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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第58页] |
作者:陟云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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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那老师害怕了,他生怕自己这副样子被学生瞧了去,那样他在学校里哪还有颜面?他低下声音央求道:“小同学,求你了,不要叫嚷了,叫人听见了不好。”李文礼拍着小手边叫边跳:“那是你不好,可不是我不好。喂,大家都过来啊,这里有好戏可看,不花一个大子儿的好戏,错过了可就见不着了!”那老师手把着裤带,肚子里还有半泡屎没屙完,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胀红着脸,低三下四地道:“小同学,算我没眼力没见识,也不知哪儿得罪了你。你要是缺钱用的话,我兜里还有几个小洋(当地人对奉票的称呼),你拿去花吧。” 李文礼看着他那狼狈样子,忍住笑对他道:“谁要你的臭钱!”那老师问道:“那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李文礼道:“我是到你是教日文的,你以后再不准给学生推荐什么《小学生新闻》,要是叫我发现了,我就变着法儿收拾你!”那老师有心好好教训这个小屁孩一顿,然而现在自己被制,不答应他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下来:“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给学生发《小学生新闻》了。”李文礼道:“还有,以后上课的时候,不许给学生讲日本人的好话,只准说他们不好,听到没有?”那老师不得不答应:“是,是,都听到了。”李文礼这才拍拍手,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那日文老师暗地里咬牙切齿。再回去的路上李文礼还不停地回味着自己刚才那句话:“谁稀罕你的臭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解气,既看了好戏又逼迫那家伙签了城下之盟,人间快事莫过于此。 然而当他得意洋洋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何栖云听时,何栖云却不以为然:“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这样捉弄他,他恨你恨得要命,巴不得一有机会就来教训你,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呢?再说就算他不教日文,不给学生发《小学生新闻》这类报纸了,可学校聘请别的老师依然会讲会发,人家的嘴都在鼻子下面长着,你总不能去弄一些生漆,把每个人的嘴都给封上吧!”李文礼搔搔脑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何栖云道:“我再想想吧,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
(正文) 皇天不负苦心人,没过多久还真等找了一个机会。有一天插千的陈五祥从海龙回来,告诉何栖云说当地印刷报纸的油印社工人和日本人因为工薪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何栖云忙问:“这油印社是不是就是印刷《满洲日报》的那家?”陈五祥给了肯定的回答:“咱这周边的日本报纸都是从那里出来的。这次之所以会闹翻,是因为他们欺上瞒下,损害了工人的利益。”原来在东三省有两种主流纸币,一种是日本人发行的,俗称金票;另一种就是奉票,也叫小洋。两者之间原本是等值兑换关系,可日本人为了多赚些银子,规定一元金票可兑换一元二角小洋,发给工人月薪时以小洋结算,而向工人收取伙食费时却只要金票,不要小洋,这招来了工人的强烈不满,现在双方也正因为此事而僵持不下。 何栖云以手加额:“这真是天助我也!”他赶忙去找大掌柜镇八方,陈述自己的观点,请求到油印社施展奇谋,破坏日本人在本地的舆论阵地。镇八方微微颔首:“日本鬼子在东三省是咄咄逼人,要按他们的方式去教孩子,三十年后这批人都成了亲日分子,到时候我们国家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只怕自己就亡国了。先生活着的时候常和我说唇亡齿寒的道理,没有嘴唇子,牙能不漏风吗?这件事你放手去干吧,作为大掌柜我第一个支持你!” 有了大掌柜的支持,何栖云便放心大胆地准备去油印社煽风点火了。油印社在海龙县城之内,不比在野外的据点,人去多了反而不便,何栖云谢绝了董承金派人协助他的建议,孤身一人就上了路。于是在初冬的官道上,就多了一个头戴狗皮帽子,身穿土布棉袄,脚趿趟土子的年轻小伙。他将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拢在袖子内,低着头顶风赶路。每走一段路之后,他都将手抽出来呵气取暖,那神情和动作就和普通农民没有什么差别。因在附近名声太响,何栖云不敢再用本名行世,这次出来前他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化名——夏征东。夏的意思是华夏,那自然是相对玁狁孔炽而言,东指的是中华之东的蕞尔小国,这个名字的含义不言而喻,就是要替中国人出口气。 |
(正文) 他到了海龙县城后,凭借路引进了城,并在当地居民的指引下找到了油印社。何栖云以想当印刷工人为由敲开了油印社负责人的办公室。那人却是个日本人,他见何栖云打扮很土,估摸着他是周边哪个地方的农民,趁着农闲时出来挣点小钱。他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何栖云想起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叫花山的村屯,便随口答道:“花山的。”日本人又问道:“平时在家里种地吧?”何栖云点头哈腰:“平时莳弄地,鼓捣点庄稼。”那日本人绕着他转了一圈:“你可要想清楚了,当上印刷工人可不是打短工,必须得一气不停地干下去,明年农忙的时候也不能回家。”何栖云缩着脖子:“是,是,这我都知道。” 那日本人板着脸,继续以毫无感情的声调说道:“你以前没干过印刷,这头几个月都得算学徒工,你不仅不能开钱,还要每个月倒找我学徒费,等到成为正式工之后再给你发钱,你可愿意?”何栖云来这的目的主要是混进去,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渴盼,否则会让日本人生疑,他故意装作畏畏缩缩的样子:“那要多少钱啊?多了我可出不起。”那日本人笑了:“不用多少钱,这样吧,你家不是种田吗,我就每个月收你一担稻谷,你先交三个月的,等干满了之后再说。”何栖云道:“好,那我这就回家去筹集粮食。” 将何栖云打发走了之后,那个日本人也很得意:现在用的这些印刷工人动不动就要闹事,还是用乡下农民可靠些,农民手头没有多余的钱财,将这份活计看得格外重,自然不会随便闹事,而且他们来的时候提前收了稻谷,就算半道撂挑子不干了己方也没啥损失。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 何栖云出了油印社,跑到外面买了三担稻谷,然后一担担地挑到油印社。那日本人见他挑来的稻谷颗粒饱满,色泽金黄,连声说道:“不错不错,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油印社里当学徒工吧。”何栖云道了谢,便随着他指定的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国人到了印刷车间。那中国人神情也是冷冰冰的,于路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把他带到车间后,交给了车间里一个背着手的监工:“这是新来的学徒工,你看着安排吧。”那监工也不多话,招手从机器旁边喊下来一个工人:“陈师傅,你来带这个徒弟吧。”那个叫陈师傅的是个瘦高的中年汉子,他拍拍手上的油污,打量了何栖云两眼:“在这儿干活要手勤、眼勤、腿勤,千万不能偷懒,你就先过来给我打下手吧。”何栖云道:“是,一切全凭师傅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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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陈师傅别看不苟言笑,人心倒是挺善的,一开始让何栖云做的都是一些拿工具、续纸等最简单的活计,何栖云很容易就上手了。趁着劳作的间隙,何栖云问陈师傅这儿工作的情况。陈师傅说道:“咱这工作不比别处,是半夜就开始忙,这夜班基本上是下半夜一到就开工,我们先在这边把机器打开,把裁好的纸张准备好候着,那边有几个大拿把要发的文章校对完排好版,然后出小样让日本人过目。日本人同意了之后我们才能开印,印刷的制版和小样是有严格规定的,不准人随意带出。这一点你也要注意,不要触了日本人的忌讳,在这里他们说了算,触了霉头可是有大亏吃的。咱再说说白天。夜班的报纸印完之后,外面会有报童来领报纸,同时也会有车往外地送。这时就没我们什么事了,除非有其他副刊的印制我们才会留在这里继续干。而等到中午过了之后,我们又要印制夕刊,夕刊比朝刊要少很多,每天就四个版,印、装、销都很容易,干完活也是一样等报童来拿或是车运就行了。” 何栖云问道:“那白班和夜班是怎么排的?”陈师傅道:“我们白班和夜班是错开的,实行的是两班倒,要是你今天上了白班,那明天就是夜班,反过来今天上夜班明天就上白班。”何栖云惊讶地问道:“那岂不是都睡颠倒了?”陈师傅道:“在这干活都这样,就是得适应,你将来也是一样,白晚班交换着干。”何栖云故意往他的薪水上引:“这么辛苦干活钱一定很多吧?”这话却勾起了陈师傅的满腹怨气:“多啥啊,一点都不多!每个月开不了几张票子,上面又今天要个这费,明天又扣个那费,开到手里的钱一家老小填饱肚子都不够,有时候还得向别人张口借。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又没别的手艺,我也不干这活了,到街上掌个鞋、钉个马掌都比这强。” 修鞋之类的活计都是在外头风吹日晒的,而且只会更加辛苦,可不是谁想做就做的,何栖云知道陈师傅也就是随口说说,并非真的想去修鞋,便说道:“干啥都不容易啊。”陈师傅见他理解自己,也就顺便问问他的情况。何栖云说了自己在地里劳作,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赚不着钱,陈师傅也是感慨连连。或许正是因为同病相怜的感觉,何栖云很快就和陈师傅打得火热。陈师傅见他年轻好学,也就不吝藏私,把自己掌握的印刷技术精髓都传授给了何栖云。几天之后,何栖云已经能像模像样地操纵机器开始印刷了。 |
(正文) 何栖云来到油印社却不是为了掌握印刷技术,而是为了捣毁这份报纸在吉长道发行的他之前在吉敦铁路、西龙山煤矿分别参与或组织过大规模罢工,对于罢工这一套用起来得心应手。不过他经过一段时间的活动发现,工人们的确因为金票和小洋的使用而心有怨气,但这股怨气很难转化成为实际斗争的力量。而且和铁路工人、煤矿工人比起来,这里的工人拖家带口的更多,因此抱有顾虑的人也更多,要举行罢工阻力也很大。而且最麻烦的是,那些日本人不止会用大棒呼喝工人,有时也会假惺惺地拿出一些小利补偿个别他们看重的人,让这些工人觉得他们很受重视。运用如此巧妙而隐蔽的手段对工人群体进行分割,使得工人不再成为一个团结一心的整体,而是七零八散不成样子,有时他们甚至还会发生内斗。即便如何栖云,也很难将这些人以统一的名号组织起来。这却让何栖云作了难,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报纸印出来,若是任这个趋势蔓延下去,地方上的亲日派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何栖云却是一个善于发现和捕捉机会的人,在和工人们深入了解和交谈之后,他发现了油印社中有一个戴眼镜的编辑很是不同寻常,此人名叫桑同书,鼻梁上架一副茶色眼镜,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的袖口上永远有一层擦之不去的油污,显而易见这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何栖云和他打过几次招呼,他也总是微微一笑,有时瓮声瓮气地答应一声,却很少言说什么。但何栖云却听说,他经常私下阅读一些反日的小册子,见到有人过来就急慌慌地收了起来。何栖云越发认定这个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于是有一天下夜班后以下馆子的名义将他请了出来。桑同书一开始并不愿意去,说自己和何栖云不熟悉吗,也不好花他的钱吃喝。何栖云道:“我见您有学问,想和您讨教几个问题。”桑同书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不过别太破费了。早晨我一般吃油条浆子就行了。”何栖云笑笑:“能请动你大才子,哪能只吃油条浆子呢。”他在海龙县城这些天,已经将县城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径直便带着桑同书来到了县城最大的餐馆聚贤楼。 |
(正文) 聚贤楼的早餐与别处不同,除了外面常见的油条大饼之外,还有很多南北各派的冷热点心,像什么油炸糕、麻团、打糕、灌汤包、水煎饺都是应有尽有。正因为他们家做工精细,品类又齐全,所以价格也要贵一些。何栖云从瓦楞山出来是备足了银子的,也就不吝惜这些小钱,捡稀罕货色点了个遍,将小方桌上堆得满满当当。桑同书惊得目瞪口呆:“小夏,你这么铺张,还过不过日子了?” 何栖云笑道:“你是难得的贵客,请你也不能太抠门啊。”桑同书见东西已经摆了上来,也就在何栖云的劝说下开始品尝,边吃边和何栖云谈论新鲜见闻。何栖云有意将话题往《满洲日报》的内容上引,不过才说了两句桑同书就变了脸色,悄悄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方才小声道:“这可不敢胡说,上面盯得紧哩。”何栖云说道:“咱也不是胡说,就随便聊聊。看你们能写出这样的好文章,就挺羡慕你们这些文化人的。” 桑同书道:“你哪里知道,文化这玩意,知道的越多越痛苦,还不如像猪牛驴马一样,啥都不知道,每天活得挺舒坦,到死也就那一下子,疼过去就完了。之于人要吃它肉也好,喝它血也罢,反正它也没啥感觉了。”何栖云道:“您可别这么说,我现在活得就和猪牛驴马一样,啥啥都不是,出了门看人家悬挂的标语、条幅,认都不认识,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是白活了。”桑同书喝了一口浆子,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外面那些标语知道了就是好事?错了!标语里面有好多是日本人往脸上贴粉的,也就咱这小地方没人注意,换个大点的地方早就不让贴了!” 何栖云见桑同书虽然胆小怕事,但尚有几分正义感,于是循循善诱,有意和他聊起对时局的看法。桑同书吃了何栖云的东西,也不能表现得过于生分,便也尽力回答,他对何栖云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日本人正在加紧建设东满的几条铁路,说是以后要方便从朝鲜出入呢。”何栖云想,自己就去过吉敦铁路,还在那里出生入死了好几个月,如何不知道这条消息,但他没有打断桑同书,任由他说了下去。桑同书又讲起了日本人在东北的种种行径,最后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唉,我们现在也是为日本人做活,这日子真是没法混了!”何栖云道:“没想到桑先生如此忧国忧民,佩服,佩服!我虽然也是一介草民,但也挺关心国家大事,不知桑先生可否将每天报纸上有关日本人的消息翻译过来,让我也长长见识?”桑同书有些犹疑,何栖云道:“你放心,我也是中国人,不会出卖你的。”桑同书这才答应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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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何栖云的要求下,打那以后桑同书每次印刷小样时都多印一份,夹到衣服里带到外面,再偷偷在旁边加好翻译交给何栖云。不过这个呆子却没想到,自称夏征东的这位并不认字,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何栖云拿到资料后结合自己从二道湾得来的文件内容,细心地加以整理并放在了一个妥当的地方。光收集这些资料还不够,还得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出去,让更多人了解日本人的真实面目。何栖云想来想去,却想不到太好的办法,正在为难的时候,陈五祥却找过来了。 一天何栖云下了夜班,正准备去吃个早饭,走到正街的拐角时,迎面却被一人劈手抓住。他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人却是陈五祥。陈五祥将他拉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兄弟,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个信儿,大掌柜等的着急,就叫我过来看看。”何栖云说道:“我倒没啥危险,就是得到的消息送不出去。这消息最好能让上面的人看到,否则也全是白费!”陈五祥道:“你把东西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何栖云知道他多年插千,在奉天地面上人头熟,便折回住所,将报纸和资料都裹在一件旧夹袄里交给陈五祥。陈五祥看到资料有厚厚一沓子,知道何栖云一定费了大心事,低声道:“保重!”就匆匆地带着资料走了。 第七十八章 松字行动 陈五祥知道何栖云带来的资料非同小可,必须保证它能安然无恙地送到重量级人物的案头上。自己在奉天城里倒是有几位过命的朋友,但像这种事干系非轻,他一来不愿给朋友添麻烦,二来也是不放心,遂自己决定去送。可是送给谁合适呢?目前的奉天城里也是派系林立,好多人面目不清,若是贸然送到一个亲日分子的手里不仅起不到什么效果,自己可能还会有危险。陈五祥托了几个人侧面了解一下,大家一致称赞今年新上任的警政处黄处长年轻肯干,是少帅手下的得力干将,同时也是坚定的反日分子,他受少帅委派正在主持反制日本侵略的工作。陈五祥于是决定,这批资料就交给他了。 |
(正文) 但警政处可并非寻常的衙门,它管理着全省上下好几万的警备队,那可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装部队,稍微整训一下就可充作正规军使用,所以连警政处长肩上挂的军衔也是少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陈五祥在奉天城里盘桓了两天,总算得到了一条重要消息:黄将军喜欢吃东门那家苏菜馆的西湖醋鱼,每隔三五日总要来尝尝鲜,而且每次坐的位置都很固定,就在楼上近窗的雅座里。陈五祥得到这条消息后,专门跑到那家苏菜馆,实地侦察了一番,挑选了与之相隔不远的另一处雅座,并给店家交了一份定金,说自己过两天有朋友要来,但还没定下来日子,请小二代为留意这个座位。办好这一切后,他便换了身华贵衣服,每天午饭前后在东门街上转悠,期待着能有一天撞见黄处长。 也是陈五祥运气好,两天之后的中午,他还在那里捂着耳朵取暖,忽听菜馆门口店小二冲着一辆人力车招呼起来:“黄处长,您老来了!楼上的座位给您留着呢,快,楼上请!”随着店小二的招呼人力车的座椅中站起一人,他穿着黄呢大衣,头上戴着便帽,眉眼坚毅,下巴上泛青的胡茬看起来有些粗粝。他刚从车上下来,两个背着枪的随从从后面跑步过来,一左一右地护卫着他进了菜馆。陈五祥更不迟疑,也随着往菜馆中挤。店小二是认得他的,便将他请到楼上。陈五祥边走边说:“我那位朋友临时有事不来了,我今天一个人享用,就炒两个热菜,烫一壶小酒就行。”店小二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好嘞!” 陈五祥在座上坐下后,看着黄处长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两个随从左右侍立,并未在空椅上就座。黄处长是贵客,他要的西湖醋鱼很快就端了上来,他也不客气,信手取了筷子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陈五祥一直想找个由头凑过去,但看那两个随从警惕的样子,只怕自己没冲到近前便会被他们擒下,那样黄处长也不会听他絮叨了。正巧这时他的酒和小菜也端了上来。他看着那酒杯,忽而有了主意,装作在椅子上没有坐稳,一下子将酒杯扔了出去。酒杯顺着地面斜斜滑出,不偏不倚恰好到了黄处长脚边。陈五祥赶忙蹿到酒杯旁边,伸手想将酒杯捡起来,但还没起身他的胳膊已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扭住了,抬头一看正是其中一个随从。黄处长仍在啧啧有声地品着醋鱼,眼睛都没抬一下:“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吧!”陈五祥见他不动声色,却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由大是佩服,也就不遮遮掩掩了:“黄处长,有一些重要文件要带给你。”他刚从怀里取出那叠资料,还没等递到黄处长手里,却被一旁的随从劈手夺过,细细检查了一番才交给黄处长。 |
(正文) 黄处长看到资料第一页便写满了日本人在东三省的分布及侨民迁入、以及海龙县城油印社传播印制美化日本人的文章等情况,旁边还加了很多注释,不少注释都是肺腑之言,不由停止了嘴里的咀嚼,抬头望着陈五祥,感激地道:“这确实是很有用的东西,感谢你能把它送过来,不过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陈五祥见黄处长如此看重这些文件,心头也轻松起来,他站起身,学着城里人的样子冲黄处长鞠了一躬:“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言罢也不用餐,潇洒转身而去。黄处长盯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对两位随从道:“这可真是位奇人哪。”其中一位随从问道:“难道他送来的这些文件真的很重要?”黄处长点点头:“是非常重要。有了它,我们也可以从容地布置下一步行动了。”他拿起筷子,用力地搛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品着:“草野之间多有英才,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 何栖云自从送走情报后,便在焦急地等待上面的反应。一直到半个月之后,他刚从油印社下夜班出来,忽见前面街上尘土飞扬,两辆大卡车风驰电掣地开了过来。卡车后面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备队。卡车开到油印社门前,嘎吱一下停住了,上面的大头兵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来,他们冲进油印社里,在里外门户上都贴了封条,还大声地问负责人在哪里。最后那个日本人被请了出来,他并没有张皇失措,而是习惯性地摸着自己那撇仁丹胡,扫视了一眼警备队的士兵:“我想诸位可能是误会了吧?我们油印社一向遵守规矩,厘金、印花税每个月都是足额缴纳的,就是县里派下来的商捐,我们也没短过半文。你们的向队长我也熟悉,他今天来了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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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时开车车门开了,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簇新军服的年轻军官,手上还戴着雪白的手套,他对那日本人道:“你说的向队长已经被调到省里去了,现在这里的治安由我负责。根据上面的命令,从今天开始你这油印社由我们接管,你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必须限期离开这里。”那日本人见倚为靠山的向队长没来,心里早就慌了,但他兀自梗着脖子强辩:“凭什么要查封我们?我们犯了哪条规矩?”那军官高深莫测地笑笑:“那你得去问上面,这我可不清楚。”日本人犹是不甘心,但那军官挥挥手,就有两个警备队的人将他强拉走了。 油印社里的印刷工人和报纸编辑也被赶了出来。那军官对他们说道:“各位,实在是对不住,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查封了油印社,大家暂时丢了饭碗。不过大家不要担心,以后油印社将会改成我们奉天本地报纸的印刷点,到时我们还会把大家请回来!”众人脸上都很茫然,他们不知道除了印刷和校对还能做什么。有人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什么时候能上工啊?我们还等着挣钱养活一家老小呢。”那军官道:“就几天的事,大家不要走远了,等上面的稽查特派员过来之后就可以复工了。” 何栖云见这个油印社终于被摧毁,而工人们的饭碗也没丢,长出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办妥,那么他留在这里也没啥用了,于是他打点行囊,和桑同书等人告别,径直回了瓦楞山。镇八方等几个掌柜的在听到他的汇报后,都对他连声称赞,镇八方说道:“九江八这些年来为绺子出力不少,我就么看错人!回去之后你好好歇歇吧,粮台,把上个月给九江八的钱饷加个双份发给他。”一旁的粮台黄山屏恭恭敬敬地答应着:“是,大掌柜。”孟仲义说道:“大伙儿也都看到了,九江八在绺子里脑子活,学东西快,无论是去吉敦铁路、西龙山煤矿还是正岔屯,活儿都干得杠杠地。大掌柜,我看是不是这样,让九江八也来管几个插千的?”原来孟仲义身兼二职,光秧子房那一摊活已经够多了,水香的活有时他实在顾不过来,此时正好见镇八方抬举何栖云,便准备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
(正文) 他的这番心思镇八方如何不晓得,镇八方是这么说的:“水香既然这么有心,九江八以后也可以抽空跟着学学,艺多不压身,趁年轻多历练一些没坏处。”听镇八方如此说,何栖云忙拜谢大掌柜的厚爱,又对孟仲义的抬举表示感谢。镇八方摆着手道:“都自家兄弟,就别客气来客气去的了。董兄弟,你挑个可靠些的人跟着九江八,以后他有什么事也方便支使。”董承金当即答应下来,镇八方将事情都处理妥当,这才让大伙儿散了。 出了门之后董承金征求何栖云的意见:“我看三元还不错,最近这些日子他拐子练得也可以,你们又是老早就有联系的,让他跟着你吧。”何栖云道:“我无所谓,不知三元是否答应?”董承金呵呵笑道:“我是他师父,我都点头了他还能不答应?”果然,董承金一提这事三元便欢天喜地地说道:“九江八人好,做事也公道,能跟在他后面跑腿办事我非常乐意。”有了这句话,董承金也就顺理成章地将三元安排到了何栖云的身边,担负起了保护他的任务。 海龙县的油印社不久之后果然换上了新招牌,成为辽西片区的报纸印刷点之一,让附近的中国人也扬眉吐气了一回。日本人在这二十多年来,一向在东三省颐指气使,没想到有一天也会遭遇挫折,这在旅华的日人中也引发了强烈反响,即使远在东边道的杨大辫子和韩立诚也是心有戚戚,尤其是韩立诚,因为和中国人打交道的机会更多,他更是倍感肩上的压力。 中川勇夫看出了韩立诚的心思,对他说道:“这件事情有些蹊跷,那《满洲日报》都是日文印的,平常中国人压根就不会去看,怎么突然就查封了?”韩立诚道:“这我也很疑惑,莫不是有啥人跟我们过不去?”中川勇夫道:“我看还是派人查一下,中国人不是常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韩立诚道:“二道湾那一战咱们的精锐损失殆尽,一时却找不着可用之人。”中川勇夫的瘦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如果您还看得起我,我愿亲自跑一趟。”韩立诚道:“如此拜托中川君了。另外中川君如果有空,可以留意一下我之前派出去的一个小分队,那里面有一个名叫泽九公的老先生,他却是个重要人物,找到他后一定要亲自护送他回来。”中川勇夫点点头:“我一定尽力。” |
(正文) 快傍年根的时候中川勇夫回来了,他没有找到泽九公,但却通过在奉天城的关系将这次海龙县城油印社被封摸得一清二楚。他告诉韩立诚,这件事是警政处的黄处长下的令,然而将油印社消息透给黄处长的,却是老对手战东道的人。韩立诚气愤地骂道:“又是他们!看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也不知道马王爷爷三只眼!只是官府现在对这帮胡子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可太烦人了!” 中川勇夫道:“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下想法,以往你都是用大规模征剿的办法,但却是收效不佳。”韩立诚吃惊地看向他:“中川君,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这么办怎么能摧毁他们?”中川勇夫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只要盯住他们几个核心人物,把他们打掉了战东道自然也就散伙了。以往的历次打击倒是让他们元气大伤,但核心和骨干力量却没有损失多少,只要有流民聚集,他们很快还会重新恢复过来,这次我们一定要改变这种被动状况,争取一举将他们摧毁。” 韩立诚犹豫了一下:“中川君,实话实说,这个主意我不是没想过,可镇八方他们这些人防卫森严,身边的土匪都是铁了心保卫他,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中川勇夫说道:“几十年前,李鸿章说过这么一句话,‘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处战胜,未必各口皆守’,他镇八方再能耐,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护卫得严严实实的,只要能把人送进战东道,就一定能找着机会。” 韩立诚道:“可这事具体要怎么做呢?”中川勇夫从怀里摸出了一份文件,展开递给韩立诚:“我已拟定了一个方案,代号松,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上报杨会长,等待他的最终裁决了。”韩立诚拿过那份文件,见上面对目标人物、护卫状况、周边环境都作了详细的描述和分析,在后面更是制定了数套方案,每套方案又因所遇情况不同设计了若干条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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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韩立诚原有些瞧不起中川勇夫,此时也不得不佩服他心思缜密:“中川君,有了这个计划,松行动一定能成功!但是不知派谁去比较合适呢?”中川勇夫道:“这个人必须是完全的生面孔,没有被战东道的任何人见过。我在护卫队里挑了一下,共计有十五个人是在战东道撤离东边道后才加入云中龙的,我再从其中比较了一下,认为路大勇是最合适的。”韩立诚几乎每天都和护卫队在一起,对护卫队每一个人的能力、脾性了如指掌,听到中川勇夫提起陆大勇的名字吃了一惊:“中川君,你搞错了吧?这个人本领很一般,枪法、格斗都不是上乘,护卫队中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中川勇夫道:“没有错,我要用的就是这个人。我们派人去干掉镇八方,不是单纯用武力就行的,还必须要有头脑。泰西诸国有个词叫心理,心理上占优的人遇到惊涛骇浪都能面色镇定从容不迫,让别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起伏。路大勇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留意了一下,在上次紧急召集护卫队时,很多人都丢三落四地忘了拿东西,唯有他不急不慌地按照步兵操典准备好了一切,然后才小跑着出来,无疑他在这方面表现非常优秀。”韩立诚道:“好吧,那就派踏他过去,需不需要嘱咐他什么?”中川勇夫道:“等杨会长的批复下来我们再找他谈。” 民国十九年大年刚过,战东道土匪在巡风的时候忽然发现,瓦楞山山门前卧着一个人,风雪几乎将他的身体都盖住了。有人上前一探他的鼻孔:“还有气,前胸也是温乎的,抬回去兴许能救回来!”于是几个土匪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山寨,有经验老道的土匪用雪揉搓他的手心和脚心,隔了一会儿看他稍有反应又给他灌了一碗姜汤。 片时此人悠悠醒转,土匪们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此人正是改换装束后的路大勇,他虚弱地回答道:“我姓吕,排行第三,家中人都呼我吕三,原籍是辽阳的,平时只在海龙一带做些小买卖,年前我到海龙倒腾了一批土布,不提防赔了,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想这八家子有个小时候的玩伴,便来投靠他,准备过完年再走。哪知他不在八家子,我遍寻他不着,又饿又累,不知咋地就晕了。”土匪们:“也该着你有造化,碰上了我们,若是再冻个一时半刻,只怕你这小命要保不住了哩!” |
(正文) 吕三谢过众人,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火锯房子?怎么这么多人?”土匪们相互看看,哄堂大笑起来。有人促狭地对他说道:“就是让你猜上一百年,你恐怕也猜不出我们是干什么的。实话告诉你,我们是耍浑水钱的,得佛祖开恩在此开山立窑,是不是没想到?”吕三很是害怕:“啊,你们居然是胡、胡子?”有人对他说道:“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踩上这条道的。可我们一向与人为善,不和穷人过不去,有时还周济一下他们,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吕三似信非信:“那、那你们是好人?”土匪们都说道:“好不好我们说了也不算,反正我们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哎,看你也是个勤快人,不如就留在绺子子里吧?”吕三有些不情愿:“我虽然尚未婚配,但总觉得在外面能舒坦些,在这里我怕是受不了。” 土匪们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有人招呼道:“三元,你不是陪着字匠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转?”三元道:“咳,字匠去和炮头说事了,也用不着我,我就出来走走。”吕三一听“三元”这两个字就从地上挣扎起身:“你是三元?”三元见此人面生得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对,我是三元,你是哪位?”吕三激动地上前抱住三元:“三元,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和你一起放羊的吕三呀?”他这么一说三元倒是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没衣服穿,成天光着屁股满山跑的吕三?可那时我记着你是尖下巴颏,现在怎么成方的了?”吕三道:“哎呀,人长开了脸型自然也就变了,哪有那么可钉可铆的?”三元倒也没怀疑:“咱都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到咱们绺子来了?”吕三一指屋里的一众土匪:“我在外面冻晕了,幸亏这几位大哥把我给救回来了。”大家纷纷凑上前来,对三元道:“原来你们还是旧识,那正好不过,你好好劝劝他,他还不愿在我们绺子呆哩。”三元对吕三道:“真的吗,你没看到我现在都在绺子里过得挺好的,我比原来胖了好多哩。”他自认和吕三是旧人,说话的口气也随意了很多。 |
(正文) 吕三被这群土匪拉着一起去吃饭,很快就和大伙儿熟络起来。三元因为乍见故人,欢喜的不得了,对吕三说道:“你看这么多兄弟待你都不错,他们也都是天南海北过来的,你在这里呆着多好。现在外面今天这个捐,明天那个税,总得忍受别人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在绺子里我们不纳粮来不交税,凡事大伙儿还都可以互相帮衬,多好!”其他人也劝吕三:“这时候外面大雪封山,路也不好走,不如在绺子里住些时日。”吕三半推半就,也就在绺子里住了下来。 这吕三是松行动的主力,他混进战东道绺子可不满足打消这些土匪的疑虑,过了没几天,他就有意去和镇八方身边的土匪打交道,慢慢地和他们攀同乡拉关系,从他们口中套取有关镇八方举动的信息。瓦楞山山寨毕竟面积不大,尽管镇八方是战东道的掌舵人,出入都有土匪层层保护,这吕三却也有几次远远望见过镇八方。他看见镇八方虽已年过五旬,但步履矫捷,精力健旺,论动作的敏捷程度实不输于少年人,若是和他近距离格斗很难占得了上风,就是在山寨里寻把拐子怕是也难以轻易得手。 不过中川勇夫安排他过来就已想好了好几套方案,一条路走不通就再寻他路,他又打起了别的主意。他从三元口中了解到,镇八方吃饭一般是后灶单独做的小炒,和普通土匪吃的大锅菜并不混同,如果能混到后厨在小炒中下点毒,那镇八方将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后灶也有土匪把守,吕三又不是做饭的,也没那么容易混进去。吕三便和三元商量,说自己在山寨里住着,也不能白吃白喝,得为绺子做点事。但他不会干那些精细活计,只能料理些像挑水、煮饭的粗活。这事儿三元却做不了主,他和何栖云离得近,便来找何栖云帮忙说话。何栖云一看他那憨厚的脸上挂着微笑,便问道:“三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三元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嘿,字匠,你可真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的?”何栖云道:“那还不容易?你平时总是木着脸,像谁欠你两吊钱似地,今天一挂上笑,我就猜到了。”三元摸着自己粗糙的脸颊:“我的脸木吗?我自己怎么没察觉到?”何栖云伸手将李大嫚落在他那里的镜子递给他:“不信你自己照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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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元接过镜子,匆匆照了两眼,才想起自己是要来求何栖云的,便撂下镜子说道:“字匠,你这一打岔我差点忘了,我有个小时候的玩伴最近来咱们绺子了,他叫吕三,也想为绺子干点活。”何栖云道:“想干活那还不有的是?绺子里天天都是活,只要手脚勤快点就不愁没干的。”三元忸怩了一下:“可吕三说别的活他也干不顺手,就想干一点挑水煮饭之类的。”何栖云道:“那就只能去后厨干杂活啰。”到这时何栖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找到了绺子里的引全柱,和他讲了这事,何栖云是大掌柜跟前的红人,平时对待弟兄们都很客气,所以吕三很顺利地就混到了后厨,后厨看在字匠的面子上,也没太为难他,就让他负责劈柴生火。 劈柴的活得在外面干,生火却必须在屋里,吕三自从有了这个身份,便可以经常出入后灶了。因为吕三和三元相熟,谁也没怀疑他有什么问题。这时节还没出正月,大小节日相连,绺子里吃喝的时候不少,后灶的活计也就格外繁多。这一天大掌柜恩典,赏赐绺子里每个屋的弟兄一碗扣肉。绺子里现在几乎是人满为患,需要做的菜也多,后灶每个人都忙活了起来,颠颠地挨屋送菜。 吕三瞥见有一盘扣肉做了一个暗记,里面的肉块肥瘦匀称,每一块都泛着诱人的油光,猜到这是后灶的人给大掌柜预备的,便趁人不备从棉袄中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在从二道湾出发前他就在棉袄的夹层里将毒药藏好,那天被救起时战东道的土匪也没发觉,使得他顺利地将毒药带了进来。此时他唯恐镇八方不死,便将整包毒药都倒进了扣肉的油汤之中。这毒药药性极烈,老鼠吃下不过片时便仰腿向天一命呜呼了。吕三想这下镇八方死定了,便偷偷溜出门去,去自己房里收拾东西准备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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