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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郑和谜航——郑和下西洋究竟深藏了什么样的秘密?[第11页] |
作者:牛八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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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次日早朝已罢,群臣退出奉天殿后便纷纷依着官阶尊卑、年资乡谊或者往日情分聚拢成几堆说起了闲话,话题却都在围着几件事儿打转。 前两件是两道谕旨。 其一,据都御史王抒奏报,自永乐初年以来,倭寇屡屡窜扰江浙乃至直隶,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皇上龙颜大怒,钦命内官监太监郑和统督楼船水军十万众出使东瀛,谕其国王源道义“使其自行剿寇,治以本国之法”。 其二,为耀兵异域,示大明富强,并为教化异族,以颁正朔,启蛮人智端,皇上决意遣员出使西洋诸国。因兹事体大,着由太子少师姚广孝通盘曲划,择机出行。 对于这两件事儿,众官儿们议论的无非是目下江山初定,百姓疲累,如此兴师动众,耗资巨大,银钱何来的问题。 第三件原是一件小事儿。若搁在平常,任谁也不会留意。但今日报来却似在众人心里扔下了一个石杵,直敲得心脏“嗵嗵”乱响,连皇上的心里也是“咯噔”一跳,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昨日忽然罹患无名恶疾,浑身无伤却似被揍得体无完肤,哀请告假旬日调养。 |
满朝文武尽知纪纲昨日在朝堂之上明似指摘溥洽,暗实影射道衍。没想到不过一日竟患此等怪疾,无不心下骇然,皆侧目偷视道衍,惧其治人手段阴毒,绞尽脑汁回想自己是否得罪过这个沉默寡言的“淄衣宰相”。谁知道衍居然是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朱棣情知此事与道衍决然脱不了干系。虽然心中有所不豫,但他两次使用狠辣手段敲打道衍已然奏效,雅不欲将道衍逼急了惹出祸端,再者说纪纲不过是条鹰犬而已,让他替自己去给道衍泄一泄恶火也未尝不可。竟自灵机一动,顺势昨日唱罢白脸今日再唱红脸,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慢声说道:“哼!这个蠢材办差不力,不仅至今未曾探晓逊帝实信,便是连那方孝孺的子侄都未寻到,上天也该给他些个惩戒。”话虽如此,最后还是加了一句“着太医院派员诊治。” |
道衍秉性寡淡,散朝后懒得与众人斡旋,径自踱进一座偏殿,在当值内侍的服侍下脱下一品朝服,换上淄衣僧袍,这才步履从容地走出皇宫坐进了自己的竹丝亮轿。 一路无话。道衍回到神乐观径入上房,便见纯阳真人王升和酒肉癫子袁珙已经候他多时,闲极无聊正在斗嘴耍趣。见到道衍入内也不理会,只是和他略一会目打过招呼。 “癫子,人说你整日价以酒为生,直是个酒彪翁,不知你酒量究竟有得几许?”纯阳真人戏谑地笑问袁珙。 袁珙眼珠转了几转,抱着酒葫芦“嘿嘿”嬉笑:“老牛鼻子拐弯骂人,口孽不浅矣!不过吗……”,他得意地拍了拍肚子,“皇上也有过此问。晓得老夫是如何作答的吗?” 纯阳真人摇了摇头:“不晓得。” 道衍也饶有兴趣地望着袁珙。 袁珙灌了一口酒,闭上眼睛似在回忆:“那日皇上赐我酒吃,席上亦发此问。不惟发问,尚在身边置一等人高空腹铁人。老夫吃一杯酒,皇上便向铁人中倾一杯酒。你猜如何?” “如何?”纯阳真人和道衍被吊起了胃口,同声发问。 袁珙抚着肚子摇头晃脑:“结果是皇上已将铁人灌满,老夫兀自谈笑风生。” 纯阳真人咧了咧嘴:“吹牛。” 袁珙睁开眼睛,瞟了纯阳真人一眼:“老牛鼻子不信?” 纯阳真人摇摇头:“老道自是不信。” |
袁珙抱起葫芦又喝一口,咂了砸嘴说道:“料你不信,老夫今日可验给你看。” 纯阳真人双手一摊:“老道观中并无皇上那等铁人,如何验得?” “这个容易,”袁珙一脸坏笑:“老夫把老牛鼻子的脑袋揪下来,五脏六腑扒出来,然后老夫吃一杯酒,你便向自己的空腔子里倾一杯酒,不就验得?” 纯阳真人一怔,这才明白自己钻了袁珙的套。道衍也登时醒悟,不由得跌足大笑。 纯阳真人讪讪一笑,稍加思虑接口说道:“癫子若有此等酒量确非凡人可比。只是吗,哎——可惜了……”,他长叹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却不再说话。 袁珙不明所以,瞪着纯阳真人开口追问:“老夫可惜什么?” |
纯阳真人吐了口茶末,仰头看天掰着指头悠悠说道:“我华夏酒界仙班只有五名员额。酒神已属仪陇,酒圣乃是杜康,酒仙归了刘伶,李太白和杜少陵并称酒豪,仙班已满。似癫子这般善饮却又入不得仙班岂不可惜?非是凡人,又入不得仙班却是何物?鬼也。看来癫子身后只能入了鬼界,号称酒鬼也。不过,酒鬼最好不要遇见老道。老道可是见神拜神,遇鬼杀鬼。酒鬼仔细着,休被老道斩了鬼头。” 袁珙被纯阳真人噎得吹胡子瞪眼,道衍也是捧腹大笑。一时间,两个老顽童借着“酒”字斗牙比嘴战了两局,竟是各有胜负,相互扯平。 袁珙鼓起腮帮子刚要再说,道衍笑着赶忙止住:“罢罢罢,两个妙人让老衲一通好笑,老衲痛快矣。只是老衲还有要事相商,二位暂且息兵。” |
既有要事,二者自然敛去嘻态,端起正容。袁珙顺手将酒葫芦塞进椅洞当中,纯阳真人也赶忙念起咒语,在神乐观外加了结界。 道衍先是端起茶盏啜饮几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将朱棣意欲派官出使西洋索寻建文之事备细说了。两个老者闻听俱是倒抽凉气,震骇不已。 过了半晌,纯阳真人方开口说道:“为了将建文及其旧臣斩尽杀绝,皇上直是要倾家荡产,倾囊而出矣。目下大战刚歇,百姓未安,这可如何是好?可否劝止矣?” 袁珙闷哼一声:“哼!皇上若是未得建文确信,这江山便是坐得提心吊胆,擎在手中也是无趣,怕是劝也无用。” |
道衍阴着脸点了点头。 “只是如此兴师动众,劳师糜饷,即便是查知建文实信,这江山已是外强中干,徒有其表,取之何用?”纯阳真人又摇了摇头。 袁珙木着脸面无表情:“似这般海里撒网,地上穷索,建文及其一班亡命之人必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逃无可逃矣!” 一句话触动大家心事,各自想到观中藏匿的一等“亡命之人”,不觉皱紧了眉头。 过了片刻,还是道衍首先打破静默:“老衲只问二位一句:老衲襄助那厢‘亡命之人’该是不该?” “自是应该。”纯阳真人和袁珙异口同声。 道衍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既是应该,我等便莫可后悔,目下只议如何逃了这张网。” |
纯阳真人和袁珙只是枯声闷坐,彷徨无计。这事已经想过何止一日?若有计策早就施为了。袁珙心中烦躁,又要端起葫芦喝酒,却发现葫芦不在手中,便扎煞着手四处乱寻。 纯阳真人“嘿嘿”哂笑:“哼!这便醉了,还自吹善饮。葫芦在你自家屁股底下坐着呢!骑驴找驴。” 袁珙探身从椅洞当中取出葫芦,刚要还嘴,没想到道衍眼中募地精光一闪,失声大叫:“老道,你方才却说什么?” “我说酒鬼癫子骑驴找驴。”纯阳真人莫名其妙地盯着道衍。 袁珙见到道衍神态有异,狐疑地闭上嘴巴,也是愣愣地望着道衍。 道衍“腾”地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绕着桌案拔腿疾走,时而仰头时而俯首,脸色急剧变换,脑中似在不住转圈。 |
过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道衍终于停下脚步拧过身子。他的眼中溢光流彩,先是“啪”地拍了一下桌案,又冲着纯阳真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这才欣喜若狂地大声说道:“老衲谢过老道当头棒喝,老衲得之矣。” 二人见他做派便知他有了主意,立时将他围拢起来:“如何得之?快说,快说。” 道衍急忙拉着二人坐下,附在他们耳边“如此这般”细细说了一通,直听得二人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过了半晌,纯阳真人方搓了搓煞白的脸颊,颤声说道:“此计虽奇,却是太过凶险,得防着羊入虎口,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袁珙也是胆战心惊,胸口狂跳:“老贼秃子惯玩‘灯下黑’的游戏,只是这游戏一旦露馅便断无生天矣。” 道衍咬牙切齿,狠声说道:“此计自是凶险万分,然兵行险路方可出奇制胜。好在此事全由老衲操持,只要我等谋划仔细便有胜算。” |
袁珙和纯阳真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纯阳真人想了想开口说道:“此计虽奇,却也不能将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得防着失手。” 道衍不住颔首:“那是自然,是以还需大大地布下疑阵。” 袁珙接过话头:“为首之人也得是十足可靠之人。” 道衍冲着二人连连压手:“所议之事还有许多,我等不可忙乱,还是坐下身来,细细厘清为好。” 二人点头称是,围着桌案坐了下来。其时已近晌午,几个人也顾不上吃饭,只喊着仆僮端上几盘点心充饥,堪堪议到丑时已过方才渐渐住口。 就这样,一僧、一道、一俗三个老叟密议一番,竟是谋划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旷世之作。 …… |
三人计议停当,渐次舒开眉头露出笑容。道衍忽然心有所思,不觉又叹了一口气,纯阳真人急忙问他:“老秃子还有何事烦心?” 道衍一脸苦笑:“哎!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老衲却在月半之前将侯显派去奉迎哈立麻上师,急切间难以回来。如今手头没有得用之人……”。 “哼!”未等道衍说完,纯阳真人面露不悦:“老秃子的徒弟便是好徒弟,难道老道的徒弟便是歪瓜裂枣,竟不能用?” “老道误会,”道衍赶忙赔礼:“老衲绝无此意。只是尽自差遣老道门下,老衲终是过意不去。” “哼!言不由衷。”纯阳真人还是闷闷不乐。 袁珙赶紧解围。他冲着道衍问道:“听说你向皇上奏请奉迎哈立麻上师前来京师是为太祖高皇帝和孝慈高皇后超度荐福?” 道衍讪笑着微微摇头:“老衲当着二位不说虚话,那只是个名目而已。若不用此名目,皇上焉能掏出银子万里迢迢去请上师?” “哦?”两人同感讶异,齐声问道:“那老贼秃子请来上师究竟意欲何为?” |
道衍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娓娓道来:“这哈立麻上师乃是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第五世活佛,曾师从西藏各派佛学大师研习佛法,虽然年少,却端得学术精湛,法力无边。老衲实是要请他前来京师为屠城怨灵超度亡魂矣!” 二人默然。纯阳真人沉吟片刻问道:“老秃子的修为不输上师,何不自行摆下道场超度?偏要大费周折,不远万里去请哈立麻?” 道衍痛苦地低下头去,半晌才喃喃说道:“皇上靖难多是因我撺掇而起,这京师屠城与老衲也难脱干系,……老衲……愧对冤魂,……无颜做此善举矣!” |
看到道衍戚容乍现,纯阳真人后悔发问。袁珙翻了翻眼皮,忽然嬉笑着拍了拍纯阳真人的肩膀:“老道,你若死了可能位列仙班?” 纯阳真人见他表情便知袁珙不怀好意,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盯着他小心翼翼说道:“贫道吗……怕是……无此仙缘……”。 袁珙瞬时来了精神:“哦?如此说来老道早晚也要变成鬼了?” 纯阳真人脑中转了一转,嘿嘿笑道:“老道便是到了阴间也可斩你鬼头。” “你放屁,”袁珙断然喝道:“你自说见神拜神,遇鬼杀鬼。等到了阴间,你自家也变成了野鬼,岂不是得天天忙着砍自己的鬼头,哪有功夫理会老夫?你那鬼头砍了又长,长了再砍,岂不是成了吴刚斧子下的桂花树?嘿嘿,天天忙着自己砍自己脑袋,老牛鼻子这阴间的日子过得倒是着实有趣。” |
一语既罢,直说的纯阳真人张口结舌,道衍也惭颜尽失,笑得捶胸顿足:“罢了,罢了,老道莫要再与癫子斗嘴。这个癫子靠着一排铁齿铜牙吃遍天下,我等在他嘴里难讨便宜。” 戏谑间,恰好门童来报:“宫里内官监太监郑和大人求见姚大人,请问大人见是不见?” 道衍一叠声回应:“见,见,自然要见,快快请进。” 纯阳真人和袁珙站起身来暂行回避。道衍拉住两人的手,先是对着纯阳真人道:“烦请老道安排妥帖人手,待我今晚见过悟真后便快快将他送走。”又对袁珙说道:“你从纪纲手里夺来的财货将要大用。这个狗才生性贪婪,又阴狠毒辣,且不可被他赖了账去。” 袁珙微微一笑:“老贼秃子放心。老夫铁算盘在手,他休想赖账。”说完便拉着纯阳真人一起走出门去。 |
二人刚走,郑和便被门童引了进来。他见了道衍倒身便跪,边磕头边说:“弟子郑和叩见师傅。弟子即将奉旨远行,特来拜别师傅。” 道衍赶忙俯身拉起郑和:“三保请起,休与为师闹这些虚礼,快快坐下说话。” 郑和起身,先是搀着道衍在上首坐了,然后才在下首斜签着身子坐下,向道衍拱手说道:“师傅,皇上今日已当庭下旨,命弟子出使东瀛。弟子即刻就要启程前往桃花渡率领水师出海,特来拜辞师傅,并请师傅教诲。” 道衍仔细端详着郑和,禁不住思绪起伏。他将郑和收入门下之初,本意原是拉拢朱棣贴身之人,甚或是想从郑和口中探听一些朱棣私话,故而起先并不将他放在心里。谁知这郑和竟然待师虔诚,对待道衍如同对待那朱棣一般忠贞不二,且性格刚正,机敏聪慧,渐渐地居然入了道衍法眼,直拿他如侯显一样成了心腹。想到现下正是用人之际,侯显却早已去了西域,郑和又要越洋东渡,今晚还要送走悟真,身边的可用之人只剩下一个王景弘,眼见自己一颗大树,撒下的叶子却四散飘零,不禁有些凄楚。 |
但郑和是必须要到大海上去磨练一番的。只有这样,郑和才能成为刚刚谋划完成的那盘大棋中的主帅。想到这里,道衍清咳一声,开口说道:“三保,你虽是残缺之人,但是皇上信你,对你委以重任,此谓天降殊荣,皇恩浩荡,你切不可辜负皇上心意。” 郑和赶忙起身行礼:“郑和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敢存有贰心,也决心学那苏武,定然不辱使命。” 道衍冲着郑和连连摆手:“三保坐下,你我若再闹虚礼,便无话可说了。” 郑和再次拱手,说了声“弟子遵命,恕弟子无礼”这才坐下。 |
道衍沉吟片刻对着郑和慢声说道:“那东瀛原名‘大和’,虽悬于海外,也仰慕我华夏风情,却是夜郎自大,自视甚高,时时慢待于我。传说始皇帝尝遣术士徐福率五百童男女出海寻仙,最后飘落至东瀛扶桑,此乃东瀛与我华夏生出枝蔓之肇始。隋朝时,东瀛圣德太子曾致书炀帝,抬头竟称‘日出处太子致日落处太子’,轻慢之心乍现。到了唐朝,东瀛虽屡派遣唐使与我交好,却不甘示弱,竟将其国名改为‘日本’,意为‘太阳升起之地’,真真不自量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有宋一朝,东瀛对我倒也恭敬。及至元朝,元世祖曾两次派兵出海征战东瀛,皆因遇到狂风巨浪大败而还,东瀛国王更是自诩神灵保佑,野心更炽。” 道衍顿了一顿,喝了几口茶后锁眉再说:“我朝立国之初,那东瀛倭寇便入寇山东海滨郡县,掠民男女而去。其时天下初定,国力不堪。太祖高皇帝于洪武二年二月派杨载等人出使东瀛,赐东瀛国王玺书,要求各安其土。其书写道‘诏书到日,如臣,奉表来庭;不臣,则修兵自固,永安境土,以应天休。’结果你知怎样?” 郑和急急问道:“怎样?” |
道衍重重地将茶盏墩在桌上:“哼!那东瀛怀良亲王不惟不受和解,反而杀了使者中的五人,更将杨载、吴文华二人拘了仨月才行放回,且倭寇骚扰愈发严重,从山东竟转掠至江浙,甚至福建沿海郡县。” 郑和怒目圆睁,“啪”地拍了一下桌案,大呼:“可恨。敢问师傅,太祖高皇帝其后如何措置?” 道衍叹了一口气:“哎!国力虚弱,太祖高皇帝无暇东顾,尽自怒不可遏,还是忍了一口气,于洪武三年三月再遣莱州府同知赵秩出使东瀛,诏谕怀良亲王,再三解说和解之意,怀良亲王这才同意派僧人祖来随赵秩入明朝贡,且送还明州、台州被虏男女七十余口。太祖高皇帝大加赞赏,诏赐祖来等人文绮、帛及僧衣等物。待辞行时,又派僧人祖阐、克勤等八人护送还国,并赐怀良《大统历》及文绮、纱罗等。后来,太祖高皇帝得知东瀛京都另有朝廷和天皇方为正统,便不再与怀良通联。谁知,那怀良亲王居然敢勾连胡惟庸谋乱,太祖高皇帝一怒之下便下了禁海令,断了东瀛的朝贡。” |
郑和怒火填膺,愤然说道:“师傅,弟子此番率十万水师前去传旨,那东瀛国王若乖乖晓事还则罢了;若不晓事,弟子就将他个蕞尔丑类一锅端了。” 道衍连连摆手:“三保不可意气用事。我朝现下大乱方定,民心不稳,国库空虚,北边尚有鞑靼跳梁,不宜再起战端。为师刚才说一番话,其一是要你看透东瀛野心,其二是要你效仿太祖高皇帝隐忍之心,能息事端便息事端。自然,你也不可示弱于东瀛国王,该敲打时也须敲打,只不必过甚便是。” 郑和向道衍拱了拱手:“弟子谢过师傅教诲。三保此次出使东瀛定然不亢不卑,彰显我大明上国风范。” 道衍问道:“三保此去号称统帅十万众,不过我大明水师统共不过此数,自是不可倾巢而出。不知三保确要带领几多人马,花费又是几许呢?” 郑和回答:“弟子已和兵部、户部商定,此次东瀛传旨实带兵马万余,船百余艘,花费估约五十万两。” |
道衍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思忖:现下朝廷的岁入不过八百余万两,传一次旨便要五十万两。若要耀兵异域,岂不是要大大高于此数?他倏地想起纪纲的私财,不禁恨得咬了咬牙:狗才,你贪墨了这多钱财竟是富可敌国,老衲定要让你吐出肚来以资国用。 片刻后,道衍又望着郑和一脸凝重地说道:“三保,你此番出使东瀛务须研习行船之术,并要细心留意、将养几个有用之才以备日后大用。再则,你务必早去早回,切勿在东瀛过多逗留。朝中事杂,为师还需三保分担些个。” 郑和正色回禀:“师傅放心。三保在外也是惦念师傅,传旨事毕,三保即刻返航便是。” |
道衍对于郑和今后的分派虽然已有打算,但毕竟需要得到朱棣首肯,目下不便明说,只好含糊其辞。他略一沉吟后说道:“三保适才言说欲从桃花渡出海?” 郑和点头:“弟子是要从桃花渡出海。” 道衍默思须臾,复又开口:“三保,事若有缓,你可否从海澄月港出海?” 郑和大惑不解:“月港?那月港远在闽地,师傅为何要舍近求远?” 道衍回道:“月港距东瀛自是稍远,离西洋却是大近。你也知晓,皇上委派为师总揽遣使西洋之务,为师也想知道那月港是否堪用。你既要出海,莫如替为师探考一番,为师心中也好有个定数。” |
郑和立刻明白道衍心思。他拱手回复:“师傅高屋建瓴,弟子敢不遵命?弟子这就去兵部商洽,改从月港出海。” 道衍再次点头,起身从壁龛中捧出一个锦盒,擎在掌中默诵几句,对着郑和说道:“三保,海上风大浪急,凶险万分。为师特赠你一方摩利支天菩萨玉佩,遇到急难自可助你逢凶化吉,权当是为师陪护在你左右吧!” 郑和赶忙跪下叩首:“三保无德无能,岂敢愧领师傅宝物?请师傅快快收回。” 道衍坚执将锦盒塞到郑和手中:“此乃护身之物,护你便是护我大明使臣,三保休辞。” |
郑和只好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方洁白无瑕的绝顶美玉,玉上精雕细琢摩利支天菩萨法相,做工精细,栩栩如生。郑和赶忙将锦盒仔细地揣进怀里,恭恭敬敬地再次给道衍磕了几个响头,嘴里不住说道:“弟子惶恐,谢过师傅。” 道衍拉起郑和,慈祥地看着他,谆谆又说:“三保虽是中官,也该从兄弟的后代中过继一个子嗣为后才是,莫要像为师一般到了暮年膝下冷落矣。” 郑和闻听大是感动,眼泪霎时涌出眼眶。他哽咽着攥住道衍的手,动情说道:“弟子拜谢师傅挂怀。实言禀告师傅,弟子已收家兄马文铭的长子为嗣,名唤郑恩来。师傅勿忧膝下冷落,直把弟子当成儿子、将恩来当做自己的孙子便是。弟子和恩来必为师傅恪尽孝道,养老送终。” |
道衍欣慰地拍了拍郑和的手臂,舒心一笑:“听三保一言,为师心下甚慰。三保暂且放心,为师身子骨还算硬朗,须臾间拖累不了你等。你圣命在身不可久留,还是快些回府安顿安顿,早些启程吧!” 郑和再次跪下身来,冲着道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边磕边说:“弟子已与王景弘说好,他但有闲暇便来侍奉师傅,请师傅多多保重。三保去也。” 道衍赶忙搀起郑和,亲自携了他的手将他送出神乐观外,相互又嘱咐了许多,郑和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去。 |
望着郑和远去的背影,道衍渐渐地锁紧了眉头,心里不住暗自祈祷:三保呀三保,汝此去东瀛万万不可有辱使命,否则为师莫可在皇上面前举荐你再担重任矣…… 后世之人对于郑和那传奇般的一生虽然津津乐道,却鲜有人知他除却七下西洋之外还出使过东洋。其实,郑和出使东瀛才是他壮阔生涯的真正发端。 …… |
暂且按下郑和不表,回头再说袁珙。 从神乐观出来,袁珙提着装猫的锦笼原想直奔纪纲府上讨债,却由纪纲想到了老吴头,不由得“噗”的一乐,将驴子缰绳一勒转头径寻城北吴氏酒肆而来。 离着酒肆老远,袁珙便扯开喉咙大呼小叫:“老吴头,老吴头,老夫从天上给你拽下来一大把银子,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收老夫酒钱。”等到跳下驴子推门而入,却发现老吴头正两手支腮趴在柜台上愁眉苦脸。 袁珙大感诧异。他将酒葫芦“咚”地一声墩在柜台上,顺势搡了老吴头一把:“老吴头,发啥愣怔?敢情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银子砸傻了?还是……难道锦衣卫昨夜没来沽酒?……不能啊!老夫相这等小事咋会失手?” |
老吴头从魔怔中惊醒过来。见是袁珙,不由得苦笑一声,也不说话,自去给袁珙打了一壶酒,将酒葫芦推给袁珙后又趴在柜上唉声叹气起来。 袁珙心烦,劈手揪住老吴头的衣襟将他从柜台后面拖了出来:“老夫问你,那锦衣卫来是没来?” 老吴头无精打采地回道:“来了。” “沽酒了?”袁珙瞪眼再问。 “沽了。”老吴头声音细的蚊子一般。 袁珙又扥了老吴头一把:“沽了酒没给钱?” 老吴头仍是愁眉紧锁:“给了。” 袁珙扬声大吼:“那是给少了?” 老吴头扭开袁珙的手:“不多不少一万两银子。” 袁珙挠了挠头:“妈呀!难不成你竟嫌给少了?” |
老吴头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对袁珙说:“哎!大师害我,让老头儿凭空得了这多不劳而获之财,老头儿报应来矣!” 袁珙闻言大惊,急急发问:“此话怎讲?如何得了报应?” 经过袁珙再三追问,老吴头这才期期艾艾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却说老吴头夫妻二人中年方得一女,唤作吴妮儿,今年正好一十八岁。在女儿七岁时,老吴头的妻子得了痨病去世。老吴头既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大。俗话说“女孩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今日的吴妮儿恰好出落的鲜花一般,直是老吴头的心尖宝贝。 |
昨日晚间,袁珙向老吴头言说将有锦衣卫上门沽酒后,老吴头心里一直发慌。吴妮儿心疼老吴头,就陪着父亲唠嗑坐等。半夜时分,果然有几个锦衣卫力士上门沽酒,为首者自称锦衣卫指挥庄敬。这几个锦衣卫力士倒也言辞恭敬,交钱时虽然呲牙咧嘴割肉般心疼,好歹是掏出了十几张银票,合一万两银子。老吴头哪敢去接?庄敬居然误会老吴头嫌少,竟一个劲向老吴头央告:这一万两银子还是弟兄们现凑的,身上实在是没有一毫碎银了,就请吴老神仙高抬贵手,让他们把酒抬走吧! 老吴头只好哆嗦着手将银票接了过来。谁知庄敬看到吴妮儿貌美,竟腆着脸替自己的小舅子向老吴头提亲,说什么想和仙人联姻,沾一沾仙气,并着实把自己的小舅子吹捧了一番。老吴头听了半天才知道,庄敬的小舅子姓张,唤作张旺财,乃是金陵城内有名的大财主张员外的小儿子。张员外一家平时仗着庄敬这个女婿的势力作威作福,横行四邻,直直就是一户地痞恶霸;张旺财更是不学无术,整日价为非作歹,欺男霸女。自己的良家闺女哪能嫁给这等混账?正要拒绝,无奈庄敬只扔下一句“三日内前来提亲”就和其他几个锦衣卫力士抬着酒急慌慌地走了。 |
眼看着好端端一个闺女就要落入虎口,老吴头手足无措只是发愁,而吴妮儿已经躲在后房哭了整整一天了。 袁珙抬眼仔细看了看老吴头的面相便知其所言不虚,一腔子怒火“噌”地蹿上了头顶。他须发倒竖,脑子转了几转,眯起眼来阴阴一笑,挥手拍了拍老吴头的肩膀:“老头儿莫急莫怕,此事由老夫而起,自是由老夫给你摁下。你且放宽心,老夫这就去给你消灾。”说完出门上驴,咬牙瞪眼直奔纪府而来。 |
纪纲的府邸坐落于江南贡院西侧,乃是一座大大的四合院,前后共三进,每进左右三座三花墙。一进为歇山顶单檐平房,阔五间,中为客厅,进深一间;边房均进深四间;前面天井以六边形块石铺砌,两侧不建厢房。二进为歇山顶单檐平房,阔五间,中客厅,进深四间;边房均进深五间;前面天井以卵石铺砌;左右建两厢,东厢后为书房,书房前设小天井,两边砌花坛。三进正堂为歇山顶重檐二层楼房,阔五间,中为中厅,后为后厅,进深二间;边房均进深六间;前面天井以卵石和条石铺砌;左右建两厢,东厢后建二进书房,设小天井,端得是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袁珙来到纪府门前,跳下驴子,先是打开锦笼掫出白猫夹在腋下,又抱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这才大摇大摆地大门走来,边走边喊:“纪纲,纪纲,救命恩人来了,还不快快出门迎接?” |
台阶上“腾”地跳下两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拦住袁珙张牙舞爪:“呔!疯老头子,也不睁开瞎眼丈量丈量此是何处?竟敢直呼纪大人名讳?你活腻歪了?” 袁珙把嘴一撇冷笑一声:“你等自去回禀纪纲,就说袁癫子来了,问他见是不见?” 为首一个锦衣卫恶狠狠地推了袁珙一把:“凭你个疯子也想见纪大人?怕是得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快滚。” 袁珙勃然大怒,刚待发作,另一个锦衣卫却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嘻嘻!要见我家大人倒也容易,只是我等平白无故为何要给你通禀?”说着,他冲袁珙捻了捻手指。 |
袁珙一怔,随即明白这个家伙想要勒索,皱了皱眉阴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二两碎银递给锦衣卫,心说“你想触霉头可怪不得老夫”。那锦衣卫接过银子,歪着嘴掂了掂,这才向另一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冲着袁珙喊了一声:“你且等着。”说完,二人一起返身回到院里,“嘭”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袁珙也不置气,自在台阶下坐了吃酒。过了片刻功夫,院子中门忽然大开,两个锦衣卫忙不迭地跑出门外,冲着袁珙不住价地打躬作揖,陪着笑脸一个劲说道:“小的不知是袁大师驾到,多有得罪,快快请进,我家大人正在后堂恭候。” |
先前那个索要门包的锦衣卫弯腰搀起袁珙,就势欲将刚才索要的二两银子塞回袁珙怀中。袁珙却用胳膊挡开,只说了一句“前边带路”便抬腿迈进院门。 纪纲乃是今日天色微明方被一众家丁和锦衣卫力士从诏狱抬回府中。他昨晚被道衍的无影鞭差点抽死,回到诏狱后捱了好长一阵子,庄敬才愁眉苦脸地指挥着几个力士抬进十瓮酒来。纪纲迫不及待地命令手下打开一瓮倾到碗中,连吃了三碗,这才咂摸出酒味有异,心说:“怪不得溥洽说这酒的味道够怪,确是怪得邪门。若是神仙都饮此酒,这神仙不做也罢。” 纪纲捏着鼻子喝完“神酒”后心下稍安,寻思着溥洽喝完酒后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能坐起,自己忍一忍过上片刻也能好转。谁知,半个时辰以后不惟伤痛未见减轻,浑身上下竟然还泛起红疙瘩痒了起来。这一下,纪纲可遭了罪:挠吧,疼得入骨;不挠吧,痒得又钻心,直折腾的纪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纪纲哪里知道,人体受伤后最忌食用腥膻之物,而那猫血和尿酒将“腥臊恶臭”诸般滋味都占全了,竟是天下最毒的发物,落到肚中还不得大大发作一番? 纪纲正趴在榻上鬼哭狼嚎,却听门卫报说袁珙来见,直急的以头碰墙,恨不得撞死。但他知道,事到如今这个癫子是万万不能拒之门外的,否则自己的小命立时就要不保。无奈之下,他只好吸着凉气喊了一声:“既是袁大师来访,快快有请。” 袁珙趿拉着靸鞋大摇大摆地迈进屋来。却见纪纲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趴在榻上,只在屁股上盖了一块遮羞布。他冷冷一笑开口便道:“纪纲,你这狗才的门槛竟是比皇宫还高,救命恩人来访居然也要收二十两银子的门包,真真上行下效焉。” |
此言一出,引路的锦衣卫力士不禁脸色煞白,像遭雷劈一般“嗵”的一声瘫倒在地上,张着大嘴不知如何解说。 纪纲兀自生不如死,却被袁珙进门就抓了把柄,直恨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冲着袁珙说了一句:“请大师恕纪某管教不严。”然后又扯着嗓子对外面吼了一声:“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的衣服扒了,搜出大师的银两还与大师,再拖出去揍五十鞭子。” 那个锦衣卫还要争辩,房外早跑进几个兵丁,七手八脚地将那个家伙拖了出去。 |
袁珙若无其事地踱到纪纲榻前,顺手拍了拍纪纲的后背:“纪纲,还在挺尸?” “呀呀呀……”,纪纲发出一连串杀猪般的痛嚎。 “咦?老夫说与你的神酒你竟未吃?”袁珙明知故问。 纪纲嘴里嘶着凉气回道:“那神酒……纪某已吃了几碗,如何却是无用?” “哦?无用?”袁珙故作惊诧,凝思片刻后再做恍然大悟状:“呀!老夫忘矣。那神酒能辨忠恶。若是忠臣喝了立显奇效;若是恶人喝了吗,……嘿嘿……药效自是慢些。无妨,你只需改过向善,每日多吃几碗便是。” 纪纲明知他在羞臊自己,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他忍着气抖声问道:“不知大师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寒舍?”袁珙撇了撇嘴,随口又讽:“似纪大人这般洞天福地‘寒’在何处?老夫竟不知那‘贵舍’又是哪般模样?” |
纪纲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这个癫子。他强行压下怒气,开口再问:“大师有何差遣请明示纪某,纪某一定效命。” 袁珙故作惊诧:“纪大人明知故问,可是要赖账?老夫找你自是讨钱矣。” 纪纲似是忘了痛痒,倏地将眼睛瞪得老大:“讨钱?……纪某伤痛在身,尚未筹集。再者,大师与纪某明明约定一月后交割,如今只过一日,大师为何上门讨要?” 袁珙“嘿嘿”讪笑:“嘿嘿!君不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老夫向来无钱,如今得了这大一笔财货,岂不心急?” |
纪纲怒气攻心,一句“老杂毛”刚要冲口而出,眼前又募地浮现出昨晚那恐怖的一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压下去,趴在榻上哼哼唧唧哀声恳求:“总求大师可怜纪某些个,莫要逼我过甚,缓我些时日,纪某但能起身便张罗变卖家业之事,可好?” 谁知袁珙居然腆着脸皮说道:“无碍。你自好生将养,老夫先在你这府上观瞻一番,心里也好有个底数,可好?” 什么?天下竟有这般明火执仗惦记别人家产之人?这岂不是要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纪纲直气得七窍生烟,四肢乱颤,猛觉得眼前一黑、嗓子一热险些吐出血来,忍不住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袁珙又催一句:“老夫不耐烦在你这儿耗时辰。前几日,皇上还给老夫下旨,要老夫相尽天下蠹贼,以报有司缉拿勘问。老夫还要赶着给皇上回旨呢!” |
一句话吓得纪纲浑身一激灵,头上“呼”地冒出一股冷汗,陡然想起自己的一条命早就被道衍和袁珙攥在了手心里,只要他们想取,尽可以假皇上之手来取。想到此处,一股气又“噗”地泄了一半。 可是自己一息尚存,这个癫子便要登堂入室清点自家产业,如此羞辱怎能忍得?纪纲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趴在榻上哼唧了好一阵子,终于有气无力地喊过管家,要其带着袁珙在府内“犄角不落”地“观瞻”一番。 长话短说。袁珙跟着管家在纪府里面上下左右转了一遭后禁不住触目惊心,连连咂舌:娘的,这个纪纲的老巢竟是一个金山银窝,财货数目居然和自己相的一般不差。老夫岂能饶过你这巨贼? |
袁珙回到正房,看到纪纲犹在榻上呼疼喊痒便连啧几声:“啧啧啧……,纪纲,若是皇上看了你这纪府可要剐了你家几族?” 纪纲心惊肉跳,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装作未曾听见,一个劲呻吟起来。 袁珙叹了一口气:“唉!似你府中这般豪奢,怕是月余也难得归置清爽。” 纪纲赶忙接话:“是以纪某才求大师宽限时日,纪某总要从容仔细些个。” 袁珙摆了摆手:“罢了。你若从容归置,老夫便等上一年半载也难到手。老夫倒有一法,可省你我二人烦累。” 纪纲情知袁珙这主意必是馊的难闻。无奈人为刀殂,己为鱼肉,犹疑半晌不得不开口问道:“大师有何法子?纪某愿闻其详。” 袁珙“嘿嘿”一笑:“老夫这法子着实简约。你也不需归置,就把这宅子并同所有财货送与老夫,你阖家人等搬出府中便是,老夫自有闲暇处置,如此可好?” |
什么?这个老杂毛竟然要鸠占鹊巢,让自己一家老小净身出户?纪纲万万没有想到袁珙的主意居然馊得如此欺人至甚。他一时间似乎忘了自己的伤痛,“腾”地一下挺起了身子,目瞪口呆地盯着袁珙。 袁珙仿佛恬不知耻,望着纪纲连声夸耀:“老夫此法妙否?你我各行其是,岂不两全其美?” |
纪纲恨不得活吞了这个癫子。他连咽了十几口唾沫,这才颤声说道:“纪某家中人丁几十口,却要我等居往何处?” “这个吗……”,袁珙作势凝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此事易矣!你那诏狱牢房甚多,家人可暂迁诏狱,自可从容找寻居处。” “嗷——”,纪纲怪叫一声,“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直将脑袋撞得榻板“咚咚”作响。日你妈,让老子一家老小住大狱,亏你心安理得竟能说得出口。 |
过了好久,纪纲才缓过一口气来,对着袁珙咬牙问道:“纪某若是不应,大师却要如何?” “不应吗……”,袁珙挠了挠头,嘻嘻一笑:“却也好办。”他突然发狠地掐住白猫的颈项,将猫提了起来,对着猫头狠拍几掌:“老夫就把这只馋猫炖了吃肉。那溥洽原是道衍师弟,与老夫非亲非故,死了关老夫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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