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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鬼镇》——陈景元初出茅庐[第8页]

作者:蓝渐层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1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十八章:师兄(4)
    “后来呢?”陈景元追问道。
    “贵人,你猜,我师兄在镖局掌柜与我之间,如何抉择?”刘瞎子反问道。
    “我猜你师兄舍弃了那个镖局掌柜,选择了您。”陈景元说道。
    “理由是什么?”刘瞎子问道。
    “那个镖局掌柜没什么实力。你家师兄将他的竞争对手的头颅带回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恐惧。”陈景元说道:“这样的人,怎能驾驭你师兄那样的人?”
    刘瞎子愣了愣,感慨道:“你与我师兄素未谋面。竟然比当时的我,更了解他。厉害。”
    “过奖了。”陈景元笑道。
    刘瞎子继续说道:“当时的我,瞧见师兄手持兵器,杀气腾腾地向我冲过来。我的心中万念俱灰,把眼一闭,静静地等死。
    可是,等了许久,没等到钢刀落下。我又把眼睛睁开了,却见师兄一转身,将手中的刀甩了出去,那把刀穿过人群,正中镖局掌柜的小腹。
    那个镖局掌柜 惨叫一声,捂住肚子,栽倒在地,他用手指着师兄,怒道:叛徒,你为何要杀我?
    师兄笑吟吟地说道:没办法,翅膀硬了。
    说罢,缓步走到掌柜的身前,从他的小腹中抽出钢刀,手起刀落,将那个人的人头斩落。之后,师兄对周围的保镖说道:愿意跟着我的,月俸翻倍,想替旧主子报仇的,李望月随时恭候。
    那群保镖听闻此言,面面相觑,最终统统跪在地上,向师兄表达了臣服。
    于是,师兄就变成了那家镖局的掌柜的,而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二掌柜。从那天开始,省城所有的镖局都被山贼劫杀,只有我们的镖局平安无事,这其中的奥妙,想必不用挑明了说吧——光是我自己,就假扮过十几次山贼。
    不到两年的光景,我们师兄弟联手,灭掉了省城里十多家小镖局,又吞并了六七家中等规模的镖局。偌大的一座省城,镖局生意我们师兄弟占到了八成。手下养着几百号的镖师,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师兄自掏腰包,开了一间粥铺,每天供养上百号的穷人吃粥。城中的人见到师兄,都喊他李善人。
    师兄总是得意地对我说:师弟,看到了吗?这就是我跟你讲得大善。
    那时的我,似懂非懂,觉得师兄的话有些道理,却也有些许的不妥。可是,究竟哪里不妥,我也说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师兄又是三更半夜的离开,第二日早晨才回来,身上沾了许多的血迹,手里拎了一个包袱回来,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得什么。
    我对他说:师兄,我以为,以我们现在的生意规模,不必再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了吧。
    师兄苦笑一声,开口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单生意,不得不做。
    我冷笑道:偌大的一座省城,还有人能强迫你吗?
    师兄笑道:当然,布政使大人。
    我听了师兄的话,微微一愣,问道:包袱里是什么?
    师兄解开包袱,露出里面包裹的一颗人头。
    我问:这个是谁?”
    第十八章:师兄(5)
    “那颗人头,是布政使大人的?”陈景元咂舌道:“你师兄好大的胆子。”
    “这一次,你猜错了。”刘瞎子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那是一颗中年妇人的头颅,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平心而论,虽然面目狰狞,却还是能分辨得出,那个妇人生前是个十足的美人。
    我问师兄:这个是谁?
    师兄望了我一眼,开口说道:师弟,你的心不够狠,有些事,不问也罢。
    我听了师兄的话,一时语塞,寻思了半天,又问了一句:这笔买卖,布政使大人给了你多少钱?
    师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一文钱也没有赚到。
    我不信他的话,开口说道:师兄会做亏本的生意吗?
    师兄笑了笑,开口说道:替布政使大人做事,不敢收钱,他的一句话,我的多年心血,都会付之东流。我可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
    我们师兄弟两个,再没有往下说,第二日,我利用自己的人出去打探消息。城中谁家又出了命案。
    手下人打探了半天,回来告诉我。有一家茶肆发生了火灾,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十几口人,整个家族,一个都没有跑了。岁数最大的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岁数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我沉着脸问道:打听了大半日,就打探到这点消息?
    手下人陪着笑脸说道:二爷,别着急啊,听小的慢慢说,那家茶肆的老板,有个三女儿,据说跟城中的布政使大人不清不白的。沾布政使大人的光,那个女人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夫都去布政使衙门谋了差事,摇身一变,成了吃官粮的人。
    我说:如你所说,那个女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手下人笑道:不过,小人打探到,前些时,那个女人去布政使衙门闹了一场。
    我问:为何?
    手下人说:那个女人让布政使大人休了正妻,明媒正娶,迎她进门。那个女人真是痴心妄想,她可能不知道,布政使之所以是布政使,乃是沾了他岳父大人的光。
    听了手下人的话,我全明白了。”说到此处,刘瞎子顿了顿,脸上显出一种复杂而奇怪的表情。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师兄算是巴结上了布政使大人。”刘瞎子继续说道:“那一年的八月十五,师兄带着我,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去拜见布政使。师兄好似怕极了那个人,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屁股撅到老高,我跪在他的身后,偷眼看他,感觉师兄好似一条狗。我感到十分地茫然,恍惚间,我问自己,眼前这个人,还是我从前的那个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望月吗?
    布政使对师兄说: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我家夫人想回老家给祖母过九十大寿。她生性淡漠,讨厌衙门里的差役,讨厌人多。你从镖局中寻几个顶尖高手,随行保护。有问题吗?
    师兄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不住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师兄回到镖局,挑了十名武艺高超的镖师,又将我唤到面前。对我说道:师弟,这件事关系咱们兄弟的未来,你便辛苦一趟吧。
    我说,师兄,放心吧。
    过了几日,那个布政使的老婆带着两个丫鬟,两个老妈子,以及五大车金银细软便出发了。我带着十个兄弟随行保护。
    半路上,真的遇见一伙不开眼的山贼,拦路抢劫,我亲自出手,干净利索地打发了他们。
    当天晚上,我们在一家客栈休息。那个女人派手下的丫鬟唤我过去。
    当时,我没想太多,便随她去了。到了那妇人的房间,发现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妇人坐在桌前,指着身边的空椅子,对我说,今日之事,辛苦壮士了。过来坐吧。
    我坐下来,那个妇人敬了我三杯酒。我喝了。那妇人也喝了三杯,变得醉醺醺的。眼神迷离地望着我,伸出手,摸我的前胸,感慨道:你的胸脯,可真硬啊!练武之人,就是不同常人。你摸摸我的。
    嘴里说着,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左胸之上。
    当时,我的头,嗡的一声,心里说,这个布政使的老婆,是在勾引我吗?”
    “后来呢?”陈景元颤抖着声音问道。
    “后来,我没把持住。”刘瞎子说道:“操了布政使老婆的屁股。”
    第十八章:师兄(6)
    陈景元听罢,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不知道你的师兄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刘瞎子翻着白眼,双手捧着竹竿,一脸的得意,开口说道:“刘某这一生,做个几件非常得意的事情。”
    “哪几件?”陈景元问道。
    “二十岁的时候,好赌。用一两银子的本钱赢了九百多两银子。三十几个彪形大汉将我堵在一条巷子里。我凭着手中双刀,杀了个昏天黑地,一战成名。”刘瞎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二十二岁的时候,睡了布政使的老婆,那个女人趴在床上,像条温顺的小母狗。二十四岁时,在省城最大的酒楼一掷千金,花三千两银子,吃了一顿饭。惊动了整座省城。二十六岁的时候,办了一场花魁大赛,全城的表子齐聚一堂,争奇斗艳。经过层层选拔,一个十六岁的绝色佳人脱颖而出,陪我春宵一刻。”
    “前辈的人生,应了那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陈景元感慨道。
    “你刚才问我什么?”刘瞎子忽然间问道。
    陈景元微微一愣,寻思了一阵,恍然道:“不知道你的师兄听到你与布政使夫人有染的消息,会作何感想!”
    “哦哦!”刘瞎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带着十个兄弟保护着那个女人将五大车金银细软送回她的老家,白天我是镖师,晚上我是郎君。说实话,那个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身上的肉软塌塌的,若不是她的身份显赫,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回到省城,我与那个女人又保持了三个多月的关系,后来,她又寻到了新欢,便不再来寻我的晦气。”
    “那个布政使没来寻你的晦气吗?”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他为何要寻我的晦气?”刘瞎子反问道。
    “前辈让他戴了绿帽。”陈景元含含糊糊地说道:“难道说,他就忍下这口气吗?”
    刘瞎子笑道:“贵人,你还年轻。人世间的事,有些你还看不明白。两个乞丐会为一碗米饭大打出手。普通百姓会吗?”
    “一碗白米饭而已。”陈景元说道:“普通百姓应该不会为了这个大打出手。”
    “普通男人会为了别人睡了自己的老婆大打出手。”刘瞎子说道:“为啥呢?因为老婆只有一个,女人对他们来说,是稀缺资源。但是,布政使大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发雷霆。为何?第一,他的身边不缺女人。第二,他的老婆风流成性,隔三差五就会送一顶绿帽子给他,他已习惯,他已麻木。第三,布政使需要依仗他老婆娘家的势力在官场混,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得罪他老婆的。”
    “……”陈景元一时无语。
    “后来,因为一个女人,我跟师兄彻底地决裂了。”刘瞎子此话出口,脸上的神色变得黯然无光。
    第十八章:师兄(7)
    “因为一个女人?”陈景元反问道。
    “是啊,因为一个女人。”刘瞎子沉吟片刻,开口说道:“确切地说,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我与师哥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我信奉的人生哲学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朝是与非。行事高调,花钱如流水。师兄信奉的人生哲学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闷声发大财。因此,我们两个发生了若干次的争吵。
    而且,我有自己的做事原则,那就是不杀妇孺。师兄倒是也不强迫我。只是后来,他豢养的一大批的死士,这批人专门为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有时候,我去师兄的房中寻他。遇到那些人在向他汇报事情。一见到我,戛然而止。这个时候,师兄就会把他们打发走,嘴里说,这件事回头再议。
    渐渐的,我的心里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师兄信任那群人,胜过信任我。
    有一次,我瞧见那群人入夜时分,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心知,他们又是出去干脏活了。
    果然,第二天清晨,他们扛着两个麻袋鬼鬼祟祟地从外面溜进来。
    我躲在角落里,看得明白,那两只麻袋在不停地蠕动,好似里面藏着两个大活人。
    我很好奇,师兄做事一向谨慎,向来不留活口,这一次,怎么会活捉了两个人回来?
    我找机会接近地下牢房,发现他们捉了一对母女回来。看模样,看穿戴,好似出身官宦人家。
    我秘密潜入师兄的书房之中,躲在书架后面,偷听师兄与手下人的谈话。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对母女是省城按察使的妻女,那个按察使前者写了一份奏折,上折子参布政使贪赃。布政使花了两万两银子才将此事摆平。他让师兄派人杀了卸任的按察使,再将他的妻女捉来,打算羞辱一番之后,卖入烟花柳巷做娼。
    我再一次折返回牢房,想办法打发了看守,来到牢门前,隔着铁栅栏看那对母女。母亲四十来岁的年纪,徐娘半老。那个女儿长得……”说到此处,刘瞎子顿了顿。
    “长得如何?”陈景元追问道。
    “这么跟你说吧。”刘瞎子说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就像被天上的雷劈了一般。那一瞬间,我想与她生儿育女,我想与她白头到老。”
    “一见钟情?”陈景元问道。
    “对,一见钟情。”刘瞎子说道:“我立在牢门前,看得痴了。那个姑娘一脸恐惧地望着我。她的母亲看见我的表情,明白了大概,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我,求我放了她们。她好似猜到了如果不逃出去,等待她们母女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见我无动于衷。她发起狠来,对我说,你放了我的女儿,我把命交给你,如何?
    我光顾着看姑娘,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以为我不相信她的话。搂着女儿交代了几句,之后,站起身,一头撞死在牢房墙壁之上。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她的女儿扑倒那个女人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许多,打开了牢门,拉着那个姑娘的手,就往外跑。一口气逃到了郊外。顺着官道往前走,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发现师兄带着手下一众人等在前面。
    师兄沉着脸,对我说道:师弟,你这是做什么?不替我分忧,还要给我捣乱吗?
    我将姑娘护在身后,对师兄说道:看在师兄弟多年的情分之上,让我把她带走,如何?
    师兄怒道:平日里,你做的荒唐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在这里胡闹行不行?
    我听他这般说,将那个姑娘背在后背之上,冲出兵器,对师兄说道:若想杀她,先杀了我。
    师兄从手下人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的弩弓,瞄准我的额头,冷冷说道:再胡闹,我就杀了你。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闪现过一个场景,当初,镖局掌柜要师兄杀了我,结果师兄为了保护我,最终杀了那个镖局掌柜。通过这件事,我得出自己的判断,师兄不会开弓放箭。于是,我将头一扬,嘴里说道:要杀便杀,今日,这个姑娘我保定了。
    师兄咬着牙说道:是你逼我的。说罢,射出了那只弩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思是怎么想的,我其实很明白。他射出那只弩箭,以我的身手,很容易躲避,我一侧头,那只弩箭便能射中我背后的那个姑娘。
    可是,我没有躲避,第一,我是真心喜欢背后的那个姑娘,不想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第二,师兄用弩箭射我,我有些心灰意冷。有些自暴自弃。于是,那只弩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我的左眼。
    那一天,我用一只眼睛的代价,救下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从那一天开始,无论师兄如何向我表达歉意,我都没有再跟他讲过一句话。直到后来,发生了另一件事,我的另一只眼睛,也毁掉了。”

    第十八章:师兄(8)
    “前辈用一只眼睛唤回来的那个姑娘,一定对你感恩戴德吧。”陈景元笑道:“后来,她有没有以身相许呢?”
    刘瞎子苦笑一声,开口说道:“贵人,听说过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吗?”
    “当然。”陈景元卖弄学问,开口说道:“西周的最后一任君主,乃是周幽王,他得到一个美人,名曰褒姒。幽王见了褒姒,惊为天人,非常喜爱,马上立她为妃。 褒姒虽然生得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自进宫以来从来没有笑过一次,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不惜想尽办法,可是褒姒终日不笑。后来,周幽王点燃了迎敌预警的烽火。各路诸侯匆匆赶来勤王,样子十分的狼狈。褒姒见状,竟然完颜一笑。周幽王大喜,之后若干次点燃烽火,博美人欢颜。最终,强敌来犯,即便再一次点燃烽火,也无人来救,西周就此灭亡。”
    刘瞎子感慨道:“周幽王贵为一国之君,爱美人不爱江山,被后人诟病了几千年。其实,爱一个人,是十分卑微的。最起码,那种滋味,我体验过。”
    “前辈的意思,你救回的那个姑娘,是个冰美人?”陈景元问道。
    “我使尽了全身的解数,要那个女人爱我。”刘瞎子感慨道:“可是,她对我始终是冷若冰霜。她说,我跟杀她爹爹的刽子手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一个唱黑脸,另一个唱红脸。”
    “为了唱红脸,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这个本钱未免太贵重了。”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这个人,对一般的女人从不用强,更何况是心爱的女人,我把她养在家里,锦衣玉食的供应,幻想着有一天,她能摒弃心中的偏见,真心实意地跟我过日子。”刘瞎子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忍不住一声叹息,继续说道:“大约过了半年之后,有一日夜晚,我从外面喝酒回来,见她住的院子,屋里还亮着灯,心念一动,便潜身走了过去,侧着耳朵倾听屋里人的谈话。贵人,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陈景元追问道。
    “我听到那个女人在开心的笑。”刘瞎子有些落寞地说道:“她住进来半年了,我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我凑到窗前,想屋中窥探,贵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陈景元追问道。
    “我看到她吃着身子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刘瞎子说道:“那个男人非是旁人,正是我的师兄——李望月。”
    “什么?”陈景元大骇,不可置信地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当时的我,好似五雷轰顶一般。”刘瞎子说道:“我飞起一脚,将屋门踢开,冲了进去。我以为,他们两个见到我,会惊慌失措。可是,那两个人没有一丁点的惊慌。师兄扯过被子,盖住了那个女人的前胸,笑吟吟的对我说道:师弟,来来来,见过你的嫂子。
    我的心中一团乱麻,嘴里不住地重复师兄的话:嫂子,嫂子。
    我质问道:她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嫂子?
    师兄不慌不忙地说道:我问你,你们两个成亲了吗?
    我摇摇头,说道:没有。
    师兄又问:你们两个,睡过了没有?
    我又摇摇头,说道:没有。
    师兄点点头,说道:我也没给她成亲,但是,我跟她睡过了,你还是跟她叫嫂子吧。
    我转头问那个女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会委身侍奉他?
    那个女人冷笑说道:杀我父亲的幕后真凶是布政使那个狗贼,与望月哥无关。
    我说: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这般对我?
    那个女人白了我一眼,冷笑着说道:再多的银子也掩不住你身上的盗贼气息。
    这个时候,师兄忽然间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把短刀,一下子割下了那个女人的头颅,扔在了我的面前,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为她搭上一只眼睛的女人,我来问你,值得吗?值得吗?
    我望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痴痴地问道:为何,她对我冷若冰霜,却对你宽衣解带?为什么?
    师兄冷笑着说道:其实很简单,我对她说,我花了五万两银子,在布政司衙门捐了一个位置。过两年,再捐十万两银子,我能坐上布政使的位置。她跟了我,用不了多久,就是布政使夫人。
    我问师兄:你勾引她,你骗她上床,其实,是为了给我上一课吗?
    师兄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因为这个女人,害得我们兄弟差一点反目。我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
    我说:我现在是个废了一只眼的盲人,还能帮你做什么呢?
    师兄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师弟,你的武艺高强,即便只剩下一只眼,也强于许多人,师兄今后要走上仕途了,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打理一些事情,师弟,别再生师哥的气,喜欢女人,师兄给你寻她十个八个。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说:我瞎了一只眼,错看了这个女人,我还剩一只眼,师兄还是惦记着我的用处,罢了罢了,这只眼,便送给师兄吧。
    说罢,我伸出右手,戳瞎了自己的右眼。”

    第十九章:仪式(1)
    “我能体会前辈的心中的感受。”陈景元说道。
    “是吗?”刘瞎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贵人,你说说看。”
    “你的师兄,用最粗暴的方式,毁掉了你心中最柔软的美好。”陈景元说道。
    刘瞎子一声叹息,感慨道:“其实,我知道师兄的心思,可是,我厌倦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是过眼云烟,我体验过了,不过如此。”
    “后来呢?”陈景元追问道。
    “后来,师兄雇了一辆车,把我送回了师父的身边。”刘瞎子说道。
    “你师兄呢?”陈景元又问。
    “师兄在官场混了三五年,最后吃了官司,被送上了刑场,吃了一记鬼头刀。”刘瞎子一脸泰然地说道。
    “为何?”陈景元吃了一惊,好奇地问道:“你师兄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吃了官司?”
    “混迹官场的人,又有几个不是精明人?”刘瞎子说道:“官场有官场的玩法。再精明的人,没有靠山也爬不上去。再愚蠢的人,靠山厉害也跌不下来。我师兄的靠山是布政使。布政使的靠山是他的岳父。他岳父的靠山是宫中伺候嫔妃的一位公公。后来,那个嫔妃在后宫争斗中败下阵来,被打入了冷宫。那位公公也就失了势。布政使的岳父中风不治身亡。布政使的政敌翻出了旧案,状告布政使派人杀了按察使。布政使为了自保,供出了我的师兄。我师兄被关进了死囚牢,定了一个秋后问斩。”
    “奋斗了一辈子,竟然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陈景元感慨道。
    “我曾经去大牢中探望师兄。”刘瞎子继续说道:“师兄见到我,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我以为我是最聪明的,闹了半天,你才是最聪明的。
    我说:师兄,为何不逃呢?
    师兄说:开始时,舍不得半辈子攒下的基业,心存一丝侥幸。后来,看明白的时候,想用家财保命,已经不可能了。我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地谋划了半辈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而已。
    师兄被开刀问斩的那一天,我去刑场给他送行。师兄流着泪对我说:我好怀念咱们师兄弟一起在山里打兔子的好时光啊!”
    “望月,望月,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花团锦簇,到头来,空欢喜一场。”陈景元感慨道。
    “贵人,我将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刘瞎子不动声色地说道:“现在,你还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陈景元的脸羞得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晚辈浅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前辈一定海涵,不与晚辈一般见识。”
    刘瞎子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对陈景元说道:“喝茶,喝茶。”
    “喝茶,喝茶。”陈景元赶忙端起茶碗。
    傍晚时分,曲游拓来药铺寻陈景元。
    陈景元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发生了?”
    曲游拓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个叶不念开始动手了。”
    “他做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我设在寇家庄附近负责观察的探子回来禀报我。”曲游拓说道:“叶不念绑了邻村的一个财主,将他掠进了寇家庄。”
    “掠了一个财主?”陈景元听得一头雾水,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掠个财主,为了什么?”
    “师兄,不然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再去寇家庄瞧一瞧?”曲游拓试探性地问道。
    陈景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师弟说得有理,今天晚上,我们便去寇家庄,看一看也叶不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十九章:仪式(2)
    “贵人,要不要我随行保护?”刘瞎子问道。
    没等陈景元讲话,曲游拓率先开口:“瞎子,喝多了?我们两个健全人,要你一个残疾人随行保护?”
    “师弟,不得无礼。”陈景元沉着脸训斥道。之后,扭回头,对着刘瞎子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前辈,您老人家就留在药铺里晒太阳,饮茶吧。若是晚辈遇到应付不了的事情,再请前辈出山相助。”
    “既然如此。瞎子便恭敬不如从命。”刘瞎子笑道。
    曲游拓微微一愣,侧着头望着陈景元,他不明白,为何几日不见,师兄对一个瞎子这般维护?
    “前辈,晚辈还是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陈景元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
    “贵人请讲。”刘瞎子笑眯眯地说道。
    “像您师兄那样的人,聪明绝顶,谋划了半生,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陈景元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他的身上,到底缺少了什么,以至于功败垂成。在这个世上,为何有人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却能轻轻松松地得到。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瞎子笑道:“瞎子以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前世修德今生富,今生修智来世贵。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人生短短百年,只是无尽的六道轮回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多谢前辈赐教。”陈景元再一次躬身施礼。
    入夜,陈景元与曲游拓换了一身深色的夜行衣,出了望舒县城,直奔寇家庄的方向而去。午夜子时,他们两个来到寇家庄的庄口。守在庄口的狐妖瞧见曲游拓,忙从黑暗中现身,单腿跪地,施礼道:“属下参见少堂主。”
    “庄子里在做什么?”曲游拓问道。
    狐妖滔滔不绝地汇报情况。
    曲游拓频频点头,开口问道:“那个财主被掠进庄子,关在哪里,你清楚吗?”
    “启禀少堂主,庄子里住了许多的猎户,养了许多的猎狗,属下不敢进庄打探。”那个狐妖怯怯地说道。
    “辛苦了。”曲游拓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给狐妖。
    “多谢少堂主。”狐妖接过银子,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曲游拓挥挥手说道:“你下去吧,继续潜伏在暗处观察。”
    “遵命。”那狐妖站起身,慢慢地向后退,退进了黑暗之中。
    曲游拓立在庄口,向里面张望,庄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陈景元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对曲游拓说道:“我是真害怕进这个庄子。”
    曲游拓笑道:“那你为何要来?”
    陈景元说道:“那个叶不念,一定在谋划大的阴谋,若是放任不管,终有一日,我们这些害死他爹爹的人,都会受到报复。”
    “师兄这般的肯定?”曲游拓不动声色地问道。
    “非常地肯定。”陈景元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你娶了叶攸安,不担心她会在某一个深夜,趁着你熟睡,结果你的性命吗?”曲游拓冷笑着说道:“毕竟,你也是她的杀父仇人之一。”
    “……”陈景元一时无语。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们两个进了庄子,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找不到那个被掠财主的踪迹,也找不到叶不念的藏身之处。
    转眼到了三更天,一个更夫提着灯笼,立在庄子中心的空台子上,敲了三声锣。
    忽然间,庄子里的一户人家,屋内亮起了微弱的灯光,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的屋内亮起了灯光,片刻之后,全庄的人家屋中都亮起了灯光。
    陈景元与曲游拓躲在一颗大槐树的后面窃窃私语。
    “这个庄子,阴森森的。”曲游拓小声地说道。
    陈景元撸起袖子,将胳膊递给曲游拓,嘴里说道:“你摸摸,我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说话间,他们两个身边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的院门开了。陈景元吓了一跳,以为形踪被发现了,从腰间抽出鱼肠剑,便要拼命。
    谁知道,那户人家的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对中年夫妻,他们的身上披在白色的粗布袍子。
    夫人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对丈夫说道:“把脸蒙上吧,小神仙说了,这一次聚会,谁也不能露出真实的面目。”
    那男人没说什么,用白布蒙上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睛。妇人也蒙上了脸。夫妻两个各自举着一只火把,向村子中心的空台子走去。
    陈景元与曲游拓躲在大槐树的后面,发现庄子里的户门都打开了,从各自的院子里,走出三三两两的庄民,都是一身的白色粗布袍子,白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对对眼睛。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第十九章:仪式(3)
    这些庄民汇聚到庄子中心的空台子前,举着火把,静静地等待。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白袍的蒙面人穿过人群走上高台,立在台子的正中,清清嗓子对台下说道:“各位,今夜将大家请到这里,是有一件公案要让大家来裁决。”
    陈景元躲在附近的一颗树后,侧耳倾听,通过声音来分辨,那台上立着的非是旁人,正是叶不念。
    叶不念对着台下三击掌,两名穿白袍的壮汉架着一个财主模样的中年人,上了台子。
    那财主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吓得体弱筛糠,被堵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叶不念用手除去了财主口中的杂物,那财主登时哇哇大叫起来,竭斯底里地喊叫:“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叶不念一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财主的左脸颊上,冷冷地说道:“再喊一声,我割了你的腮帮子,让你变成一个有鱼鳃的人。”
    那财主被叶不念的气质镇住了,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吓尿了裤子。
    叶不念对财主的表现十分满意,对着台下大声喊道:“带原告上台。”
    一个蒙着脸的白袍妇人大哭着上了台子,“扑通”一声,跪在叶不念的面前,嘴里说道:“小神仙,你可要替我的女儿报仇啊!”
    叶不念伸出双手,将妇人从地上搀扶起来,语气和善地说道:“大嫂,不要哭,说出你的委屈。”
    那妇人擦去眼泪,用手指着眼前的财主,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坏人,他将我的女儿活活折磨而死。”
    “如何折磨而死?”叶不念问道。
    妇人哭诉道:“我家家贫,将女儿送进他的宅子里做茶水丫鬟,这个人贪图我女儿的美貌,竟然在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强行霸占了我的女儿。我女儿拼命地反抗,将他的脸抓伤,这个狗贼恼羞成怒,将我女儿吊在房梁上,好一阵毒打。之后,又饿了她三天三夜。等把我女儿从房梁上放下来之后,可怜我的女儿,已经奄奄一息了,没挨了多久,便一命呜呼了。”说到此处,妇人放声大哭起来。
    叶不念又问:“你可报官?”
    妇人垂泪道:“我去县衙门求大老爷给我做主。大老爷将这个狗贼唤到堂上,询问有没有此事?”
    叶不念问道:“这个狗贼认了吗?”
    “认了。”妇人说道:“他承认自己将我的女儿折磨致死。但是,随即从身上拿出一张纸,交到大老爷的手中,开口说道:大老爷,这是那个女孩的卖身契,我花了五两银子,把她买入府中,终身为奴,我自己的奴婢不懂规矩,我教她规矩,确实手法重了些。
    大老爷接过那张纸,仔细看过,对我说道:你收了人家五两银子,将女儿卖入人家的府中,这卖身契上写得明白,因家中贫困,无奈经中人将自家幼女卖与张家老爷为奴,言定身价纹银五两,幼女自进张府生老病死,听天由命,概与娘家无关,今人钱两清,双方不得反悔,空口无凭,立红为证。
    我大呼冤枉,我只是将女儿送入张府做茶水丫鬟,我只收了张财主二百文钱,我没有将女儿卖给他。
    大老爷说道:这张卖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你想抵赖吗?
    我说:我根本就不识字,这张纸上的字,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张财主给了我二百文钱,让我在纸上按下手印,我便按了。”
    “后来呢?”叶不念问道。
    “后来,大老爷把我轰了出来。”妇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恨大老爷吗?”叶不念问道。
    “我恨他。”妇人怒道:“他是当官的,他偏袒有钱的,我是穷人,他欺负我。”
    “你恨张财主吗?”叶不念又问。
    “我恨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替我女儿报仇。”妇人怒道。
    叶不念问台下的众人:“大家评评理,这个恶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台下的众人高声呼喊道。
    “我赔钱,我赔钱行不行?”张财主躺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我赔你五两银子行不行?”
    叶不念问身边的妇人:“这个人把你的女儿折磨至死,他要赔你五两银子,你接受吗?”
    “我不接受。”妇人竭斯底里地喊道。
    “你要怎么样?”叶不念笑吟吟地问道。
    “我要杀了他。”妇人怒道。
    “很好。”叶不念对妇人的回答十分满意,将手中的匕首送到妇人的手中,对她说道:“给你刀子,杀了他,替你女儿报仇。”
    妇人接过刀子,身子不住地颤抖,一步一步走到财主的面前。那财主吓得面如死灰,不住地哀求道:“饶命,饶命。”
    妇人不住地流泪,将刀子抵住财主的心窝,好半天,手一软,刀子掉落在地。那妇人的情绪彻底地崩溃了,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女儿,娘亲对不起你,害死你的狗贼就在眼前,娘亲竟然下不去手。”
    叶不念双手叉腰,立在妇人的面前,感慨道:“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对台下,大声喊道:“哪一位上台,帮助这位失去女儿的母亲,报仇血恨?”
    台下静悄悄的,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一个人应声。
    叶不念不慌不忙,一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托在掌心,对着台下说道:“不会让你们白白出手,谁捅这个财主一刀,我送他一锭金子。”
    话音未落,一个白袍莽汉从台下冲上台来,粗着嗓音问道:“小神仙,您的话,可是当真?”
    叶不念笑道:“绝无戏言。”
    那个莽汉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财主的小腹就是一刀。
    那财主大声地惨叫。匕首抽出来的时候,代出来半截暗青色的肠子。
    “真是英雄。”叶不念挑起大拇指,将手中的金子赠与莽汉。
    莽汉得了金子,大喜,跳下台子,消失在人群中。
    叶不念望着躺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财主,再一次对着台下说道:“这个财主真是命大,一刀下去,竟然没死。哪位英雄上台,给他补上一刀。”说着,从怀中又摸出一锭银子。
    话音未落,又一名莽汉冲上台来,捡起匕首,对着财主的小腹又是一刀。
    那财主的血流了一地,不住的哀嚎呻吟。
    莽汉从叶不念的手中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跳下台子,消失在人群中。
    叶不念低着头,望着有进气,没出气的财主,感慨道:“挨了两刀都不死,你的命真硬。”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大串的铜钱,对着台下高喊:“哪位英雄上台……”他的话刚说一半,从台下冲上来十几个蒙面大汉,手中各拿匕首,对着财主一顿猛捅,一时间,鲜血淋漓,染红了他们身上的白袍。
    第十九章:仪式(4)
    陈景元躲在树的后面,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觉骇然,他凑到曲游拓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我算明白,这些庄民为何这般打扮了。”
    曲游拓小声地问道:“为何?”
    “即便是有一日,衙门的官差追凶来到寇家庄,也不知晓到底谁是杀人凶手,这些人都披着白袍,蒙着脸。黑灯瞎火的,谁会看清他们的真面目?”陈景元说道。
    “师兄言之有理。”曲游拓认可了陈景元的观点。
    他们两个躲在树后继续观看叶不念的表演。
    那叶不念立在高台之上,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分满意,他扭回头,问身边的妇人:“亲眼见到自己的仇人被手刃,你满意吗?”
    那妇人被眼前的血型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立在叶不念身边的一个白袍莽汉大声问道:“小神仙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
    那妇人这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米一般,嘴里不住地说道:“多谢小神仙,多谢小神仙。”
    “请起,请起。”叶不念伸出双手将那妇人搀扶起来。不经意间,在她的前胸轻轻摸了一把。那妇人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望了叶不念一眼。眼中写满了惊恐。
    叶不念没说什么,命令身边的莽汉把妇人送下高台,他独自一人,立在台子中间,清清嗓子,对着台下的众人高声说道:“各位,听我一言。”
    “小神仙请讲。”台下众人说道。
    “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不公。我问你们,有钱人面对的不公多一些,还是穷苦人面对的不公多一些?”叶不念问道。
    “当然是穷苦人。”台下一人高声喊道:“那些有钱人仗着自己兜里有几个臭钱,专门欺负我们穷人。”
    “被人欺负了,你们怎么办?”叶不念说道:“去县衙门告状,县太爷会替你们做主吗?”
    “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台下有人高喊道:“县太爷当官是为了赚钱,并不是为了穷人做主,他们只会从中和稀泥,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替穷人做主。”
    “方才这个案子,你们觉得,我的审判公平吗?”叶不念问道。
    “公平,公平。”台下人高声喊道。
    “从今日起,我决定成立一个组织。名叫天理会。”叶不念说道:“这个天理会的主旨便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专门审判这世间的不平之事。”
    “拥护,拥护。”台下人高喊道。
    “每夜三更,我们在此处聚会。”叶不念说道:“每夜三更,我们都要处理一件不平事。好不好?”
    “好,太好了。”台下人高声喊道。
    “你们有没有什么意难平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县衙大老爷不给你们做主的事情,我这个天理会的会长,可以替你们做主。”叶不念冷笑着说道。
    台下一阵寂静之后,一个白袍人闯上台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叶不念说道:“小神仙,我有一事,要求你做主。”
    “请起,请起。”叶不念伸出双手,将那人搀扶起来,开口说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
    那个白袍人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又被叶不念拦住了。那人微微一愣,不知道叶不念何意。
    叶不念郎声说道:“你只管告诉我一个人你的仇人是谁,他做了什么样的恶事。望舒县很小,人与人之间大多有亲戚关系。你在此处当众说出来,保不齐就有那个人的亲朋故旧混在人群中,若是通风报信,那个人得到了消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的手下人去何处寻他?你还怎么报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是小神仙想得周到。”那个白袍人凑到叶不念的耳边,低语了一阵,叶不念听罢,气得直跺脚,怒不可遏地说道:“天下还有这等人,这等事,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他用手揽住那个白袍人的肩膀,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你的事,包在我的身上,明日这个时候,我定叫你大仇得报,手刃仇人。”
    第十九章:仪式(5)
    天明时分,陈景元与曲游拓已经离开寇家庄,回到望舒县城。小哥俩商量了一阵,决定去县衙门报官。
    负责接待他们的官差听完他们两个的叙述,脸色一变,忙去禀报县太爷。
    县太爷在后堂召见了他们两个,大老爷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日,本官接到张家人的报官,说是他们家男主人失踪了。今日,你们两个就跑来跟本官说,在寇家庄见到了失踪的张富贵?”
    “谁是张富贵?”曲游拓问道。
    “应该就是那个张财主吧!”陈景元小声地对他说道。
    “哦哦!”曲游拓恍然大悟道:“没错,我们见到了。”
    县太爷手捋着胡子,寻思一阵,开口说道:“把以往的经过,详细地说给我听。”
    曲游拓滔滔不绝,将昨夜所见,一字不漏地讲了出来。
    县太爷听罢,又是一阵沉思,之后,抬起头,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为何会去寇家庄?”
    “这个……”曲游拓被问住了,愣在原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县太爷满脸的怀疑,冷冷问道:“那个寇家庄,乃是贼寇——寇岭的老家。前一阵,卫所出兵,围剿了一次,据说剿灭了上百名匪患。这等乌烟瘴气的去处,普通的百姓,躲还来不及,你们两个,为何要去那个地方凑热闹?你们今日若是说不明白,就不要离开县衙了,直到把事情说明白为止。”
    话音未落,两名差役走上堂来,手握腰刀刀柄,立在陈、曲两个的身后。
    曲游拓眼望着身边的陈景元,感慨道:“通风报信,惹祸上身。”
    陈景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开口说道:“大人息怒,草民有事禀报。”
    县太爷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淡淡地说道:“讲!”
    陈景元开口说道:“大人可还记得草民。”
    “看你有些面熟。”县太爷打量陈景元一阵,开口说道。
    “大人是贵人多忘事。”陈景元说道:“前者,有人诬告草民勾结寇岭,草民险些吃了官司。”
    县太爷恍然,开口说道:“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个陈……陈景元。”
    “大人好记性。”陈景元吹捧道。
    “前者,草民协助官差,进山抓捕寇岭,屁股上中了一箭,险些丧命。”陈景元说道:“这一箭之仇,草民一直记着,那寇岭打家劫舍,欺扰百姓,想必是大人的心腹之患吧。”
    “你说得没错。”县太爷说道:“本官一直惦记着抓捕寇岭,只是他太狡猾了。”
    “这段时间,草民夜夜潜伏在寇家庄的庄外,寻思着守株待兔,总能逮到那寇岭回村的时候,只要他一回村,我便来报官,大老爷派兵,将他捉拿归案,草民也能赚一笔赏钱。”陈景元滔滔不绝,满嘴胡说八道:“没想到的是,寇岭没守到,偏偏瞧见寇家庄的庄民杀死张财主的过程。吓死草民了。天一亮,草民跌跌撞撞地跑到县衙来禀告大老爷。”
    “你的话,可是当真?”县太爷的双眼冷冷地望着陈景元。
    陈景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绝无半句虚言。”
    县太爷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如果你们说得是真的,寇家庄的事情,非同小可,本官绝不能坐视不理。”
    “大人还是让卫所发兵吧,五百兵士,围了寇家庄。将那些狂徒统统拿下。”曲游拓说道。
    “调兵?”县太爷白了曲游拓一眼,冷笑道:“你以为调动兵士,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实现的事情吗?那是要写公文,层层上报的。”
    “大人,以草民愚见,那个寇家庄每一天夜里,都会有一个人被杀的。”陈景元说道:“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会后患无穷。”
    大老爷寻思一阵,命身边的人唤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差。
    “大人,唤小人何事?”官差躬身施礼道。
    “何捕头,今夜你带十名差役,潜入寇家庄,探一探那里的虚实。”县太爷吩咐道。
    何捕头听罢,脸色一变,开口说道:“大人,那个地方,快变成法外之地了,曲曲十个弟兄,去了那里,只能是白白送死的。”
    第二十章:寇六(1)
    县太爷沉下脸,呵斥道:“混账,如此的畏首畏尾,如何做得三班捕头?”
    “大老爷,您老明鉴。”何捕头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前者,卫所的千夫长带兵剿了寇家庄,平了寇岭的祖坟,结局如何?被全家灭了口。小人今年四十有二,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弱冠小儿。小人乃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家人可怎么活?”
    县太爷气得一拍桌子,怒斥道:“这等贪生怕死的狗奴才,要你何用?”
    “大老爷,您老明鉴。”何捕头继续说道:“小人跟了您这么多年,抓了多少江洋大盗,逮了多少采花盗贼。哪一次畏首畏尾。只是这个寇岭,实在是彪悍,来去自如,无人能防。小人若是光棍一人,自然是无所畏惧,可是小人的一家老小都指望小人养活。”
    “……”县太爷一时无语,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一旁的陈景元开口说道:“差爷,此去寇家庄,不会遇到寇岭的,咱们只需穿上白袍,蒙上脸,混在人群中即可。”
    “不会遇到寇岭?”何捕头将陈景元上下一阵打量,一脸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如此的确定?”
    “我天天在寇家庄外潜伏,寇岭已经好久没有回寇家庄了。”陈景元说道:“寇家庄将村民的伤亡,坟丘的损害归咎于寇岭。他们好像闹翻了。”
    “此话当真?”何捕头眼中闪着亮光。
    “绝无虚言。”陈景元信誓旦旦地说道:“草民今夜也要混入寇家庄,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原来如此。”何捕头寻思一阵,跪倒在地,对着县太爷说道:“大人,小人愿意为您分忧。”
    “……”县太爷沉默一阵,开口说道:“有劳何捕头。”
    当天夜里,陈景元与曲游拓引着十名官差来到寇家庄。在村外埋伏到三更天。庄中的更夫敲了三声锣,原本黑漆漆的庄子,灯光点点,庄民们打开院门,穿上白袍,蒙着脸,举着火把,向庄子中心聚集。
    陈景元等人穿上事先准备好的白袍,蒙上脸,举着火把,随着人流,来到庄子中心的高台前。
    叶不念立在台子正中,背着手,等待人群的聚集。待人来得差不多了,伸出手,三击掌,两名白袍壮汉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台。
    那个男人嘴里的杂物被除去之后,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要作什么?”
    叶不念对着台下喊道:“原告何在?”
    “小神仙,我在这里。”一个白袍男人从台下冲了上来。
    叶不念指着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问道:“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那个白袍男人答道。
    “你不会认错吗?”叶不念问道。
    “不会,这个狗贼化成灰我也认识他。”白袍男人躲着脚说道。
    “说出他的罪行。”叶不念说道。
    白袍男人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说道:“这个人名叫李友松,在望舒县的东城有一家皮革铺子,专门从山民手中收些兽皮山货,倒手卖给城中的有钱人。那一日,我进山打猎,在雪地里潜伏了三天三夜,差一点将手脚冻残,费尽了周折,这才打到了三只狐狸。我将狐皮送到李友松的店铺,
    这个奸商,拿出第一张狐皮,对我说道,这张狐皮成色虽好,但是脖颈儿处有一个弩箭窟窿,这张皮子,不值钱。
    拿出第二张狐皮,对我说道,这张毛皮成色不错,只是处理的手段太差,你自己闻一闻,太臭了。不值钱。
    拿出第三张狐皮,对我说道,这张毛皮成色好,没有破损,处理的也好,但是也不值钱。
    我问,为何不值钱?
    他对我说,黄色毛皮太普通了,若是纯白色的狐皮,倒是值几个钱。
    最终,三张皮子,他只给了我一两银子。
    据我所知,这三张皮子,他稍稍加工一下,一倒手,就能赚二十两银子。
    小神仙,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杀?”
    “该杀。”叶不念点头说道。
    “我有话说。”被五花大绑的李友松大声说道:“你们这群人,好不讲理。我租店铺,不要钱吗?我顾工匠加工狐皮不要钱吗?我顾伙计贩卖狐皮不要钱吗?”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中年男人被李友松怼得哑口无言,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住口,你这个黑心商人,不要狡辩。”叶不念上前一步,反正两个嘴巴,打得李友松满嘴是血。
    “你不要怕,有理走遍天下。你继续说。”叶不念鼓励身边的白袍男人。
    白袍男人见李友松满脸是血,登时又来了精神头,嘴里说道:“我们在山里风吹雨打,吃尽苦头,你在城里锦衣玉食,坐享其成,这公平吗?我们冒着性命之忧,与野兽斗智斗勇。到头来,只能赚极少的钱,你什么也不用做,从我们手中买去皮毛,一倒手就能赚十倍二十倍的价钱。我住茅草屋,你住砖瓦房,我连老婆都讨不上,你却娶了好几个老婆,这公平吗?”白袍男人越说越气,冲上前去,抓住李友松的衣领,好一顿拳打脚踢。打得李友松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叶不念立在台子上面,对着台下高声喊道:“还有谁,曾经卖皮毛给这个奸商,还有谁,受过这个奸商的盘剥,都到台上来。”
    话音未落,十几条彪形大汉冲上台来。
    叶不念从怀中摸出十几吊钱,托在掌心之中,开口说道:“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等喝人血的奸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想将手里的这些铜钱,赠与敢出手的勇士。”
    那群大汉听闻此言,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把个李友松活活打死在台上,之后,从叶不念的手中,领了赏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台子。
    台下的陈景元对身边的何捕头说道:“官爷,你看看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那个何捕头痴痴地望着台上,自言自语道:“应该把县太爷那个狗官送到台上去。”
    第二十章:寇六(2)
    “官爷,您说啥?”陈景元又问了一句。
    何捕头回过神来,摆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陈景元说道:“官爷,如您所见,这群人目无法 纪,滥杀无辜。这样下去,偌大的一座寇家庄就会成为法外之地。”
    何捕头左手抱肩,右手托着下巴,好奇地对陈景元说道:“你说说看,他这样做,为了什么?他帮人报仇雪恨,能得到钱吗?”
    陈景元应道:“我看了两场这样的表演,他好像没有收钱。”
    何捕头眼望着台上的叶不念,自言自语道:“不为钱,难道是为了博名?可是,蒙着脸,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又如何出名呢?”
    陈景元说道:“草民愚见,他这样做,久而久之,民间的百姓,再有怨气,不会去县衙门寻县太爷,而是直接来寇家庄寻他做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架空县衙门的权力。”
    何捕头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危言耸听,胡言乱语,量他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带着一群乡村里的乌合之众,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陈景元无语。
    说话间,台上的叶不念对着台下高声喊道:“今日的不平之事已经处理完毕。不知大家是否满意?”
    “满意,十分的满意。”台下的庄民高声喊道,那些得了铜钱的庄民招呼得更是起劲。
    “谁还有不平之事,尽管说来。”叶不念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我有。我有。”台下的一众庄民纷纷举起了手臂。
    叶不念随手指着一个白袍人开口说道:“你,你上台来。”
    那个白袍人大喜,兴冲冲地穿过人群,便要上台,刚伸出腿,迈上第一节台阶,却被一只大手从身后抓住了肩膀,用力一扯,那个白袍人一个没站稳,“普通”一声摔倒在地,好半天,没爬起来。
    那个拉扯的白袍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的台,立在叶不念的面前,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的心中有一件不平事。你可能帮我做主?”
    叶不念将对面的白袍人上下打量一番,笑眯眯地问道:“官爷,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这话问得好没道理。身处寇家庄,自然姓寇。”那个白袍人大大咧咧地说道。
    叶不念上前两步,凑到那个白袍人的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官爷,小人跟你讲,寇家庄的庄民大多穷困潦倒,身处社会的最底层,说话的语气要么卑微到了极点,要么偏激到了极点。不似官爷说话这般底气十足,浑厚傲慢——再者说来,寇家庄的庄民都穿草鞋,没有人似官爷这般脚上穿着一双靴子。”
    那白袍人大惊,忙伸手拽了拽身上的白袍,遮掩脚上的官靴。
    “官爷,混衙门口的?”叶不念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待怎样?”被识破身份的何捕头底气不足地问道。
    叶不念笑吟吟地说道:“官爷,小人斗胆问一句,是不是有人去县衙门大老爷的面前,告了我的黑状。官爷奉命来寇家庄刺探虚实?”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何捕头惊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叶不念继续说道:“官爷,你要抓我吗?”
    “你害死了两条人命。”何捕头硬着头皮说道。
    “是台下的那些人干的,我并没有动手。”叶不念两手一摊。
    “我把台下这群刁民统统抓起来。”何捕头怒道。
    “随便。”叶不念的眼中写满了无所谓,压低声音说道:“偌大的一座望舒县,最不缺少的就是愚昧而凶残的贱民。你把他们都杀光了,明天,我又能召集一大堆人。”
    “我……我把你这个罪魁祸首,抓进大牢。”何捕头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官爷,我的手下,能从望舒县的各处捉人,不费吹灰之力。”叶不念淡淡地说道:“你信不信,你今日捉住了我,明日,你的老婆会被人剥光了衣服,倒挂在高楼之上。你的孩子,头颅会被丢进臭水沟中。官爷,你一个月的俸禄不会超过五两银子,为了这份微薄收入的差事,把一家人的性命丢掉,值得吗?”
    “你……”何捕头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官爷,稍安勿躁。”叶不念乐呵呵地说道:“成年人之所以是成年人,就是懂得趋利避害。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利益达到最大化。这是聪明人该考虑的问题。官爷,我猜想,你冒着被识破身份的风险,闯上台来,一定是心中有不平事,难以释怀吧。”
    “我……我是衙门的官差,你肯帮我吗?”何捕头试探性问道。
    “官爷,你可知道,我们天理会聚会,为何统一穿白袍,蒙面吗?”叶不念问道。
    “为何?”何捕头问道。
    “统一的白袍,代表着公平。”叶不念一字一顿地说道。
    “原来如此。”何捕头恍然大悟。
    “说出你心中的不平事。”叶不念鼓励道。
    何捕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叶不念说道:“在望舒县的县衙,我是吃苦最多的那个人,什么江洋大盗,什么草寇飞贼,哪一个不是由我冒着生命危险捉拿归案。可是,每年年底的分红,我只能拿二等。”
    “一等分红谁来拿?”叶不念问道。
    “管牢房的刘牢头。”何捕头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个狗贼,克扣犯人口粮,强爆貌美女囚,勾结狱霸倒卖酒肉,赢取暴利。这样的狗贼,每年年底的分红,他竟然都拿一等。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个……”叶不念沉思了一阵,开口问道:“这个刘牢头与县太爷是什么关系?”
    “刘牢头的妹妹是县太爷的姘头。”何捕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太可恶了。”叶不念怒道。
    “就是。”何捕头愤愤不平地说道:“论长相,刘牢头的妹妹不及我妹妹的一成,县太爷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那个表子。”
    “官爷,你先回去,明日这个时候,你若信的过我,再来寇家庄,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二十章:寇六(3)
    “你不会诓我吧!”何捕头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叶不念反问道。
    “你不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何捕头再一次反问。
    叶不念笑道:“身份地位不如官爷的人,我都不欺骗他们,像官爷这等身份的人,我结交还怕高攀不上,为何要诓你呢?”
    “算你小子识相。”何捕头相信了叶不念的话,托着下巴冷冷说道:“明日,你捉到那个狗贼,一定要留给我,我要亲手整死他。”说到此处,何捕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的台来,陈景元凑到何捕头的身边,开口问道:“官爷,你上的台去,与那个蒙面人说了些什么?”
    “我说什么,要你来管?”何捕头怒斥道:“为了掌握第一手的证据,本捕头不息以身犯险,打入匪人内部。等我拿到了他们的真实罪证,一定要将群人一网打尽。”
    “官爷威武。”陈景元含含糊糊地奉承道。
    天明时分,一众官差回到县城,县太爷将何捕头唤到堂前问话。何捕头含糊其辞,敷衍道:这件事盘根错节,不是一两日便有分晓的。
    县太爷也没多想,对何捕头吩咐道:你上点心思,这几日,一定要将这件案子处理妥当。
    何捕头满口应承,离开县衙,顾不得吃早饭,便奔到刘牢头的家宅前,寻了个角落,观察动向。
    日上三竿的时候,刘牢头穿戴整齐,从自己家里出来,没有去县衙报道,而是到附近的茶楼,要了一壶浓茶,几盘干果,一边磕瓜子,一边听说书先生讲《大明英烈》。
    何捕头坐得远远的,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道:“狗东西,青天白日里,不去衙门点卯,却到这里浪荡清闲。县衙的月俸不如送给要饭的乞丐。”说罢,跟身旁的伙计要了一壶龙井,一盘点心,一边听评书,一边监视刘牢头。
    晌午时分,刘牢头离开茶楼,去饭馆吃饭。吃到一半时,从外面走进了三个中年男人,为首的一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光头,目露凶光,一眼看去,便知道不是好人。那个光头,对着刘牢头深施一礼,坐在饭桌对面,说了几句。刘牢头听罢,微微笑了笑,随着光头离开了饭馆。
    何捕头猜测,那个光头应该是求刘牢头办事,或许是他的某个亲戚关在大牢里,求刘牢头照顾。
    他也出了饭馆,躲在角落里,静观其变。
    刘牢头随三个中年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没说几句话,那个光头一拳打晕了刘牢头,将他装进一只麻袋中,两个手下赶来一辆马车,拉上刘牢头便出了城,直奔寇家庄的方向而去。
    何捕头的心“砰砰”直跳,心中暗想,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难道说今天晚上就要被除去吗?
    当天晚上,何捕头只带了一个心腹的官差,匆匆忙忙地去了寇家庄,夜半三更,寇家庄灯火通明,一群白袍人齐聚村中的高台前。刘牢头被五花大绑,推上了高台。
    叶不念立在高台中间,对着台下喊道:“请原告上台。”
    何捕头带来了小兄弟对他说道:“兄长,是不是该你上台了。”
    何捕头心中一阵激动,三两步冲上台子,对着台下众人陈述道,自己的一个亲戚,因罪被关进大牢,刘牢头向他勒索钱财,自己的亲戚拿不出钱,竟然被刘牢头伙同狱霸,将他活活打四。说到激动处,何捕头自己都信了自己的谎话,顿足捶胸,痛哭流涕。
    刘牢头躺在地上,开始时没认出何捕头,到了后来,越听这说话的声音越熟悉,怒道:“你是何……”
    他刚要揭穿何捕头的身份,却被何捕头上前一步,一脚踢了个满脸花,恶狠狠地骂道:“你是想问我是何许人也吗?你这辈子到底害死了多少人,你竟然不记得我是谁的亲戚。”
    刘牢头被踢掉了两颗门牙,满嘴是血,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何捕头转回身,问蒙面的叶不念:“我能杀他了吗?”
    “放手去做吧。”叶不念递给何捕头一只明晃晃的匕首。
    何捕头接过,对着刘牢头,一口气捅了上百刀。把个白袍染成了红色。
    之后,把匕首往地上一丢,长出了一口气,嘴里说道:“痛快,痛快。”
    何捕头回到台下,他的小弟兄对着他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兄长,你真是个快意恩仇的大丈夫。”
    何捕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兄弟,这县衙之中,你有没有看不顺眼的人,直接上台去,告诉那个蒙面人,一日光景,就能快意恩仇。”
    “真的吗?”他的小兄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不信,你上台去试试。”何捕头鼓励道。
    他的小兄弟当真上的台去,对着叶不念耳语了几句。
    下台之后,何捕头问道:“兄弟,你要他们杀谁?”
    小兄弟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地说道:“明日,明日兄长便知晓了。”
    第二日,何捕头坐在茶楼里听评书,心里想着心事:刘牢头死了,自己把妹妹送给县太爷,应该能顶替他的位置吧。当牢头可是比当捕头油水多了许多。
    转眼到了晌午时分,何捕头去饭馆吃饭,路过一条偏僻的巷子,忽然出现了几个中年汉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何捕头抬头一瞧,眼前立着的那个人,正是昨日捉走刘牢头的那个光头。
    何捕头忽然间心头一凉,他登时明白,自己视为心腹的小兄弟,昨夜上台,到底报了谁的名字!
    第二十章:寇六(4)
    “何捕头,我家会长有请,请你去寇家庄看一场好戏。”对面的光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是何人?”何捕头颤抖着声音问道。
    “在下寇六。”光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昨日,你替我伸冤,捉了刘牢头。”何捕头怒道:“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脸。轮到捉我去受刑了?”
    “我只听天理会会长的差遣,其余的事,我不关心。”寇六不耐烦地说道。
    何捕头明白多说无益,从腰间抽出腰刀,握在手中,冷冷地说道:“你们以为,我与那个废物刘牢头一样,束手就擒吗?我可是见过大世面,闯过大风浪的人物。我……”话音未落,何捕头只觉眼前一花,寇六身形一晃,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两个人面对面,鼻子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寸。
    “我的娘啊!”何捕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寇六伸出左掌去晃何捕头的右眼。何捕头连忙躲闪,谁知这是一记虚招,寇六的右手叼住何捕头拿刀的手腕,轻轻一拧。
    何捕头一声惨叫,手中钢刀落地。
    寇六用脚轻轻一挑,钢刀从地上弹了起来。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刀柄,钢刀一横,架在何捕头的脖颈儿之上。
    何捕头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遇此险境,并无半点迟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鸡吃米一般,嘴里哀求道:“好汉饶命,你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一只风筝,放了吧。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放我的,我有六十两银子的私房钱,你们兄弟几个,一人分个十几两,回到寇家庄,对你们的会长说,没寻到我的踪影。如何?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可以在村子里盖好几间大瓦房,娶个漂亮婆娘,小日子美得很……”
    寇六冷笑一声,不等他说完,用刀柄在他的后脑轻轻一磕,何捕头“哼”了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寇六指挥手下人将何捕头装进麻袋,架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载着他出了望舒县城,直奔寇家庄而去。
    当夜三更,何捕头被五花大绑,架上了高台。他的对面立着蒙面披白袍的叶不念。
    叶不念冷冷地望着他,笑吟吟说道:“昨夜见到你,你是原告,今夜又见到你,你却已经变成了被告。那首诗怎么背来着?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不信但看檐前水,点点滴在旧窝池。”
    何捕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会长,会长,放过我吧,我能帮你做好多事情。我会对你忠心耿耿,我会变成你最忠诚的奴仆的。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叶不念“扑哧”一声笑了,淡淡地说道:“我的身边,从来不缺走狗。我对你没有兴趣。”
    何捕头的脸涨成了酱紫色,带着哭腔说道:“我是县衙门的三班捕头,跟一般的走狗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还不是一样被五花大绑,跪在我的面前。”叶不念不再理会何捕头,对着台下高声喊道:“原告上台。”
    “来了。”一个白袍蒙面人从台下闯了上来,对着叶不念深施一礼。
    “报上名来。”叶不念说道。
    “小的名叫朱三,乃是县衙的一名捕快。”那人小声地说道。
    “朱三,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平日里,我待你如亲兄弟,你却要害我性命?”何捕头破口大骂道:“你不怕遭报应吗?”
    朱三望了一眼身边的叶不念。叶不念笑吟吟地说道:“别心慌,说出你的不平事。”
    “遵命。”朱三拱拱手说道:“何捕头,你说我忘恩负义,你说你待我如亲兄弟。我问你三件事。你解释一下。”
    “哪三件事?”何捕头问道。
    “第一件,县衙门的差役每天都要有一人在门房中当差值班。前年的除夕夜,去年的中秋节,今年的元宵节,理应是你当班,我且问你,这三日的值班,你可在县衙?”朱三问道。
    “这三日,不都是你帮我值班吗?”何捕头一头雾水地反问道。
    “除夕,中秋,元宵节,三个重要的节日,你回家陪家人,我在冰冷的衙门里当值。”朱三怒道。
    “兄弟,你太小气了。”何捕头笑道:“年轻人嘛,就要多付出一些。县太爷喜欢勤快的人。”
    “呸!”朱三啐了一口,怒道:“你跟别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想当官得了失心疯,节日里不回家,抢着当班,就为了让县太爷多关注我。若不是有人喝醉了酒,把你的背后之言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当班有二十文钱的贴补。哥哥也是好心,把赚钱的机会让给你,贴补家用。”何捕头为自己狡辩道:“就为了这点芝麻大的事情,你便要杀我,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好好好,再说第二件事。”朱三忿忿地说道:“去年的时候,我拼了性命,捉到一个江洋大盗,因此,受了重伤。你从我的手中,接管了那个盗贼,对我说,兄弟,在家安心养伤,我一定在县太爷面前给你邀功请赏。可是,到头来,你是怎么做的?”
    “……”何捕头沉默不语。
    朱三怒道:“我在家养了三个多月,到了县衙,这才听说,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功劳,因为这件案子,你从副捕头升成了正捕头。”
    何捕头开口说道:“当时,我请你吃饭,已经解释这件事,我当了正捕头,才有资格,有能力提拔你。你自己想一想,每个月,别人只要四五两的外快,你却有七八两,还不是因为我把你当自己的兄弟?”
    朱三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再说第三件事,上个月,望舒县的东城新开了一家赌档,你去讨喜钱,人家用五两银子把你打发了。你愤愤不平,让我出头,扫他的场子。你是我的大哥,我当然听你的。可是,当我把赌档的掌柜抓进大牢,却被张主薄唤去,臭骂了一顿,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掌柜是张主薄的堂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却绝口不提,你把我当枪使,在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把我当兄弟看。”
    “你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掌柜的背景。”何捕头一脸无辜地说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朱三说道。
    “哪句话?”何捕头问道。
    “你说,要想得到县太爷的赏识,就要当一只忠诚尽职的看门狗。”朱三说道。
    “这句话怎么了?”何捕头问道。
    “你让我当看门狗,对谁都露出锋利的牙齿,吼错了对象,还要挨主人的打骂。”朱三怒道:“你自己却偷偷地变成了一只宠物狗,对着主人摇尾巴,讨他的欢心。这么多年,我睡院子里,你睡屋中,我吃剩饭,你吃美食,主人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好脸色,对你却十分地爱惜,时时将你捧在怀中。你这个狗贼,用好听的谎话,骗了我这么多年。今日,我便杀了你,方消我心头之恨。”
    说到此处,朱三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匕首,奔着何捕头冲了过去。
    第二十章:寇六(5)
    “且慢,且慢。”何捕头倒在地上,嘴里大声地呼喊道:“我有话说,我还有话说。”
    朱三收住手中的匕首,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捕头垂泪道:“我的经历,你还看不明白吗?昨日,我是原告,手刃了刘牢头,今日,我便变成了被告,倒在地上,像只待宰的羔羊。这个样子是不对的。”
    “如何不对?”朱三问道。
    “定一个人是否有罪,要听县衙大老爷的。”何捕头说道。
    “若是县衙大老爷收了黑钱,并不秉公执法呢?”朱三冷笑道:“这些年,在县衙当差,看过的不公还少吗?”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何捕头忙改口道:“定一个人是否有罪,不要听县衙大老爷。要遵照《大明律》。律法说你有罪,你便有罪,律法说你没罪,你便没有罪。”
    “你夹七夹八地说些什么?”朱三不耐烦地说道。
    “我承认,这么多年,我有利用你的成分。”何捕头说道:“可是,这是一个道德问题,并不是一个法律问道。你可以大声地谴责我,但是,你不能凭借着这些蒙面人的势力,滥杀无辜。我的罪责,罪不当死的。”
    朱三被何捕头说得哑口无言,他扭头望向身边的叶不念,眼神中写满了无助,嘴里说道:“会长,他的罪,能定死罪吗?”
    叶不念笑道:“我们天理会才不管什么狗屁《大明律》。我们天理会倡导的是公平,你若是觉得何捕头对你的所作所为是公平的,你便放他走。若是你觉得不公平,心中愤愤,便杀了他。”
    “多谢会长。”朱三的心中好似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上前一步,二话没说,一刀扎进了何捕头的心窝,刀刃在里面转了一圈。
    何捕头惨叫一声,登时死于非命。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朱三的袍子。
    “痛快吗?”叶不念立着一旁,不动声色地问道。
    “痛快,痛快。”朱三大声地说道。
    “痛快就好。”叶不念对着台下高声喊道:“谁的心中有不平之事,可以上台来说。”
    “我有。”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纵身跳上了高台。
    “说出你的不平。”叶不念得意洋洋地问道。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这个人目无法度,胡作非为。”那个人说道:“他叫叶不念。”
    叶不念微微一愣,将对面之人打量几眼,微笑着说道:“妹夫,几日不见,丢了的魂寻回来了?”
    陈景元穿着袍子,蒙着脸,立着叶不念的对面,怒斥道:“你这样做,是在为害人间。有一日,天下大乱,对你有什么好处?”
    “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叶不念也不多说,轻轻地三击掌,四个彪形大汉从台下窜了上来,将陈景元围在其中。
    陈景元也不含糊,转眼间打倒了两个,台下的人见他身手了得,又跳上了三五个,群殴陈景元。那个朱三手拿兵器,也来对付陈景元。
    眼见着陈景元就要不敌。忽然间,人影一晃,一个手拿竹竿的盲人出现在陈景元的身前,侧着头,用耳朵听了听四周的动静。
    众庄民见是个瞎子,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拥而上,要对付陈景元。
    那个盲人从手中竹竿中抽出一把柳叶长刀,挥舞了一阵,一时间,台上哀嚎连连,满地的残臂断肢。
    叶不念吃了一惊,感慨道:“妹夫,我说你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敢一个人独闯寇家庄,原来找了一个高手,做你的保镖。”
    “原本,我来人间,只是做个通风报信的联络官。”刘瞎子翻着白眼说道:“你这个年轻人,这样的胡作非为,连我这个瞎子,都看不下去了。今日,我便结果了你,一了百了,省得留下你,为害人间。”
    刘瞎子说罢,手中柳叶长刀一挥,直奔叶不念的咽喉刺去。那一刀又快又狠,叶不念竟然躲避不开。眼见着便要被一刀毙命。只听的“嚓”的一声脆响,一条黑黝黝的木棒挡在了他的身前。接住了刘瞎子的这一刀。
    叶不念惊魂未定,扭头一瞧,却见光头寇六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台之上,护住了自己的要害。
    “先生,多亏有你。”叶不念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寇六对身后的叶不念毫不理会,却对眼前的刘瞎子开口说道:“师弟,好久不见。”
    刘瞎子听闻此言,身子一震,骇然道:“师兄,你也重返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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