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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第73页]

作者:罡风御九秋
首页 上一页[72] 本页[73] 下一页[74] 尾页[7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他是我当年的侍卫,国破之后自逃难的路上遇到的,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容不下别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给了他,我嫁给他不是因为我……”
    “我知道。”莫问点头说道,世间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为相爱而结合的寥寥无几,报恩,被迫,怜悯,将就占了绝大多数。石真之所以嫁给现在的丈夫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有很重的报恩和怜悯成分。
    “我对自己很失望。”石真面露愧色。
    “你做的对。”莫问摆了摆手,石真的惭愧是因为嫁给了别人,她的所作所为并不庸俗,亦不低下,为了某人终生不娶或终生不嫁是很困难的,因为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的动力会逐渐减弱,没有人耐受的住那种没有回应的孤独。
    石真闻言扭头看向莫问,见莫问表情平静,正在举杯喝水,这才确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待莫问放下水杯,石真出言问道。
    “不好。”莫问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石真摇头说道,莫问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他说过的不好那就一定过的不好,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过的不好的悲伤和沮丧。
    “阿九你知道的,在阴司任职,聚首遥遥无期。后来我又纳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她叫秦云。”石真插言。
    莫问点了点头,“秦云即将临盆之时被人杀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没能救活他们母子。吴云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经故去了,我现在孑然一身,居无定所,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惊讶的问道,她一直以为莫问过的春风得意,无比幸福,此时方才知道他过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说过的很凄惨。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云母子的情况与你不同,我可以为你续命延寿,不但让你能够生下女儿,还能让你看着她长大成人。”莫问说道。
    石真闻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本来只希望能够苟延一些时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问竟然能够为她延长多年的寿命。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声女子声音,“真人所需之物,小神已经备齐,请真人查收。”
    石真闻声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冲其抬了抬手,转而直身站起走出帐外,片刻过后撩帘再入,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包袱。
    莫问将包袱放于木几,解开逐一检视其中各种灵草药物。
    “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问道。
    “与你调养的药物。”莫问随口说道。
    “那送药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问。
    “你们这里的土地,与我腾出一顶帐篷,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晚。”莫问随口说道,他此时已经可以随意请神,调动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闻言点头答应,出门安排。
    不多时,安排妥当,莫问住到了大帐旁边的一顶小帐,为石真熬制汤药,当日晚间请了黑白无常来到,明言要为石真再延阳寿十八年,黑白无常痛快答应。他们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当年闯上天庭之事,无人敢来触他霉头,以他此时的修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之所以没有为所欲为只是因为不想为所欲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长谈闲话往事,待得本体驱走呼伦族人,便辞别石真,与本体合二为一腾云离去。
    此番他没有再留下定位符咒…...
    世间之事不一定会有结果,却都会有一个了结,他与石真之事到此算是彻底做了一个了结,他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做了对方需要他做的事情,给了石真一个交代,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这五个阶段,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深度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谨小慎微,再怎么深思远虑,所做的事情在十年,数十年之后回忆起来都不一定是正确的。
    对错是相对的,不能作为为人处世的准则和标准,值不值得自己去做才是判断的标准。倘若一件事情值得去做,那就立刻去做,千万不要因为外部原因进行拖延,哪怕做错亦不可错过,做错可以改,错过改不了。
    他当年之所以没有娶了石真,并不是不喜欢石真,也不是因为石真有一半胡人血统,而是他那时候太过虚伪,不敢承认自己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唯恐旁人说三道四,说他朝秦暮楚,感情不专。正是这种虚伪令他拒绝并放弃了石真。实则男人的天性决定了他们一生之中绝不可能只喜欢一个女人,他为了给世人留下一个专一重情的印象,压抑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到头来只能是自食其果,外人不会替他分担分毫。
    虽然错过了石真,莫问却并未过度伤感,秦云母子的事情让他大彻大悟,失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人能够不留一点遗憾,有得有失人生才完整,有喜有悲人生才真实。
    当日晚间,莫问回到了前往陇郡的路上,陇郡是当年他迎战敖术的地方,也是他放胡人西去的关卡,他当年网开一面,放走了大量胡人平民,此事令他饱受争议,百姓认为他放虎归山,是汉室奸贼。修行中人认为他沽名钓誉,哗众取宠。
    胡人侵入华夏对汉人犯下了滔天罪行,数十年间屠杀汉人近千万,汉人对胡人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他做了一件令汉人感觉非常不解恨的事情,遭到了汉人的痛恨和厌恶,不过当年的所作所为时至今日他仍然认为是正确的,外族和汉族都有存在的必要,若是汉人不思进取,贪霪堕落,外族就来咬上一口,让汉人痛上一痛,不痛,汉人不觉醒。不痛,汉人会堕落。
    二更时分,莫问到得陇郡城门之外,今日有月,守城的兵卒发现了他,“道长,你可是要进城?”
    “贫道待明日再来。”莫问回头迈步,这些年他一直在步行赶路,少用腾云瞬移。
    “道长请留步,我们与你开门。”墙上的兵卒高声喊道。
    莫问闻言止步回头,疑惑的看向城墙上的兵卒,他并不认识此人,对方有些太过殷勤。
    不多时,城门自内部打开,莫问迈步进门,冲开门的兵卒稽首道谢,“多谢诸位与贫道行了方便。”
    “应该的,道长无需客气,”其中一名尉官模样的年轻兵士抬手西指,“西行两条街,往北直行,走上五六里就是三清道院,道长可以去那里落脚。”
    “三清道院?”莫问面露疑惑,三清各宗都有自己的道观,挂单打尖也通常会往本宗道观,很少会与他宗道士混居。
    “是啊,都督崇儒尚道,特建道院,容过往道人落脚,若是道长少了盘缠,也可自那里借到。”年轻兵士抬手示意属下关闭城门。
    “敢问此处持节都督是何人?”莫问问道。
    “乃是,名讳。”年轻兵士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碍于尊卑没有说出持节都督的姓名,他却想到了此人是谁,当年此处的持节都督乃是袁东,后来此人被敖术所杀,其手下大将彭炳泉暂代都督一职。
    莫问冲开门的兵卒再度道过谢,循着他们所指的路径找到了那处位于西城的三清道院。
    三清道院的前身当是一处军营,正北的帅营被改建成了三清大殿,院子正中有一间偌大房舍,这间房舍乃是由先前的兵舍改建而成,有梁四根,占地十亩。
    道观的大门是开着的,也没有知客和迎宾,莫问自行进行,到得门前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舍里住了二三十人,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多是俗人,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此时这些人正自房舍的通铺上闭目盘坐,听那老道士讲经。
    那老道士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不过身上的道袍异常破旧,多有补丁。
    莫问自门旁的木铺上坐了下来,此处远离灯光,众人虽然知道进来一人,却不曾看清他的真实样貌。
    莫问进门之初就看出那道士是个无良的假道士,讲说经文也是东拼西凑不知所云,但那些信徒却对其所说无比拜服,此人言谈很有特点,讲到自己都开始糊涂的时候就会来上一句不知所云而看似高深莫测的胡言乱语,众人不明其意便以为他言语暗藏玄机,不但不曾嘲笑,反而更加钦佩。
    见此情形,莫问缓缓摇头,世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都会心存敬畏,这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实则这种看法是错的,自己听不懂的话并不一定暗藏玄机,很可能是胡言乱语。样貌堂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骗子大多长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若是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谁还会上当。
    “你们天眼未开,看到的都是万般假象。”假道士朗声说道。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区分真假道士很困难,但道士要识破假道人却异常简单,此人一派胡言,天眼是佛教专用词汇,道家根本无此一说,张冠李戴,牛嘴不对马唇。
    “这天眼不是一般人所能打开的,为师当年苦修三十年方才打开天眼,今晚为师就与你们再度开示,你们当认真领会。”假道人说到此处,歪头看向站立一旁的小道,“永信,将为师苦寻所得昆仑山茯苓分赠给你的这些师弟。”
    老道是假的,小的自然也真不了,那小骗子闻言自旁边一木箱之中端出一只木盘,随后自木箱里拾捡出一堆椭圆形的事物,莫问虽然距离众人有数十丈,却清楚的看到那些椭圆形的东西是一些半干的马粪。
    那小骗子端着马粪分发众人,众人抬手接过,各自打量,待得看清是何种事物之后,无不面露疑惑。
    那小骗子发完马粪,木盘里还剩下一颗,在其转身向假道人走去之时,木盘轻微歪斜,随即归正,莫问分出元婴隐身上前,只见木盘里剩下的粪球已经被小骗子以怀中一只与马粪极为相似的山芋换了下来,那山芋与寻常山芋不同,乃是桂州所出的紫芋,少见于北方。
    “师父。”小骗子将木盘递向假道人。
    假道人抬手拿过木盘里的粪球,时至此刻他并不知道莫问已经将那山芋换了下来,手举粪球高声说道,“此乃昆仑山千年茯苓,有排污去秽神效,服下吧。”
    假道人言罢,拿过粪球咬了一口,入口之后眉头大皱,歪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骗子。那小骗子离假道人较近,见假道人嘴角残留的粪渣,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假道人身上,已经无法再度调换。
    那假道人含着一口马粪,恶心无比,恨不得立刻吐掉以水漱口,但众人此时都在看他,若是吐掉就会穿帮露馅,此人也算有几分狠劲,咬牙瞪眼将那口马粪生生咽下。
    马粪虽然不似狗屎那般腥臭,却也不是入口之物,那假道人吃过一口之后将那剩下的那些递向那小骗子,“赏与你吧。”
    “谢师父。”那小骗子急忙抬手接过,垂手将那马粪塞入怀中,将另外一只马粪掏了出来咬了一口,与此同时转过身来,以防众人起疑。
    这马粪已经被那假道人咬了一口,小骗子为了表明他所吃的乃是假道人所赐的,这一口咬的更多,待得发觉所吃也是马粪之时,已经转身正对众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若不是看你们修道之心甚坚,此物为师亦不会赏赐你等。”假道人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那小骗子已经伏地狂呕,他咬的太多了,实在吞不下。
    众人见状,面露疑惑。
    骗子德操低劣,心智却不蠢笨,眼见小骗子狂呕,假道人高声说道,“排污去秽,方得正果。”
    由于他此前曾经说过此物有排污去秽之效,故此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信服,鼓起勇气,低头尝试。
    莫问并没有阻止他们吞食马粪,这些人已经走火入魔,分不出好坏,即便揭穿了骗子的把戏,他们也不会信服。
    “果然是仙家宝贝,甚是爽口。”其中一位信众高声喊道。
    莫问在旁再度莞尔,假道人所吃的马粪是自他手里换走的,此人吃的是木盘里的那只山芋。
    众人闻言扭头看向那叫喊之人,那人见状唯恐众人前来抢夺,狼吞虎咽将那山芋吞掉。
    众人见他吃的如此痛快,更加相信此物乃是茯苓,但是这东西好像并不爽口,不但难以下咽还掉渣……
    莫问自暗处打量着艰难吞食马粪的众人,这些人脸上的神情狂热而虔诚,他们对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视若天人,对二人所言奉若圣旨。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心理,主要原因是那两个骗子披着道士的外衣,打着道教的幌子,自古至今逆贼叛军犯上作乱,通常都会打着宗教的幌子,宗教代表着神权,也只有神权才有可能与王权对抗。
    宗教是个很厉害的存在,宗教可以令百姓心灵有所寄托,遵行忠孝仁义。但宗教也能够鼓动百姓犯上作乱,群起反叛。历朝历代大多设有护国真人一职,护国真人的职责就是安抚教众,安分守己。
    在众人吞吃马粪之时,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警惕的看向莫问,先前之事发生的太过诡异,无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莫问是这里唯一的外人,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莫问没有正视二人,他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些狂热的信徒自盲信盲从中醒悟,与此同时又不能令他们对道家产生怀疑和厌恶。
    就在此时,吞食了马粪的众人开始呕吐,那假道人缓缓颌首,装出一副欣慰神态,“污浊不去,难得飞升,甚好,甚好。”
    众人闻言更是狂呕不止,直至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仍在强行呕吐,莫问见状苦笑摇头,人体确实有一定的污浊之气,但污浊之气也是肉身的一部分,若是得不到灵气的补充,一味的排污去浊,其结果就是体虚无力,甚至送掉性命。
    “修行之路满是苦难,非尔等所能想象,尔等若是无法耐受,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假道人沉声说道。
    “我等修真悟道之心甚坚,绝不会中途放弃。”有信众高声答道。
    莫问闻言再度摇头,那假道人用的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可惜的是那些信众处于极度的狂热之中,将那假道人的所作所为当成了修行路上必须承受的磨难,在他们看来,要想修道有成,必须承受痛苦和磨难。
    要想有所成就必须经受痛苦和磨难,这是对的,但是并不是经受了痛苦和磨难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痛苦和磨难与有所收获没有必然的联系,很多时候吃了苦,受了罪,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若是选对了正确的方向,坚持就是胜利。如果一开始方向就错了,越坚持错的就越厉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既然尔等……”
    “大难临头尚不自知?”莫问缓步向那说话的假道人走去。
    “无量天……”
    “拜入道门,得赐道号,拥有玉籍,天庭有名,四者齐全方为道士,道士乃仙界钦差,代天巡狩,惩恶扬善,假冒道士罪莫大焉。”莫问迈步上前。
    “道友何出此言?”那假道人快速思虑该如何处置眼前变故。
    “先前以马粪换你山芋的正是贫道,贫道现在与你两条路走,一,说出真相,改过自新,贫道可以留你性命。二,执迷不悟,继续妖言惑众,贫道断你周身筋骨。”莫问走到那假道人面前站定。
    “这野道辱骂师父,你们岂能坐视?”小骗子出言喊道。
    这小骗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小,心机却重,高喊过后,那群信众立刻群起喧哗,试图动手。
    假道人见此情形,垂眉抬手,“无量天尊……”
    待得对方念完无量天尊,莫问隔空封点了他的穴道,迈步上前抓住了他的道髻,微一用力便将那道髻连同大片头皮一同扯下,那假道人顿发凄厉哀嚎。
    那小骗子和众人急冲上前试图群起攻之,却被莫问散出灵气尽皆定住。
    莫问将那带血的发髻扔到了假道人的面前,平静的看着血流满面的假道人,他已经参悟了阴阳大道,阴阳大道并不是慈悲婆妈,亦有狠辣无情的一面,无宽容慈悲,好人不服。无刑罚典狱,坏人不惧。
    那骗子气息不短,哀嚎不止,莫问等了片刻再度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
    “道长慢动手,小的是利州马平县人氏马杜,前些年自林中观皈依,游方行走乃是受了师尊的指派,出山为他老人家物色弟子的。”假道人试图狡辩。
    “皈依只能算是居士,居士在道家毫无地位,算不得道门中人,你一卑微居士也敢招摇撞骗?”莫问微笑摇头,与此同时生生折断了对方的右腕。
    那名为马杜的骗子手腕被折,剧痛钻心,再度哀嚎求饶。
    莫问仍未停手,再度折断了此人的左腕。
    马杜剧痛无比却不得晕厥,一边哀嚎一边将如何欺骗众人,都使了何种手段,索了多少钱财,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嚎了出来。
    “你已经选了第一条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莫问说话之时再度出手,断其双臂桡骨,马杜痛哭求饶,莫问并不停手,再断其双腿肱骨。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要慎重,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莫问冲那痛的屎尿齐出的马杜说道。
    马杜此时哪有心思听莫问说教,只是歇斯底里的哀嚎。
    “贫道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答对,贫道就将你断骨接上。”莫问微笑开口。
    “多谢道爷,多谢道爷。”马杜泪涕俱下。
    “我因何伤你?”莫问笑问。
    “我冒充道士,骗取财物。”马杜高声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骗取财物算不得大罪,但冒充道士,坏我道门清誉,天人愤之,我且问你,你冒充道人多久了?”
    孔雀王所在的寺院乃是由原本废弃的山神庙扩建而成的,寺院占地约有二十几亩,在当下属于中等偏小的寺院,寺院门上的匾额空无一字,说明这处寺院尚未命名。
    莫问来到此处乃是中午时分,守门的校尉还是当年的那些兵卒,虽然升了军职换了盔甲却并未调离,干的还是守门的营生,寻常守门都是防止外人进入,而此处的守门是防止僧人逃走。
    守门之人见莫问来到,欢喜呼喊,在寺院西侧的几间草舍里又跑出几个校尉,见到莫问,他们仿佛看到了久别的亲人,莫问一句话让他们加官进爵,同样是一句话又让他们自这山野之中苦等多年,他们迫切的盼望莫问到来,因为莫问到来之日就是他们卸任之时。
    莫问并没有急于进入寺院,而是与这些校尉来到了他们居住的草舍,在放他们自由之前,他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
    寒暄过后,莫问散出灵气将草舍与外部隔绝,转而出言问道,“这段时日,此处可曾有事发生?”
    “回真人问,当年我们将真人手书转交番僧,自那时起,那番僧就一直在这寺院之中等待真人到来,六年之中从未出过寺院大门。”领头之人出言答道,他早已经知道莫问在意的是那个番僧,其他僧人只是陪同连坐。
    “那位大师可曾有过神异举动?”莫问又问。
    “有。”领头之人重重点头。
    “说来。”莫问说道。
    “寺院建好之后那些本土僧人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我们问那番僧,他言之是他将那些僧人送走的,还说真人要找的人是他,与其他人无关。”领头之人说到此处面露疑惑,“多年来我们看守寺院从未有过懈怠,那番僧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中土僧人送走,定然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他从不煮饭,我们送什么他就吃什么,送多少吃多少,去年大雪封山,我们断了米粮,又不得狩猎,眼看就要饿死,他不知自何处寻来一袋谷米,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另有校尉在旁插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些校尉所说不难看出孔雀王已经恢复了神通。
    点头过后莫问出言再问,“那番僧说的是何种言语。”
    “汉话,不是很流利,却也听得懂。”领头之人答道。
    “诸位辛苦了,自今日起无需再自此处苦守,归队回营吧。”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热泪盈眶,前前后后八年,他们自这穷乡僻壤待了八年,也与家人分别了八年。
    众人并没有急于收拾行装,而是与莫问一同进入寺院,这寺院虽然占地颇广,却并无其他僧侣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侧的禅房里。
    众人进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侧禅房开门而出,见到孔雀王,莫问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与老五自建康一处寺院门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这二十多年里没有丝毫的变化,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还是五十多岁的容貌。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见到莫问,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弯身先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弯腰,执平辈之礼。
    那领军之人见二人行礼之后没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别,孔雀王微笑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大师,劳您久候了。”莫问冲孔雀王说道。
    “当年如无真人赠以盘缠,老衲怕是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这老孔雀竟然能够借用古人言语,说明他对汉语已经极为了解了。
    “当年贫道若是知道凉国将会发生灭佛之事,便不会指点大师前来此处了。”莫问说道。
    “缘法,缘法,真人,请进。”孔雀王侧身邀客。
    莫问颌首道谢,迈步进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空荡,只有桌椅床铺和简单的被褥,无有经书,无有神像,亦无任何法器。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为何前来?”莫问坐于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问对面微笑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道教。”莫问直涉正题。
    孔雀王不曾犹豫,随即接口,“发于中土,兴于权贵,明白天地阴阳,遵行太极天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就像他来此之前进行长期细致的准备一样,孔雀王这些年也在做着准备,正如孔雀王所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门?”孔雀王反问。
    莫问也不曾犹豫,立刻作答,“发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闻言亦是一笑,莫问未曾对佛教进行点评,其实已经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不明说是留颜面。
    “大师,佛教能否继续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说服贫道,偈语和空谈就不必说了。”莫问随口说道,虽然看似说的随意,实则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气势也流于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说服他,中土将会再度掀起灭佛狂潮。
    “真人对佛门不满乃是因为中土僧众修习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为真人说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前提是要对这件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不加了解就妄下定论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结论也不一定正确,基于这种心理,他对小乘教法进行了长时间的推研,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小乘教法的了解与孔雀王所说的大乘教法进行比对。
    “小乘与大乘有天壤之别,小乘者,视佛祖为师,修自身,求圆满,果位止于阿罗汉。大乘者,视佛祖为圣,持菩萨行,普度众生,众生皆可成佛……”
    虽然孔雀王力求简单明白,一席话仍然说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莫问没有插嘴,更没有打断孔雀王的讲述,而是静心比对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不可否认,大乘教法修改了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为明显的就是前者普度众生,后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认大乘教法确实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们滋生的环境都是一样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础上,对今生并不看重,一心只求来世,这一点与道家的肉身证道是完全悖离的。
    “大师,恕贫道直言,佛教起源于西域,西域远不如中土开化,百姓生活异常艰苦,由于文风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导致多有子承父妻等逾越伦理之事发生,佛教的教义是在西域特有的环境下推研而出的,为的是令生活贫苦的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自我麻痹的教义,怕是不得适用于华夏中土。”莫问沉声说道,任何一种理论学说的出现都会受到当时环境的影响,只有迎合了当时的环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适用并不取决于你我。”孔雀王微笑摇头。
    “自己需要的,正确的,百姓永远会选前者。”莫问闻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很多百姓选择了佛教,这些人的选择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间有对错吗?”孔雀王笑问。
    “过江之鲫千千万,不如龙蛇一两条。”莫问笑道,孔雀王认为接受双方教义的人数可以体现优劣,但他认为决定胜败优劣的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认可教义的是什么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众生平等的基础上,而他的看法则建立在人分贵贱的基础上,这是两条永远难以交汇的江河,亦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
    “真人,佛道之争不始于你我,亦不会终于你我。”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汉人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说的是嘴上的争论永远分不出高下。
    “真人,贵教有随缘一说,亦有大道无为之说。”孔雀王说道。
    “大师,无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有为而无有不为。”莫问说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身居高位的他们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将佛教和道教交予天下人自行选择。而他的意思则是他不会坐视不理什么都不做,若是有必要,他什么都会做。孔雀王认为百姓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百姓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则认为身居高位的人的决定更加正确,没有统领的带领和约束,人的劣根性会彻底爆发,肆意妄为会导致自己毁灭。如此一来双方的争论再度回到了众生平等和人分贵贱上。
    孔雀王虽然学习了汉话,对于莫问所说却仍然无法领会,太拗口,太深晦,他转不过弯来。不过他虽然不知道莫问关于无为的解释,却知道莫问想表达的是不会袖手旁观。
    “真人,你若真有灭佛之心,今日就不会到此了。”孔雀王和声说道。
    “大师,贫道所作所为你想必也知道一二,贫道多有狠辣恶名,今日你若不能令贫道改变心意,明日这中土的万千比丘就会遭噩蒙难。”莫问正色说道。
    “真人有何要求?”孔雀王并不认为莫问此言只是恐吓。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任何影响到家庭和睦,血脉传承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莫问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正色说道,“父母健在者不得出家,无有子嗣者不得出家,子女幼小者不得出家,只此三条,你们必须遵行。”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无此戒律。”孔雀王摇头说道。
    “加上!”
    孔雀王闻言面露苦笑,“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只是一个外来比丘,如何能够修改佛门戒条。”
    “大师,实话说与你,贫道对佛教最大的不满便是佛教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我中土人烟稀少,人丁不盛,若是三这条大师不应允,贫道绝不会留佛门在中土传扬。”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孔雀王皱眉不语,莫问的神情语气异常严厉,表明这三条是他的底限,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若不遵行,万千僧尼将有断头之厄。
    “即便老衲有心修改,那中土僧尼亦不会遵行。”孔雀王说道。
    “大师,只要你能革此弊端,晋,秦,凉,代护国国师之位你可随意挑选。”莫问说道,佛教与道教的关系与胡人和汉人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如果佛教没有自西域传来,中土道人还在夜郎自大不思进取,佛教的到来直接导致了道教的反省自身,提高自身,故此佛教有留存的必要,但前提是佛教不能害的汉人断子绝孙。
    “老衲要往代国传法。”孔雀王点头说道。他是佛祖等流身,能够在瞬间权衡利弊。
    “可。”莫问点头答应,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孔雀王点头过后直身站起,缓缓抬起了右掌手掌,莫问抬起手掌与之击掌,击掌为盟等同缔结契约。
    “大师,余下琐事我们便不去一一推敲,但贫道对佛教神通甚是好奇。”莫问面露微笑,虽然达成了共存的契约,仍然要分出胜负,胜负将决定道家与佛家谁为君,谁为臣。
    “请真人示下。”孔雀王点了点头,佛教与道教不但在教义上有差别,在神通和法术上也有差别,佛教不重肉身,只修精神,此举导致了佛门中人肉身虚弱精神力强大。而道家则恰恰相反,道家认为身体是修行的承载,注重对肉身的修炼,拥有强大的灵气修为。这种差别令得双方很难找到一个适用双方的比拼方法,而二人又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能似街头杂耍那般卖弄,亦不能像武夫那样拳打脚踢。
    莫问自心中暗自沉吟,尚未想出合适的比拼之法,忽然察觉到上空气息有异,仙乐随即传来,异香自上空弥漫。
    “天枢子,接旨。”上空传来了天官的声音。
    莫问冲孔雀王抬手告罪,转而迈步出门,只见上空停着天马八乘车辇,九宫仪仗,六部乐师和十二位瑶池仙子分居车辇左右。
    “玉帝有旨上清宗天枢子入道二十六载,修行圆满,证位金仙,即刻上天,受职听封。”天官高声宣旨。
    “福生无量天尊,烦劳天官回禀玉帝,贫道俗事未了,请准滞留凡间。”莫问稽首说道,实则召请金仙的圣旨远不该这么简短,但他曾经闹上天庭,争议颇大,故此天庭便力求简短,不提功过。
    “真人所言,下官定会转禀玉帝。”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极致,放弃了金仙位将成为不受三界约束的散仙,虽得自由却永远失去了天庭的官职,不过传旨天官并没有奉劝莫问听封,因为莫问很不听话,去了天庭怕是也会惹出乱子。
    莫问冲那天官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回到了禅房,被晾在外面的天官带着一干众人回返天庭。
    “恭喜真人。”孔雀王合十道贺。
    “多谢大师。”莫问稽首还礼,他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乃是因为孔雀王答应了他提出的三条要求,出家是佛教的教规,这个教规与佛教的教义是紧密相连的,无法改变。但是这个教规有可能造成汉人绝种的严重后果,对于这样一个教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教规之上增加三个前提。孔雀王应允了此事,汉人也就不会因此佛家的广为推广而出家绝后。
    孔雀王微笑点头。
    “大师,你我乃是友人,自然不得动手切磋,道佛皆以度人救苦为己任,不如你我自酒色财气之中各选一人,分头度化,可否?”莫问言归正传。
    “就如真人所言,我们可自五戒之中再选一人,如何?”孔雀王笑道,莫问所说的这种比拼方法是高僧高道斗法用的最多的一种方法。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孔雀王此举表明对这场友好而和平的较量充满自信,唯恐出现二二的情况而分不出胜负,选五人就不会有平局的出现。
    “杀盗霪妄酒,真人选定。”孔雀王说道。
    “就选那五戒之首吧。”莫问随口说道,这种比拼虽然不是刀光剑影,却是非常凶险,双方各自代表佛教和道教,涉及到颜面问题。
    “如真人所言。”孔雀王点头说道。
    “大师,你有天眼遍察之能,就由你选定五人。”莫问说道。
    “乾坤?”孔雀王问道。
    “不定乾坤,只选其最。”莫问摇头说道,孔雀王所谓的乾坤是指男女。他的意思则是不分男女,只选最难的。
    孔雀王闻言点了点头,垂眉闭目,片刻过后睁开了眼睛,“燕国慕容振雄为好杀之人,晋国李公浩为好酒之人,秦国屈正为好霪之人,代国祝君梦为好财之人,凉国李诗韵为好气之人,此人为妇人。”
    “最后一人你我先到先度,余下四人你我各执其二。”莫问说道。
    “先选者,得一四。后选者,定二三。”孔雀王笑道,虽然事观双方颜面,二人却并不紧张,更多的是将此事看成一场友人之间的游戏。
    “大师外来是客,请。”莫问说道,对方的意思是选第一个的人就必须接受对方选剩下的第四个人,也就是最容易的和最难的,他不想要最难的那个,故此放弃最容易的那一个。
    “真人就不担心老衲作弊?”孔雀王笑问。
    “你不会,况且你我都有分身之能,可以监察对方。”莫问笑道。
    “那好,老衲就选那代国的祝君梦。”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哈哈一笑,果不其然,孔雀王选了个最容易的,钱财乃身外之物,贪财之人总有满足的时候。
    “贫道选那好杀的慕容振雄和好酒的李公浩。”莫问将好色的屈正留给了孔雀王,他之所以不先选,主要就是为了避开这个色,食色性也,食与色都是人的本性,根本就改不掉。
    孔雀王闻言亦是哈哈一笑,转而将五人的具体位置一一告知莫问。
    孔雀王说出一处,他的元婴就前去查看一处,待得孔雀王说完,他已然知道了五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以几日为期?”莫问问道。
    “每人至多七日,七日之后由对方考验,如何?”孔雀王说道。
    “可,可以使用法术神通,却不得影响对方心神。”莫问点头同意,孔雀王的意思是自己度化的人需要由对方出手考验,只有经受住对方的考验才能算度化成功,他和孔雀王都会为对方度化之人极力撩拨,这会度化增加了难度,只有彻底度化才能受得住对方的考验。
    “那是自然,不可影响对方心神,不可伤及对方,老衲先去了。”孔雀王说道。
    “且慢,此事总要有个彩头才得尽兴。”莫问笑道。
    “你我身无长物,何来彩头?”孔雀王抖了抖宽大的僧袍,他的僧袍是由羽毛幻化的,而莫问的道袍是以灵气凝聚的,当真是身无长物。
    “赌上一壶酒,败者自饮。”莫问说道。
    “酒破戒,赌亦破戒,也罢,就一壶酒。”孔雀王勉强答应下来,凭空消失了身影。
    莫问分出元婴跟着孔雀王去了代国,本体出得禅房,腾云赶赴燕国,不得受封本体就无法瞬移,不过腾云之法行动亦快,午后动身,傍晚时分便来到了燕国,此时孔雀王已经开始到得代国,开始让那祝君梦大发横财了。
    见此情形,莫问放下心来,不管是仙还是佛,都无法窥人心中所想,孔雀王所用的方法是让对方知足,这个办法算不得良策,只能算是无奈之策。
    怀揣庆灾乐祸之心,莫问寻到了慕容振雄,这慕容振雄是燕国皇亲,官拜大将军,镇守卧马郡,这卧马郡位于燕国正西,为边关重镇,西方三百里外就是代国边境。
    莫问寻到慕容振雄之时此人正在吃饭,在其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火盆,虽然此时已经开春,燕国地界仍然很是寒冷,与常人的饭食不同,此人吃的是一条人腿,这条人腿放在火盆上方的铜板上炙烤,此人一边以匕首割肉咬嚼,一边开怀畅饮,在火盆对面的木床上斜坐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此人双臂和右腿已失,伤口已经进行了包扎,此时正愕然的看着慕容振雄大口咬嚼铜板上带血的人肉,这条腿就是属于她的。
    慕容振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长的异常高大,吃喝的同时还会与那女子说话,那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啼哭,并不答话。
    只要这女子低头或移开视线,慕容振雄就会自火盆之中拿出那烧红的铜夹过去烙其前胸,逼迫那女子亲眼看着他吞食她的右腿。
    那慕容振雄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表情并不癫狂,而是异常平静,动作亦极为娴熟,这表明他此时神智是清醒的,类似的事情之前已经做过多次。
    见此情形,莫问微微皱眉,此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的处置方法都很简单,直接杀掉,但二人有言在先,不能使用武力,别说杀了,就是打都打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弥漫着炙烤人肉发出的奇怪气味,人肉与其他牲畜的肉一样,煮熟烤熟之后都会发出香气,但是这种香气很是怪异,虽然闻起来有肉香,潜意识里却很抗拒这种香气。
    仙人喜洁净,厌污秽,观察了片刻,莫问悄然离开,自后花园捏诀唤出本方土地。
    “真人有何示下?”这土地比较年轻,只有三十几岁,穿的是地府朝服,土地不同于其他天仙,不但天庭能够任命,地府也可以派遣。
    “慕容振雄自何时开始驻守边关?”莫问问道。
    “算头算尾,已有八年了。”土地答道。
    “将此人所行之事详说于我。”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开始意识到要想度化孔雀王寻找的这些人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不但他茫然头绪,就是孔雀王自身也束手无策,此时孔雀王正自祝君梦屋外踱步思虑,而氏夫妇则在房中摸黑挖坑,埋葬白日意外获得的两坛黄金。
    土地公闻言面露难色,莫问问的太笼统了,这慕容振雄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做事,他不知道莫问想问什么。
    莫问见土地不知从何说起,便出言反问,“此人自何时开始吃人?”
    “来时便有此恶习,八年来不曾间断,小神曾试图托梦规劝,但此人乃皇亲国戚,小神不得近身。”土地答道。
    “这八年之中他害过多少性命?”莫问又问。
    “真人,他是统兵将军,多临战场,被其杀死之人无法计数,单是被其抓来吃掉之人就不下千余。”土地公说道。
    “都是妇人?”莫问问道,此时后花园并无欣荣草木,无人前来,很是僻静。
    “不然,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本方百姓,亦有自代国抓来的俘虏,其麾下兵士亦不能幸免。”土地公答道
    “被其所杀之人,他都会将其吞食?”莫问再问,要想度化慕容振雄,就必须找出病根所在。
    “对,有些他只吃几口,有些敲骨吸髓。”土地公点头说道,言罢,低声问道,“真人,您此来是要为民除害?”
    “我想劝化此人。”莫问摇头说道,要是为民除害,事情反而简单了。
    “那是万万不能的,此人杀人如麻,生吞活剥眼都不眨,乃是恶鬼一般的人物,怕是玉帝亲临也无法劝化于他。”土地连连摆手。
    “此人有何癖好?”莫问问道。
    “此人虽然饮酒却不贪杯,也不贪霪好色,他已然官拜一品,亦不求再升,钱财他也不甚看重。”土地公缓缓摇头。
    “此人可有妻妾?”莫问忽然想到一事。
    “有一妻三妾,皆在府中。”土地公抬手西指,那里是家眷所居院落。
    “此人可能人道?”莫问再问。
    土地公虽然疑惑莫问怎地问出这种奇怪问题,却仍然出言回答,“能的,此人有三位子女。”
    莫问闻言闭目叹气,他原本以为这慕容振雄是个无能之人,无能的男人神智很容易扭曲,但此人有妻妾儿女,说明他不是无能的废人,病根不在这里。
    “真人,您想找出此人残忍好杀的原因?”土地公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土地,你如何看待此事?”莫问点头问道,慕容振雄在土地公的地盘上住了半年,土地公对他应该会有一定的了解。
    “小神亦是满心疑惑,他是皇亲,异类恶鬼无法侵附其身,但若不是恶鬼作祟,他怎会如此凶残?”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这慕容振雄乃是皇亲,他的童年不可能遭受太多苦难,他也不是无能废人,精力有宣泄之处,况且精力无法宣泄会令人暴躁易怒,而此人虽然残忍却并不暴躁。
    “若真人无有差遣,小神先行退下了?”土地公请辞。
    “有劳。”莫问点了点头。
    “真人,听小神一言,此人无药可救了,留他在这世上一天,就多一人受害。”土地公又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若是能杀他早就杀了。
    土地公隐身退去,莫问自凉亭之中坐了下来,沉吟良久再度想起一事,隐身来到慕容振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已然吃饱喝足,正在一边饮茶,一边批阅文案上的卷宗。
    莫问心念闪动,一股灵气悄然侵入对方心经,心经受制,慕容振雄陡生困意,哈欠过后伏案睡着。
    莫问隐身上前,延出灵气细查对方七窍神府,人体三魂皆有不同用处,天魂主意识,地魂主神智,人魂主精神,地魂若是出现问题,人就会做出逾越伦理和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探查过后,他发现慕容振雄的三魂都很齐全,并未受损,这说明此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察之无果,莫问再度回到后花园,召出土地公。
    “此人对妻子如何?”莫问问道,妻子是妻与子的统称。
    “尚可,此人育有三子,长子和二子已经长大成人,不在此处,还有一幼子,乃小妾所出,留在府中。”土地公答道。
    “此人双亲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小神不知。”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默念真言,再请黑白无常,他此时已经是仙人之身,作法无需辅以符咒了。
    黑白无常很快来到,莫问冲二人说明情况,白无常翻开生死簿,详查过后出言说道,“此人双亲早已故去。”
    “能否探查此人前生。”莫问问道。
    “此事我们兄弟二人不得为之,需问过判官才知端倪。”黑无常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莫问摆了摆手,孔雀王只有一人,而他呼喊土地,再请无常,找了一群帮手,这对孔雀王是不公平的。
    送走黑白无常和土地,莫问独坐凉亭皱眉思虑,天地万物皆有其存在道理,他此时想的是慕容振雄存在的原因是什么,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慕容振雄的存在有什么用。
    莫问毫无进展,孔雀王亦是如此,二人一坐凉亭,一坐树下,皆在犯愁,二人虽然通晓阴阳,却看不透人心,人心是无迹可寻的,天道是定数,而人心是变数。
    二更时分,莫问收回元婴回到慕容振雄所在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仍在酣睡,莫问延出灵气将其唤醒,没别的办法了,只能与慕容振雄好生谈上一谈。
    慕容振雄醒转,发现莫问站于房中,一跃而起抓过倚于北墙的精铁长枪,“你是何人?!”
    “上清宗天枢子,曾任赵国护国真人。”莫问走到文案下方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道长深夜来此,有何赐教?”慕容振雄放下了长枪。
    莫问见状暗自皱眉,在他报出名号之后慕容振雄立刻放下了长枪,此举表明此人异常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个能够悄然来到自己房中的前朝护国真人,放下兵器,表达善意,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博揜,特来度化于你。”莫问并未隐瞒自己的来意。
    “度化?”慕容振雄端起文案上的茶壶,取了一只茶杯,起身上前为莫问倒茶,“不知道长要如何度化于我?”
    “你残暴成性,杀人如麻,那高僧选了你,让我前来度化,我们赌的是我能够令你改过自新,不再妄杀无辜。”莫问笑道。
    “道长慈悲为怀,全我性命,自今日起,我当尽去陋习,静心自省,定然要让道长赢了这场赌局。”慕容振雄正色说道。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当真!”慕容振雄重重点头。言罢,见莫问眼神存疑,再度说道,“道长来无影去无踪,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岂敢诓骗道长。”
    “既然如此,贫道就暂寄你的首级于项上,若是再有妄杀之举,贫道能够立刻察觉,届时怕是没人能救的了你。”莫问点头说道。
    “那是自然,真人请喝茶。”慕容振雄端起茶杯敬茶。
    莫问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瞬移离去。
    此番莫问现身于将军府外,他自然不相信慕容振雄能够洗心革面,但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摇头过后,莫问转身向西走去,走过几步回望将军府,这才发现先前现身之处距慕容振雄所在的房舍足有两里,远远超出了此前瞬移的百丈极限。
    心中疑惑,再度尝试,立刻出现于晋国街头,晋身金仙之后虽然未曾受封,不得使用仙家法术,在强大元神的支撑之下本体亦可瞬移,只是耗损灵气较腾云要多上数倍,而且元婴不得离体。
    次日,慕容振雄杀人了,杀的是军中兵卒,罪名是惰于练兵,亲自行刑,只是未曾吞食。随后数日,慕容振雄将狱中囚犯提出,不是大辟斩首,就是五马分尸,极尽血腥之能事。
    莫问虽然气怒却无计可施,他先前只是恐吓之言,慕容振雄再度妄杀,他也不能冲其动手。
    而那代国的祝君梦仍然往屋下埋藏黄金,这些黄金是自其村西一处薄田里挖出的,而黄金的真实来源则是孔雀王自代国金库移来的。
    第七日,午后,孔雀王现身于莫问旁侧,“佛法平和,日久见功,七日之期太过短暂,不若延至三年?”
    “太极阴阳,赏善罚恶,不可使用武力,如何能够震慑人心?”莫问提出了交换条件。
    “人死便为输。”孔雀王说道。
    “那是自然……”
    孔雀王点了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的延期在他意料之中,度化需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甚至是天性,这不是朝夕之功,当日他之所以要定下七日之期,乃是为了在遇到事先不曾想到的困难时,有一个与孔雀王交换的牙筹。
    虽然可以使用武力,莫问却并没有立刻前去惩治慕容振雄,动手是下策,会引起慕容振雄的厌恶和抗拒,若是慕容振雄气怒发狂,他只能严惩,不能真的取其性命,倘若慕容振雄察觉到这一点就会有恃无恐,更加不会知错改过。
    沉吟良久,莫问决定继续劝说,暂不动手。
    慕容振雄午后便去了城外,亲自执刀砍杀囚犯,本该秋后问斩的罪犯在这几日之中被其斩杀了大半。
    莫问现身于城东法场,此时十几位囚犯尽数毙命,尸身不全,暴尸野外。
    慕容振雄见莫问来到,大为紧张,抬手命令下属先行回返,独自一人向莫问所在的岸边走来。
    法场通常设在河岸,这是因为河水和沙子能够消减死者戾气,慕容振雄到得莫问身前先行拱手,“真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慕容振雄虽然年纪较莫问要长,在莫问面前却如同胆怯孩童,见莫问眉宇之间透着不满,懦懦低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过莫问的情况,知道莫问已经得道成仙,面对仙人,他不敢发狠放肆。
    莫问见慕容振雄低头,便没有出言训斥,而是坐到了岸边的山丘上,慕容振雄见他坐了下来,知道他不会动手,心中大轻,拱手说道,“真人,这些人都是死囚。”
    “我此番前来并不为惩戒于你,你坦言相告,为何心中杀念难平?”莫问问道。
    慕容振雄闻言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孔雀王点了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的延期在他意料之中,度化需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甚至是天性,这不是朝夕之功,当日他之所以要定下七日之期,乃是为了在遇到事先不曾想到的困难时,有一个与孔雀王交换的牙筹。
    虽然可以使用武力,莫问却并没有立刻前去惩治慕容振雄,动手是下策,会引起慕容振雄的厌恶和抗拒,若是慕容振雄气怒发狂,他只能严惩,不能真的取其性命,倘若慕容振雄察觉到这一点就会有恃无恐,更加不会知错改过。
    沉吟良久,莫问决定继续劝说,暂不动手。
    慕容振雄午后便去了城外,亲自执刀砍杀囚犯,本该秋后问斩的罪犯在这几日之中被其斩杀了大半。
    莫问现身于城东法场,此时十几位囚犯尽数毙命,尸身不全,暴尸野外。
    慕容振雄见莫问来到,大为紧张,抬手命令下属先行回返,独自一人向莫问所在的岸边走来。
    法场通常设在河岸,这是因为河水和沙子能够消减死者戾气,慕容振雄到得莫问身前先行拱手,“真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慕容振雄虽然年纪较莫问要长,在莫问面前却如同胆怯孩童,见莫问眉宇之间透着不满,懦懦低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过莫问的情况,知道莫问已经得道成仙,面对仙人,他不敢发狠放肆。
    莫问见慕容振雄低头,便没有出言训斥,而是坐到了岸边的山丘上,慕容振雄见他坐了下来,知道他不会动手,心中大轻,拱手说道,“真人,这些人都是死囚。”
    “我此番前来并不为惩戒于你,你坦言相告,为何心中杀念难平?”莫问问道。
    慕容振雄闻言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没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来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没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没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没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来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没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没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没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来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没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没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你首次吃人是在几月?”莫问又问,慕容振雄若是知道是何事促使他变得如此残暴早就说了,既然他自己不知道,那就只能详加询问。
    慕容振雄看了莫问一眼,没有答话。
    莫问亦没有催促,慕容振雄的神情表明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吃人的日期,只是不愿说出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此番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慕容振雄都没有说话。
    莫问仍然没有催促,慕容振雄知道他在等待答案,亦知道不说出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先皇驾崩百日,我杀了传旨的阉人,烹而食之。”慕容振雄终于说出了首次吃人的日期。
    莫问闻言心中大亮,虽然尚不知道具体原因,却有了重要的线索,很多国家在皇帝驾崩之后都会有百日斋戒,为先皇积德并表达对先皇的祭奠,确切的说也算不得斋戒,斋戒是佛教传入中土之后才有的词汇,但皇帝驾崩,百姓吃素百日的规矩早在佛教传入中土之前就已经有了。
    在最不该吃荤的时期,慕容振雄破坏了规矩,而且吃的是传旨的内侍,这表明慕容振雄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你先回府。”莫问冲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西走去。
    有些话可以直接问慕容振雄,而有些话则不能直接问他,待得慕容振雄走后,莫问瞬移来到燕国的都城,寻到城隍庙,静坐天黑,捏诀召出龙城城隍。
    城隍的地位较土地要高,若以阳间官员品级论定,城隍在阴司属于四品到五品阴官,地位不比黑白无常低,不过此人对莫问礼数异常周全,原因很简单,莫问是阴司婕妤的夫君。
    “不知真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见礼过后城隍问道。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比较道佛度人之能,有一恶人乃燕国皇帝堂秦,此人名为慕容振雄,贫道要度化此人,不知灵公对此人作何看法?”莫问直涉正题。
    莫问言罢,城隍摇头叹气,莫问见状暗道问对了人,城隍亦是仙人,对所辖范围内的人和事了如指掌。
    城隍叹气过后出言说道,“若不是杀孽深重,此人亦可算得上忠义之士。”
    莫问闻言大感惊诧,“灵公为何有此一言?”
    “此人勇武非常,深得先皇器重,二十岁便官拜上将军,统兵戍边,常年驻守燕国寒关,先皇驾崩,十三位本姓诸侯起兵谋反,违逆遗诏,试图推举公主慕容红妆登基为女帝,太子发下诏书命三方上将回师勤王,东西两位上将借故拖延,只有慕容振雄统领三万铁骑星夜回返,连番血战大败反贼,如此这般,太子方才得以顺利登基。”城隍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后事如何?”莫问问道,慕容红妆虽是女流,却一直手握重兵,守燕国南方门户,虽然多次败于他手,自燕国威望却高。
    “慕容振雄年逾花甲的父亲亦在谋反之列。”城隍说道。
    “慕容振雄弑父?”莫问皱眉问道,诸侯个持节都督不同,诸侯多为本姓,有自己的封地,而上将军是朝廷官职,没有封地。
    城隍闻言摇了摇头,“当日慕容振雄将其父和一干诸侯拿下,押解殿前交由皇上发落,皇上下旨,将众人尽数斩首,其父亦未能幸免,其母本就身患重病,经此变故很快过世。”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此事燕国皇帝做的欠妥,其他人可以杀,慕容振雄的父亲不该杀,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大义灭亲,慕容振雄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斩首,之所以捆父上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本以为皇帝会饶恕他的父亲,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并没有那么做。
    “皇帝斩杀叛逆之后重赏慕容振雄,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派往西关戍边驻防。不过皇帝并不信任此人,将他两个孩儿留于都城,名为内吏实为质子。”城隍摇头说道。
    “这燕国皇帝当真昏庸,若是不斩其父,慕容振雄焉能不效死力?”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所不知啊,皇帝之心不可以常人之心揣度,事后皇帝与皇后密语,道出了其中玄机,他之所以斩杀慕容谷乃是担心慕容谷事后撺掇慕容振雄谋反。”城隍苦笑摇头。
    “还是昏庸,试想慕容振雄若真有谋反之心,当年便不会回师勤王。”莫问再度摇头,到得此时他终于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他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两个儿子又在皇帝手中,若是起兵谋反,两个儿子必死,若不谋反,心中又极度抑郁,这种憋闷和抑郁令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的压抑状态。
    城隍闻言摇头苦笑,未置可否。
    “多谢灵公解惑。”莫问冲城隍稽首道谢。
    城隍回礼,莫问瞬移离去。
    回到卧马郡,慕容振雄正独坐书房,批阅卷宗,此人对公事并不携带,每晚都会批阅府衙和军营送来的卷宗。
    见莫问现身,慕容振雄放下毛笔直身站起,“见过真人。”
    “慕容将军,若你思念令郎,贫道随时能将他们带至此处。”莫问正色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面露疑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此处乃边关之地,常有战事,犬子不宜来此。”
    “贫道早些时候去过龙城,见过那里的城隍,知道九年之前发生过何事,若你愿意,随时可以整军起兵。”莫问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直视莫问,良久过后摇了摇头,“身为臣子,岂能行那谋反之事?”
    “你不想为父报仇?”莫问大感疑惑。
    慕容振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究竟想是不想?”莫问挑眉问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先父所为确有过错,此事怪不得皇上。”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贫道不曾问你是非对错,只问你有无为令尊报仇之心?”莫问坐到了上首木椅。
    “自古忠孝不得两全。”慕容振雄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彻底了然,这次算是真正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慕容振雄认为忠大于孝乃天经地义,但潜意识里又对其父的死耿耿于怀,随时想要起兵造反,但每次又被理智压制了下来,这是后天养成的人性与与生俱来的天性之间的剧烈冲突。
    世人在受到伤害之后通常会先行忍耐,这是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导致的,因为反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倘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除了少数懦夫,大部分人都会进行不顾后果的反抗,这种反抗虽然吉凶难料却可以化解心中的压力,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能不能扬眉不好说,吐气却是一定可以的。
    是忍耐还是反抗,是每个人都有的选择,有选择就有余地,怕的是没有选择,慕容振雄心中存有强烈的效忠之心,而杀死他父亲的恰恰是他效忠的皇上,他想反抗却无法进行反抗,若是他的顾虑是外在原因,还可以想方设法的化解掉,但问题出在他自身,他认为皇上是不可以冒犯的,冒犯皇上就是不忠。
    慕容振雄的这种心理在此时并不少见,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是孔子提出的,倡导和推崇的就是这种无条件的愚忠,三纲五常在很大程度上压抑了人性,培育了奴性,但孔子被推为孔圣,为儒家先师,世人从未想过他的理论也会有不足之处,对其论述无不推崇遵行,不敢有丝毫的质疑。
    若是遇到此事的不是慕容振雄而是一个寻常农夫,亦不会如此纠结,因为能力有大小,他们没有能力为父报仇,但慕容振雄有能力为他父亲报仇,有能力去做而不做,令他心中更加纠结矛盾。
    倘若心中巨大的压力常年不得宣泄,会引起诸多不良后果,出现何种后果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慕容振雄的残暴好杀只是其中一种,当年他烹食了传旨的阉人,此举虽然不曾为父报仇,却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多多少少能够消解些许怨气,随后他便记住了烹食阉人时的心境,他潜意识里可能是希望能够利用这种心境来缓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也可能是他想通过别人的痛苦来获得某种扭曲的陪伴和慰藉。
    “慕容将军,若是异位而处,贫道绝不会坐视父亲被斩。”莫问摇头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大感惊讶,若是寻常人有这种想法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仙人,他以为仙人都是忠字当头。
    “万恶霪为首,百善孝为先,养大你的是父母双亲,不是燕国皇帝。”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并未试图劝说开解慕容振雄,事发之时慕容振雄已经四十多岁,在其父被斩首的时候他没有反叛,此时更不会反叛,古人云四十不惑,慕容振雄虽然残暴却并不迷惑,他不需要开解,开解毫无用处。
    “真人要往何处去?”慕容振雄问道。
    “日后贫道不会再来。”莫问到得门口瞬移离开。
    莫问现身于代国,天枢别院。
    到得天枢别院,莫问元婴离体,前去祝君梦所在的村落,查看孔雀王的度化进展,此时祝君梦已经开始扩建宅院,置办田产。
    天枢别院是拓跋什岐当年为他建造的,虽然名为别院,实则是存放自不咸山中获得的大量黄金的金库,宵玉兰和黄衣郎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现身之后却并未感知到黄衣郎和宵玉兰的妖气,当年代国新皇继位之后曾经与黄衣郎前去上清观见过他,他传授了三昧真火与黄衣郎,告知黄衣郎和宵玉兰可以自定去留,转眼就是五年,黄衣郎和宵玉兰想必早已经回返不咸山了。
    “来者何人?”一队士兵发现了莫问的到来。
    “黄衣郎和宵玉兰现今何在?”莫问扭头看向发声之人。
    莫问话音刚落,东院便传来了黄衣郎的声音,“可能是真人到了。”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黄衣郎自东院凌空而至,尚未落地,再度欢喜高喊,“真人,真是真人,快来。”
    黄衣郎落地之后冲莫问行跪拜大礼,“拜见真人。”
    莫问尚未答话宵玉兰翻墙而入,见到莫问亦是大喜,快步上前跪于黄衣郎旁侧,“真人,您终于来了。”
    “起来吧。”莫问微笑点头伸手搀起了黄衣郎,黄衣郎连带着拉起了宵玉兰。
    “恭喜。”莫问抬手道贺,黄衣郎拉起宵玉兰的动作常见于仆人夫妇拜见主家。
    黄衣郎闻言咧嘴一笑出言道谢,而宵玉兰则面露羞涩,她本就长的贼眉鼠眼,面露羞涩更显难看。
    “二位这些年不惰修行,修为突飞猛进,当真可喜可贺。”莫问缓缓颌首,他此前曾经传授过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给黄衣郎,二人妖气全无,当是得益于此。
    “我等些许造化皆蒙真人赐予。”黄衣郎说道。
    “真人,请往东院奉茶。”宵玉兰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与二人迈步南行,到得那群兵士面前,冲那先前发问的士兵说道,“前往皇宫告知皇帝,贫道在此。”
    那士兵闻言瞠目结舌,扭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摆了摆手,“这位便是天枢真人,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那士兵慌不迭的答应下来,急往马厩。
    “真人此番到来,可是要助代国成就大事?”黄衣郎问道,他知道莫问一直在暗中帮助代国,此番若不是要有所动作,绝不会喊代国皇帝前来。
    莫问面露微笑,并未说话。
    到得东院正房,莫问移步客位,黄衣郎强行将其拖至正北主位。
    莫问待宵玉兰离开,冲黄衣郎笑问,“你先前不是嫌她相貌丑陋么?怎地又娶了它了?”
    “处的久了,倒也不感觉如何难看了。”黄衣郎笑答。
    莫问微笑点头,黄衣郎所言不假,相处的时间一长,难看的也不感觉难看,俊美的也不感觉俊美了。
    “真人此来所为何事?”黄衣郎问道。
    “代国眼下国力如何?”莫问反问。
    “金库十去七八。”黄衣郎答道,这些年它很少离开这里,对于代国具体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它可以通过金库黄金的消耗情况大致推算出代国这些年的发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代国虽然在夜逍遥的指挥之下两度出兵抵御蚩尤,但兵卒损失并不严重,此外国中一直很是平稳,不曾发生过灾害和内乱。
    “真人,您要动兵?”黄衣郎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告知黄衣郎,黄衣郎听罢很是疑惑,“真人,冲燕国动兵与度化那恶人有何关系?”
    “公私两利,于公,代国若想一统江北,南下之前必须先行攻下燕国,免去后顾之忧。于私,杀掉燕国皇帝,慕容振雄大仇得报,病根既去便不会再造杀孽。”莫问说道,慕容振雄是不会冲皇帝动手的,既然慕容振雄不动手,他就出手代劳,此乃釜底抽薪之举,必收奇效。
    黄衣郎听得莫问言语,若有所思,皱眉不语。
    片刻过后黄衣郎察觉到自己失神,急忙冲莫问说道,“慕容振雄如此凶残,倘若他日改邪归正,当如何处置于他?他又如何自处?”
    莫问默然不语,黄衣郎所想也正是他心中所想,杀掉燕国皇帝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处置慕容振雄,人生在世总会做错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回头弥补,而有些事情是无法补救的,慕容振雄先前所为用一句人神共愤形容并不为过,即便他有心悔改也无路回头了。退一步讲,即便他能留下慕容振雄的性命,慕容振雄能不能原谅自己仍然是个未知之数。
    “他若诚心悔过定会畏罪自尽,可是若他畏罪自尽,我们岂不是输了?”黄衣郎又道。
    莫问转头看了黄衣郎一眼,黄衣郎再度想到了他的心里,他也在担心此事。
    “真人,我有一个主意,只怕真人于心不忍。”黄衣郎压低了声调。
    “令其心存牵挂?”莫问说道,黄衣郎用了于心不忍,说明这一计策非常狠毒,而狠毒又有效的计策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慕容振雄的所有亲眷,唯独留下他年幼的女儿,令他心存牵挂而苟活于世。
    “正是。”黄衣郎点了点头。
    莫问想过片刻摇了摇头,“攻克燕国不是朝夕之功,此事留待他日再议。”
    二人说话之间,代国皇帝匆匆来到,见到莫问再行大礼,莫问坦然受之,随后详问代国国力军力,令他没想到得是代国此时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有精兵三十万,多为带弓骑兵,有这三十万精兵,休说冲燕国动兵,就是挥军南下亦是所向披靡。代国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的如此强大,归根究底还是得益于曹操陵墓之中的大量黄金,金钱除了不能决定生死,可以决定一切,甚至是朝代的更迭。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一直留在代国,为代国攻克燕国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此战他并不直接参与,而是代国皇帝御驾亲征,宵玉兰和黄衣郎为前锋,自他到来之日,黄衣郎和宵玉兰就停止了修行,它们的修为已经处于晋升地仙的边缘,倘若继续修行,极有可能在战事结束之前证得地仙位,人各有志,地仙是二人的梦想,做一方山神二人就知足了。
    转瞬又是三月,到得夏季,就在代国大军准备开拔之际,孔雀王度化祝君梦有了结果,祝君梦承受不住陡然暴富的巨大刺激,在孔雀王度化尚未正式开始之前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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