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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鬼镇》——陈景元初出茅庐[第3页] |
作者:蓝渐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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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无双表姐(3) “这个赵无双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赵明诚岳父家所在。”黄如英说道:“她就去那里,与周围的邻居攀谈,无意间,听到一个事情。” “何事?”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说道:“赵明诚的岳父膝下无子,养了三个女儿,赵明诚是他的二姑爷。这位老人家,打拼了一辈子,买下了三间店铺,很早的时候,就对三个女儿说,他死之后,三个女儿,不偏不倚,一人一间店铺。赵无双打听到这个消息,你猜她怎么做的?” “猜不出。”陈景元寻思一阵,摇了摇头。 黄如英说道:“她寻了一个在望舒县城街头鬼混的小厮,不知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那个小厮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最后,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火烧了三间店铺中的一间。之后,逃之夭夭,离开了望舒县。” “这是在做什么?”陈景元听得一头雾水。 “你不懂吗?”黄如英似笑非笑地望着陈景元。 陈景元低下头,寻思了一阵,恍然道:“二桃杀三士。” “聪明。”黄如英称赞道。 “太阴险了,太阴险了。”陈景元不住地摇头。 “原本说好,三间店铺一个女儿一间,现在,莫名其妙地少了一间,关系和睦的三姐妹,忽然间就反目成仇了,打得不可开交,姐妹间的情分,荡然无存,甚至闹上了县衙,姐妹三人形同陌路,最后,赵明诚的老岳父,被活活气死了。赵明诚的正妻懊悔不已,一个没想开,悬梁自尽了。”黄如英心有余悸地说道。 “十三岁的女孩,便有如此的心机?”陈景元不住的摇头感慨。 “后来,这个赵无双又祸害了两家人。”黄如英说道。 “如何祸害?”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说道:“赵无双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有媒婆登门,替她说亲,介绍得都是一些门当户对的殷实人家,谁知那赵无双心比天高,媒婆介绍了许多,她竟然一个也没看上。惹得她母亲问她:女儿,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赵无双说道:以女儿的资质,不是嫁入官宦人家,便是嫁入富贵人家,没权没钱的,一律免谈。 她母亲将她的想法说与媒婆听,媒婆听罢,纷纷摇头,嘴上不说,却再不登赵家大门。 赵无双对她母亲说:不需媒婆,我自己出手,亲自钓那金龟婿入瓮。” “这个无双表姐,着实的不简单。”陈景元感慨道。 黄如英说道:“这个赵无双在一间私塾读书,私塾之中,那先生有一得意门生,小小年纪,已经考取了秀才,大考之年一到,中进士犹如探囊取物。最重要的是,这个人长得一表人才,家世也好。 赵无双这个鬼丫头开始想方设法地勾引他,你想想,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孩子,哪里经得起大姑娘的投怀送抱,半推半就中,两个人便有了私情,浓情蜜意,海誓山盟,这个秀才禀报自己的父母,想要迎娶赵无双。 谁知那秀才的父亲是个学究,满脑子的仁义道德,听闻此言,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将儿子关在家里,不让他去私塾与赵无双见面。 那赵无双自己寻上门去,问个究竟。那老学究将她好一顿羞辱,丢给她十两纹银,让她滚得远远的。 这赵无双拿起银子,转身便走,直接去学政衙门将那个秀才告了,告他玷污自己的名节。 学政衙门的官员听闻此事,十分的重视,调查一番,扬言要取消秀才的学籍,禁止他参加进士考试。 那家人这才慌了神,一家人轮流来求赵无双高抬贵手。 赵无双说,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也不行。 那老学究说,不然的话,你嫁到我们家吧。 赵无双拒绝得直接了当,嘴里说道:姑奶奶不稀罕,五十两银子,少一个子也不行。”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那家人息事宁人,赔了五十两银子。赵无双这才善罢甘休。”黄如英说道。 “那个秀才用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个教训。”陈景元笑道:“只怕这辈子都会对女人产生阴影。” 黄如英说道:“这件事发生之后,望舒县官宦人家的大门,彻底对赵无双关闭了。赵无双恶名昭彰,只好想办法往商贾人家挤。” 陈景元说道:“望舒县这么小,赵无双的所作所为只怕早就被人口耳相传,人们难道对她就不提防吗?” “提防是一回事?能不能防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黄如英说道:“后来,她又勾引上一个家里开染布作坊的公子哥,两人厮混在一处,那个公子哥知道赵无双的名声狼藉,开始时,并不想娶她为妻,只是玩玩而已,哪知道,这一玩,便将自己的后半生,搭了进去。” “为何?”陈景元问道。 “因为,赵无双怀孕了。”黄如英说道。 “这一招,着实厉害。”陈景元咂舌道。 “赵无双挺着大肚子,去了那个公子哥的家中。”黄如英说道:“那个公子哥的母亲,也就是赵无双后来的公婆,也就是喝毒酒死的那一位,见到赵无双,二话没说,反正两个耳光,嘴里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勾引我儿子。现在,仗着肚子里的野种,就来要挟我们家,白日做梦。给你十两银子,去把孩子堕掉。 赵无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陪我去吧。 那婆子随赵无双去了一家诊堂,郎中替赵无双诊脉,之后说道:你怀得双胞胎,若是我没猜错,还是一对男孩。 那婆子听闻此言,登时便僵在原地。 赵无双一脸得意地问道:双胞胎孙子,你们家的香火,你忍心吗? 那婆子愣了许久,好一阵哭天喊地,打了自己一通耳光,一咬牙,一跺脚,搀扶着赵无双的胳膊,想把她带回家。 可是,这个时候,赵无双又不嫁了,放话出去,一定要把肚子里的孩子堕掉。 那家人派媒婆登门谈婚娶的事情。 赵家狮子大开口,要出一百两银子的天价彩礼。 对方讨价还价,赵家一口咬定,最终,对方妥协,送来一百两银子的彩礼。 赵无双如愿,嫁了过去,她婆婆雇了两个丫鬟,专门伺候赵无双,每一日,燕窝,鱼翅,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过着女王一般的日子。” |
第六章:无双表姐(4) “这个无双表姐真是彪悍无比,我栽在她的手里,心服口服。”陈景元感慨道。 黄如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个赵无双以为嫁入富贵人家,便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其实,大错特错了。” “此话怎讲?”陈景元问道。 “女人啊,成亲那日,做一日的公主,身怀六甲,做十个月的女王,之后,怕是要在婆家做一辈子的奴仆。”黄如英说道:“她的肚子里怀了夫家的骨肉,那家人自然敬她爱她,待生产之后,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她的婆婆对她一百个看不起,百般刁难。那户人家白手起家,一点点积累起丰厚的财产,生活极其简朴。吃饭,穿衣,能省便省,脏活累活,能自己做,绝不雇人。赵无双在那里,日子过得还不如娘家。成日里叫苦连天。她那个婆婆心机,手段样样在她之后,赵无双在她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她婆婆便死得不明不白,你便进了望舒县大牢。”黄如英两手一摊。 “我明白了。”陈景元点了点头,拱手施礼道:“多谢前辈将这些情况如实告知。” “你遇到的这个女人,极其难缠。”黄如英说道:“我知道你足智多谋,但是,面对这样的对手,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多谢前辈。”陈景元再一次道谢。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便是。”黄如英说道。 陈景元寻思一阵,开口说道:“前辈,帮我联系曲游拓,让他来大牢见我。” “好的。”黄如英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夜子时,陈景元躺在杂草堆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听见耳边有轻微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瞧,只见牢房的墙壁之上,出现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渐渐清晰,一个人扭动身躯,从墙的另一端挤进了牢房,不是曲游拓却又是谁。 “师哥,怎么如此狼狈?”曲游拓幸灾乐祸。 “别提了,一言难尽。”陈景元双手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致的情况,黄前辈已经都告诉我了。那个姓赵的娘们惹到咱们哥们的头上,那是自寻死路。”曲游拓坐在陈景元的身边,搂在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问道:“说吧,你想怎么做?” 陈景元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去她家,搅闹几日,想办法让她到县衙自首。” 曲游拓皱了皱眉头,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么麻烦吗?一刀杀了算了。” 陈景元摇摇头,开口说道:“杀人要偿命的,为了这样的恶人,背负罪孽,不值得。” “好吧,就照你吩咐的做。”曲游拓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只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完整的烧鸡,他一脸坏笑地说道:“想不想吃烧鸡?” 陈景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烧鸡,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女人能做的我都会。”说罢,伸出手,去扒曲游拓的裤子。 “你离我远一些。”曲游拓被陈景元恶心到了,将烧鸡塞到他的手中,赶忙向后退了几步。陈景元得到烧鸡,不再理会曲游拓。 “师哥,你在这里委屈几日,我去收拾那个赵无双。”曲游拓说罢,转身离开了大牢。 第二日,赵无双待在夫家,宅子里还在办着丧事,前来吊孝的人络绎不绝。赵无双穿着孝,跪在灵堂之上。一个女眷走到棺材前行礼,赵无双还礼,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觉裤裆一热,竟然尿湿了膝裤。 赵无双的脸羞得通红,偷眼打量四周,无人发现她的窘态,赶忙站起身,离开灵堂,回到自己的屋中,换了一条新的膝裤。出了门,迎面遇见家中的厨娘,赵无双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裤裆一热,又把膝裤尿湿了。 那厨娘发现了赵无双的窘态,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要死啊!”赵无双羞愧难当,转身就跑,回到屋中,又换了一条新膝裤。一出门,遇见家里的车夫,一个喷嚏,再一次尿湿了一条膝裤。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无双气急败坏,她坐在屋中,光着身子,寻思了一阵,觉得尿裤子这个事情与打喷嚏有莫大的关系,于是找来两团棉花,将自己的鼻孔堵住。她下定决心,再想打喷嚏,如论如何也要忍住。 再一次出门,走到前堂,迎面遇到了自己的公爹,赵无双忽然间心念一动,只觉得春心荡漾,一团欲望从心底升起,她迎面扑了上去,一把搂住公爹的脖子,一边嗤笑,一边解自己的上衣扣子,三两下,扯掉自己的肚兜,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她的公爹哪见过这般景象,把个老头子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赵无双立在原地,笑得死去活来。家中宾客,下人远远地瞧着,谁也不敢上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赵无双的丈夫听闻此事,怒气冲冲地从灵堂赶来,见此情形,扬手就是两个嘴巴,打得赵无双眼前直冒金星,一下子在混沌中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状况,登时羞得无地自容。从地上捡起衣服,护住前胸,逃之夭夭。 赵无双躲在自己的屋中,哪里也不敢去。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一位老妇人手里捧着一串蓝宝石的项链,笑眯眯地望着她。 赵无双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项链,便往自己的脖子上套,谁知道,那条项链戴在脖子上,越来越紧,到后来,竟然喘不上气来。 赵无双大呼小叫,从睡梦中醒来,只见一个狐狸脸的小男孩用一根绳子勒住她的脖子,正在拼命地往后拽。 赵无双大骇,一脚蹬在那个男孩的肚皮之上,生生地把他从床上蹬到了地上。那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气恼,嘿嘿一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钻进了墙中,消失不见了。 赵无双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整夜整夜的啼哭,哀嚎。 她丈夫见此情景,断定老婆被恶鬼缠身,派家中的小厮,去城隍庙请来一位道士捉鬼。 那道士在院子里摆下一只法台,上面摆满了法器,贡品,开始作法驱鬼。 谁知,那灵堂中的棺椁开始有节奏的抖动,到了后来,棺材盖一掀,那个死去的老太太竟然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身子僵硬,一蹦一蹦地直奔捉鬼道士而去。那道士哪见过这般景象,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那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供桌之上,哭得悲悲切切,听声音,不像老妇人的口吻,倒像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之口。 “我死得好惨,被那个贱人赵无双毒死的,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血恨才是。”那老妇人翻来翻去,只说这一句话…… |
第六章:无双表姐(5) 一众人将赵无双绑了,送到衙门,她的公公与丈夫跪在公堂之上,向大老爷诉说家中诈尸的鬼事,要求大老爷重新审案,将赵无双定罪下狱。 大老爷望着堂下六神无主,胡言乱语的父子二人,不胜其烦,开始时,想把他们乱棍打出,后来,见过老太太诈尸的人,纷纷站出来,向他口述当时的恐怖景象。大老爷这才警觉起来,将赵无双唤上公堂,询问案情,开始时,赵无双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大老爷吩咐手下差役用刑。赵无双挺不过,便如实交代了下毒暗害公婆的行径。 大老爷让赵无双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关入死囚牢,写了申请秋后问斩的文书,派手下差役报送上级衙门。同时,宣布陈景元无罪,当堂释放。 曲游拓带着陈景元去澡堂子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晦气。当天中午,黄如英做东,请陈景元在望海楼吃饭,黄从燕作陪。 酒席宴上,黄从燕一个劲地赔不是。陈景元笑着说:“不碍事的。” 黄昏的时候,曲游拓对陈景元说道:“你在大牢时,那个赵无双去牢中羞辱你,现在,风水轮流转,咱们也去羞辱她一番。” 中午,陈景元多喝了几杯酒,此时还是醉醺醺的,听闻此言,当即说道:“走,我们去牢中羞辱她。”说罢,两个人搂着肩膀,步行来到了县衙大牢。 曲游拓塞给牢头一两银子,两个人顺利进入了女牢之中。 关押赵无双的牢房前,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两个人隔着牢房,窃窃私语。 陈景元与曲游拓见状,便没有过去,而是躲在拐角处,偷听两个人的对话。 那个年轻人一脸的伤感,开口说道:“姐,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牢中的赵无双一声叹息,没有回答。 “这个人是赵无双的弟弟,赵小诚。”陈景元小声地对曲游拓说道。 曲游拓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原来如此。” 赵无双坐在牢房边,两眼无神地望着弟弟,良久才说:“老二,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姐姐可能没办法帮你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没啥打算。”赵小诚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用脚尖捻搓地上的一粒小石子。 “你是男人,将来要当家里的顶梁柱。”赵无双有些着急,双手抓住铁栅栏,开口说道:“不做打算,怎么能行?” “我要做大事,赚大钱,咱妈说了,给我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让我开间大买卖。至于是开货站,还是开当铺,我还没有想好。”赵小诚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百两银子?”赵无双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咱妈有一百两银子?” “是啊。”赵小诚说道:“她说,她现在的手头有二十两银子,过几天,就能凑齐一百两银子。” “哦,原来如此。”赵无双低下头,不再吭声。 “姐,不是做弟弟的说你。”赵小诚一脸鄙夷地说道:“你说说你,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总说自己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为啥到头来,一文钱也没有攒下来?总想着骗别人的钱。” 赵无双望了弟弟一眼,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缓缓说道:“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三岁,你十岁,有一日,那个婆娘带着几个女人,闯进了咱们家的屋子,将母亲好一顿毒打,骂她是狐狸精,勾引别人丈夫,又打了你好几个嘴巴,说你是小野种。她走之后,咱们娘仨抱头痛哭,你吓病了,半夜发高烧,不停的说胡话。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心疼极了,那一刻,我发誓,一定不让那个婆娘再来伤害你…… 那一年,我十六岁,你十三岁,姐姐相中了一个男人,姐姐知道与他门第悬殊,但是心中爱煞了他,投怀送抱也心甘情愿,后来,那个男人的父亲迫于无奈,答应姐姐过门,可是,那一年,你与人打架,伤了人家的眼睛,人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五十两银子,没有这笔钱,你就要吃官司,蹲大牢。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最后,忍痛放弃了那个男人…… 后来,姐姐跟你现在的姐夫相识了,其实,姐姐打心眼里,看不上他,可是,那一年,你跑去du场耍钱,一下子输了一百两银子,不还钱的话,人家就要卸你的双腿。母亲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姐姐找了一个老中医,骗来一个生双胞胎儿子的药方,吃下之后,去寻你姐夫…… 前些时,母亲找到我,对我说,你长大了,该给你置份产业了。我问母亲,需要多少钱,母亲说,一百两足够了。我手头只有二十两,都给了她,对她说,余下的八十两,缓几日给她。原本,我是想算计黄从燕的,可是,半道上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个事情,没有成功。后来,我知道婆家的账面上有一百多两的银子,唯一的障碍,就是我那精明能干的婆婆,哎,弟弟,对不住了,姐姐没办法再替你凑钱做生意了,从今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赵小诚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不语。 陈景元听到此处,对曲游拓说道:“走吧。”说罢,转身离开了女牢。 “怎么,不想羞辱她了?”曲游拓追了出来。 “没意思。”陈景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望舒县衙,两人走在大街上,谁也不说话。陈景元抬头望天,良久才说:“在这世上,虫蛀米,鸡啄虫,狼吃鸡,人打狼,人死之后,埋入土中,化作肥料,供养稻苗,长出米粒。天道循环,强弱不停地转换,到头来,谁也逃不出这个圈子。” |
第七章:旧情(1) 这一日上午,陈景元在药铺中闲坐,门口的风铃一响,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陈景元陪个笑脸,抬头一看,发现走进来的竟然是黄如英。 “陈掌柜,你好。”黄如英笑道。 “哪阵香风把前辈吹到这里来了。”陈景元赶忙起身,给黄如英搬了一把椅子。 黄如英坐下,四处瞧了瞧,开口说道:“陈掌柜,生意好清闲啊!” “嘿嘿。”陈景元笑了笑,开口说道:“若是药铺的生意兴隆,人间就要出现大的灾祸了。” 黄如英听罢,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 陈景元揣着双手,立在黄如英的面前,开口说道:“前辈今日来,是买药呢?还是有别的事情?” 黄如英笑了笑,说道:“没啥要紧的事情,过来就是找你聊聊天。” “哦。”陈景元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黄如英的对面,仰着头看她,嘴里说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说便是。” “你家中父母可好?” “挺好的!” “这么久过去,你可梦到过你师父?” “没有!” “哦!”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前辈,喝茶。”陈景元端来一只茶碗。 “多谢。”黄如英接过,喝了一口。 “前辈,有话直说吧。”陈景元陪着笑脸说道。 “好吧。”黄如英手里捧着茶碗,纠结了一阵,开口说道:“景元,你觉得,我那个侄女,小燕,如何?” “挺好的。”陈景元听出了黄如英的话外之音。 “我哥哥过世的早,留下黄家这么一只独苗。”黄如英的脸上现出一丝丝伤感,缓了一阵,开口说道:“哥哥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托付,让我一定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陈景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前些日,前辈去寿安堂,相中了曲伯伯的儿子——游拓师弟。您今日来寻我,是不是让我从中牵红线,撮合他们两个人的婚事?” “…… ”黄如英一阵沉默,开口说道:“当然不是。” “那……”陈景元眼珠转了两圈,不再往下说了。 “昨天,我跟小燕聊了一阵。”黄如英说道:“我问她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陈景元问道。 黄如英笑吟吟地望着他,开口说道:“那个死丫头说,她想嫁景元哥哥这样的男人…… ” “哈哈……”陈景元打个哈哈,指着自家药铺的房顶说道:“难道说,小燕妹妹是贪图我家这份丰厚的家族产业?”话音刚落,南墙上的一片墙皮脱落,坠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景元!”黄如英一脸严肃地说道:“我那个侄女,天性善良,没有多少心机,若是指望她做你事业上的帮手,那是痴人说梦。但是,若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恪守女人的本分,她是无可挑剔的。” “……”陈景元低头不语。 “我也知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黄如英开口说道:“今日我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态度,若是你对小燕也有好感。我便你的父母见上一面,聘礼方面好说,意思一下就行。将来小燕嫁过门,我父亲留下的老宅子,三百倾良田,我哥哥留下的三间店铺,另外,还有我这个做姑姑的,奉上的三百两银子的嫁妆,一并送入你们陈家。若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凑齐五百两银子的嫁妆,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只要她能嫁个好人家,后半生有所依靠,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就了却一桩心事。” “……”陈景元仍旧沉默不语。 黄如英察言观色,看出了陈景元的异样。她试探性问道:“你……你的心中,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陈景元双手抱肩,抬头望天,神色黯然,忍不住一声叹息。 黄如英说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姑娘?” “……”陈景元苦笑一声,摇摇头,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黄如英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开口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女间的悲剧大体是这个样子。” “前辈,对不住了。”陈景元站起身,一脸惭愧地说道。 “月老牵红线,今生的缘分都是前世注定的。是你的老婆,逃不掉。不是你的老婆,求不得。”黄如英笑道:“我家小燕岁数还小,再等你一年半载。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了。 陈景元独自一人,留在药铺之中,心烦意乱。黄昏的时候,关了店铺的门,奔着家的方向,慢慢地走,路过一间小酒馆,止住脚步,迈步走了进去,经营酒馆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妇照顾客人,老头在厨房忙活,配合得十分默契。 陈景元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可怜的十几个铜钱,他将所有的铜板都摆在柜台之上,一脸讨好地对老妇人说道:“婆婆,出来的匆忙,就这么多钱了,你看着赏碗酒喝吧。” 老妇收下桌上的铜钱,笑道:“小哥少坐。”说罢转身进了厨房,片刻之后,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只托盘,里面有一壶烧酒,一盘毛肚,一盘茴香豆。摆在陈景元的面前。 “多谢。”陈景元双手合十,道一声谢。拿起裤子,夹了些毛肚,蘸着麻酱,送入口中,咂摸一下滋味,赞不绝口道:“真香。婆婆,好手艺。” 老妇人笑了笑,开始说道:“喜欢吃就好。” 陈景元喝一口烧酒,吃一片毛肚,片刻之间,毛肚吃个精光,他用筷子夹了一点碎末,蘸了麻酱,送入口中,忍不住的回味。 老妇见状,进了厨房,又端出一盆毛肚,送到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陪个笑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婆婆,我兜里没钱了。” “不要钱,白送的。”老妇的脸上,露出长者的笑容。 “多谢。”陈景元十分的开心。 “小哥,心里有烦心事吧?”老妇试探性问道。 “您看出来了?”陈景元笑道。 “你这般岁数,一个人来店里喝闷酒,十有八九为个情字。”老妇笑道。 “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对?”陈景元抬起头,望着老妇,眼中写满了茫然。 “放手去做,做错了就认错,然后接着做。”老妇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做的话,将来会后悔的。” 陈景元手里捏着酒杯,琢磨老妇说的话,忽然间眼前一亮,赞叹道:“您老人家说得对啊。” 陈景元出了小酒馆,兴冲冲地在街道上跑,飞奔了一阵,来到了那间许久未来的宅子前,大门上的清漆有些脱落,墙头的杂草从生,许久没有人打理,看上去,十分的破败。 陈景元有些恍惚,脑中往事,历历在目,免不了一阵阵感慨。忽然间,宅子的大门开了,吓了他一跳,下意识地转身要逃,偷眼观瞧,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肩上扛着一架梯子,手里提着两只大红灯笼,灯笼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喜”字。 陈景元心中慌乱,走上前去,颤抖着声音问道:“老丈,不过年,不过节,你家门前为何要挂红灯笼?” 那老者听闻此言,随口说道:“我家小姐,三日之后,要出嫁了。” |
第七章:旧情(2) “什么?要……要出……出嫁了!”陈景元听闻此言,只觉心头一震,好似一把千斤重的大锤,重重地锤在了他的胸口。 “你与我家小姐相识吗?”老者见陈景元的脸变颜变色,开口问道。 “从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陈景元含含糊糊地说道:“老丈,我且问你,你家小姐要嫁何人?” 老者答道:“望舒县有四大豪门,张王李赵,我家小姐要嫁四大豪门中的李家。” “是那曾经做个都指挥使的李致仕家吗?”陈景元问道。 “正是,我家小姐要嫁的乃是李致仕的第九个孙子。”老者说道。 “这个人是做什么的?”陈景元问道。 “卫所中做了一名百夫长。手下管着上百的兵士。”老者说道。 陈景元冷哼一声,酸溜溜地说道:“老话说,富不过三代,果然有道理,当爷爷的是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到了孙子这一辈,竟然沦落到做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老者一声叹息,缓缓说道:“李致仕一妻三妾五个奴婢,膝下一共十六个孙子,最争气的是嫡长孙,已经到省里去做官了。我家小姐要嫁的这个人,是妾室所生,沾了祖上的阴德,这才做了这个小小的百夫长。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望舒县的百姓,提起李家,哪一个敢去招惹?” “老丈言之有理。”陈景元的声音中,充满了落寞。他从老者的手中接过灯笼,开口说道:“您老人家年岁大了,腿脚不太方便,这种登高的事情,还是我来帮您做吧。”说罢,登着梯子,将两个灯笼挂在大门楼上。 陈景元随手扯下墙头上的一缕杂草,下了梯子,将手中杂草丢在地上。感慨道:“我瞧这座宅子,规模不小,里面住的应该是体面人,只是这般的破败,为何不找人修缮一下?” “哎……”老者一声叹息,有些无奈地说道:“从前,我家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候,这座叶宅也算得上望舒县的名门,后来,我家夫人早逝,老爷思念夫人过度,没有间隔多长时间,老爷便去阴间寻觅夫人去了,这座宅子也就彻底地败落了。偌大的一座宅子,只剩下我家小姐,一个厨娘,一个丫鬟,还有我这个看门的糟老头子四个人居住,等小姐出了嫁,会带走丫鬟,厨娘也就去别处做工了,到那个时候,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喽。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家小姐,三日后便要出嫁,若是嫁入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要嫁的是望舒县的名门,接亲队伍一来,看到满眼的破败,不会轻慢你家小姐吗?” 老者苦笑一声,开口说道:“若是明媒正娶,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应对。可是,人家只是纳妾而已,哪里会有什么接亲队伍,十有八九,只是来一乘小轿而已。” “什么,纳妾?”陈景元惊诧道。 “对啊,就是纳妾。”老者说道。 “堂堂大家闺秀,怎么会沦落到给一个百夫长做妾的地步?”陈景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老者又是一声长叹,摇摇头说道:“若是我家老爷还在世,那李家断然不敢这么轻贱我家小姐。没爹的孩子,命苦啊!这门亲事早在几年前便定好了,可是,我家老爷过世后,那李家竟然悔婚!” “悔婚?”陈景元追问道:“李家不想娶你家小姐了?” “不是不想娶,而是不想明媒正娶。”老者忿忿地说道:“那李家人也是势利,见我家老爷不在了,李家九郎前些时迎娶了他的顶头上司的千金。我家小姐也不强求,便要退婚。可是,那李家九郎贪图我家小姐的美貌,又不肯退婚。于是乎,一通威逼利诱之后,我家小姐被迫答应嫁给他做妾。” 陈景元听闻此言,鼻子一酸,忽然间流下泪来,自言自语道:“曾经,被我视为珍宝的女人,为何到了别人手中,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吗?” 老者见此情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说道:“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陈景元吧!” |
第七章:旧情(3) “我不是。”陈景元心头大惊,顾不得许多,转身便逃,一口气跑出二里多路,回头看,那个老者没有追过来,这才止住脚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气喘吁吁。 回到家中,母亲将饭菜端上桌,陈景元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借口劳累,回到自己屋中,早早上床睡觉。躺在被窝中,翻来翻去地睡不着觉,脑中所想全是叶攸安要给人做妾的事情。 子夜时分,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穿鞋下地,蹑足潜踪,离开了家,又一次来到叶宅的门前。四处观察,见街上无人,来到墙角下,纵身上了墙头,往院子里丢了一块石头,侧耳倾听,确定院中没有养狗。这才纵身跳入院内。前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 陈景元摸着黑向后院走,凭着印象,摸到叶攸安的闺房前,后院只有一处屋子里点着蜡烛,烛光透过窗户,散出微弱的光芒。 陈景元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心中狂跳不已,颤抖着伸出手,在窗棂纸上戳了一个小窟窿。向屋中窥探。 屋中一片狼藉,满地的酒坛子,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窗户,坐在方桌前,桌上摆着一只偌大的酒坛子,四五只碟子,那个身影上身穿个肚兜,露出后背一片雪白,下身穿一条粉丝的丝绸短裤,修长的大腿蹬着旁边的椅子,一手托着酒碗,一手用筷子在盘子中夹些菜蔬往嘴里送。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立在旁边,忧心匆匆地说道。 那个背影顿了顿,对小丫鬟说道:“你知道,我为啥喜欢熬夜喝酒吗?” “熬夜对身体不好。”小丫鬟说道。 “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小姐,你的头发比我的长。” “…… ”那个背影有些生气,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醉醺醺地说道:“喝醉了,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小丫鬟说道:“我就知道,周伯跟你说,白天里那个陈景元来咱们府外转悠,一准儿勾起你的伤心事,喝吧,喝吧,喝醉了,早点上床睡觉。” 那个背影沉默了一阵,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丫鬟好像见怪不怪,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每个月要是不折腾几日,过不去。你要知道,三日之后,你就要出嫁了。” 那个背影听闻此言,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算我多嘴了。姑奶奶,你别哭了。”小丫鬟一脸的无奈,嘴里说道:“本来就没量,偏偏要学男人借酒消愁。” “陈景元这个负心人,他答应要娶我的,他答应一辈子对我好的。”叶攸安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小丫鬟说道:“你别忘了,若不是他,老爷今日还活得好好的,老爷没了,你才会落到给人家做妾的地步。所有这一切,都是陈景元害的。” “老头子是被他的私生子亲手杀的,不关陈景元的事情。”叶攸安说道:“宫叔叔早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叶攸安分辨道。 “那你为何不去寻他,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呢?”小丫鬟挤兑道。 “你懂什么……”叶攸安底气不足地说道,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他就是太胆小了……” “要不然,我做红娘,给你们两个鸿雁传书。成全你们两个的一段好事。”小丫鬟说道:“只是可惜,再过三日,你就要出嫁了。去给百夫长当小老婆。” “那个狗贼,仗势欺人,我不会放过他的。”叶攸安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小丫鬟问道。 “呵呵,你瞧这个……”叶攸安说着,站起身,从床头的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黑色的小匕首,握在手中,痴痴的笑。 “小姐……”小丫鬟有些慌乱,伸手去抢她手中的匕首。叶攸安一闪身,将匕首藏在身后,小丫鬟扑了个空。 “小姐,你别做蠢事。”小丫鬟的脸上现出惊慌的表情。 叶攸安冷笑着说道:“那个狗屁百夫长,欺负我娘家没人,竟然让我做妾,新婚之夜,他若是敢近我的身,我便一刀把他杀了,然后自尽,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我的母亲了。”说到此处,叶攸安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小姐,咱们逃吧,逃出望舒县,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下来,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小丫鬟流着泪,不住地说道:“为了臭男人,不值得做蠢事。” “逃?为什么要逃。我才不要逃。”叶攸安怒不可遏,将匕首往桌上一戳,抱起桌上的酒坛子,耍酒疯丢了出去。那酒坛子砸中了窗户,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之后,窗户破了,露出窗外泪泪满面的一张脸。 小丫鬟看见窗外有人,吓得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叶攸安打个酒嗝,睡眼惺忪望着窗外,看了许久,“扑哧”一声笑了,对一旁的小丫鬟说道:“谁说喝酒没好处,这不,喝多了酒,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臭男人了。景元……景元……” 叶攸安踉踉跄跄走到窗前,踩着方桌,蹲在窗户前,与陈景元面对面。她深情地望着陈景元,脸上写满了温柔,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陈景元的脖子,亲吻他的脸,喃喃自语道:“景元,我好想你。” “小姐,你快点回来……”小丫鬟从桌子拔了那把匕首,双手紧紧握住,颤抖着声音对陈景元说道:“三更半夜,你为何私闯民宅,快点离开,不然的话,我要报官了。” “安儿,别嫁给那个百夫长行不行?”陈景元搂住叶攸安,一脸虔诚地说道:“我娶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来娶你。” 叶攸安使劲地点了点头,嘴里说道:“行,我不嫁他,我嫁给你。” “小姐,你醒醒吧,那李家三代为官,得罪了他家,谁都没好果子吃。”小丫鬟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不再担心盗贼入室,却又陷入另一种焦虑之中。 “你别管。”叶攸安回过头,呵斥道:“我就要嫁给陈景元。”说完这句话,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沉,昏睡过去。 |
第七章:旧情(4) 两个人一个在窗里,另一个在窗外,叶攸安搂着陈景元的脖子,不肯放脱。陈景元思量再三,轻轻托着她的腰,将她从窗户里托到窗外。 叶攸安躺在陈景元的怀中,闭着双眼,睡得香甜。 陈景元就这样搂着意中人,立在庭院之中。只觉时间停止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许久,屋中的小丫鬟开口说道:“若是你想带着我家小姐私奔,赶紧走,若是没有这个想法,还是把她放回屋里吧,赶明儿,她生了风寒,卧床不起,到头来,还是我的麻烦。” “哦!”陈景元惊醒,双手托着叶攸安,走到屋门前,开口说道:“把门打开。” 屋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小丫鬟的一只眼睛,眼中写满了戒备。 陈景元说道:“你若抱得动你家小姐,自己接过去便是。” 小丫鬟一声长叹,打开了屋门。陈景元进屋,将叶攸安轻轻地放在床塌之上。扯过一条被子,替她盖好。 “你把被子盖反了。”小丫鬟轻轻推开陈景元,将被子转了一圈,嘴里说道:“我家小姐这一年来变得邋遢无比,总也不洗脚,你将盖脚的那一边盖她的脸,睡一宿她就被自己熏傻了。” “……”陈景元一时无语,立在床头看了一阵,转身离开了屋子,在他刚刚走出屋门的一刹那,身后的屋门“咣当”一声,关死了。 陈景元回过头,望了一眼那扇破损的窗户,寻思一阵,脱下身上的袍子,将那个窟窿用袍子挡住了。 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叶攸安这才从睡梦中醒来,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随口喊道:“水仙……” “醒了,小姐?”丫鬟水仙端着一盆洗脸水,走到她的面前。 叶攸安坐起身,挠挠散落的头发,嘴里说道:“头疼。” “小姐,昨天的事,还记得吗?有没有断片?”水仙似笑非笑地问道。 “怎么了?”叶攸安好奇地问道。 “有没有梦到你那个朝思暮想的小情人?”水仙的眉毛挑了挑。 “死丫头,皮子又痒了是不是?”叶攸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而,自言自语道:“我梦见自己丢了一个酒坛子出去,然后,陈景元就出现了。” “小姐,你确定那真的是梦吗?”水仙用手指了指破损的窗户,窗户上挂着一件男人穿得长袍。 叶攸安一惊,光着脚,跑到窗户前,向院中观瞧,只见陈景元靠着院中的一颗石榴树,睡得正酣。 “他……”叶攸安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仙立在叶攸安的身边,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说他是君子吧,他是半夜翻墙进来的,你说他是小人吧,放着一个投怀送抱,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大美人,却又坐怀不乱。这个男人,我有点看不懂。” “……”叶攸安良久不语,眼神呆呆地望着院中的陈景元,过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这个呆子。” 叶攸安好一阵洗漱,之后,坐到梳妆台上,打开封尘已久的梳妆盒,描眉画眼,轻施水粉,涂抹胭脂,换了一件新衣服。对着铜镜照了又照,修了又修,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来到陈景元的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景元在梦中惊醒,睡眼惺忪,望见叶攸安,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安……安儿……”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叶攸安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听说,不日你就要出嫁了,因此,过来瞧一瞧。”陈景元低着头,不敢看叶攸安的眼睛。 “看也看了,你为何还不走?”叶攸安又问。 “我见你藏了一把匕首,要在新婚之夜与新郎官同归于尽,我便不敢离开。”陈景元说道。 “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叶攸安无比落寞地问道。 “我愿意娶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陈景元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写满了祈求。 “陈景元啊陈景元,你早不说,晚不说。后天我就要嫁入豪门了,你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怎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过来拆我的台?”叶攸安冷冷地说道。 陈景元不语,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左手掌,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想当初,我向你承诺,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便让你父亲安享晚年,后来,你爹爹害死了我的半衣师叔,此仇不共戴天,我引着一众人马杀进了城隍庙,虽然最终你爹爹没有死在我的手中,但是,我是不折不扣的帮凶。杀了人家的爹爹,再娶人家的女儿,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做出不来,这一年多,我相思入骨,却不敢来见你一面。我对不住你。今日,我给你一个承诺,你嫁入李家,若是过得顺心,万事皆休,若是不称心思,便向丈夫,讨一纸休书,得个自由身,你来寻我,人老珠黄也好,拖儿带女也罢,我陈景元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你娶进我陈家的大门。空口无凭,以此为证。”陈景元说罢,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送入口中,猛吸一口气,“吭哧”一口,硬生生地将半节小拇指咬了下来,一时间血流如注。 “你做什么?”叶攸安大惊失色,扑过来,一把扯烂自己的裙子,替陈景元包扎伤口。 陈景元颤抖着右手,从口中取出那半节断指,强忍疼痛,对叶攸安说道:“这半节手指,你收下,作为我们日后相见的凭证,陈景元若是违背誓言,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傻子,傻子,你为何要这般做?”叶攸安哭成了一个泪人,捧着陈景元的脸,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嫁了,我谁也不嫁了,咱们两个人,过一辈子,到死也不分离。我答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第七章:旧情(5) 陈景元的右手紧紧攥住左手的伤口,不断地有鲜血渗出来,他满头大汗,嘴唇忍不住地颤抖,强打精神,苦笑着说道:“真的吗?” “真的。”叶攸安使劲地点了点头,眼中含泪,问道:“十指连心,一定很痛吧!” “不痛。”陈景元强颜欢笑。 “怎么办,怎么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还没有进陈家的门,就逼得夫君自断手指,若是被公婆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生吞活剥了我。”叶攸安急得哭了起来。 “没事的。”陈景元安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父母不会知道断指的原因。”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一旁站立的水仙。 “这丫头片子也知道了。”叶攸安神经兮兮地说道:“不然的话,就灭口吧。这事情传扬出去,我将来没办法进陈家的大门。” 水仙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姐……” 陈景元推了叶攸安一把,嘴里说道:“你瞧瞧把她吓成什么样子了。” “小姐,你先别算计当陈家媳妇的事情。”水仙声音颤抖地说道:“当务之急,你想想如何到李家退亲的事情吧。” “这个事情,举手之劳。”叶攸安冷笑一声。 水仙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李家势大,只怕你一提退婚的事情,不但你自己性命不保,到头来,连陈公子也会受到牵连。” 叶攸安用手掐着水仙的脸蛋,狠狠地拧了一大圈,痛得小丫鬟哇哇大叫。 “小姐。”水仙不住地求饶。 叶攸安放开了她的脸蛋,开口说道:“退婚这事,我要你在前面冲锋陷阵,事成之后,本小姐赏你一大锭银子,若是不成,还是灭口了吧,毕竟把你留在这世上,会玷污我陈家媳妇的名声。” “你想怎么做?”陈景元问道。 叶攸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之后,问陈景元:“夫君,这样做行不行?” 陈景元寻思了一阵,点点头说道:“可行。” “小姐,原来你有这么好的计划。”水仙说道:“为何昨夜还要寻死觅活的?” “原本,人间不值得,后来,夫君来了。”叶攸安伸出手,轻轻抚摸陈景元的脸颊,一双凤眼柔情似水。 陈景元站起身,对叶攸安说道:“此事凶险,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叶攸安拉住陈景元的胳膊,一脸担忧地说道:“你断了一只手指,该如何向公婆交代?” “放心,我自有说辞。”陈景元说道。 “十指连心,你为了我,竟然……”叶攸安声音哽咽,扑进陈景元的怀中,大哭起来。 陈景元好一阵安慰,这才罢休。 陈景元走后,叶攸安命水仙,跑了一趟附近的药铺,买了十斤陈皮,十斤金盏花,回到叶宅,丢进一口大锅中,慢慢地煮,煮出几锅洗澡水,倒进一只大木盆中,叶攸安脱光了衣服,坐进木盆中,足足泡了一个多时辰,等她从木盆里走出来,整个人通身变成了暗黄色。叶攸安站在镜子前,看了一阵,甚是满意。她把水仙唤到身前,开口说道:“我教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水仙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记住了。” “我的终身幸福,全都拜托在你的身上。”叶攸安说道。 “放心吧,小姐。”水仙说罢,离开了叶宅,跑到那李府门前,敲开大门,明言要寻那李家九郎。 那百夫长听下人禀报,说是叶家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风风火火的,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百夫长好奇,命人将水仙带到近前。 水仙一见百夫长,跪倒在地,哭天抹泪起来,嘴里说道:“姑老爷,不好了,我家小姐忽然间得了暴病,卧床不起,命不久矣。你想想办法,找个郎中,救救她吧。” 百夫长一听,大吃一惊,嘴里说道:“还有这等事?”他随着水仙出了家门,路过一家药铺,雇了一名郎中,来到叶宅。 到了后宅,百夫长带着郎中进了叶攸安的闺房,只见床塌之上,叶大小姐双目紧闭,面色枯黄,像是得了很严重的肝病一般。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百夫长大惊,对身边的郎中说道:“快,给她切脉,瞧瞧得的什么病。” 郎中走到床前,水仙从被窝中抽出叶攸安的一只手臂。百夫长从旁边看得清楚,整条手臂都变成了枯黄色。 郎中将三根手指搭在叶攸安的脉门之上。手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水仙立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那郎中瞧出了破绽。谁知过了一阵,郎中放脱了叶攸安的手臂,一声叹息道:“我行医三十五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杂乱无章的脉象,中毒无疑了。” “先生,救救我家小姐吧。”水仙抓住先生的手臂,不住地摇晃。 那郎中取出笔墨,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水仙,吩咐道:“先抓十副药再说。” 水仙接过药方,直接走到那百夫长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说道:“姑老爷,赏点银子吧。我去给小姐抓药。” 百夫长听闻此言,登时不悦,嘴里说道:“堂堂叶家千金小姐,怎么会窘迫到没钱抓药的份上?” 水仙哭诉道:“姑老爷有所不知,自从我家老爷过世之后,我家小姐一直心境暗淡,不开心的时候,就上街乱买东西,一年时间不到,把给偌大一份家产,挥霍殆尽了,就是现在住的这间宅子,地契与房契都押在一家亲戚手中,小姐得了钱,全部换成胭脂水粉。现在,我们的手里,已经分文全无了,小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入李家,从新过上富家千金的日子。姑老爷,救救她吧。” “天啊!”百夫长感慨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堂堂大家闺秀,竟然是个败家娘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说罢,一甩袖子,落荒而逃。 “诊金?我的诊金谁给?”一旁的郎中愤怒地问道。 水仙说道:“谁请的您,您就找谁要呗。反正我们是没有钱的。” “别走,把诊金付给我。”郎中追了出去。 待屋内没了旁人,叶攸安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腋下摸出一只小小的酒盅,丢在枕边,不屑地说道:“什么狗屁庸医,三十五年行医,竟然看不出这等小把戏。” 水仙觉得有趣,随手拿起那只酒盅,夹在自己的腋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脉门之上,随着腋下肌肉的轻轻抖动,她的脉象瞬间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小姐,你真厉害,这样的手段,都能想出来。”水仙称赞道。 叶攸安说道:“今生,我不能负了景元哥哥。” 从第二日开始,水仙日日去李家府前哭诉,想要李家九郎出钱,给叶家小姐治病。如此三五日之后,李家九郎丢出一纸休书和二两银子,让水仙滚得远远的。 水仙大喜,回到叶宅,向叶攸安禀报。叶攸安对水仙说道:“快,快把这封休书,送到景元哥哥的家中。” “遵命。”水仙转身又跑出了家门。 陈景元见到这封休书,也是喜出望外,嘴里喃喃自语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赚些银两,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安儿过门了。” |
第八章:逃犯(1) 陈景元向城中做司仪的人打听了一下,办一场体面的婚事需要多少钱。司仪告诉他:要办一场八抬大轿的婚事,最少需要二十两银子。 陈景元曾经与父母聊过有关婚事的话题,话里话外,父母愿意拿出十两银子,为他操办婚事。 还差十两银子,陈景元彻底地犯了难。寻思着去哪里寻着十两银子呢? 这一日,陈景元出了望舒县城,奔北走了几里路,来到那座偌大的寿安堂前,走进去,只见观中的香客络绎不绝,香火旺盛,陈景元不由得感慨曲阳的能力出众,将如此偏僻的一座小道观,搞得有声有色。 陈景元求见曲阳,曲阳在书房与他会面,一眼瞧见他左手的纱布,诧异道:“怎么了,受伤了?” “哦,没事。”陈景元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了左手。 “让我瞧一瞧。”曲阳站起身,走到陈景元的面前,抓起他的手腕,轻轻地揭开纱布。看了一眼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怎么弄的?” 陈景元用欺骗父母的借口说道:“前几日,巳龙山有个山民,来我家药铺卖灵芝。我高价收了,那人见我出手大方,对我说道,他知道一个地方,那里长满灵芝。我请他喝酒,他喝多了,带我去了巳龙山,爬山的时候,遇到一只猴子,抢夺我手中的烧饼,我没给它,就被那畜生咬断了手指。您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曲阳不动声色地说道:“山民会将发现灵芝的地方告诉药商,我第一次听说。” “……”陈景元没敢应声。 “哎……”曲阳一声叹息,开口说道:“若是断指之后,两个时辰之内,你带着断指来找我,我能帮你接上,可惜了。” “没事的,不影响干活。”陈景元讪笑道。 “年纪轻轻,断了一根手指,将来,会遇到很多不便的。”曲阳感慨道。 “嘿嘿……”陈景元尴尬地笑了笑。 曲阳取来药箱,帮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两人分宾主落座。 曲阳开口问道:“景元,这一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嘿嘿,师叔,最近寿安堂有什么差使吗?”陈景元问道:“侄儿想赚点零花钱。” 曲阳笑道:“你需要多少钱?” “十两银子。”陈景元说道。 “哦,不是一个小数目。”曲阳说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个……这个……”陈景元犹豫了半天,开口说道:“师叔,实不相瞒,侄子岁数也不小了,到了该婚娶的年纪,想从您这里讨个差使,赚点钱,讨老婆。” 曲阳听闻此言,哈哈大笑起来,手捻着胡须,眯着眼问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相中了黄如英的那个侄女——黄从燕?” “不是!”陈景元摇了摇头。 “哦!我猜错了。”曲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饶有兴趣地说道:“说说看,你相中了谁家的姑娘?” “这个姑娘,师叔见过的。”陈景元说道。 “谁?”曲阳问道。 “叶攸安。”陈景元说道。 曲阳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了,脸色铁青,沉默良久,开口说道:“景元,你不是不知道那个姑娘的家世。她的爹爹,死在咱们这群人的手中。你把她娶回家,无异于将一只老虎放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到头来,大家都会跟着遭殃的。” “师叔,您有所不知。”陈景元辩解道:“安儿不是你想象得那个样子。” “景元,你还年轻,世间的道理你还弄不明白。”曲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现在,你们两个浓情蜜意,看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岁月会消磨掉恋人之间所有的好感,取而代之的,就是争吵与对立,到了那个时候,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害死了她的爹爹。这份恨意,会越来越浓的。你选她,做你的枕边人,有朝一日,也许在睡梦之中,就被她结果了性命。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何必在她的一根树上吊死。” “……”陈景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低下头,沉默不语。 “景元,听师叔一句话,放弃这个念头吧,瞧瞧别人家的姑娘。”曲阳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然的话,师叔帮你做大媒,寻一位好姑娘,婚事的费用,你爹娘出一份,余下的,师叔帮你出。如何?” 陈景元一声叹息,站起身,躬身施礼道:“师叔,寿安堂的事务繁忙,做侄儿的,便不打扰您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别走啊,景元。”曲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陈景元的伤处,曲阳心念一动,开口问道:“你这只断指,是不是被那个姓叶的咬断的?那个女人发起疯来,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师叔。”陈景元望了曲阳一眼,泪眼汪汪地说道:“平日里,你想念半衣师叔吗?我好想念他啊!” 曲阳听闻此言,微微一愣,一声叹息,放脱了陈景元的手臂。 陈景元迈步出了书房,离开了寿安堂。往望舒县城的方向而去。一路上胡思乱想,寻思着去哪里赚十两银子呢? 转眼间,来到了望舒县的北城门,城门洞子前,立着一名穿官衣的差役,手里拿着一面锣,边敲锣,边开口说道:“巳龙山围住了一名穷凶极恶的逃犯,此人身上背负着十条人命,现征调十八岁到四十八岁的成年男丁,奔赴巳龙山,围剿逃犯,若是有人捉住了逃犯,赏纹银十两。” 陈景元一听,登时,心里乐开了花。 |
第八章:逃犯(2) “官爷,我要报名。”陈景元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到那个官差的面前。 那差役望了陈景元一眼,脸上露出鄙视的神情,撇着嘴说道:“瞧你单薄得跟小鸡仔一般,手上还裹着绷带。也想赚那十两银子?小心到头来,钱没赚到,再把小命儿搭上。” 陈景元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瞧您说的,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是。多个人,多一份力量,没办法冲在最前面,举只火把,在后面摇旗呐喊也能壮声势对不对?” “行行行,不必多说,你来便是。”那差役招呼陈景元站到他的身后,那里已经汇集了二十几名年轻力壮的男人。 陈景元混在这群人的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人双手抱肩,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陈景元。陈景元躬着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那差役招募了五十名男丁,达到了上司给他下达的指标。收起铜锣,领着这群人,来到县衙,每个人发了一条长棍,一只火把,由专人领着,直奔巳龙山的方向而去。 傍晚时分,一众人来到了巳龙山下,这里已经汇集了二百多名官兵,将四面八方的下山出口把守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一名武将,一脸的络腮胡子,身穿铠甲,腰悬佩刀,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悠闲地喝着茶水。瞧见五十名壮丁,站起身,手握佩刀刀把儿,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听了,点起火把,跟着我的兵士上山,拉网式搜查,遇到了逃犯,不要硬碰硬,大声吆喝就是了,把他往山下赶,我的兵士抓住他,万事大吉。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每个人赏二百文钱。那个人是个十足的杀人魔王,手上沾了十条人命。若是你们不听本官的良言相劝,丢了性命,怪不得别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谁有本事,捉住了这名逃犯,赏纹银十两。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五十名壮丁稀稀拉拉地回应道。 “上山。”武将挥挥手,说道。 五十名兵士,连同五十名壮丁,点燃一百只火把,排成一字型,开始进山,巳龙山规模不大,按照正常的进程,这一百人,有三四个时辰就能将整座山转一遍。 陈景元夹在众人之间,手里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走。他的身边,是一名军营的兵士,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陈景元向那人的身前凑了凑,陪个笑脸问道:“兵爷,我们要围剿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兵士望了陈景元一眼,开口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据说,这个人是个猎户,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光棍儿一个,后来,有媒婆给他说了一个寡妇,那个寡妇带了三个孩子。问他要不要。那个猎户说,我都穷成这样了,有女人肯嫁给我,自然是一百个乐意。那个寡妇便嫁了过来。据说,猎户对那个寡妇挺好,日日进山打猎,采集山货,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了钱粮,养活寡妇与三个孩子。” “老话说,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寒不择衣,贫不择妻。”陈景元说道:“后来呢?” “后来有一日,猎户打猎回来,发现屋门紧闭,三个孩子在门口玩耍。他推门想要进屋,发现屋门紧闭,竟然从里面反锁,有些诧异,绕到后院,隔着后窗户,向屋中观瞧,发现那个寡妇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赤身滚在一起。猎户绕到前院,一脚踢开了屋门,将那对男女一顿毒打。一问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这寡妇的表哥,两人的奸情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 猎户一听,火冒三丈,用一根藤条将两个人捆着,去了寡妇的娘家。那寡妇有四个哥哥,听闻此事之后,不但没有训斥寡妇,反而对猎户说,你太穷了,好不容易有个媳妇,一定要学会珍惜。” 陈景元听闻,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几个大舅哥,有些不讲道理。” 兵士接着说道:“那猎户自然是不认可这番歪理,与四个大舅哥理论起来,后来,动了手。四个大舅哥加一个奸夫加一个寡妇,六个人将猎户按倒在地,好一顿暴打。” “后来呢?”陈景元问道。 “后来,嘿嘿……”兵士干笑两声,继续说道:“后来,这个猎户杀了寡妇,杀了奸夫,四个大舅哥。县衙门的捕快带着队伍去捉他,被他杀了四个捕快,余下的人,落荒而逃。” “这个凶手,十分的凶残。”陈景元感慨道。 话音刚落,从对面山坳的黑暗处,“嗖”的一声,弓弦声响,一只雕翎箭迎面飞来,不偏不倚,正中那兵士的咽喉。那兵士轻轻“哼”了一声,身子一软,载倒在地。 “我的妈呀。”陈景元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地向后躲。 就在此时,又有三只雕翎箭飞了出来,两名兵士,一名壮丁应声倒地。 “逃犯在这里,逃犯在这里。”有人大声喊道。散落在各处的人,高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向此处汇集。 陈景元坐在地上,定睛观瞧,只见山坳之中,走出来一个黑脸汉子,身高马大,膀阔腰圆,手里握着一只硬弓,背后箭壶中装满了雕翎箭。 几十个人手持兵器慢慢想他围拢过去。那个汉子毫无惧色,不住地开弓放箭,箭无虚发,射倒十几个人之后,搜山队伍开始溃败,转回身,落荒而逃。 那汉子不慌不忙,走到中箭者的身边,从尸体上回收雕翎箭。也翻倒地者的随身褡裢,找些干粮,肉干之类,不住地往嘴里塞。 他走到一具趴着的“尸体”前,目光所致,没找到雕翎箭的所在,有些好奇,将那具“死尸”翻了个身。 忽然,一把细长的鱼肠剑,搭在猎户的脖颈儿处。冷冰冰,寒气逼人。 |
第八章:逃犯(3) “别动。”陈景元手握鱼肠剑,冷冷说道。 那汉子并不慌张,腰眼使劲,奋力向后一纵身,一下子跳出三尺多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地打了一个滚,待他再一次站起身,手中弓箭箭弦已满,一只雕翎箭直奔陈景元的面门飞来。 陈景元手中鱼肠剑一挥,那种雕翎箭登时断为两截。 那汉子一惊,左右开弓,连着射出两箭,陈景元闪身躲过一只,另一只用手中鱼肠剑斩为两段。 “好身手。”那汉子忍不住开口称赞道,他收起弓箭,从腰间抽出一把开山刀,握在手中,一双眸子恶狠狠地望向陈景元。 陈景元手握兵器,只觉两腿发软,恐惧到了极点。方才躲过三只雕翎箭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当初跟着师父学艺时,师父没有用心教,他也没有用心学,一年半载下来,武功稀松平常,应付一般的街头混混,富富有余。面对真正杀人越货的悍匪,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值一提。对面那汉子,一身的腱子肉,举手投足间,带着九分的杀气,两人还未动手,胜负已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阵喝喊之声,陈景元用眼角的余光观瞧,只见那身穿铠甲的大胡子武将,从山下摸了上来,身后跟着上百人的队伍,有拿刀的兵士,也有拿棍子的壮丁,一群人高举着火把,慢慢地向两个人靠拢。 大胡子武将指挥着手下的人,形成一个包围圈,想要将那黑脸汉子围在其中。 那汉子也看出了大胡子武将的意图,立刻放弃了与陈景元比试的想法,虚晃一招,扭头便逃。 陈景元如释重负,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挥舞着手中的鱼肠剑,高声喊道:“贼人莫逃,速速束手就擒吧。” 大胡子武将在身后对陈景元高喊道:“小子,本官欣赏你的勇猛。众二郎听了,捉住了那个逃犯,本官重重有赏。” “多谢大人。”陈景元回过头,冲着大胡子武将作了个揖,眼神瞄着他身后的那些兵士和壮丁。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一听“重重有赏”四个字,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开始追赶那个逃走的汉子。 陈景元眼见着一堆人超过自己,冲在了前面。这才迈开大步,去追那汉子。 不出陈景元所料,那汉子跑了几步,回身就是几箭,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有几个人倒地身亡。 那汉子又开始向山里跑,这一次,身后的追兵,追击的意志明显不如方才那样强烈。追追停停,停停追追,生怕中了那汉子的冷箭。众人追到一处极狭窄的山道,没注意脚下,不知何时,那汉子在路上丢了许多的铁蒺藜,好几个人被铁蒺藜刺穿了脚门,倒地不起,哀嚎不止。 这个时候,那汉子立在六七丈的半山腰处,将一块块的大石头推了下来,一时间砸死,砸伤了二十几个人。 大胡子武将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手中长刀指向半山腰的汉子,恶狠狠地说道:“狗贼,被本官捉到了你,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那汉子立在半山腰,不住地冷笑,一只雕翎箭射了过来,不偏不倚,射中了大胡子武将的头盔红樱。 “嗷……”大胡子武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尿了裤子,他颤抖着双手,去摸自己的头顶,摘下头盔后,瞧见红樱上的雕翎箭,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哈哈”地笑个不停,嘴里说道:“没射中,哈哈,没射中。” 话音刚落,一只雕翎箭飞了过来,正中他的脑门。大胡子武将双眼一翻,身子一软,倒地身亡。 常言道,树倒猢狲散,众人一瞧,大胡子武将死了,登时斗志全无。成鸟兽散。陈景元一见,不再想能不能赚到十两银子,脑子里想得是能不能活着逃出巳龙山。他转身便逃,忽然,一只雕翎箭凌空飞来,射在距离他脚面三寸左右的地方。陈景元再多走一步,这只雕翎箭就会射穿他的脚面。 陈景元吓得原地跳起三尺高,忍不住回头一瞧,只见那黑脸汉子弯弓搭箭,瞄准他的脑门,冲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陈景元明白,那汉子不允许他离开。 陈景元的脑子转了无数的圈,最终,将鱼肠剑还鞘,盘腿坐着地上,从腰间摘下水壶,大口大口地喝水,之后,呆在原地,等那汉子缓缓地从半山腰走了下来。 |
第八章:逃犯(4) 两人面对面,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讲话,最终,那汉子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你有话想对我讲?” “没有!”陈景元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不逃?”黑脸汉子说道。 陈景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脸无辜地说道:“你手里有弓箭,我跑得再快,快得过你的雕翎箭吗?” 黑脸汉子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我面对面,近在咫尺,你都能将我的雕翎箭斩落,我在半山腰,你在山脚下,距离这么远,你真的惧怕我手中的雕翎箭?” “你是猎户,走山路如履平地。我逃不掉的。”陈景元说道。 “刚才,你扮死尸,我去翻你的身子,若是你有心害我,我应该是防不住的。”黑脸汉子说道。 “大哥,我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陈景元说道。 “别喊大哥,我没你岁数大。”黑脸汉子说道。 陈景元听闻此言,有些诧异,将黑脸汉子上下打量一番,明明一副三十多岁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 “十八岁!”黑脸汉子答道。 “……”陈景元一时无语,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不会吧。” “我们家的人,祖祖辈辈长得显老。我爹爹五十岁的时候,人家都以为他七十岁了。”黑脸汉子问道:“你想问我什么事?” “我今年十九岁,长你一岁,喊你一声大兄弟,并不是占你的便宜。”陈景元说道:“你这般好的身手,为何沦落至此?难不成,秦琼卖马,遇到了难处?不过,你这百步穿杨的功夫,便是当年的秦叔宝也会自叹不如。” “我这粗浅的功夫,怎能跟门神爷相提并论。”黑脸汉子羞涩地笑了笑。 “我听围捕你的那个大胡子武将说,你是做猎户的。”陈景元说道:“这身武艺,为何不去参军,或是去县衙门讨个差使,一定前程似锦。” 黑脸汉子鼻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怎知,我没去过?” “你去参军还是去当差役?”陈景元追问道。 “参军。”黑脸汉子说道。 “人家不收你吗?”陈景元问道。 “收了。”黑脸汉子说道:“我在军营呆了一年,后来,军中选拔百夫长,我听说当了百夫长,一个月多五百文钱的月俸,便报名参加了选拔赛。比试过程中,我出手太重,打伤了一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千夫长的儿子。于是,我在军营混不下去,被赶了出来。” “武艺高强的人,不应该被选拔出来做百夫长吗?”陈景元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赢了比赛的人,反而被赶了出来?” “就是啊,去哪里说理。”黑脸汉子好似遇到了知音一般,眼中含泪,险些哭了出来。 “大兄弟,你为何被追捕?”陈景元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个……”黑脸汉子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含糊道:“你们上山的时候,当官的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陈景元说道:“再者说来,他们即便是说了,我能信吗?他们说你是坏人,可是,在我看来,你相貌忠厚,武艺高强,水泊梁山的好汉,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 黑脸汉子大喜,收起了弓箭,盘腿坐在地上,从腰间摘下一只水葫芦,打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之后,礼貌性地将水葫芦送到陈景元的面前,开口问道:“你口渴吗?” 陈景元刚才喝了一肚子的水,并不口渴,但是,眼见着黑脸汉子把水葫芦送了过来,没想太多,接过水葫芦,仰脖喝了好几口,之后,十分诧异地说道:“你这葫芦里的水,为何这般甘甜?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喝过这般甘甜的山泉水。” “嘿嘿。”黑脸汉子笑了笑,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座巳龙山,我闭着眼都能走几遭。哪里的山泉水好喝,我比谁都清楚。”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被官府通缉?”陈景元又一次追问道。 黑脸汉子一声叹息,开口说道:“我家婆娘偷人,被我杀了。” “杀得好。”陈景元挑起大拇指,称赞道:“阎婆惜偷人,被宋江一刀杀了,潘金莲偷人,被武松一刀杀了。刚才,我说你长相像梁山好汉,原来,你的所作所为,也是像极了梁山好汉。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十分的敬佩。” “真的?”黑脸汉子有点不敢相信陈景元的话,他眼中含泪,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哽咽地说道:“这些天过去,你是第一个说我没有做错事的人。”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受了屈辱,连反抗都不敢,算什么男人?”陈景元说道:“那些劝你‘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都是要挨雷劈的,你一定要远离他们,不然,天雷打下来的时候,也会伤到你。” “你……你……你说得太好了。”黑脸汉子好似遇到了知己一般,拉住陈景元的手,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他顿了顿,拱拱手,十分客气地问道:“兄长,还没有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在下陈景元。”陈景元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姓寇,单名一个岭字。”黑脸汉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寇岭,好名字。”陈景元称赞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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