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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第205页]

作者:蛇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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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庸走了,可是我还要继续写下去。
    不过也觉得金庸永远不会走。

    ————
    师乙走进徐无鬼,凝视徐无鬼的头顶很久,“因为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徐无鬼大声问道。

    “比如中曲山清阳殿早已经灰飞烟灭,龙武钗和众门徒都已经化为了枯骨,而你只是一个被什利方借尸还魂的牧童。”师乙慢慢的说道。

    徐无鬼愣在当场,隔了一会,“什利方……”

    “还有梁无疾,”师乙继续说道,“我一直培养他,教他兵法,让他成为一代名将,却在鬼治来临之前,调遣他去漠北。你以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以他的能力,能够击败尸足单于,成为无疾单于,统一西域?”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让梁无疾参与到中原战乱之中,”徐无鬼想通了,“因此你毫不犹豫的诛杀了梁氏满门。你逼迫梁无疾攻打西域。”

    “雪神腾六,飞星派风追子,”师乙说道,“都是我当年留在漠北的棋子,为的就是辅佐梁无疾成为匈奴单于,进而统一西域。”

    “因此今日的秃发腾单于,也是你的计划之中?”徐无鬼追问,“可是到底为了什么?”

    “前朝泰武帝征伐沙海,我与篯铿真人是他麾下的术士,所以我遇到了一个萨满,他叫尸足篾落,就是后来的尸足单于。”师乙说道,“我与尸足篾落机缘巧合,在茫茫的沙海之中,化敌为友,在两人行将就毙的时候,尸足篾落告诉了我,他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叫什利方。”

    “这个什利方,难道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妖魔吗?”徐无鬼说,“他简直阴魂不散。”

    “如果什利方是一个妖魔,那就好办了,”师乙叹气,“可是他不是,他是超然于术士之上的神,一个能逆转生死的神,并且他与轩辕黄帝的渊源甚深。”

    “道家的源头,轩辕黄帝和十二真人。”徐无鬼喃喃的说道,“战胜了蚩尤的万古第一人。”

    “黄帝和什利方可能都不是……不是人类。”师乙说道,“尸足篾落告诉我,他们一共有十五个人,是来自于二十八星宿之外的神仙,轩辕黄帝的样貌,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模样,什利方也一样,还有轩辕黄帝的十二真人,都不是人类的样子。”

    徐无鬼瞠目结舌,师乙告诉他的秘密,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轩辕黄帝和什利方,还有他们的十二个侍从,并不属于我们世界。”师乙说的很慢,虽然内容荒谬绝伦,但是语气十分谨慎,“他们随着飞星而来,堕入在西域,而无法回到他们的家乡。”

    “你到底要说什么?”徐无鬼问道,“这一切与天下鬼治到底有什么联系?”

    “尸足篾落说,这十五个随着飞星堕地的异类,三个领袖,十二个侍从,三个领袖分别叫阴破,阳立,刑天,十二个侍从,就是应龙、风伯、雨师、天女、仓颉、风后、伶伦、力牧、常先、鬼臾区、 篯铿 女魃。”师乙说,“飞星堕地之后,阴破,阳立,刑天之间就有了巨大的分歧,导致三人分道扬镳。阴破和十二侍从留在西域,阳立去往了天竺。刑天远走东方。他们不是人类,他们从星宿之外而来,从此我们天下就有了神仙,有了妖魔,他们分别教会了我们祖先各种法术,带来了炼金法术,教会我们耕作,教会我们祖先饲养牲畜,通过战争联合部落,教会我们祖先建造各种精妙的木甲术……这就是道家的源头。”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师乙继续说道,“他们是开启我们智慧的老师,但是始终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明白,他们不是人。再后来,阴破带着十二侍从,也一路向东而行,在中原遇到了刑天,刑天已经统治了中原。于是阴破和刑天,在中原大地上,已经势不两立,于是就有了一场大战。”

    “刑天……”徐无鬼终于听懂了,“就是蚩尤!”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阴破要回家,刑天不愿意,阳立两不相助。”师乙说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明白,但是我想知道。我既然想知道,就需要巨大的权力,去花费绵长的时间去慢慢探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徐无鬼说道,“可是轩辕黄帝和十二真人已经仙去,他们是不是离开了?”

    “阴破没有离开,”师乙摇头,“他只是悄悄的躲起来了,他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将自己隐藏起来,沉睡下去,他们的样子,不能出现在人间,因为他们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异类,是最为恐怖的妖魔,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徐无鬼站立在师乙面前,“我们都是道家仙山门人,祖祖辈辈都尊崇我们的先祖轩辕黄帝,可是你现在说出这种匪夷所思事情来,而且你也只是听了匈奴的一个萨满的胡言乱语而已。”

    师乙转头对干宝说道:“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下来。”
    干宝还在懵懂之中,刚才师乙的言语,已经让他魂飞天外。
    “干宝!”师乙呵斥。
    干宝如梦方醒,立即铺开绢帛,用鼠须管锥蘸染朱砂开始写起来,徐无鬼看到绢帛的起头就是《景策》。

    师乙盯着徐无鬼的眼睛,“你说我轻信了尸足篾落胡言乱语?”
    徐无鬼昂首说道:“正是,并且你被那个萨满蛊惑,导致天下大乱,到了如今的境地,不可收拾。”


    “我单狐山冢虎师乙!”师乙大声说道,“本是大鹏殿的第二十九代掌门,遵从师父的教诲,决意恪守镇北神山的职责,受篯铿真人招揽,下山辅佐泰武帝征伐沙海。如果不是遇见了尸足篾落,我就是这世上的第二十九个冢虎下山,当与前辈诸葛孔明、庞士元、郭嘉齐名的一代术士。可是我偏偏就遇到了尸足篾落。从此我就改变了志向,因为尸足篾落说的这些假设,虽然虚无缥缈,但却能解释我心中一直的困惑。”

    徐无鬼问:“什么困惑?”

    “天治、人治、鬼治……”师乙说道,“三界循环,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为什么术士不能做天下的皇帝?”
    “这是轩辕黄帝仙去之前,定下的规则,”徐无鬼坚定的说,“烙印在我们的身上的诅咒,这些年来,你每日都承受万蚁噬咬的痛楚,无时无刻都生不如死吧。”

    “正是,”师乙说道,“我必须要炼鹿矫保存的心脉的最后一魄。”

    “将心魄收拢在手少阴心经的极泉穴。”徐无鬼看着师乙的腋下,“也就是说,你放弃了冢虎所有的法术,所有的精血都维持在延长你的寿命,维护的你的容貌,但是决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一旦有所疏忽,就立即皮肤溃烂,肌肉消解……这么多年过来,你无时无刻都行走在濒死的边缘……没有出一次意外。”

    “怎么可能不出差错呢,”师乙脸色惨然,看着徐无鬼,“在张胡的逼迫下,我几乎已经露出了破绽。”

    徐无鬼恍然大悟,“甑公主和两位皇子!”

    师乙说道:“甑公主和两位皇子都不是我的血脉,是张胡安排,我行事决绝,但是毕竟是道家门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去吞噬一个女童的身体。可当时我已经没有任何的选择。这个破绽几乎让我在张胡面前露出了马脚,好在我早有准备,安插了周授在张胡身边,有周授出面,替我挺过了这一关。”
    笼罩在师乙身上的疑云,在徐无鬼面前慢慢的散开,徐无鬼说道:“刚才你说到天治、人治、鬼治轮回,轩辕黄帝规定道家门人不可为人主,尸足篾落都给你说清楚了吗?”

    师乙说道:“因为阴破、阳立、刑天三个异类,他们之间有巨大的分歧,因此他们对待我们人类的态度也不尽相同。还有一点很重要,非常重要……”

    徐无鬼知道师乙正在告诉自己最隐秘的事情,延续了几千年的秘密,不敢做声,浑身僵硬,仔细的聆听。

    “他们自称为神,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有巨大的弱点。只是这个弱点,我还没有找出来。”

    “这就是你背叛篯铿的原因,”徐无鬼明白了,“篯铿就是十二侍从之一,相对于阴破、阳立、刑天较弱,你首先针对他,借助张天师道陵封印他。为的就是让他露出异类的破绽……不错,我已经看到了刑天,也就是蚩尤,那个锦盒,就在妫樽的手中。”

    “他们三个异类,每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法力尽失,”师乙看了看四周,声音细不可闻,“轩辕黄帝不是死了,他时间到了,需要躲在某个地方去蛰伏。因此他代表的天治就结束。但是他会苏醒,为了在他苏醒的时候,他能重新回到当年的地位,于是他通过十二侍从培养了无数的中原术士,这些术士,就是我们的祖先,就是人治的时期。但是刑天也就是蚩尤,即将苏醒,他统治中原的方式,就是鬼治!”

    “阴破不愿意刑天统治天下,但是他也知道刑天会在他苏醒之前解除封印,于是这几千年来,就一直灌输鬼治的可怕。让他培养的术士,用尽一切方法,避免鬼治,也就是阻拦蚩尤重生。”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师乙说道,“现在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违抗道家的诅咒,取代了姬影,做了大景的皇帝,我不断的寻找,试探,就是为了想明白,他们三个异类,到底要做什么。”

    “可惜的是,”徐无鬼说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仍旧不明白他们的目的。”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师乙说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没有任何的地位。就如同我们看待蝼蚁一样,你会去顾忌蝼蚁的生死吗?”

    徐无鬼发现自己脸部痒麻,发现自己汗水已经从发际流淌到了嘴边。

    “无奈的是,”师乙继续说,“我们仍旧要遵循他们之间的分歧而斗争,寻找阴破躲藏的地点极为重要,同时,我也不能让刑天重生,统治天下。”

    “还有一个什利方。”徐无鬼说,“将我借尸还魂的的阳立。”

    “三个异类之中,阳立最为莫测,”师乙说道,“我找了他很多年,毫无消息,但是只要是有重大的变故,他一定会出现人间。不过他现在也留下了痕迹,他在汉初自称赤松子。跟一个门派有极大的渊源。”

    “诡道!”徐无鬼反应过来,“因此你极力拉拢了周授,并且打探到了陈旸也是诡道门人,你出卖了陈旸,取得了周授的忠诚,然后让周授去寻找两位皇子,你知道周授一定会找到两位皇子。而诡道的门派隐秘,门人稀少,两位皇子只要有一个能成为周授的弟子,就是诡道的司掌,盯住了诡道,就一定能找到什利方,因为什利方一定会再次联系到诡道门人。”


    师乙点头。

    徐无鬼感慨的说道:“你从姬影开始,就放弃了法术,这一百年来,当真是每一天都活的战战兢兢。”

    师乙说道:“我撑不住了,因此你和干宝,就是除我之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两人,干宝也就罢了。凤雏徐无鬼,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徐无鬼汗流浃背,他知道师乙要他答应的是什么事情。

    “我没有冢虎的蜕皮法术。”徐无鬼说,“也没有你的忍隐和权术,我做不了大景的皇帝。”

    “你想错了,”师乙说道,“这个责任,我已经有了人选,并不是你。”

    “梁无疾、秃发腾。”徐无鬼笑起来,“你每天坐在丹室里,就不断的计算身前身后数百年的事情吗?这简直是无法想象。“

    “当你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不断的去推测和计划,甚至去推演。”师乙苦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徐无鬼问道。

    “找到阴破藏身的位置。”师乙说道,“杀了他。”

    “怎么杀,”徐无鬼问,“如你所说,他是异类,是神。”

    “那是你事情了,”师乙说道,“我这百年来,已经精力耗尽,油尽灯枯。我做不到了。”

    “阴破藏身的地方,到底在那里,”徐无鬼说,“天下之大,四海茫茫。”
    “飞星堕地,”师乙说道,“我想了一百年,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

    “飞星堕地,听说就在西域。”徐无鬼说道,“梁无疾已经很接近了。为什么你认为阴破就躲藏在飞星堕地的地方?”

    “只有一次飞星堕地,”师乙想了想,“就是几千年前的那次,之后的每一次飞星堕地,都是这第一次的重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是这是唯一的推断。”


    徐无鬼已经完全明白了,“因此你的计划,首先是以建康之力,击败蚩尤。第二步,保存大景的汉人血脉,秃发腾一脉延续统治天下的势力。第三部,我号召天下道家门人,去往西域,寻找飞星堕地的阴破。”

    “第二步和第三步,谁先谁后,还不能定论。”师乙说道,“我看不到了。”


    “那你认为建康之战,什么时候会再次来临。”

    “很快了。”师乙说道,“刑天已经按捺不住了。妫樽毙命的时候,就是刑天重生的时候。刑天掌握了逆赵大权,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攻打建康。让我们先完成这第一个计划吧。”

    徐无鬼看着师乙,“所以你很早就知道建康九龙天一水法。”

    “我当然知道,”师乙说,“我在等李冰。”
    妫赵的军队从江心洲上,顺着飞练桥撤回了长江北岸,整个大军是怎么来的,就原路回去。


    妫樽的赵军和干阙的沙亭军,半数都感染了瘟疫。两军汇合之后,行军迟缓。慢慢朝着寿春方向行进。

    姜爽已经死于瘟疫。只有干阙调动整个部队后撤。妫樽认为大景也被瘟疫肆虐,无法组织部队追击。干阙觉得不妥,于是率领沙亭军断后。果然妫赵士兵在撤向寿春路上第二天夜间,桓绾率北府军夜间奔袭妫赵后军,被干阙从山谷伏兵,截断了桓绾的后路。
    桓绾这才意识到,陆战之上,有干阙这等的将领,他无法在妫赵身上讨到便宜。只能放弃了追击,固守在山谷内。干阙的士兵羸弱不堪,也无法长时间与北府军对峙。

    围困了桓绾两日后,第三日早晨,桓绾发现干阙的沙亭军在前一夜已经悄悄撤军,
    桓绾不管再追,领兵回到建康。


    妫樽和干阙回到了寿春。寿春是妫赵南征粮仓,因此妫樽下令大军在此休整,不要领兵回到洛阳,担忧瘟疫蔓延的到全赵境内,动摇大赵根本。
    到了夜间,妫樽与干阙在寿春的行辕内密谈,两人都感慨不已,本以为已经能够渡江占据建康,却偏偏遭受了瘟疫。

    干阙对妫樽说道:“瘟疫皆来自于少都符的怨气,而少都符的怨气,全因寿春百姓而来。”

    妫樽沉吟道:“还要怎么做,才能化解少都符的怨气呢?”
    干阙没有回答。

    “谢衔死了没有?”妫樽突然问。

    “还没有。”干阙回答,“不过他每日里都在求死。”

    “不能让他死得太轻松。”妫樽说,“大景在用什么方法,祛除瘟疫?”

    干阙回答:“虞让把罪责全部推给了徐无鬼,少都符的两个岩虺和一个蛈母被徐无鬼收服。现在大景上下,都认为是岩虺带来了瘟疫。”

    “大景怎么做的?”妫樽追问。

    “罢黜虞让,徐无鬼做大景镇国国师。”干阙回答,“大景的皇帝,将所有的权利交给了徐无鬼。”

    “我记得大景的国师应该是张魁才对。”

    “楚王已薨,张魁接替楚王,”干阙说道,“成为大景水师统领,此人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建康水战第一战,就是张魁击败了姜将军。”

    “大景虞让失势,他的亲信苏浚也要受到连累吧。”

    “大哥推测的不错,”干阙说,“大景的建康禁卫大将军,已经姓桓了。”

    “桓易本就是左将军,他只是个世家的读书人,兵法一般,还比不上苏浚,”妫樽说道,“不足为虑。”

    “大景的禁卫大将军,交给了桓绾,桓易的儿子。”干阙回答。

    “有这等事情,”妫樽好奇的说,“就是率兵追击,被你击败的那个黄毛小儿。”
    “桓绾虽然被我击败,”干阙说,“但是他将成为我们大赵陆军的最大威胁,天道轮回,大景也有了能够横扫天下的名将。”

    “可是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妫樽颇不以为然。

    “虽然他只有十四岁,但是曾经率领一千多桓氏族人,一路从大赵的境内,辗转到了建康,此为其一。”干阙接着说道,“可惜我没有遇到他,如果遇到了,我将尽力将他收揽到大赵的旗下,实在是可惜。”

    “这个桓绾,就凭这点,能够当上建康的禁卫大将军?”

    “大哥,”干阙说道,“烧毁飞练桥上飞火珠的人,就是桓绾,是他力排众议,征召了民间船只,等待飞火珠尽数上桥,寻找了最佳时机,烧毁飞火珠。”

    “这就有点意思了。”妫樽说道,“果然是一个厉害人物。”

    “还有,他招揽了北府军,”干阙继续说道,“如今北府军重振军威,声势更加强大,现在整个北府军都忘记了郑茅,只知道大将军是桓绾。”

    “功高盖主,以大景皇帝的心性,怎么容得下此人。”

    “大景的皇帝仿佛变了一个人,”干阙说,“现在把政务交给了徐无鬼,水师交给张魁,陆师交给桓绾,大景军民上下,在瘟疫结束之后,万众一心。我们很难再有机会南下了。”

    “他们如何祛除了瘟疫?”

    “徐无鬼在建康的燕子矶,为少都符招魂超度,命令军民收割艾草,分发给建康所有百姓,并且在每一家门口,用石灰画出了圆环。”干阙说道,“听说这是桓绾的北府军的主意。”


    “那我们大赵军队的瘟疫,该如何化解呢?”妫樽叹口气,“我们也为少都符先生做法事超度吗?”


    “正是。”干阙说道,“需要化解冢虎少都符的怨气,只能建造祭坛,禳祸驱邪。祭拜少都符。”

    “北方无艾草收割,”妫樽说道,“不知道能不能凑效。”

    “我有办法!”一个声音从帐门传来,妫樽和干阙不用去看,就知道是妫鉴来了,帐外的持戟郎中,不能阻拦的人,只有妫鉴。

    “大哥、二哥!”妫鉴走到妫樽和干阙身边,“我听说你们渡江之战败了,就飞速从洛阳赶来。”

    “寿春瘟疫肆虐,”妫樽说,“你何苦来冒险。”

    “少都符恨得是谢衔和寿春的一干宵小,”妫鉴冷笑着说,“我已经将这些人都聚拢在泗水之滨,就等着大哥肯首,我来给少都符化解怨气。”

    干阙犹豫,“只能如此了吗?”

    妫樽说:“看来只能如此。”
    寿春城外,泗水之滨,数百个寿春的望族世家,被赵军驱赶到了河滩上。祭台也已经修建完毕。

    妫鉴和妫樽干阙骑马观望,看见这些寿春的名门望族,以谢衔为首,都已经被瘟疫感染,脸上露出了疔疮,脓血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妫樽忍不住用衣袖遮掩自己的鼻孔。

    干阙昭告士兵,“这些被瘟疫感染的汉人,如不处置,将会散播病疫,今日要将他们尽数隔绝。”

    妫鉴看着祭台,对妫樽说道:“大哥,要化解少都符的怨气,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物事?”妫樽询问。

    “那个锦盒。”妫鉴眼中泛出一丝光芒,被干阙看到,干阙后背一阵寒凉。

    妫樽问道:“要这个不祥之物干什么?”

    “少都符是仙山门人,死于凡人之手,这是逆天忤逆的作为,”妫鉴解释道,“因此,需要那个锦盒里的法力,才能感化少都符的阴灵。”

    干阙急忙阻拦,“不可,那个锦盒,万万不能使用。否则后患无穷。”

    妫鉴冷冷的说道:“如果不用锦盒,少都符的瘟疫继续蔓延,眼看就要传染到洛阳,大赵的军士和百姓,尽数要死在这场瘟疫之中,那里还有什么后患。”

    妫樽还在犹豫,妫鉴说道:“我知道锦盒就在大哥身边,寸步不离,但是为了大赵的江山,也顾不得以后了,无论以后如何,总有化解的办法,总强过现在都死于瘟疫。”

    妫樽看了看干阙,“二弟,你说呢?”

    干阙看着河滩上的士兵,虽然都勉强穿戴这盔甲,但是半数都已经疾病缠身,不停咳嗽,身体孱弱,再这样下去,别说征战沙场,就是勉强苟活都是极为艰难,更何况大景已经祛除了瘟疫,按照桓绾的性格,一定会马上率兵北上。依靠这下病弱的士兵,绝难抵挡。

    干阙张了张口,最终只能缓缓的点头。

    妫樽见干阙已经默许,于是自行下马,慢慢走到了禁卫之中,每个禁卫都背着包袱,妫樽走到其中一个禁卫身前,禁卫跪下,将包袱解下,递给了妫樽。妫樽把包袱打开,拿出了锦盒,捧着锦盒走回到妫鉴身边。

    妫鉴接过锦盒,妫樽并不松手,严肃的对妫鉴说道:“仅此一次!”

    “当然。”妫鉴点头,“仅此一次。”


    妫鉴脱下了甲胄,抱着锦盒登到祭台上方,一个盛满清油的铜盆,放置在祭台的中@央。

    妫鉴谨慎的放下了锦盒,掏出火折,把铜盆里的清油点燃,火焰瞬间燃起。两个术士站立在妫鉴的身边,双臂招展,两面长幡飘扬起来。

    祭台下的干阙对妫樽说道:“这两个术士,是飞星派的门人。”

    “我看出来了。”妫樽回答说,“三弟在洛阳,一定跟秃发腾有联络。”

    “这个秃发腾,”干阙说道,“虽然身在凉州,可是似乎在暗中掌控中原的一切局面。”

    “他是才是我们大赵的劲敌,”妫樽说道,“可惜我们现在无法北上跟他一绝高下。”

    “大哥,”干阙说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大赵,一直在被某种暗中的力量摆布,似乎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们自己做出,可是却偏偏我们无法掌控。”

    “大丈夫活在这个世上,”妫樽说道,“即便是要逆天而行,我们也要全力以赴,就跟我们的父亲、亚父一样。”

    干阙看着妫鉴一脸坚定,只能附和说道:“有我们三兄弟在,即便是逆天而行,我也义不容辞。”
    祭台上的火焰越烧越高,两个术士对着铜盘念念有词,火焰化作了绿色,妖冶无比。

    “不对,”干阙说道,“飞星派是名门正宗,为什么法术如此的诡异。”
    “不是他们的身份诡异,”妫樽也看出来了,“是他们的法术诡异,他们在西域习得了我们不知道的法术而已。别忘了,梁无疾和秃发腾可是带着飞星派到了西域征战三十多年之后,才回来的。”

    碧绿的火焰成为一条线,笔直的冲上天空,天空的上方,一团黑云正在慢慢聚集,并且缓慢的在旋转。

    黑云越来越浓厚,火焰的顶端伸入了黑云的中部,黑云立即飞速的旋转,带动碧绿的火焰也开始扭曲盘旋。

    妫鉴立即将锦盒打开一条缝隙,锦盒内的发出了一道红光,红光顺着碧绿的火线,缠绕盘旋,上升到了黑云之中。

    妫鉴大喊:“动手!”

    两个术士用力将铜盆托起,四个臂膀用力摆动,铜盆在空中旋转飞舞,抛到了谢衔等寿春世家族人的头顶。火焰从天而降,泼向了谢衔等人。

    瞬间,谢衔等人,被火雨笼罩。

    每个人的身体血肉焦枯,烧焦的肉体,纷纷剥离骨骼落下。

    片刻之间,所有寿春世家,都只剩下了烧黑的枯骨,但是每个人仍旧站立在原地。

    黑云似乎蕴含无数的愤怒,冲向了谢衔的枯骨,谢衔的骨骸,寸寸断裂。黑云重回到天空,然后飞速的飞向了北方。

    空中一直持续着凄惨的哭嚎,直到黑云散尽,哭嚎声仍旧连绵不绝。

    “这是少都符的哭声。”干阙说道。

    “少先生被天下人所害,”妫樽说道,“化为了瘟神,世世代代都不肯罢休了。”

    干阙想起少都符的恩义,不免叹息。

    (笔者:少都符在大景三十九年化为瘟神,为祸中原千年,直到明永乐年间,被真武张三丰真人降服,封印在武当山玉真宫地下宫殿。后被诡道传人王鲲鹏和徐云风所剪灭。详见《宜昌鬼事》和《大宗师》。)

    凉州本是大景的定威郡,在沙海东部边缘,与大景雍州毗邻。
    洛阳之乱后,妫赵兴起,大景东渡,定都建康。平阳关郡守郑蒿,与定威屠颂二人,孤悬大景疆域之外,苦苦坚守沙海二郡。

    屠颂因梁无疾与崔焕有姻亲联系,狐疑崔焕。崔焕只能逃到妫赵境内,投靠干奢。
    妫赵太尉干奢与崔焕有故交,将崔焕安置在长安,官职太史令。

    五年前,匈奴秃发腾单于平定西域后,率领匈奴五部重返中原,攻陷平阳关,郑蒿逃窜如蜀地,匈奴六部一路东进,跨越沙海,攻打定威郡。屠颂已老无力抵挡,在攻城之际,病忧而死。秃发腾立即攻陷定威郡。

    匈奴秃发腾占据沙海,改定威郡为凉州定都。郑蒿隐姓埋名,一路颠簸,逃回大景,在荆州停留后,被大景册封为荆州郡守。
    妫赵太尉干奢去世后,崔焕辞了官印,奔赴凉州,投靠外甥秃发腾,被秃发腾封为右谷蠡王。


    妫樽乾紫四年
    景顺帝成和二十五年。

    秃发腾在凉州的王庭内议事,风追子、任嚣城、崔焕,和匈奴五部头领商议中原的局势。

    风追子禀告秃发腾,“少都符化为瘟神,妫赵与大景都已经国力虚弱,建康之战,虽然是大景胜了,也是国力空虚,不堪一击。”

    崔焕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忍隐,现在引军南下,攻打雍州,占据长安。”

    秃发腾一言不发,风追子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这是妫赵皇帝妫樽的密信,他们已经祛除了瘟疫,准备再次攻打建康。匈奴与妫赵的盟约,妫樽决定继续遵守。”

    “少兄死在妫赵之手,”任嚣城说道,“四象神山,同枝同叶,我不能坐视少都符被害而无动于衷。”

    匈奴五部的首领纷纷呱噪,混周部呼延熊说道:“妫赵和大景都昏庸无道,正是我们匈奴南下的好时机。请大单于下令,我们率军,先攻占洛阳,灭了妫赵,在一路南下,将大景也收入疆图,让整个中原成为我们匈奴牧马之地,所有的汉人和揭抵羌都成我们的奴隶。”

    秃发腾一直沉默,看向风追子。
    风追子说道:“虽然建康一战,妫赵和大景都大伤元气,但是就我所知,妫赵的干阙,沙亭军仍旧实力鼎盛,天下陆战无双。而大景又出了一个飞将军桓绾,少年英雄,不下于当年无疾单于。道家的龙虎天师张魁,从海上回归,做了大景水师的统领。有张魁在,飞星派门人难免有所顾忌。还有,徐无鬼做了大景国师,任先生与徐无鬼同为仙山门人,也不可为敌……”

    “如此看来,”崔焕说道,“大景的国力,反而强于妫赵。妫樽大言不惭的要再次攻打建康,看来只是讨好我们匈奴的权宜之计。”

    秃发腾把眼睛看向任嚣城,“少先生死于妫赵,凤雏徐无鬼先生只会比任先生更急于复仇。我们就再观望三年吧。”

    任嚣城苦笑,并不回答。

    丁零部贺兰疾风说道:“我们已经在凉州等了五年,无疾单于等了四十年,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

    秃发腾说道:“是的,还要等。”

    “以任先生的天下最强木甲术,飞星派术士法术,还有匈奴六部的数十万铁骑,” 丁零部贺兰疾风懊恼的说,“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忍隐。不去与他们轰轰烈烈的大战中原。”

    其余四部首领也附和说道:“我们一生都征战与沙场,活在刀口之下,到了凉州,这五年来,天天饮酒打猎,闷都闷死,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派到战场上,与敌人好好厮杀。再等下去,我们老都老死了,我们大漠上出生的男儿,一定要实在刀剑之下,怎么能死在羊皮毡上。”


    秃发腾向四部首领说:“各位叔叔宽心,我们匈奴,要么不站,当我们出兵之时,就是横扫天下,一同中原的时候。”


    混周部呼延熊在五部首领中年龄最幼,与秃发腾同辈,笑着说道:“各位叔叔都正值壮年,如今先享享清福,养精蓄锐,到时候我们还要在沙场上比试,谁杀敌更多。”

    四部首领知道这是呼延熊受了秃发腾的私下嘱咐,借他的口说出来,也就无话可说。

    贺兰疾风抬头说道:“既然大单于决意继续蓄力,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当然是听从就是。只是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苦闷,不如我们南下匈奴与蜀地边境,去抢掠成汉一番,也不算是破坏了匈奴与妫赵的盟约。”



    秃发腾看了看崔焕,崔焕拱手说道:“南下试探一下成汉的虚实,也无不可。也能让妫赵知道,我们匈奴也该向妫赵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永远坐守旁观。”

    秃发腾点头说道:“既然舅父也这么认为,那么就这么定了。”

    五部首领,同时击掌相庆。

    就在此时,一个王帐上方突然掉落一个金刚圈下来,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绕着四部首领脚下滚了一圈,最后不断的摇摆,落定在地面。

    五部首领的眼睛一直盯着金刚圈滚动,面面相觑。
    金刚圈已经落定,清脆的声音仍旧在在王帐内回绕不绝。

    良久之后,贺兰疾风哭丧着脸说道:“这个魔星连王帐内,都不肯放过我们。”

    呼延熊轻轻的笑了一声。

    一个穿着红绫的小孩,突然从王帐的上方调戏来,揪住了贺兰疾风的胡须,贺兰疾风身体魁梧,动作迟缓,无法躲避,被红绫小孩揪住胡须之后,用手去抓红绫小孩的发髻,可是红绫小孩的身体瘦小灵活,松开贺兰疾风的胡须,钻过贺兰疾风的胯下,爬到了贺兰疾风的后背上,两腿骑上贺兰疾风的后颈,伸手又把贺兰疾风的胡须抓住。口中不停的吆喝:“骑大马,骑大马!”

    众人都满脸愁容,无可奈何,其余三部首领,都后退几步,看着红绫小孩,戏弄贺兰疾风。

    贺兰疾风仰头大喊:“祖宗,你下来吧,我给你四匹骏马,你爱怎么骑,就怎么骑。”

    秃发腾和呼延熊相互对视,忍不住笑着看向任嚣城。

    任嚣城大声喝道:“努扎尔!王帐之内,你还目无尊长,如此的顽劣!快给我下来!”



    红绫小孩朝着任嚣城吐了吐舌头,从贺兰疾风的后背跳下来,站立在地上,跺跺脚,伸直手臂,地面上行的金刚圈弹起,框在红绫小孩的胳膊上。

    这就是任嚣城在凉州抚养了五年的金莲子,俗名努扎尔。

    坎殿城的努扎尔跟随任嚣城在匈奴凉州五年,他无父无母,只把任嚣城当做父亲。金莲子莲花化身,迎风而长,半岁就能行走言语,一岁时候就不吃羊乳,每顿都要牛羊肉,两岁开始饮酒,性格顽劣暴躁。却偏偏被秃发腾以下所有的匈奴各部首领喜爱。


    任嚣城对着努扎尔厉声说道:“这是御前商议大事的地方,你也敢来顽皮!”

    努扎尔仰着脑袋看向任嚣城说道:“贺兰老爷子说好了给我一匹汗血宝马,说好了今日兑现,马呢?”说完把头转向贺兰疾风。

    贺兰疾风苦笑着说道:“还在路上现在应该带了平阳关。”

    任嚣城骂道:“西域汗血宝马,价值千金,你向贺兰老爷讨要,他答应给去收罗,已经是千难万难,那里能够说来就来。”

    努扎尔说:“到了平阳关?那我现在就去瞧瞧。”

    “瞧什么!”任嚣城又骂道:“你又要去吃了作数吗?”

    王庭里,秃发腾以下的所有匈奴贵族和高官贵人,努扎尔只敬畏父亲任嚣城,被任嚣城呵斥后,嘴角撇了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在王庭内每人身上看了一遍。

    所有人被看见都心惊胆战,知道努扎尔这个魔星,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折腾。努扎尔眼光不敢跟任嚣城对视,身体焦躁,似乎后背发痒,于是手里拈着一根白色羽毛,挠向后背。

    楼烦部须卜烈眼睛就盯着努扎尔的手中,片刻后,连忙招呼身边的随从过来,拿起马鞭抽打随从。
    随从抱头跪下。
    众人不知道须卜烈为什么突然要责罚随从。呼延熊劝阻道:“须卜烈老爷,你无端的打下人做什么?”

    须卜烈胸中的怒气才散发出来,对着随从怒问:“我的两头白雕,让你好生照顾,你做的好事!”

    呼延熊这才把眼睛看向努扎尔的手中,顿时忍俊不禁。

    须卜烈嚎叫起来:“我在雪山悬崖上,折损了几个勇士,才抱回来的两头白雕,好不容易花了四个月才驯服,昨晚还抓死了几头野狼……”

    呼延熊谨慎的问努扎尔:“你手上的这一根羽毛……”

    “就是须卜烈老爷的两个扁 生,你们都没看错。”努扎尔笑嘻嘻的说,“两个鸟儿挺好看的,羽毛跟白雪一样。”

    “这两头白雕是须卜烈老爷的心头之肉,”呼延熊捂着嘴说,“你怎么就把它们的羽毛给拔了。”

    须卜烈踢开随从,蹒跚走到努扎尔身前,看着努扎尔手里的羽毛,羽毛雪白,反射着银光,必定就是自己的饲养的雪雕身上无疑。

    “老祖宗,”须卜烈轻声问道,“我的白雕那里得罪你了,你要拔下它们的羽毛?”

    “我拖了连鞮用老爷的大猫出来玩耍,到草原上抓兔子,”努扎尔清脆的声音,每一个字在须卜烈听来都如同雷击,“这两个畜生从天上飞下来跟我抢野兔,我气愤不过,就给他们一点教训。”

    “连鞮用老爷的大猫?”呼延熊看向屠何部连鞮用。

    屠何部连鞮用脸色苍白,镇定的用手抚摸颌下的胡须,可是众人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须卜烈对努扎尔说:“两个畜生,得罪了祖宗,拔它们一根羽毛也是应该。”

    “那里,”努扎尔说,“我把他们的羽毛全给拔了。”

    须卜烈身体晃动,就要向后跌倒,站定之后,扶着额头又问,“拔光了羽毛,那两只白雕不就给痛死了吗?”

    “我先捏死了它们,才拔的毛,”努扎尔天真的对须卜烈说道,“老爷你放心,我把它们和野兔子一起炖了好大一锅,可惜白雕看着挺大,却没什么肉。”


    须卜烈又问:“肉呢?”

    “吃啦。”努扎尔说,“不好吃,肉赢的很,下次老爷你抓几只野鸡养着,我馋了来吃。”

    须卜烈已经无法言语,心痛到了极点,一口气在胸口中转不过来,只能慢慢的坐下。

    连鞮用这才恭敬的问努扎尔,“祖宗,我的飞狻,你也玩够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那只大猫叫飞狻么?”努扎尔问。

    所有人听“飞狻”二字,都看着连鞮用,知道连鞮用为什么如此的惊恐,努扎尔口中所说的大猫,那里真的是什么猫了。而是连鞮用重金向西域购买的雄狮,连鞮用出行,都要带着那头狮子跟随,威严无比。听说连鞮用每隔数日,就要用一个奴隶饲养狮子。因此草原上的牧民,无人敢接近。


    连鞮用连连点头,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这个魔星放过了“飞狻”。
    “那只大猫还挺机灵,”努扎尔说道,连鞮用松了一口气,努扎尔随即说道,“可是它为什么不肯下水?”

    “狮子善于陆上扑食,” 连鞮用轻声说,“生性不爱下水。”

    “原来是这样,”努扎尔点头,“我见它在水边可怜,就放过了它。”

    “多谢,多谢。” 连鞮用如释重负。

    “不过我在它身上拿了点东西,老爷不会小气吧。”

    连鞮用阴沉着脸,“什么东西?”

    努扎尔在身上摸索半晌,捏了一个拳头,在连鞮用的面前展开,上面四颗尖锐的牙齿,颗颗都有手指长短,根部沾染鲜血,已经干涸。

    连鞮用哭丧着说道:“百兽之王,全靠利牙和钢爪撕咬,现在没了牙齿,那里还有什么威猛。”

    努扎尔点头说道:“就是,因此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的爪子也都给拔了。”然后另一只手摊开,两颗弯曲的利爪。

    连鞮用看了,一阵昏厥。

    林胡部乔林不花在一旁忍不住失笑,他不同于其他几部首领,不爱豢养什么珍禽异兽,汗血宝马,因此努扎尔的作为,祸害不到他的头上。

    呼延熊却看着乔林不花示意,这个魔星,没有放过他的道理。乔林不花受了呼延熊提醒,仔细看着努扎尔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看到了努扎尔胳膊上的那个金刚圈。

    金刚圈上嵌着一刻黑色的宝石,散发出柔柔的光芒。

    乔林不花颤巍巍的对努扎尔说道:“这个珠子,好像与老夫的夜明珠看起来一样。”

    “老爷子的宝库里,也就这个东西我觉得有趣。”努扎尔说道,“别的我都看不上。”

    乔林不花说道:“这个黑夜明珠,虽然是我最珍爱的宝石,老祖宗你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乔林不花老爷就大方多了。”努扎尔说道,“不像他们,小气的很。”

    “那我宝库里其他的东西,老祖宗既然看不上眼,就都还给了我吧。”

    “刚说你大方,这又小气了。”努扎尔笑嘻嘻的说道,“我把老爷的珠子啊,金叶子啊,宝玉啊,都扔到了月牙湖里,可惜那个大猫不肯下去帮我捞上来,湖边的牧民都下水去了。现在应该捞得差不多了吧。”

    乔林不花面如土色,几乎要哭出来。

    呼延熊哈哈大笑,秃发腾单于轻声说道:“你也别笑,我看这个努扎尔没有放过你的道理。”

    呼延熊突然醒悟,大声喊道:“我的酒,西域运送过来的酒!”

    “呼延大哥你不是说过吗,”努扎尔看向呼延熊,“马肉入腹,会生出毒性,所以必须要有美酒来化解,我吃了马肉,就想起了呼延大哥酒窖里的那些美酒了。”

    “你一个人都喝完了吗?”呼延熊问,“量你一人的肚量,也喝不了酒窖里数十桶美酒。”

    “我只喝了一桶。”努扎尔说道,“其他的我都将木桶凿开,现在整个酒窖,美酒没过小腿,实在是好玩。”

    呼延熊大怒,伸手去抓努扎尔的胳膊,努扎尔脑袋转换,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对着呼延熊。

    “放肆!”任嚣城大吼。
    努扎尔看见任嚣城动怒,立即翻了个筋斗,再站立的时候,又化为了孩童无邪的脸孔,对着呼延熊嘻嘻的笑着说:“呼延大哥我错了,我让大单于赔给你。”

    秃发腾笑着摇头,“西域美酒而已,干嘛要跟小孩子过不去。”

    呼延熊也知道不该跟努扎尔计较,只好后退一步,用手指指着努扎尔的额头,不断晃动。

    秃发腾对着五部首领说道:“努扎尔的作为,在我看来,并无不妥。”

    五部首领正在心痛,听见秃发腾为努扎尔开脱,都不以为意。努扎尔顽劣非常,一来是大家估计任嚣城的颜面,更重要的是秃发腾一直都处处维护努扎尔,溺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努扎尔无法无天的缘由所在。

    秃发腾接着说:“各位首领,平日里悠闲久了,不是饲鹰,就是豢狮,或者是收集宝马玉石,贪慕美酒,努扎尔也知道我们匈奴一直在为南下养精蓄锐,不是要在凉州每日里声色犬马,因此断绝了各位的癖好,也是有的。”


    众人听了秃发腾偏袒努扎尔,竟然说出这种无赖的话出来,更加无话可说。
    秃发腾问:“南下议事,今日就到此为止,还有人有何提议?”

    五部首领都单膝跪下,退出了王庭。风追子走到努扎尔的面前,摸了摸努扎尔的脑袋,笑了笑,也离开王庭。

    只有崔焕和任嚣城留在原地不走,努扎尔见父亲不走,也不敢自行离开。

    秃发腾看向任嚣城,“任先生有事要说?”

    “我要走了。”任嚣城回答。

    “去哪里?”秃发腾想了想,“建康?”

    任嚣城点头,“我要带着努扎尔去大景。”

    秃发腾看向崔焕,“舅父怎么看?”

    “妫赵祛除瘟疫后,必定要卷土从来,再次攻打建康,”崔焕说,“这一次,建康就危险了。因此任先生是必定要去的。”

    任嚣城说:“少都符已死,既然徐无鬼已经在建康,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往建康,四象门人,保护大景的天下,是我们身负的职责。”

    秃发腾问:“如果任先生和徐先生击败了建康,又该如何?”

    崔焕建言:“如果大景能够将妫赵击败,那么妫赵就必定土崩瓦解,我们与妫赵之间的盟约,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秃发腾又看向任嚣城,“任先生还在为我将飞火珠投石机暗中支援给妫赵而耿耿于怀吗?”

    任嚣城说道:“不错。我本是中原汉人的四象门人,飞火珠投石机,是我所造,天下也只能我来建造。如今飞火珠在妫赵阵营中出现,我必须要去往建康请罪。”

    “如此说来,”秃发腾叹口气,“我是把任先生置于不义之境了。”

    “大单于让我找到了金莲子,我夫人也在坎殿有了安稳的归宿,这是我与大单于之间的恩义,”任嚣城说,“因此大单于把飞火珠投石机赠送给妫赵,我对大单于毫无怨言。只是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必定要把这件事情承担下来,而不是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秃发腾看着努扎尔,“任先生既然要去,这活祖宗也是要带走吗?”

    “不错。”任嚣城回答,“努扎尔要跟随我回到建康。”

    “其实……”秃发腾沉吟很久,任嚣城眼睛狐疑不定,等着秃发腾要说出什么理由来挽留自己和努扎尔,毕竟努扎尔是西域拜火教战神,对于匈奴意味着什么,毋庸置疑。

    不料秃发腾点头说道:“当战报传到凉州的时候,我已经已经做好了任先生去建康的准备。”秃发腾向崔焕示意,崔焕拿出了一个通牒,“这是妫赵境内的官牒,当然任先生一定不会使用,但是大单于的意思是,任先生通过洛阳的时候,要拿着这个官牒,去见一个人。这个官牒就是信物。”

    “什么人?”任嚣城问道。

    “大孔雀王。”秃发腾说道,“此人非同小可,任先生到了洛阳,一定要亲自与他交谈。”

    “大单于要我给他带一句什么话?”任嚣城问。

    “不是替我带话,”秃发腾说,“是替我父亲无疾单于带一句话去。”

    “无疾单于见过大孔雀王?”

    “西域到中原路途遥远,”秃发腾说道,“这个大孔雀王万里迢迢,路途经过西域和大漠,没有我父亲的帮助,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进入赵境。”

    “好,”任嚣城问,“带一句什么话?”

    “灭赵。”秃发腾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在任嚣城听来,却是雷霆万钧。


    任嚣城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一直以为,大单于是要先借妫赵的手,破了大景,再与妫赵争夺天下。看来我错了。”

    “是的,”秃发腾说道,“其一,我这么可能让大景灭在妫赵之下,我们梁氏的仇恨,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其二,妫赵如果真的击败了大景,统一中原,我们匈奴哪里还有机会与妫赵争锋。”

    “的确如此,”任嚣城苦笑了一下,“匈奴、大景、妫赵、成汉,四国之中,看来只有匈奴才是最后一统天下的能力,到如今,成汉不足为虑,妫赵和大景却一步步的落入大单于的陷阱之中,并且无法扭转。大单于只是借给了妫赵一百六十台飞火珠,和一队弩箭手,就足以让大景和妫赵之间拼到了精疲力竭。”

    “父王在四十年前,兵法就已经冠绝大景。”秃发腾说道,“那时候他才不到二十岁。可比我现在年轻多了。在父王死前,这个步骤,就已经确立。”

    任嚣城点头,“如今赵盛景弱,而大单于希望的是大景能胜,所以大单于早就有把我遣往建康的意图,却被我自己先提出来了。”

    “任先生是天下的豪杰,心怀坦荡,”秃发腾说道,“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放在明面上讲的。”

    “是的。”任嚣城说,“大单于也知道我绝不会站在妫赵的立场,去把匈奴的目的,告知妫赵。可偏偏这个战略,告诉了大景,大景也无可奈何,只能拼死与妫赵相争。这个,就是兵法上的阳谋了吧。”

    “任先生……” 秃发腾脸色惨淡,“你我共处了这些年,你还是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最好是不要见了吧。”任嚣城说,“妫赵灭国之后,也就是匈奴铁骑会师南下的时候,我们再相见,就是敌人。”

    秃发腾微笑,“不会的。”

    任嚣城问:“这一点,我就想不明白了。”

    秃发腾说道:“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此事,我也不甚明了,任先生见到了大孔雀王,大孔雀王自会向任先生解释。”

    “这个大孔雀王,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有什么力量,能够灭赵?”

    “任先生去问大孔雀王……”秃发腾说,“事关天机,这是父王的嘱咐而已。”

    “无疾单于为什么知道我会投靠你们呢?”任嚣城突然想起,自己到西域的时候,梁无疾已经病故。

    “任先生忘记了,”秃发腾说,“我让风追子去往寿春,逼迫妫赵把少都符线索带回凉州一事?”

    “原来无疾单于想带话的人是少都符。”任嚣城恍然大悟。

    “可惜少先生已经过世了。”秃发腾说,“就只能着落在先生你的身上了,我想卧龙与冢虎都是四象门人,退而求其次,也就非先生你莫属。”


    任嚣城向秃发腾拱拱手,“那么在下,就此别过。”

    崔焕说道:“任先生什么时候收拾行李?”

    任嚣城看了看努扎尔,“我身无长物,就带着这个幼童即可。”

    崔焕问:“任先生留在匈奴的那些机括,还有偃师木人等物事……”

    “我寄于匈奴麾下多年,”任嚣城叹口气,“这些物事,大单于往日一定还有用处,就算是我赠送给大单于了。”


    秃发腾向崔焕点点头,崔焕拿出了一个包裹,捧到任嚣城的身前。任嚣城知道在拒绝秃发腾的好意,反而显得小气。于是伸手接了,包裹沉甸甸的,里面有清脆的碰击之声,是西域特产的白玉和罗刹国出产的珍珠。秃发腾心思缜密,当然不会赠送黄金这等庸俗之物。

    任嚣城领了包裹,一手牵着努扎尔,朝着王庭之外走去。

    努扎尔回头,对着秃发腾说道:“大单于,我们是要分别了吗?”

    秃发腾摆手说道:“今后大单于维护不了你了,你自己多加保重。”

    努扎尔抬头恳求任嚣城,“父亲,能不能不走?”
    任嚣城摸了摸努扎尔的脑袋,“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留在凉州。”

    努扎尔瘪嘴对秃发腾说道:“大单于也好好好重,等我长大了,就回来看你。”

    秃发腾微笑:“我记住了,我一定等着你。”
    任嚣城和努扎尔走到王庭门口,任嚣城停顿一下,转身朝着秃发腾单于深鞠一躬,转身离开。父子二人,也不回住所收拾细软和行装,径直走向凉州城外。

    努扎尔问任嚣城:“父亲,我们离开凉州,难道又要进入茫茫的沙漠,到哪里去寻找月牙湖让我浸泡身体?”
    任嚣城笑着说道:“我们一路南下,要去的地方是江南之地,遍地是水乡大泽,湖泊星罗棋布,你到了那里,那里还怕没有湖水浸泡生长。”
    两人通过了城楼之下,走到城外的官道,任嚣城踌躇一会,准备向城门的监门讨要一批良马,想了想,按了一下随身的包裹,自言自语说道:“罢了,还是不要再多欠一分秃发腾的人情吧。”

    父子两人走在隔壁上,身后的凉州城越来越小,太阳在城郭的上方落下,大漠苍凉,夕阳血红。
    两人最后看了凉州城一眼,任嚣城看着努扎尔,拍了拍努扎尔的头顶,“别看了走吧,前面三十里,有一个官驿。”

    身后的凉州城马匹嘶鸣,五队匈奴的骑兵从凉州城内疾驰而出,瞬间就疾行到了任嚣城和努扎尔身后。

    任嚣城看见是匈奴的五部首领,带着本部的亲兵追赶而来。

    呼延熊首先下马,对着任嚣城大声说道:“任先生和努扎尔要离开凉州,为什么不招呼我们兄弟一声。”

    任嚣城拱手回答:“诸位都是血性男儿,我不愿与各位告辞,让大家都伤感一场。”

    呼延熊手臂一挥,随从从马车上搬下一桶美酒,呼延熊笑道:“幸好,努扎尔在酒窖里,还给我留了一桶,正好给任先生和努扎尔赠别。”

    四个随从举起酒桶,呼延熊用拿起身边亲卫的长矛,将酒桶捅了一个窟窿,鲜红的葡萄美酒汩汩落下。

    呼延熊走到酒桶之下,仰头喝了几口,四个随从把酒桶举到任嚣城和努扎尔身前,任嚣城和努扎尔也如法大口吞咽。

    贺兰疾风也从已经从马上跳下,身后牵着一匹骏马,遍体通红,贺兰疾风也走到酒桶之下,喝了几大口美酒,然后把马辔交给努扎尔的手里,“我答应的你的汗血宝马,比预计的早到了几日,刚好来得及兑现。”

    努扎尔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几下,笑着说道:“夺下贺兰疾风老爷。”
    “你们父子前去大景,万里迢迢,可千万别把这匹宝马给吃了。”贺兰疾风嘱咐努扎尔。

    任嚣城和努扎尔喝了几口美酒,任嚣城拱手说道:“受人恩惠,我任嚣城记住了。”

    接着是须卜烈也与任嚣城和努扎尔饯别饮酒,须卜烈喝完之后,随从端上一个绣球,须卜烈拿起绣球,递给努扎尔,“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如今分别在即,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就给你一个小玩意吧。”

    努扎尔伸手接过了绣球,看见绣球红彤彤的,挂着两个铃铛,铃铛声音清脆,果然是个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努扎尔撇嘴说:“须卜烈老爷子就送我这么一个东西么。”
    须卜烈笑着说道:“你把铃铛捏起来看看。”
    努扎尔照做,捏住了铃铛,绣球突然散开,飘出七丈长的红绫,红绫在风中飘散,铃铛就在红绫的两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才有趣,。努扎尔晃动红绫,红绫在空中飞绕,顿时花样百出,看来这段红绫是须卜烈苦心收罗的一个宝物。
    须卜烈说道:“这红绫是有名字的,叫做罗天索,又名混天绫,虽然是绸缎,但是刀枪不断,遇火不焚,遇水不沾,虽然算不得什么宝物,就权当给你当做小玩意了。”

    努扎尔十分喜欢,手心抖动,罗天索立即收缩,卷回了一个小小的绣球,在努扎尔手心里转动,两个铃铛响个不停。

    接着连鞮用也笑嘻嘻的走到任嚣城父子身前,与两人对饮后,笑眯眯的对努扎尔说道:“你猜我送你一件什么礼物。”
    努扎尔看着手里的罗天索绣球,“难道比须卜烈老爷的更好。”

    连鞮用探出手臂,从身后取下弓箭,弓箭较普通弓箭小了一尺,更像是草原上孩童射猎野兔的小物事。

    努扎尔结果弓箭,一言不发,背在身后,连鞮用又给了努扎尔一支弓箭,努扎尔也闷闷不乐的收了。

    连鞮用摸了摸努扎尔的发髻,“嫌弃我的礼物没什么奇异之处?”
    努扎尔说道:“连鞮用老爷看来也是敷衍我罢了。”

    连鞮用说道,你拉开弓箭试一下。努扎尔天生神力,寻常的弓弦可以轻易拉开,只是他身体短小,双臂舒展也不能将普通长弓拉满,这把弓箭却恰到好处,羽箭的长度较普通弓箭短了六寸努扎尔的拉开之后,正好弓弦拉成了满弓。

    几个大人都兴致勃勃的看这努扎尔勾弓,满脸轻松,露出笑容,可见努扎尔并非仅仅是被秃发腾宠爱,而是他虽然是战神之位,身体却是孩童,深受这些好武的匈奴五部首领都喜爱。
    连鞮用示意努扎尔可以试射,努扎尔问道:“只有一根羽箭,放出去了,还要去重新寻找弓箭补充。”

    连鞮用笑着说道:“你放箭就是。”
    努扎尔把弓箭上扬,空中一队大雁北飞,对准了空中飞过的头雁,松开手指,羽箭流星一般飞射而出,将头雁的脖颈穿过,头雁继续飞行了片刻,才猛然掉落。众人齐声喝彩。

    连鞮用对努扎尔说:“教你一个口诀。”
    努扎尔问:“什么口诀?”
    “异日气合深。” 连鞮用在努扎尔的耳朵边轻声说道。
    努扎尔拿着弓,重复连鞮用:“异日气合深。”

    射穿了头雁的羽箭从空中绕了一圈回到了努扎尔的眼前,努扎尔伸手把羽箭抓住,大喜过望,欢呼说道:“好玩好玩!”

    乔林不花对着连鞮用说道:“莫干大神的顾魂弓?原来一直在你们屠何部?”
    连鞮用说道:“无疾单于的亲兵善用弓箭,曾经派遣我到北海极北寻找这个弓箭,我在极北之地,找到了莫干大神的坟冢,找到顾魂弓之后,无疾单于却让我一直保留这个弓箭。”

    “二十三年前,你受命去往北海,就是为了这个弓箭?”乔林不花问。
    “正是。” 连鞮用说道,“秃发腾单于善于骑兵,也就不好此物,现在我就把这个宝贝交给努扎尔了吧,中原人凶恶暴戾,交给努扎尔防身。”

    任嚣城立即向连鞮用拱手道谢,“这份大礼,如何敢当。”

    连鞮用看了看任嚣城说道:“我赠送给努扎尔的,你不要管。努扎尔喜欢就是。”

    乔林不花笑道,“屠何部给了努扎尔这份大礼,我的礼物,可就俗气得很,拿不出手了。”

    任嚣城知道乔林不花愈是这么说,拿出来的东西一定贵重非常,没想到乔林不花在身上摸索半天,掏出来一个金砖出来,对努扎尔说道:“你把我一声收集的珠宝和黄金都扔进了月牙湖,却没想到我最珍贵的金砖,一直随身保留。”

    努扎尔问:“大单于已经给了我和父亲珠宝。”

    乔林不花说道:“老祖宗,这个金砖,你可千万别卖了换酒喝,这个金砖可是保命用的宝物。”

    努扎尔接过金砖,在手上把玩。乔林不花说道:“这块金砖,在你与人交手之时,若是抛出来,即可砸人后心,百发百中,任他有多大的本事,也立即口吐鲜血而死。”

    努扎尔笑嘻嘻的收了,看着呼延熊说道:“呼延大哥,就只有你不送我礼物啦。”

    呼延熊摇头,对着努扎尔骂道:“就知道你小子,惦记我的东西,放心,我当然不会少你的。”说完,把刚才捅穿酒桶的长矛,扔给努扎尔,“送你啦。”

    努扎尔双手捧住长矛,长矛的尖端隐隐显出火光。呼延熊说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火尖枪,看你身材瘦弱,此去中原,一定少不了受人欺负,送给你防身。”

    努扎尔把火尖枪在手里抡了几个圈子,火尖枪的枪头化出炙热的火焰出来,不用呼延熊说明,就知道是一件厉害的兵刃。

    哪吒受了几个首领的宝物,心满意足,也就罢了。只有任嚣城知道,这些首领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法宝,送给努扎尔并不心疼。一方面是宠爱努扎尔,更有可能的是要给自己和努扎尔留下一个大大的人情,今后自己和努扎尔到了大景,灭了妫赵之后,终有一天,免不了与匈奴对峙,到时候努扎尔一定顾忌今日的恩惠。

    秃发腾的确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明君。

    任嚣城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些什么,而是拉着努扎尔骑上了汗血宝马,两人向匈奴五部首领挥手告辞。

    随后汗血宝马飞驰起来,朝着南方而去,片刻后,任嚣城转头,看见五部首领和骑兵站立在天地之间的边缘,仍旧在目送自己和努扎尔。
    海面一片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如同一整块光滑的碧蓝镜面,无边无际。
    空中没有风,海面也没有浪。渔船静静的漂浮在镜面中央,没有任何的移动。

    船老大爬上了桅杆顶部,观望了很久之后,攀爬到甲板,走到法闲的面前,“大和尚,信风已经停止了十五天。你不是会呼风唤雨吗,为什么不召唤信风,把我们继续北上。”

    法闲摇头说道:“信风没有停。”

    船老大激动起来,“没有停?你看看桅杆!”

    桅杆上的帆软软的垂下,看不出来吃到任何的风力。

    “海水中没有一条鱼,到底发生了什么?”船老大问,“船上的食物不够十天,海里什么都没有。并且深不见底,我们是到了海中的地狱了吗?在这么下去,我们都会饿死在这片海域。”

    法闲抬头看了看天空,空中也是蔚蓝一片,没有任何的云彩,喃喃的说道:“按照十五天前的路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何处?”

    船老大说道:“夷州东方三百里,按照信风的速度,现在我们已经已经距离中土大江的入海口不远,可是我们的船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十五天……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们都会死在海上。”

    法闲摆手,示意船老大先退下。船老大悻悻离开,指挥水手用桨叶划船,可是海面平静,几支桨叶划动,渔船没有移动半分。


    法闲看向脚边的猴子,猴子蹲在船舷边缘,两眼朦胧。从进入这片静止不动的海域开始,猴子就一直在瞌睡。

    一切都太安静,却是无处不笼罩着不安。

    法闲仔细看着猴子,几日前就发现猴子后背的毛发全部根根竖立,那时候法闲就意识到猴子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害怕。

    猴子在害怕什么?


    太阳很快就下山,跟前十五日一样,海上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船老大也无法用北斗星计算渔船的方位。

    甲板上点燃了一根火把,水工们都躺在甲板上睡觉。法闲盘膝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渔船上每一个水工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法闲知道,这些水工都没有入睡,他们都很害怕,这片海域太诡异,每个人都能够深切的感受到黑暗中的不安。

    但是猴子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呼吸,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猴子才缓慢的呼吸一下。
    法闲伸手按在猴子的头顶,猴子身体猛然战栗,法闲压低声音问道:“猴子,你的死对头在这里等你?”

    猴子睁开眼睛,眼珠泛出赤红的光芒,獠牙翻在嘴外,鼻息抽搐。

    “是谁?”法闲声音柔和,但是猴子依旧紧张。

    船老大突然从甲板上跳起,“船在动!”

    所有的水工都从甲板上跃起,纷纷点燃火把,照射船舷下的海面。

    法闲伸头看去,船舷下的海水正在急速的流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而整个船身,正在缓慢的旋转。

    开始的时候,渔船旋转的较为缓慢,片刻后,船身旋转的越来越快。

    猴子惊觉起来,在船舷上急促跳跃。法闲不甘心的问:“是谁?”

    猴子嘴里吱吱叫了几声,却无法发出人类的语言。随后,猴子对着大海发出了一连串法闲无法听懂的语言。但是法闲知道,猴子说的是魔语。

    “快看船舷左侧!”船老大站在船舷边大喊。

    所有船工都奔向船舷左侧,法闲也看过去。

    船舷左侧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海面上怎么会有深坑?”船老大惊呼。

    法闲看到这个深坑中海面中央凹陷下去,但是两侧看不到边缘,而渔船就斜斜的漂浮在深坑的边缘。


    渔船还在移动,不停的沿着海水深坑前行。

    良久之后,法闲明白了,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渔船正在绕着漩涡移动,被漩涡不断的拉向海水深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船速越来越快,而船舷边缘的海水,越来越高。法闲看到天空也已经被海水遮掩了一部分。再到船舷右侧看去,海水已经高出了船身。

    不用法闲解释,船工也知道,整个渔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船老大跑到法闲身前,询问道:“大和尚,怎么办,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法闲伸出手摆了摆,“再观望一会。”

    船身已经倾斜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

    法闲抬头,看见天空只剩下了一半,渔船一侧的右侧的海水,已经如同墙壁,可见渔船已经深陷到了漩涡中心。

    隆隆的响声从船舷左侧传来,现在不仅是法闲,所有的船工都看见了漩涡之下的无底深孔。


    “是罗波那?”法闲问向猴子。
    猴子立即尖叫起来,双爪刨向自己的脸孔,顿时血肉模糊,然后,有拼命的拉扯自己锁骨上的锁链,拉扯几下之后,用牙齿去啃咬锁链,猴子满嘴鲜血淋漓,暴躁不安。

    法闲点头,“看来就是罗波那了。”

    罗波那,天竺的魔王,猴王哈奴曼的死敌。

    上古时期,被猴王哈奴曼击败,驱逐到了大海之中,忍隐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猴子。
    渔船深陷如巨大的漩涡,旋转的越来越快。
    所有的船工都把自己紧紧的绑缚在甲板上的突出物和桅杆上。都顾不上法闲和猴子。猴子的毛发根根耸立,全身赤红,仰头张开嘴巴,獠牙突出唇外三寸。

    猴子在怒吼,他闻到了海水里罗波那的气味。猴子知道自己几千年前的死敌,就要把他葬身于海底。

    猴子跪在法闲面前,双手拖住锁链,对着法闲不断的嘶吼。
    法闲摇头。猴子尖叫起来。

    渔船朝着更深的漩涡中堕入,船身倾斜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一阵巨响,渔船的桅杆顶部被海水横扫,从甲板上折断,落入到旋转的海水中。绑缚在桅杆上的水工,随着断裂的桅杆,在渔船的上方旋转,水工呼救的声音子啊法闲的头顶不断传来。

    猴子越发的暴躁,但是仍旧举着手里的锁链,看向法闲。

    法闲把手伸到了自己肩膀上,手指就要把锁链解开,但在解开的一刻,法闲迟疑了。

    猴子吱吱的尖叫,他在愤怒法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不肯把圣座的锁链封印解开。

    法闲用手托住猴子的獠牙,猴子狠狠咬住法闲手掌,鲜血崩裂,猴子饮血,更加的怒躁。法闲口诵佛法,感化猴子的怒气。

    猴子松开法闲的手掌,双手捧住头部,口中荷荷有声。

    法闲说道:“猴子,你若今日解开锁链,与魔王罗波那争斗与海上,那么你讲永远堕入这无尽的毒海深渊,取代罗波那的位置,生生世世不得成佛,永世在海水中为魔,亿万劫不得解脱。”

    猴子仍旧捧着头部,脚掌抓住破碎的甲板,悬吊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突然展开双臂,露出狰狞的面孔对着法闲大吼:“让我走!”

    法闲闭上眼睛,“这锁链,今日是绝无解开的道理。”

    这是猴子第一次说出了人类语言,但是法闲并不为所动。

    猴子绝望,终于不再坚持,静静的挂在甲板上。

    渔船已经深陷到漩涡的中心,到了极深的海面之下,眼见就下方的海水已经只有一个极小的孔洞,渔船再下堕,就会被激烈的旋流撕扯成无数碎片。

    法闲安抚了猴子,身体伸直,站立起来,对着海水大喊:“魔王罗波那,我是中土四象镇南神山的幼麟支益生,受大佛法感化,如今你若再不退下,我将以佛魔手段,将你打入八寒地狱。”

    海水仍旧在不停的旋转,漩涡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法闲张口,吐出一颗菩提子,双手展开,手中各持一面旗帜,左手红旗,右手黑旗。

    菩提子在空中幻化,发出赤红的光芒。
    法闲大喊一声:“雷来!”

    一道蜿蜒的闪电冲海面之上,直入海水中,深入到漩涡之中,将漩涡劈斩。

    海水中发出了一阵隆隆的嘶吼。
    法闲并不停歇,赤红的菩提子在空中旋转,化作无数的火鸟,钻入海水。

    千万只火鸟,在海水中穿梭,突然汇集成在一起,化作一个巨大的火鸟,火鸟身上的火焰炙热,将身边的海水蒸发。

    火鸟展开双翅,比渔船大上数十倍,在海水中探出脖颈,头部发出长长的鸣叫。

    四象镇南的朱雀,也就是支益生的本魂被释放出来。

    法闲再次大喊:“风来!”


    海面上卷来了十几个龙卷风,将海水卷入到空中,火鸟借着龙卷风的风势,身躯暴涨,将方圆数十里的海面笼罩。

    支益生在天竺修行多年,他的四象朱雀法术,在佛法的加持之下,已经远远超越了当年在洛阳保卫战之时的境界。

    雷电和飓风的夹击,将海水撕扯,朱雀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一头扎入海水深处。

    海水之下,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终于漩涡的力道减弱,海水慢慢合拢,渔船慢慢的漂浮回到了海面之上。

    但是海底之下,仍旧翻腾不已。

    法闲交换手中的旗帜,十几个巨大的龙卷风合为一体,把十几丈的海水吸入到天空,直入空中的黑云,黑云之中,一到巨大的闪电,化为龙形,隆隆作响。

    朱雀从海水中冒出来,一个巨大的巨鲸与朱雀翻滚搏斗。朱雀不断的啄咬巨鲸,巨鲸的身体出出露出伤口,龙卷把巨鲸卷上空中,电龙将巨鲸缠绕。

    朱雀将巨鲸的头部啄除了巨大的孔洞,然后又化作无数的小火鸟,四下散开。龙卷风顿时停歇,闪电也隐没在黑云之中。

    巨鲸的尸体从空中掉落下来,激起数丈高的海浪。

    渔船颠簸了良久,终于黑云散尽。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渔船上的船工,解开身上的绳索,附身在船舷上观望,看见一头巨鲸尸体漂浮在海面之上。

    就是猴王哈奴曼的死敌罗波那。

    猴子安静下来。法闲面如金纸,轻声对猴子说:“猴子,我的佛法已经散尽,从今往后,就要仰仗于你了。”

    船工惊魂未定,看着伤痕累累的巨鲸尸体,突然船老大大声喊道:“信风又来了。”

    法闲的身体发出了连续的爆裂声,周身百骸的骨头,寸寸断裂。法闲看着猴子,苦笑一下,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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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6 23:03:51  更:2021-07-26 23:3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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