌想起杜厚文并无抵御天幻魔音的经验,忙撕下衣角揉成两个布团塞在他的耳朵之中,同时要他紧闭嘴巴不要贸然张口,又以金梭子刺了他的翳风穴和听宫穴,这样杜厚文暂时可以不受天幻魔音的侵扰,随同小昌行动也就无碍了。

    小昌白天曾经观察过这片槭树林,知道内中有三奇六仪的变化,阳遁顺仪奇逆布,阴遁逆仪奇顺行,按着这个顺序可以寻觅到一些线索。他拉着杜厚文的手在树林中快速穿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没走上一段距离就要看一下槭树枝桠的情况,同时根据洞箫的方位再作调整。从洞箫忽远忽近、忽徐忽疾、忽高忽低的音调中小昌可以判断出来,那少女和老者在槭树林中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随着敌人的大举进袭不断向房屋的方向退来。洞箫声调逐渐转低,但天幻魔音却渐渐激昂起来,有骎骎然凌驾于洞箫声之上的架势。小昌知道若是这老者真的和唐中槐对敌,那现在已然大落下风,再撑一时片刻只怕就得受伤,因此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恨不能带着杜厚文凌空飞起来。

    小昌和杜厚文在槭树林里转了片刻,终于看到前面有两个黑影,站着的无疑便是那少女,坐在四轮车上的便是那老者了,他手按洞箫奋力地吹着,白发萧萧而起,气息已有些难以为继,小昌遥遥看到白天那三条大蛇正在他座前结成阵势,虎视眈眈地守住门户,远方的丛林中有一个浅淡至极的影子。借着头顶的星光却能看清,此人正是鬼面判官唐中槐,他摇着人皮鼗鼓,不疾不徐地缓步而来,看那情况却比这老者悠闲多了。那老者本已抵敌不住,忽听背后脚步飒然,情知被自己关在屋里的两个人跑了出来,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这些人都是一伙的,自己今天只怕就得葬身于此,他的孙女虽然十分焦急,但苦于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
    (正文)

    唐中槐眼见天幻魔音大占上风,更是大展本领,那音调打着旋儿上冲九霄,如碎玉裂帛响遏行云,面前的槭树林被这般凛冽的杀气所逼,叶片萧萧而下,不少枝桠甚至为之摧折!老者已经将洞箫的黄钟调拔到最高,陡然洞箫声音一顿,发出来的音调却哑了。眼瞧着他就要受伤,这是背后却传来铮铮淙淙的击打声,这声音如清泉流淌,又如百鸟和鸣,只听得人神清气爽,全身颓唐一扫而光。而对面那凌厉至极的天幻魔音竟然冰融雪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老者大喜过望,没想到小昌竟会在此时出手相助。他向小昌道谢道:“多谢小友援手!”小昌刚才见这老者危急,用两枚金梭子相互敲击,盖住了对面的天幻魔音。听那老者向他道谢,他笑道:“些微小事不足挂齿!”

    对面的唐中槐开始时大占上风,原以为今天定可将这老头儿擒获,不想横空却杀出来一个人,他定睛一看正是多次阻拦自己的小昌。他知道小昌本领得到介阳子的真传,自己并非敌手,他若协助那老者却是大为可虑,便遥遥喊道:“那厢可是皇极派的吴绪昌?你且躲开些,不要坏了我的好事!”小昌道:“你平生就没干过什么好事,我凭什么听你指使?”唐中槐急得大叫:“这瘫在轱辘车上的老头你可知道是谁?他就是神机灵蝉梁百逸!”

    小昌听到梁百逸这个名字,不由吃了一惊。二十年前道门排位,梁百逸列位十六相之中,身居第十一位,不过此人行事乖张,与其他门派中人都鲜少往来,举动颇为神秘,是以介阳子向小昌介绍他的时候,说的内容也很少。而且梁百逸这些年在江湖道门中悄无声息,大家都以为他早已身故,没想到他却躲在这等偏僻地方。小昌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唐中槐或许没有说错,这的确是他们两人的内部恩怨,作为外人的小昌不该随意参与,但眼瞧着唐中槐咄咄逼人的架势,自己今天若不出手梁百逸非得死在这里不可。而且梁百逸的那个孙女一直在用求助的眼神盯着自己,渴盼自己出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因此小昌说道:“他是谁我不知道,但这件事我今天管定了!”
    (正文)

    唐中槐气得眼冒金星,他手拿着人皮鼗鼓向前冲了两步,但终究畏惧小昌皇极生象术的厉害,恨恨地朝小昌瞪了一眼,一跺脚从槭树林中消失了。见到唐中槐逃走,四轮车上的梁百逸这才全身松弛下来,呼呼直喘粗气。他孙女赶忙上前扶住了他:“爷爷,你觉得怎么样?”梁百逸道:“爷爷没事,絮柔,你还不代我谢谢恩公!”那少女絮柔甚为听话,朝小昌盈盈道个万福,朱唇轻启说了声谢。小昌见她鹅蛋脸儿白皙如玉,双眸犹如两颗乌溜溜的黑宝石,顾盼间神采飞扬,比之纫兰虽多了一分稚气,却也少了一分泼辣,进退间娴雅文静,不由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梁百逸对小昌道:“听那唐中槐说你是皇极派的?不知尊师是哪位?”小昌至此也不隐瞒:“我师父是三清观的师汲。”蛇谷离三清观并不算远,梁百逸却也听过师汲的名头:“师汲可没你这样的本领,你还另有名师指点吧?”小昌道:“我祖师太玄神亦曾多次提点我。”梁百逸道:“这就难怪了。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咱们回屋里去,我慢慢说与你听。”小昌当然表示赞同,于是众人一同回到屋里。那油灯中灯油已然不多,絮柔又往里面添了一些。大家围坐在桌子前,听梁百逸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梁百逸年轻时师从两忘派高人古拙丹士,不仅在术法上自成一家,还精擅机关之术,是当时道门的后起之秀,然而他凡事要强,不肯屈居人下,与心高气傲的混元神互有心病。十五年前双方因为争夺一件宝物大起争执,梁百逸动作迅速,先将宝物抢在手中,混元神上门讨要,两个人便交上了手。混元神实力当然压过梁百逸一头,但梁百逸仗着机关之术顽强支撑,竟也和他斗得难解难分。后来混元神使出了混元金掌,以雷霆之势扫中了梁百逸的双腿,但梁百逸亦掷出苍蚊毒针,刺中了混元神的胸口。混元神不敢恋战狼狈而去,但临走之前却撂下了一句狠话,说日后一定要找梁百逸报复。这是混元神为数不多受伤中最严重的一次,他引为奇耻大辱,除了陆梦楫唐中槐等几个亲信弟子外谁都没有提过。他原本准备伤情一好便去找梁百逸报复,但不料苍蚊毒针别具一功,混元神尽管可以将毒质沉降入踵,却始终无法将其排除,而且他的过早离世也与这次中毒有极大关系。
    (正文)

    虽然混元神最终没有找到梁百逸,但梁百逸却也并不如意,混元金掌何等了得,仅心诀就有小周天变化之数,梁百逸的双腿当时便已尽废,他勉强以双掌支撑爬到家中,嘱托家人找到蛇谷躲了起来,不与外人交通,唯恐被人发现形迹。为了防止混元神闯进谷中,梁百逸在谷中特意设下几重机关,还训练了三条大蛇协助抵御敌人。没想到今天杜厚文将机关尽数破坏,唐中槐进来的时候没受一丁点儿阻碍,一下子就来到了槭树林前,幸亏小昌出手,才让梁百逸免于遭难。小昌听他这么一讲才明白梁百逸为何要在门上上锁,他听到唐中槐闯进槭树林,因不了解小昌的情况一则担心小昌与他联手,二则也是怕小昌他们出来遭逢意外。梁百逸与世隔绝已久,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经小昌讲述他才知道混元神、海崇韬等人已死,而介阳子也不幸离世。

    一番感慨之后,梁百逸对絮柔说道:“去,把我的皮匣子拿来。”絮柔望了一眼梁百逸,而后从床下拿出一个牛皮匣子,递到梁百逸手中。梁百逸将匣子打开,里面却是一副铠甲,取出来一看这铠甲只有上半身,而且只能护住前后心等有限几处要害。梁百逸道:“此铠名为镜心铠,取心镜无碍之意,能防御三山五岳的奇门道法,乃陈友谅部将张定边所制,张定边后出家为僧,此铠便流落民间。当年我和混元神所争的就是此铠,后来他受伤了,这镜心铠他也没抢走。你今天救下了我,我也无以为报,便将它转送与你吧。”

    小昌一听说他要送给自己的竟是如此珍贵的东西,连忙加以推辞:“晚辈只不过适逢其会,出了一点儿绵薄之力,怎么能要您的宝物呢?”梁百逸爽朗地笑出声来:“你也不必客气,我如今双腿已残,也不在道门行走,唐中槐也不会再来此地,留着镜心铠也没什么用了。你往后的日子还长,虽说你本事很大,一般情况下也用不着,但带着它终归有利无害。”小昌见他如此心诚,想了想便收了下来。梁百逸又转过头来对杜厚文说道:“这蛇形铜锁是你打开的吧?看铜锁上的痕迹,你一开始是想用钩子压住机簧,直接将它撬开吧?”杜厚文被他说中了心事不由得脸一红。梁百逸道:“瞧你也是机关术难得的好手,咱们切磋一下如何?”杜厚文是个机灵人,如何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想借此机会指点自己,赶忙连声道谢。梁百逸也不藏私,将机关术择要给杜厚文讲了一些。杜厚文原有深厚基础,经他一点拨又更上一层楼,还学会了一些新的关窍。
    (正文)

    三十四、奇祸

    梁百逸传授完杜厚文本领,转过头又恳切地对小昌道:“我年纪老迈,在世上已无牵挂,只有这一个孙女儿不大放心。她天资有限,我的本领她也只学了两三成,方今乱世将至,而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待异日江湖相逢,还望小友多多照拂。”小昌自然不便推辞,他说道:“这个自然。”絮柔望了小昌一眼,拉着梁百逸的衣袖撒娇道:“爷爷,我不去外面,我要在蛇谷陪着您。”梁百逸哂然而笑,但却没有驳斥她:“好好,你愿意陪着爷爷就在蛇谷里,等你哪天觉得没意思了再出去。”

    小昌和杜厚文原本只打算在这儿歇一宿,但梁百逸十分热情好客,一定要小昌和杜厚文多住几天,小昌想反正蛇谷偏僻,外人也找不到这里来,索性便在这儿住下了。梁百逸行动不便,他们便和絮柔一起出去打柴、喂蛇、捕捉野兽。絮柔告诉小昌,其实她也并非全然没出去过,每隔一段时间爷爷总会让她到外面的村里,用兽皮和村中的百姓换一些食盐、布匹等用度之物。小昌通过和她交谈,发现絮柔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几乎毫无心机,但性情很是活泼开朗,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连带着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小昌两人在蛇谷中一口气住了十多天,开始时他们对这里都还觉得很好奇,但时间一长便觉得枯燥无味了。杜厚文几次提出要走,梁百逸都热情挽留,说谷中好不容易来了贵客,不好好招待说不过去。这天小昌正在槭树林中劈柴,忽然觉得心口一痛,他吃了一惊,急忙掐指一算,不由哎呀叫了一声。旁边的絮柔不知发生了什么,忙问他怎么了。小昌说道:“我爹遇到事了,我的赶快回去一趟。”听他这么一说絮柔也着急起来,她问道:“那怎么办?我们跟着你一同过去吧。”小昌道:“这事情你们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我先回去看看,若是需要你们的时候再来叫你们。”絮柔十分不放心,但她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也知道小昌言出必行,旁人轻易劝说不得,便柔声说道:“那你可要小心点。”杜厚文本想和小昌同去,也好到外面散散心,但想到上次去街上扔出掌心雷已给小昌带来了不少麻烦,张张嘴便没敢提这件事。小昌随身并没有携带包袱行李,他向梁百逸道个别就匆匆出了蛇谷,辨明方向往家中赶来。
    (正文)

    小昌算得没错,这使得吴孝全的确正经历一场生死考验。那天小昌和杜厚文出去卖东西,并没有如以往那样按时回来,吴孝全将锅里的饭热了一遍又一遍,眼望着外面天色黑了下来,同时也在心中暗暗纳闷,小昌并没说今天不回来吃饭,再说他有什么事也一定会说,但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正在着急的时候,门却吱扭响了一声,吴孝全心中一喜,暗想儿子回来了,当下急急地出去了,一看却不是小昌,而是同村的闲汉天赐。吴孝全自诩诗书世家,一向讨厌那些既不劳心也不劳力的闲人,见是天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天赐也知道吴孝全不喜欢他,慌忙说道:“秀才公,我有事儿要说,说完了我就走!”

    吴孝全听是报信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请他坐在椅子上。天赐没有坐,只是道:“今天上午我去集市上溜达,看到林阎罗到集上了,当时我就吓得躲到一个胡同里了,直到他们都过去了我才敢探出脑袋来瞧上一瞧。就听到街角那边嘭嘭嘭地响了几声,因为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反正林阎罗那帮人当时就乱了套了。后来我才听说,林阎罗被人给炸了,他现在正到处招人打探是谁害得他呢。秀才公你说说,官府啥时候才能把林阎罗抓住砍了?”他只顾自己说着痛快,却没看出来吴孝全已经变了脸色,等他说完吴孝全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沉声道:“你且回去,待我好好想一想。”天赐还想再说,吴孝全却已伸手开始赶人了,天赐没奈何,只得从他家出来了。耳听得背后吴孝全咣地一声关上了大门,似乎颇有不满,天赐不由愤愤然起来:“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中个秀才吗?又不是天子门生,哪里来的如此神气?”他一边在心中腹诽着一边找别人说这件事去了。

    其实吴孝全哪里是有意失礼,当他听到天赐说起林阎罗被扎就乱了方寸。自从小昌将杜厚文领回家后,吴孝全就看到小昌的屋子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里面还装着许多他闻所未闻的东西,有呈粉末状的,也有的是泛着泡沫的汁液,有的味道刺鼻难闻,有的却带着花果香味。他原先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有一次偶然见到杜厚文在屋里摆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棉布包,他将棉布包往陶罐里一扔,就见罐子里火光一闪,发出一声沉闷的爆裂,陶罐的上口都被震得除了几条裂缝。他一向克己守礼,对这些奇技淫巧甚为鄙视,当下心中大为不满。
    (正文)

    只是杜厚文是小昌从外面领进来的,他没法直截了当地赶他走,便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就抽身离开了。但从这时开始,他对杜厚文的印象就非常恶劣,连带着对他做的那些东西也厌恶起来了。如今听天赐说今天集市上有人炸伤了林阎罗,他立刻便想到了杜厚文。现在离年关尚有一段时间,镇上并没有卖鞭炮的,更不会有人将鞭炮随身携带,除了杜厚文还有谁会干出这种事?吴孝全对杜厚文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但却记挂着和杜厚文呆在一起的小昌。将天赐赶走之后,他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端起茶碗想喝口茶,不想手腕一抖,却将茶汤洒出一些来。他索性将茶碗放下,除了们来找二弟吴孝长讨个主意。

    吴孝长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心量宽宏,没有像吴孝全那样表现得坐卧不安,甚至还反过来劝慰大哥:“小昌心眼很多,肯定不会呆在原地让林阎罗抓,再说他有一身本领,林阎罗就是抓住他也未必能讨了好去,你就放心吧。”吴孝全听二弟这么劝说自己,才略略有些宽心,可他还是说道:“那究竟该上哪儿去把小昌找回来呢?”吴孝长说道:“小昌不露面,就说明他在外头躲着,你找也找不着。再说即使找着了也未必是好事,还有可能惹来麻烦。”话虽然如此说,但毕竟父子连心,吴孝全终究对儿子的安危萦怀,他絮叨着:“唉,都是我没管好他,他也不知道在哪儿认识了这么一个朋友就领到家里来了,这不是添乱吗?”吴孝长道:“小昌已经不是三五岁的小孩了,凡事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哪能事事都遂你的心?哥你就在家等着吧,小昌吉人天相,没啥事的。”吴孝全只得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正文)

    吴孝全头些年在家时尚有小昌娘陪在身边说话解个闷儿,如今媳妇没了儿子也不在,他是寝食难安,每天都在想着小昌何时回来。在几十里外却也有个人对小昌念念不忘,他就是独乐镇的林阎罗。林阎罗这半年来到处劫掠,做无本生意尝到了大甜头,还将官府耍得团团转,何时曾吃过这样的大亏?不仅自己的手被炸伤了,连带着几个兄弟也受了伤,内中还有个倒霉蛋从马上摔下来被后头的马踩了肚子,抬回去没几天就死了。林阎罗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他吩咐手下弟兄一定要找到那天在市集上摆摊的这两个人。杜厚文来洧川的日子有限,而且在集市上只卖过一段时间的东西,旁人只知道他手艺精巧,但却不了解他的来路。但小昌就不一样了,他是本乡本土出身,之前还和荻生、英杰一同卖过烧柴,三个人在此地都不算生脸,林阎罗派出的人四方打探,很快就弄清了小昌是吴楼村的。林阎罗听到消息暗暗高兴,这下兔子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瞧我抓住你不扒了你的皮!他叫来两个心腹弟兄,让他们如此这般地前往吴楼村,那两人换上抢来的好衣服领命而去。

    来到吴楼村之后这两人也是摸不着东西南北,总不能随便拉着一个人就问个没完吧?何况村民对外人都有种天然的抵触,问得多了只会增加人家的怀疑。这两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人假装迷了路的行人,向村民们打探往来的道路。他信口捏造的地名当然没人知道,装模作样地询问过几个人之后,他便说要找一个村里的闲汉,给他一些散碎银子帮忙带路,这一来二去便找上了天赐。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天赐在家中无事可做,正愁没人陪他说话解闷,见天上掉下了这么个富员外,他眼瞧着这人披个狐皮大氅,袖子里藏着个暖手的海棠手炉,是个有钱人模样,便和他着意攀谈起来。
    (正文)

    这人问起天赐家中弟兄多少排行第几,又顺延到本村的情况,天赐都一一回答了。这人说着说着话,忽而道:“我虽然是个做买卖的,但也绝不来你们村里卖东西。”天赐惊问这是为何。这家伙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瞧你们这里都是些只会地里刨食的农户,家中没有余钱,我就是有东西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卖。”天赐哪知道他的险恶用心,不服气地说道:“谁说我们村里全是农户?我们村有好几个有钱的,还有秀才呢。”对方又问了:“那小孩里面有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天赐一下子便想起了小昌,他得了天瘟还多亏小昌出手相助,立刻便将小昌的名字报了出来。那人似乎对小昌的特别感兴趣,围绕着小昌问了很多事。天赐心中也有些纳闷,但他想起头些天吴孝全对他不客气的模样,心里便来了气,索性竹筒倒豆子说了个痛快。那人听得频频点头,便拿出几百文钱说烦请带个路,咱们到南面的黄门庄去,顺路也到秀才家门前看看,好沾些文曲星的墨香,天赐得了钱也不多问,就引着他到小昌家门口转了转。那人在心中记下了小昌家的位置,然后跟着天赐到了黄门庄,将他打发走了。而后这探道的土匪找到同伙,将打听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两人定下计策,决定傍晚趁人少的时候去小昌家将小昌抓来。

    他们在外面等到天黑时才悄悄地摸到了小昌家门口的大树下,眼瞧着小昌家屋顶上袅袅炊烟升起,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人。林阎罗给他们的命令是抓到这两个小孩,他们想这个时候那个叫小昌的小孩一定回来了,抓住了他再抓另外一个也一定不为难。他们眼见四周无人,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到吴孝全家门口轻轻试着推了一下,里面并没有插上门闩,一下子就从里面打开了。两个人大喜过望,径直奔上房而来。吴孝全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锅中饭菜蒸熟,忽然隐隐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虽然声音竭力压低但还是能分辨出来。他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沉声喝问道:“谁?”外面有人答道:“相好的!”
    (正文)

    话音未落两个土匪已闯了进来,两人在屋中快速扫了一眼,不见小昌的踪影,其中一个恶狠狠地问道:“你儿子呢?”吴孝全已隐隐猜到面前这两个人的出处,他行动不大灵活,刚张开口想要纵声高呼,其中一个土匪已经拿出一张手帕,狠命地拍在了他的脸上。吴孝全但觉鼻中传来一股异香,眼前天晕地转,一下子便昏了过去。原本那两个土匪见识过杜厚文和小昌的厉害,两个人不敢冒失,来之前特意准备了迷药,没想到却用在了这吴秀才的身上。两个土匪在房前屋后寻找了一番,确认小昌没在屋里,不由暗叫倒霉。他们猜测小昌也可能一会儿才回来,但在这里等下去风险太大,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带吴孝全一起走,从他口中或许能掏出寨主要找的人的去向,就算掏不出来,也可用他诱使那两个人过来。主意打定,其中一个汉子将吴孝全背在背上,另外一个汉子掩了门,两人悄无声息地出来,轮换背着吴孝全回了歇脚的地方。

    吴孝全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猛然间一盆凉水被泼在了头上,他一个激灵立时坐了起来,旁边的匪徒都哄笑起来。吴孝全眼见四周插着明晃晃的松木火把,火光下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轻质自己掉进了贼窝,拔高了嗓门为自己壮胆:“你们这些人目无纲纪,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众土匪笑得更狠了,这时一个手上缠着白布的土匪走了过来,他抬腿便将吴孝全踢翻在地:“老家伙,快说,那两个小子哪里去了?”吴孝全虽然没和他朝过相,但看见其他土匪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知道这四白眼的家伙就是林阎罗,他说道:“不知道!”林阎罗将钢牙咬得咯咯作响:“老东西,还挺横!你要是不说出他们的下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马王爷爷三只眼!”吴孝全本是个胆小文人,要是放在官府他早就吓得腿软筋麻,但面对这些下里巴人的土匪,文人的傲气却不容许他向这些土匪低头,他怒斥道:“你们胆敢胡来!叫官府拿去非碎磔了你们不可!”林阎罗阴笑了几声:“那等官府拿到我再说,我今天先让你尝尝难受的滋味。来人,上拶子!”
    (正文)

    有土匪答应一声,拿来了一个五根木棍连在一起的拶子。这些木棍的一端都用锁链连在一起,另外一端可以自由活动。林阎罗抓过吴孝全的一只手,将他除大拇指外的四个手指放到拶子里,然后慢慢收紧上面的锁链,拶子便用力挤压吴孝全的四根手指,发出咔咔的声响。吴孝全倒是想挣脱,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能比得过五大三粗的林阎罗?林阎罗的一只大手犹如铁钳一般牢牢钳住了吴孝全,另一只手继续拉住锁链,吴孝全面色惨白,额头汗水就像瀑布一样淌了下来。

    林阎罗这下得意了,一只脚抬起来踩在吴孝全的腿上:“吴秀才,瞧你这文文弱弱的样子也不是能吃苦的,快点告诉我,你儿子和另外那个小子哪去了?”吴孝全喉咙咕噜了两下:“我……真不知道。”林阎罗生气了,两撇胡子都抖了起来:“嗯?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手上猛然加大了力气,吴孝全吃不得这股力道,惨叫一声昏晕过去。林阎罗移开拶子,悻悻地道:“真没用,我还没使劲就晕了!”有土匪问林阎罗:“寨主,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林阎罗道:“先等他醒了再说,慢慢地拷问他,不要把他弄死了。”那些喽啰答应着,将吴孝全拖到一边用绳子捆了起来。

    吴孝全被抓走的时候他二弟吴孝长并没在家,因他媳妇回娘家归宁,家中无人照看他便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推牌九了。他这天手艺不错,接连摸了好几次天牌,赚了个盆满钵盈,因此也不舍得坏了手气中途下场。等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向外面一看,天色已然全黑了,他这才收拾东西回家。到了家中一看,锅灶都是凉的,没人给他做饭。他自己也不大想动弹,便来到隔壁大哥家。
    (正文)

    大哥家的门微掩着,他喊了一声却无人答应,走进屋里一看,锅里的饭早都煮得烂了,显然大哥也还没吃饭。他心中纳闷,大哥身体欠佳,最近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必定要和自己大声招呼,锁上大门再走,哪有就这么离开的道理?他心中有些发慌,房前屋后反反复复都查了一遭,确认大哥没在家里。他又从村里叫了几个年轻人和他一起寻找,众人将村内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吴孝全的影子。而且吴孝全和村民来往稀少,整个村里竟也没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吴孝长这下也急了,他知道哥哥多半是遭遇了什么意外,遂又连夜找到了附近几个村交好的朋友,请他们代为打听,自己在寨中静候消息。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明,依然没有吴孝全的下落。吴孝长不再犹豫,径直上县城来报官。按说一个洧川县里秀才多的是,连监生带贡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县令原也不用特别在意。但之前县令受过小昌恩惠,对吴孝全也有印象,当下痛快答应在县里寻找。几十个衙役撒出去,城内城外都找遍了,还是没人见到吴孝全。吴孝长彻底傻了眼,闷闷不乐地向县令告辞。县令倒还宽心,劝慰他说:“也许吴秀才临时有急事出去了,过两天就会回来。”吴孝长这时除了苦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满腹心事地回转来。

    吴孝长刚刚到家,却见小昌推门进来了,惊得他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哎呦,我的大侄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小昌面色凝重:“我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吴孝长道:“我从昨晚上就一直在找你爹,刚刚才从县城里回来,连县太爷都惊动了,但也没找着啊!”当下将怎么发现吴孝全不见的,又去哪儿找过了都说给小昌听,小昌道:“我爹身体欠安,最近也没有出门的打算,肯定是被人掳掠走了。据我想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家中将我爹带走的,只有这林阎罗和他的一帮手下能办到。”吴孝长心中虽然有这个预感,但听小昌一说还是心下黯然:“林阎罗比泥鳅还要滑溜,我们上哪儿去找他?”小昌倒是瞧得明白:“林阎罗是行走江湖的,也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规矩,我爹可从来没得罪他,他抓我爹不过就是想逼我现身,因此他迟早得想办法通知咱们。”小昌说完这些话,吴孝长内心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更起波澜。林阎罗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大哥若是真落到他手里,哪有好果子可吃?
    (正文)

    正当叔侄俩等得焦躁的时候,门外却有一个孩子跑了进来,小昌一看原来是金寿的弟弟,他嘴里吮着一根芝麻糖,将一个纸方块塞给小昌:“外面有人说送给你的。”小昌愣了一下:“把这个给你的是什么样的人?”金寿的弟弟说道:“是个长着大胡子的伯伯,他还给了我这个呢。”说着晃晃嘴里那根芝麻糖。小昌拿过纸方块,几步闯出门外,那里却是人踪杳然,不见那个大胡子的踪影。小昌将那纸方块拆开,里面却并没有一个自,倒是画了一幅潦草的地图,上面有山有水有用城门代替的县城,还用粗笔标注除了路径,路径的末端指向了一片深山。吴孝长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这个地方就在独乐镇旁边啊,难不成大哥被关在此处?”小昌道:“很有可能,我现在便去救爹。”吴孝长一把扯住了他:“那儿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如何去得?虽然独乐镇不归洧川县管,但我们也可以请县令出面调些人马过去,让林阎罗乖乖地把人放出来。”小昌道:“林阎罗吃软不吃硬,咱们真要用强只怕他会狗急跳墙,这个险可冒不得。”吴孝长担忧的看着他:“那你怎么办?”小昌道:“放心,我自理会得。”吴孝长见拦阻不住,只能叮嘱他:“你小心一些,千万别逞能!”小昌却是大踏步出去了,他骑上二叔家的大青骡,按着地图所指直奔独乐镇而来。

    林阎罗画的地图虽然潦草,但方位却是不错的,很快小昌便找到了地图中所指的地方,却是一片连绵的小山。这些小山虽然不十分陡峻,但也虎踞蛇蟠,山上怪石丛生古木连天,自有一番险恶气势。小昌从大青骡上跳了下来,将骡子拴在一棵大榆树上,抬步便向里面走去。他早就看见树丛中有人影晃动,应该便是林阎罗的手下。但他浑若未见,仍然按着自己的节奏往前走。果不其然,当走到一丛灌木旁边时,路两旁同时蹿出两个人来,一人以鹰爪来扣小昌肩胛,另外一人则用虎爪掏小昌心窝。小昌突然使开禹步,用指尖扣着的金梭子迅如闪电般地在两人手腕上各刺了一下。这两人劲力未吐便已中招,全身力气像是刹那被抽空,扑通扑通两声栽在地上动弹不得。小昌头也没回,径直向里面走去。不多时又冒出来两个土匪,被小昌依样制服。小昌眼见得有土匪没命向前面跑去,情知是向林阎罗告状去了,他也并不拦阻,心想你这一去倒省了我的事,便跟着他来到了一个简易的木屋前。
    (正文)

    他刚刚在木屋门口站定,里面却走出来几个人,为首一人戴着猞猁皮帽,披着狐皮大氅,赫然便是林阎罗。他恶狠狠地拿四白眼瞪着小昌:“你胆子可不小啊!”小昌冷冷地回应他:“只怕担子真正大的是你!我爹是不是在你这里?”林阎罗虽然知道小昌术法高深,但喽啰早已和他说过小昌是孤身而来,因此他也有恃无恐:“你爹是在我这里,谁让你小子躲着不出来,本寨主无可奈何就只好将你爹请回来了,放心,我们没把他怎么样,就是让他受了一回拶子,又挨了两顿皮鞭子蘸凉水。”小昌听说自己亲爹竟然遭受如此折磨,顿时心如刀割,他说道:“咱们的事和我爹无关,你们把我爹放了,别的事都好商量。”林阎罗皱了皱眉:“放了恐怕不行,这样吧,本寨主瞧你一个小小孩童,竟然也敢一个人到山上来,就跟你打个赌,咱们好好赌上一赌。其实本寨主最恨的不是你,而是那个朝我扔掌心雷的小子,你把他交出来,或者告诉本寨主他的藏匿地点,本寨主就放你和你爹回家。”小昌说道:“你空口无凭,要是翻脸怎么办?”林阎罗一指手下:“他们都可以做个见证。”小昌道:“他们是你的手下,凡事自然都偏向你,这却不公平。我首先得保证我爹还活着,才能说下一步的事情。”林阎罗道:“这好办。喂,你们几个把吴秀才抬出来!”

    几个土匪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将伤痕雷恩里的吴孝全抬了过来。吴孝全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布片上面浸了成片的暗色血渍,有的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他眼皮向下耷拉着,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小昌看到爹被打成这个样子,心疼地叫了一声:“爹!”疾步奔了过去,吴孝全在地上听到小昌叫喊,勉力睁开眼睛:“是小昌吗?你还不快走,到这里干什么?”小昌想要仔细查看一下吴孝全的伤势,不想两个不开眼的土匪伸手拦住了:“没有寨主的允可,你不能过去!”小昌手一抬,两个土匪便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一边,小昌大踏步来到吴孝全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爹,我来救你出去。”吴孝全眼瞅着小昌孤身犯险,轻轻摇了摇头:“小昌,你别犯傻还是赶紧走吧!爹这条老命就是丢了也不足惜!”林阎罗听到这句话把眼一瞪,对小昌说道:“你都听到了吧?还不赶快把你那位朋友交出来,要不然你爹就只能在这儿受苦!”
    (正文)

    小昌暗暗用金梭子扎了吴孝全的几处穴道,暂时缓解他的痛苦,耳听得林阎罗在身后聒噪,他忽而手一扬,一枚金梭子脱手飞出,林阎罗只见一道金光闪过,脖子上顿时如中雷殛,眼皮一翻口中呃呃连声,腿脚一蹬便不动了。众多土匪见到小昌出手便送林阎罗归西,无不大惊失色,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刚准备拔刀出来,小昌已转身回来,冲这些土匪怒吼道:“不怕死的就过来!”那些土匪被小昌如电般的目光一扫,不由都心生畏惧,无人再敢上前。小昌手指一勾,那枚金梭子受其他八枚金梭子吸引,复又回到小昌手中。

    小昌指着几名土匪说道:“喂,你们几个把其他人都喊过来!”那几名土匪不敢不听,慌忙低着头去了。不一时几十名土匪都已被招呼到了一起,小昌眼望着他们说道:“林阎罗为非作歹,现已被我除去。按说你们跟着他烧杀掳掠,我也应该将你们予以诛除,但我不愿多造杀孽,更不想背负恶名,你们若能改过向善,我可以饶你们一命,但若继续作恶,我便是坠到天涯海角也非治你们的罪不可!”那些土匪不得不答应:“我们情愿向善,再也不作恶了。”小昌道:“既然愿意向善那就回家去做个本分人,不要再出来生事!”土匪们都说知道了。小昌捻定离方真火,冲那木房一指,木房上空忽而降下集团火苗,很快将那房子都引燃了。这时候正值初冬,木房早已干得透了,借着北风的威势,木方哔哔啵啵地燃着起来,很快便成了一个大火球。土匪们虽然有不少抢来的东西都堆放在木房里,但谁也不敢擅自去拿。众人眼瞅着那火球从小到大,又从旺转衰,最后整个房子都在燃烧中倒塌,只剩下几块木板仍然在蹿着火苗。小昌将大部分土匪都遣散了,只留下几名老成的,叫他们几个抬着吴孝全到了山下,找到自己的那匹大青骡放在鞍背上,令其中一人牵着马缰缓缓而行,小昌督率诸人跟在后面,一路平安护送吴孝全到家。
    (正文)

    吴孝长早就在家等得坐立不安,见到小昌带着吴孝全回来不由喜上眉梢,然而当看到大哥伤势昏沉又着急起来:“小昌,大哥还有救吗?”小昌道:“我尽力吧。”他将那几名土匪也赶走了,告诉他们不要再胡作非为,而后自己潜运神思,拟了几味疗治外伤的中药,委托二叔去吴郎中那里拿。吴秃子听说是小昌要用,没用吴孝长过手亲自便送来了。小昌向他道了谢,亲自给爹熬上了药。吴孝全睁开眼看着小昌:“小昌呀,我真没想到这些土匪竟然这么狠,打人竟是往死里打!”小昌握着吴孝全的手:“爹,我已经替你报仇了,那个林阎罗被我杀了,他以后再也不能办坏事了!都怪我前些时心慈手软,才累得你老人家跟着受罪!”

    吴孝全却摇摇头:“小昌,我自幼读的是圣贤书,攻的是礼义廉耻文章,从来便认为这些山贼十恶不赦,官府理应大力清剿,可在贼窝里走上这一遭,我现在倒不这么看了。”小昌愣了一下,爹莫不是被打懵了,怎么会说出这等话?吴孝全却接着说道:“你纵然清除了林阎罗这一股贼,但天下贼众千千万万,你又如何劝他们改邪归正?即或山中贼可破,心中贼又如何除?”小昌被老爹这么一问,竟然无言以对。的确,以他的本领自然可以将林阎罗这类土匪头目杀掉,但面对全天下无数贼首,他个人是无能为力的。何况现在民怨沸腾人心思变,正是祖师常说的乱世前夜,而且列强虎视眈眈,都视中华为膏腴肥肉,恨不能大快朵颐以足饕餮,他就是再有本事,又能做得了多少实事呢?但一想到祖师生前的教诲,他复又坚定起来:“爹,我仔细想过了,就算破不了心中贼,能将山中贼破得一二也是好的。金瓯已破,终须有人援手,若吾辈都袖手旁观,只怕世间再无华夏。”他静待老爹回答,却见吴孝全已沉沉睡去,不由愀然不乐,只好坐在一旁等药熬开。
    (正文)

    三十五、学堂

    吴孝全不到两月先后被官府和山贼施以刑罚,虽然小昌竭力救治,却仍然留有遗憾,他的双手十指无法屈伸,自然更不能握笔,只能看文章而不能再写文章了。而且被山贼重殴之后他脏腑受创,饮食也大不如前,每餐只能喝一些白粥,多余的东西却是难以吃下。小昌深感对不起老爹,如果不是他和杜厚文一同去集市上卖玩意儿也不会惹来林阎罗,更没有后来的事情,因此对吴孝全是加意照顾。吴孝全在家中无所事事,反倒有时间和小昌谈天说地,讲论古今。小昌少年老成,也时常和老爹争辩一番,往往为一些事情争得面红耳赤,但过后两人又都能平心静气地论说短长。从老爹那里小昌得知,这些年他除了阅读孔孟文章,也看了不少朝廷发布的邸报,知晓外面发生的大事。小昌经父亲点拨,竟也受益匪浅。

    转眼两个月过去,又到了年尾岁初,吴孝全伤势见强,已能做些寻常家务。这天却有两个衙役造访吴宅,他们还带来了两只公鸡,说是县令听说吴秀才回来了,特意买来德禽两翼让吴秀才补补身子。吴孝全知道县令必是有事要求小昌去办,但也不便推辞,便叫小昌收了。果然,那两个衙役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对小昌说县太爷很是想念他,让他抽空去县城看看,小昌只得答应。

    次日小昌请二叔照顾父亲,自己则赶赴县城来。早有师爷引着一班人候在县衙门前,小昌一出现立刻便被迎了进去。县令见了小昌喜滋滋地道:“不愧是吴秀才的儿子,果然做事有一套,哈哈!”小昌便知自己先前说的法儿已然管用,便拱手道:“那就恭喜县太爷了。”县令笑道:“现在说恭喜还为时尚早,不过迟早的事嘛。你能为本县祈福消灾吗?”小昌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在县衙里转了转,确保没有神煞冲犯,又借用县令家的香案向祖师上了三炷香。
    (正文)

    一番忙碌下来,县令问道:“令尊的身体如何了?”小昌道:“承蒙大老爷挂怀,家父身体尚健。”县令道:“那就好。本县这次召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小昌道:“请大老爷赐教。”县令道:“本县看你也是人中龙凤,不搏个功名出身实在是太可惜了。转年开春你在县里参加个县试,本县亲自主持拔你个头筹,然后再过了府试和院试,这秀才便到手了。过几年你好好打磨一下策论文章,中了乡试便是举子;再中了会试便是进士。朝廷这些年锐意取士,满汉区分已经不大,即便是汉人也可在军机处行走。本县的座师目下就在京师任职,你若中了进士本县亦可求他代为周旋,给你谋个好出身。”小昌没想到县令召他过来会说这件事,不由呆了一呆。

    县令却以为他尚在犹豫,苦口婆心地劝道:“从科举出身才是正途,余者不过是小道。就拿你现在来说,虽然本县一力抬举,你不还是个草民吗?任是谁也能踏上一脚。你想如果你有一官半职,那个林阎罗敢到你家里去抓人吗?”小昌道:“您说得很是,但兹事体大,我还想和家父商量一下。”

    县令道:“嗯,商量一下也好。如果不走科举,倒是还有一件事可以做。县里的耆老周鼐仿照省府,准备在县里开一个新式学堂,聘请一些喝过洋墨水的儒生前来教课,目前已经定下来的课目有算学、地理、洋文这几门,以后还要加入新内容。这新式学堂若是读得好了,将来可以坐船到外埠去,至不济回来也可做个买办,比国内那些土商人赚得可要多得多了。”小昌原先听说过新式学堂,知道里面教的都是些西洋玩意儿,和中土所学大不相同。他生性技巧,对此倒是起了些兴致,但是那样一来无疑就要住在县城,照顾父亲也不方便。他将这个想法和县令讲了,县令笑道:“这有何难?满县城多的是没人住的屋子,你若没有门路本县替你赁一间便是。”小昌见县令如此说,心想你成天锦衣玉食的,哪知道我们平头百姓的辛苦,一文钱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县城衣食住行处处都比吴楼村贵,要想白居可是不易。但这话他和县令也说不着,便先行谢过县令的美意,回家找爹来商量。
    (正文)

    吴孝全听小昌说完了前因后果,开口说道:“县试你就不要参加了,就是中了进士我瞧着也不怎么样。”小昌一愣方才问道:“爹您原来不是一直揪着我让我读书,说让我将来也混个功名吗?怎么现在又改了主意?”吴孝全道:“唉,大厦将倾,与其随着它一起送葬,倒不如另谋出路。你想想看,曾涤帅的幕僚赵烈文三十年前就说过五十年内必亡国的话,我原先还不信,可头些时被带到县里,看到这些人糊涂颟顸,为了应付上峰净干些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事,最后的结果无疑便是割股啖腹饱食身毙。这些年国家和列强开了多少战端,哪一次不是以割地赔款收场?那赔款不会白白地冒出来,都是朝廷摊派给各省州道,然后再一层层地加到百姓头上。现在百姓的日子本就过得极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再加上摊派怎么可能吃得消?就算最后能将洋人应付过去,这国内也成了一个马蜂窝,稍有风吹草动必定会乱。如果你考中了进士外放到州县当官,你怎么对待这些百姓?他们原也有赤子之心,只是饿着肚子被逼造反,你若不愿出手镇压对不起君父,出手做事又对不起良心。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小常看见老父声嘶力竭地为他分辨其中利弊,也觉其中有些道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忍让爹伤心,便答应不再参加县试。

    父子俩正在屋中商量,门一响吴孝长却进来了:“爷俩说什么呢?大老远我就听见动静了。”小昌将爹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吴孝长道:“小昌,这你得自己决定,免得将来后悔。”小昌道:“我对功名一向也没啥想法,爹说的对,既然赶上这么个时候平平安安地活着才最重要。”吴孝长道:“小昌,那你也不能总在家闷着呀,前一阵子我看你砍柴叫卖,那也并非长久之计,你还有什么打算没有?”小昌便将新式学堂的事说了。吴孝长眼前一亮:“这个好!小昌,那周鼐老先生我是了解的,学问高人品好,他若能将学堂开起来那肯定是顶呱呱的。我早就听朋友说起过,列强之所以强盛就是因为学了这些法门,现在国内还很少有学堂,能进去自然便占了先机。有一技在身走到哪里都饿不着嘛。”吴孝全说道:“二弟,我看那新式学堂能学出个什么来?不过就是花花架子,哄人玩的罢了。”
    (正文)

    吴孝长道:“大哥,你这可是将新式学堂看扁了!要是他们学的都没用,洋人拿什么造大船、造火炮?又拿什么轰开了我们的国门?咱们中国人在他们手里吃亏不少,若是懂了这些哪能让他们耀武扬威?我看哪,小昌还是学上几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小昌却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二叔,咱家本来就不宽裕,去上新学堂还要一笔钱,我每日的吃穿又是一笔费用,而且在学堂里我也没办法赚钱。再说我去上学谁来照顾我爹呢?”吴孝长道:“这你不用愁,你爹我自会来照顾。至于钱的事你不用多想,只要你想去上,我肯定想办法筹钱给你。”小昌心中大为感激,因为他知道二叔不治田产,又喜好结交朋友,家中并无余钱,为了他肯定又得向别人东挪西借。若是别人小昌或许可以用催财的法门祈来钱财,但对二叔他却不能运用,只能看着他受苦了。

    既然小昌跃跃欲试,吴孝全也没法再阻拦,就同意过完年让小昌去看看。小昌十分懂事,趁年前这段时日给村里的人写写对联、代笔书信什么的,也获得了一些酬劳,再加上县令又派人通知他,说周鼐老先生联合了多位士绅共同募捐了一笔银子,不仅可以延聘教习,给学生安排书本、纸笔、饭食等,还可以给他们每月分一点膏伙银。得了这个消息,小昌便通过县令向周鼐老先生报了名。周老先生建的学堂几乎全盘照搬武昌、福州等地的既有学堂,章程上即注明入学者须“资性颖悟、身家清白、先通华文、后通儒书、义理明通、志趣端正”,这几点小昌都还符合,又须有一人居间作保,这一点县令自然责无旁贷。等到开年过了上元,小昌便到县城来入学了。
    (正文)

    学堂设在县城东关,就在周鼐老先生的家宅旁边,这里原有几户人家,周老先生将他们的房子都买下来,统一粉刷后略加收拾,便成了生员们读书的地方。学堂因为资金有限,并没有在他处大兴土木,只在堂舍前挂了一块木牌,写着“健行学堂”四个大字,这自然是取《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意思了。小昌从这四个大字旁走过,便到了学堂里面,在门口一张条案旁边他见到了学堂的创办者周老先生。周老先生头发已然花白,但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穿着长袍马褂,显得非常儒雅。他和蔼地问道:“贤契可是来学堂就读的?”小昌应道:“正是,您就是乡贤周公敬文吧?这儿有县令的荐函。”周鼐的字是敬文,因此小昌用这样的敬称。

    周鼐已听县令打过招呼,又见了他的亲笔信,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他对小昌说道:“父母官说起过你,称得是第一流的人物,正是健行学堂需要的好苗子。咱们学堂如今刚刚起步,也只开了方言、公法、交涉、商务、物理五科。你有算学底子,学物理是再好不过的了。”小昌本来心中也无定算,自然便听周鼐的:“那我就学物理吧。”周鼐叫过来一个精干的小伙子:“这位便是我开办学堂的助手由桐深,曾经留学过英、德、法、比、奥诸国,在咱们学堂里是庶务长,兼任英文教习,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他,现在便让他领着你去拿书籍和纸笔。”小昌见由桐深也不过二十八九岁年纪,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若不是周鼐介绍,实在难以想象他竟有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便向他行礼道:“请庶务长多多指教。”由桐深道:“绪昌,以后你就是健行学堂的一员了,要勤学善思,举一反三,这样才不辜负周老对你的期望!”
    (正文)

    由桐深引着小昌到了仓库里,那里已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油印书本。由桐深熟练地从中拣出了几本递给小昌:“这本《物性探原》是我翻译的英国人的经典教材,是物理的基础,你可以先看看,然后再听教习讲解;这两本是头些年李善兰老翻译的算学课本,虽然算学并非物理,但物理却常常要用到算学;还有这基本都是从武昌购来的,他们学堂的学生看的就是这些书。”小昌从中随意翻出了一本,见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那些符号和本土原有的算学著作大不相同,有好多扭曲如蚯蚓一般的符号,看得他直咧嘴。由桐深看出了小昌的心思,拍着他肩膀道:“这些东西看起来难,但只要坚持学下去就一定会成功,你天资很高,肯定会没问题的!”

    小昌捧着一摞书随由桐深出了仓库,转到了后面的住处。在仓库和住处间有一口几十斤的大铁钟,看成色是新铸的。周鼐在粉刷学堂时别出心裁,让人将前面读书的地方都刷成了土黄色,而将学生的诸处都刷成了灰色,这样新来的学生一目了然,即使是毫不知情的外来者也能迅速分辨清楚。由桐深将小昌分派到了第十一号宿舍。这宿舍里却是大通铺,中间是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都可以住人,在小昌之前已有五个人住进来了。由桐深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小昌认识:那个总是在笑的是商科的乔晓杰,眯缝着小眼睛的是方言展鸿志,耸着肩膀倒在床上看书的是交涉曲人良,另外两人都是物理的,一个叫周传,一个叫莫岁寒。见到宿舍里来了新人,众人都纷纷围拢过来,拉着小昌问长问短。由桐深对此已司空见惯,他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前面忙了,有事叫我。”
    (正文)

    小昌和这几位同仁年龄相仿,大家互叙了年庚,乔晓杰最长、展鸿志居次、再往下是曲人良和周传,莫岁寒比小昌尚要小上两个月。众人接着又说起各自的出身,小昌发现这些人不是出身富商巨贾就是官宦子弟,像自己这种老爹是秀才的已经是最寒酸的了,至于平头百姓的孩子一个也没有。想想也就明白了,普通农民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让孩子读书?而且健行学堂要求学员有一定的私塾基础,也就是这儿并不包括开蒙,那些平民子弟自然就来不了了。小昌和他们攀谈一番,觉得他们都还好相处,只有那个莫岁寒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当小昌问到他时他才短短地说上几个字。小昌对他倒是挺感兴趣,可惜说半天话他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而且也只在必要时才接上句话,简直能急死个人。乔晓杰笑着对小昌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我们和他呆了两天了他一直都这样,你也不用在意。”

    他们六个人在那里天南海北地说了一会儿,却早到了吃饭的时候。除了小昌之外,其他五个人家都在县城里。学堂有自己的规矩,平时要出去得向庶务长或值勤教习请假,但外人若是来学堂找人却是可以的。所以尽管乔晓杰等人没有出去,他们的家人却纷纷送来了好吃的。小昌不愿意占别人便宜,准备自去伙房吃大锅菜,却被展鸿志硬拉着坐下了:“哎,客气什么,反正我们也都吃不了,多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伙房里的饭菜太单调了,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在这里咱们几个互相匀着,这不就都有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揭开饭盒,里面却是葱爆肉,外加两个雪白的馒头。另外几个人也都拿出来自己家里送来的好吃的,满满当当地摆了半张铺。乔晓杰道:“咱们原来虽然都在一个县里,但念的都不是一个私塾,开蒙的也不是一个师父,竟然缘铿一面。现在却在这里相遇了,那就是三生有缘。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以后就互相帮衬着,大家说是不是?”其他几人都轰然答应,只有莫岁寒点了点头没吱声。展鸿志说道:“大伙儿别客气,开动!”他将一个白面馒头塞到小昌手里,小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随着大伙儿吃了起来。
    庚辰日,连载第一百三十七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当晚他们就在十一号宿舍中讲述自己的见闻,直到庶务长由桐深过来拿油灯晃了一下几个人才乖乖地闭嘴各自倒头安歇。小昌心里十分兴奋,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到新学堂来上学,若是放在之前这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瞧这几位同窗也都是不敢平庸之辈,自己和他们在一起,说不定将来会闯出一片天地呢。他就在那儿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次日一早,小昌是被学堂内的钟声叫醒的。只听屋内乱成了一片,有人从床上直接蹦到了地上,还有些人在手忙脚乱地翻着衣服,更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向了五谷轮回之所。小昌昨天听由桐深说过,今天要举办学堂开设典礼,然后便由教习授课。他不敢怠慢,慌忙穿好了衣服洗了把脸出来。他是动作最迅速的,其他人在家中都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事事都等着下人去做,现在轮到自己动手却是什么都不会,但不多时钟声复又敲响,这却是催促众人快点入场了,那些人不能再磨蹭,只能飞速赶到学堂前面的空地上。

    到了之后他们相互看了看,有衣冠不整的、有趿着鞋的、还有的干脆就将外衣披在身上飞奔而来,那洋相就别提出得有多大了。周鼐早已和各科教习穿着一式的长袍等大家过来,旁边还有几位县里的士绅。他望着这些学生,严肃滴开了腔:“今天是学堂开设以来最重要的典礼仪式,我前些天就和各位说过,要面必净、冠必整、行必正,可你们看看自己,迟到了不说,一个个邋里邋遢的,哪有个生员的样子?再给你们半刻钟,整理好了重来这里集会!”
    (正文)

    众人被周鼐这一番训斥,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赶紧回去重新整理衣服,唯有小昌因为行动迅速,早已将衣冠整理一新,站在那里没有动。周鼐满意地看着他:“吴同学绪昌表现不错,望持之以恒,毋要松懈!”小昌躬身应道:“是!”周鼐道:“刚刚开学庶务长那面实在是太忙了,很多事情顾不过来,之前他也和我说过能选几个用心勤勉的生员轮流担任值勤官,我看你就不错,过几天就从你轮起吧。”小昌道:“谢山长抬举!”

    小昌和周鼐说着话的工夫,其他各科教习都望见了,他们中有些人不知情况,悄悄地问同僚小昌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当众人听说小昌的父亲只是一个寻常秀才,他却偏偏得到县令的举荐之后,无不面露诧异之色,对他不由留上了心。过得片刻,其他生员陆续回到学堂前的空地上,典礼正常举行。周鼐作为健行学堂的开办者,当仁不让地要为新生员们训话,他在讲述了学堂的基本情况和参与募捐的士绅后,向生员们说起了学堂开办的宗旨:“健行学堂开设科目以实用为主,务要经世济用。方今我国家运途多舛,人人当思奋进,健行学堂的生员要有强健的体魄,过人的胆识,前瞻的眼力,实现我国家之大同富强!”他这话一说完,众生员都是神情肃然,人人都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周鼐又请几位士绅也说了几句。这些士绅的格局和眼界就要低得多,无非是劝告生员们“好读书,读好书,读书好”,将来要造福桑梓云云。而后各科教习也与众多生员见了面,内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据说是周鼐花重金请来的方言教习,教生员们学习英文和俄文。小昌早在当年教案时就见到过洋人,倒不觉得如何稀奇,但其他人可都是第一次见到,好多人看洋教习的眼神就像见到了某种新奇动物一般,瞧得眼睛都直了。不过这两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蓝青官话,小昌猜测他们也许在北直隶甚至京师呆过。
    (正文)

    典礼结束之后各科便分开授课,小昌和周传、莫岁寒等人进了物理科的屋子。只见这间屋里摆满了各式器物,有的是竖直悬垂重物的铁架子,有的类似传统的欹器,还有的则是精光闪闪却薄厚不均的玻璃片。连小昌这等见多识广的孩子都大感新奇,别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边看着一边发出阵阵低呼。站在前面的教习是个年约三十的青年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刚才见过的,小昌记得他叫姜冰之,便向他打了声招呼。

    姜教习点了点头,要他们尽快坐好,准备开始上课。得到生员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姜冰之发话了:“诸位学的是物理科,咱们自然便要探究物性的本来面目。物理在泰西诸国是一门实验学科,是其他应用学科的基础,学会了它便能触类旁通。”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铜球,这铜球连着一个锁链,锁链上有一个铁环,姜冰之将铜球套进铁环,铜球大小刚好能从铁环中穿过,这些下面的生员都瞧得一清二楚。而后姜冰之却拿出来一段木柴,用放在屋子一角的火折子引着了火,对着那铜球慢慢地烤了起来。那铜球在火焰的炙烤下,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姜冰之手腕一晃,抖灭了那段木柴,而后他用棉布包着手,将铜球再次向铁环穿来,不过这是铜球被铁环卡住,已不能从铁环中拿出来了。下面观看的生员不由都瞪圆了眼睛,发出一阵惊叹声。

    姜冰之似乎对此早已习惯,他又提起来一个铁架子,这铁架子上有一个横臂,横臂系着一根细线,下面坠着一个铁疙瘩。他对下面的生员说道:“这在物理中被叫做单臂摆,一会儿我让它摆动起来,它就会不停地往复摆动。你们可以用呼吸来计数,看看每次它摆动所用的时间是否一样。”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铁疙瘩从竖直位置上拨开,那单臂摆果然便不知疲倦地摆动起来。小昌等人用呼吸计时,发现不管摆的高低如何,所用时间都极为接近。
    (正文)

    姜冰之而后还向生员们展示了其他好玩的东西:那个中间厚四边薄的玻璃片能够烤焦地上的枯草,一张硬纸片能够托起满满一杯水……这一下将大家的兴趣都调动起来了,周传不停地和小昌说道:“嘿,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以前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些好玩意儿!”莫岁寒虽然寡言少语,但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冰之,唯恐哪个精彩瞬间被错了过去。小昌暗想,这些东西原本都属于中国士大夫不屑的奇技淫巧,说穿了原本也不甚稀奇,如今西洋人却能另辟蹊径总结出一番道理,看来还真不能小视了他们。

    姜冰之的课很快就上完了。健行学堂仿照省府学堂,每一科均由多位教习授课,不再是单一的塾师传授。小昌他们接下来又上算学课,教习教他们不用筹算而列出方程,而且解方程的形式不同于传统的遍乘直除,先列出来未知量而后再设法求解,这对于小昌来说却是大为别扭,而且觉得很浪费时间,便也没有细听。

    周鼐创办健行学堂时雄心勃勃,打算把这个学堂建成和历史上四大书院齐名的著名学府,因此除了传授各科知识以外,还尤其重视体育锻炼,设有新式体操、跑步、掷铁饼等多种项目,小昌和其他诸科的同学一同参与倒也觉得很有意思。

    小昌来到健行学堂后,因担任值勤官的缘故,很快便和学堂内的其他生员都熟悉了。周鼐考虑到社会影响,健行学堂第一期招来的生员中并无女孩,全是年龄与小昌相仿的少年,小昌很容易便和他们玩到一起。只是学堂每月仅有两天不上课,可以外出自由活动,其他时间都要呆在学堂里,由庶务长率领各位教习随时检查,只这一点让大家觉得憋闷。
    (正文)

    这天上完体操课,小昌正和周传坐在学堂前侃大山,乔晓杰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吴绪昌,外面有人找你!”小昌愣了一下,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乔晓杰道:“我看和咱们年龄都差不多,是不是你们村里的人啊?”说着还促狭地笑了一下。小昌想了想,若真是村里的只怕也就荻生、英杰、金寿他们几个,只是现在正值开春农忙,他们在地里干活还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到县城来找自己?他找到值勤的教习,和他告了个假,急匆匆地出来一看,发现自己想错了,来找自己的不是村里的人,而是杜厚文。他看到小昌出来便当胸擂了一拳:“你小子出来念学堂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在蛇谷等了好多天。”

    小昌一想这事的确是自己疏忽了,那一段日子天天都在想着怎么给老爹治伤,蛇谷的事早都丢在了一旁。至于后来进了学堂,就更没工夫考虑杜厚文的事了,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好动的人居然还真在蛇谷住了那么长时间。他不好意思地说道:“的确怪我,当时只顾着去救我爹了,你在蛇谷还好吧?”没想到这句话引来杜厚文大倒苦水:“咳,好什么啊,蛇谷里啥也没有,我和梁百逸每天又说不了几句话,每天就在那儿喂蛇了。后来我实在呆不住了,就和絮柔说出来找你。她还挺记挂你的,说找到之后一定要给她捎个信儿。我到处打听才知道你来到这学堂里读书了,这不就过来了。”

    小昌道:“那你是够不容易的,以后打算怎么办?”杜厚文道:“眼下我也没地方可去,你们这里还收不收生员了?要不我也来读几天算了。”小昌暗想你这粗鄙无文的家伙只怕半天都听不进去,来这里只会将学堂弄得鸡飞狗跳,便说道:“学堂眼下可没招生员的打算。”杜厚文道:“那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吧,反正我有一身手艺,怎么着也饿不死。”小昌知道杜厚文并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在县城里恐怕又会惹出什么乱子,便说道:“你别再卖那些玩意儿了,免得有人牵涉你出来。”杜厚文道:“这个我知道,我现在只打算给人修修锄头、磨磨菜刀什么的。哎对了,你晚上在哪儿吃饭啊?要不我请你出去吃吧。”
    (正文)

    这话却被凑过来的乔晓杰听个正着:“我们这儿哪能出去吃?学堂里管的很严,压根就不让人出去。”杜厚文见这人笑眯眯的,便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小昌。小昌为两人做了介绍,杜厚文见这人与小昌关系不错,便转转眼珠道:“你们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是不是真想出去吧?”乔晓杰道:“当然想,但山长、庶务长、值勤教习肯定都不同意,怎么出去?”小昌对杜厚文却深为了解:“你该不会又冒出什么损点子吧?”杜厚文露出了一个算你聪明的笑容,指了指学堂后面:“来之前我观察过了,学堂北面第三面墙下面有几块砖已经松动了,我在外面做点手脚,完全能掏出一个大洞来,只要将砖塞回去,从面看不出来差别,你们到晚上直接出来就行。”乔晓杰说道:“我们还有几位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一起出来行不行?”杜厚文笑道:“只要你们觉得没什么问题我这儿一切都好说。”乔晓杰对小昌道:“现在估计他们都回去了,我们去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

    两个人和杜厚文告辞,匆匆回了十一号宿舍,恰好展鸿志、曲人良等人都在。乔晓杰兴奋地说道:“告诉大伙儿一个好消息,晚上可以出去打牙祭啦!”展鸿志一听眯缝的小眼睛立时就瞪圆了:“教习肯定不许,咱们怎么出去?”乔晓杰将杜厚文的主意说了,曲人良、周传都拍手叫好。其实这些公子哥儿哪里在乎这些吃的,只不过想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罢了。唯有莫岁寒缩在床上,表情木然地听众人说着,似乎对此毫不关心。小昌不忍对他太生分,就说道:“岁寒,你也一起去吧。”莫岁寒指了指床头一本油印的《几何原本》:“看书。”那意思是他要看书不方便打扰。小昌早就了解他这个性格,见他如此也就没有来劝。当下赞同出去的几个人仔细密谋了一番,认为要躲过值勤教习的目光可不容易,倒不如在此之前先在他眼皮底下晃上一阵子,然后再分批撤离。
    (正文)

    到了晚上天蒙蒙黑的时候,五人依计行事,先在学堂内外都查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大家便分头赶赴后面集合。小昌很顺利地便找到了杜厚文说的那面墙,定睛一看果然有几块砖是松动的,心知杜厚文已经做完手脚,他小心翼翼地将砖一块块地挪下来,墙上便现出一个大洞来。他向外面一看,杜厚文正呲着牙向他们招手呢。当下几人大喜过望,从大洞中鱼贯而出,径直来到了外面。杜厚文手疾眼快,又将砖头一块块地堆了回去。这样从外表看来,绝对察觉不出有人动过。乔晓杰他们站在学堂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望着县城里的一草一木,只觉得天也高了草也绿了水也清了,没一处不让人心中舒坦的。杜厚文对他们说道:“随我来。”径直便引着他们到了西关,这儿离学堂有一段距离,也不怕被教习发现。他们在这里一边逛景一边吃喝,当真是玩得个痛快。

    三十六、风波

    杜厚文引着小昌他们几个人在外面略脱形迹,每个人都还饮了一些酒,虽然不至于烂醉如泥,但到底也有一些昏沉。小昌眼见时候不早,担心被教习发现,就催促几人回去。说穿了他们到底还是怕山长和庶务长的,因此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回到学堂后面。小昌运起皇极生象术一瞧,见砖墙并无异状,便和杜厚文两人联手扒开,当先钻了过去,其后乔晓杰、周传也钻了过来。正当喝得醉醺醺的展鸿志也往里面钻的时候,前院忽然起了一阵脚步,有几个人正快步向这面走来。乔晓杰、周传吃了一惊,酒也醒了一半,哧溜一声便逃到一旁,小昌知道来人必定是学堂的教习,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但却不忍心看着展鸿志和曲人良遭难,伸手先将卡在洞口的展鸿志拽了进来,再要去抓曲人良的时候,那几个人已提着马口铁油灯过来了,明晃晃的灯光一照,小昌他们几个人无可遁逃。杜厚文见事机不对,从墙外脚底抹油溜了个无影无踪。
    (正文)

    小昌他们三个人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眼看着走过来的不仅有值勤教习,还有周鼐和由桐深,不由惭愧非常,三个人心下暗暗埋怨走了的那两位太不仗义,可也只能承受来自对面的严厉目光。由桐深板着脸开口了:“健行学堂是要培养国家精英,岂容放浪形骸之辈在此放肆?如果不愿就学,大可不必在这里浪费光阴,回家也一样可以吃喝,为什么要在学堂里受苦?”小昌他们从心底里不否认由桐深的说法,但由桐深的态度却让他们感到难受。曲人良讷讷地道:“庶务长,我们也是初犯,就给我们一次改正的机会吧!”由桐深怒气冲冲地道:“我可以给你们机会,但谁给健行学堂机会?你们这样是毁了健行学堂的名头!我不希望十年之后路人指着街边的酒鬼说,这就是健行学堂出来的生员!”这一番话让小昌等几人都无从回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由桐深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都喷到了小昌他们的脸上。

    这时周鼐摆摆手,他早已闻到了小昌他们几个人身上的酒味,但却并没有疾言厉色地批评他们:“今晚吃酒钻狗洞,不知是谁?”小昌偷眼看去,见山长面目和蔼,便大胆地说道:“他年攀月步蟾宫,必定有我!”这句话和周鼐的话却是个绝对,周鼐满意地点点头,显然对小昌的才能颇为欣赏。他眼望着由桐深和几位教习:“人才难得啊!”但转过头来他又对小昌等三个人说道:“但是学堂和大家有约在先,不得违背规矩,念你们是初犯,不做清走处理,降为见习生员,以观后效。”他这句话无疑便是最终决定,展鸿志听说自己可以继续留在健行学堂,不停地捶着胸口,长长地出了口气,而小昌和曲人良也完全放松下来。由桐深本想严厉惩戒几个人,但周鼐有话在先,他却不能反驳,因此呵斥几人道:“虽然山长宽恕了你们,但你们得有悔改的决心!罚你们每人写一篇三千言的悔过书,于明日午时前交给我!”虽说做文章对几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时间如此紧迫他们只有熬夜开工了,三个人都有些愁眉苦脸。周鼐温言道:“你们也别想太多了,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说着转过身去倒背着手和几位教习回去了。
首页 上一页[14] 本页[15] 下一页[16]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我所认识的龙族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修仙悟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27 23:51:28  更:2021-07-28 00:14:56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