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恐怖推理 -> 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 正文阅读

[恐怖推理]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第210页]

作者:陈静男
首页 上一页[209] 本页[210] 下一页[211] 尾页[22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一百七十四节 劫运


    “上仙!”西陵太华一个激灵,猛然跪了下来,“上仙救我!这腌臜俗世,我竟是一刻也忍不得了!”
    “呆子,不许寻死。”范镇岳立在他跟前,在他头顶轻轻抚摸两下,“尘世泥泞,天外亦无净土。心中烦恼,天地间,生死处,皆是网罘。你力有未逮,不必强求解脱。你瞧那孩童,懵然无知,所愁者,无非饥馁,所悲者,无非苦寒。法唯自然,无求为上。从今往后,你放了仇雠,轻了怨憎,但跟着我去,心从着我走,旁的人,你不必瞧,旁的事,你不必管。自然免了这无穷的苦痛。”言语时,他那身形渐渐化开,自那毫光中满满消减,临到将散尽,那西陵太华惶然起身,伸手欲牵,范镇岳在他肩头轻轻一推——“不必害怕,也不必着急。自然有人来寻你。你这性命。可要好好留着……”
    话犹在耳,那碧水池中光影消减,渐渐灭了那万般形容。那玉像却就慢慢踱步回还,立在那碧水池畔,轻声道:“这个道人,瞧着像有渡世的仁善之心。我倒是有心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你要分明。这尘世间的爱恋贪婪,我虽瞧着,其实不能体会。那红尘中的怨憎仇雠,我便看着,终究无有所感。我只是一段虚无,既没有生处,亦没有亡所。我不知自己为何在此,也不知自己何故不能离开。虚无之中,有个知觉,告诉我什么是善,我什么是真。然而假又如何,恶又如何,其实又并没个明示。我只是在这里无悲无喜的候着。若有人来,遑论他居心如何,无论他所求为何。我的指引,都是一样的。”
    这玉像言语时,其身前那碧水池中,便就渐渐升起一扇碧水扑起的门户。那门户盈盈而立,像是一层水泡裹着,便是个三岁孩儿用手一戳,恐也要破裂跌碎。那门户之中,晃动着一片缓缓旋转的虚无。那玉像缓步踏在碧波之上,在那门户上轻轻抚摸,门户上的水流在它掌心缓缓淌过,发出轻微的“汩汩”声——“这是一扇由你自己开启的劫运之门。门户后是什么时间,门户后是什么地方,门户后有什么人,我一概不知。只是你要明白,劫运之门,生乎太虚而立洞,因洞而立无,因无而生有。劫运之中,无有过去,无有将来。今时之事,可变过去之因,亦能结未来之果。一念之差,则过者将不往,来者将不至,古今倒置,因果转换……”
    话音未落,大殿地面突然“咔嚓”一声,陡然裂开数尺宽的一道裂缝,那裂缝好似一张大嘴,“咵”然一下,竟将个越曦甯一口吞将下去。吞咽得手,那裂缝好似浪下飞窜的急鱼,倏忽间,便就奔到大殿门口,“噗”然一声,将个越曦甯又吐将出来。越曦甯两足落地,正个惊魂未定,身形未稳,身旁“突突”两下奔出个枯树树杈变化的人来,忙忙将她扶住。众人骇异之下,定睛一看,不知何时,那殿门门口已然立了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旁人认不得,林玄真定睛一看,却是暗叫一声“好!”——这道真不是旁人,正是虚陵护法赵墨。
    赵墨立在门口,眼睛盯着西陵太华,脑袋微微一偏,问得一句:“越师侄,可还无妨?”越曦甯见得是他,心下略定,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无妨。”赵墨点点头,跨前数步,两眉紧皱,朝西陵太华道:“你们是甚么来头?这般无礼,偷偷摸摸的来此作甚勾当?”
    西陵太华见那门户升起,颤颤巍巍的,瞧着便要崩塌,哪里还有闲心与他啰嗦,口中一声呼哨,便就望那门户纵身一跃。他身旁几个人物前仆后继,亦紧随其后,独留下个相柳,“嗷嗷”两声叫唤,却就化出本相来,堵在那门户之前,朝着赵墨龇牙咧嘴的咆哮。
    赵墨见得相柳那嘴脸,“哎呀”一声,笑道:“原来是这泼皮,这脸面真个丑恶。”奚落时,又侧头朝越曦甯道:“你家这殿堂,可能动手么?若是弄坏什么宝贝,我可赔不起哩。”他正说话,那碧水上的门户突地“扑簌”一声,化作了清水滚落下来,跌回池中,荡起一阵涟漪,便就慢慢沉寂下来。那玉像缓缓退开,立在碧水池畔,将个赵墨上下打量。
    睹见其状,赵墨“嗳哟”一声,嘀咕道:“怎么这就溜了!”那门户一关,相柳那九个脑袋上下一晃,却是霎时化回人形来。相柳将脚一跺,恨然道:“这杀千刀的峨眉道人!”忿恨之中,却是“噗通”一声,跪在那玉像身前,急道:“仙人!我家师父同一干子弟,乃是被先时那恶道挟持,身不由己随他去了!那恶道贼心比天大,所去之地,必是刀山火海!你且与我个方便。我去救他几个脱身!”
    那玉像听闻,却是微微一笑,伸手在他头顶轻轻一拍——“可怜,可叹。尔有所不知。这池中之门,乃是太上之象。太上之象,莫高乎道德;其次莫大乎神明;其次莫大乎太和;其次莫崇乎天地;其次莫著乎阴阳;其次莫明乎大圣。夫道德,所以可道而不可原也。神明,所以可存而不可伸也。太和,所以可体而不可化也。天地,所以可行而不可宣也。阴阳,所以可用而不可传也。大圣,所以可观而不可言也。故度之所度者知,而数之所数者少,知之所知者浅,而为之所为者薄。至众之众不可数,而至大之大不可度。微妙穷理,非知之所能测。为在未有,无责于人,必求诸己。那道人所得之门,成之因其所求,通之因其所缘。却非你我可为。你若要去,自然另有一门。那门后如何,自然亦因你而异。能不能见着你师父,能不能碰着你门宗子弟,那却要看你的缘法了。”
    言语时,这玉像却就缓缓踱步,行至于那蓝色浅水之上,微微欠身,伸足在那水面轻轻一拨——“只是我有一句话劝你。名必有所分,称必有所由。有分则有不兼,有由则有不尽。执古可以御今,证今可以知古始。你能有缘来此,实属大不易。何必为他人穷尽一生。天下徨徨迷惑,驰骋是非之境,失其自然之节。情变至化,糅于万物。你可瞧瞧你这形容,你且细思你那心胸。忧患满腹,不安生,不乐俗,何其凄苦。如今至于太上之界,得行太上之门,何不为自己求个缘法,何不遂了自家心愿?若就此为他等一去,福祸未定,生死难料,岂不辜负了天与你的一场劫运?”
    言语时,那蓝色浅水之上,却就徐徐幻出一个阴暗的地下洞穴来。那洞穴深居于地底,阴森灰暗,地面生满潮润湿滑的鬼脸苔,洞顶倒挂着许多嶙峋的怪石,时不时会滴下一两滴水来,滴水声虽个轻微,却在洞中四面回荡。洞中远处,垒着许多枯骨,或是走兽飞禽,或是鱼虾鳖虫,密密麻麻,森然一片。那枯骨更远处,有许多窅然而深的地窟与甬道,里头隐约有些人声——“那妖物定然藏在左近,未必就远。这等怙恶不悛的东西,断然容它不得……”
    那景致恍惚其状,一时又变幻开去,却见又现出个黑黢黢的水下洞穴来。那洞穴之中,皆是浑浊的淡黄色污水,水中有半人高的一堆鱼骨,鱼骨上大半都爬满了苔藓。鱼骨下,见个盘腿人坐的乌龟,那乌龟手中捉着只螃蟹,“咵嚓”作声,已然将那螃蟹啃去大半截,这乌龟一行啃食,一行笑道——“你不往人间去,不读人间书。不知道人间有句俗话,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但凡似你这等形容可怖的,瞧着令人骇怕的,都是怪物。你吃不吃人,都不打紧。哪怕你吃素哩,他们都认作你吃人长大的呢。你既长成了这形容,自然就有害人之心。他管你清白不清白。再说了,你清白甚么,同我一般,吃了多少鱼虾蟹虫了?若这些个鱼虾蟹虫有知,又有能耐,岂不找你寻仇?怕他怎地!依得我,那些个臭道士如此欺凌,将他吃尽了,也不为过!你还存着甚么敬畏之心!甚么天地之灵!不过是些蠢蠹罢了!”
    一时间景状变化,却又见个泥泞莫甚的沼泽之地。那地头远处皆是低矮的芦苇与木贼,近处到处都是洼地,长满了杜香苔藓之流。蒿草之中,随处可见腐烂的走兽骸骨。虽个是幻境,那大殿之中却也弥漫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腐臭之味。这沼泽之中,一见不着个人影,二听不见人声,那日头偏西,冷风北来,整个沼泽地中,莫名有些孤寂。
    前面那些个景致也罢了,独最后这境况,那玉像瞧着,却就有些怅然——“这地方,却同我这神殿,有何不同?”太息之中,那境况倏忽而去,那玉像退去数步,微微招手,那碧蓝池中,便就缓缓而起两根水柱。那水柱彼此而向,瞧着像是要结为圆环,开出劫运之门。
    赵墨也罢了,越曦甯瞧着,却有些恚怒,两眉紧皱,同赵墨道:“赵师叔,这起邪魔外道,断不能容他走脱!若不留下,将来我家这圣殿,岂不成了是非之地!快将这魔怪拿下!”赵墨听其言语,言之有理,立时放出剑来,厉声叱道:“妖怪休走!主人家有话问你哩!”呵斥声中,捏动法诀,那碧水池畔的神木树枝“咵”然一响,陡然掉落一枝,那枝条倏尔落地,霎时化作个丈余高的树人。
    这树人头身兼备,手足俱全,通身披拂青枝翠叶,落地下来,手中便见捏着一柄电光赫赫的神锤。神锤在手,这树人将身一摇,“呼哧”一声,其通身上下便都燃起三尺来高的烈火来。那火焰附着其身,“突突”喷薄,却未将这树人点燃。
    说时迟,那时快,这树人变化停当,也不过是眨眼功夫,其化身得成,立时提了神锤朝相柳急扑而去。因近在咫尺,那劫运之门尚未结成,这相柳想要全身过门,却就有些力不从心。越曦甯瞧在眼中,心下欣慰,又掉头瞧向那玉像,心下却有些嘀咕——“这上古之物,如何有些糊涂!这昆仑圣境,竟好赖不分,什么妖魔鬼怪,竟都能来求个缘法!”
    正个胡思乱想,冷不防那相柳在腰间一拍,手下猛然拎出个道人来,提着这道人头发,望身前一挡,厉声叱道:“别过来!小心这峨眉老道人头不保!”那树人堪堪扑近,陡然见得那道人脸面,登时骇然不能自持,猛然一个转身,“噔噔”连退数步,赵墨“啊”得一声,却是脱口唤道——“林师兄!你怎么……”底下话未说完,猛然调转头来,朝着相柳喝道:“妖怪!你敢动我师兄分毫,看我不将你剥皮抽筋!”
    相柳嘿嘿一笑,随手一扯,将林玄真那道袍撕扯开来,露出胸膛,左手微微一抬,一勾一划,却就在林玄真胸口拉出三尺来长的一条血痕,鲜血淋漓,顺着林玄真的腰肋滚落。相柳嗤笑一声,在左手掌心轻轻舔舐,点头道:“果然这玄门道真的鲜血,格外香甜。”赵墨失散在外良久,乍见亲故,本就激动莫甚,陡然见了相柳这起魔怪形容,登时毛发皆竖,咬牙切齿道:“泼皮!你要怎地?”
    相柳见他两眼血红,听他声音发颤,心下了然,啐得一口,冷道:“你若识相。便退开些。我虽嗜血,瞧着你本分,未必就不饶了他!你若恃才狂放,自以为是,这老道性命,可就要送在你手心!”鄙薄之中,却见那劫运之门已然开启,心头哪里还按捺得住,也不问个由头,一手提着林玄真,便就朝那门中投去。
    那玉像见彼行景,却是一声叹息——“劫由心生,运从命起。这门户虚空未分,清浊未判,如今是个玄虚寂寥之里,你这般过去,恐怕不能如意……”这言语未尽,那相柳已然挟人而过,赵墨瞧得分明,却是猛一跺脚,“倏”然一声,便就跟着投身过去。那越曦甯看得分明,将傍身的树人一提,那树人立时两足一蹬,倏尔间隙,便就扑到那劫运之门跟前,过门在即,越曦甯却突地将身一定,但就犹豫起来。那玉像从旁看着,微微一笑,轻声道:“劫运之途,倏忽而灭。你若迟缓,可就来不及了。”越曦甯嘴角一抿,涩然一笑,突地有些惆怅——“我昆仑大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我怎能轻易赴险,全然置昆仑于身后。这起时候,便有天大事端,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我若去了,此间种种,却是谁去知会家门宗主?”

    第一百七十五节 无量


    赵墨一头撞入那门户,眼前却是陡然一花。他原曾数次往来虚空,那中间皆是无垠之地,上下茫茫,虚无无尽,人入期间,只得孤烟一线之地可以往来。此番下来,却就跌入了个怪诞莫甚之地。
    立身之地,却见上下前后左后,六方皆有数不尽的虚空格子。这些个格子四四方方,长宽皆有十来丈,彼此纵横交错,竖着看,像是从上而下通天绝地的柱子,横着看,像是西去昆仑外无极、东去蓬莱外无方的甬道。
    那每一个格子之中,皆是一个天地,内中都立着一个赵墨。赵墨落在正中之地,骇然远望,瞧着那无数个自己忙碌奔波。正个惊异,身侧那虚无之中,却就突地传来了自己的声气——“你来了。”
    赵墨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悚然转头,却见那虚无之中,慢慢荡起一团似有若无的虚影。那虚影身量形容,却就同自己一模一样。赵墨下意识的望后一退,心头嘀咕一时,皱眉道:“你是谁?”
    那影子微微一笑,“我无名无姓。无有来历。不过是这昆仑古墟的唇舌。”赵墨左右眺望,上下远看,犹豫一时,放出真法,将那影子逼视一阵——这影子清清白白,明明朗朗,全无半分妖邪孩子气,亦无半分魔怪之状。迟疑片刻,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那影子笑道:“这里是无量之境。这是一个可以照见一切过去,一切将来的地方。”
    赵墨迟疑一时,又问道:“如何这里有这许多我的幻像?那中间有些我瞧着眼熟,像是曾经历过的,有些瞧着又眼生,像是未曾经历过的。若说未经历过的,那形容又在我少小之时,论理已是过去。这却是什么缘故?”
    那影子笑道:“你进来之时,我不是同你们都说过了么?今时之事,可变过去之因,亦能结未来之果。一念之差,则过者将不往,来者将不至,古今倒置,因果转换。你心绪未定,那过去之事自然就变化无方。”这影子言语之时,却又往前缓走两步,走到赵墨身前,指着那无尽的格子,轻声道:“世人常说,生而为人,身不由己,凡事不能顺遂,遇人不能尽贤。如今你来了此地,也算是你的福泽深厚,你且瞧瞧,这周遭哪一个你让你觉着快活,你径直投去,便可得那周全一生。这中间林林总总,万万千千,有不如意的,自然也有如意的。有事事都艰难险阻的,自然也有事事都顺心如意的。你且瞧瞧,只管自家选去。”
    赵墨听得他这话,却就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望那格子中瞧去——有和初一并肩而坐,谈法论道的;有和少君兄弟友睦,一起斩妖除魔的;也有和冰砚兄妹团聚,彼此比邻的;也有所有人都在一处,吃茶顽笑的。但凡种种,竟都是心中可望不可及的。一时瞧瞧这边,一时又看看那处。
    但就这么瞧着,那影子却就笑将起来,轻声道:“不急,你慢慢的看,慢慢的挑,这里没有时日,你可以将这所有格子都瞧尽了,再选也都不迟。”赵墨看了一时,却突然回转头来,瞧向那影子——“这都是真的么?选哪一个都是真的么?”
    那影子笑道:“自然都是真的。这万万千千个你,都是真的。”赵墨怔怔的望着,瞧了一阵,却就调转头来,摇头道:“那我便不挑了。我只要现在的自己。那里头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不想去。我不想我认识的人,都不认得完全的我。我也不想那相熟的人,全都是我认不得的他。那困顿的,让他自己去苦,那得意的,让他自己去好。”
    那影子听得这话,却就笑将起来——“那你来此,是要去寻你投身过来的师兄么?”赵墨愣了愣,点头道:“是的。”又惑然道:“难道师兄,也遇见了这般的形容?也要选自己去的世界?”那影子笑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可想明白了。若是你师兄选了,去了你不想去的地方,你可就跟着他去了。那你的过去将来,可就都因为他变了。”
    赵墨听着这话,却就摇头——“我师兄心性,我自然……”
    “你可别这般盲从。”那影子突然打断了赵墨的言语,“你的师兄。早已不是你从前认得的他了。”
    “他的孩子背弃师门,流亡天下,你当他心中不懊悔么?你且想想,他就没有怨恨自己无能么?如今有这时机,你当他不愿意回去拉自己孩儿一把么?”那影子嘴角微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形容——“他的师弟亡故,师叔谢世,你当他心中没个不悲不恸么?你蹒跚来此,虽然艰难,但你兄弟还在,相好还在,总有许多叫你庆幸处。可他呢,尝尽了这么些个苦痛,你当他不想逃脱么……”
    “够了。”赵墨突地望前跨上一步,望着影子手腕抓过去,“我不用再思量了。我要去寻我师兄。”他抓是抓得快捷,奈何那影子空荡无物,一抓之下,却就抓了个空。赵墨抓无所得,心下未免也有些尴尬,讪笑一声,道:“我脑子不灵光,哪里想得了那许多事情!管他如何,先去了再说!底是如何,皆是我的命数。我自家选的,自然就得认命。”




    他这言语一落,身畔那影子陡然一暗,好似挥墨溅落莲池,倏欻间隙,便就平白化个干净。那影子一去,周遭景致倏尔变幻,霎时之间,赵墨却就被冲进了一片汪洋之海的海底。波涛汹涌,四面皆是翻滚的涡流。只是这涡流冰冷刺骨,头顶的水面却有一股灼热之感。
    变故突然,赵墨被狠狠呛了两口海水。他如今非同往昔,被那水流冲得两下,便就稳住心神,不必念诀,但就捏个法诀,两耳之下,便就生出腮来。且这浪头再急,其身也如磐石一般,既不上下乱突,也不左右晃荡,稳稳定在这海水之中。
    赵墨心定神静,堪堪立稳,身旁却突地传来了林玄真的声气——“师弟!你怎么来了!”赵墨急忙掉头,却见林玄真落在前头数丈之地,其身前立着一块黝黑礁石,头顶燃着一节蜡烛,淡淡的烛光笼起个罩子,将那海水排开。
    赵墨两足一蹬,霎时落到他身旁,一头扎进那罩子里头,道:“先不说这个,相柳呢?他去哪里了?”林玄真皱眉道:“我一过来,便就吃了几口海水。眼前身后,皆是这茫茫一片,何曾见过那妖孽。”
    赵墨两眉一皱,略作思忖,见林玄真身子有些孱弱,并不客套,扶了他臂膀,将身一纵,便就望海面急升上去。这海底深有三十来丈,左近原应黝黑,然那海面之上,好似燃着个火海,这海底竟被照得透亮。临近海面,那海水竟真个成了开水,“咕咕嘟嘟”翻滚个不休,那海面之上,竟真的燃着一片火海,煌煌赫赫,竟没个边界。各处海面之上,皆有七八丈高的水汽奔腾。
    赵墨恐林玄真受累,也未客气,捏动法诀,身侧便就放出一股祥风来,团团将两人围住,赵墨侧头一吹,却就一口将林玄真头顶烛光吹灭,道:“师兄你省些力气。”言语时,却见远方一处海面,凹着百十来丈的一个豁口。那豁口的边缘,不住的望空中弹射着破碎的虚空碎片。那碎片五彩缤纷,恰似一柄柄被抛上天的匕首,将那海面上的空中划出无数皲裂的虚空裂纹来。那裂纹之中一片幽蓝,因彼此交错,瞧着竟像是给那豁口立了一圈编制的竹篾片墙壁。
    赵墨正个看得入神,那豁口之中陡然一声巨响,那豁口之中,陡然探出了一座石塔。那石塔露出个尖来,那豁口周边便就“噼里啪啦”一通爆响,成串连片的虚空碎片冲天而起。也不多时,那豁口之中,便就见挺水而出一座巨大无匹的石城。
    那石城外围是数十丈高的褐色石墙,墙头上挂满了巨大的透明水母。这水墙冒出海面,那水母身上便就冒出腾腾袅袅的水气来。那水气氤氲在空,将那石城隐没其中。远远看去,那水气之中影影绰绰可见些高楼孤塔,然迷蒙一片,细致处却就瞧不清楚。
    赵墨看得分明,正觉惊骇莫名,那天穹之上,却又陡然一声惊雷。那惊雷震耳发聩,好似从天心正中炸将下来,整个海面似乎都因这惊雷颤动起来。赵墨骇然抬头,却见头顶那穹苍之中,陡然裂开了一条巨大无匹的裂痕。
    那裂缝从东至西,将整个天穹一分为二,因隔得远甚,那裂痕瞧着像在天穹拉着的一条深蓝色的带子。只是这裂缝两端,却见闪烁着无计其数的闪电。那闪电或在天穹撒网,四面扩散开去,或径直奔窜向下,好似流星一般坠向各处海域。
    那裂缝乍现,那极远之处,却就见从海平面下腾起无数黑影来。那黑影摇摇晃晃,彼此跌跌撞撞,望着天穹上的裂纹飞升而上。赵墨正个看得入神,却听林玄真“哎唷”一声低呼——“快,飞高些!”
    赵墨听得言语,不容细想,身子一晃,“嗖”然一响,便就窜将起来,他这道法,早非吴下阿蒙,如今这催光穿云术但一施展,几是眨眼功夫,便就扑上云来。立身半空,却见那极远之处,已然卷起百十来丈高的巨浪。那巨浪一浪接着一浪,好似涟漪荡漾一般奔将过来。
    那巨浪恰似群山奔腾,齐头并进,浊浪未至,声音先行,那四下里早已是轰然作响。赵墨身下的海面好似受惊的小兽一般,瑟瑟发抖,无数的涡流在海下涤荡起来,海面翻腾的火焰被卷下海去,“咕噜”声中,扑出一个又一个的巨大水泡。那水泡“突突”飞升,冒起十来丈高便就“噗噗”炸裂,一时间,像在海面开出了无数白莲。
    那巨大豁口处的石城,才从海底冒将出来,堪堪立稳,孰知便迎着了这滔天滚来的巨浪。巨浪将至,那石城周遭的海面突地开始陷出数不清的暗色凹痕来。这凹痕横七竖八,凌乱无章,仿佛是那海底开裂,崩出了许多裂缝。裂缝崩现,海水倒灌,这才现出这等景状。
    只是这景状才刚出来,那滔天巨浪已然奔涌而至,几是眨眼功夫,那巨大无匹的石城便被海浪冲将起来。墙头匍匐的巨大水母被海浪撞得四面翻滚。赵墨远远瞧着,心头惊骇不能自持。林玄真放眼瞧着,直是大气都不敢喘。正个惶惑,那石城之中,却见突地喷出一道白光。那白光飞在半空,却是个白影化出的人形。
    赵墨认不得,那却是少君先时见着的胡臣胡可寻。这胡可寻翛然立在半空,左手望空一挥,其掌上五指“簌簌”数声,便就化作一蓬烟丝。那烟丝从空倾斜,四面飞扬,那尾端兀自还是烟丝,其前端却是化作了无数黑石雕琢而成的锁链。这锁链巨大无匹,每一节链子都有数丈之巨。那锁链前头,却都套着个钩子。
    这无数巨大的锁链当空飞坠,但听潮浪声中一阵“当当”巨响,几是倏欻间隙,那钩链便将那石城各处旮旯勾搂起来。钩挂稳当,那半空里的胡可寻轻描淡写的伸手一扯,那偌大一座石城,竟好似纸叠草扎的一般,竟就被他轻轻巧巧的扯出水来。
    拖扯在手,胡可寻却就拉着那石城望那穹苍之上的裂痕飞去。第一波巨浪过处,那石城原处,却也见现出一个巨大的虚空塌陷。塌陷周边,无尽的海水望着那虚空之中滚滚而去,拉出刺耳的尖啸声。只是这虚空凹陷瞧着虽然骇人,然与远处那即将奔涌而来的巨浪一比,却好似群马奔腾下的兔窝,未免有些不值一提。

    第一百七十六节 魔城



    赵墨瞧在眼中,真个心惊肉跳,正个惊骇莫甚,却听四面各处皆传来震耳发聩的巨响,响动声中,各处地面皆冲天而起无数喷薄的熔岩与浓烟来。那熔岩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像是朝天喷起的数百丈高的赤红喷泉,这熔岩喷泉的顶端,黑烟笔直的插上天去,像是突然间在天地间撑起了无数连天接地的柱子。
    赵墨心下惧畏,下意识的拖着林玄真望更高处飞去,飞得愈高,那林玄真看得越不真切,眼中濛濛,不过是茫茫漭漭的黑烟,一团团的,将大地、海面遮去大半。然赵墨有龙魂附身,那眼神绝佳,立在高空,放眼俯瞰,却是给唬得难以作声。
    那大地像是被火钳夹断开的烤馍,一块块的被抛在翻滚着火焰的海中。彼此的缝隙之间,一半冒着白蓝色的烟气,一半喷涌着赤红的岩浆喷泉。每一块大地的边缘,都被岩浆烧得焦黑。
    远远的,各地皆有数不清的黑影朝着天穹上的裂缝飞去。林玄真看不明白,眼中所见,不过是或淡或浓的黑点。赵墨看去,那些个淡的,多半是些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魔物;那些个浓的,却是从大地上飞起来的巨大物块。这物块各色皆有,数百丈的一块平坦地面,四角七零八落,瞧着像是被两块彼此对撞的大地地块挤出来,弹上天的;百十来丈高的孤峰,上尖下方,瞧着像是一整块的巨岩之山,上面也罢了,下方却还裹着熔浆,不住的望下滴淌,瞧着像是被喷薄的岩浆冲出来的;数十里长的一段河水,两岸还有浅滩,河中还有乱石,只是飞在空中,那流水两端不流,中间不淤,恰似一条奇长无比的水晶放在河床之上。
    赵墨越看越是心惊,转头同林玄真道:“师兄。我瞧这有些不像意。这偌大个世界,似乎要分崩离析了呢……”话说一半,却突听身下轰隆巨响,那声音传来,那天穹似乎都摇晃了起来。
    赵墨悚然低头,却见身下那海中的虚空凹陷,只这刹那,竟开始崩塌起来。破碎的虚空边缘“轰轰”作声,海底的地面一块接一块的朝那虚空之中掉落下去。那虚空凹陷愈来愈大,像是一个无底之洞,这汪然大海,似乎要彻底碎裂跌将下去。
    这一看见,林玄真亦唬得脸面变色——“这下头是回不去了。快,头顶那天之裂痕,瞧着像是个虚空之道,快,咱们也跟着这些个人过去!若不快走,只怕是走不掉了。”
    赵墨本就这般寻思,听得林玄真言语,哪里还有犹豫,两足在那云中一点,“嗖”然一响,便就拔身窜将上去。这飞得越高,便就飞得越快,烈风刮面,直刮得林玄真眼皮嘴皮“噗噗”乱响。赵墨听在耳中,忙忙捏指放出个圆光之盾来,罩在头顶,满是歉意道:“师兄。这一上来,那裂缝里头便自有一股巨力牵引,我一分力使不上,只是跟着它去罢了,你担待些……”
    话音未落,那圆光之盾“噼啪”作声,却就被那裂缝中的罡风吹开了无数迸裂的裂口,似乎转眼之间,便要分崩离析。赵、林两个彼此对望一眼,却都有些无可奈何。正个窘迫,人已然至于那裂痕之前。
    那裂痕从下上看,像是天上挂着的一条蓝色的带子;飞将近前,却见着是一道从中撕裂开的口子。那裂痕远远瞧着,虽个甚宽,然瞧着到底有限,孰知这一飞到跟前,才觉着那裂痕真个宽得骇人,恐是将下方地界一起抛上来,也都装得下去。
    落入那裂痕,通身那血脉登时一紧,手脚皆难以动弹。这裂痕之中,原本空落无物,如今四处却都悬着下界飞上来的各色东西。这些个东西坠入天痕,好似草叶纸片抛入了龙卷风中,只管四下乱飞乱撞。
    赵、林两个树叶一般,抛卷其中,吃得两下飞来的乱石撞击,但觉骨头都要碎了。也是他两个运气,那虚无之中,不知从何处卷来了半个亭子,倒栽着飞过来,赵墨眼疾手快,放出天诛。那天诛疾射而出一道闪电,这闪电奔涌而出,虽个明晃晃的,无有实体,然一奔出,却跟个套索飞爪一般,紧紧套在那亭子的柱子上,赵墨咬牙切齿的死命一扯,两人“嗖”然一响,便就径直投在了那亭子里头。
    这亭子四面八根柱子,断了两根,余下的都还有大半截,两人落在那倒放的亭顶心处,正好可以容身。再有东西飞撞过来,大半都被那柱子给挡了去,一时竟还周全。
    落在亭中,不知过得几时,身不由己的望着那裂缝上端疾冲而去。赵墨仰头眺望,那上头空空杳杳的,竟不知是要去向何处。正个忐忑,突听林玄真“哎呀”一声,跌足道:“不好!怎么冒出这么个城池来了!”听闻其声,赵墨悚然低头,却见那虚空涡流的下方,却就见一团黑影摇摇晃晃的追了上来,定睛看去,那却是一座铜铁金石铸就的一座城池。
    那城池之上,却见飘着几截断开的巨像碎片。那巨像是女娲之像,其手尾断折,手卡在城池东面的台楼之间,尾断在城池西面的花园之中,身子断作数十断,有的在那城中地面,有的浮在城池上空数十丈高处,被虚空涡流拉扯着“呼呼”旋转。巨像的脑袋裂作五六块,散在城中各处,独那脑袋的上半截勾在城池中的一座高台之上,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被涡流卷走。
    那城池飞升快甚,电也似的望上急冲。说时迟,那时快,赵林两个才刚瞧着,也没错眼,那城池便疾冲而来,且听“哐啷”一声巨响,那亭子被那城池上的一座铜屋撞个稀烂,两个“啪”然一响,便被掼在那铜屋屋顶。
    这城池上升途中,不知撞了多少山石物件,那屋顶虽是黄铜,却也早被撞得千疮百孔,赵林两个撞个正着,在那屋顶滚得两下,便就从那屋顶破烂处跌将下来。
    这铜屋屋中,原甚空旷,只靠墙立着两个黄铜书架,屋中间立着个七尺来高的铜像。那书架嵌在墙体之中,倒不曾东倒西歪;那铜像乃是个人身狗头的怪物,那怪物生着三个脑袋,瞧着极是怪异。
    滚落下地,赵墨慌忙一把拉住林玄真,左手放出天诛,天诛“兹兹”两声,放出个一张电网,将他两个牢牢系在铜屋地面。堪堪稳住,彼此舒一口气。孰知才将松懈,屋中间那铜像突地身子一扭,竟转过身来,那中间的狗头两眼一眨,两个眼珠“咕咕”两声,竟在铜眶之中动了起来。
    那黄铜狗头往前一探,将个赵林两个细细打量两眼,却就皱眉道:“你们是太玄都的人么?”林玄真听他忽然开口,吃了一吓,略一寻思,便就醒悟过来——这怪物置身于此,恐折了身子,这才变作了个黄铜之身。赵墨乖觉,笑道:“不是,不是。咱们是外乡人,原非故意来此。因这苍天开裂,涡流飞转,这才来此。不请而来,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勿怪。”
    那狗头人听得这言语,却是冷哼一声,左脚陡然一踩,厉声叱道——“滚!”言语一落,那黄铜地面“咵嚓”一响,赵林两个足下立身的那黄铜地面陡然传来一股巨力,赵林两个“哎”然一声,登时被弹将起来,“嗖”然一下,便从屋顶那裂缝中被甩将出去。
    身在半空,赵墨放眼一看,那城池上空的虚空已然变得有些透白,像是变得晶莹透明的蜂巢,蜂巢上面,隐隐约约可见微蓝的天穹与淡红色的云霞。赵墨两眉一皱,拉着林玄真,天诛上“轰”然一下,放出一个炸雷,借了这炸雷之力,“嗖”然一下,便就如离弦之箭一般,望着那穹苍疾扑而去。
    那蜂巢般的界面,一触即过,只是穿身过时,人却被抛在了云海之上。那云海莽然一片,赵墨不及细看,身后便听风声呼啸,回头看时,那铜铁城池已然撞过虚空,径直飞坠而下。赵墨在眼中,“哎唷”一声,忙忙避开,那城池从天而降,风声大作,四下里皆是怪响。
    云海之下,乃是苍苍一片山岭,那城池从天而降,瞧那形势,可巧要落在一处山坳之中。赵墨正个细看,思量其状,却突听那城池在半空里突地“轰”然一响,竟在那半空里砸出个虚空窟窿来。
    那窟窿有数百丈之巨,周遭满是破碎的虚空碎片。那碎片如水花一般激荡起来,抛在半空,却既不陨落,又不消亡,映着暮日,竟发出微红金黄的华光来。恍惚一看,好似在半空里开出了一朵绚烂至极的鲜花来。
    那窟窿里头,却见是座悬空的岛屿。这铜铁之城撞破虚空而来,却有大半插在了那岛屿下面的乱石之中。那岛屿绵延数百里,上头有数座孤高之峰。那峰顶皆有宫室,诸峰之间,挂着青翠欲滴的藤萝之桥,远远看去,颇像是在诸峰间挂了一张碧绿的蛛网。
    赵墨瞧着眼生,林玄真却“啊”得一声,向下一望,诧然道:“这是罗浮山!”又朝那虚空中的浮岛道:“那是硃明辉真洞天。怪哉!怎么穿过来,是这地头!”言语时,那浮岛上的宫阙中已然激射而出数道光华,却是鱼贯涌出了数十个身着褐色道袍的道人。
    这些个道人疾驰而来,个个面容惊骇,林玄真就此一望,那里头大半都是些少年道人,瞧着十分面生,独这前头第一个,长髯霜鬓,却是旧相识。这人姓郭,唤作公仲,乃是辉真洞天掌教的兄弟。
    这些个道人急急而来,尚未近前,那城池之中,却就四处乱响,几是倏欻间隙,便就从那废墟中跳出数千之众来。这城池中的人物,个个皆是人身,然颈项之上,皆是狗头。只是立在那里,有一个头的,有两个头的,甚或还有三个头的。
    那三个头的,显见地位低些,团在一处,立身比那些个双头的矮几分,双头的聚在一起,立身比一个头的又低一些。这一个头的,也不过十来位。那最前头的,穿着一袭青衣,肩头挂着两副锁甲,脸面七分类犬,三分似人。见着人来,呼哨一声,那一干狗头齐齐放出兵刃来,哗啦两下,便就结出个阵势来。
    那郭公仲奔之近前,眼睛便都在这些个狗头人身上,目不斜视,并没瞧见云头藏着的赵墨林玄真。将一干狗头人下细看了一阵,迟疑片刻,同身边的道人叮嘱两句,便就跨前,一脸惑然道:“尔等从何而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撞坏我家洞天?”
    他这边说话之时,其身后那一众道人便就放出神兵利器来,在他身后散开,彼此神色不一。这些个道人瞧着年轻,半是未出山入世的,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被挤在队伍中间,那神色都有些惴惴不安。队伍两侧的,立在第一排的,一半神色从容,颇有几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度;一半神色冷傲,眉头紧皱,瞧着便有些侠气,显见是不怕事的。
    郭公仲放声问话,那狗头人的首领却也望前走了几步,一时回头瞧了瞧下方地界,一时又探头瞧瞧虚空浮岛,闷了一时,缓缓道:“这是什么地方?”郭公仲见他不答反问,迟疑一阵,却也据实相告。听闻地名,那狗头微微一怔,旋即骇然道:“这是中土神州!”他身后那一干狗头人听得这话,登时哗然一片,竟有一半人低下头去,下细看那下方地界。看得数眼,便就情不自禁的议论起来——“神州之地,果然非同寻常!你看那山峦,竟是这等颜色!那是什么仙草灵木!果然色色都稀奇哩!”

    第一百七十七节 残余



    郭公仲见他一干人等,呱噪个不休,他原也是个沉静人物,也还忍耐得,然未及一时,身后那洞天之中,却就突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异样响动。疑惑时,回头一望,却见那洞天之中,竟渐渐生出许多虚空裂纹来。那裂纹蛇行龟进,慢慢的由内向外皲裂开来。
    也不多时,便就见一张皲纹之网,从洞天正中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乍然一看,整个洞天好似一块突然碎裂的水晶。那裂纹过处,若是虚无,不过是在虚无中撕开一道口子,若那洞天处有山峦,那山峦便如绢帛遇着绞剪,不过“哧哧”一阵微响,便就被那裂纹轻轻劈开。
    洞天破裂,那上方的也还罢了,洞天下方那破裂处,却就渐渐朝人间坠落而去。那破碎的洞天映着日光,泛着黄红相间的光华,从天飞坠,落不甚远,便就燃烧起来,晶莹的碎片怳惚间,便就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拖出数百丈长的浓烟。那碎片若小些,未及坠地,便就在空中烧得一干二净,徒留漫天烟霾;那碎片大些个的,却就“轰”然落在下方山岭之间。
    所幸这洞天之下,皆是莽然无人之区,一无村寨,二无通衢,只可怜那山中飞禽走兽。郭公仲瞧在眼中,急在心头,那一干狗头人看得真切,却就齐齐抽身望外飞去,远远的瞧那境况。
    公仲门下,却就有些个人惊呼起来,这个说家中尚有物件,那个说榻下尚有书卷,七嘴八舌,皆想回去拾掇。公仲见那阵势,哪里敢容他等回去,一阵呵斥,领着众人跳出残余洞天,不过眼睁睁的白瞧着,竟全无办法可想。一干子弟立在洞天之外,一个个脸面青灰,或有长吁短叹的,或有抹脸抹泪的,无一不伤心感慨。
    正个无计可施,那云头呼喇喇一声炸响,轰然间,却就见闪出个高壮青年男子,这男子单手提着个蓝光四射的巨锤,锤上炸着一道闪电,那电光“兹兹”而响,顷刻间窜入洞天之中。那电光一入洞天,便就化作一张电光之网,这电光之网碰着那洞天间的裂纹,好似鱼钩勾住游鱼,竟拖着那裂纹行进,那裂纹先时裂得也慢,经这电光牵引,“欻欻”声中,竟如电闪一般快捷。倏欻间隙,那电光便引着裂纹将个洞天中公仲等居所的那峰峦切割下来。山峦下的那狗头人寄居的魔城,亦被切在里头。
    剜得干净,那电光之网陡然收缩,那被割将下来的山峦城池,亦随着电光渐渐缩小,不过片时,那电光之网便缩回那男子的巨锤中去,不过留下些许电光火星,偌大的峰峦城池,却就停在了那巨锤顶上,就此看去,竟就只是个比拇指指甲盖略大些许的石块。
    这边剜去一块,那边洞天却就已然开始坍塌,那裂纹越裂越快,残破的洞天一块接一块的坠向人间。公仲瞧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还有人有这起本事,能这般轻易收去一片洞天。
    这持锤之人,自然便是赵墨。林玄真见他出手,心下也奇,自认没这本领,正个欣喜,却见公仲已然领着人众急急飞来。他恐这公仲认不得赵墨,生出无谓事端,忙强挣着抢在前头,朝着公仲唤道:“郭贤弟,别来无恙!”
    哪知郭公仲疾奔过来,却是满脸的惊喜,忙忙朝林玄真回礼,礼毕,却又朝赵墨急急揖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恩公!怪道有这手段。”林玄真心下疑惑,诧然道:“恩公?”郭公仲见状,忙笑道:“兄长有所不知。赵真人是我家掌教真人的救命恩公。咱们主殿上有恩公的画像和长生牌位。咱们日日烧香,都是认得的。”
    赵墨“嗳哟”一声,面有愧色,道:“这如何使得!岂不折杀我了!”言语中,摘下那洞天石,递与郭公仲,道:“情势危急,我怕都折了,不及同你们商量。抢着挖了一块出来。或有残缺,那也无可奈何了。这洞天你且收着,等它复些元气。再重新安置罢。”
    郭公仲听着,心下着实感激,两膝跪地,双手过头,含泪道:“今日天降大祸,我只道咱们罗浮仙缘,至此而终,不曾想还有从头再来之日。恩公之德,何啻再造之恩。”其身后一干子弟,亦齐刷刷的跪将下来,磕头谢恩。赵墨原是个脸皮厚的,虽个生性豁达,却何曾见过这场面,“哎呀”一声,忙忙侧身让过,又忙忙慌慌的跪下来,回磕一个头,笑道:“咱们玄门正宗,彼此扶持,何必行此大礼。我年纪轻轻,当不起,当不起。真人这大礼,我就权当谢我师父了哩!”
    公仲见他这般行事,何等感激,忙忙搀扶赵墨起来,又呼着身后人众起来,彼此站定,这才恭恭敬敬的去接那石头,孰知那石头瞧着小小一块,飘在赵墨掌心,竟拿不动它。林玄真见状,略略迟疑,忙道:“洞天之石,独与缘定之人,旁人拿着,重如泰山,有缘人手里,轻如鸿毛。郭兄弟身负重任,阖族上下,门宗长幼,皆望着你一人,想来这石头体谅尊贵,不敢再滋扰。便有心托付,亦恐伤了门下众人的谆谆之情。这里兄弟众多,莫不然换个人试试。”
    那郭公仲乃是掌教郭解的兄弟,乃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从不计较这些许小事,听闻这一说,倒也觉着林玄真言辞贴心,一则领他的情,二则门下子弟 个个有些沮丧,若有谁扳动这石头,倒也鼓舞人心,便就回头,着人都来试试。林玄真瞧了瞧他身后那些个人,惑然道:“郭掌教出门去了么?往日间有位田仲田兄弟,今日也未见呢。”
    郭公仲道:“家兄与田师弟跟着贵宗的灵虚师伯去了,至今未归。”又指着人群中一个瘦高道人道:“那是田师弟的兄弟,唤作君孺。”听得说道,那田君孺忙忙上前,与林玄真行礼。林玄真见他容貌清雅,举手投足间,颇有君子之风,心下甚爱惜,便就同他闲话一二。一时众人皆试过了,都拿动不得,林玄真便唤田君孺上前一试。
    田君孺迟疑道:“众师兄弟都试过了,皆拿不动它。我泯然众人,何德何能,就能请得动它了。莫若请恩公先收着。将来还请咱们掌教来取便是。”郭公仲见他推辞,忙劝,道:“事非寻常,如今是子弟们出力的时候,万不可推辞。这洞天石关乎门户存亡,大任当前,不可藏拙。”田君孺听得这话,只得上前,只是他上来便挣红了脸,却也依然拿不动这小小一块石头。
    郭公仲见门下皆拿不得这石头,却也无奈,只得同赵墨道:“若是旁人手中,咱们未免羞惭。如今在恩公手中,却也只有腼腆些,还请恩公包涵,替咱们暂且保管。将来事定,家兄再来亲取。”
    这厢说话,冷不防那云头传来个声气——“你们既都试过了,拿不动他,如今恐也轮着咱们来试一试了!”赵墨讶然抬头,却见头顶数十丈高处,那一众狗头人四散开站着,在这碧海青天上围成了个铁桶。
    那云端之上,不知何时,却就现出了四尊数十丈高的石像。那石像身如狮子,颈项之上却是人身,人身颈项之上,却是个狗头。这怪诞石像罗列四方,手中皆拿着个巨大的石刻火炬。那火炬之中,并无火焰,却是一颗光芒四射的赤红珠子。那珠子上的光芒中亦罩着一层诡谲莫甚的红色丝芒,这丝芒瞧着像是向上喷薄的火焰,然一丝一缕,极是分明,远看倒像是罩在火炬上的一层丝网。
    那一众狗头人围着那石像团团而立,将个罗浮山众人围在中间,一个个眼中皆慢慢浮着些红色黯光,时明时暗,若隐若现,瞧着如妖如魔,却是有些骇人。
    那些个狗头人,立在前端的也罢了,落在阵势最后头,于最外围的,手中皆擎着一根长棍,棍子瞧着像是玉制,顶端放着一粒赤红宝石。那宝石上腾腾冒着烈火,火焰飞舞,笔直的飞出十来丈,便就散开化作一张火伞。因这狗头人有数千之众,那火伞便就密密匝匝,结成了一个巨大莫甚的浑圆火球。
    林玄真抬眼一望,心下暗叫一声不妙。转头同郭公仲对望一眼,尚未作声,那赵墨身子一晃,竟就此一分为二,一个扶着林玄真,一个却就望空一跳,跳出数丈,望着那狗头人首领斥道:“奇了,你好端端的,将咱们围着作甚?莫不是要作甚么背德的亏心事么?”
    那狗头人听得这话,却是“嘿嘿”一笑,啐道:“你这无启小儿!满口浑说。你将咱们的高堂大屋收了去,难道咱们还不该讨要么?”赵墨笑道:“混账东西,若你家还在原地,我自然不敢动手。如今你连家带屋的,冲撞过来,将人家好好一个洞天撞得稀烂,没说赔礼,没说道歉,反倒跟人要洞天来了,天底下哪里有这等胡搅蛮缠的事情。我且劝你,你们先自去了,等他家掌教回来,寻回真灵宝器,将这洞天重新撑起之后,再来计较。若你家气运还在,那房子屋子自然都在,这辉真洞天是光风霁月的门户,哪里会昧你家家私,将来自然还你。若你家气运尽了,这房屋倒塌,家私崩坏,那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今争执,却也无用哩。”
    那狗头人听得这言语,却是仰天哈哈一笑,森然道:“你这小儿,满嘴皆是歪理。也好教你得知,往日这中土之地,无礼可教,无道可传,世人蒙昧蠢蠹,不知天理人伦。如今咱们咸池仙官来了,少不得要治理天下。但凡行事,要依着咱们的礼数,但有祭祀,要遵着咱们的制度。你们素来野惯了,行事狂悖,言语荒谬,我也不同你计较。”
    言语下,其身下那云彩渐渐聚化,几是倏欻间隙,便就化作了一只数丈之巨的铜雀。这狗头人踏足铜雀之背,右手微晃,掌心“突突”作声,却是化出了一截丈余长的黄铜桃木枯枝。变化得成,那铜雀两翅招展,徐徐飞将上前,这狗头人冷笑道:“世人既蠢且痴,若无神力,不知拜服。少不得,要教你个乖,你才识得真神伪神。若将你们都杀尽了,显不得我咸池慈悲,若太宽宏,你们不知真神可敬。我看你像是个出头的,你且过来,我正好拿你作个筏子,与他们露个霹雳手段,这才好降伏。”
    鄙薄中,狗头微抬,又朝赵墨冷道:“我手下不走无名之辈,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可有些个来历?”赵墨听他这话,却是咧嘴一笑,道:“若要问爷爷姓名,那也使得。只是抬举你。我这手下,专过山精水怪,专过孤魂野鬼,却不知你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那狗头人听得赵墨这言语,却是哂然一笑,缓缓道:“蛮荒之人,果然但知口舌逞强。不知礼仪教化。也罢了,我是天国上尊,不必同你计较。也好教你得知,本尊一道三号,玉狡,山颉,风獜,皆是我的法名。我等原居于郁单圣境,皆为咸池国仙官。因世仇太玄都失德,以至于天倾地陷,郁单崩坏,这才屈尊来此,为汝等作个开化。好识得仙家懿范。”
    赵墨听他这一说,却是哈哈一笑,啐道:“混账东西,把你嘴乖得,怕不是个占便宜的祖宗!罢,罢,罢,我也见过些世面,这世道,哪里是凭口舌分证使得的,说来说去,不过是顾着脸面好看,到底还是看谁手中的刀快些,今日我倒来会会,看看你这三个名字的妖精,是不是比那一个名字的强些!”

    第一百七十八节 邪魅


    喝叱中,赵墨将身一挺,放出神剑,岿然屹立,朝那狗头人道:“我年轻,见识有限,瞧不出长幼,只是看先生行事,想来比我大上些年岁。你那郁单之界,礼仪如何,我不得而知。你一魂三身,三个名字,我也不知如何称呼。如今咱们身在中土,我敬你年长,且就请你先动手吧。”
    那狗头人居高临下,暼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如今同你说话的,乃是我的山颉之身。临阵对敌,竟还有这等虚伪做作。这中土之民,果然气数已尽。”鄙薄之中,其身下那铜雀“昂”然一声嘶鸣,网上一窜,陡然一扑,便就朝赵墨迎头冲撞而下,掌中那铜木高高擎举,亦照着赵墨劈下。
    那铜雀巨伟,但一行动,便就呼呼起风,好似从天栽下一座小山。赵墨未知深浅,这些年亦吃了些亏,心下寻思,还是稳妥些好,虽未闪躲,却也暗自捏诀,放出个火焰罩来。
    孰知也是巧了,那罩子堪堪结成,那玉狡还隔着数丈,后脑却就突地“砰”然一声巨响,不知何物,竟在倏欻间隙,猛然击中了这火焰罩子。赵墨骇然回头,却见身后丈余处,不知何时,竟窜出了个手执黄铜桃枝的狗头人。
    这狗头人身段比山颉略高些,身形瞧着却更瘦削些,两臂两腿十分纤细,只那脸面却同山颉一模一样。这狗头人一棒子砸下,原以为一击必中,孰知赵墨倏尔之间,竟弄出个火焰罩子来。那罩子瞧着薄薄一层焰火,谁知竟比金铁还坚硬些,一击下来,那黄铜桃木震得“嗡嗡”直响,那火焰罩子竟是纹丝未动。
    只是一击未中,那狗头人虽个错愕,然铜木一收,将身一抽,望空一跳,“嗖”然一声,便就化得无影无踪。这厢才去,那半空里的山颉已然扑至,黄铜桃木“轰”然作响,已然当头劈下。
    这山颉的铜木粗壮得多,瞧那力道亦重了不少,赵墨哪里敢容他劈个正着,“呔”然一声,左手猛然放出天诛,天诛锤头上电芒一闪,“乓”然一响,便就炸出一道飞电来,说时迟,那时快,倏欻间隙,那飞电便就同山颉那桐木撞个正着。
    一撞之下,电光碎裂,那山颉身下的铜雀被震得倒飞数丈,赵墨亦立身不稳,一个趔趄,连退数步。退开之时,正个踉跄,身前下方丈余处的虚无之中,陡然又窜出那狗头人来,这狗头人脸色阴狠,掌中铜木望着赵墨肚子便就猛然一搠。但听“哐”然一响,赵墨那火焰罩子登时四分五裂。只是罩子破裂,那铜木亦被弹得倒飞。那狗头人拽着铜木未肯撒手,被铜木拖着弹飞数丈,其余势未消,尚未稳住身子,那身子却就烟散风中,倏尔间,便就又没了影踪。
    郭公仲从旁看得真切,“呔”然一声,骂道:“以二敌一,暗算偷袭,要脸不要?”那山颉上空稳住身形,听得斥骂,冷笑一声,森然道:“我适才同你等说得分明。我是一魂三身。这风獜与我本是一体。你们有眼无珠,反倒来说嘴,可笑不可笑。”
    鄙薄中,又低头朝赵墨冷道:“我倒是小瞧了你,竟还有些本领。”言语中,其身“噗”然一声微响,却就又化出个狗头人来。这狗头人瞧着却是个女的,身披绮罗,面罩纱巾,头顶戴着三寸来高的一顶半圆的紫金宝冠;瞧着竟还有些苗秀窈窕,想来是他口中说着的玉狡。
    这玉狡两足凌空,手中亦捧着个黄铜桃木,只是她这桃木短些细些,且并非光秃秃的桃木树干,上头还生着些许枝叶,挂着些许桃花。看着多了几分妩媚俏皮。
    变化得来,那玉狡一声娇叱,同着山颉一道,抡着铜木一左一右的飞扑下来。郭公仲见那行景,心下却就有些忐忑,早便捏了个法诀,略上前两步,心下思量着,若有个闪失,哪里还管什么规矩,先救下人再说。
    那山颉以雷霆之势扑下,眼见赵墨立在原地屹然不动,心下发狠,掌中那黄铜桃木捏得起汗,桃木尖端“呜呜”作响,竟隐约有火光闪烁其上。眼见挥落,赵墨却就将那湛卢、天诛望空一抛。也不听他咒言,且听“轰”然一响,湛卢霎时化作了沦波舟,天诛亦变作了驱山铎。
    这沦波舟乃是个巨大无匹的赤金之螺。这金螺立在半空,大如车马,上下皆缠有突突水浪,那螺身光芒万丈,从水浪中折射出来,更是如虹彩一般璀璨夺目。那沦波舟变化一成,登时旋个不住,缠绕的水浪四面翻扑,好似有数百头雄狮猛虎缠螺而扑腾。金螺旋得奇快,周遭旋风四起,“呜呜”之声此起彼伏,好似有数百个茅山道士齐齐吹响法螺,直炸得人耳膜轰鸣。
    那驱山铎乃是个巨伟莫甚的赤金之钟。钟柄之上,栓着一条粗如巨蟒的赤金长链,于钟身之上环绕,恰似龙缠天门之柱。那巨钟由上至下,皆窜有电光,“兹兹”作声,星火四面飞扑,好似内中舀着一瓢雷池之水。这驱山铎变化得成,钟内金舌便就“当当”撞响,响动之时,那钟身之上的金链便渐渐松散开来,那链子环环脱散,便就变作了满空飞旋的带电金环,一时间金光夺目,电光刺眼,满目烂然,晴天白昼,竟叫人比幽夜傍晚更不能视物。

    这道法极其炫目,神异非凡,那山颉睹见其状,心下未免有些惊异——这道士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只是惊诧之下,人已迫近,并无退路可走,虽个有些讶异,口中却是陡然喝叱,手下更添几分狠劲罢了。郭公仲从旁瞧得分明,却有些着急——兵刃脱手,却是如何防那未现身的玉狡!
    说时迟,那时快,那山颉扑在前头,已然挥着铜木同那沦波舟猛然交击,且听“哐啷”一声巨响,山颉那铜木一撞之下陡然脱手,恰似断线的风筝一般,“嗖”然一声,猛然抛入头顶那云海之中,徒然拖出淡白的一道长线,再不见个行迹,不知坠向了何方。沦波舟吃那铜木一击,螺身一震,陡然停滞,再不旋转,然螺身之上的急浪猛然一扑,恰似饿狼一般,猛然撕咬过来。山颉见势不妙,前腿一轻,后足一踩,那铜雀陡然翻起挡在身前,且听“砰砰”数声,那巍然巨雀,倏欻之间,便就被这急浪霎时扑个稀烂。
    驱山铎与沦波舟齐头并进,那厢沦波舟同山颉硬碰硬,撞个正着,这厢驱山铎直冲上来,却就扑了个空。那玉狡左手一抡,手腕“蹭蹭”伸长数尺,手掌在山颉肩头一拉一扯,其身登时如鹞子一般轻轻巧巧的翻过山颉的头顶,“倏”然一下,便就越过沦波舟,扑在了赵墨头顶,只是人一过来,她却未曾挥击铜木,人在赵墨头顶丈余,突地仰头一声尖啸。
    她这一叫,周围数丈的道人登觉耳膜一震,眼前倏欻之间,便就幻出百十来层幻影。那幻影重重叠叠,只云成了云山,数人成了人海,眼前怳惚一片,朦胧一片,竟就有些迷糊。郭公仲眼前一花,登时心下一跳,他是个有些道法在身的,心下警醒,立时结印作法,比及眼前一亮,立时定睛朝前望去。但这一看,登时暗叫糟糕。
    只这玉狡尖啸须臾,众人无不眼花耳鸣,那风獜觑着时机,已然凭空化出真身,落在了赵墨身后数尺,其两手紧握铜木,呼喇一下,照着赵墨后脑便是猛然一击。
    但这霎时,变化快甚,哪里来得及弄甚手段,那山颉立在前头,瞧得真切,却是脱口一声喝叱——“纳命来!”话才出口,孰知赵墨那后脑之上,陡然又生出一张脸来,其肩头“噗”然一声微响,几是霎时间,竟从身中又扑出另一个肉身来。这肉身但一出来,左手一挥,“哐”然一响,却就见弹出神火印来。这神火印见风即长,倏尔间,便就化作一面带火之盾。那风獜一击而来,“铛”然一声,便就劈在了盾牌之上。
    盾而格挡,赵墨分身右手一抬,其掌心“咔嚓”一声,猛然甩出一条枯骨臂膀来。那枯骨臂长数尺,爪如飞钩,“歘”然一下,便就一把扣住了风獜的脖子。孰知一抓得中,那风獜全然未惧,脖子猛然一挣,其身“噗”然一下,瞬时化作一蓬妖风,赵墨分身那枯骨手爪登时捏了个空。
    脱身化去,玉狡将身一拔,窜起数丈,口中一阵怪叫,其掌中那铜木“簌簌”作声,霎时间,便就化作一株十来丈高的桃木。那桃木枝繁叶茂,树冠枝枝桠桠撑开三十来丈,怳惚间,恰似幻出了一片桃林。那桃木之上,叶繁如星,花密似锦,瞧着青翠欲滴,殷红似火,直与真树一般无二。只是那叶片之上,却都生着一只眼睛,那眼睛在叶片之中骨碌碌四下转动,四下打量,瞧着未免叫人毛骨悚然。那桃花之中,又见生着粉嘟嘟肉刮刮的一张红唇。
    变化得来,那漫天之上,皆响起那红唇的呢喃之声。这声音窸窸窣窣,听着有些软绵绵的,仿佛爬了半坡的绵羊,趴在那草窠子一齐“咩咩”吵嚷。这声音听在耳中,虽不似那丝竹管弦下的靡靡之乐,亦不类那锦幛香闺中的耳鬓厮磨,听着却叫人有些头重脚轻。那罗浮山有些个道人年纪轻些,听着便有些不像,两腮发红,额头发烫,好端端的,倒像是染了人间风寒,只觉着天旋地转,手上有些使不着力。
    怪音四起时,那桃叶中的眼睛里便就突突冒出一丝丝的黑烟。那黑烟袅然飞出,如飞箭一般朝着赵墨乱射而来。山颉立在半空,一声怒吼,两手握住铜木把柄一扯,那铜木霎时一化为二。分执在手,山颉腰身觳觫,不过微微略晃,那肩也宽了,腿也长了,只这片时,便就化作了个七八丈高的巍然铜人。变化得成,立时左右开弓,一段铜木劈向沦波舟,一段铜木斩向驱山铎。
    黑烟激射,如箭雨飞至,赵墨左手捏个法诀,口中一声轻叱,其头顶“嗖”然一响,便就疾升而起一根玉色蜡烛。这蜡烛倏尔而出,霎时罩下一层烈火罩子。罩子一起,郭公仲立时心下暗自松一口气。孰知赵墨那金铁不过的罩子,这时候却不灵光,那黑烟之箭倏倏而来,竟如入无物之境,“噗噗”声中,竟是径直穿罩而过,齐齐射在了赵墨身上。
    只是那黑烟之箭,瞧着锋锐莫甚,但一扑在赵墨身上,竟是一触即溃,无数飞箭落来,竟都扑成了一团黑烟。郭公仲瞧着费解,正个莫名其妙,却突听赵墨一声咳嗽,其身突然一颤,其身上陡然现出五六个虚晃摇摆的魂魄来。那魂魄左摇右摆,似乎赵墨那身子乃是一团烂泥,这魂魄裹足其上,走又走不得,站又站不稳。
    但这一望,登时将个郭公仲唬个魂飞魄丧,这黑烟之箭,伤的不是肉身,却是炉灶中的魂魄。正个惊恐惶惑,不知所措,那风獜却又陡然现身。此番他吃准了赵墨无力抵挡,全无顾忌,竟就此落在赵墨身前,手中铜木无有他想,望着赵墨的胸口便是猛然一戳。
    郭公仲“哎唷”一声,两足一点,便就往前一扑。然隔着十来丈远,哪里能同近在咫尺的风獜相提并论。眼见那湛湛铜木,便要搠身而过。林玄真瞧在眼中,亦骇然一声惊呼。
    孰知电光火石之间,那赵墨身上,突地炸雷一般,陡然响起一声龙吟。这龙吟之声,震耳发聩,恐是玉帝的凌霄宝殿亦有惊动。龙吟一响,赵墨那身躯“轰”然一声,便就化作了个光华四射,烈火飞卷的骷髅。一身的皮肉,倏欻之间,便就化得个一干二净。那晃荡不休的几个魂魄,转瞬间,便就沉回了赵墨灵台。

    第一百七十九节 斗法


    风獜铜木戳来,心思既毒,力道亦狠,哪里还收得回手,且听“咵”然一响,那铜木便就刺进了赵墨的肋骨之中。一刺而中,直是穿身而过。只是那火骨之间,空空落落,除却烈火,无有一物,哪里伤得了赵墨分毫。
    铜木穿身,那骨上的烈火却就“轰”然一声,顺着铜木烧了过去。那风獜见机快甚,见火撩来,立时猛然甩手,然他虽个手快,到底慢了一步,那烈火已然贴着烧将过来。只一霎时,便就在他手上燃将起来。
    风獜“哎呦”一声,两足一蹬,望后一个空翻,其身倏然消失,然身虽去了,那火焰却如影相随。众人虽瞧不见他人在何处,却见一团火焰在那空中四下突突闪现,一时窜在这里,一时窜在那边。想是烧得厉害,吃痛不过,那风獜再稳不住,众人听得一声惨叫,循声望去,却见那声响处现出风獜真身,那火焰“呼呼”微响,从他面前缓缓落下——这风獜却是个果敢的,竟将一条膀子齐肩砍了。那膀子血肉之躯,哪里禁得起赵墨这雷火焚烧,短短片时,便就化作了灰烬。
    那风獜断了膀子,无力再战,却是一头扎进了狗头人人堆之中,只一霎时,便就没了踪影。不知其去向。赵墨化身骷髅,分身自然消散不见。那驱山铎、沦波舟左右飞旋,同那山颉斗在一处。赵墨右掌托起神火印,望了一眼半空里的桃木,陡然一声厉喝,且听“呔”然一声,那神火印“轰”然一响,霎时化作了一口径口数丈的烈火罩子。
    这罩子乃是烈火飞扑交织而成,罩身之上扑着九头颜色各异的巨龙。巨龙周遭,漫着一层层的黑烟与赤云。变化一成,那九头巨龙齐齐张口,望着那桃木便是“嗷”然一下,霎时喷出红橙黄绿青蓝紫诸色火焰来。那火焰交织在一处,“蹭蹭”乱窜,呼喇一下,便就如惊涛拍岸,望着玉狡与桃木卷扑而来。因来势奇快,那玉狡不及作法,两足一蹬,恰似穿云之箭,便就疾射而去。那火焰卷天而来,且听那一众红唇齐齐惨叫,只一霎时,便就被这烈火烧作铜水。四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什么花叶,什么枝桠,通通化作了带火的铜水之雨,从空急坠而落。
    山颉在上看得真切,情知这回碰着了个真人,不是耍处,哪里还敢卖弄口舌,也不怕丢了颜面,身形一收,“嗖”然一声,便就朝那狗头人人群中躲去,一行去,一行尖声叫道:“快列阵法!将这伙中土妖道通通围住!一个都不能放他走脱!”
    那一干狗头人眼见山颉落了下风,输得难看,然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这一伙狗头人亦深谙其中三昧,听得招呼,登时个个放出神通来,将个罗浮山众人八方围住,真个如铁桶一般。围猎周备,一个个竟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起来。那人一多,放开嗓子一吼,数千之众,且个个都是修身炼法的道士,那众口呼喊,便有千军万马,便有巨鼓铁钟,也没他这等阵仗。
    那罗浮山的道士,大半都还年轻,便有些年岁的,又何曾见过这起阵势,还未动手,也不知高低,便就输了一半。便有豪勇之辈,这当口吃这一通嘶吼,亦灭了几分威风,就算放声怒吼,望着能激励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哪里有半分效应。
    阵势一成,郭公仲立时急急上前,朝赵墨急道:“他们人多势众,铺天盖地,真人别管咱们,将林道长带去便是。咱们自家再想法子。”赵墨微微侧头,肃然道:“胜负未定,不能妄自菲薄。我替你们围个栅栏,先挡一挡,若有突围进来的,你们齐心协力,将他收拾了。擒贼先擒王,我去捉那个毛道。”
    言语一落,纵身一跃,扑到九龙神火罩上方,“乓”然一声,在那罩身上重重一拍,响声一起,那罩子“倏”然腾空,霎时化作一面巨大无匹的火焰罩子,将个罗浮山的道士齐齐笼罩于内。那罩上的九条巨龙“嗷”然嘶吼,却就从那罩身上飞将起来,一时上下左右,将那罩子团团护住。
    那一众天狗结阵过来,稍稍靠近,那飞龙便就“呼”然一声,猛然喷出烈火来。那火焰喷涌而出,呼喇喇席卷过去,好似怒海生波,那动静真个有撼天动地之威。那走在前头的天狗国人,或三或五,结作个赵墨认不得的阵法,见火焰滚来,也不咒印,也不念诀,单伸出手来,或指天,或画地,动作时,其身上便就电射而出一面黯影之盾来。那盾牌共有六边,大小相同,并在一处,齐齐整整,那飞龙烈焰奔涌过来,扑在盾上,虽个烧得“兹兹”作响,却没甚用场,便连一点火星都透不过去。
    这天狗人摩肩擦踵,逼迫而近,那罩上飞龙见火焰无用,一个个便就猛扑下来,或挥爪,或摆尾,或撕咬,或顶撞,只在那人群中左冲右突。那天狗人仰仗盾牌,不惧烈火,然身板甚小,却不敢同这巨龙硬碰硬。只是这些个天狗族人,显见是久经沙场的,见这架势,一个个跳将起来,两个三个,或背靠背,或肩并肩,团在一处,将那盾牌变化开来,并做一个个幽黯的黑色圆球;那巨龙抓扯也好,撕咬也罢,圆溜溜的,却是有些不着力。
    一时间这暗影之球被巨龙撞得满空到处都是。那暗影之球若绕过飞龙,便就将那盾牌踩在脚下,钉子一般立在神火罩上,手中又化出黯影化来的兵刃,望着那罩子便就一通猛搠。那黯影兵刃奇形怪状,或如弯月,或似两尖枪,在那罩子上戳得叮当乱响。
    今天痛风,没法更新。记账,等身体好点补上。
    近身的如此,那立在外围的,隔得远的天狗人,却就各自放出神通来。有些个手中化出个如水浪滚沸在一处黯影之珠,高举过头,挥洒间,那黯影珠上便就疾射而出成串连片的黯影飞矢来。那飞矢“突突”作声,望着神火罩四面乱射,“砰砰”声中,那罩子之上已然四面开裂。再有些个人等,匍匐在云头,两手捏住自己喉咙,鼓眼张口,却就从咽喉中放出一股股的黑烟来。
    那黑烟扑在半空,里头却就冒出些个晶莹透明的妖像来。那妖像半人半蛇,生着三头六臂,穿着雪白的轻纱长裙,三个头都戴着纱翅簪花,若非口角都有尖牙,瞧着还如人间十二三的娇美女郎。这些个半蛇妖精变化而出,便就绕着那烈火罩子四面乱扑,三个头都高仰起来,放声尖啸,那啸声听在耳中,好似从耳中猛刺一根钢针进来,那罗浮山的道人,但有一等修为略次些的,便就觉着头痛莫甚。
    田君孺眼见不妙,却也不曾慌乱,眼见郭公仲不顾安危,冲出神火罩,同那罩上的天狗国人斗法起来,里头的人众群龙无首,不知如何是好,当下无敢犹豫,不容人质疑,便就吩咐安排起来。那一干道人得令,立时扑向神火罩四面,捏出法印,口中急急唱起咒言来。那咒声一动,赵墨那烈火罩子之上,立时“噗噗”作响,倏欻间隙,便就开出无数大椿花来。
    那花朵陡然开出,娇艳莫甚,花蕊中“嗡嗡”作声,却就疾射而出无数巴掌大的翠鸟来。那翠鸟叽叽喳喳只管乱叫,望空四面乱扑。那落在罩子上的天狗人,或有不备的,被那翠鸟一啄,登时“哎唷”一声,霎时化作一座石像,“乒呤乓啷”一阵乱响,跟着罩面便就滚落下去,望着人间急坠而下。
    这一下去,若落个实在,哪里还有全尸,怕不就要跌个粉身碎骨。那下头围着的天狗人见势不妙,立时放出黯影之绳来,在下方结了一张黯影之网,将那滚落的族人齐齐兜住。这些个天狗人虽不曾跌将下去,然却怕彼此撞在一处,若撞着了,不是这个少个胳膊缺个腿,便是那个塌了鼻子掉了耳。
    这厢乱做一团,远处的那天狗族人簇拥处,山颉玉狡风獜却也都现出身来,三个聚在一处。风獜断了一条臂膀,却也全然不曾在意,那玉狡一手按住他断臂处,一手按住风獜脑门,口中嘀嘀咕咕的念动咒语,不过短短片时,那断折处便就渐渐生出一截黯影化成的臂膀来。那黯影虽个虚无,里头却见慢慢有血丝细骨生成,袅袅中,便就已有雏形。
    几个天狗族人不等吩咐,早便将他三个围在中间,团团护住。眼见风獜臂膀将成,突听前方一阵喧哗,山颉讶然看去,却见前方阵势之中,疾射而来一道火光。那火光如入无人之境,在天狗族人阵势之中横冲直闯,左冲右突。不过须臾,那火光便就扑到跟前。
    按火光之中,自然是化作了一具骷髅的赵墨。他掼入阵势,身上已然吃了数百下黯影飞矢。那飞矢击在身上,无皮无肉的,原不该有甚知觉,然吃得一发,赵墨却觉着好似被人在身上掐了一把,虽算不得伤,却也觉着有些隐隐作痛。
    风獜外围几个天狗人见赵墨急扑而近,齐齐一声呵斥,打头一个往前一跳,猛然张口,“呜哇”一声,登时喷出一口浊气。那浊气腥臭刺鼻,轰然滚落,从中陡然窜出个丈余高的稻草人来。
    这稻草人头戴一顶朱红毡帽,穿着一袭半红半黄的麻布长袍,从头到底贯着一根柳木长棍,两臂乃是扎成一团的柳枝,枝条上缠满稻草。这稻草人虽是草扎,然脸上蒙着一张人皮,五官俱全,眼洞之中尚有两颗黑色虚空石头,左顾右盼,竟与真人无异。
    这稻草人变化得成,两臂一挥,那臂上的稻草“哧哧”作声,登时朝赵墨急缠过来,那草索离开柳枝,扑出数尺,便就变作了铜铁铁索,前段皆是尖针。赵墨瞅见其来,眉骨一皱,眼中陡然喷出火来。人未到,烈火先行,孰知火焰一来,那铁丝钢索好似得了淬炼一般,愈发锃亮,饶是烧得通红透亮,竟没个熔断的迹象。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眨眼功夫,那铜丝钢索便就将赵墨缠了个结结实实。那稻草人眼见缠绕得稳,一声怪叫,两臂左右一张,便就望两端撕扯。山颉看得真切,暗自皱眉——这骷髅硬如金铁,这哪里扯得动他。孰知这才思量,但听“嘭”然一声,那赵墨竟应声而断,霎时被扯作了两截。
    山颉“啊”得一声,下意识的往前一跨,谁知定睛看时,那断作两边的赵墨,倏尔间,竟就此一化为二。那上半截生出了腿脚,下半截生出了腰身。这变化得来的两个人物,一个手执天诛,一个手执湛卢。那天诛赵墨左臂一伸,一把抓住胸前的铜丝钢索,口中一声呵斥,天诛之上电光一闪,“轰”然一声,平白炸出一道震雷来,将那稻草人劈个正着。那稻草人“嘭”然一响,便就化作一蓬黑烟,须臾间散个干净,再没半分行迹。两个赵墨身上的铜丝铁索,顷刻间化作黑色的粉尘,窸窸窣窣的滚落,从空飞洒而下。
    湛卢赵墨两足点拨,恰似鱼跃浅塘,轻过莲叶,倏欻间,便就飞至那吐出浊气的天狗国人身前,湛卢一挥,那剑身上紫气暴涨,恰似云天惊现飞虹,刹那之间,那剑气便就斩落这天狗国人头顶。剑气凛冽,比之刀刃更见锋锐。那天狗国人一声惊呼,然急切之间,哪里闪避得及,眼见要一劈两半,怎知那剑气沾身,其人未曾一剖为二,却是“啪”然一响,陡然变作了个指甲大的豆子。
    变化一成,那豆子登时就望人间急坠而去。那下头一个天狗国人看得真切,慌忙扑前,一把将那豆子接住,孰知但一接着,自己亦“哎唷”一声,也便化作了个漆黑豆子,跟着望下方掉将下去。旁边人众登时“呼喇”一下,忙忙让开,哪里还敢近前。只是跌出约数十丈,那豆子便就生出嘴来,只管放声尖叫,叫唤声中,再跌得十来丈,便就化回了本相。
    湛卢赵墨探头望得一眼,却是哈哈一笑,在自家额头轻轻一拍,道:“学艺不精,见笑见笑。”言语之下,将掌中长剑一抹,那剑身登时紫光四射。赵墨口齿生火,望着风獜等,肃然道:“咱们无怨无仇,原不必以死相拼。只是如今你等这般生事,不肯善罢甘休,赵某无可奈何,那就只有得罪了!”





    第一百八十节 擒王


    湛卢赵墨口中言语,天诛赵墨一个呼哨,左手捏出个法诀,其指尖“兹兹”作声,却就幻出一个电光缭绕的法印来。那法印形如螺旋,内中星光闪烁,瞧着好似从雷池星河中舀来的一瓢水。法印结成,那天诛之上“砰砰”乱响,倏欻间,便就炸出个一片电光结出的网罘来。
    这电光网罘乍然结成,望着前方那一众天狗国人便就兜头罩将下来。那口吐稻草人的天狗人手眼快甚,见是有变,却是仰头一声怪叫,刹那间,却就变作一头数丈高的恶狼。
    这恶狼蓬毛尖牙,通身黑毛,两只眼睛蜡黄焦干,瞧着像个干枯的佛手。变化一成,这恶狼长尾竖起,刨腿一跃,径直朝天诛赵墨那电网撞来。旁边一个天狗国人见那行止,却是两腿一蹬,“嗖”然一响,便就跳到那恶狼头顶,其两手望空一抓,便就平白化作一根丈余长的尖刺来。其口中“嗷嗷”乱叫,瞧那神色,似乎与赵墨有甚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啃其骨,寝其皮。
    那恶狼气势汹汹,那电光之网兜头一罩,好似飞瀑流泉击着了中流砥柱,“噼啪”两声,便就望恶狼颈项胸口滚落,那恶狼毛发被这电光炸得“兹兹”乱响,满空里皆是刺鼻的焦糊之味。饶是如此,那恶狼不过损些皮毛,大半身子却就撞破了电光之网,伸出半截身子。
    那恶狼头顶的天狗国人神色狠戾,眼见恶狼穿透电网,立时两足一点,窜起数丈,挺着长刺便朝天诛赵墨头顶猛刺而下。孰知才刚腾空,却天诛赵墨嘿嘿一笑,左手一抬,右手天诛望空一举,口中一声呵斥:“收!”
    声音一响,那破碎的电光之网陡然一扬,倏欻间,好似撒出的渔网猛然收紧,那恶狼也好,手持长枪的天狗国人也罢,“呼”然一响,便就被赵墨那电光之网箍成了一团,刹那间,便就变作了个巴掌大的电光这球。收敛得手,天诛赵墨抬腿便是一脚,“嘭”然一下,便就将这一狼一人踢出数十丈,径直在那云海中拉出个“一”字来。
    一网而罩,天诛赵墨左手那法印“兹兹”作声,却见又大了一轮,变化时,天诛之上“砰砰”乱响,便就又弹出一张更大些的电光之网来了。这网罘再一飞起,那山颉等便就望后急让,几个天狗国人满口呼喊,或左或右,或上或后,朝着天诛赵墨围拢过来。
    这些个天狗国人,身手敏捷,来去如风驰电掣,且想来是围猎惯常的,这一过来,弄出神兵利器,人人眼露凶光,好似恶狗见了热食。孰知才刚相近,天诛赵墨左手一挥,那电光法印之上“哧”然一声,陡然扑出九个巨龙头颅来。
    那巨龙“嗷”然张口,因是近甚,又下口奇快,那天狗国人闪避不及,登时一口一个,被那巨龙叼个正着。那巨龙哪里客气,“咵咵”猛嚼两下,便就将这一干天狗国人吞下肚去,那立得远的,陡然见着,登时齐齐唬了个实在,哪里还敢近前。
    天诛赵墨斗得酣热,湛卢赵墨将身一纵,却就望山颉风獜等急追过去。那风獜乃是个第一等奸猾的,见得赵墨扑来,身子一转,在那云彩之中裹出个漩涡来,身子一沉,霎时便沉将下去,散得无影无踪。山颉眼见赵墨快逾流星,若要奔逃,恐也有些不甚撇脱,两眉一皱,却是一把拎住身边一个随从的衣领,伸手一抛,“嗖”然一声,便就朝赵墨急甩过来。
    那天狗国随从身不由己,口中“哎呦”一声,却也没奈何,眼见赵墨提着湛卢急扑过来,情急中脖子一仰,其颈项之上陡然变作个硕大无朋的狗头。这狗头“汪”然一声,便就朝着赵墨当头咬来。湛卢赵墨见那恶狗凶狠,却是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右手提着长剑,左手一伸,竟是一把扣住了这恶狗的下巴。那恶狗一口咬下,“当”然一响,好似咬着个金铁之物,一口好牙,竟被崩了近半。
    湛卢赵墨一把扣住这恶狗下巴,身子前扑之势不消,左手一挥,恶狗“嗖”然一响,便就被猛甩回去,那山颉猝不及防,被这恶狗撞个正着,正中背心,登时一个踉跄,在那云端扑了个狗啃屎。这山颉眼见跑不开,又恨又气又急,抬腿便就给了那恶狗一脚,口中骂道:“蠢货!全无用处!竟连累我至此!”那恶狗吃他一踢,登时滚下云去。
    玉狡见山颉立住,略一迟疑,却也飞将回还,一声怪叫,其身子陡然一软,霎时化出百来十只手掌。那手掌之上,齐刷刷的生着一只漆黑如墨的眼睛。变化得成,那眼睛中便就放出万道金光来。金光闪烁中,空中便就陡然响起一阵阵的低沉呢喃——
    “这熏熏日头,倒叫人好生疲惫……”
    “什么都好,作甚叫人家生出这一双眼睛,瞧着多少丑恶之事,如今想闭着眼,却哪里能够……”
    “生而为人,彼此瞧着两相厌弃,活着真个乏味,我瞧着这尘世的一切,又厌恶,又心疼,你若不信,你且将两眼闭了,用你的心去瞧瞧,可曾也见着了……”
    那呢喃之声一起,那山颉立时两足一并,整个人如秤砣落入深井,“嗡”然一下,便就朝云头下方急坠而去。掉下未远,那远处的天狗国人齐齐呼喊,一起放出一道黯影之箭来。只是这黯影之箭射来,却是在那空中结出一张密密匝匝的箭网,将他与两个赵墨分隔开去。等到黯影箭网消散,那山颉却就已然早就失了踪影,想是又藏在了那些个天狗国人中去。
    那玉狡施法周备,自忖便无胜算,然挡住这毛头小儿应该也不在话下,孰知各色妖异的声音才刚想起,却就见湛卢赵墨一声冷笑,肃然道:“你有眼睛,难道我便没有?”言语时,便将掌中那湛卢望空一抛。那湛卢“倏尔”腾空,刹那间,却就化作了一只三四丈高,七八丈宽的黑色巨眼。
    这巨眼乃是个光秃秃的眼珠子,只是眼周缠满了氤氲的雾气。那雾气缭绕钩缠,中间时时有金光闪烁;这雾气瞧着蓬然一团,瞧那形状,却就像个威严的男子侧面。那男子一张脸侧立在空,一只漆黑的眼睛如活人的一般,微微睥睨,却就将那玉狡盯住。
    那玉狡一身眼睛,吃这湛卢之眼一瞧,登时浑身发软,满空里那靡靡之音陡然消散,满身那臂膀倏尔间,却是化作了青枝翠叶的蔓藤。那蔓藤勾连缠绕,将个玉狡裹得如粽子一般。
    远处那一干天狗国人瞧得真切,齐齐吆喝,同时作法,但听“簌簌”声响,四面都放出黯影飞矢来,铺天盖地的望着湛卢赵墨疾射而来。湛卢赵墨嘿嘿一声,左手望空一指,悬在半空里的湛卢“叮”然一声脆响,陡然化作一个七八丈高的黑甲天神。这天神巍然立在高空,左手一捞,便就将个玉狡一把捏在手心,右手食中二指捏个剑诀,望空一划,那指尖“呼哧”一声,却就见放出一蓬烈火飞箭来。
    那烈火飞箭迎着暗影飞矢,彼此针尖对麦芒,但听四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飞矢与飞箭撞在一处,那影子化作了飞烟,烈火散作了火星,漫空飞扬飘洒,好似在在穹苍之上放着了一场烟火,赫赫然,洋洋洒洒,令人心悸。
    湛卢赵墨纵身一跃,跳在那黑甲天神的头顶,望着周遭那天狗国人厉声叱道:“这玉狡在我手中,若想容他活命,还不退开!”呵斥声中,那一干天狗国人果然面面相觑,施法的停手后退,冲在近前短兵相接的接二连三四散退去,一众人等散在四周,与赵墨等留出一个圆溜溜的空地来。
    田君孺等鏖战之下,早便有些体力不支,见得人潮水般退去,纷纷松一口气,跟在赵墨身后,慢慢团在一处。郭公仲清点人物,这一时间,门下竟伤亡不少。那受伤的,或轻或重,到底还有一条命;可怜内中,竟还有死于非命的;或有一等仗着自家修为精深的,深入敌腹,腹背受敌,力孤而不能敌,只能以身而殉;或有一等平素谈法论道的,疏于演练,有开石之力,却失之于偷袭暗算,枉送了性命;或有一等心怀慈悲的,便有刀斧加身,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死手,最后白填限的。
    郭公仲数着数着,那眼中便就滚出热泪,悲而愤,气而恼,两手抖个不住,口中不住喃喃自语——“我还有何面目与兄长相见!多少子弟,竟在家门口被人屠戮宰杀!”田君孺恐他不能自持,一边将他肩头紧紧抱住,一边苦劝——“逝者如斯,徒能奈何。还有这许多子弟的性命在你手上呢,万不能灰心。总不能叫他们失了指望。”郭公仲眼中含泪,两眉紧皱,不住点头,赵墨瞧着感同身受,心头怒火“蹭蹭”直冒。
    那山颉见玉狡失手被擒,惶而上前,望着赵墨厉声道:“你若伤了他分毫,咱们便将你这一干蟊道士杀个干净,你有通天本领,他们可没有!我倒要瞧瞧,你能护得住几个!”
    赵墨听得他那呵斥,不过微微低头,暼了玉狡一眼,那黑甲天神的五指登时收紧,玉狡网罗其中,如困牢狱,那天神五指压身,登时痛得叫嚷起来——“你这天杀的泼皮!”又朝山颉尖声叫道——“救我!”
    山颉听他叫声凄惨,哪里还按捺得住,两脚乱跳,朝赵墨怒道:“小泼皮,你要怎地!”赵墨眉头一皱,愤然道:“你且让出一条路来。容咱们出去。这妖精便完好奉还。若不然,横竖是一场恶斗,我先将这妖精一把捏死。也不可惜。”
    山颉听得这话,登时脸上阴晴不定。他尚未作声,那玉狡却就尖叫道:“你若走了不放我,那又如何?你且弄个人质过去,等我回还,咱们再将那人质放了。”赵墨听得这话,去是瞪他一眼,啐道:“你再开口,我就拔了你的舌头。”调转头来,同那山颉厉声道:“你这妖精,磨磨蹭蹭,没个刚性。若使得,你就点点头,若不依我,那就干脆些,弄死了这小妖精咱们再恶斗一场便是。哪里就这般扭扭捏捏了!”
    山颉听他这话,嘴角一抿,将头一抬,四面扫了一眼,便就挥手,喝叱人众,让开十来丈宽一条道来。湛卢赵墨一声冷哼,身下那黑甲神人立时前行开路,从那天狗国人豁口处走去。田君孺领着众人紧跟在后,亦步亦趋。天诛赵墨左手捏着一张电光之网,右手提着天诛,缀在最末断后。两边那天狗国人一个个两眼通红,将众人下死盯住,眼神凶狠,眼中尽是不甘。
    出了围猎之圈,山颉立时在后头高声叫道:“你等已经出去,如何还不放人?”湛卢赵墨“啐”得一声,高声应道:“这才几步,咱们伤的伤,死的死,哪里敢同你们这些禽兽比脚力。自然走远些,才好放人。”那山颉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赵墨等径直飞去。
    一干天狗国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是都不敢追将过去。赵墨领着人,在那云端疾飞数十里路程,回头看去,并不见他等追来,赵墨便就收了黑甲神人,将那玉狡抛将出来。那玉狡被捏得铁紧,比及出来,两臂两腿都折了,两条膀子松塌塌的,哪里举得起来,两条腿如死蛇烂鳝一般,慢说走路,便是站立都难。赵墨从身旁扯出一团白云,将他悬在半空,瞪他两眼,道:“我虽一肚皮怨气,然言而有信,这就放你。你若老实些,躺在这里不动,自然没甚要紧。你家下寻来,便可无虞。你若自家作孽,非得弄出甚动静,那跌将下去,怕不就是个粉身碎骨。那是你自寻死路,可就怪我不着。”
    郭公仲从旁瞧得真切,心下虽万般不愿,然赵墨既放出话来,却也不好驳他,只得上前,朝那玉狡身上啐得一口,恨声道:“若不将你这起妖怪杀尽,郭某枉自为人。你且等着,早晚叫你血债血偿。”咒骂时,那田君孺早来扯他,一行抛下这玉狡,便就急急去了。飞得远了,想来那天狗国人一时追不上,赵墨便就问郭公仲——“咱们逃出来,却望哪里去?我瞧一干道友伤得不轻,恐是要好生寻个地方养伤。只是这些个妖精实在人多,咱们可要寻个稳妥地方。”郭公仲点头道:“这个自然。从此地望西,有个端水山庄。乃是我家一处别院。里头有几位长老修行。都是德高望重,道法高邈的尊者。咱们投过去,千妥万妥。”

首页 上一页[209] 本页[210] 下一页[211] 尾页[22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我所认识的龙族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修仙悟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05 01:25:54  更:2021-07-05 02:06:24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