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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怪文一束[第4页]

作者:3乐堂主
首页 上一页[3] 本页[4] 下一页[5]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爬墙头干什么,”小猴子沿墙根往前走,忽然他指着墙根下一个流水口说,“就从这里进去。”
    “这怎么进去呀,这洞口太小了,连喳喳都过不去。”胡媚子说。
    “咱们可以变小吗,我会变小咒语,我试过,可灵了。”小猴子说着就拉起胡媚子和喳喳的手念起咒语:“三七九,三六九,三九三九三七九,半——正。”
    随着小猴子“半正”两字出口,胡媚子和喳喳只觉得周围的东西突然变大,草都有树那么粗。那个出水口大得像城门,里面漆黑深得像隧道。胡媚子和喳喳追在小猴子身后跑进去。
    刚跑了一半路,猛然间从洞顶爬下来一只黑甲虫,这甲虫那么大那么丑,挡在路中间张牙舞爪像只大老虎。小猴子他们吓坏了,扭头就往回跑,一直跑出洞口才敢回头看,还好,那黑甲虫没追上来。
    小猴子气呼呼喘着粗气说:“喳喳,你怎么也跑,你不是最爱吃甲虫吗,你怎么还怕它呢?”
    小猴子见过喳喳变成小麻雀在树下跳,碰上这样的甲虫,喳喳一嘴就将它啄死,再一嘴就将其啄碎,等到了第三嘴就把甲虫吞进肚里啦。
    喳喳说:“猴哥哥,它太大了。”
    “那你吃不了它,你吓唬吓唬它,哪有甲虫不怕麻雀的。”小猴子给喳喳想办法。
    他们又小心翼翼走进去,没走多远看到那只甲虫还在那里趴着呢。喳喳站好,冲那只甲虫瞪起眼,两只小手摇晃着,嘴里喳喳叫了两声。
    甲虫浑身一震,条件反射般疾速逃走,孩子们一片欢呼。很快他们从出水口跑出,进了太爷府院子。
    小猴子拉住胡媚子和喳喳的手,说了声:“都是骗人的。”解了魔咒,他们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你去开门吧。”小猴子对胡媚子说。
    “干嘛叫我去,你怎么不去。”胡媚子害怕。
    “你没听四爷说,是丫环把门打开朝大京包招招手,然后领大京包去小姐房么。”小猴子记得可细。
    “我不去,我可不敢去。”胡媚子还是不乐意。
    “胡姐姐,叫我去吧。”喳喳说。
    “你去,你够得着门栓吗?”小猴子又催胡媚子,“你还不快去,再等会大京包就回去了。”
    胡媚子还是去了,她心惊肉跳来到那个小门边,把门打开探头往外瞧,还没等她招手,大京包已经连蹦带跳跑来。胡媚子马上缩回头,大京包站在她身旁嘻嘻笑。胡媚子只好硬着头皮领大京包往里走,到这时胡媚子才想起,她还不知道罗小姐在哪间房住。胡媚子糊里糊涂把大京包领进一个小院,随便朝一间黑屋子指了指扭头跑了。
    大京包这时兴奋得心律都有点过速,他从怀里摸出梳子,模着黑仔细梳了梳头上的黄毛,然后蹑手蹑脚走上前去。
    门半掩,大京包推门进屋,屋里很黑,外屋有点像书房,有桌有椅还有书架。大京包从里屋布帘缝往里瞧,里屋有张大床,床上垂下柔和的纱帐。大京包轻手轻脚走进去,把纱帐掀开条缝往里看,床上睡个人,脸向里弓着身子。大京包想起老小说中男女约会,都是先云雨,等云雨过后再交谈,他当然不能违反这成规。大京包七手八脚脱掉衣服,钻进纱帐就扑向床上人,他搂住那人就亲嘴。两嘴相合,大京包顿感不对,小姐的嘴怎么这般臭,而且毛茸茸的。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下的人怪叫起来:“来人哪!有强盗!”声音刺耳像有人踩了猫。
    原来是罗老爷,怪不得满嘴都是毛,那是胡子。
    大京包晕头晕脑往外跑,刚跑出屋门才发觉自己没穿衣服,他又返回去找衣服,这一来一去把时间耽误了。罗老爷的差伇赶来,个个都拿着棍子。大京包没练过武功,但胳膊粗拳头硬也不好惹,无奈他今夜一来夜闯民宅就觉理亏,二来没穿衣服自觉样子太丑,他一手乱打一手还忙着捂几下屁股。没打几下他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放倒,用绳子捆得像个端午的大棕子。
    里面嚷起来时,小猴子他们已从院子后门跑出,白面书生不在树下,可能回家睡觉去了。小猴子他们站在外面听院子里人乱喊乱叫:“快抓住!按住了……拿绳子快拿绳子……捆结实了!”
    小猴子和胡媚子傻了眼,本是好心这下闯了祸。喳喳问:“猴哥哥,大京包什么时候出来呀?”
    小猴子说:“今晚也许出不来了。”
    三个孩子回到家,轻轻掩上门,轻轻上了炕,临睡前胡媚子嘱咐喳喳:今晚的事和谁也不许说。
    “跟兰兰姐也不能说吗?”喳喳问。
    “不能说。”
    “跟虎爷爷也不能说吗?”
    “不许说,不许说,跟谁都不许说。”胡媚子生气的拍了下喳喳。
    三个淘气包惹了祸,也累了,很快他们便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罗老爷没把大京包送官,他知道凭大京包父亲老京包的关系,县里大太爷和二太爷不会把大京包怎么样,顶多大京包家里为这件事花些钱。罗老爷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不想闹得人人都知道,知道他女儿和大京包深更半夜约会,大京包走错了屋,把他罗老爷按在床上想那个。要是那样,不仅他家小姐丢尽了脸,他的形象也会受到玷污,势必会影响到他的仕途。罗老爷不想那么作,他对大京包使出了极为阴毒的一手,他动用私刑,叫手下割去了大京包的命根子,然后借天黑,人不知鬼不觉把大京包送回家门口。大京包血流满地爬回家,从此再也没有在街面上出现过。
    几天后事情还是传出来,满街上的人都在说大京包。有人说大京包的爹老京包找四太爷闹过,四太爷根本否认大京包去过他的太爷府。有人说大京包什么事也没有,这些日子在家里养得白白胖胖,只是拳头没以前硬,脾气没有以前那么坏了。有人说大京包的二舅,四处托人想把大京包介绍到京城后宫里当个宦官,如果能够成行,谁敢说大京包这次不是因祸得福。
    四爷在事情过后见过大京包一次,那是在大京包家中,四爷去给大京包娘看病的时候。大京包很好,脸色红润,人比以前白多了,说话也随和了。实际大京包是个很好的人,过去那么浑都是被那什么害的。
    大京包从街市上消失后,白面书生也走了。
    白面书生走的前一天,四爷还见过他一面。那是在一间小酒馆里,白面书生坐在一张桌子边,桌上摆着几盘小菜一壶淡酒,一个半老的女人坐在旁边陪着他。四爷从酒馆门前过,扭脸见到白面书生在里面喝酒,停下脚步问酒馆伙计:“那不是白面书生吗,有些日子不见了,今天怎么请个小姐在这里喝酒。”
    “什么小姐,他现在还有钱请小姐,”酒馆伙计冷冷的说,“那女人是对面的,临时叫过来陪着说说话。”
    四爷不禁深深感叹,想当初,大京包给白面书生介绍个小妞,白面书生扭头别面的大叫:“不要,不要!”那是何等的气派。
    四爷走进去。白面书生看到四爷先是一惊后是一喜,低头看一眼那几盘小菜又担心起来。四爷不是那种招人讨厌的人,他忙解释:“我路过,站着说几句话就走,就走。”四爷问:“很久没见大京英雄了,他现在如何?”
    “还好,还好。”白面书生躲躲闪闪说。
    白面书生也很久没见大京包了,自打出了那件事,白面书生就被大京包家赶出门。白面书生把行李卖了,换了几个钱买些礼物去看望大京包,大京包家把礼物收下,门没让他进。白面书生不愿四爷问起大京包,他眼看着别处把腿往回收了收。
    四爷原本想告辞走了,这时才看出白面书生的腿有些异样,他脱口而出:“白面书生这腿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折了?”
    “也不知什么人这么缺德,”那女人插话说,“说他能捡个大钱包,他也就信。他在街上老低着头走路,前些天让车撞了,钱包没捡到腿被轧折了。你想,地上就是有钱包,街上那么多人来来往往,谁又不是瞎子,能专门留下等他来捡。”
    “这位大姐,你这话我就不能同意了,”四爷严肃的说,“这捡钱要靠机遇。这钱跟人有缘,命中注定能发财,你就是躺在床上,钱能从房梁上掉下来。像我这样的穷命,走在路上被银子绊个跟头,爬起来掸掸土照旧看不见。这银子该是谁的谁才能捡走。我给人相过面,我这双眼睛看人还很少看错,白书生这些日子就要发财了。”
    “发什么财,”那妇人笑着说,“他要不是被车轧折了腿,人家赔了他几两银子,他连饭都没的吃了。他明天就要走了。”
    “对呀!”四爷拍手,“这就对了,你想咱们这个小地方哪有银子,叫白书生想捡也没有。这回白书生去大地方走一走,那机会就来了。”
    白面书生听了四爷的话极受鼓舞,他差一点就请四爷搬个凳坐下,让酒馆伙计给四爷添双筷子。四爷心善,人家白面书生都成这样了,自己哪还好意思坐下吃人家的小菜。四爷适时告辞不再打扰人家的雅兴了。
    白面书生是需要一些虚幻的东西去追求,这样活着总有个希望,有时太现实了也不好,那他活得更累更苦。
    第二十四章 虎爷当差

    四爷给人看病,看好了一些人,四爷的药铺在运善县城渐渐有了点名气,每天来看病的人总有七八个,有时碰巧来的人还多。四爷看病要钱没个准数,遇上个有钱人来看病,他就狠要,来了个穷人看病一个钱没有他也就不要了。
    四爷有了空闲就踱到门外,看看街上的行人,有时站在老赖婆菜车边听听运善县的新鲜事。老赖婆的话不能都信,但也不是句句都是不着边际的胡说。
    “老医生,”老赖婆指指药铺楼上那间房,“儿媳妇,你见过的,大儿媳妇,改嫁了,昨天的事。”老赖婆说时嘴角绽露出明显的幸灾乐祸。她又朝楼上那间房看看,似乎老医生就坐在楼窗前。
    “儿媳妇改嫁?”四爷听了有些意外,“那她男人回来了怎么办?”
    “还回来什么哟,年前就说在城外水沟里发现个死人,死好长时间了,脸都被野狗啃光了,衣服还能认得出,说就是老医生的大儿子。大儿媳妇还去哭了哭,找人把尸骨就地埋了。这件事满城都嚷嚷动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四爷记得是有这么个说法,他当时以为是谣传。四爷不愿意相信老医生的大儿子死了,老医生的大儿子还欠他二百两银子呢,这回算是彻底断了念想。
    “他怎么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四爷问老赖婆。
    “这还用问,被老二捅死的。老二追去时带着把尖刀呢。”老赖婆压低嗓音说,“听说是为块金子。”
    四爷都想起来了,他不想再问下去,刚好来了病人,四爷就回药铺去了。然而就在几天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魔金回来了。
    二郞、小猴子、胡媚子还有喳喳,他们一起去城外采草药,回来时在二郞背的篓子里放着魔金。孩子们说,魔金是喳喳发现的,就在河边泥里,露出黄澄澄的一角,小猴子和胡媚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魔金挖出来,他们把魔金在水里洗干净就背回来了。
    四爷对魔金心怀厌恶,扔掉吧又怕谁捡走害人一家子,留着吧也没什么用。四爷在药铺里四下里看了看,就把魔金包上块布垫了桌子腿。四爷给病人看病的那张桌子老放不稳,也说不上是地不平还是桌子腿长短不一,反正用砖头瓦片垫了好几次,桌子还是摇晃。这次垫上块魔金,桌子似乎被魔力镇住,怎么推怎么摇也纹丝不动。四爷笑着说:“世上没有无用之物,只看你是否用对地方。”
    县里四太爷罗老爷的母亲,千里迢迢来看儿子,住了没几天由于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病倒了。罗老爷的听差高措跟四爷的关系不错,就在罗老爷面前推荐四爷,说四爷医术高。罗老爷听说四爷是外地来的,常言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就信了高措的话,让高措把四爷叫来。四爷听到召唤,马上带上小猴子跟着高措去了太爷府。四爷不愿意给罗老爷的母亲看病,罗老爷不是普通人,给罗老爷母亲看病非同小可,看好了应该,看不好倒霉。四爷在去的路上心里一直打退堂鼓,想着用什么借口把这差事推掉,没想到见到罗老爷,罗老爷对他还很客气,四爷想了一路的话反到不好说了。
    罗老爷见高措领来个老头便眉开眼笑十分信任,他认为医生年龄越老医术越高。他要知道四爷前些日子还举着块破布,走街串巷给人算卦,可能就不会让四爷给他母亲看病了。
    四爷闭着眼认真的给老太婆号脉,接着拿腔作调学着广告用语对罗老爷说:“老人家可能是染上‘侯拉西’病毒,这是一种罕见疾病,最近才有流行报告。建议你们试一试我的大补迷魂散,或许有效。”
    高措站在一旁为四爷捏把汗,四爷看病怎么能这么说,“可能”、“建议”、“试一试”、“或许”,这都说的什么话。他哪里知晓,四爷是在说广告词呢。
    罗老爷不这么认为,四爷说得越谦虚罗老爷越认为四爷医术高,什么“侯拉西”病毒,懂不懂的陪着四爷点头。
    号完脉罗老爷请四爷出去到客厅坐下,奉上纸笔让四爷开方子。药方开好,四爷支使小猴子跑回药铺让虎爷抓药。由于病人特殊,四爷特在方子后注明香叶十片。虎爷把药抓好,又往里加了十片白白用玉杵捣过的树叶。
    小猴子一路小跑把药送到四太爷府,四太爷府中药锅早已备好,药到就熬。老太婆喝了药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第二天老太婆的病真的见好。
    头天药送到,四爷就告辞了。罗老爷送出屋,非常客气的说:“今天麻烦你来给家母看病,如果家母的病好了,你今后有什么事尽管张口,人出门在外就应该互相帮助吗。”
    四爷对罗老爷万分感谢,高措送他到太爷府大门口。出了大门四爷觉得有点不对,他小声对高措说:“病看完,药送到,太爷怎么没提钱的事?”高措小声说:“有没有搞错,太爷只有要钱的,哪有给钱的。”高措耐心开导四爷:“你没听太爷说,今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张口,这里头好处大了,不比你那几个药钱多。”
    四爷听了恍然大悟,低着头笑眯眯走了。
    既然罗老爷开了口,答应给四爷办点事,四爷也就不客气了。等老太婆病好,四爷就托高措转求罗老爷,看能不能在太爷府里给虎爷找个事做。四爷也是没办法,这么一大家子人就靠他一人支撑,他这么大岁数了也感吃力。高措把四爷的意思跟罗老爷说了,罗老爷痛快的答应了。太爷府里闲人多,好些都是凭关系托人情来的,再多上一个两个也没什么。
    两天后虎爷跟在高措身后去了四太爷府,见过罗老爷,罗老爷照例训上几句话,然后虎爷跟个老当差的去领官服。罗老爷给虎爷安排的工作不错,让虎爷穿上官服在太爷府大门口站着,有客人来访,虎爷向客人要来名片到里面通报一声,罗老爷要是愿意见就请客人进去,罗老爷要是拒客,虎爷出来把名片还给来人就完了。这么轻松的差使每天只站半天,下午有人来换他,一天两顿饭管饱,到月底还给几个小钱零花。虎爷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差使好,站在大门口对所有过往行人傻笑。谁知没干几天虎爷就出了差错。
    这天虎爷在四太爷府大门外当值,从远处走来一个人。此人穿戴齐整,迈着八字步,身上的绸衣随着他的步子得意的乱哆嗦。天不热,他手拿一把大折扇,扇面打开,他时不时的用扇子拍拍胸脯,打打屁股。他走到虎爷面前,未语先笑,露出一颗大金牙,虎爷不认识金牙,以为他把金戒指戴在大门牙上了。
    来人收起折扇对虎爷略一抱拳说:“我有事想拜见罗老爷,麻烦你给通报一下。”
    “您的名片?”虎爷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别提多礼貌,“罗老爷说过,愿见的才见,不愿见的一律哄走。”
    “名片,我还真没有带,”来人对着虎爷摸摸裤腰揉揉屁股,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我不用名片,你就跟罗老爷说,梁金余来访,罗老爷自然知道。”
    没有名片,只说个名字,这在虎爷还是头次遇到。虎爷进去通报,没走多远又返回来。
    “您说您叫什么?”虎爷很不好意思问来客。
    “我叫梁金余。”来客有些不痛快,脸上的笑纹不见了。
    虎爷二次进去,没走多远又返回来,这次他没去打听来客名字,而是进了大门旁的小屋。小屋桌子上有现成的纸砚笔墨,虎爷拿起笔不加思索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拿上纸进去了。很快虎爷就跑出来对来客说:“罗老爷有请,罗老爷有请。”
    罗老爷正睡午觉,被虎爷摇醒递给他一张纸,说门口来了个客人就叫这个名字。罗老爷看纸上的名字挺怪,就想见见这个人。罗老爷起来整整衣擦把脸来到客厅,这时虎爷已把来客带进来。罗老爷看来人面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宾主落座,罗老爷再次看看那张纸,问道:“先生的名字真奇了,请问二斤半是先生的名字还是雅号?”
    来客被问得莫名其妙,回答说:“学生姓梁,名金余,没有号。”
    “老虎头!”罗老爷沉下脸叫,“你怎么把梁先生的名字写成二斤半,这是什么意思?”
    虎爷还没走,站在下面等老爷吩咐,不曾想老爷突然发这么大火,赶紧上前回话:“告老爷,他来时也没有名片,只说叫梁金余,小的怕忘了就写在纸上。小的想两斤余是两斤多少,匆忙中也没个秤去称一称,小的就自作主张写了个二斤半,是小的错。”
    罗老爷实在忍不住笑,底下的佣人也都笑,梁金余涨紫面皮也陪着笑。
    罗老爷对梁金余说:“对不起二先生,不不,梁先生。我这个差人是新来的,有点傻气,请二先生,不不,请梁先生多多包涵。”
    梁金余客气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罗老爷看虎爷还在那里站着,怒着眼笑着说:“还不出去!”
    虎爷看门出了差错,按理说罗老爷应该把他赶走,但罗老爷心肠好,看在四爷的面子上给虎爷换了个差使,叫他有事时跑跑腿,传个话,送个东西。谁知虎爷送个东西也出错,虎爷真是没用。
    事情是这样的,大太爷府的孙师爷喜得贵子,孩子满月时准备大摆酒宴好好庆贺,也是借机敛点钱发个小财。社会名流各商号店主自然要去捧场,就连官府多数官吏也要封一份礼祝贺。
    罗老爷是太爷,孙师爷的酒宴他不必亲临吃喝,但免不了送一份薄礼表达一点意思。到了好日子罗老爷封了一份礼,打发虎爷送去,罗老爷偏心,这种好事有意关照虎爷,他叫虎爷礼送到吃完酒再回来。罗老爷知道虎爷嘴巴馋肚子大,让虎爷借机会去享受享受,反正不是吃他的。
    罗老爷对虎爷说:“大太爷府有两位孙师爷,一位叫孙值街,一位叫孙治介,这礼是送给孙值街孙师爷的,你别弄错了。”
    虎爷十分认真的复述:“一个叫孙值街,一个叫孙治介,也不知孙值街叫孙值街,还是孙治介叫孙治介……”
    “糊涂!”罗老爷连拍桌子带跺脚。
    “老爷,”虎爷不慌不忙说,“您告诉我这两位孙师爷有什么记号,我不就记住了。比方说一个有胡子,一个没胡子。您的礼是给有胡子的,还是给没胡子的?”
    “他们两个都有胡子。”罗老爷略加思索,“要说区别吗,他们一个身子长大,一个身子矮小。”
    “这就行了,”虎爷拍手笑道,“身子长大的叫大胡孙老爷,身子矮小的叫小胡孙老爷。”
    “叫大孙老爷,小孙老爷,没有胡。”罗老爷纠正说。
    “您不是说他们两个都有胡子吗,”虎爷说,“怎么又没胡了?”
    “没有胡!”罗老爷生气的说,“叫大孙老爷,小孙老爷。这礼就是送给大孙老爷的,记住,送给大孙老爷,不能说大胡孙老爷。赶紧去吧。”
    虎爷捧着礼物走了。一路上他怕忘了反复念叨:“是大孙老爷,不是大胡孙老爷……”
    虎爷光顾低头走路,被迎面跑来的一个愣小子撞了一下,虎爷差点摔倒。还好,虎爷手里捧着的礼物完好无损。虎爷继续走路,接着念叨:“是大胡孙老爷,不是大孙老爷……”
    虎爷很快来到地方,其实根本用不着分什么大小孙老爷,县城里今天就这么一个地方最热闹。孙师爷门前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虎爷到门口也不通报姓名,抱着礼物直着两眼就往里走,看门的看他不像个人物,拦住他问他找谁。
    “我找大胡孙老爷。”虎爷理直气壮的说。
    “什么大猢狲,还大马猴呢。”看门的不让他进。
    虎爷进不去,着急,就在门口左一声“大猢狲”右一声“大猢狲”乱叫,闹得围了不少人,连已经进去的客人好些都出来看。最后终于弄清,虎爷是四太爷府差来的送礼人,这才叫他进去。酒席宴上虎爷大吃了一顿,孙师爷的外号也从此在县里叫开。
    罗老爷得知此事气坏了,本来送礼是向对方示好,这回反倒把人得罪了。这个老虎头什么事也办不好,罗老爷一气之下把虎爷赶回家。
    虎爷高高兴兴回到家,孩子们跳着笑着迎接他。四爷没说什么,他清楚他的这位老伙伴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倒是兰兰说了句:“白干了这些日子,一个钱也不给,早知不去了。”
    第二十五章 送药途中

    四爷药铺又添了种业务,就是送药上门。路近,就叫孩子们送去;路远,有时都出了城,就叫虎爷送去。虎爷爱干活,他每回送药都带上孩子们一起去,孩子们在家没事跟虎爷出去跑跑也省得圈在家里着急。
    有一次,他们出城送药,要走很远,中途还要走一段山路,虎爷和小猴子还有胡媚子和喳喳一早就出发。进山后,山中景色很好,小溪、绿树还有怪石头,他们本是山中来,走在山间小道上倍感亲切,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家。
    虎爷他们说说笑笑走起来很快,前面再翻过一个小山岗就到了他们送药的村子。小山岗上林草稠密,一条小路穿林而过,他们走进树林,远处小路上横卧着一个人,像是喝醉了躺在那里睡觉。虎爷听人说过,山里常有劫道的强盗就是这种样子。虎爷他们不怕强盗,他们除了身上穿的一无所有,身上唯一值点钱的就是那两包药,没病的人就是抢去也没用处。虎爷也有点担心,听说有的强盗不讲理,嗜杀成性,有钱没钱先把人杀了再说。虎爷他们壮起胆子往前走,离近看,还好,地上躺的那个人没有刀。地上人不是喝醉了,是个很好看的小伙,他没睡觉,睁着眼用手支起头冲虎爷他们笑。路很窄,完全被地上人挡住,要想过去只能从他身上迈。虎爷笑嘻嘻的对地上人行礼,请他坐起,允许他们过去。地上那人非但没有坐起,反而扬起胳膊抬起腿在空中乱摇,那样子是不许虎爷他们过。虎爷犯了愁,他呆立片刻只好拉上孩子们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见那人叫,回头看,那人已经坐起身正笑着向他们招手。虎爷和孩子们高兴的往回跑,跑到那人身边,那人往后躺倒,又抬起胳膊腿乱摇,原来那人在逗他们玩呢。既然过不去那就不去了,虎爷他们还没学会认死理,说干什么就非要干什么。他们往回走,那人又在叫,往回看,那人这回站起来向他们招手。虎爷不理那人了,这么玩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们还没走下山岗,又看到路边树下坐个人,把虎爷他们吓了一跳。这个人太怪了,他穿了一身黑衣服,这么热的天又不下雨,他头上捂了一顶极大的黑草帽,帽沿压得很低,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那意思是故意不叫人瞧。
    “这可真是个劫道的土匪。”虎爷小声说,把孩子们挡在身后。
    “不像是劫道的土匪,”胡媚子从虎爷身后探头瞧,“大头哥哥说过,劫道的土匪都是躲在树后,等人来了才突然跳出来。”
    “虎爷爷,他和咱们一样也是送药的吧?”喳喳也帮着猜这“黑草帽”是个什么料。
    “肯定不是好东西,”小猴子极有把握的说,“谁没事坐在这里,还戴那么大的黑草帽。”
    “别说话,”虎爷小声说,“也许那个人睡着了,咱们偷偷的从他身边过去,不就行了。”
    虎爷带着孩子们悄悄往过走,倒好像那个黑衣人才是大老虎,他们成功的一个一个从那个黑衣人脚前走过,最后连喳喳都过来了。真惊险呀。他们松了口气刚要离开,忽然从那大黑草帽下发出一声低吼:“站住!”这一声吓得虎爷和孩子们一抖,赶紧站住不敢动了。
    “那边有个人不让我们过,所以我们才从这边走。”还是胡媚子临危不惧,敢于辩白。
    “那边还有人敢拦路?”那黑衣人站起说,“我去看看,你们不许走!”他亮出了手中的刀。
    虎爷只好和孩子们站在路上等着。
    黑衣人大踏步向那边走去,很快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接着是一声惨叫。虎爷吓得领着孩子们赶紧跑了。
    虎爷带孩子给人送药有时爬山有时还要过河。他们要过的这条河又宽又深,从这边岸上看那边岸上的人,人小的都看不清样子。虎爷和孩子们来到渡口,这里有条小船。正是夏天,船夫在草棚外地上铺张席子,躺在上面乘凉。虎爷弯腰向船夫点头,笑眉笑眼的说要过河。船夫翘着一条腿晃着脚趾头眯着眼说:“到船上去等着。”虎爷听话的上船坐在一角,孩子们不老实,在船上乱跑取乐。逐渐的又有人上了船,人不断增多,有急性子的人在船上喊船夫:“天要下雨了,还不快走!”大家抬头看,天真的阴沉沉的,头上的云越积越厚,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一大块是的。船夫懒洋洋的从地上爬起,把席子卷一卷放进草棚子,然后上船来挨个收船钱。每人一个钱,船夫不讲理,连喳喳都收了一个钱。在收钱的这当口,又来了几个人,船上的人乱叫:“别上了,挤不下了!”但这几个人还是硬挤上来。终于要开船了,船夫刚要解开船缆,从路上又跑来两个横小子。船上人一齐喊:“不能上了,不能上了!”船夫也感到船上人太多,他满面赔笑向两个横小子道歉,说不能上了。突然一声响亮,船夫脸上重重挨了一个大嘴巴。船上人惊呆了,登时鸦雀无声谁也不喊了。两个横小子跳上船,船上挤得连站都困难。两个横小子眼光一扫停在虎爷身上,他们用手一指喝道:“你,下去!”虎爷飞快的拽上孩子们下了船。
    起风了,风还不小,船夫有点心慌,他哀求两个横小子等风过了再开船,顿时又一个清脆的大嘴巴响过,两个横小子骂骂咧咧说:“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我们父亲是干什么的,说出来把你吓死!”
    船夫只好用竹篙把船撑离了岸。
    虎爷和孩子们站在岸边看船走了,倏地一阵狂风卷起接着便从空中砸下豆大的雨点,虎爷慌忙领孩子们钻进船夫的草棚。外面风大的怕人,草棚子在风中颤抖倾斜似乎要张开翅膀随风飞走。虎爷死死抱住一根吱吱乱响的支柱,小猴子和胡媚子也抱住草棚子的支柱,一起帮草棚子与狂风抗争。喳喳想帮忙,不知抱什么好,她抱住虎爷爷的一条腿。
    与狂风同时来到的是倾盆暴雨,草棚外转眼间成了水的世界。雨遮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了,雨声风声压倒了一切,什么都听不见了。虎爷和孩子们心惊胆战,相信雨水就要把他们淹没卷走。雷声就在头上炸响,闪电一次次劈开黑沉沉的雨幕,虎爷和孩子们紧闭双眼,这时也只能听任命运的安排了。
    渐渐的风小了,雨小了,雷声渐渐远去,龙王敲着大鼓走了。忽然一道桔红色的阳光闪了闪,接着一片金色的阳光撒满岸坡。夏天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西天还是黑云沉沉,东方已经是晴空万里。虎爷和孩子们欢笑着从草棚子里跑出,最后几滴雨还在树叶上挂着,风轻柔的摇摇它们,好像对自己刚才那么凶暴很不好意思。
    大河这时却如同开了锅,恶浪滚滚,上游一定发了洪水,河中漂着树叶子树枝子,还有好些看不出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小猴子眼尖,他指着从上游漂来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叫起来:“快看,那是什么!”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胡媚子最先叫道:“是西瓜,是西瓜呀!”那东西越漂越近,真是西瓜。
    虎爷着急,不知如何是好,水流湍急他不敢下河去捞,匆忙中他抽出袖筒中的破蝇拂,对着即将流去的西瓜乱招。奇迹发生了,西瓜停止了漂流,滴溜溜乱转向岸边滚来。孩子们一阵欢呼,小猴子下到水中把西瓜推上岸。西瓜好大呀,大家正看西瓜,胡媚子又喊起来:“还有一个,又漂来一个!”果然又一个大西瓜圆圆的冒着青头皮顺流而下。虎爷用蝇拂把这个西瓜也招过来,这个西瓜比第一个西瓜还大,胡媚子帮着小猴子才把这个西瓜滚上岸来。河里不断有西瓜漂来,看样子上游有瓜园让水冲毁。虎爷又招来一个大西瓜,其它的他们就不要了。
    虎爷用大巴掌几下就把西瓜拍破,他和孩子们坐在岸边用手挖用嘴啃,西瓜真甜呀。喳喳分到半个大西瓜,她弯着腰撅着小屁股脑袋都伸到大西瓜中去,外面只露出个小辫子。
    吃完西瓜,大家把瓜皮扔进河里,在水边洗手洗嘴。胡媚子给喳喳洗,喳喳脖领子头发上都是瓜汤子,小鼻头上还粘着一粒瓜子呢。喳喳小肚子吃得圆圆的,胡媚子拍拍喳喳的小肚子,喳喳吐出两粒瓜子。喳喳笑着跑了,不让姐姐拍了。
    从下游走来一个人,此人浑身湿透背着一根长大的竹篙,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这人要该着,谁也拦不住。这人要该着,谁也管不了。”
    走近了虎爷他们才认出,这人就是那个挨了两个清脆大嘴巴的船夫。
    虎爷迎上去,满脸是笑,讨好说:“刚才风好大,我们扶着草棚子才没叫风吹倒。”
    船夫立住,看了看虎爷猛然醒悟,扔下竹篙兔子般转眼跑没影了。
    虎爷他们看看地上的竹篙,再看看大河,只好回家去了。
    他们到家第二天就传来消息,说渡口的船在河中沉没,船上的乘客抓着船板爬上岸,只有两人淹死了,就是那两个最后上船的横小子。因为那两个横小子都是很有背景的人,所以官府把这次沉船当成大事故,正在全力追拿逃逸的船夫。
    第二十六章 公子应考

    一年一度的考秀才时间就要到了,李公子和倪公子从山中庄园回到城里,留迟仙一人在庄园独守。两位公子的到来使两家人都热闹起来,考试成了两家人的第一要务。四爷不把李公子考试看得那么重要,兰兰可是忙出忙进的,又要出去买些鸡鸭鱼肉为公子做些好吃的,又要把孩子们赶下楼不许他们胡吵,怕影响公子看书。青月有时来看看兰兰,提起倪公子的考试就说:“他也能考上?他考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考不上回来怨这个怨那个。这不是吗,今天要吃烧鸡,我赶紧得给买去,要不考不上又有话说。”
    闹腾了几天,听说上边的主考官已经到县里,主考官姓狄,官名狄教喻。主考官来了考试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到了考试这天大家满怀希望送公子去考试,兰兰抱着孩子站在药铺门口,快吃饭时才进来。四爷说:“要是能考上,你不理他也能考上。要是考不上,你在家拿再大的劲也没用。”说是这么说,四爷今天心里也乱糟糟的,没心思看病,索性药铺关门歇业一天算了。
    下午,李公子考罢归来,他喜气洋洋自我感觉良好。大家都被他感染都很愉快。倪公子却像烈日下的青蛙没了活气,一会怨题太难,一会说脑子出了问题,进了考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青月没说什么,她早有思想准备,这又不是头一次,倪公子要是考上她反倒奇怪了。
    考完试就等张榜公布结果,这些天是最让人难受的日子。倪公子一家完全恢复了正常,反正也考不上,心里不用惦记着。李公子一家就不同了,一会说准能考上,大家都笑。一会说没什么把握,大伙心又都提起来。四爷最想得开,他说:“考上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考不上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四爷照旧看他的病开他的药。孩子们都跟兰兰好,见兰兰发愁他们也发愁。尤其是女孩子们更和兰兰一条心,这些天连喳喳都不唱歌了。
    终于盼来了张榜的那一天,一大早李公子就约上倪公子去看榜,不大会两人就回来了,进了药铺两位公子笑得前仰后合。兰兰迎着李公子笑着问:“是不是考上了,快说呀,是不是考上了?”
    李公子笑着说:“你先别问我,你问他,他那样的臭文章竟也考上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连四爷都眉毛挑起老高连声问:“真的,真的?”
    青月知道倪公子考上了,她住衙门口张榜处跑了三趟,生怕看错了。这可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的事。
    考上秀才理应请客,两家都穷,哪请得起。四爷说:“我说怎么样,考上也不见得是好事,今后还不定有什么麻烦呢。”四爷的办法是瞪白眼,倪家也是这样,不瞪白眼有什么办法呢,没钱就是没钱,谁要说不近人情就让他说。
    倪公子说考上了总得请请恩师,这对今后学业会有好处。他约了李公子还有两名新考上的生员,一位姓马,一位姓卢,四个人凑了点钱,共同请狄教喻吃个便饭。狄教喻怕人看见影响不好,倪公子他们特意选了一处位于僻静地方的小饭铺。天快黑时他们把狄教喻一个人约出来,悄悄来到小饭铺。小饭铺里点了灯,酒菜已经准备妥,大家在桌边坐下,盘盘碗碗就端上来。狄教喻看到饭铺虽小,菜肴还新鲜干净,心里很满意。坐下后狄教喻先以前辈的身份对四位公子来了一番谆谆教诲,四位公子听着不住的点头,纷纷向狄教喻敬酒。几盅酒下肚,狄教喻的双颊略染桃红,他大谈起写时文的秘诀,四位公子如饥似渴般聆听狄教喻的高论,激动得泪花点点。
    狄教喻越说越高兴,看着面前的丰盛佳肴不觉技痒,即席口颂一篇时文,让四位晚辈也开开眼。时文如下:

    正题:试论吃饱了不想家。
    反题:吃饱了仍然想家。
    证义:学者与美食相晤,香甜的气体时不时给人以感官上的潇洒。文人那柔婉的言语,姣好的面容,再加上几点放浪不驯,风流落拓,都来到这可人的小天地围桌而坐。会心的一笑立即使自己灵魂的薄壳构成张力,普天之下遥指这宁谧的小院,文人超迈的心灵往这里投入多少醉人的食欲,伴随着一点高高傲傲,加入进两滴俏皮洒脱。满腹困惑突然被酒香激醒,浑然有力的筷子重凝人的灵魂,生气勃勃夹菜充满几分自信,蔚成方圆的餐具平添了几成历史的诱惑。啊,这文人的命运在这里裸呈,鸡翅猪蹄填满了无数生命的温度,看一看那战栗中的果冻,文人躯体上的褶皱被美食熨抚得无影无踪,躁动的头脑里游动着酒精的人格结构……

    大家鼓起掌来,倪公子感动得双泪直流,他举起杯说:“为了狄教喻的绝妙时文干杯!”他偷偷喝了不少酒,有点醉了。
    马公子悄悄的对卢公子说:“人家也不是怎么学的,一张口时文就如潮水般涌出,我们写上一篇怎么就那么难。”
    卢公子说:“这才是高手,有这样的学问才能成为高官。”
    狄教喻听到两位公子的议论得意之极,他高高在上说:“这算什么,要能就一个题目滔滔不绝说上一宿……你们二位姓什么?”
    “我姓马,他姓卢。”马公子连忙说。
    “噢,马公子,卢公子,你们要记住,只要把时文学好便有了一切,不管你的文章多么不好,没有内容,水平低,即便是一篇不好的文章,只要拿时文一套,也就金光闪闪了……你们二位姓什么来着?”
    “我姓马,他姓卢。”马公子赶紧说。
    “记住了,你姓马,他姓卢,你们二位的姓加到一起是头驴,记住了。”狄教喻说。
    卢公子有点不好意思,说:“先生我姓卢,不姓户,卢字比户字上边还多一横呢。”
    “噢,”狄教喻点头,“你还多一横,那是头花面驴了。”
    这下可糟了,李公子知道倪公子时文作得不怎么样,耍贫嘴可是天下一绝,听了狄教喻的话倪公子怎么能忍得住,李公子想拦已经来不及,倪公子张口就说:“先生,他们二人的姓合起来是头驴,先生的姓分开是两只狗。”
    狄教喻很不高兴的说:“我的姓是犬旁一个火字。”
    倪公子应声道:“那就是一只煮熟的狗。”
    大家哄堂大笑,狄教喻气得乱抖,筷子都掉地上了。
    李公子笑着圆场说:“该死,该死,倪沓博怎么能拿狄教喻的姓胡说。先生不要往心里去,他是喝多了。”
    正在这时,老板从门缝探进头说:“你们叫的那两个唱的来了。”
    大家一片声的喊:“快请,快请。”
    两位唱曲小妞来的正是时候,她们打破了酒桌上的不愉快。进来的两个女孩子头梳一样,衣服一个穿粉,一个穿绿,描的同样的眉,扑的同样的粉,不仔细看,她们像一个人是的。
    “快来坐,快来坐。”马公子立起把她们让到狄教喻两边坐下。
    狄教喻这时气早消了,看着身边两个女孩子,他那青春之火又在眼中点燃,对着女孩子嘻皮笑脸。
    “给狄教喻倒酒。”马公子对女孩子们说。
    女孩子们立刻把酒壶酒盅拿过去。
    “喝不了啦,喝太多了。”狄教喻的脑袋像波浪鼓一样摇晃着。
    “那有这么让酒的,”李公子说,“这么让酒狄教喻当然不喝。得唱个小曲,挑好的给狄教喻唱一段。”
    一个女孩子端着倒好酒的酒盅对狄教喻说:“先敬狄教喻三杯,我们再唱。”
    于是女孩子强求,狄教喻摇头,大家有劝狄教喻接过酒的,有说女孩子敬上一杯也就可以了。大伙这么乱着,终于狄教喻扭不过二位女孩子的固执,喝苦药是的挤眉弄眼喝下了三杯酒,作为回报,他一再声称,酒喝完必须唱,他说他脸是帘子做的,能卷上去就能放下来。
    小妞就是来唱曲的,她们扭捏一番,其中那个穿绿的唱起来。狄教喻用筷子敲着桌边子为她打着拍子,小妞唱道:

    春日春花独坐绣楼弹呀么弹春曲
    妈妈她上楼来说哥哥来你送彩礼
    紧跑呀慢跑那个忘了那穿花衣
    嗳嗨呀,嗳嗨呀
    却原来是你这个咬不动的老东西

    全体大笑,狄教喻也笑,喝了酒的人心情都好。
    倪公子缠上了另一位小妞,非要她唱一曲,为此倪公子主动喝了三大杯酒。那小妞为倪公子唱道:

    秋日秋风独坐闺房听呀么听秋雨
    丫环她推门来说哥哥来你送彩礼
    紧跑呀慢跑那个忘了簪凤髻
    嗳嗨呀,嗳嗨呀,
    却原来是你这个黑不溜秋的丑东西。

    众人又是一阵暴笑。
    倪公子笑得浑身乱抖,突然他犹如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珠突出变了脸色。马公子一个劲问:“怎么了?怎么了?”细心的李公子听到声音,门外有两个女人在说话。说时迟那时快,门呯的一声被打开,青月和小红闯进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棍子。
    “好哇,我算没猜错,钻到这么个背静地方,还弄了两个小妖精,你以为我就找不到了!”青月话到棍到,隔着桌子棍头带着风就砸过来。
    别看倪公子喝了酒,毕竟是挨打的里手,他哧溜就钻到桌子下头。棍子打到桌子上,盘盘盏盏都跳起老高。全体大哗,纷纷立起往后躲。这时棍子已经捅到桌下,倪公子早从桌下闪到狄教喻身后。狄教喻面对气坏了青月连连摇手,哆嗦着下嘴唇子说:“别打,别打。”青月哪理会这个老头子,棍子横着就击向狄教喻身后。棍头把灯扫倒,屋里顿时乌黑。该跑的人早跑了,只剩下倪公子被揍得嗷嗷乱叫。青月还在喊:“红儿,把他抓住,别叫他趁黑跑了!”“跑不了,”这是小红清脆的声音,“我抓着他的胡子呢。”青月就是一愣,立刻住了手,公子哪有胡子呢?
    饭铺老板嚷着:“别打了,别打了,愿打回家打去!”举着一灯走来。
    借灯光青月才看清,她们打的原来是狄教喻,青月连忙对小红喝道:“还不放手!”小红也看出打错人,忙松开手退到一边,手里悄悄扔掉不少揪下来的花白胡子。再看这位狄教喻,眼也青了头也破了,门牙被打掉了一个半,不停的吐血沫子。青月不知如何是好,故意怒气冲冲问小红:“公子呢?”小红说:“早跑了。”青月说:“那还不快追!”找了个借口和小红溜了。
    青月和小红回到家,倪公子在床上躺着,支使泥宝宝为他倒茶,家里哪有茶,泥宝宝费了好大劲为爸爸端来一碗凉水。倪公子见青月和小红回来了,坐起指着青月鼻子说:“你就闹吧,你就闹吧,我好容易考上个秀才,非叫你打没了。”青月也有点后悔,她还嘴硬:“打没了就打没了,考个秀才有什么用,还不照旧没吃没喝。”倪公子往后躺倒大叫:“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你就不能等我们吃完再来,你不知道那凉拌白肉多对我的口味。”小红抿嘴笑,领着泥宝宝出去了。青月使劲把倪公子的臭鞋臭袜子扒掉,给他盖上被子,像哄孩子般说:“好啦,好啦,等以后有了钱,我给你做。不就是白条肉,有什么,我做的比他们做的好吃多了。”
    狄教喻被饭铺老板扶回县府,他悄悄塞给饭铺老板几个钱,叫老板不要把今晚的事往外说。狄教喻在县府养了好些日子,有人问他就说喝醉酒半夜摔的。但是事情很快就传出去,县里人都拿这件事当做笑谈。狄教喻趁事情还没闹大,伤还没好就回省城去了。
    倪公子不忌讳这件事,谁问他,他就跟谁说,说完皱着眉头叹口气说:“有什么法子,谁让我赶上这么个醋坛子。”
    不久倪公子和李公子又相约去了山中庄园,他们要在那里继续苦读,准备明年进京赶考。到了山中庄园,迟仙向两位公子表示祝贺,三们好朋友又到了一起,他们每天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很快乐。
    第二十七章 初识呱呱鸟

    运善县官府有四位太爷,他们分住在四处衙门中,衙门对外都称太爷府。四位太爷的官号是:知县、县丞、主簿和典史。老百姓分不清楚,就称呼他们大太爷、二太爷、三太爷和四太爷。四位太爷都是外埠人,来上任时都带着家眷。四太爷罗老爷任满高升走了,不久接替他的新的四太爷来到县里。新的四太爷也姓罗,名叫罗子求。罗老爷长着一把山羊胡子,是一位很古板很正经的老头。他是进士出身,在京城为了谋得这个官位花了不少银子,好些还是借的。到运善县上任后他就急着想弄几笔银子把账还一还,起码把利钱还上。无奈四太爷这个官本是个闲职,油水不多,他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时还找不到弄钱的路子。
    在运善县有个破落户,三十多岁,大高个,脑袋顶自来秃,人送绰号呱呱鸟。呱呱鸟家境原本还算富足,自从呱呱鸟老爹死了以后,呱呱鸟坐吃山空,没几年就把家吃穷了。呱呱鸟不管媳妇孩子怎么过,也不养活他老娘,一味的在街上骗吃骗喝。呱呱鸟爱吃、爱喝,尤其爱呱呱的说,在别人看来,他这个人整个就是围绕着他那张嘴活着。
    呱呱鸟爱喝酒,没事就在街头饭铺门口踅摸,瞧见有熟人或半生不熟的人在里面喝酒,他就走进去,也不管人家在干什么,在说什么,他大大方方往桌边一坐,先嫌酒太少,后说菜不好,大着嗓门把跑堂的喊来,非叫主人添菜添酒不可,否则他那张嘴就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了。几杯酒下肚,他就没了人样,张开嘴巴开始呱呱说,他站起身子,居高临下伸长胳膊,一个一个点着在座的每位客人的脑门子说:“你,还有你,你们差得远着远着呢!”十回倒有九回他被人家揪着脖领子,打得鼻青脸肿,被人家架着摔出饭铺大门口。
    本来请人喝酒多是喜庆事,他来了人家也不一定嫌弃他,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让人讨厌的是他那张呱呱嘴,再好的酒宴也都能让他搅了。
    呱呱鸟没记性,上回打的伤还没好,又去饭铺门口转悠。他就是这德性,你要是不让他找个机会呱呱呱呱的说,他会憋疯的。
    呱呱鸟爱喝酒,喝酒就醉,醉了就呱呱说,说恼了就和其他食客揪着打,被人赶出大门后一路跟头爬着回家,到家后接着呱呱说,说到高兴处就打老婆,每回非闹到半夜才去睡。呱呱鸟喝酒,优点是从来不吐,缺点是经常把被子方便得奇臭。
    其实呱呱鸟不是个废物,他是个人才,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发迹,是因为他还没有碰上机会,没有碰上赏识他的人来提携。
    罗子求罗老爷来到运善县,呱呱鸟看到了机会,他觍着脸去求见,名片上大着胆子写上了老表。
    罗老爷拿着名片想了好半天,想不出有这么个表亲在运善县,他吩咐人把呱呱鸟叫进来。
    呱呱鸟见到罗老爷,行了礼入了座,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呱呱说。呱呱鸟想,罗老爷认他这个表亲那当然好,不认也没关系,他先舒服舒服嘴呱呱两下子再说。
    罗老爷听着呱呱鸟呱呱的说,他心里盘算,自己来到运善县想要站住脚,就得拢络住本地的几条地头蛇,看眼前这小子,说得唾沫星子乱喷,明摆着不是什么好货,今后要是走歪道弄银子这样的人兴许用得上。罗老爷没把呱呱鸟赶出门,竟然很有耐心的听呱呱鸟呱呱了半个时辰。最后罗老爷默认了呱呱鸟这个表亲,允许呱呱鸟叫他一声表大爷。
    从罗老爷府里出来,呱呱鸟大变样,腰也直了脖也硬了,秃脑门子也亮多了,看着比原先好像都高出了半头。
    呱呱鸟先去各处酒店酒铺酒家酒馆报喜,他径直走入店中,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有客的饭桌必到,也不坐,更不动筷喝酒,只是对客人大拇指一挑说:“罗老爷,我表大爷,呱呱,呱呱,呱呱呱,你们差得远着远着呢。”说完他就走,这叫向各方食客打声招呼。“
    运善县闲人不少,当天下午便有人证实了罗老爷确定认了呱呱鸟这个老表。晚上,天还没有黑,就破天荒的有两家登门请呱呱鸟赏脸去喝酒。于是呱呱鸟去喝酒,呱呱说,醉得让人用毛驴驮回家,回家打老婆,睡觉,半夜方便了一被窝。
    呱呱鸟不止是爱喝酒,他也干正经事。他认罗老爷这个表亲是为了弄钱,罗老爷认他这个表亲是为了捞银子。两人一拍即合,这叫苍蝇逛厕所,臭味相投。
    四太爷府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权力。罗老爷挖空心思也想不出生钱的路。呱呱鸟对罗老爷笑着说:“当官还愁没有生财之路,官就是钱,钱就是官,官要想弄钱端个笸箩站在街上跺跺脚,瞪瞪眼,就有人乖乖的往笸箩里扔钱。”
    罗老爷认为呱呱鸟在胡说八道,他罗老爷不可能穿上官服端上笸箩满街瞪眼收钱。呱呱鸟说,那里用得着罗老爷亲自上阵,他搂钱的法子多了,只要罗老爷给他身官服,他明天上街先给罗老爷露一小手,让罗老爷看看他是不是只会呱呱的说。
    呱呱鸟得到罗老爷的特准,便开始实施他的计谋。他跟罗老爷要了件官衣穿好,在县城街上小巷满处走,找机会弄钱。前边可能是哪家不久前拆房,在路边留下一堆碎砖头,呱呱鸟看上了,他躲在一个隐避处等人上钩。
    很快就来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从这里经过,嗓子痒嗽了一声,腮帮子一甩就往路边那堆碎砖头上吐了一口。呱呱鸟一个箭步从隐蔽处窜出,上去就抓住那个小子的袖口,嘴里大喊大叫:“罚钱,十枚钱,吐一口罚十枚钱!”
    “你是干什么的,”小伙子不吃这一套,“你不是呱呱鸟吗,你管得着我吐不吐的。”
    “我现在是四太爷府的差役,”呱呱鸟向小伙指点着自己身上的官衣,“告诉你,吓死你,罗老爷是我的表大爷。”
    呱呱鸟是个赖皮,全城都知道的赖皮。现在成了穿上官衣的赖皮,越发惹不起。小伙子只好交了十枚钱。
    半天时间,呱呱鸟满县城跑,看谁不顺眼随便找个理由上去就罚钱。他着实罚了不少人,忙得他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回家吃。下午天快黑时,呱呱鸟又看上了一个人,此人中等身材,肥头大耳身体保养得很好。此人姓常名鑫,城里好些人不认识那个字,就叫他三金老爷。三金老爷有些家财,平时不招谁不惹谁,从没和谁在金钱之外的事情上闹过矛盾红过脸。三金老爷出门办点事,在路边走,很随意的往路旁一棵大树根上吐了口,被呱呱鸟抓住,要罚十枚钱。三金老爷认识呱呱鸟,知道他不讲理惯了,如今又穿上了官衣,就更惹不起了。为了息事宁人,三金老爷认罚。三金老爷没带零钱,他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呱呱鸟手快,一把夺走马上收起来。
    “你说是罚十枚钱,我那是上等纹银二两整!”三金老爷喊起来,头上顿时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叫:“你找我钱!“
    “谁找你钱,我没钱找,”呱呱鸟蛮不讲理,“我在城里跑一天也没罚几个钱,我没钱找。”
    “我只吐了一口,你怎么就罚了我二两上好纹银!”三金老爷急得都快哭出来。
    “你要觉得吃亏,你就往那树根多吐几口。”呱呱鸟反正是不给退银。
    “二两上等白银能换多少钱,你叫我多吐几口就算完了,”三金老爷气得浑身乱抖,“你好歹也找我些钱。”
    “没有钱,没有钱,”呱呱鸟耍赖,“你是大户,允许你站在这里往树根上吐到天黑。”呱呱鸟说完溜了。
    三金老爷实在舍不得他那二两上等纹银,吐一口就罚二两上等纹银,这也太坑人,他气得真往那棵树根下吐起来。
    这时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有好心人一路小跑到三金老爷家报信,三金老爷的夫人和儿子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他们分开人群看,三金老爷正弯腰屈背搜肠刮肚吐得带劲,他们赶紧把三金老爷搀扶住。三金老爷不想走,他坚持要到天黑方才罢休,无奈他此时已经脸也青了,眼也蓝了,口干舌燥几乎虚脱,只好被夫人和儿子扶回家。到家三金老爷就病倒了,夺走他的二两上等纹银,无异于割下他一块肉。
    四爷被请去给三金老爷看病,四爷叫虎爷一起去,虎爷为四爷抱着药箱子。他们走进一条很宽敞的直街,三金老爷住在街中一所大宅子里。四爷他们推开大门,绕过影壁,里面院子宽大,墙根栽了些花草,有些还开着粉红的花,招来几只蜜蜂嗡嗡的飞舞。正面一排大房子,上很高的台阶,进很深的客厅,坐很高的椅子。
    四爷和虎爷坐着喝茶,领他们来的管家已经悄悄退出。四爷他们等了又等,等得不耐烦出来走走。管家迎过来,脸上带着十二分的歉意。
    “你们老爷怎么了,你不是说能下床走动,要是起卧不方便,我们到病床前诊视也行。”四爷和气的说。
    “我们老爷在厕所里,还望二位再等会,马上就出来了。”管家赔笑说。
    “你们老爷去趟厕所就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拉肚子?”四爷问。
    “哪里,我们老爷没闹肚子,”管家低声解释说,“我们老爷在厕所放了7个P,想等第8个P,凑个吉利数,所以耽搁了。”
    管家走了,四爷和虎爷站在院里,四爷看那高高的房子对虎爷说:“这宅子有股凶气,街门太宽,上房太高,不出半年必招来大祸。太张扬了,要是有硬靠山还可以,听说他家在运善县城里还是个外来户。”
    管家搀着三金老爷从厕所出来,由于蹲得太久,三金老爷两腿微微发抖。三金老爷面带喜色,看来那个吉利数凑齐了。三金老爷对四爷他们道了“恭喜发财”,四爷也很有礼貌的向三金老爷答了“恭喜发财”。进屋后,双方坐下,四爷给三金老爷号脉,接着开药方子。四爷听说了三金老爷的病因,都是因为心痛那二两银子,四爷给三金老爷开的药都是护心保心的药,心不痛了,病也就好了。
    三金老爷亲自付了医药费,他身子虚,实在撑不住了,他道了声“恭喜发财”由管家扶到后面歇着去了。
    四爷和虎爷走出大门,四爷又回头瞧瞧,他对虎爷说:“这家阴阳相克,还要有两灾,我把话说在这儿,咱们走着瞧。”
    四爷这会又犯了爱给人算命卜吉凶的毛病。四爷也承认,他给人算命,十句中有十句是信口胡说。但是,他有时突然出现灵感,用他的话说是悟,他也碰巧能看出点吉凶祸福,有时也挺准的。像今天在三金老爷家,他老感到有一股寒森森的阴气,使他觉得有点不妙。可能三金老爷要遭难,而且不出今年,那么四爷这回悟得如何,咱们以后就会明了。
    第二十八章 豪华大厕所

    呱呱鸟在运善县城大街上忙了一天,罚了些钱,也着实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人还是不好惹的人。要是在过去,他们会把呱呱鸟抓住狠揍一顿。如今呱呱鸟穿上了官服,这就不一样了。呱呱鸟成了官府的人,他从三金老爷那里抢走的二两上等纹银给了罗老爷,他后面有罗老爷为他撑腰,今非昔比,不是谁能揍的。但是罚了钱的人也不肯善罢甘休,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决定推选出一个人到二太爷府告呱呱鸟滥用职权。由谁出头呢,普通小民不会得到官府的重视,弄不好状纸还没递上去,就被衙役打出来。有头有脸的人不愿出面,遇到这种事他们一个比一个躲得远,叫他们在暗处扇扇风出点损招那还可以,叫他们为大家的事去冒险见官,那比登天还难。
    有人想到三金老爷,刚提出推举三金老爷为代表去见官,所有人都同意。三金老爷被呱呱鸟罚得最惨,至今还气得大病不起。三金老爷是个外来户,别的人不怕因此受到牵连。叫三金老爷去告呱呱鸟,有理有利,三金老爷是代表大家告状的最佳人选。
    议事的人全体来到三金老爷家,三金老爷让人扶着出迎,院子里客厅中满是“恭喜发财”的问候语。众人簇拥着三金老爷进入客厅,大家纷纷落座,喝过第一遍茶便说起正事。他们说到罚银,有帮着三金老爷表示愤怒的,当着女眷用最下流的话骂呱呱鸟;有对三金老爷深表同情的,说到动情处涕泗横流,鼻涕顺着胡子往下掉。不管是怒还是哭,最后都归结到一点,鼓动三金老爷去告呱呱鸟。
    三金老爷听到告状二字就哆嗦,他有他的处世准则,那就是冤死不告状,见了官家绕着走。三金老爷有点财产,这使他更加害怕官府,他觉得进了官府,轻则脱层皮,重则掉块肉,平时躲还躲不及,他吃了豹子胆了还敢往前凑,更何况告的是呱呱鸟,不管怎么说,呱呱鸟罚他银子时是穿着官服。现如今,他罚也罚了,病也病了,事情都过去了,他认倒霉了。
    来人在三金老爷家吃过便饭,回去后仍旧不想放弃努力,他们决定,帮忙帮到底,好人都是热心肠,三金老爷不愿意打官司,他们索性替三金老爷写好状纸,并集体到县衙大门口帮三金老爷把状纸递进去。
    三金老爷还蒙在鼓里,他坐在家里好好的被几名官差带走,到了大堂上见二太爷,从二太爷的问话中,他才得知是那些好心人替他把状纸写好递了上去。此时认也是罪过,不认也是罪过,三金老爷只好听天由命,等着二太爷如何发落了。
    二太爷早在接到三金老爷的状纸后就去拜见四太爷罗子求。呱呱鸟满城罚钱也引起三位太爷的不满,罗老爷想法弄钱他们不管,但不能给他们找麻烦,除非罚来的钱四位太爷平分。
    二太爷把状纸拿给罗老爷看,罗老爷马上站起拱手致歉,承认自己对手下约束不严,致使引起街上百姓的不满。罗老爷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事了。
    呱呱鸟干了一天也不想干了,他不是吃得了苦的人,整天贼是的躲在墙角暗处抓人,一天也没罚几个钱。何况这几天人都学乖了,老远见他就躲,腿脚好的跑出老远。他不会再上街风吹日晒的干那事,他这两天正和罗老爷商量新的生财之道。
    二太爷找上门,罗老爷恰好做个顺水人情,他信誓旦旦答应不会再出这样事,并一再向二太爷暗示,这都是因为照顾二太爷面子,他罗子求才把这么好的来钱路子都放弃了。
    对于三金老头子告状的事,罗老爷还请二太爷多多包涵。二太爷自然晓得罗老爷的用意,对三金老头子他也不打算客气,这也是为了维护官府的尊严。
    二太爷心善,但还是判三金老头子有罪,在大堂上他也没怎么为难三金老头子,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官话,扯了一个淡,判下来:呱呱鸟不该胡罚钱,但三金老头子有错在先,更不该聚众闹事,打三金老头子五板,赶出大堂,不许再告状。
    三金老头子听说打五板趴下就磕头,大叫:“太爷开恩!太爷开恩!”
    “怎么开恩,”二太爷心里有气,“难道你聚众闹事就一板都不打么?打五板是我这里最轻的刑罚,我是瞧你岁数大照顾你,你别不知足。”
    三金老头子说:“太爷的恩典我岂能不知,我哪敢跟太爷计较打几板,我是求太爷开恩,能不能多加三板,打八板凑个吉利数?”
    “胡说!”二太爷一拍惊堂木,“我这里只有五板、十板、二十板的签,哪有七板八板这么一说。”二太爷说完签子往下一扔,站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三金老头子眼看求太爷不成,只好跟差役对付:“各位爷,各位爷,能不能劳神多打三板子,打完我请各位爷酒馆喝酒。”
    这些差役都不是什么好人,听说有酒喝当即把三金老头子放倒,扒下裤子打了八板。三金老头子痛得嗷嗷叫,他咬着牙心里还在数着数,他真怕这些人打顺了手,多打个一板两板的,那他可太倒霉了。
    打完八板,三金老头子在管家搀扶下去了酒馆。他要亲自跟了去,屁股再痛也要跟了去,他可知道这些人,有他在眼前看着总能少花点钱。
    罗老爷想发财,呱呱鸟为罗老爷出主意。满街罚钱那只是呱呱鸟在罗老爷面前露一小手,那不是正经发财的路,从民间搂钱太琐碎太麻烦也容易得罪人,要想发财必须搞几笔大钱。罗老爷赞同呱呱鸟的说法,可是怎么搞大钱,哪里有大钱,罗老爷想不出,何处现摆着大堆的银子等着他们去搂。
    “官府呀,”呱呱鸟冷笑说,“您怎么忘了,官府银库里不就堆着大堆的银子吗。”
    “你是让我贪污,抢劫银库!”罗老爷差点从椅子里蹦起来,“我绝不干犯法事!”
    “老爷,我怎么会教您干犯法的事,”呱呱鸟细心的开导罗老爷,“您别看官府银库平时总关得严严实实谁也别想从里面弄到一两银子,咱们要是想个法子让银库有一天大门敞开,银子滚滚外流,那咱们不是就有机会了。到那时咱们随便伸一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银子。”
    “银库大门关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敞开?”罗老爷似懂非懂。
    “等机会呀,现在就有个机会。”呱呱鸟在罗老爷耳边细语了几句,罗老爷犹如醍醐灌顶,顿时大彻大悟。
    在运善县中心街十字路口有个公厕,是为了县城外的乡下人进城方便设立的。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建的,现在已是破烂不堪,年久失修,又没人管,常常臭气薰天,屎尿横流。周围住户怨声载道。前任县府四位老爷在一起说过此事,有说修的,有说干脆推倒重建的,说来说去没人愿意接这臭活,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呱呱鸟跟罗老爷商量一番,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二人决定把这个活揽下。罗老爷和呱呱鸟作了分工,罗老爷申请官府拨款,呱呱鸟负责公厕的施工建设。
    呱呱鸟开始忙起来,有那么多人请他喝酒,争着抢着听他呱呱说,他这些日子就是长出八张嘴也吃不退。他吃完泥匠吃瓦匠,吃完木匠吃铁匠,连赶大车送砖头的都请他喝酒。光吃不行,呱呱鸟还收银子,他收泥匠若干两,收瓦匠若干两,收木匠若干两,收铁匠若干两,卖砖的给他若干两,卖瓦的给他若干两,卖木头的给他若干两,连将来给公厕提供扫帚的小贩都悄悄塞给他一百钱。呱呱鸟把搂来的银子提出个大头拿着去孝敬罗老爷。罗老爷看到呱呱鸟送来的银子却笑不出来,他这些日子正为官府拨银的事发愁。
    官府的银库大门并没有按呱呱鸟说的向他们敞开。事情就卡在执掌银库钥匙的三太爷那里。
    三太爷姓龙,名芝耳,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清官。他从来不收礼,这在官员中很少见。龙老爷的座右铭是:收了鱼丢了官,不收鱼有了官,有了官有了鱼,保住官也保住鱼。龙老爷绝不会像有些傻官,因几条鱼而丢了官。
    龙老爷是个又干又倔的老头子,他认为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给别人找别扭,越和气的人越不受人重视,越好说话的人越受人欺负。龙老爷当了官后,他的这种思想更表现得突出,给人添麻烦成了他为官的准则。明明一次能办成的事他要让你跑十回,一天能办妥的事他至少要拖上半个月,你要让他签个字,没十天八天就别想有结果。你要是劝他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举手之劳。他就会说:看着人着急是他最大的享受。官是什么,官就要摆架子,官要是对下人和气,谁还会听你、敬你、怕你、躲着你,谁还会把你当个官呢。要是来个人办事立刻就办好,谁还会来求你,冲你点头哈腰,送来谄媚的笑。龙老爷认为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威信,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其他官员的尊严。
    龙老爷不仅对百姓是这个样子,对其他官员也是这个样子。这次罗老爷算是碰上个硬钉子。
    重建公厕这件事,大太爷点了头,二太爷吐了口,就是龙老爷不认这个帐。罗老爷开始派员去交涉,后来罗老爷亲自出面,龙老爷百般刁难就是不答应开银库。龙老爷找出种种理由,有合理的,有合法的,有既合理又合法的,反正想方设法就是不给银子。罗老爷请来大太爷说和,龙老爷不给面子。罗老爷请来二太爷调解,龙老爷仍然不点头。罗老爷请来大太爷和二太爷一起劝说,龙老爷当面答应,回去就翻脸不认帐。
    罗老爷暗中给龙老爷送礼,被龙老爷退回,罗老爷托个办事稳当的人去探问,是不是龙老爷嫌礼轻,龙老爷到底要多少,给个准数。打探的人回来说,龙老爷一文钱不要,龙老爷就是这么个性格,天生的就喜欢给那些胡来的人找难处。罗老爷请龙老爷开银库,今天说明天说,从月初找到月底,从月底又找到月初,罗老爷急得头上冒火,可也无可奈何。而在此期间新公厕工程已接近尾声。
    在罗老爷一再请求下,龙老爷终于松了口,从银库里拨了点银子。罗老爷总算心落了地,不再老悬着了。虽然银子不多,总算开了个好头,剩下的以后慢慢要吧。
    公厕建成开张营业的那一天,整个运善县城都轰动了。四位太爷亲临现场,宣布公厕命名为“特大豪华厕所”。接着放炮、剪彩,在特大豪华厕所门前彩旗飘飘,免费向公众开放,四位穿红戴绿的礼仪小姐向每位进厕所的人递上一张洒过香水的纸片子,供进厕所者使用,每张小纸片子只收十文大钱。
    头一天看的人多,没人进去,谁没事花十文钱进趟厕所。到了第二天连看的人也没有了。
    罗老爷大失所望,呱呱鸟也没办法。一个月过去了,豪华大厕所再也豪华不下去了,只好降级使用。礼仪小姐早不用了,换成一个老婆婆看门,进去也不收十大钱了,改成一个小钱一次。但是仍旧无人光顾。不是人们舍不得那一个小钱,而是豪华大厕所里面太吓人。豪华大厕所虽然竣工才一个多月,房角已经塌陷,墙更是松散得像酥皮点心,咳嗽一声都纷纷掉墙皮。窗走了形,门关不严,房顶还裂了道大缝子,在里面抬头能看到天。上这种厕所怎么不令人提心吊胆。
    罗老爷为特大豪华厕所的岌岌可危担忧,呱呱鸟满不在乎,他劝罗老爷尽管放心,过几天请几个工匠来对豪华厕所修补修补,里面再立两根柱子,保证可以坚持到罗老爷任期届满,等罗老爷高升离开运善县,那时豪华大厕所是塌是倒就与罗老爷无关了。也许都用不着等到那个时候,据说明年县太爷就要换人,新县太爷到任总要有一派新气象,肯定会把运善县重新规划一番,到那时豪华大厕所不等塌就被拆除,谁的责任也没有了。
    罗老爷很佩服呱呱鸟深谙官场内幕,豪华大厕所一事算是告一段落。罗老爷又开始和呱呱鸟合计新的生财之路。
    呱呱鸟肚子里有的是绝好的点子,他又给罗老爷拣出一条。罗老爷强调,这回不能再打官府银库的主意,豪华大厕所的工程款到现在还没要出一半,他可不愿再费这个劲,天天跑腿要钱,看人脸子。
    呱呱鸟此计极妙,能让罗老爷身不动膀不摇,坐在屋里数钱。呱呱鸟把此计在罗老爷耳边低声说了一遍,罗老爷的老脸皮子顿时乐开了花,不住的点头。
    不久,罗老爷便以县府的名义向全县百姓宣布,县里马上要上一个大项目,项目名称叫“阿里古噜皮求”,听不懂,反正是个好项目。此项目需要投资几万两银子,县里因为资金短缺特鼓励民间人士投资入股。
    呱呱鸟负责集资敛财任务,为了完成任务,呱呱鸟还动员了民间高手四处游说拉人头。他连卖菜的老赖婆都拉进来,老赖婆都放下菜车跑到乡下替呱呱鸟当起了说客。
    正当此事红红火火,就要大获全胜之时,天有不测之风云,呱呱出事了,出大事了。
    呱呱鸟怎么了,咱们下边继续说。
    第二十九章 为官也难

    因这个大项目,呱呱鸟成了运善县的名人,身为名人,他更要天天喝酒。过去他觍着脸往人家酒桌上挤,有时还被人赶走。现在不同了,他到酒楼转一转,好些桌的人都站起来向他打招呼。呱呱鸟觉得当官真好,有钱更好,人要是没点权力再没钱可怎么得了。
    呱呱鸟每天都喝得晕头转向,回家时不是叫人扛着,就是他自己在地上爬着。回到家他不会倒头便睡,酒又不是安眠药,回家老实睡觉那不是把喝酒的乐趣都埋没了。他要哭,他要笑,他学会了吐,他要把家里吐个遍,一直到把家里吐得比世界上最臭的厕所还要臭,他才舒舒服服躺下,在被子里方便方便,算是为今日的酒后狂欢画上了句号。
    呱呱鸟老婆六姑每天都要含泪为他打扫,第二天还要捏着鼻子拆洗被褥。呱呱鸟还喜欢打老婆,六姑见呱呱鸟喝得天昏地暗的回来,就像老鼠见了猫。六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比呱呱鸟身上的伤还多。呱呱鸟身上的伤是酒后摔的碰的,六姑身上的伤是被呱呱鸟打的。有时六姑被呱呱鸟打急了就跑出门,跑回娘家。她娘家就在县城里,呱呱鸟经常深更半夜追到六姑娘家去闹。
    这天下午,四爷闲来无事,从药铺里走出,街对面石尚矶拿本官书蹲在那块石头上,跟着眼前过往的行人左右摆头,他找寻着他的猎物。石尚矶见四爷出来,隔着街向四爷笑着点头。四爷对石尚矶笑笑,习惯性的看一眼以前老赖婆摆菜车的地方。老赖婆有好些日子不来了。过去四爷挺讨厌老赖婆那张嘴,这猛不丁的听还到老赖婆讲运善县城里的新闻,还觉得每天像少了点什么。
    突然从远处小巷中跑出一个女人,四爷和石尚矶都往那边看,女人披头散发赤着双脚向他们这边跑来,几乎是同时一个高大汉子举着棍子从巷中追出来。女人大呼小叫,脚下绊了一下几乎摔倒,汉子赶上前手起棍落正中女人头部。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大家反应过来跑过去那女人已经被打倒。有人把汉子抱住,有人夺下他手中的棍子,这时在场的人都认出来,这位行凶的疯子正是呱呱鸟,躺在地上的女人是他老婆六姑。呱呱鸟不服气,显然没打够,他在人群中蹦着,口里嚷着:“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呱呱鸟像个破酒缸,冒出呛人的酒臭。
    四爷蹲在六姑的身旁,看看她的伤,摸摸她的脉,摇摇头。人喝醉时手没轻没重,这一棍子下手太狠,六姑已经没气了。
    呱呱鸟被人拉回家,他醉得糊里糊涂,别人怎么说六姑被他打死了,他也不明白,老是那一句:“我今天非把她打死不可!”
    石尚矶从呱呱鸟家出来对四爷冷笑说:“装的,装的,装得了初一装不了十五,这小子这回该有好看了。”
    早有孩子跑去告诉六姑的娘家人,离着不远,不大会六姑的娘,人称六姑婆的就跑了来,等亲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六姑,她马上大哭。这时官府的人到了,围观的人们纷纷后撤。四爷早回了药铺,兰兰守在门口挡着好奇的孩子们,她见四爷回来,小声问:“怎么样,六姑怎么样了?”
    “死了。”四爷平淡的说。
    石尚矶也回来了,他带着点幸灾乐祸口吻对四爷说:“这怪谁,还不怪自己,这时知道哭了。想当初,六姑年轻时找婆家,找了一家六姑婆不愿意,说人家小子太老实,找了一家六姑婆不愿意,嫌人家太老实。挑来挑去找了个呱呱鸟,呱呱鸟不老实,把人都打死了,这下满意了。”
    四爷不愿招惹是非,他把站在药铺门口的家人都叫进去,干脆提前关门了。
    第二天太爷府的孙师爷带着两名差人来到药铺门口,四爷满面春风迎出去,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里面坐。”
    “不用了,”孙师爷脸板得像他脚下的鞋底子,“昨天那边发生的案子,你看见什么了?”
    “没有哇,”四爷装成个老傻子,“我就见街上有人胡跑,说那边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别胡说!”孙师爷用训斥的口吻说,他同时也在告诫站在周围旁听的其他人。
    有个婆子,岁数也不小了,可一点心眼也没有,她这时靠近孙师爷故装神秘的说:“听说六姑被打死了,呱呱鸟这下子是不是完了?”
    “谁说六姑是被打死的,谁说六姑是被打死的,”孙师爷像个斗架的公鸡,伸出脖子毛立老高,“你看见啦!”
    那婆子立刻吓得缩到石尚矶身后。
    石尚矶劝住孙师爷说:“这老婆子就好胡说,我明明看六姑跑,呱呱鸟提根棍子,打没打就没看清楚了。怎么就说把人打死了。”
    突然一声脆响,大家都愣了。石尚矶大喘气,脸上火辣辣的,他这才明白自己真的挨了孙师爷一个大嘴巴。
    “我叫你说!”孙师爷脸涨得比石尚矶挨了大嘴巴的脸还紫,“叫你们说不知道,不知道,哪有那么多废话!你们都听着,”孙师爷手指一圈,包括所有窗户和卧在街边的两只狗,“不管谁问就说不知道,谁要是多说废话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大嘴巴抡他!”
    孙师爷带着两个公差往前走了,他们还要去关照其他人。昨天看热闹的人很多,也真够孙师爷他们辛苦。
    人都散了,四爷回了药铺,石尚矶拿本官书,脸上印着大红嘴巴印子,回他那块石头上蹲着去了。
    楼上,兰兰抱着小英子和孩子们从大窗户往下看,看到石尚矶挨了打他们都笑。喳喳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他呀?”白白冷笑说:“谁让他多嘴多舌。”
    昨天的事他们在楼上也看到了,兰兰看六姑婆哭得惨也跟着掉几滴泪。喳喳吓坏了,一夜没睡好。白白想到死人就恶心,说了几次这里不如山里庄园好。
    虽然孙师爷向人们发出警告,但街上的传闻还是不少。有的说呱呱鸟买口棺材把六姑装殓了,六姑婆嫌棺材板太薄拦着不让埋。有的说呱呱鸟的老娘断了气,纯粹是被呱呱鸟气死的,六姑的女儿也被六姑婆领走了。接着就有传言,说六姑家把呱呱鸟上告到府院,知府大人不久就要下来验尸。呱呱鸟这些日子老实多了,酒也少喝,街上也没人请他了。
    不久,上边真的来了官。不久,真的要开棺验尸了。日期和地点都公布出来,就在三天后,城外小山坡,六姑坟前。
    到了那天,运善县城里的百姓几乎半数出动,一行行一列列走出城,男的都洗了脸,女的都换上了新衣裳。小商小贩早早的去六姑坟前抢占了有利位置,有卖糖的,有卖果的,有卖汤的,有卖饼的,一个挨一个排出老远,大呼小叫的吆喝招徕顾客。快到中午,县里四位太爷陪着府院来的官到了,站在坡上往下看,只见一顶轿子跟着一顶轿子,衙役和听差的跟来一大堆,有敲锣的,有举牌的,有赶人的,有摆放桌椅的,乱了好大一阵子。
    官员们按名号各自落了座,四周那些围观的百姓也安静了许多。有人在宣读什么,嗓门很大,站在坡上的人还是听不清或者是听不懂,也就没几个注意他。坡上人离着远还是能看到府院来的官脸上有一颗痣,有人小声议论:这个说那是美人痣,主福;那个说那是克夫痣,主祸。争来争去甚至打起赌。
    这时官员席上不知谁高了一嗓:“开坟!”随着这一声预先雇好的几个民夫亮出铁锨就对六姑的小坟头下了手。很快坟挖开露出了棺木,刚才那一嗓又喊道:“开棺!”就有两个胆大的小子跳入坟坑把棺盖撬开。一名仵作拉个架子亮个相,跳下坟坑,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很快那名仵作就从坟坑里爬出,他像脚下扎了钉子,一腐一拐蹦蹦跳跳跑到官员们面前。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几名官员同时立起,一块走到坟坑边站成一排向坟坑低着头。山坡上的人离着远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胡猜测:是不是官员集体向遗体告别呢?
    很快从前面传来一个爆炸般的消息:六姑头没了!
    六姑家人哭起来,其中六姑婆的声音又尖又响最扎耳朵。官员们纷纷归座,把主办此案的孙师爷叫来问话。山坡上的人听不清问什么,就往前拥,前边的人惧怕官差手中的大鞭子,定住脚根硬挡着。好在有话断断续续从前边人口中传过来,说:孙师爷说了六姑头是证据,他们特别派专人保护,埋的时候记着放进棺材,不知为何丢失了。“
    不一会,那个专门负责保存六姑头颅的差役被叫来,大家都闭上嘴静听那差役揭开这其中的黑幕。
    府院老爷问差役话,差役跪在地上答,孙师爷在一边帮着解释,好像还在那差役屁股上踢了两脚。山坡上的人竖起耳朵还是听不清楚,本来声就小,六姑家的人还长一声短一声的哭,真是急死人了。幸好前边人又传过来话:说差役把头丢了,说差役本是个傻子。
    这时府院大人把六姑婆叫到面前说了几句话,六姑婆大哭,不依不饶,府院大人挥挥手,有人把六姑婆架走。官员们纷纷起身上轿,这一场戏到此结束。
    很多人在进城的路上才打听到府院大人对六姑婆说的话,府院大人说:“没了头就没了证据,你女儿是被打死的还是生病死的就说不清了。把你女儿头弄丢了那个差役是个傻子,对于傻子是没法追究的。”
    几天后,孙师爷偶感风寒,派个小童到药铺叫四爷去给看看。四爷叫二郎提上药箱,他们跟着小童去了。
    四爷和二郎到孙师爷家,婆子领他们穿过两进院子,来到孙师爷的卧室,孙师爷躺在床上,有个丫环伺候用小勺喝冰糖莲子粥。四爷行了礼,孙师爷让座,有个丫环搬来椅子。四爷坐在孙师爷身边诊脉,四爷手指按着孙师爷胳膊,仰脸看墙上挂的一幅美人图。美人图上画的美人挺好看,就是腮帮子太红了,像两块鸡血豆腐。诊完脉四爷又掀着孙师爷的眼皮子,看了看孙师爷的黄眼珠子,还让孙师爷伸了两下发蓝的舌头,这才慢慢说:“孙爷的病可能是吃得太猛,有块硬物噎在胃中,我建议你试一试我的消食化水汤,只要硬物消散病自然就好了。”孙师爷同意试一试,这两天他叫了好几位医生,试了不少种药。
    四爷开了方子叫二郞回药铺抓药,丫环也出去准备熬药的药罐炭火。四爷见周围没人试探的说:“孙爷,您老别怪我多嘴,要说六姑这件事,六姑也挺冤的。”
    孙师爷本不是个恶人,他叹口气说:“我还不清楚,这都是看在呱呱鸟是四太爷府上的人,我们太爷总得给些面子,四太爷府上的人打死了人,于我们太爷脸面上也不好看。我们底下人都是跑腿的,得罪人不少,谁知道我们的难处。”
    四爷说:“听说呱呱鸟只是四太爷临时雇用的,出了这案子后就不让他干了。”
    孙师爷说:“可不是么。把我们太爷的一片好心都白费了,早知道四太爷不在乎呱呱鸟,我们也不这么忙活了,我们还真以为他是四太爷的什么亲戚,后来听四太爷亲口说,根本没这回事。”
    四爷说:“呱呱鸟可是四太爷的红人,他为四太爷真搂了不少银子。”
    孙师爷笑着说:“别提搂银子还好,提起搂银子四太爷就有气,满城罚钱招来多少骂,那个豪华大厕所眼看就要塌了,银库的银子还没给够。天天四太爷府大门口站几个包工头,包工头后面立着一帮等工钱的工匠,这事长了怎么得了。”
    四爷忙接上说:“既然四太爷不护着呱呱鸟了,您也不用再顾及四太爷的面子,您就发发善心,小手指头动一动这个案子不就翻过来了。”
    孙师爷拉下脸说:“怎么翻,这案子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怎么翻。”
    四爷看看孙师爷的脸色说:“我听说以前也翻过案子,不过是官府出面赔上点银子,于您也没什么损失。谁办案还能不偶尔出点小错。”
    “说是这么说,虽说案子办错了由官府赔银子,可我们脸面上也不光彩,我们以后还在市面上站不站了。”孙师爷忽然口气强硬起来,“六姑婆那老东西也太可恶,告到府院去了,结果如何。听说她还要进京告状,好哇,她有本事告到皇上那里去!她一个老婆子想跟我斗,我陪着她,十年八年我不在乎。”
    四爷赶紧笑着劝说:“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她一个不识字的老婆子懂什么,她说进京告状也是急糊涂了,别说十年八年,就是三年二年他们那小家底也就告没了,到时就等着要饭去了。”
    孙师爷语气和缓说:“什么事要好说好商量都好解决,我就恨那臭硬臭硬不通情理的人。你给六姑婆捎个话,她不就是想教训教训呱呱鸟吗,她只要不闹这事好办。”
    四爷按住心头喜悦说:“孙爷,我看六姑家的意思是想让呱呱鸟给六姑抵命。”
    “抵命做不到,抵命干什么,人死了什么全完了。他们不是要教训呱呱鸟吗,我能教训呱呱鸟,让他活受。”孙师爷也真够阴险毒辣的。
    “太好了,”四爷不禁喊出来,他马上又收敛住脸上的兴奋神色,低声说,“孙爷,办这事需要多少银子,您老给个明示,省得我们送少了又惹您生气。”
    “不是我要银子,”孙师爷很正派的说,“我手下的那些人不给点银子谁给你卖力,况且这又是不合法的事。这样吧,当初呱呱鸟给了二百两银子,六姑家折半,拿一百两银子来就行了。我这人心软,你不信随便打听去,这年头有一百两银子就办成事的吗。”
    “这话您不说,谁心里都清楚,我在这里先替六姑家谢谢您了,我这就叫他们筹银子去。”四爷站起给孙师爷作了个揖,四爷这会打心里往外笑。
    二郎把药拿来,丫环接过去就马上熬药。四爷适时告辞了。医药费当然不能提,孙师爷点名叫四爷来看病,这给了多大面子,别人想拍这个马屁还轮不上呢。
    四爷让二郎把药箱背回家,他连药铺都没回,直接去了六姑家。四爷有时也像个孩子,他笑着走进六姑家,他给六姑家带好消息来了。
    六姑家死气沉沉,一点活气都没有,四爷站在院中喊了两声没人回答,他推开房门往里看,吓他一跳。屋里坐着四个人,都拿眼睛瞪着他。六姑婆坐在炕上,两眼血红烧着干火。六姑爹,一个比虎爷强不了多少的傻老头,站在床边像根木头。唯独有点活气的是六姑弟弟,眼珠转过来看看四爷,又转回去。在炕角缩着一个小丫头,她就是六姑的女儿,她哆里哆嗦,好像家里出的事都因为她是的。在炕边有个蓝布包,布包上扎好一双黑布鞋,鞋是新的,看样子有人准备出远门。
    四爷兴冲冲走来,眼前的情景如一盆冷水浇头,让他一下子泄了气。怎么办呢,跟这疯老婆子傻老头子讲不出理,四爷把六姑弟拽进另一间屋。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真的要去京城告状?”四爷着急的说。
    “我娘非要去,谁也拦不住。”六姑弟垂下头。
    “你这不是把你娘往死路上推,你看她那样子,精神恍惚,她能走到京城?就是能走到京城会有什么结果。她这是受了刺激,虚火上升,认了死理,脑子里一时拐不过弯,你们怎么能由着她就叫她走。”
    “四爷,您老给出个主意。”六姑弟哭出声。这些日子没什么人进这个门,今天他可遇到亲人了,“四爷,我们不告这事就算完了?”
    “不算完了能怎么样,”四爷长叹一声,“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人这辈子最怕赌气,有钱人家赌得起,你看你们,”四爷环顾四周,“能卖的差不多都卖了吧,你们今后这日子还过不过?”
    “我们都不想告了,就是我娘非要告到底。”六姑弟掩面而泣,他说出“不告”两字也很不容易。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听我的呢就照我说的做,不听我的呢算我白说。”
    “您说,您说,我们听您的。”六姑弟还不知四爷说什么,已经感激不尽。
    四爷说:“等会我回去给你娘开两付药,都是安神补心的药,我叫二郎给你送来。你现在是这家的顶梁柱,把你娘伺候好,多活两年是真的。还是那句话,告状是供有钱人玩的,你们告不起。”
    “我们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呱呱鸟把我姐打死就完了。”六姑弟气愤的说。
    “谁说完了,”四爷这才转到正题,“我官府里认得人,我给你说说,想法子教训教训呱呱鸟那小子。不过人家要一百两银子。”
    六姑弟听四爷说官府里有人,眼里闪出亮光,后来听说要银子眼中的光又暗淡下去。他说:“少点行不行,我们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他看四爷现出为难的神情忙说:“您等等。”然后去了另外那间屋。
    四爷听那边六姑弟和他爹娘小声说了很久,四爷等得都没了希望,六姑弟才过来。六姑弟两手捧个蓝布包,他把包放在桌上打开说:“我们只有这三十两银子,是卖了家里的东西给我娘准备的进京路费。还有一对玉镯,也不值几个钱,这还有一百个铜钱。您跟那人说说,先收着,等我们把房卖了就给他送去。”
    四爷同意了,他站起只拿了那三十两银子,走出几步犹豫了一下,又把银子放下说:“算了,银子的事我想办法吧,这些还是留给你们过日子吧。”
    六姑弟千恩万谢送四爷出门,四爷一再叮嘱他拦住他娘,不许再告了,要不这事就办不成了。六姑弟答应了又答应。
    四爷回到药铺,包了两包药叫二郎给六姑家送去。记四爷发愁的是从那里能挤兑出这一百两银子。兰兰听说为了帮助六姑家,她跟四爷说,她那儿还有两件首饰呢。四爷说:“你那也算首饰,拿出来都让人笑话。”
    孩子们见四爷着急也跟着想主意,你一句我一句都不着边际。喳喳说:“四爷爷,我有元宝呢,都叫猴哥哥扔水池子里了。”她这一说,胡媚子和小猴子都想起来。四爷和兰兰都急着问是怎么回事。胡媚子抢着说:“都怪小猴子,我们那天夜里在混混家挖出一坛子银元宝,小猴子抱不动,就把坛子里的银元宝往水池子里扔了好几个,把给喳喳的两个银元宝也扔水池子里了。后来我们不要小坛子了,就放在胖妇人门口了。”
    兰兰听了大喜,马上说:“还不赶快去找找,也许能找回一个两个。”
    还是四爷经验多,他说:“这事不能张扬,最好今天夜里,让虎爷带上小猴子去池塘捞捞试试,如果有,可不能叫人看见,看见就被人抢走,要是事传出去弄不好会出大乱子。”
    深夜,虎爷和小猴子从后门出去,虎爷还拿个口袋,好像准备捞好些银元宝是的。胡媚子和喳喳要跟了去,被兰兰拦住不让去。四爷没睡觉,他在院里月光下散步,心里盘算着,把柜上的箱子底的银子翻一翻找一找,都拿出来,勉强能凑上五十两银子,这还差一半呢,不知小猴子能捞回几个银元宝,也不知那银元宝是几两一个,说不定也许一个都没有,空欢喜一场。
    兰兰也睡不着,下楼来陪四爷在院里站着。四爷说:“你回去吧,这事全靠运气,着急一点用没有。”
    兰兰看看后门,担心的说:“也不知那池塘水深不深,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要不叫二郎去找一找,没有就算了。”
    四爷也担心,他看着小后门为自己念好:“也许,也许捞出几个了。”
    两人正着急,忽然小后门轻轻的开了,小猴子浑身是水,虎爷提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两人回来了。
    兰兰先跑过去,拉上小猴子说:“快进屋,快进屋把衣服换了,你看你浑身全都湿透了。”
    四爷先接虎爷的布袋子,手提着觉得还真不少。他跑到药铺,把口袋里的银元宝都倒在柜台上,一共是十个,每个五两,一共是五十两。四爷激动的眼泪花花,口里不住的说:“这就行了,这就行了。”
    第二天,四爷借给孙师爷看病的机会,交了一百两银子。孙师爷在黑白两道中是极讲信用的人,他收了银子,两天后就把呱呱鸟抓起来,罪名是酒后闹事。呱呱鸟被抓起来马上又放出来。不过出来时呱呱鸟满嘴是血,官府出据的鉴定书上写的是酒后自己将舌头咬掉。
    从此后,没了舌头的呱呱鸟,吃不香喝没味尤其是不能再呱呱的说。对于呱呱鸟来说,嘴是他生命的中枢,嘴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活着就是为了吃肉、喝酒、呱呱的说。如今他没有了舌头,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过多久,呱呱鸟就急疯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有人发现呱呱鸟死在城门外一条小河沟里。刻薄的人说:“这么快就让他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第三十章 连四爷都佩服的人

    女人有时比男人爱交个朋友,兰兰没事就抱上孩子到街上转转,老赖婆很久不来卖菜了,听人说老赖婆发了财,现如今每日穿金戴银,老去大地方转悠。兰兰有时抱着孩子去街对面小巷中石尚矶家串门,石尚矶老婆对兰兰很亲热,她们坐在一起诉诉苦,说说日子的艰辛不如意。兰兰看石尚矶这一家人很特别,石尚矶的老婆靠她大儿子赶辆马车给人拉货,挣上几个钱养活。石尚矶从来不管家,家里也没有他,石尚矶偶尔在家吃次饭也要交钱,石尚矶在这个家里既不像客也不像个寄宿者,说不来他像个什么。石尚矶还有个小儿子,就是小猴子他们认的大头哥哥,大头常年住在点心铺,逢年过节也不回来,家里人也不去看他。石尚矶碰巧穷极了找过两回大头,被大头当众骂出,石尚矶长记性,再也不去了。嘴狠的人说大头不是石尚矶的亲儿子。
    石尚矶在家得不到温暖,他真正的家是街边那块大石头。天一亮他从家里出来就蹲在石头上,吃饭时他到旁边一家小饭铺吃饭,也不回家。他觉得既然回家吃饭也得交钱,那还不如去饭铺吃,在饭铺吃饭心里舒坦,不必看老婆那张冷脸子。
    其实石尚矶是个能人,他神通广大,每天蹲在石头上耐心的等待他的猎物。他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当有人被他相中他会一跃而起挡住人家的去路,然后急急的翻着手中的官书,口里吐出一串“懂了吧,懂了吧”。多数人会把他骂走,但他也有成功的时候。
    小猴子他们在街上玩,好奇的看着他,看他怎么逮人。有一回石尚矶逮住一个胖老头,孩子们跑过去站在大人腿旁仰着小脸听他们说。石尚矶的话孩子们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听懂那一句“懂了吧”。胖老头也和孩子们差不多,每当石尚矶说一句“懂了吧”胖老头就回答一句“不懂”,于是石尚矶就更着急的翻着官书。孩子们听着有趣,也和着胖老头一起回答“不懂”。石尚矶驱赶孩子,孩子们笑着跑开,站在远处看。不大会石尚矶跟在胖老头屁股后头走了:石尚矶成功了。
    石尚矶曾经骄傲的对四爷说:“你知道年前这两个月我弄了多少银子?”他对四爷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摇,说“两千两!”他很希望看到四爷吃惊的样子。四爷无动于衷,他只好坦率的说:“可是我这年还不知怎么过呢。”
    石尚矶不但是骗钱的能手,也是个借钱的能手,他是个连骗带借的能手。他到底跟多少人借过钱,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石尚矶曾不止一次动员四爷把钱拿出来交给他,由他替四爷钱生钱去。四爷一家人每天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钱给他。穷也有穷的好处,想受骗都没资格。
    石尚矶连骗带借一年能弄不少银子,要说石尚矶该是个大财主,应该是第二个胖妇人才对,怎么他连老婆都养不了。世上很少有十全十美的人,这么大能耐的石尚矶不幸染上天字号第一脏病——赌博。他的钱全输出去了。
    过年时石尚矶没了影子,一群债主等在他家门口,他家大门紧闭,谁敢敲门,石尚矶老婆出来就是顿骂:“你们不知道他是个骗子!你们那么大年纪也不呆也不傻,就敢把钱借给他,他早把你们的钱赌输光了!这家早没他的住处,他这会不定在什么地方要饭呢。你们要是不信就在外头雪地里站着,他要是能回来你们就手在外头把他分着吃了。别闲得难受敲我的门,谁要再敲我的门,等我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帮债主还真有点怕石尚矶老婆,他们哆嗦着,在雪地里踏着冻痛的脚,一直等到日头落,最后也都散了。
    街对面那块石头上再也见不到石尚矶蹲着,四爷还有点想念他。想起他拿本官书急速的翻着,满嘴的“懂了吧,懂了吧”,他那样子还让四爷挺怀念的。
    冬天过去,春天来到,没人再见过石尚矶,石尚矶彻底消失了绝了迹。石尚矶的身影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没人再提起石尚矶。
    突然有一天,来了一群人,还有两位公差跟随,他们踢开石尚矶的家门,强行把石尚矶老婆和他的儿子赶出。石尚矶老婆哭哭啼啼,把早收拾好的箱了包袱放到儿子的马车上,嘴里说着:“我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一天。”坐上儿子的马车走了。
    石尚矶老婆刚走不久,从街口又赶来一群人,这些人和先到的那些人发生了激烈的口角。这群人中有一位拿出石尚矶的借据当众宣读:“今借到某某银子一千两整,借期一年,如逾期无法偿还,我祖居三间房包括院子归某某所有。立据人:石尚矶。”
    先到的那群人中立刻也有一位拿出石尚矶的借据,当众宣读:“今借到某某银子二千两整,借期一年,到期无法偿还,将我名下所有财产归某某所有。立据人:石尚矶。”
    这两拨人正闹着,第三群人,第四群人,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群人都疯了一般赶来,他们都当众宣读了石尚矶的借据,借据上都注明了以房产作抵押。
    街上人都挤满了,这些人高喊着:“志在必得!志在必得!”向石尚矶的小房冲去。人们眼睛急红了,急蓝了,急绿了,总之急疯了。
    四爷早把药铺大门关了,他嘱咐家人千万不要出去。他一个人开了小后门,背着手上了街。
    四爷想离那些人远些,那些人吵得震耳朵。在运善县城的一条小巷里有一座茶楼,四爷经常到这里坐一坐,他看上了这里的幽雅的环境。茶楼很洁净,四爷走进去叫了一壶香茶两碟糖豆。茶楼中没几个人,四爷踏着木楼梯上了楼,他大吃一惊,接着笑了。失踪半年的石尚矶坐在靠窗口的桌边正喝大碗茶呢。
    “石先生,久违了,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四爷在石尚矶对面坐下笑着说。
    “可不是吗,”石尚矶也笑着说,“您老近来还好吧,药铺生意如何?”
    “还行,还行,一时半会还饿不死。”四爷笑哈哈的说。四爷这会心情极好,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老朋友。
    茶楼伙计送来茶壶茶碗,还有两碟糖豆。四爷让石尚矶,石尚矶也就不客气了。
    窗外绿树荫荫,春风吹过送来远处人们的喊叫,听那声音尖厉的程度,肯定已经动起手。石尚矶侧耳听听,对四爷会意的一笑。
    四爷没提那边打架的事,他问石尚矶今后到何处高就。石尚矶说他京城有个朋友,他早就想投奔那个朋友去,只是因为这里的一些小事牵着扯着才使他没有成行,如今都结了,他准备今天就走。
    远处人们的呼喊声不断传来,石尚矶和四爷在这温馨的小楼上,喝着香茶笑着闲扯,像两个不爱看热闹,专会享清福的世外仙客。
    石尚矶走了,离开了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运善县城,走时只有四爷用一壶香茶两碟糖豆为他饯行,他很满足。
    石尚矶的房子最后归了胖妇人,因为石尚矶在向胖妇人借高利贷时把房契押在了胖妇人处,官府最后判定房子归胖妇人所有。那些群殴中受了伤的人,有好些半年多还在家养着呢。
    第三十一章 救出小小

    李疤瘌头在花子米手下越混越惨,他儿子李四成了花子头米的头牌大打手,在运善县成了个响当当的人物,他这个爹却沾不上光。李四只认花子头米,对花子头米张口闭口的老是那句:“我欠你一条命。”好像他有好几条命是的。李四根本不认李疤瘌头这个爹,更不用说听他指挥了。
    开始时,花子头米委派李疤瘌头沿街为丐帮收取保护费,李疤瘌头就留了一小手,他收的多,上交的少。这事很快被花子头米查出,不但李疤瘌头私吞下的钱全部退出,而且花子头米还专门命令李四教训李疤瘌头。这可是儿子打老子,李四不含糊,完全经受住了考验。花子头米一声令下,李四上去就扇李疤瘌头几个大嘴巴。这几个嘴巴打得亲切,李疤瘌头牙掉了四个,一边耳朵聋了。
    李疤瘌头违犯了帮规,受到降级处分,被打发去沿街乞讨。李疤瘌头这二年在街上向来都是挺胸抬头仰着脸走路,他怎么好低三下四朝人家伸手乞讨,就算他拉得下脸去乞讨,他过去得罪的人太多,也没人给他。他去街上乞讨,街上住户还不暗中笑,背后说上一句:“这可是现世现报。”
    李疤瘌头没有被困境难住,他急中生智有了办法。他弄来三个孩子,也不知这三个孩子是哪来的,反正他弄来三个孩子替他乞讨。他给孩子们订下任务,乞讨不到他定的数他就打,从此他就可以身不动膀不摇坐收渔利,他俨然成了一个小一号的花子头米。
    在李疤瘌头的三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还不到五岁,是个小丫头。别看丫头小,性格倔强就是不乞讨。小丫头跑了好几回,被他抓住就往死里打。有一次他在街上打孩子,突然从旁边小巷里跑出三个孩子,孩子们对他大喊大叫:“你为什么打她!你为什么打她!”他一愣,认出这三个孩子都是宝隆昌大药铺的,男孩叫小猴子,女孩叫胡媚子,那个最小的叫喳喳。
    “滚开!”他对孩子们吼,“要不我连你们一起揍!”
    他的声还没落,小猴子和胡媚子向他扬手抛来一把土,他没防备孩子们的这一手,躲闪不及迷了眼,登时什么都看不见了。等他好半天又是鼻涕又是泪的把眼揉出光来,孩子们早跑没影了。李疤瘌头哪吃过这个亏,他找根棍子就追了去。
    小猴子胡媚子还有喳喳,他们领着那个小丫头躲在一处坍塌的破院墙后,这原是个人家,好久没人住,房前屋后长满了半人高的草。他们小声商量怎么保护这个小丫头。
    “告诉虎爷,”小猴子说,“虎爷有办法。”
    “告诉兰兰姐,”胡媚子说,“兰兰姐心最好。”
    “跟四爷爷说吗?”喳喳也帮着想人。
    “别说话,”小猴子突然说,“你们听。”
    远处李疤瘌头骂骂咧咧来了,他也不知跟谁打听,说孩子们向这边跑来。
    孩子们慌了,这可怎么办,他们躲进房后乱草中。
    李疤瘌头进了院,拿着棍子在乱草中乱拨乱抽,嘴里大声骂着,看样子非要把这院子搜遍不可。
    胡媚子快要吓死了,搂着那个小丫头闭紧眼,李疤瘌头每抽一下草,她就抖一下,李疤瘌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喳喳不害怕,她不懂什么是害怕。喳喳抱着姐姐的胳膊,还好奇的满处胡瞧。
    还是小猴子镇静,他小声对喳喳说:“你不是用手能收虫子,也能放虫子吗,你快放出点虫子把他赶跑。”
    “猴哥哥,放什么虫子呀?”喳喳问,“放几只苍蝇行吗?”
    “放苍蝇不管用,李疤瘌头那么脏,他才不怕苍蝇呢。”小猴子略一思索说,“喳喳,你就把你在破钟楼那里收的一窝马蜂放出就行了。快放呀,他都来了。”
    李疤瘌头挥舞棍子在草窝子里乱打乱敲,猛然间从房后飞出一群马蜂,直奔他头上的疤瘌而来,他大叫一声丢下棍子掉头就跑,马蜂紧追不舍。很久,孩子们还能听到很远处李疤瘌头的声声惨叫。
    吃晚饭时,小猴子他们才悄悄把小丫头领回家。这时天快黑了,他们从小后门进来,幸好街上没人注意他们。他们向家里大人述说了白天发生的事,兰兰爱孩子,她把小丫头揽在怀中问:“你叫什么名字,肚子饿了吧。”说着掰下一块饼塞到小丫头手中。小丫头用小嘴咬着饼,告诉兰兰她没有名字。“怎么会没有名字,”兰兰笑了,“你可真小哇,比喳喳还小,我们就叫你小小吧。”
    四爷看见小小皱起眉头说:“左领回一个右领回一个,这个家都快成孤儿院了。街上孩子多了,都叫进家来能受得了。”
    四爷是养家的人,他自然考虑得多。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兰兰对四爷说,又转而说小猴子,“以后有这事先回来跟大人商量商量……”
    兰兰话没说完,小小忽然把饼放到桌上扭头就往外跑,被胡媚子拽住硬拉回来。大家都笑,小小鼓着小嘴巴瞪着四爷,那神气可逗了。四爷眉毛挑起老高,笑着说:“这小丫头还挺有骨气。”四爷半开玩笑半正经的向小小作了个揖说:“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了。”兰兰笑着把小小抱在怀里说:“好了,好了,四爷都向你认错了,别生气了。”
    晚上,小小洗了澡换了衣服和小英子挤在一起睡了。兰兰下楼来,四爷和虎爷在药铺里坐着。
    “这个孩子明天还得送走,”四爷对兰兰说,“她不是街上胡跑的没主的孩子,她是丐帮的人。那个李疤瘌头是个有名的无赖,他肯定会找上门闹的。”
    “那把她送到哪去呀,她连家都没有。”兰兰很担心。
    四爷说:“我这不是正跟虎爷商量,明天早上别等天大亮,就套驴车把她送到李公子哪里去,叫小猴子他们也一起去。那里离城远,叫孩子们到那里先避避风头。孩子们聚在一起老惹事,叫小猴子他们到山里庄园住些日子,咱们也能清静几天。”
    “他们要是去的时间长,我还得给他们准备东西。”兰兰叹口气,不无忧虑的说,“要是李疤瘌头找来怎么办呢?”
    “等找来时再说吧,顶多破费几个钱就是了,花钱消灾吗。”四爷在对付地痞流氓方面还是有点经验的。
    第二天一大早,虎爷就套好驴车,小猴子,胡媚子,喳喳,加上小小,躲在车上,在他们上面盖床棉被,虎爷就赶车出城了。兰兰站在药铺门口看着他们走远,心一酸不觉滴下泪。别看平时孩子们都在身边嫌乱,这猛的一走兰兰还有点舍不得。
    没让四爷说错,当天李疤瘌头就找上门。
    “哎哟,这不是李大爷吗,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四爷看着李疤瘌头怎么瞧怎么想乐。
    李疤瘌头的脑袋被蜂蜇的都变了形,青一块紫一块,高高低低圆圆鼓鼓的包一个挨一个。李疤瘌头眼肿的睁不开,鼻子也歪向一边,嘴唇子比平时厚了三倍还多。
    “四老头子!”李疤瘌头嚷,“这都是叫你药铺里的孩子害的。你知道我儿子是谁么,说出来把你吓着!”
    “那您千万别说,我这人有心脏病,二年多没犯了,别让您一句话又给勾起来。”四爷边说边笑着让坐。
    胡媚子的N还有半瓶,四爷用棉球沾着给李疤瘌头脸上抹了抹。李疤瘌头觉得脸上好受多了,嘴里可不饶人:“你家孩子把我家孩子抢走,以为没事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找你要,你还要赔我误工费,马蜂费,头脸损失费!”
    “您先歇歇气好不好,”四爷边往李疤瘌头脑袋上涂药边说,“这人中了蜂毒就怕心浮气燥,要是蜂毒攻心嘎吧一下死了倒也痛快,就怕毒归中枢落下个后遗症,那时半傻不苶的就等别人欺负了。您担心什么,不但庙在呢连我这老方丈也活着呢。您说我们抢了您的孩子,这我就不明白了,孩子们在一起玩是有的,您孩子又不是什么稀奇物,领回家还得花钱养活,您看我像那有闲钱的人么。一准是您的孩子跑哪去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看您这么大岁数,为个孩子也值得生这么大气,回头把您这身子骨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是咱运善县城的一大损失,像您这样的杰出人物,八百年都难出一个。”
    李疤瘌头虽然口气缓和多了,但还是不依不饶,直到走时,四爷在他手中塞了几个钱,他才说了两句人话。不过他声称他还会来的。
    李疤瘌头走了,兰兰从后边走出,她拉长脸说:“这叫什么,看了病不给钱,咱们还得倒贴给他钱。”
    “有什么办法,”四爷在太师椅上坐下,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什么呢,就怕李疤瘌头这号的。”
    “那咱们跟官府说说。”兰兰不愿吃这个亏。
    “算了吧,请官府出面花钱更多。请官府也没用,官府里的人也不是傻子,谁没事去染指这种事呢。”
    “那就这样让他三天两头来要钱?”
    “过几天看看再说吧。”四爷想想说,“叫白白去趟山中庄园,把虎爷叫回来,让孩子们先在那里住着,等这边事了结了再回来。”
    白白是和小红一起去的山中庄园,去时还领上泥宝宝。路很远,她们从早上出发等到了庄园都已经是黄昏时分。白白不怕走远路,可把泥宝宝累坏了,一路上泥宝宝让妈妈背了好多次,让妈妈背真舒服,摇啊摇,一会泥宝宝就在妈妈背上睡着了。
    庄园有了孩子热闹多了,白白她们到时小猴子他们正在庄园里嚷着疯跑,看到白白她们来了跑来欢迎,小猴子跑去告诉虎爷和公子们,倪公子听说只有小红来了快步从房内走出,拉住小红的手就往房里扯,那亲热样别人都看着笑。
    白白拉着泥宝宝去看她过去住的屋,虎爷听说小红她们还没吃饭,就到厨房点火给她们熬粥。晚上点起灯大家坐在一起,李公子为小红和白白介绍迟仙,他们互相双手合十道了阿弥陀佛。
    白白和虎爷说了四爷的意思,又像大姐姐训斥小弟妹那样对小猴子他们说:“都是因为你们惹的祸,李疤瘌头找来,看了病不给钱,还要钱走。兰兰姐可生气了。四爷叫你们在这里老老实实住着,不许再惹事,四爷说李疤瘌头还会来,叫你们先别回去了。”
    胡媚子有点委屈,小猴子对着白白一脸的坏笑,小小和喳喳还不太懂事,站在姐姐身后听大人说。
    小红在倪公子一再要求下,住了四天,最后她警告倪公子,如果再不放她走,青月姐会找来的。倪公子这才同意放她走了。
    这几天泥宝宝晚上和白白睡在一起,白天白白领着泥宝宝在庄园里到处走,她告诉泥宝宝这间房是巫师的住处,那座小楼原来住着个巫婆。白白对庄园很有感情,她为泥宝宝讲,也是自己在回忆过去的好日子。白白是个爱静喜洁的女孩子,这庄园中的细草巨树都使她感到亲切,她来自大自然,对于她来说庄园有更多家的气息。
    小红抱上泥宝宝和白白坐上虎爷赶的驴车回城去了,大家送出庄园大门,车走出很远了他们还在招手。
    第三十二章 打大人去

    虎爷走时把小猴子他们托付给李公子照看,李公子哪会照顾孩子,不让他们饿着就行了。平时他叫孩子们在庄园里玩,只要不影响他看书,孩子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白走后胡媚子不止一次对小猴子说:“李疤瘌头会不会又找四爷要钱呢?李疤瘌头又要钱怎么办呀?”
    “那咱们打李疤瘌头一顿,”小猴子挥挥小拳头说,“咱们使劲打李疤瘌头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要钱了。”
    “猴哥哥,李疤瘌头在哪呢?”喳喳问。
    “李疤瘌头在城里,”小小说,“我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对,那咱们明天就进城去,咱们去找李疤瘌头。”小猴子说干就干。
    “那得跟李公子说吧,要不咱们偷偷走了李公子找不到咱们会着急的。”还是胡媚子心细。
    “这件事千万别告诉李公子,李公子知道了就不让咱们去了。”小猴子小声说。
    “那怎么办呢,”胡媚子发愁的说,“兰兰姐说不跟大人说就胡跑不是好孩子。”
    小猴子转转眼珠说:“我有办法。”
    第二天早上,迟仙在房里打坐闭目养神,小猴子走进来笑着叫:“迟叔,迟叔。”迟仙睁开眼笑呵呵的问:“什么事呀,要想吃饭还早呢。”这几天虎爷走了,都是由迟仙负责熬粥。
    “我们想出去玩,天黑前准回来。”小猴子说。
    迟仙觉得不该放孩子们出去胡跑,可一时又想不出个反对的理由,他说:“你们不吃饭了,你们中午饿了怎么办呢?”
    “我们中午不吃了,不吃了。”小猴子说完就要跑。
    “等等,”迟仙叫住小猴子,他从怀里拿出好大一块干面饼,那是他昨天下山化缘得来的,“把这饼拿上路上吃吧。”
    “谢谢迟叔。”小猴子接过饼乐坏了。
    小猴子跑了,迟仙觉得这件事他办得很稳妥,他心里很骄傲的又闭上眼养神了。
    四个孩子出了庄园往城里走去,他们边走边玩,渴了喝点小溪水,饿了啃干面饼。小小和喳喳还小,没走多久就走不动了,小猴子和胡媚子一人背一个,走了不到一半路,连小猴子和胡媚子也累得走不动了。他们找了个树荫草密处,四个孩子挨挨挤挤躺在草窝里睡了一大觉,等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四个孩子起来赶紧走,慢慢的天黑下来,看样子他们今晚是进不了城了。
    小猴子的记忆力特别好,只要他到过的地方他都能记住,即使是夜间他也不迷路。小猴子告诉女孩子们,前面离破钟楼不远了,今晚他们到破钟楼过夜,三个女孩子也只能跟着他走。走哇走,都快把人累死了。
    “怎么还不到破钟楼?”胡媚子已经是第三次这样问小猴子了。
    喳喳摔倒了,躺在地上不起来,胡媚子过去推喳喳,喳喳睡着了。小小比喳喳还小,这时也困得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小猴子也不想走了,路边不远处有座小土地庙,胡媚子抱起喳喳,小猴子拉上小小,他们到小土地庙里睡觉去了。
    天大亮,他们一个一个醒来,晚上躺在地上他们都滚了一身土,女孩爱干净,起来使劲掸衣襟打裤腿拍屁股。胡媚子头发上老插把梳子,这时拿下来散开发髻梳头,她自己梳完还给妹妹梳。小猴子看不惯女孩子这么事多,他那个秃猴头也用不着梳,他跑到土地庙外头去了。
    过了好长时间,女孩子们早把头梳好,小猴子还不回来。她们到外头四处找,还把手放在嘴边叫,小猴子蹦蹦跳跳从远处跑回来。
    “你们乱喊什么,”小猴子低声说,眼神激动得发光,“在那边路上,我见到了李疤瘌头往一个地方去了,我刚要跟着他,听见你们叫只好回来了。”
    胡媚子她们都紧张起来,出来时说的要打李疤瘌头,现在见了李疤瘌头她们都害怕起来。
    “你看准了吗,李疤瘌头在城里,怎么会到这里来?”胡媚子很希望小猴子是一时眼花看错人了。
    “胡姐姐,李疤瘌头老往城外跑,”小小说,“他没钱了就去米帮主庄园,这是他自己说的。”
    喳喳问:“米帮主庄园是什么呀?”
    “这都不知道,”小猴子装成很有学问的样子说,“李疤瘌头是丐帮的,丐帮的头叫花子头米,花子头米住在城外庄园里,李疤瘌头是来向花子头米要钱的。”
    “那咱们怎么办呀,”胡媚子想往后缩,“要不咱们回去吧。”
    “你们要回去,你们走,我一个人去打李疤瘌头。”小猴子握紧拳头扬了扬小细胳膊。
    “猴哥哥,我也跟你一块去。”小小说。她恨透了李疤瘌头,很想找机会踢他两脚。
    “猴哥哥,我也去。”喳喳也跟着说。
    胡媚子这会也不好意思走了。
    他们顺着李疤瘌头刚走过的那条路去了花子米庄园。
    花子头米的庄园大极了,小猴子他们不敢走大路进大门,快到庄园时他们拐进路旁的树林。庄园里有狗,听到他们在林中走的声音,向主人献殷勤般叫起来。他们不敢停留,在树林中饶了半天,最后来到庄园后。庄园后有一片可爱的草地,在草地中央放把躺椅,有个中年汉子躺在那椅子上,面朝天张着大嘴睡觉。在他旁边有张小桌,桌上盘子里放只大烧鸡,还有瓶酒。
    孩子们从树后看那汉子,胡媚子小声说:“他是谁,他是不是花子头米?”
    “不会的,花子头米是个胖老头,这个人准是花子头米庄园里的樊教头,专教人打架的。这都是大头哥哥告诉我的。”小猴子很有把握的说。
    “那咱们快走吧,等会他醒了会打咱们的。”胡媚子很担心,她紧紧搂住两个妹妹。
    “不要紧,他醒了咱们不会跑。”小猴子看上了樊教头身边桌上的那只大烧鸡。出来时带的干面饼早啃完了,现在都已经饿过了头,小猴子看到那么馋人的大烧鸡,肚子马上苏醒,咕咕乱叫。小猴子非要冒险试试,他想把那只大烧鸡偷来。
    小猴子把他的想法告诉三个女孩子,胡媚子听了吓得发抖。喳喳和小小支持猴哥哥去偷大烧鸡,她们的小肚子也早都饿了。
    小猴子找了根树枝,折断上面的小杈揪下上面的叶子。胡媚子问他要树枝干什么,他夸口说:“这是我的武器,他来了我就拿棍子打他。”
    胡媚子也折了根树枝,手里有点东西总能壮壮胆。喳喳和小小也都找了根树枝抓在手上,喳喳的树枝子太长,她连举都举不起,姐姐让她扔了,她非要拖拉着。
    小猴子举着棍子弯着腰轻手轻脚走过草地,在女孩子眼里他不像个英雄,倒像个惹事生非的淘气包,拿根棍子去捅马蜂窝。
    小猴子走到小桌边,他放下棍子轻轻拿起大烧鸡,远处树后女孩子们看着他,心走快蹦出嗓子眼了。
    樊教头不愧是练功者,他睡觉时都竖着耳朵。小猴子紧张的呼吸声把他惊醒,他大喝一声:“什么人!”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小猴子抱着大烧鸡扭头就跑,远处树后的女孩子们也炸了窝四散而逃。正是这些女孩子帮了小猴子,樊教头略一迟疑小猴子钻进树林不见了。樊教头岂肯罢休,他迈开大脚板追进树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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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6:22:55  更:2021-07-13 00: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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