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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第8页]

作者:蓝渐层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205、
    段成世与陈休想分手之后,迈大步直奔城东的落枫观而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道观的大门前,刚想进观,却见不远处的枫林中升起一缕炊烟。
    段成世心中好奇,心说:“树林里难不成有人在做饭吗?”他好奇心起,进了枫树林,一探究竟。
    进了树林,这才发现,师兄步香辰拿弹弓打了几十只麻雀,退了毛,清理了内脏,用铁签子串了,架在火上烤。
    步香辰手里托着酒葫芦,一个人坐在地上,面色铁青,低着头喝着闷酒。
    段成世看在眼里,忍不住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人生在世,何苦在意是否得到长者的宠信和别人的认可,智慧如师兄,年轻的时候也不免痛苦。”
    “谁在那里?”步香辰发现了段成世的行踪。
    段成世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想跑,只觉胯下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得叫出了声,回头一看,眨眼之间,步香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裆。
    “痛……痛……痛……师兄饶命。”段成世的这句台词没有经过大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你说,偷偷跑到这里坐什么?”步香辰的手仍然紧紧捏住师弟的裤裆,醉醺醺地问道:“是不是三师叔去师父那里告了我一状,师父派你来此处寻我,回去受罚?”
    “不是,不是,我见三师叔他们都已经回来了,独独不见师兄的身影,心中担心你,这才出来寻你。”段成世双手捂着裤裆,呲牙咧嘴地说道。
    “哎……”步香辰的手松开了师弟的裤裆,眼中含泪,十分感动地说道:“偌大的一座落枫观,只有你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来来来,师兄烤了好多的麻雀,一起来吃。”步香辰说着,拽着段成世的手,来到篝火旁,将一串烤麻雀塞到师弟的手中。
    “吃吧,吃吧。”步香辰十分大度地说道。
    “多谢师兄。”段成世吃了一口,登时赞不绝口,夸奖道:“师兄的手艺,真是无以伦比。这个麻雀肉,烤得又香又嫩。”
    “咦,今日的你,十分的奇怪。”步香辰盯着段成世的脸,满腹狐疑地说道。
    “这个……这个……有什么奇怪的?”段成世尴尬地笑了笑。
    “平时的你,已经十分的显老,二十多岁的人,长得好像三十多岁,今日特别的奇怪,怎么跟五十多岁的人一样?”步香辰眉头紧锁,问道。
    “这个……这个……”段成世的脸涨成了酱紫色,额头的冷汗直冒,心中暗想:“坏了,被师兄发现了。”
    步香辰将师弟上下打量了半天,这才说道:“师弟啊,听师兄一句劝,没事的时候,去澡堂子泡泡澡,把头发胡子打理一下,你成天邋里邋遢的,都变成小老头了。”
    “师兄说得对,我一会儿就去澡堂子泡澡。”段成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随口敷衍道。
    步香辰听闻此言,又起了疑心,嘴里说道:“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平日里让你去洗澡,你总是一言不发,啐一口唾沫,转身就走,今日的言谈举止,哪有半点像你。”
    段成世一声叹息,说道:“我是看你情绪低落,这才不愿违你的意。”
    步香辰眼圈一红,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了下来。搂住师弟的肩膀,感动地不知该说什么。
    “师兄,凡事想开一些吧。功名利禄,好似过眼云烟。不要太在意周围对你的态度。”段成世安慰道。
    “师弟,你说得这些,其实我都知道。”步香辰一脸无奈地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痛恨身边的那些人,明明我比他们强,他们为何选择视而不见呢?承认我比他们优秀,真的就那么困难吗?”
    “师兄,你说岳飞爷爷的实力怎么样?”段成世问道。
    “岳爷爷乃是金翅大鹏鸟转世,武艺绝伦,实力当然强悍了。”步香辰挑着大拇指,说道。
    “那结局呢?”段成世望着师兄的双眼,问道。
    “他遇到了奸臣秦桧,被小人所害。”步香辰说道。
    “若是背后没有宋高宗的支持,单凭秦桧一人的力量,能不能害死岳飞?”段成世又问。
    “不能。”步香辰摇摇头,说道。
    “为何宋高宗一定要让岳飞死?”步香辰问道。
    “这个……”步香辰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因为岳爷爷在举南宋全国之力,博个人之名。”
    “……”步香辰的话将段成世说愣住了,好半天,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兄,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步香辰说道:“岳爷爷在道义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从利益角度出发,北伐这个事情,宋高宗怎么都是输家,岳爷爷怎么都是赢家。”
    “师兄,你能说得具体一些吗?我有点听不懂。”段成世讪笑着说道。
    步香辰说道:“北伐赢了,迎回了徽钦二帝,岳爷爷赢盖世之名,宋高宗这个皇帝的身边多了两个太上皇,北伐输了,岳爷爷战死疆场,也是千古留名,但是巨大的军费开支,和战争赔款需要宋高宗来承担。以当时南宋的国力和军队的战斗力来说,南宋是打不赢大金国的,因此,最终宋高宗选择了一种偷懒的解决方式,就是除掉岳爷爷,与大金国讲和。这样,他可以十分安稳地做他的皇帝。”
    “不愧是师兄,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段成世称赞道。
    步香辰咂摸一下滋味,反问道:“你给我讲岳飞是什么意思?”
    “师兄,我是个天资十分愚钝的人。”段成世一脸真诚地说道:“我不如你那般聪明,智慧,但是,有时候,我在想,岳爷爷一生追求的理想,真的是对的吗?直捣黄龙,迎回徽钦二帝。那两个皇帝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昏君,那些抛家舍业、拼尽全力才逃到南方的百姓,真的发自内心地想把两个昏君救回来吗?岳爷爷一生的悲剧,也许就是他追求了错误的理想。”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人,固有一死,死得像岳爷爷那般轰轰烈烈,也不枉一生。”
    段成世一声叹息,缓缓地说道:“师兄,你好好想想,虽然咱们师父现在代理落枫观的大小事宜,但是落枫观真正的观主仍然是师爷景元子,若是他老人家认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师叔、师姑他们再怎么整你,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师爷他老人家不认可你的所作所为,师父再怎么替你美言,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济于事。”
    “你的意思是,其实是师爷在背后整我?”步香辰的眉毛立了起来。
    段成世一脸真诚地说道:“师兄,说到底,我们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我们无法改变周围的人与事,能改变的只有自己。你现在所有的痛苦就是,你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你在落枫观,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鹤怎么会瞧得起鸡,鸡又怎么会仰视鹤。师兄,你瞧不起他们,他们又怎会瞧得起你。”
    步香辰恨恨地说道:“鹤立鸡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鹤离开鸡群,鹤也解脱了,鸡也解脱了。”
    段成世说道:“师兄,大道理,我也讲不明白,我就一句话,你想在落枫观出人头地,就必须得到师爷的认可,没有他老人家的支持,你什么也不是。你若是看淡了这些,就可以活得随心所欲,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两人正在枫林中说话,背后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之声,步香辰回头一看,只见小师妹万心安匆匆走来。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我四处寻你,寻得好苦。三师叔刚才去师父的屋中,说了好久,师父气得脸色铁青,吩咐我把你带到他的面前。”万心安说道。
    步香辰的鼻子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师父寻我是什么事情,等我跟师弟把这些烤麻雀吃完,再去挨骂。”说罢,转身想跟段成世说话,一抬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方才给自己聊了半天的师弟,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206、
    陈休想与段成世分手之后,心中所想,全都是如何让黄九婴消气,他一路小跑,直奔城西的小报恩寺而去。
    远远地能够望见寺院的高墙,终于追上了黄九婴,陈休想大声喊道:“九婴,九婴,等等我,等等我。”
    空弦听见喊声,回头一看,脸上登时露出痛苦、无奈、厌恶的神情,嘴里说道:“你这个人好生无礼,为何对我纠缠不清呢?”
    “九婴,九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陈休想一脸的讨好。
    “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是黄九婴,我的法号名叫空弦。”空弦怒道。
    “空弦,空弦,你是空弦。”陈休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叫什么都行,只要你搭理我就行。”
    空弦翻个白眼,恶狠狠地说道:“世上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陈休想喘了一阵粗气,挺直腰,一脸真诚地说道:“我曾经亏欠了你,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你才是。不然的话,良心上过不去。”
    空弦眨眨眼,寻思了一阵,冷冰冰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三年前,官府派兵去悦澜山,你是不是做了内应?”
    陈休想一愣,愕然道:“不不不,我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你误会了。我所说的亏欠,是你过去曾经替我死过一回。不不不,是未来,你替我死过一回。我要报答你。”
    “你……你是个神经病吧。什么曾经,什么未来,无聊透顶,不知所云。”空弦不再理会陈休想的纠缠,径直走到小报恩寺的门前,迈大步进了寺院。她对守在门口的一位迎客僧说道:“师兄,拦住后面那个人,他对我不怀好意。”说罢,头也不回,径直进了寺院。
    待陈休想后脚跟着,想要追进寺院,却被那个迎客僧伸手拦住,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施主请止步。”
    “我是烧香的香客,为何拦我?”陈休想梗着脖子说道。
    迎客僧不慌不忙地说道:“若是烧香,请施主初一十五再来,平常的日子,是寺里僧众诵经学佛的时间,请勿打扰。”
    “我……我……我是来剃度当和尚的,能不能进寺院?”陈休想为了能进寺院,满嘴胡说八道。
    迎客僧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请问施主,你是什么学问?秀才?举人?进士?三甲?二甲?一甲?探花?榜眼?状元?”
    “我……我……我是童生,明年就去考秀才。”陈休想平日里不学无术,哪里参加过什么科举考试。
    迎客僧听闻此言,登时把脸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施主,不好意思,我们寺院只收秀才及以上学历的人才,你的学问太低,不能入寺当和尚。”
    “我……气死我了。”陈休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双手叉腰,挠挠后脑勺,问道:“大和尚,你在小报恩寺负责守门迎客,请问你是什么学问?”
    “我?我不识字。”迎客僧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你为何能当和尚?”陈休想怒道。
    “我不是和尚,我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白天在小报恩寺讨碗饭吃,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迎客僧冲陈休想挑了挑眉毛。
    “这个职位,寺里还有吗?我也想干,不给工钱都行。”陈休想说着,踮着脚向寺里观看。
    “小施主,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尼姑娃。”迎客僧说道:“快走吧,再不走,我要使用武力了。”迎客僧怒道。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吗?”陈休想摆个无赖的姿势。
    迎客僧见此情景,轻轻地三击掌,眨眼的功夫,从他的身后,冒出来六七个十多岁的光头小和尚。冲到陈休想的面前,摆出各种的造型,嘴里喊着:“小报恩寺十八铜人。”
    陈休想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哪有十八个人,骗我不识数吗?”
    话音未落,一群小和尚一拥而上,将陈休想围在其中,抓胳膊抱腿,举过头顶,架着他往外就走。
    陈休想被举在半空中,气急败坏地说道:“昨夜我来小报恩寺,如入无人之境,这天一亮,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小秃驴呢?”
    一个小和尚说道:“我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我们卯时之后才来寺里上工,黑天看不到我们,那是正常。”
    几个小和尚将陈休想架到离寺院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槐树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休想揉着屁股,呲牙咧嘴地说道:“你们这些和尚?待人这般粗暴,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僧袍吗?”
    一个小和尚说道:“小子,你应该庆幸,现在是我们的上工时间,若是傍晚时分,我们脱了身上的僧袍,你就惨了。快走吧。别给我们找麻烦。”
    陈休想坐在大槐树的树下,双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该如何混进寺院,寻思了一阵,忽然间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糊涂,怎么忘了二道长教我的隐身咒。”
    他从地上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口诀,真的隐藏了自己的肉身,皮囊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休想十分地开心,蹑手蹑脚跑到小报恩寺的门前,看见那个迎客僧躺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心中十分地来气。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铜钱,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那迎客僧听见动静,睁开眼睛,一眼瞥见落在地上的铜钱,直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伸手去捡,哪知手掌还没有触到铜钱,却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
    “哎呀,好痛。”迎客僧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人影,他不死心,伸手又去捡铜钱,又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脚。如此三番,迎客僧嘴里喊着“邪门”,再也不敢伸手去捡那枚铜钱。
    陈休想出了胸中怨气,心满意足,离开门房,大步流星地向寺院后院走去,他不知道黄九婴的禅房在何处,只好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来到后院的一处凉亭,却见智贤大和尚在与一位三十出头的和尚对坐下围棋。
    陈休想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只听智贤说道:“慧明,为师问你,你说该如何处理胭脂林的事情?”
    对面的和尚说道:“师父,前些时,那个落枫观的陈清堂带着他的徒弟张茯苓来寺中做客,名为以诗会友,实则是展示实力,耀武扬威。徒弟心中十分的憋气。”
    智贤笑道:“慧明我徒,你有没有认真听为师的问话?为师问你该怎么处理胭脂林的事情,你如何说到了落枫观?”
    慧明气嘟嘟地说道:“依徒儿所见,那胭脂林的狐妖并不是真心想要攻打骸骨陵,只是装装样子,听闻落枫观的老观主景元子阳寿将尽,方圆百里之内的妖狐鬼怪都在蠢蠢欲动,那个胭脂林的曲游拓是景元子的死忠,胭脂林的二号狐妖胡念娇跟陈清堂暗中勾结了很久,骸骨陵的寇岭在世的时候,是落枫观的那个女道士——施孝颜的表叔,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表面上看,是胭脂林与骸骨陵的纷争,实际上是陈清堂和施孝颜将来谁当下一任落枫观观主的博弈,落枫观里还有一个祖人山,一直韬光养晦,不露声色,据说,落枫观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那个老观主一生豁达、远见,但是在选继承人的问题上,真是走了一招臭棋。”
    智贤禅师不动声色地问道:“为师问你,你希望谁来做落枫观的下一任观主?”
    207、
    “真是奇怪。”步香辰四处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跑哪里去了,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师兄,你在嘟囔什么?”小师妹万心安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步香辰整理一下衣服,对小师妹说道:“咱们走吧,别让师父他老人家等着急了。”
    “好。”万心安跟在步香辰的身后,两人离开枫林,进了落枫观,直奔师父陈清堂的屋中。一进门就见陈清堂与祖人山师兄弟二人并排而坐,脸上怒气未消,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次激烈地争吵。
    “师父。”步香辰在陈清堂的面前,不敢有丝毫的造次,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
    陈清堂挥挥手,说道:“幻海,我且问你,在骸骨陵的时候,你为何不战而退,导致我们落枫观在鬼狐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步香辰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师父,徒儿只是觉得没有意思,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这么拼到底为了什么!”
    陈清堂一声叹息,缓缓地说道:“你这个孩子,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偏激,过去了这么久,还在为落选容若堂堂主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步香辰反问道:“师父,不应该耿耿于怀吗?”
    陈清堂劝慰道:“先学做人,再学做事。你自己不好好想想,那么多的师兄弟不选你,把选票投给了别人,这本身不说明问题吗?”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一群井底之蛙,会选鲤鱼做他们的头目吗?”
    “混账。”陈清堂大怒,拍着桌上怒道:“你长本事了?敢跟师父犟嘴了。”
    步香辰转过身,背对着陈清堂,用手拍拍自己的后肩膀,嘴里说道:“师父,您看。”
    陈清堂一愣,问道:“我看什么?”
    步香辰淡淡地说道:“徒儿的翅膀已经变硬了。”
    陈清堂暴怒,对躲在门外小心张望的万心安说道:“你把这个不知死的东西,给我拖下去,关进后院的柴房之中,一日只给他送一顿饭,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步香辰拱拱手说道:“多谢师父。”说罢,转身就走,拉着小师妹的手,嘴里说道:“你快跟我来,把我锁进柴房中。”
    目送着陈清堂与万心安离开,陈清堂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之上,嘴里说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都敢给我这般说话了。”
    祖人山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小幻海说得没错,那个容若堂堂主的位置就应该是他的,不知道二师兄怎么想的,非让他徒弟出了选那个堂主,他自己都不会道术,教出来的徒弟,又能会什么呢?师兄,这个事情,其实是你的不对,若是我自己的徒弟受了这般委屈,我一定替他出头,主持公道。”
    陈清堂瞥了师弟一眼,冷冷地说道:“此处是我的卧房,你若是想主持公道,不妨去师父他老人家的茅草屋说道说道。不必在我这里煽风点火。”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能说什么。”祖人山站起身,往外就走,行至门口处,止住了脚步,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这一次病得不轻,外界都在传闻他的阳寿将尽,鬼狐之流蠢蠢欲动,此次胭脂林的曲游拓带了三千藤甲兵去征讨骸骨陵的寇岭,就是一个开始,若不能及时解决,只怕今后棘手的事情会层出不穷。师兄好好地寻思一下该怎么应对吧,毕竟,师父一死,你就是落枫观的新任观主了。”说罢,祖人山离开了陈清堂的卧房。
    陈清堂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中转来转去,他寻思了半天,穿戴整齐,出了屋,直奔后院,走到师父景元子居住的茅草屋门前,陈清堂止住脚步,清清嗓子,低声喊道:“师父,师父,徒儿清堂想要见一见您老人家。”
    过了好久好久,茅草屋中传来“哼”的一声,之后,老观主景元子在屋中说道:“进来吧,清堂。”
    陈清堂迈步进了屋,屋中光线不好,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只见景元子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骨瘦如柴,行容枯槁,状态萎靡不振。
    “师父。您老人家的病,好点了吗?”陈清堂两眼含泪,问道。
    “为师,可能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途了。”景元子说道:“不知道下一次做人,会遇到哪些人,哪些事。说实话,有些期待。”
    “师父不会离开我们的,师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陈清堂的眼泪流了出来。
    景元子笑道:“死亡只是这一段旅程的终点,将皮囊交还给苍天,了结这一世的恩怨情仇。给灵魂选择一个新的皮囊,为下一世的为人做好准备,也不知道,下辈子,为师还能不能遇到你。”
    陈清堂抹了一把泪水,哽咽地说道:“师父,徒儿真的舍不得您走,离我们而去。”
    景元子笑道:“为师走后,你有何打算?”
    “这……”陈清堂沉吟不语。
    景元子鼓励道:“但说无妨。”
    “师父,徒儿想跟师父借一样法宝。”陈清堂吞吞吐吐地说道。
    “什么法宝。”景元子问道。
    陈清堂说道:“师父,最近一段时间,两个师弟,一个师妹,时时刻刻寻我的麻烦,碍于情面,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不好跟他们较真。落枫观的外面,危机四伏,胭脂林的狐妖和骸骨陵的鬼兵已经开战了,小报恩寺的和尚也在伺机而动,觊觎落枫观的统治地位。这些日,徒儿疲于奔命,快坚持不住了。师父能不能将您的观主石牌借徒儿带几日,我拿着这面石牌,可以安抚各位师弟,师妹,方圆百里之内的鬼狐仙怪,见到这一面石牌,也会退避三舍。等徒儿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立刻将观主石牌还给师父,绝不动半点非分之想。”
    “一块小小的石头,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景元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大徒弟,不动声色地说道:“徒儿,你觉得,有了这面观主石牌,你就可以解决眼前所有的困境吗?”
    “一定可以的。”陈清堂信心满满地说道:“有些事情,难就难在名不正,言不顺。有了观主石牌,好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个……”景元子低下头,沉默不语。


    208、
    慧明听到师父的问题,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其实谁做落枫观的观主都不要紧,只要再给我们两年时间,只要两年时间,小报恩寺在望舒县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一定会超过落枫观。我们寺院不断地在发展壮大,落枫观则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
    智贤大和尚点点头,略带赞许地说道:“别人家的事情,我们无权干涉,做好自家寺院的事情,就足够了。有盛有衰,有生有灭,才是人间至理。”
    “师父,徒儿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慧明一脸谦卑地说道。
    “何事?”智贤大和尚问道。
    “我们要不要趁机收编了胭脂林与骸骨陵的两派势力,毕竟,现在的落枫观无力干涉。”慧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智贤大和尚缓缓说道:“现在的小报恩寺还不足以与落枫观分庭抗礼。凡事不要急躁,人生在世,终究需要信仰,等望舒县的百姓忽然有一天发现,落枫观不再具备给他们信仰的实力,他们会放弃自己的信仰吗?不,普通人只会选择另一个信仰。支撑自己一路前行。等落枫观的百姓都投入小报恩寺的怀抱,那些狐仙,鬼魂,自然也会过来依附。你现在主动出击,只会将落枫观的残余怒火全部引到我们小报恩寺的身上。徒儿,忍一忍吧,时机尚未成熟,贸然出手,只会引火烧身。”
    “师父高见,徒儿受教了。”慧明笑道:“师父,您方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徒儿心中有了答案。”
    “你希望谁做落枫观的下一任观主?”智贤大和尚问道。
    “除了陈清堂,谁做下一任观主都挺好。”慧明答道。
    “为何?”智贤笑吟吟地问道。
    “陈清堂是那老观主景元子的嫡传大弟子,学到了老观主七八成的法术,他手下的一众徒弟,都是很有实力的,特别是那个步香辰,徒儿在骸骨陵的时候,看过他的身手,说实话,自愧不如。前些时,来咱们寺院的那个张茯苓,虽说年少轻狂,可确实才华横溢。若是陈清堂做了落枫观的观主,他手下的徒弟必然大展身手。若是胡启川,祖人山
    、施孝颜这三个人中的某一人做了下一任观主,他们的实力都不如陈清堂,各自手下,也没有能打能拼的徒弟。步香辰与张茯苓这些人十有八九会被边缘化。距离落枫观的彻底衰落,只是时间问题。”
    隐身的陈休想躲在一旁,见师徒二人的讲话一字不漏地偷听入耳,心中感慨道:“这个和尚,其心可诛。”他摇摇头,转身想走,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小石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坐在凉亭中的师徒二人登时警觉,慧明低沉着声音吼道:“什么人?”
    陈休想吓得心脏狂跳不已,心说:“完了,完了,方才偷听了两个和尚的密谈,他们不会将我杀人灭口吧。”他转身想逃,却听见从背后传来一阵女人银铃般的笑声。
    陈休想心中诧异,回头一看,却见那个胭脂林的花白露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手掐着小蛮腰,扭着屁股,缓缓来到两个和尚的面前,飘飘万福道:“花白露参见两位禅师。”
    “你怎么来我们寺院了?”慧明怒道。
    花白露不慌不忙,缓缓对慧明说道:“我是遵了老禅师的法旨,来见你的。”
    “你说什么?”慧明愕然道:“我师父让你来小报恩寺见我?师父,这是您的意思吗?”
    “这个?”智贤大和尚饶兴趣地问道:“花施主,你且说说,贫僧如何让你来寺院跟我徒弟见面。”
    花白露大大咧咧地说道:“老禅师在骸骨陵的时候,用手指指天,指指地,分明就是让我天明时分,来寺院中见你的徒弟(土地)。”
    “师父,您那两个手势,是这个意思?”慧明问智贤大和尚。
    “…… ”智贤大和尚脸上的表情十分地古怪,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师父,您倒是说话啊。”慧明等待师父的回答。
    花白露说道:“我觉得,老禅师是不会亲自开口解释那两个手势的含义,从道家的角度,这叫‘道可道,非常道’,用佛家的说法,这叫‘不可说,一说就错’。”
    智贤大和尚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慧明察言观色,看明白了师父的态度,开口对花白露说道:“你来小报恩寺,所谓何事?”
    花白露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希望小报恩寺支持我取代曲游拓的位置,坐胭脂林的下一任大头目。”
    慧明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曲游拓是景元子的死忠,你是曲游拓的手下。贫僧怎会知道,你是不是来小报恩寺做卧底,打探消息的。”
    花白露正色说道:“你们怀疑我,也是正常。今夜我去纳个投名状,暗杀一个落枫观的道士,若是成功了,你们小报恩寺要帮我干掉曲游拓,若是失败了,我也就死在落枫观了,绝不会供出你们小报恩寺与此事有半点关系,你们觉得怎么样?”
    慧明沉吟良久,开口问道:“你想去暗杀落枫观的哪位老道?”
    花白露咬着牙说道:“老观主——景元子。”
    “什么?”在场的人听闻此言,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209、
    陈清堂满眼都是期待,对景元子问道:“师父,行?还是不行?”
    景元子抬起头,十分怜爱地望着陈清堂,良久才说:“清堂,师父问你,你跟我多少年了?”
    陈清堂掐着指头,算了算,说道:“回禀师父,徒儿从十六岁跟着师父,到今年,已经四十三年了。”
    “岁月过得真快。”景元子感慨道:“师父记得三十年前,那时候还没有这座落枫观,咱们爷俩住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庙中,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和雪花顺着墙上的破洞,往庙里灌,那时候,咱俩爷俩只有一件棉衣,我让你穿,你让我穿,谁也舍不得一直穿在自己身上。后来你跑到外面,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崭新的棉衣,将旧棉衣给了我。自己把新棉衣穿在身上。
    当时我就觉得十分的蹊跷,穿新棉衣这个事情不像你平日里做事的风格。果然,第二日清晨,你就发起了高烧,我拆开那件新棉衣,发现里面没有半片棉花,装得都是柳絮。当时,师父的心,好似刀割一般难受。”
    “师父,人跟人的记忆,是不太一样的。”陈清堂面带微笑,缓缓说道:“我记得,我生病之后,您在山神庙里架起了一口砂锅,变戏法一样,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小段白菜,一条小鲤鱼,竟然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羊肉,从屋外取了许多的雪,放进砂锅中,点着劈柴,白色的雪在砂锅中一点点融化成水,慢慢地冒泡,冒热气,您将白菜叶放进砂锅里,将鲤鱼放进砂锅里,又将羊肉放进砂锅里,外面下着大雪,山神庙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煮熟了之后,您将我的碗中装满了羊肉和鱼肉,自己只吃白菜。那顿饭的滋味,徒儿终身难忘,无论在何时,只要看到那个‘鲜’字,徒儿都能想起师父做的那顿砂锅菜。”
    景元子笑道:“徒儿,师父问你,你这半辈子,为何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师父?”
    “师父,您忘了吗?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您救过我的母亲。”陈清堂说道。
    “那件事,只怕是我一生的遗憾。”景元子的脸上显出惭愧的神情。
    陈清堂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母亲的肚子里长了一个大瘤子,我带着她寻了无数的名医,都是无济于事。后来遇到了师父。”
    景元子点点头,说道:“那时的我,还是一个走南闯北的铃医,靠给人看病,讨碗饭吃。”
    陈清堂继续说道:“师父看过我母亲的病情,只说,这个病,从前见过,也治愈过,只是,那个病情比这个病情要轻许多。”
    “的确,你母亲的病情,比为师从前治愈的病例,要严重很多。”景元子说道。
    陈清堂说道:“那个时候,我听到师父的话,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景元子说道:“为师记得清清楚楚,你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嘴里说道,先生,救救我的母亲吧,先生,救救我的母亲吧。额头碰在石头子上,你也不知躲避,把个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当时的我,大为感动,心想这世上,原来真的有这般至纯至孝之人。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全力治好你母亲的病。”
    陈清堂说道:“于是,师父便将我母亲接到你暂住的旅店之中,用一把尖刀割开了我母亲的肚子,将里面的瘤子取了出来,然后又用鸡肠线将母亲的肚子缝上了。那般神技,看得我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景元子说道:“治愈那个病症的难点并不是从肚子里将瘤子取出来,而是术后的休养,调理。我给你母亲开的药方十分地昂贵。你只抓了十几日的草药,已是囊中羞涩,你对我说,你要离开几日,回家想办法凑钱。我答应了,承诺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悉心照料你的母亲。你说好三日就回,这一走,五日也不见踪影。
    那时候的我,每日垫付你母亲的药费,口袋已是空空如也。旅店的掌柜天天催我交房钱,我每日照看你的母亲,没办法出去行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每一日,为了排解胸中的愤懑,都对你母亲恶语相加,我说,你儿子跑了,不要你了,你将来即使曝尸荒野,也没人管你。
    每到这个时候,你母亲都会默默地流泪。
    开始时,我以为你母亲是因为你的离开伤心了。后来,她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改变了我后半生的人生轨迹。”
    “我母亲对您说了什么?”陈清堂眼中含泪,哽咽地问道。
    景元子说道:“你母亲对我说,先生,我的儿子,一定会回来的,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什么脾气秉性,我了解得很。现在的我,对于我的儿子来说,就是一个累赘,我希望他舍我而去,摆脱我的累赘。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他说三日回来,现在过了五日还没露面,必然是凑钱的难度超过了他的预期,我流泪只是心疼我儿子的未来,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我的身上,如何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陈清堂听闻此言,默不作声,只是眼角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景元子继续说道:“果然,第七日的时候,你回来了,身上背着满满两褡裢铜钱。你母亲问你,儿啊,你把家里房子卖了?你点点头,嘿嘿地笑道:娘,将来儿子再给您盖大房子。你母亲又问,家里的耕牛呢?你又是嘿嘿地笑道:等娘的病好了,儿子想办法再把耕牛赎回来。
    你母亲把头转向我,流着泪说道:先生,您瞧瞧,我这个儿子,是不是世上最傻的人?
    当时的我,不合时宜地说道:房子卖了,耕牛卖了,将来怎么过活。
    清堂,你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吗?”
    陈清堂点点头,流着泪说道:“我说房子没了,可以再建,耕牛没了,可以再买,老娘没了,就永远永远找不回来了。”
    “难得你这一份孝心。”景元子感慨道:“只是可惜,所有的钱花完之后,也没能留住你母亲的性命。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陈清堂擦了擦眼泪,苦笑一声,说道:“生死有命,自有定数。若是没有师父的医治,我母亲早就归西了,因为有了师父的细心照料,我才有机会多在母亲的床前多尽了半年的孝。挺好的,我这一辈子,都感激师父的恩情。”
    景元子轻轻抚摸陈清堂的头颅,缓缓地说道:“徒儿,我且问你,若是师父没了那面观主石牌,你还愿意追随在我的身边吗?”
    “当然愿意。”陈清堂正色说道:“徒儿是因为要报答师父的恩情,才一直守在您的身边,跟观主石牌没有半点关系。”
    景元子说道:“清堂,说到底,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是一个情字。对你的师弟,师妹,好一些,多一些宽容,他们自然在心中念你的好。”
    “师父,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了。”陈清堂躬身施礼道。
    “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景元子说着,坐在蒲团之上,闭上双眼,好似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陈清堂见此情景,又给师父磕了一个头,轻手轻脚地从茅草屋中退了出来,站在门口,忍不住一声叹息,心中说道:“看来老头子心中默认地接班人并不是我,十有八九,他要将观主的位置传给施孝颜。”想到此处,他迈大步,直奔关押步香辰的柴房走去。
    210、
    慧明和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凑近花白露的身边,躬下身子,凑到狐妖的面前,小声地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要暗杀谁?”
    花白露抬起头,直视慧明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去暗杀落枫观的观主——景元子。”
    慧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师父——智贤,继而对花白露说道:“你要暗杀景元子,为何要说与我们听?这件事,跟我们小报恩寺有何干系?”
    花白露说道:“景元子一死,落枫观必然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到时候,小报恩寺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岂不美哉?”
    慧明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景元子终有一日会离开人世的。我们只需静静地等待就行。你冒冒失失地去搞暗杀,成功了,对我们没有太多的益处,还要帮你处理曲游拓,失败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诬陷我们小报恩寺在背后指使。这件事,只对你自己有利,对我们小报恩寺,没有半点的好处,也许还会给我们引来害处,你走吧,不要再动这样的心思。”
    “你们要我怎么样,才肯帮我做胭脂林的大头目?”花白露的脸涨得通红。
    “那个位置,真的有那般好吗?”智贤大和尚忽然间问道。
    “老禅师,我且问你。”花白露一脸严肃地说道:“平平淡淡、寄人篱下地苟活百年,和轰轰烈烈、耀武扬威地快活十年,哪个活着的方式更好?”
    “贫僧知道你的心中所想了。”智贤垂下了眼皮。
    “老禅师,我且问你。”花白露继续说道:“在您的眼中,胭脂林的上万只狐妖,将来都做了小报恩寺的信徒,统统信奉佛教,这个事情,难道不是一件功德吗?”
    智贤大和尚不理花白露,抬头看看天,日上三竿,他缓缓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到了贫僧做功课的时间,慧明,这件事情,由你来处理吧。”说罢,起身走了。
    “恭送师父。”慧明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说道。
    “老禅师,你别走啊。”花白露见状,有些慌张,上前一步,想要拦住智贤的去路。却被慧明一把拦住。
    “我师父三十年如一日,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做早课,诵经礼佛。你想毁掉他老人家三十年的修行吗?”
    “这个……这个。”花白露纠结好半天,才说:“小女子岂敢。”话虽如此,脸上写满了失望。
    待智贤大和尚离开之后,慧明双手背到身后,微微笑道:“怎么,你不相信贫僧的实力?”
    花白露诚惶诚恐,赶忙说道:“名师出高徒,您是智贤禅师的开山大弟子,法力自是极强的。”
    智贤将花白露让到凉亭之中,两人迎面而坐,智贤从袖中摸出一粒淡青色的莲子,托在手心,攥紧拳头,口中念个咒语,道一声:“长”。摊开手心,只见那颗莲子蠢蠢欲动,一株嫩绿的芽破壳而出,迎风而长,眨眼之间,开枝散叶,生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吹口气吧。”慧明将那花骨朵送到花白露的面前。
    花白露鼓足腮帮,吹了一口气,却见那朵花骨朵舒展开来,化作一朵暗黑色的莲花。
    “这朵莲花的颜色,为何是这般样子?”花白露好奇地问道。
    “这是你内心的样子。”慧明端详着黑莲花,饶有兴趣地说道。
    “哎……”花白露一声叹息,缓缓地说道:“若是小报恩寺的诸位禅师不想帮我,我便去落枫观再碰碰运气。我跟那女道姑施孝颜是旧时相识,或许她能帮我实现梦想。”
    “贫僧何时说不帮你了。”慧明捏着那一朵黑色的莲花,笑吟吟说道:“欲成大事,需两个条件,心机要重,心肠要黑,这两个条件,你都具备。”
    “禅师决定要出手帮我了?”花白露喜出望外。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既然你求到了小报恩寺的门下,贫僧便祝你一臂之力。”慧明说着,教了花白露一套结印的指法,又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句,开口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花白露点点头,说道。
    “你演练一次,给我看看。”慧明说道。
    花白露点头答应,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从不远处的水塘之中,登时涌起一条一丈多长的水龙。在空中盘旋了三圈。
    慧明举着手中的黑莲花,喊道:“把这朵莲花吞了。”
    “遵命。”花白露用手一指那朵黑莲花,半空中的水龙一声咆哮,摇头摆尾,飞到慧明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那朵莲花吞入腹中。之后,重新飞入云霄,盘旋了一阵,龙头冲下,坠入池塘,消失不见。
    花白露咂舌道:“若是将那朵黑莲花,换做曲游拓,只怕在水龙的腹中,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会被活活淹死。”
    慧明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口袋,从里面倒出四个泥制的小和尚玩偶,交给花白露,嘴里说道:“这个四个小玩意,你带在身边,关键时刻,能以一敌百,十分地骁勇善战,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
    “多谢禅师。”花白露将四个泥和尚收入怀中,学会了激活的咒语,含情脉脉地望着慧明。
    “这般眼神瞧我?只怕心中动了邪念吧。”慧明笑道。
    花白露把手伸进慧明的裤裆之中,痴痴地笑道:“我该如何报答你呢?要不要帮你生几个小和尚?”
    慧明将花白露的手从自己裤裆里抽了出来,微笑着说道:“这件事情若是能成,你再回来谢我不迟。”说罢,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花白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身遁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待一切恢复寂静之后,不远处的池塘之中,爬出来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芦苇管,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坐在池塘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个人非是旁人,正是小尼姑空弦。她盘腿坐在地上,反反复复结着手印,正是方才慧明教花白露召唤水龙的那个指法,练了一阵,她的脸上显出沮丧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可惜,离得太远了,听不清口诀。”
    “你别灰心。那个口诀,我偷听到了。”一个声音从空弦的身后传来。
    空弦吓了一激灵,从地上蹦起来,跳出去三尺多远,回头一看,半空中悬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地讨好、猥琐,正是纠缠了自己好久的陈休想。



    211、
    陈清堂走到柴房的门前,并没有急于进屋,而是躲在窗边,向里面观瞧,他想瞧瞧自己的徒弟在做什么,只见步香辰头发凌乱,靠在墙根处,身边趴着大狼狗勇将军。
    步香辰手里拿着酒葫芦,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嘴里絮絮叨叨,跟勇将军抱怨着什么。
    陈清堂离得太远,听不真切,只听见徒弟说几句,就大声地问勇将军:“你说问我说得对不对?”
    勇将军吐着舌头,频频点头。
    步香辰对勇将军的表现十分满意,从怀中摸出一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两只烤熟的麻雀,摆在勇将军的面前,嘴里说道:“吃吧,吃吧。”
    勇将军大喜,一口吞下一只麻雀,另一只麻雀,却不触碰。
    “为何不吃完呢?”步香辰问道:“我已经吃过了,这两只都是给你留的。”
    勇将军这才将另一只麻雀也吞入肚中。
    步香辰轻轻抚摸勇将军的脑袋,嘴里说道:“好无聊啊,找点乐子吧。”说罢,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念了一个召唤咒,片刻之后,四只百灵鸟,两只土拔鼠,一只小浣熊,陆陆续续来到了柴房之中。
    步香辰靠在墙根处,一脸落寞地说道:“哥几个有什么拿手的本事,露两手如何?兄弟今日心情十分的糟糕。”
    四只百灵鸟衔来四根木棍,插在地上,小浣熊找了一段绳子,围绕着四只木棍,圈出一座小小的擂台,两只胖乎乎的土拨鼠,活动一下四肢,钻进了擂台中央。小浣熊来到步香辰的面前,双手抱拳,鞠了一个躬。步香辰从怀中取出一红一白两面小小的旗子,一只黑脸包公的袖珍面具,统统交给小浣熊,嘴里说道:“你来做裁判。”
    小浣熊点头答应,接过包黑脸的面具,戴在脸上,手拿两面小旗,也钻进了擂台。四只百灵鸟落在绳子上,充当观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两名土拨鼠选手相对而战,先是用眼神互相挑衅,之后,其中一只土拨鼠沉不住气,直起身,悬着两只小爪,向着对手,“啊”的一声大叫。对面那个土拨鼠也是立起身,悬着爪子,“啊”的一声大叫。叫了有一阵,开始搂抱在一处,挖眼睛,咬脖子,踢胯下,斗得不分伯仲。
    步香辰手里捧着一把南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嘿嘿的憨笑。
    勇将军见主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十分地欣慰,开口说道:“世间的乐子千千万,只要想通了,有什么烦恼可以困住了心?”
    “你说得没错。”步香辰说道:“成就事业是好事,迎娶娇妻也是好事,长命百岁是好事,朋友相聚也是好事,悠闲垂钓是好事,雨天睡觉也是好事,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了错误的事情。胡启川、施孝颜他们阻死了我当堂主的路径,却没办法阻止我看土拨鼠摔跤打架。”
    勇将军附和道:“苍天大树还是小树苗的时候,也免不了受杂草的欺辱。”
    “你说得没错。”步香辰喝了一口酒,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陈清堂的一声咳嗽。步香辰吓了一跳,冲小动物们挥挥手,登时各自逃散,留下一地羽毛,毛发。
    步香辰整理一下衣衫,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笔直,待陈清堂进屋,步香辰毕恭毕敬地施礼,说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陈清堂走到步香辰的面前,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一脸愧疚地说道:“徒儿,师父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师父。”一句话将步香辰说得痛哭流涕,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擦眼泪,边说:“师父,徒儿胸中委屈得很,为何我捉了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替落枫观出了那么多的力,到头来,却得不到旁人的认可呢?”
    “师父的心中,对你是认可的。”陈清堂安慰道:“前些时,你出来选堂主,为师是尽全力支持你的,可是最终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也在情理之中,你是我的徒弟,你荣耀了,为师便跟着荣誉,胡启川和施孝颜怎么会让我的脸上有光呢,因此便想尽全力打压你。”
    “师父,您一定要当上落枫观的观主,那样的话,像徒儿这样的人才有出头之日。”步香辰一脸期盼地说道。
    “哎,谈何容易。”陈清堂一声叹息,嘴里说道:“这两年,咱们这一枝的人忙着降妖捉怪,很少陪你师爷聊天喝茶。他老人家对我们的感情是越来越疏远了,你师姑施孝颜却不同,每天没有别的要紧事,只是负责你师爷的一日三餐,天天陪着他聊天饮茶,只怕到最后,你师爷会将落枫观观主的位置留给施孝颜。”
    “什么?”步香辰的额头青筋暴涨,怒不可遏地说道:“我们这一派在外面出生入死,流血流泪,反倒不如她在家一日三餐,照顾师爷?”
    陈清堂一脸无奈地说道:“最终的决定权在你师爷的手中,若是最终敲定了施孝颜做将来的下一任观主,我们也是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步香辰一声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师父,你老人家顾及师兄妹的情份,不愿伤那个女人,我却不同,徒儿与她没有半点情份,这件事情,就交给徒儿吧,我一定想办法,让她当不上这个观主。”
    212、
    “你是人,还是鬼?”空弦退后两步,指着陈休想的脑袋,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当然是人了,你莫要害怕。”陈休想晃了晃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之后,他的四肢、身躯渐渐地显现出来。
    “我还以为,你因为过于讨厌,糟了天谴,老天爷只留下你的头颅作为惩戒。”空弦恶狠狠地说道。
    “嘿嘿,你不懂的。我使用的是道家密术,隐身之后,连你师父智贤禅师也没办法察觉。”陈休想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空弦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天天藏在水塘里偷听师父和师兄谈话,一次也没有被发现过。”
    “对了。”陈休想问道:“你为何要藏身水塘?”
    “这个地方是小报恩寺的禁地,平时的时候,师父常在这个地方教师兄佛家密术,我藏身水塘之中,想要学到一招半式,将来好找那些杀我家人的官军,向官府高密的落枫观老道报仇雪恨。”
    “原来如此。”陈休想点点头,认可了空弦的说辞。
    空弦反问道:“你使用隐身术,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担心你胳膊上的伤势,想来寺里寻你,可是守门的迎客僧不让我进来,我只好用这种方式进来,寻了好久,误打误撞走到这里。”陈休想身手想去拉空弦受伤的胳膊,嘴里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空弦向后退了一步,拒绝了陈休想的好意,嘴里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
    陈休想好生尴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良久,陈休想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说:“对了,我把偷听来的口诀教给你吧。”说罢,凑到空弦的耳边。
    空弦下意识地躲避。陈休想问道:“你不想学吗?”
    “想学。”空弦无奈地说道。
    陈休想再一次凑到空弦的耳边,这一次,她没有躲避。
    陈休想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句,问道:“记住了吗?”
    “记下了。”空弦点头说道。
    陈休想一把抓住空弦受伤的胳膊,嘴里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空弦赶忙向后抽手,没成想,一拽之下,痛得钻心,“哎呦”一声,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抱歉,抱歉,我伤到你了。”陈休想一脸的愧疚,不住地赔礼道歉。
    空弦见他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和卑微,心中一软,便原谅了他。
    陈休想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僧袍袖子,解开布条和用来固定伤口的木棍,只见伤处又红又肿。他从怀中取出一株绿色的草药,吞入口中,咀嚼了好久,又吐出来,敷在空弦的伤处。
    “好恶心啊,这是什么?”空弦一脸厌恶地问道。
    “这是我在半路上为你采的草药,具有镇痛消炎的功效,你忍一忍,敷在伤口上,用不了多久,就不痛了。”陈休想说着,又在自己的袍子下摆处,扯下一块布条,帮空弦将嚼烂的草药仔细地裹好,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两根一样大小粗细的细木棍,固定在空弦的胳膊两端,重新缠好绷带。他捡起丢弃在地上的木鱼短棒,就要丢到一边。
    “你干什么?”空弦从他手中一把夺过敲木鱼的短棒,揣入怀中,嘴里说道:“这是佛门重要的法器之一,怎么可以随意丢弃,会被佛爷怪罪的。”
    “哦,不好意思。”陈休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空弦瞥了他一眼,沉默一阵,忽然间开口问道:“你要寻找的那个黄九婴,是不是跟我长得十分相像?”
    “岂止是相像,明明就是一个人。”陈休想答道。
    “世上竟又如此巧合之事。”空弦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嘴里说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住那个黄九婴了?”
    陈休想一声长叹,良久才说:“她出现在我的人生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对我表达了无数次的爱意,我却无动于衷。等我明白了这份深情厚谊,她却离开了我的人生。”
    “她去了哪里?”空弦好奇地问道。
    陈休想听闻此言,眼圈一红,有些哽咽地说道:“她替我离开了人间。”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空弦瞪圆双眼,说道:“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是啊,你说得没错。”陈休想垂着眼皮,任由空弦数落。
    空弦见陈休想情绪十分的低落,说了两句,便不再骂他,想起那个咒语,于是一边忍着痛,双手结印,一边默念陈休想教她的咒语,之后,满心期待水龙的出现。可是,等了半天,莫说水龙,就是半个水珠也没有出现。
    “你教我的咒语是不是假的?”空弦怒道。
    陈休想一脸委屈地说道:“不会是假的,我亲耳听那个慧明教花白露这般念的,花白露又演示了一边,两个人念得咒语一模一样,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一个。”
    “咒语是真的,为何招不出水龙?”空弦的声音有些竭斯底里。
    “这个……这个……”陈休想迈步走到池塘边,向里面张望,嘴里说道:“是不是你的声音太小,水龙住在水底,听不到你的召唤?”
    空弦将信将疑,迈步走到池塘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再一次召唤水龙,陈休想瞪大眼睛,向池塘中观瞧,只见从水底冒出几个气泡。
    “水龙要来了,水龙要来了。”陈休想兴奋地高喊。
    空弦也是一脸的兴奋,弯着腰往水中观看。
    谁知道,冒过气泡之后,从水底钻出来一只大眼癞蛤蟆,两腿一蹬,游出好远。
    “哎……”两个人一起摇头叹息。
    “没有师父的亲自指点,这个法术怕是学不会的。“空弦有些失望地说道。”
    “可是,我看那个慧明只教了花白露一遍,她就学会了。”陈休想说道:“是不是,你的胳膊有伤,结印的方式不对?”
    “也有可能。”空弦离开池塘,迈步走到一口水井前,自言自语道:“小时候,父亲有时候喝点酒,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站到井边,给我们表演召唤水龙的把戏,可惜,父亲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不然的话,我想学这个法术,也没那么困难。”说着,她有些不死心,对着水井双手结印,口中再一次默念咒语,之后,看水井中的变化,仍然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空弦彻底地失望了,转身离开水井,坐在凉亭之中,一个人长吁短叹。陈休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了好多的说辞,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忽然从水井之中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陈休想好奇地向水井里看,只见水面之上不住地冒着水泡,他高兴地大喊:“快点过来,快点过来,好像这一次有反应了。”
    空弦听闻此言,再一次燃起了希望,站起身,从凉亭里跑出来,来到水井旁,低头一看,忽然之间,一股浑浊的污水从井底涌出,一下子将井边的两人浇成了落汤鸡一般,之后,深蓝色的海水从井口处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眨眼之间,小报恩寺的后院变成了一片汪洋。
    空弦双手抱着凉亭的柱子,脸色惨白地说道:“这是一口咸水井,师父总说这个井通着海眼,今日一看,师父的话,果然不假。”
    “别在这里死撑了,快点逃吧,迟走一步,性命不保。”陈休想说着,一路狗刨,向寺院的后门游去。
    213、
    “徒儿,不可胡言乱语。”陈清堂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师父,不如咱们走吧。”步香辰忽然间感慨道:“你带上我们这些徒弟,咱们离开这落枫观,去寻觅一个新的地方,建一座新的道观,凭借咱们师徒的本事,走遍天下都是有酒有肉,何必留在此处,受这般鸟气。”
    “哎……”陈清堂一声叹息,仰面向窗外望去,无比惆怅地说道:“我大半生的时间,都是呆在这座落枫观,我是看着它一砖一瓦地建起来的,你是让我走,真真是舍不得的。”
    “师父,为何这世道,卖命的比不过卖脸的?”步香辰一脸困惑地说道:“您老人家这么大的本事,为何在师爷的心中却比不过一个区区的施孝颜?”
    陈清堂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若是将落枫观比作一个小小的马戏团,这个团里,大体分为两种动物,一种是猴子,负责翻筋斗,招揽生意的;另一种是猎犬,负责看管这些猴子不逃走。猴子桀骜不驯,有时候会对主人呲牙咧嘴,猎犬忠诚可靠,时不时会对主人吐舌摇尾。你自己说说,主人喜欢猴子还是猎犬?”
    “猎犬。”步香辰望了一眼趴在角落的勇将军,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对啊。”陈清堂两手一摊,说道:“这是人之本性。”
    “原来我们这一枝的人都是猴子。”步香辰咬牙切齿地说道:“只会翻跟斗,不会摇尾乞怜。”
    “要你每日陪着师爷饮茶聊天,这个活计,你能做吗?”陈清堂问道。
    步香辰摇摇头,感慨道:“哎,师爷老糊涂了,竟然分不清斩妖除魔和吃饭喝茶哪个重要。”
    “好了,不要呆在柴房呆着了,自己回屋休息去吧。”陈清堂拍拍徒弟的肩膀。
    “师父,徒儿临阵脱逃,理应在柴房受罚。”步香辰说道。
    “这世上理应的事情多了去,如果凡事都按规矩来,那便不是人间,而是天国了。”陈清堂说道:“祖人山是我的师弟,你是我的徒弟,你自己说说,在师父的心中,谁才是最亲近的人?快点回自己屋子,去睡觉吧。”
    “多谢师父。”步香辰的内心涌起一阵暖意,忽然间有种替师父去死也值得的冲动。
    师徒二人离开柴房,各自回屋,当日无话,第二日,陈清堂刚刚起床,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紧闭双眼,吐纳养气。
    门外忽然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一个小道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长,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陈清堂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起身,打开房门,只见负责守门的迎客道童一脸慌张地说道:“道长,出大事了。”
    陈清堂望向他的身后,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人立在道童的身后。
    “你是胭脂林曲大头目的二公子吧。”陈清堂认出那是曲游拓的二儿子曲孝文。
    “道长,出事了。”曲孝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别着急,也别哭,进屋说吧。”陈清堂将曲孝文让进了屋,问道:“你说说,出什么事情了?”
    “我爹爹,我爹爹昨夜被暗杀了。”曲孝文伤心至极。
    “被杀了?被谁杀了?是胡念娇做的吗?”陈清堂急切地问道。
    “不是胡念娇,是花白露。”曲孝文抹着眼泪,说道。
    “什么?花白露?”陈清堂一脸的惊愕,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那个花白露,在胭脂林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她真的有实力,杀害你的父亲吗?”
    曲孝文说道:“那个花白露不知从何处,学到了一种妖术邪法,将我父亲骗到一座水塘边,从水里召唤出一条三丈多长的水龙,一口下去,将我的父亲吞入腹中,我父亲被困住里面,最后活活地淹死了。之后,花白露带着花氏一族的狐妖将我们曲氏一族差不多赶尽杀绝了。”
    陈清堂眉头紧锁,一脸狐疑地问道:“据我所知,花氏的狐妖数量不足曲氏的一半,真的可以赶尽杀绝吗?”
    曲孝文见陈清堂不信自己的话,赶忙说道:“花氏的狐妖是有帮手的,在他们队伍的最前面,有四个刀枪不入的金身和尚,勇猛无敌,以一当百。我们曲氏的狐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因此,这才惨败。我是拼尽了全力,这才逃出了胭脂林,来落枫观报信,道长,你可一定要为我曲氏做主啊。”说着,再一次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四个和尚?”陈清堂拖着下巴,一阵冥想,自言自语道:“难道说,这件事,幕后黑手,竟是小报恩寺的和尚?”
    陈清堂背着手,在屋中走来走去,最后对曲孝文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随我去见老观主吧!”说罢,带着他,直奔落枫观后院,走到那间低矮的茅草屋门前。
    陈清堂开口说道:“师父,弟子有要事禀报。”
    良久,屋中传来景元子的声音:“进来吧。”
    陈清堂带曲孝文进了屋,诉说了曲游拓被杀的事情。老观主景元子听罢,两眼垂泪道:“曲老弟是贫道的挚友,我们相识了几十年,他最终落了这样的结局,我这心中,着实难过。”
    “师父,您说,这个事情该怎么办?”陈清堂说道:“花白露以下犯上,暗杀了曲游拓,若是我们落枫观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只怕用不了多久,没有人再会将落枫观放在眼中了。”
    “你的意思?”景元子双眼望着自己的大徒弟。
    陈清堂正色说道:“征讨胭脂林,活捉花白露,还曲游拓一个公道。”
    景元子沉吟不语,良久才说:“把你两个师弟,一个师妹统统喊来,我们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一下。”
    陈清堂心中一凉,暗道:“师父喊师弟师妹们讨论这个事情,事实上,就是不认可我的提议喽。”
    214、
    空弦置身海水之中,一脸的茫然,嘴里不住地说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这下子怕是闯了大祸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跑啊。”陈休想都已经游到了小报恩寺的后门,回头一瞧,空弦还死死抱着凉亭的柱子,没有逃跑的意思,他心中无奈,一路狗刨,又游了回来,双脚踩着水,上身露出水面之外,一脸焦急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跑啊!”
    “跑?”空弦问道:“跑去哪里?这里的水井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海水,会不会将整座小报恩寺淹没?”
    陈休想怒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顾得上这些?小报恩寺不会被海水淹没了,一会儿,智贤老和尚或者慧明大和尚两个和尚法力高强,任凭哪个和尚发现了这个海水倒灌,都有办法解决。你却不一样了。你是偷学来的法术,被发现了,不是被戳瞎双眼就是被折断四肢。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快点跑吧。”
    空弦一脸的纠结,嘴里说道:“就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好吗?三年前,若不是师父收留,我早已不在人世。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今日,他若执行家法,清理门户,也由得他。”说到此时,空弦的眼神已经变得坚毅无比,在她的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你不走,我也不走了。”陈休想游到空弦的身边,提议道:“咱们去井边瞧一瞧,想办法把那口井堵住,不让它向外冒海水怎么样?”
    “好。”空弦松开柱子,随着陈休想游到那口不断涌海水的水井旁。
    “这可如何是好?”陈休想一脸愁容地说道:“拿什么把井口堵住。”
    “哪有什么能堵井口的东西。”空弦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陈休想,眼前一亮,嘴里说道:“你坐在井口之上,用屁股堵上。”
    陈休想白了她一眼,嘟嘟囔囔地说道:“你为何不坐上去?”
    空弦说道:“你屁股大,堵得严实一些。”
    “……”陈休想立在原地不动。
    空弦催促道:“你到底坐不坐?”
    “好吧,我坐。”陈休想一脸的为难,但是他不想违空弦的意,于是,一屁股坐在井口之上,谁知刚刚坐上,“哎呦”一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空弦不耐烦地问道。
    “有人拿针扎我的屁股。”陈休想疼得呲牙咧嘴。
    “男人的嘴,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空弦不屑地说道:“这井口之上,怎么会有针?”
    “我没骗你,你看,都出血了。”陈休想将捂着屁股的手摊开,只见上面都是鲜血。
    空弦见状,十分地好奇,转到他的身后,低头一看,只见陈休想的屁股上竟然插着一支袖珍的红缨枪,无比惊诧。
    “你看。”陈休想指着井口,大声喊道。
    空弦回头一看,只见井口之上,立着十只虾兵,个个手拿牙签一般大小的红缨枪,虾兵后面跟着四只蟹将,每只蟹钳夹着一只蒜瓣大小的铜锤。
    “呦,你这个法术厉害了,不但召唤出海水,还把虾兵蟹将都招来了。”陈休想调侃道。
    空弦不理陈休想,身子泡在水中,双手合十,躬身施礼道:“阿弥陀佛,不知各位海里的将军勇士,为何出现在井口处?”
    虾兵蟹将不理空弦的问话,分列两派,毕恭毕敬地又从井中请出一只金龟。
    一名虾兵傲然说道:“这是我们霸下——霸大人,你们两个凡人还不磕头行礼。”
    陈休想忍不住哈哈大笑,嘴里说道:“明明就是一只小 王 八,叫什么霸下,哈哈,笑死我了。”
    那只金龟冲身边的一只蟹将使个眼色,那只蟹将会意,跳起来,对准陈休想的脑门就是一锤,登时砸起来一个大包。
    “哎呦!”痛得陈休想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好半天没站起来。
    霸大人将空弦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就是你方才念的咒语,祈求我们龙族放水吗?”
    空弦赶忙说道:“正是贫尼。”
    霸大人摇头晃脑地说道:“你的咒语念得没错,我们龙族便如约放水,你可知这其中的三个规矩吗?”
    空弦问道:“哪三个规矩?”
    霸大人说道:“第一,你这一生,不能吃半只水族的子孙,也就是说,你今生注定与鱼虾河蟹的美味无缘了。你要起誓,有违此愿,天诛地灭。”
    空弦说道:“我本是出家人,莫说是海里的水族,便是半点荤腥,也不沾的。”说罢,当着霸大人的面,立下重誓。
    霸大人又说:“第二,我们水族平日里最恨水客渔夫,我们帮你一次,你就要帮我们杀一个渔夫。你能做到吗?”
    “这个,贫尼与那些渔夫无冤无仇,你让我动手杀他们,于心不忍。”空弦犹豫道。
    霸大人冷笑一声,说道:“你倒会做好人,你向我们借海水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十有八九也是为了杀人吧。难道说,我们龙族与你想要杀的那些人,有冤仇吗?”
    “这个…… ”空弦低下头,思索一阵,咬着嘴唇说道:“好吧,这个条件我也答应你。”说罢,再一次立下誓言。
    霸大人十分的满意,再次开口说道:“这第三个规矩,嘿嘿,对你来说,只怕会有些困难。”
    215、
    陈清堂将胡启川、祖人山、施孝颜三个人带到师父的茅草屋中,四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向景元子磕头问安。
    景元子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
    四人这才起身,按照长幼的顺序从左到右各自坐定。
    景元子将四个徒弟逐一打量,眼中充满了爱怜,最后,开口说道;“不知你们是否得到了消息,胭脂林出事了,那个花白露暗杀了曲游拓,花氏代替曲氏,做了胭脂林的主宰。你们说说,这个事情,我们该如何处理?”
    四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他,谁也不开口,各揣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景元子轻轻地咳嗽两声,微微笑道:“都不说话?我可要点名了!”
    “师父,我是大师兄,我来说说自己的观点吧。”陈清堂挺直腰板,开口说道。
    “讲。”景元子笑道。
    陈清堂说道:“师父,那个花白露实在是太过嚣张,杀了曲游拓不说,还将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狐妖杀得一个不留,据说昨夜曲氏死伤了三百多口,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曲游拓的头颅被挂在高竿之上示众,他的雕像也被众狐妖推倒、敲碎。据可靠的消息传来,花白露得到了小报恩寺慧明和尚的暗中支持,这才掀起了这一阵腥风血雨。徒弟的意思,立刻派一队人马,征讨胭脂林,将花白露绳之以法,还曲氏一个公道。这样做,不但可以威慑方圆百里的鬼狐仙怪,对小报恩寺的和尚,也可敲山震虎。”
    “嗯,说得不错。”景元子手捻胡须,赞许道。
    “多谢师父。”陈清堂得到师父的认可,心中十分的高兴。
    景元子扭头问胡启川:“小川子,你对这件事,什么看法?”
    胡启川笑道:“师父,我觉得,事情没有大师兄说得那么严重。莫说是花氏取代了曲氏,就是将来有一天,哪派人取代了老朱家的大明朝,建立新的朝代,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说到底,花白露杀了曲游拓,那是他们胭脂林内部的事情,关我们落枫观何干,师兄说,这件事有小报恩寺在背后作梗,谁说的?证据何在?不要在这里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徒弟觉得,我们还是派个人,去一趟胭脂林,与那个花白露沟通一下,若是她愿意接受落枫观的差遣,就像对待从前的曲游拓那样,我们不妨便认可了她。”
    “嗯……”景元子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多谢师父夸奖。”胡启川瞥了陈清堂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景元子又问祖人山:“山儿,你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祖人山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低头,施礼道:“回禀师父,徒儿没有看法。”
    景元子笑道:“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看法呢?”
    祖人山一脸严肃地说道:“回禀师父,徒弟真的没有什么看法。”
    “好吧,为师也不勉强你。”景元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他扭头面向施孝颜,开口问道:“孝颜,你有没有对这件事的看法?”
    施孝颜开口说道:“师父,胭脂林的事情先放一放,徒弟想跟您老人家请两天假,出一趟门。”
    “哦,你要去哪里?”景元子问道。
    施孝颜答道:“我听师父您老人家这两日夜里,咳嗽得厉害,徒儿想去一趟巳龙山,捉几条银环蛇,取出蛇胆,给师父熬两份汤药。等师父的病情有所好转,我再考虑胭脂林的事情。只要您老人家身体安康,坐镇落枫观,天便不会塌下来。”
    “难得你的一片孝心。”景元子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师妹,我们在这里讨论如何处理胭脂林的事情,你说什么巳龙山取蛇胆,你跑题了。”陈清堂沉着脸说道。
    施孝颜微微笑道:“在我的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好师父的身体,其他的事情,都是浮云。”
    “你……”陈清堂满脸都是怒容,便要发作。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景元子一摆手,制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争吵,他身手入怀,摸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蓝色荷包,托在掌心,缓缓说道:“你们猜猜,这只荷包里装得到底什么?”
    “观主石牌?”陈清堂脱口而出。
    景元子微微一笑,重新将蓝色荷包揣回怀中,面向四个徒弟,正色说道:“为师命不久矣,终有一日,这座落枫观会交到你们的手中,究竟谁做下一任观主,该到了作出选择的时候了。现在,胭脂林发生了巨变,正好是一道绝好的试题。你们四个人,谁能将胭脂林的事情处理好,谁就是下一任落枫观的观主。”
    “师父。”陈清堂眉头紧锁,开口问道:“您老人家所说得处理好,是指得什么?”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景元子笑道:“这个‘处理好’的标准,需要你们自己去揣摩。”
    “…… ”陈清堂一时无语。
    景元子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可以先礼后兵,小川子先派人去找那个花白露沟通,若是谈不拢,清堂再出马,武力解决。山儿不发表意见,可以不参与这件事的解决,也可以全程参与,至于孝颜,难得你一片孝心,为师便给你两天假,到巳龙山快去快回。回来之后,你也可以参与胭脂林事态的解决,不过,两天之内,只怕你的三位师兄,已经把事情解决妥当了。”
    “这个……”施孝颜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尴尬至极。
    216、
    “第三个规矩到底是什么?”空弦追问道。
    霸大人微微笑道:“这个规矩说容易,极容易,说困难,也是极困难。那就是,你这一生,不能动情。”
    “不能动情?”空弦愕然道。
    霸大人点头,说道:“对,学了这门法术,一生与情欲无缘。”
    空弦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陈休想开口说道:“王 八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霸大人不语,冲身边的蟹将使个眼色,蟹将会意,跳起来,对准陈休想的脑门又是一锤,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陈休想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好半天没有起来。
    霸大人问道:“你有何事请教?”
    陈休想痛得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嘴里问道:“学这个法术,跟动情不动情,有何关系?这个小尼姑青春年少,难道学会这个法术,这一生便要与青灯黄卷为伴吗?”
    霸大人说道:“学这个法术的人,一定要心如止水,若是每日为情所困,终日心绪不宁,只怕到头来,会被这个法术反噬,好比你终日带一把刀用来防身,可是这把刀最容易误伤的反而是你自己。水火无情,水是这世上最阴柔的,也是这世上最残暴的,想操纵海水的走向,不付出一点代价,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陈休想低下头,不再吭声。
    霸大人扭头问空弦:“你考虑得怎么样?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不必考虑了。”空弦一脸坚毅地说道:“我是出家之人,理所当然这一生与情欲无缘。”
    霸大人微笑道:“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过头。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
    空弦摇摇头,缓缓说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但是出家人修行得好,可以回避后四样苦难,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发誓,我这一生,若是动了情欲,便叫我遇人不淑,我爱的人对我厌恶至极,我为落花,他为流水,我费尽心机,也得不到他的半点怜爱,最后在郁郁寡欢中死去。”
    “可以了。”霸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将一本小册子交到空弦的手中,说道:“这本小册子中记载着我们龙族常见的九种密术,你要用心钻研,早日融会贯通。”
    “多谢。”空弦双手接过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霸大人带着虾兵蟹将退回水井之中,院中的海水也渐渐散去。
    空弦十分地开心,转回身,看见陈休想,坐在凉亭的石阶之上,哭得伤心欲绝。
    空弦一脸地嫌弃,不屑地问道:“难不成,你对我的非分之想破灭了?”
    陈休想抹了一把眼泪,无比伤感地说道:“今日,我才明白,当初,我的黄九婴为了与我接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好似飞蛾扑火,明明猜到了结局,却义无反顾。”他站起身,冲眼前的空弦深施一礼,缓缓说道:“冒冒失失地闯进了你的生活,我很抱歉,我走了,你自己一定要保重,好好活着,你我永不再见。”说罢,转回身,走得毅然决然。
    空弦立在原地,望着陈休想远去的背影,呆呆地发愣,怅然若失,欲言又止。
    “阿弥陀佛!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善缘孽缘,唯因缘不断。”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空弦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智贤禅师双手合十,立在她的身后。
    “师父。”空弦赶忙躬身施礼道。
    “你学会了?”
    “嗯,徒儿学会了。”
    “想到后果了?”
    “想得很周全了。”
    “那你就去做吧。”
    “师父,您不责罚我吗?”空弦问道。
    “众生皆平等,为师岂有责罚你的权力。”智贤禅师一脸平和地说道:“一切皆有定数。”
    “多谢师父。”空弦跪在地上,给智贤磕了三个头,站起身,离开了小报恩寺。
    她回了一趟悦澜山,在埋葬家人的坟丘前,哭了一阵,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走到与陈休想初期见面的那条小河旁,往事历历在目,想起黄阿狗惨死的场景,心如刀割,她瞧见一个在河边撒网捕鱼的渔夫,想起与霸大人的约定,便要下手杀了那个渔夫,犹豫再三,没有下手。后来,渔夫的鱼篓里装满了鱼虾,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空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只好尾随其后,那渔夫来到望舒县城,将鱼虾卖掉,换了钱粮,回到家中,他的家中有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婆,那个女人笨手笨脚,给丈夫端饭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瓷碗,渔夫扬手便打,打得女人满嘴是血,不住地求饶。渔夫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打越是兴奋,好似从打老婆这件事中,得到了乐趣。
    空弦终于找到了动手的理由,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召唤出来一个巨大的水泡,将那个渔夫困住水泡之中,没过多久,渔夫便溺水身亡。
    空弦对着那个惊呆了的女人说了一句:“不用谢我。”便扬长而去。
    她来到望舒县城东五里的落枫观,对守在门口的迎客道人说道:“我要求见你们道观的施孝颜。”
    迎客道人问道:“请问小师太,您是我们四师姑的什么人?”
    空弦说道:“论起俗家的辈分,我应该是她的小表姑。”
    217、
    “师妹,胭脂林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交给我们三个人就行了。”胡启川略带调侃地奚落道。
    施孝颜狠狠地瞪了一眼胡启川,嘴里却说:“你们一定要处理好才是,这两日,我便去巳龙山给采药,替师父医治咳嗽,两日之后,你们若是还没有解决胭脂林的事情,我便要亲自出马了。”
    “两日之后,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胡启川仍然毫不收敛。
    陈清堂忽然间开口说道:“二师弟,平日里,你与四师妹的私交甚好,对她言听计从,为何今日,处处与她为难?”
    胡启川大大咧咧地说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涉及到观主之争,大师兄,若是小师妹将来做了落枫观的观主,把道观的建筑都刷成她最爱的紫色,院子里种满姹紫嫣红的月季花,你愿意吗?”
    陈清堂不理胡启川,反问施孝颜:“师妹,你若做了观主,会那样做吗?”
    施孝颜冷笑一声,挑衅地说道:“岂止是观中的建筑和院子,我要把观中所有人的道袍都换成我最爱的紫色。”
    “……”陈清堂哑然。
    一直没有开口的祖人山忽然间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在呢,你们在师父的面前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
    一句话,刚才还在斗嘴的三个人一齐住了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景元子。
    “哎……”景元子一声叹息,无奈地说道:“你们都是修道之人,跟着为师学了半生的《道德经》,为何一把年纪了,还这般的争强好胜。其实,为师对你们寄予的希望是很高的。”
    “师父说的对,都是师兄弟,这般的争强好胜做什么?”胡启川开口对陈清堂说道:“你是大师兄,我是二师弟,你对我一定要懂得爱幼。”转头又对祖人山和施孝颜说道:“你们一个是三师弟,一个是四师妹,我是你们的二师兄,对待我,你们一定要知道尊老。”
    “厚颜无耻。”施孝颜啐了一口。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在为师的面前吵架了。”景元子沮丧地摇摇头,挥挥手说道:“胭脂林的事情,就按商量得办,谁把胭脂林的事情处理好了,谁就是下一任落枫观的观主。都退下去吧,为师累了,不想再跟你们讲话了。”
    四个人冲景元子深施一礼,起身离开了茅草屋。
    胡启川用手指着众人说道:“按师父的意思,我先派人去胭脂林,找那花白露理论,她若对落枫观臣服,落枫观的下一任观主便是我的,到时候,你们几个可要愿赌服输。”
    陈清堂、祖人山、施孝颜三个人都没有理他,各自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将他一个人晾在原地。
    胡启川讨个没趣,对着三个人的背影恶狠狠地说道:“等我做了落枫观的观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三个,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说罢,他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吩咐小道士说:“去,快把我的爱徒找来,我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是。”小道士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将桑红尘带到他的屋中。
    “师父,您老人家唤我,有何差遣?”桑红尘陪个笑脸,躬身施礼。
    胡启川提起毛笔,写了一封长信,交给桑红尘,一字一句地嘱咐道:“你带着为师这封亲笔信,去一趟胭脂林,面见那里的新任大头目——花白露,无论什么,一定要让她写一封臣服书,有了这封臣服书,为师就可以做下一任的落枫观观主,到时候,为师让你做副观主,主管落枫观的钱粮,你可愿意?”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桑红尘跪地叩头,十分地开心。
    “快点去吧,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胡启川将书信交给桑红尘。
    桑红尘接过信件,寻思一阵,问道:“师父,若是那个花白露,不肯写臣服书,该怎么办?”
    “不肯写,你就把她给我生擒,抓到落枫观中,为师亲自来料理她。”胡启川恶狠狠地说道。
    “师父,据说胭脂林有上万只狐妖。”桑红尘面露难色,缓缓说道:“您觉得以徒弟这样的本事,能将她生擒吗?说实话,徒儿没有步香辰那样的本事。”
    “怂货。”胡启川踢了桑红尘一脚,背着手,在屋中转来转去,最后,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只小巧的木匣,掀开盖子,取出两张银票,交给桑红尘,嘴里说道:“这里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你去望舒县城买些贵重的礼品,给花白露带着,到了胭脂林,说话客气一些,千万别得罪了她,只要她把臣服书写来,一切都好商量,五百两不够,就送一千两的礼物,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等我做了落枫观的观主,这点钱算不了什么,没多久就能赚回来。”
    桑红尘接过银票,嘴里嘟囔道:“在这世上,给狐妖送礼的人,师父您老人家算是头一份。”
    “少说这样的屁话。”胡启川怒道:“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有价钱的,只要价钱合理,你可以买到想要的一切。”
    “师父见识高明,徒儿深感佩服。”桑红尘恭维道。
    “把容若堂中你手下的人都带着,立刻去胭脂林。”胡启川急促地催促道。
    “遵命。”桑红尘离开胡启川的屋子,带了五个小道士,离开了落枫观,直奔城北的胭脂林而去。
    当日无话,第二日清晨,桑红尘手下的一个小道士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落枫观,见到胡启川,一下子瘫软在地,痛哭流涕道:“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太惨了,惨不忍睹啊。”


    218、
    迎客小道士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四师姑的长辈,失敬失敬。您在这里稍候片刻,贫道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空弦还礼,说道:“有劳小道长。”
    小道长转身进了落枫观的大门,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道士回到道观的大门口,十分客气地说道:“四师姑有请,请随我来。”
    “多谢。”空弦跟在小道士的身后,进了落枫观,边走边四处张望,心中不免生出感慨:好一座威武雄壮的道观,小报恩寺是师父智贤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可是与落枫观一比,好似山鸡遇到了凤凰,原来世间的出家人可以住在如此体面的处所。
    小道长带着空弦来到落枫观的后院,在一座客房的门前止住脚步。
    小道士上前敲门,小声地说道:“四师姑,人,我给您老人家带来了。”
    屋中传来施孝颜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是。”小道士轻轻推开房门,立在一旁,伸出右臂,做个“请进”的动作。
    “多谢。”空弦冲小道士报以微笑,走进屋中,小道士从外面把门关好。
    空弦见屋中的陈设十分地考究,屋子正中黄花梨的方桌,墙角的置物架上摆着景德镇的花瓶,卧榻之上堆放着苏州的锦缎,墙壁之上挂着祝枝山的字画,哪里是出家人的修行之地,倒像是富贵人家的雅致书斋,施孝颜盘腿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在修剪桌上的一盆兰花。
    空弦进屋,她头也没抬,指着地上的一只蒲团说道:“坐吧。”
    “哦!”空弦答应一声,脱了僧鞋,盘腿坐在蒲团之上。
    施孝颜提鼻子闻了闻,微微一皱眉,倒也没说什么,放下剪刀,取出一只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段檀香木,一把小刀,削了些木屑,撒在鎏金的香炉之中,点燃,一缕青烟升起,屋中登时弥漫着淡淡的木香。
    空弦下意识地拽了拽僧袍下摆,遮住自己的双脚。她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浑身的不自在。
    施孝颜抬起头,将她上下打量两眼,开口说道:“你是黄晋江的女儿?”
    空弦点点头,说道:“没错,黄晋江正是家父,我是他的女儿黄亦灵,小名八女。”
    施孝颜再一次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良久才说:“五年前,我曾在悦澜山见过你一面,真是女大十八变,这几年时间没有见,你的长相变化了许多,我竟然有些认不出了。”
    “不知不觉,家父已经过世三年了,我这个做女儿的,竟然还没有替他老人家报仇雪恨,说出来,真是不孝。”
    施孝颜瞥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寇字营全盛时期也不足与官军对抗,现在就剩你孤身一人,报仇雪恨更是痴心妄想。”
    空弦皱着眉头,问道:“三年前,你曾给我父亲写了 ,信中所写,有一个村子的村民,为了去衙门讨赏,偷偷绘制了悦澜山寇字营残部的藏身处地图,爹爹为了阻止地图落到官府的手中,带着手下弟兄去讨伐那个村子,后来,落枫观的道士出面,将这个事情平息了。没过几天,官军偷袭悦澜山,我们寇字营残部全军覆没,只逃出我一个人。我偷听到官军头领的私话,他对手下说,县太爷是收到了落枫观道士的书信,才下决心剿灭我们。今日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下,到底是谁,给衙门写了那封密信?”
    施孝颜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是谁写得又有什么用呢?你还想找那个人报仇雪恨吗?”
    “我当然要找他报仇雪恨。”空弦正色说道:“我要给悦澜山惨死的那些人一个交代。”
    “岁数不大,志向不小。”施孝颜略带讥讽地说道:“你我是亲戚,听我一句劝,想继续出家当尼姑,就老老实实地找间寺庙修行,不想当尼姑了,就把头发养长,找一个老实本分地男人嫁了,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多好,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不要有非分之想。”
    空弦见施孝颜这般说话,也不气恼,抬起头,望见墙上挂的那幅祝枝山的字画,画中远山,长河,大雪,小船,老者,垂钓,乃是取义唐诗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空弦穿好鞋子,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那幅画的近前,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只见画中原本平静的江面上忽然间起了巨浪,江水澎湃,半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孤舟垂钓的老者收起鱼竿,拿起船桨,转身要逃,一个浪头拍过来,登时将木船拍个粉碎,老者落入水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条江龙从水中钻出,张开血盆大口,将老者吞入腹中,江龙仰天长啸一声,潜入水底,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天色放晴,江面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施孝颜看得呆了,待她反应过来,登时换了一份嘴脸,笑容满面地说道:“小表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几年没见,竟然学到了如此高明的法术,我是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说罢,将空弦推到自己的蒲团旁坐好,召唤门外的小道士沏茶,片刻之后,小道士端来两碗香茶,施孝颜接过去,亲自送到空弦的手中,满脸堆笑道:“小表姑,你想打听的事情,我一定帮你慢慢地打探,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可是表侄女现在遇到了一件天大的难事,自己无力解决,请小表姑看在我们这份血缘至亲的份上,一定要出手帮帮我才是。”
    219、
    胡启川吃了一惊,强作镇定,开口对小道士说道:“莫慌,慢慢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道士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桑师兄带着我们从胭脂林回来,半路上出现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那个人不由分说,上来便是杀招,一眨眼地功夫,师兄弟五个人全被他杀死了。”
    胡启川眉头紧锁,寻思一阵,忽然间问道:“其他五个人都死了,为何你能逃回来?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哭诉:“回禀师父,我昨夜吃坏了肚子,一路上总是忙着找避人处方便,因此,回来的路上,比师兄们走得慢一些,待我第三次去道边的草丛中方便的时候,就听见路边传来阵阵惨叫,扒着草丛向外观瞧,只见一个黑衣人,手中拿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刀一个,把几个人全部割 喉,他们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死掉了。黑衣人低下身,挨个检查尸体,之后,拽着脚脖子,全部拖到了路边的臭水沟中,用杂草将尸体覆盖,之后,一纵身,便消失不见了。徒弟趴在草丛之中,藏了好久,等那黑衣人远去,这才敢出来,去检查师兄弟们的尸体,徒儿身上的血,是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胡启川手捻胡须,沉吟良久,开口问道:“黑衣人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为师问你,胭脂林的事情,办得如何?”
    小道士答道:“回禀师父,开始的时候,是很顺利的,桑师兄带着师父给的银票,去望舒县城买了好多的烧鸡,腊肉,美酒,绸缎,之后,带着这些礼物去了胭脂林,求见那个新任大头目——花白露,说实话,花白露是个识时务的狐妖,桑师兄将师父的信件及所带的礼物一并交给花白露,花白露看过信件哈哈大笑,她说,她说…… ”说到此处,小道士偷眼瞧了一眼胡启川,没敢往下说。
    胡启川追问道:“那个花白露怎么说的?”
    小道士小声地嘀咕:“她说,想不到,落枫观的道士,也有会跪 舔的怂货。”
    “什么?”胡启川气得一拍桌子。
    小道士小声地说道:“师父莫生气,是那花白露说的,跟徒儿没有半点关系。”
    胡启川平稳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后来呢?”
    小道士继续说道:“后来,在桑师兄的不住哀求下,那个花白露终于提起毛笔,写了一封臣服书,交给桑师兄。桑师兄接过之后,看了一遍,脸上变得十分难看。他跟花白露说道,大头目,你这般写,我回去之后,没办法交差啊。麻烦您再重新写一份吧。价钱方面,好商量的。”
    “那狐妖怎么说?”胡启川追问道。
    小道士答道:“花白露的态度十分的傲慢,嘴里说道:愿意要,就将这封书信带走,不愿要,就将这封书信留下,想要姑奶奶重新写一封,门也没有。
    桑师兄无奈,只好,将那份书信揣入怀中,带着我们离开了胭脂林。
    半路上,我们问桑师兄,花白露的信中写了什么,桑师兄铁青着脸,不吭声。吓得我们也不敢问,估计那花白露的臣服书中,没写什么好话。刚离开胭脂林没多久,那个黑衣人就出现了……桑师兄他们几个死得好惨啊!”
    胡启川忽然间双眼放光,兴冲冲地问道:“花白露写得那封信,现在在何处?”
    小道士一脸沮丧地说道:“桑师兄被黑衣人杀了之后,黑衣人检查他们的随身物品,将桑师兄藏在怀中的三百两银票和那封臣服书,统统搜了去,他打开书信瞧了一遍,登时撕得粉碎,丢在地上,踩了几脚,看样子,好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
    “三百两银票?桑红尘真是该死,一下子贪了我这么多的钱,难怪那花白露给他脸色看,出手穷酸的人哪配得到体面。哎,早知如此,我亲自出马,去一趟胭脂林便好了。”胡启川手捻胡须,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我且问你,那个黑衣人,是不是咱们落枫观的人,怕被你们认出来,这才用黑布遮住了五官?”
    小道士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弟子,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胡启川问道:“你仔细地回忆一下,那个人的身段,看上去,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道士寻思了一阵,十分肯定地说道:“不是女人,是男人。”
    “那就不是施孝颜那个贱人。”胡启川说道:“这件事情,事关未来观主宝座的归属。能眨眼之间连杀五人,这个黑衣人的身手非同一般,不是道貌岸然的陈清堂,便是城府极深的祖人山,除去这两个人,谁又有这般手段和动机呢?”
    “师父,其实除了您说得这两个大人物,落枫观中还有一个人,有这般手段。”小道士的眼神飘忽不定。
    胡启川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那个混小子给忘了——步香辰。”
    220、
    空弦听了施孝颜的话,十分地诧异,开口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小表姑,喝茶。”施孝颜再一次端起茶杯,送到空弦的面前。
    空弦不好推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施孝颜表情犹豫,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是知道的,我们落枫观最近一段时间,日子过得不太平,究其根源,在于老观主景元子,也就是我的师父,年岁已高,眼见着阳寿将尽,我们师兄弟四人,除了我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想当下一任观主,他们不顾多年的同门情份,斗得不可开交。我这个做小师妹的,十分的痛心,却也无可奈何。”
    “你自己不想做观主吗?”空弦问道。
    施孝颜摇摇头,说道:“我是一个女流之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让师兄们去争好了。我只想让师父他老人家多活些时日,从前我年幼的时候,师父待我不薄,现在我长大成人,他却年老体弱,到了我该照顾他的时候,‘子曰养而亲不在’,那样的人间悲剧,我不想体验。听说,胭脂林的狐妖掌握着长寿的密术,我想去一趟胭脂林,替师父向狐妖讨要长寿的秘方。”
    空弦忽然间感慨道:“难得你有一片孝心,最重要的是,你想尽孝的老人家,他还在世,哎,我也想在我父亲的膝下尽孝,可惜,没有机会了。”说到此时,无比的苍凉、感慨。
    施孝颜试探性问道:“小表姑,你愿意帮我吗?”
    “如何帮你?”空弦问道。
    施孝颜说道:“胭脂林的狐妖不会将长寿的密术轻易示人,只能想办法智取,听说,他们大大头目曲游拓身后有五根尾巴,在人间已经活了五百年,小表姑愿不愿意陪我去一趟胭脂林,面见曲游拓,我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他传授长寿的秘诀,若是不答应,小表姑能不能帮我抓住那个曲游拓,逼他说出长寿秘诀。”
    空弦咬着嘴唇寻思一阵,开口说道:“这个曲游拓,只怕活不了多久了,实不相瞒,前几日,胭脂林的花白露去了一趟小报恩寺,拜访了我师父智贤禅师,后来,她从慧明师兄那里学到了御水之术,只怕现在,胭脂林已经发生了巨变。”
    施孝颜一脸惊讶地说道:“原来小表姑是智贤禅师的高徒,难怪法术如此高明。失敬失敬。”
    空弦的脸微微一红,有些惭愧地说道:“师父只传授给我佛经与佛法,至于法术,都是机缘巧合,我自己偷学来的。”
    “小表姑果然是个实在人,你我多年未见,第一次见面,你便将这些隐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我。”施孝颜恭维道。
    空弦听闻此言,十分地高兴,不自觉脸上露出了笑容。
    施孝颜望着空弦,正色说道:“本来应该先帮小表姑查出是谁写得那一封告密信件,再去胭脂林,可是,师父他老人家的病不能再耽误了,我这就动身,想尽办法,一定要从那个曲游拓的口中,问出长寿的秘方。胭脂林有上万的妖狐,此一去,九死一生,我还是自己去吧,不能让小表姑随我一起赴险。若是我回不来,小表姑可以直接去问我的师父,他老人家一定知道写密信的人是谁。告辞了。”说着,施孝颜站起身,开始打点行囊,准备出发。
    空弦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我还是陪你去一趟胭脂林吧——先帮你完成心愿,之后,你再帮我打探消息。我觉得这样做,很公平。”
    “小表姑愿意随我去胭脂林?”施孝颜一脸的惊喜,扬着眉毛说道:“这下,我师父有救了。”
    两个人交谈了一阵,动身准备前往胭脂林,出了屋门,没走几步,施孝颜忽然间一拽空弦,两人躲在院子的一座假山石之后。
    “怎么了?”空弦一脸惊愕地问道。
    “嘘。”施孝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隔着假山小心翼翼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黑衣人翻过落枫观的高墙,纵身落在院子,四下张望了一下,径直奔着步香辰住的屋子走去,躲在窗边像屋中偷看了一阵,悄悄地用匕首撬开房门,一闪身,钻进屋中,过了一阵,三师兄祖人山从步香辰的房中走了出来,整理一下衣衫,背着双手,慢悠悠地离开了。
    221、
    小道士点点头,认可了胡启川的猜测,跪在地上说道:“弟子看他的身型、动作都像极了步香辰。”
    胡启川眉头紧锁,思索良久,才说:“这个事情若是祖人山做的,其实没啥利用价值,他本来也不是师父心中默认的观主人选,这个黑衣人若是陈清堂或者他的大徒弟步香辰,就变得十分有意思了……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儿戏。事态发展到最后,只怕会对薄公堂。我若将那步香辰擒到你的面前,你敢与他对质吗?”
    “这个……”小道长眼珠转了两圈,有些胆怯地说道:“那个步香辰,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将我……算了,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还是不去招惹他为好。”
    “没有用的东西。”胡启川骂道:“有我给你撑腰,在这落枫观的一亩三分地,他还敢造反不成。”
    小道士摇摇头,说道:“若是那个黑夜人真的是步香辰,我此次揭发了他,他寻个机会,杀人灭口,那不是易如反掌。这等事情,我不敢干。师父,您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
    胡启川不语,站起身,打开橱柜,又从小木匣中取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小道士,嘴里说道:“事成之后,为师再给你一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如何?”
    小道士接过银票,检查了真伪,揣入怀中,一脸为难地说道:“事后的一百两银子,师父可要说或算数。”
    “放心吧。”胡启川拍着胸脯保证道。
    “一切听师父的安排。”小道士说道。
    于是,胡启川带着小道士来到落枫观的后院,景元子的茅草屋前,胡启川给小道士使个眼色,小道士会意,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师父,师爷,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哭闹了一阵,景元子的声音从茅草屋中传来:“谁在外面哭闹?”
    “师父,是我,川儿。”胡启川小声说道。
    “所谓何事?进屋来说吧。”景元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遵命。”胡启川带着小道士进了屋,一五一十将自己派遣桑红尘一行去胭脂林,半路上,被黑夜人劫杀,差一点全军覆没的事情说了一遍。
    景元子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开口问那小道士:“我且问你,你说那个黑夜人,他有什么明显的体貌特征吗?”
    小道士瞥了一眼身旁的胡启川。
    胡启川怒道:“混账东西,你瞅我做什么?师爷问你话,你只要如实回答就是。”
    小道长于是鼓起勇气说道:“回师爷的话,那个黑衣人虽然蒙着脸,可是弟子看背影,跟幻海师兄,十分地相像。”
    景元子“噗嗤”一声笑了。
    “师父,您笑什么?”胡启川问道。
    景元子缓缓说道:“这几年,小幻海总是外出降妖捉怪,我听说有一次,他为了捉一个在乱葬岗出没的厉鬼,一个人在荒坟处潜伏了三天三夜。如你所说,你是因为拉肚子,去路边解手,这才躲过一劫。我且问你,小幻海若是执意杀人灭口,像他那样经验老到的猎手,会搞不清一队人到底有几个吗?莫说你躲到道边草丛,就是掘地三尺,也逃不过他的掌心。”
    “师父,您老人家若是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胡启川把脸沉了下来,十分不悦地说道:“我的五个徒弟死得不明不白,不管那个步香辰是不是杀人凶手,您老人家不能在心中有意偏袒。”
    “你说得没错,为师老了,犯糊涂了。”景元子差人将陈清堂和祖人山唤到了自己的屋子,将方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那个小道士拿了胡启川的银票,一口咬定那个黑衣人和步香辰十分的相像。
    陈清堂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倒是祖人山开口将小道士呵斥一顿,嘴里说道:“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没见到面纱后面的真容,你怎会断定那就是步香辰呢?”
    小道士被祖人山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说。陈清堂望了一眼三师弟,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祖人山对景元子说道:“师父,我看这样,我带一队人,去出事的地方瞧一瞧,将桑红尘等人的尸体处理一下,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大师兄去找幻海师侄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千万不可冤枉了好人。”
    景元子瞥了一眼胡启川,缓缓地说道:“清堂带一队人,去处理桑红尘的尸体,山儿去小幻海的屋中,搜一搜,问一问,看一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陈清堂听了景元子的话,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嘴里说道:“师父是怕徒儿包庇幻海吗?”
    景元子闭着眼睛,不看陈清堂,嘴里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为师心中,谁也不会偏袒。”
    “遵命。”陈清堂颤抖着嘴唇说道,行礼之后,退了出去,带着几个小道士离开落枫观,直奔桑红尘等人出事的地方而去。
    祖人山带着胡启川等人来到步香辰的卧房门前,敲打房门。好半天,屋中传来步香辰的声音:“谁啊?”
    房门打开,步香辰面容憔悴,头发凌乱,肩上披着道袍,满身的酒气,他抬起头,看见眼前的阵势,眼神一呆,不解地问道:“三师叔,胡启川,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搜查你的罪证。”胡启川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步香辰,闯进屋中,四处地乱翻。
    “胡启川,你做什么?”步香辰怒道。
    胡启川不理步香辰,拆家一般的搜查,最后,从床榻之下,搜出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和一把带血的匕首。
    “这是什么?”步香辰彻底地愣住了。
    “这就是你杀人的罪证。”胡启川冲身边的一众小道士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绑了。”
    小道士们平日里早就看不惯步香辰傲慢的做派,借此机会,终于有了发泄情绪的机会,一拥而上,将步香辰按倒在地,一通拳打脚踢,之后,拿出麻绳,将他五花大绑。
    222、
    “你到底在看什么?”空弦好奇地问施孝颜。
    施孝颜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想必他昨夜去执行了什么机密的任务,刚刚回来。”
    空弦“哼”了一声,略带讥讽地说道:“原来,你们落枫观的道士,背地里也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有青天白日,就有月黑风高。”施孝颜淡淡地说道:“这世间哪会有全部的光明磊落——咱们别管他了,赶紧动身去胭脂林吧。”
    “好。”空弦答应一声,跟在施孝颜的身后,两人离开落枫观,直奔胭脂林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上,途经一片草丛,苍蝇铺天盖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施孝颜立在路旁,一抖袖子,掀起一阵微风,吹散了许多杂草,露出桑红尘的尸体。
    “阿弥陀佛。”空弦双手合十,不住地默默祷告,之后,对施孝颜说道:“这些人身上穿得是道袍,莫不是你们落枫观的人吧。”
    施孝颜一声叹息,嘴里说道:“这些人是二师兄的弟子,杀他们的人,不是大师兄的人,就是三师兄的人,这些人,为了观主宝座真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你要不要将这些人的尸体处理一下,毕竟你们有同门之谊。”空弦说道。
    施孝颜摇摇头,说道:“当务之急,去胭脂林,找狐妖,讨来长寿的密术,让我师父能够恢复健康,只要师父他老人家有了精神头,能够坐镇落枫观,手下的这些人,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出来为非作歹。”
    “好吧,一切听你的安排。”空弦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跟着施孝颜,直奔胭脂林。
    晌午时分,来到胭脂林的地界,施孝颜辩了辨方向,向树林深处走去,没走几步,从树后闯出两名手持红缨枪的狐兵,将手中兵器一举,断喝道:“来者何人,所谓何事,狐仙地界,凡人勿近。”
    施孝颜止住脚步,淡淡地说道:“落枫观,施孝颜,来胭脂林见你们大头目。”
    两名狐兵一听“落枫观”三个字,相视一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其中一个狐兵说道:“昨日也有一队落枫观的道士来胭脂林,求见我们大头目,那些人十分的有礼,像我们这样的哨兵,都分到了两只烧鸡。你今日来,有没有带见面礼?”
    “没有,快去通报,耽误我的事情,扒了你俩的皮。”施孝颜拒绝得干脆利索。
    两个狐兵听闻此言,登时大怒,手持红缨枪,就要跟施孝颜拼命。
    施孝颜也不多说,袖子一扬,遮住了一只狐兵的脑袋,身子向后退,袖子退去,那只狐兵的脑袋不翼而飞,一股鲜血从胸腔中喷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红缨枪丢落在地。
    施孝颜一扬袖子,一颗血淋淋的狐头飞了出来,“咕噜咕噜”滚了几圈,落在另一只狐兵的脚下。
    “你要的见面礼,拿去吧。”施孝颜冷笑一声。
    那一只狐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尿湿了裤子。
    “快点进去通报,让你们大头目出来迎接我,晚一步,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胭脂林。”施孝颜一脸傲慢地说道。
    “遵……遵命。”狐兵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一路小跑,直奔胭脂林的深处而去。
    空弦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感慨道:“落枫观的道士,个个都是狠角色,杀人不眨眼。”
    施孝颜露出笑容,和颜悦色地说道:“这座林子里,住着上万只狐妖,就我们两个人进去,不狠一点,只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空弦没有吭声,认可了施孝颜的说法。
    片刻之后,一小队狐兵从密林中飞奔而出,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狐女。她来到施孝颜与空弦的面前,拱拱手,说道:“在下花千树,乃是我家大头目新晋提拔的护卫队队长,请问这位落枫观的女道长,来我们胭脂林所谓何事?”
    “我要见你们大头目,讨一个长寿的法子。”施孝颜瞥了一眼身边的空弦,一本正经地说道。
    花千树听了施孝颜的话,不由得一愣,十分诧异地问道:“什么?长寿的方子?”
    “正是。”施孝颜点头,答道。
    花千树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落枫观的道士真有意思,昨天来了一队人,非要我们大头目写什么臣服书,今日又来一个,讨什么长寿的方子,明日会不会还有道士来,下聘礼,娶我们胭脂林的女子做老婆?”一句话,花千树身后的狐兵纷纷大笑起来。
    施孝颜也不多说,身形一闪,来到花千树的面前,扬手就打,左右开弓,连着打了她十个耳光,之后,向后一纵身,回到原地,背着手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你主子没教你规矩,偏要我这个外人来教?”
    花千树被打蒙了,捂着脸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怒不可遏,从腰间抽出兵器,就要拼命。施孝颜身形一闪,这一次,绕到了花千树的身后,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柔声细语地说道:“信不信,我一下子就能掐死你,你知道被人掐死是什么滋味吗?呼吸困难,屎尿都不受自己控制,不自觉地全冒出来。死相特别难看。别惹我生气行不行?”
    “你是恶鬼吗?”花千树小心翼翼地收起兵器,声音颤抖地问道。
    施孝颜仍然一团和气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说,神鬼怕恶人,我便是那个恶人。再不带我去见你们大头目,我把你们这些狐狸崽子一个个都掐死,大头朝下,吊在这树林的歪脖树上。你要不要做第一个?”
    “道姑奶奶,我服了,我带你去见我们大头目就是。”花千树彻底地服软了。
    “头前带路。”施孝颜松开了花千树的脖子,帮她把褶皱的衣领恢复整齐。
    花千树从前面带路,一众狐兵簇拥着施孝颜和空弦向胭脂林的深处走去。
    空弦小声地对施孝颜说道:“我觉得,我跟你来,完全就是一个多余,即使是你一个人来胭脂林,对付这些狐妖,也是绰绰有余。”
    施孝颜摇摇头,小声地说道:“小表姑的法术,比我高明太多,有你在后面坐镇,我整个人都变得底气十足,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真的吗?原来我的作用有这么大!”空弦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当然是真的。”施孝颜十分肯定地说道。
    说话间,来到了花白露的大宅子,会客厅中,花白露侧身躺在一张橡木床上,身边围绕着六七个长相俊美的狐男狐女,有的替她捏肩,有的替她捶背,个个面色凝重,丝毫不敢怠慢。
    花千树走到花白露的近前,单腿跪地,抱拳行礼道:“大头目,落枫观的道士,我给您领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花白露闭着眼睛,悠闲自得地问道。
    “只是,今日来的这个道姑。”花千树说道:“跟昨日里来的那些道士,风格截然不同。您还是自己小心为好。”
    223、
    步香辰盘腿坐在地上,满嘴是血,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道:“这件事情,你们蓄谋已久对不对?”
    胡启川扬手给了步香辰一个嘴巴,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小子也忒歹毒了,桑红尘再不济,也是你的同门师弟,你竟然下得去手,将他杀了。真是丧心病狂。”
    “桑红尘死了?”步香辰不理胡启川,却问一旁的祖人山。
    祖人山点点头,说道:“昨夜桑红尘去了一趟胭脂林,回来路上,被人割喉,尸体丢到了路旁。幻海,三师叔问你,你房中的黑衣和带血的匕首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步香辰望了一眼胡启川,咬牙切齿地说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小兔崽子,你的意思我在陷害你了?”胡启川怒目圆睁,说道:“难道说,我为了陷害你,要搭上我全部徒弟的性命吗?”
    步香辰被绳子绑着手脚,冷笑着说道:“你这个人,为了想当观主,什么事情做不上来。”
    “混账东西。”胡启川扬手又给了步香辰一个嘴巴,鲜血顺着步香辰的嘴角流了出来。
    “你再动我一个手指头,试一试。”步香辰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胡启川说着,抬腿照着步香辰的脸部踢去,他要用鞋底去踹师侄的嘴。
    步香辰彻底地暴怒了,一侧头,躲过这一脚,口中念个咒语,身子不住地摇晃,只见他的两臂开始迅速地变粗,只听他一声断喝,竟然硬生生地把绳子挣断了。
    众人着实被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步香辰竟然能挣断绳子。小道士们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当中,同时保护胡启川不受伤害。
    步香辰手脚并用,拳打脚踢,眨眼之间,将一众小道士打得东倒西歪,哭爹叫妈。
    步香辰料理完小道士,满面怒容,直奔胡启川而来。
    胡启川见势不妙,转身便跑,步香辰从地上捡起两只空酒坛,拎在手中,紧走两步,单臂一摇,一只酒坛飞了出去,正中胡启川的后脑,只听“啪”的一声,酒坛子碎成八瓣,胡启川双手抱着脑袋,“哎呦”一声,蹲在地上,好半天没站起来。
    步香辰不慌不忙,迈大步,走到胡启川的面前,嘴里说道:“抬起头来。”
    胡启川满脸是血,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抬起头,与步香辰四目对视。
    步香辰咬着牙说道:“落枫观第一草包,今日我便打死你好了。”说罢,手中那个空酒坛结结实实砸在了胡启川的脸上。
    胡启川一声惨叫,双手捂脸,满地打滚。
    “幻海,不可造次无理。”祖人山奔到近前,一把抓住步香辰的手腕。
    步香辰用手指着祖人山的鼻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平日里,你待我十分客气,我喊你一声三师叔,今日,你若敢拦我,只怕今后在这落枫观中,你也要背负一个被晚辈打得满地找牙的名声,你自己想好了。”
    祖人山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放开了步香辰的手,嘴里说道:“凡事好商量,不要动粗。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我的心中早已没有了和气,有的只是怨气。”步香辰说着,骑在胡启川的身上,左右开弓,扇他的嘴巴。边打,嘴里边说:“姓胡的,你记住了,小爷若想收拾你,只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你活活打死,穿黑衣,搞暗算这种事情,姓步的做不出来。”
    “好小子,你敢以下犯上,今日有本事,你便打死了我。”胡启川眼见着周围都是观中的小道长,料定自己性命无忧,于是,咬着牙,拼命死撑。
    “幻海,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步香辰听见这个声音,心中一颤,回头一看,只见小师妹万心安搀扶着师爷景元子从后院焦急万分地赶来。
    “今日便宜了你。”步香辰说着,一拳重重地打在胡启川的脸上,只听“咔嚓”一声,胡启川的鼻梁骨应声而断。痛得他捂着鼻子满地打滚。
    “师爷。”步香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一下衣衫,拱手向景元子行礼。
    “哎。”景元子一声叹息,指着满地的伤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说说你们,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个小道士不服气地说道:“师爷,不是我们不争气,实在是幻海太过野蛮。”
    景元子一摆手,皱着眉头说道:“其他人都去处理伤口,幻海随我来。”
    景元子让万心安置受伤的道士,自己带着步香辰,回到了后院的茅草屋。
    进屋之后,景元子关好屋门,自己坐在蒲团之上。步香辰梗着脖子,立在他的面前。
    景元子从怀中摸索了半天,取出一只瓷瓶,托在掌心,十分吃力地举高,送到步香辰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脸上的伤痛不痛?擦点药吧。”
    一句话,步香辰的眼泪流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懊悔地说道:“师爷,徒孙知错了,您老人家责罚我吧。”
    景元子轻轻抚摸步香辰的额头,缓缓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没活明白,年轻的时候,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筹建,壮大落枫观这件事情上,收了四个徒弟,竟然没有用心教他们如何做人,到了这个岁数,懊悔不已。”
    “师爷,我真的没有杀人。没有杀那个桑红尘。”步香辰流着泪说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景元子缓缓说道:“滥杀的人,头顶会有一团黑气出现,久久不能散去。你头顶的气是乳白色的,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老头说着,透过窗户,望了一眼院子里站立的祖人山,轻轻了叹了一口气。
    “师爷,您老人家叹气,是对我失望了吗?”步香辰问道。
    景元子苦笑一声,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幻海,你可知道,一个人,若想成大事,需要哪些条件?”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情师爷指教,徒孙不知。”
    景元子说道:“在这世间,分四等人,第四等人,没有志向,没有才华,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第三等人,拥有远大的志向,却没有才华,这样的人,会活得比较痛苦。第二等人,拥有远大的志向,而且才华横溢,小幻海,你就是这类人。”
    “可是,师爷,我活得同样十分痛苦。”步香辰一脸沮丧地说道:“才华这东西,害人不浅。志向这东西,说到底,就是欲望。我觉得我是一把牛刀,却总是做着杀鸡的营生。郁郁不得志。”
    景元子捋着胡须,说道:“小幻海,若是现在,我将观主的位置传给你,你能把它做好吗?”
    “这……”步香辰沉吟不语。
    景元子手指着院子中的一众道士说道:“你做观主,这些人会心甘情愿地听你差遣吗?”
    步香辰愣了愣,沮丧地摇了摇头。
    景元子继续说道:“你幻海本领高强,你一个人能把天下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捉来吗?离开道观里其他人的配合,你一个人能做出什么样经天纬地的大事情呢?”
    步香辰的头垂得更低,沉默不语。
    景元子说道:“小幻海,你可知道,第一等人,是什么样的吗?”
    步香辰小声地说道:“请师爷赐教。”
    景元子说道:“第一等的人,有远大的志向,才华横溢,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厚德载物。如果将才华比作一把锋利的宝剑,那么德行就是约束宝剑的剑鞘。现在的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仗着自己的才华,做事肆无忌惮,到头来,伤人又伤己。”
    224、
    花白露听了花千树的话,从橡木床上坐起来,挥挥手,身边负责侍奉的狐男狐女纷纷告退,花白露将眼前的道姑和尼姑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落枫观的?”
    施孝颜没搭理她,空弦却开口说道:“这位道姑乃是落枫观老观主的四徒弟,贫尼不是落枫观的人,只是陪着她一起来胭脂林,向大头目求一个长寿的秘方,帮老观主度过眼前的难关。”
    “长寿的秘方?”花白露满腹狐疑地问道。
    “对。”空弦继续说道:“听闻胭脂林的大头目都有长寿的秘方,大头目曲游拓据说已经活了五百年,这种寿命非凡人能比。”
    花白露的表情凝重、复杂,良久,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曲游拓确实是我杀的,你们想要怎样?此次来访,是兴师问罪吗?”
    “这个……”空弦听闻此言,登时哑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表情尴尬地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施孝颜。
    施孝颜鼻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世间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前不久,胭脂林的一众狐妖,还以落枫观马首是瞻,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物是人非,落枫观的道人寻上门来,椅子不搬一把,茶水不献一盏,难道说,落枫观真正衰落到拿一座小小的胭脂林都无能为力的地步了吗?难道说,胭脂林的新任大头目在抱上小报恩寺这条粗腿之后,就可以无视落枫观的存在吗?”
    花白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冲手下狐仆使个眼色。狐仆会意,赶忙搬来两把椅子,送到两人的近前。施孝颜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空弦见状,也坐在椅子之上。
    狐仆献茶。施孝颜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咂巴一下滋味,将茶碗放在桌上,淡淡地说道:“这碗中的菊花倒是近几日的新品,只是可惜,这泡茶用的水,并不怎么讲究,若是用露水代替河水,泡出的菊花茶,别有一番韵味。”
    花白露沉着脸,不冷不热地说道:“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妇人,喝一碗茶都有这么多的讲究。”
    施孝颜也不气恼,微微笑道:“一看你就是新晋刚坐上胭脂林的大头目。”
    花白露问道:“这话怎么说?”
    “你啊,还没有真正体会权力给你带来的快乐。”施孝颜翘着二郎腿,笑吟吟地说道。
    花白露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问道:“说吧,这次你们落枫观的人来我的胭脂林,所谓何事?”
    “方才不是跟你说了嘛!”施孝颜说道:“向你讨个长寿的秘方,让我师父景元子他老人家多活几日。”
    “老观主在我们胭脂林的威望比天还高。”花白露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知道姑所讲的长寿秘方到底是什么?还请明示,若是胭脂林能拿出来的东西,一定双手奉上。”
    施孝颜指了指花白露的狐狸尾巴,说道:“就是这个东西,你舍得吗?”
    花白露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三根白色尾巴藏到身后,嘴里说道:“道姑莫不是拿我开玩笑吧。”
    施孝颜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狐狸尾巴非同小可,每过一百年,才长出一根尾巴,何其珍贵的滋补佳品。”
    花白露一声叹息,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人类,真是贪婪而残暴。我年幼时,曾经在巳龙山游历数年,那个地方,从前有许多的穿山甲,后来,有个中医说,穿山甲的鳞片可以入药,用来治疗女子产后少奶,无奶,于是,多少穿山甲被猎人猎杀,剥了皮,将鲜血淋漓的尸体随意地丢弃在山脚下。到了后来,穿山甲竟然在巳龙山绝迹了。人类中的有钱人,以裘皮大衣为奢侈品,我们胭脂林多少狐子狐孙,惨死在猎人手下。现在,你们又惦记上了我的尾巴,我修炼出三根尾巴,你可知这其中的艰辛吗?”
    “动物,生在这天地之间,不就是供人类食用,使用的吗?不然的话,它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花白露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蚊子每日吸人鲜血,如你所说,人类的存在,就是为了供养蚊子吗?”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施孝颜冲空弦使个眼色,空弦会意,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从桌上的茶碗之中,钻出来一条手指粗细的水龙,摇头摆尾,张牙舞爪,腾空而起,摇身一变,化作一条一丈多长的巨龙,巨龙一声咆哮,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花白露吞入了腹中……
    225、
    “师爷,徒孙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老人家。”步香辰抹去嘴角的血迹,盘腿坐在景元子的对面,开口问道。
    “讲。”景元子笑吟吟地说道。
    “我听师父他老人家说,您想把落枫观的观主位置,传给四师姑——施孝颜。”步香辰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件事,是真的吗?”
    景元子手捻胡须,沉吟不语。
    “看来,师父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步香辰一声叹息,嘴里说道:“您不说话,其实心里就是默认这件事了。”
    景元子问道:“若是施孝颜做了观主,你会怎么样?”
    “我……”步香辰想了想,说道:“我会看我师父的意思,师父让我听她的,我……”他顿了顿,说道:“我等师父百年之后,也许会离开落枫观。”
    景元子问道:“你为何不喜欢她?”
    步香辰说道:“她的嫉妒心极强,对我的小师妹态度特别不好,也许,她不能容忍小师妹比她年轻,比她优秀吧。而且,徒孙觉得,她挺能装的,落枫观所有的道士中,她的生活最为奢侈。大家每个月的薪俸差不多。她的吃穿用度,处处比别人体面,也不知,她的钱财从何而来。”
    景元子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步香辰见师爷认可了自己的观点,十分高兴,继续说道:“那个女人,世俗得很,她喜欢奢侈品,其实就是为了标榜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她需要很多钱,才能维持她想要的生活,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徒孙觉得她真不适合当落枫观的下一任观主。”
    “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景元子又问:“若是施孝颜做观主,你会选择离开,若是胡启川做观主,你会不会直接跟他动刀子呢?”
    步香辰说道:“四师姑施孝颜最大的问题是奢,而胡启川最大的问题就是贪。师爷,我不想评价那个草包。”
    “那你的三师叔——祖人山做观主,你会怎么做呢?”景元子又问。
    “三师叔那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哪一次见到我,都是和和气气的,我都他挺有好感的。”步香辰说道:“可是,我师父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若是祖师叔做了下一任观主,落枫观的道士会死伤大半。师爷,我师父跟三师叔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老人家为何那样评价三师叔呢?”
    “哎……”景元子一声长叹,无比苍凉地说道:“我这一生,收了四个徒弟,一个奢侈,一个贪婪,一个凶残。做人太失败了。”
    “您老人家不是还有一个尽善尽美的大徒弟吗?”步香辰嘿嘿地笑道。
    “尽善尽美?”景元子笑了笑,低下头,摆弄手中的瓷瓶。
    “师爷不认可我的说法吗?”步香辰急于听到师爷的意见。
    景元子笑道:“小幻海,咱们爷俩的岁数不同,所处得位置也不同,你看到的与我看到的,有些事情是不一样的。胭脂林出了事,我给四个徒弟出了一道试题,谁能解决这个困局,谁就是下一任落枫观的观主。到现在为止,两个徒弟已经出局了,还有两个徒弟,咱们静静地等着看结局吧。你也要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你的师父,能不能跳出自己的格局,克服性格中的弱点,从内心深处,我还是希望他能赢的,毕竟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他陪我一路走来,四个徒弟中,他吃的苦,受得罪是最多的。”
    “两个徒弟出局?”步香辰好奇地问道:“您是说胡启川和施孝颜已经出局了吗?将来的观主在我师父和三师叔两个人之间产生吗?”
    景元子笑而不语。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祖人山在门外说道:“师父,所有的伤员都处理好了,四师妹不在家,我给您老人家做了一碗馄饨,您趁热吃了吧。”
    “进来吧。”景元子答应一声。
    祖人山推开屋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进了屋,摆放在景元子的面前。
    景元子冷冷地说道:“人山,你将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幻海,关进柴房之中,由你来亲自看押,不允许他外出半步,若是再出了事情,为师拿你是问。”
    “遵命,师父。”祖人山答应一声,带着步香辰离开了茅草屋,直奔柴房而去。
    “师爷这半天都跟你聊了些什么?”祖人山一边走路,一边语气平和地问道。
    步香辰四处瞧了瞧,见左右没人,小声说道:“师爷说了,选新观主这件事,胡启川和施孝颜已经出局了,现在他老人家重点考察的就是你和我师父两个人。”
    “是嘛!”祖人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一闪即过,面无表情的说道:“十有八九,师父心中默认的人选就是大师兄喽。”
    步香辰笑呵呵说道:“说出来不怕你不爱听,其实我也认为我师父才是下一任观主最合适的人选。”
    祖人山笑了笑,没有说话,将步香辰带到柴房,祖人山唤小道士端了两瓶烧酒,一碟花生米,一碟小黄花鱼,摆在步香辰的面前,嘴里说道:“幻海,实不相瞒,其实我早就看胡启川不爽了,只是碍于同门之谊,不好与他撕破脸皮,今日你做的事,是三师叔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这些酒菜,聊表心意。”
    步香辰十分地感动,躬身施礼道:“多谢三师叔厚爱,师侄感激不尽。”
    “师父他老人家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可是,我若在此处,只怕你也不自在。三师叔回屋休息一会儿,你老老实实在柴房呆着,别出去好不好?若是再惹出什么事端,只怕连我也要受师父责罚。”
    “三师叔放心,您对师侄以诚相待,师侄不会给您找麻烦的。我就在柴房一个人喝小酒,哪里也不去。您就放心吧。”步香辰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甚好。”祖人山离开了柴房,回到自己屋中,收拾行囊,带好随身物品,离开落枫观,匆匆忙忙,直奔胭脂林的方向而去。
    226、
    施孝颜冷眼旁观,只见花白露置身水龙腹中,痛苦地挣扎,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花白露的亲兵见此情景,手持兵器,一拥而上,将施孝颜与空弦二人围困当中。花千树手持利刃,指着空弦的咽喉,怒道:“快点解开妖术,放了我们大头目,不然今日定将你们二人碎尸万段。”
    空弦专心致志地操纵着水龙,没有理会花千树的威胁。施孝颜上前一步,当在空弦的面前,袖子一扬,一股蓝色的烟雾直喷花千树的面门。
    花千树眼见烟雾喷来,下意识地躲避,蓝色烟雾射在她身后的一名狐兵脸上。那狐兵一声惨叫,扔了兵器,倒在地上,双手捂脸,不住地惨叫。片刻之后,两腿一蹬,口吐白沫,气绝身亡。
    花千树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讶地喊道:“这个女道士会使毒,大家千万小心。”
    施孝颜不住地冷笑,嘴里说道:“不怕死的就往前闯。道姑奶奶使得这个烟雾名叫‘含沙射影’,打到你的影子上面,都会中毒。”
    一众狐兵听闻此言,纷纷后退。
    施孝颜见暂时稳定了局面,回过头,瞥了一眼半空中,困在水龙腹中的花白露。
    只见花白露在水中屏住呼吸,双手结印,嘴唇蠕动,念念有词,之后咬破了自己的食指,鲜血在水中飘散开来,瞬间化作一条血红色的小龙,小龙在水龙的腹中挣扎、盘旋,眨眼之间长成一条一丈多长的血龙,一口咬开水龙的腹部,直冲云霄,花白露从水龙的伤口处,纵身跃出,双腿一飘,落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之后,指挥半空中的血龙,与受了伤的水龙缠斗在一处。眨眼之间,水龙战败,被血龙一口吞入腹中,血龙的身长登时长大了一倍,变成一条两丈多长的巨龙,血龙张着血盆大口直奔施孝颜与空弦扑来。
    施孝颜反应灵敏,一纵身躲过了血龙的攻击,空弦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对危险预判不足,躲闪不及,一口被血龙吞入口中。
    “救我。”空弦冲施孝颜伸出左臂,不住地摇晃。
    施孝颜“哼”了一声,对准血龙的眼睛,一扬手臂,从袖子中射出一只袖箭。
    那只袖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电光,正中血龙的左眼,血龙一声呼啸,在空中不住的翻滚,血龙周身的红色渐渐地变暗,最终整条龙变成了黑色。
    一旁操纵血龙的花白露忍不住开口说道:“落枫观自诩名门正派,竟然使用袖箭和毒药这种下九流的手段,真是可耻。”
    施孝颜对花白露的讽刺充耳不闻,扬手又是一只袖箭,直射花白露的面门,花白露闪身躲过,袖箭射中在她身后站立的一名狐兵。狐兵吐出一口黑血,气绝身亡。
    花白露退到众狐兵的后面,指挥狐兵组成阵形,围困施孝颜。
    有狐兵取来一张硕大无比的渔网,往半空中一抖,渔网好似一朵落花,坠落在施孝颜的头上。
    施孝颜被渔网包围,拼命地挣扎。又有两名狐兵,手拿带铁钩的长杆,瞅准机会,一下子勾住了施孝颜的双腿,使劲一拽,施孝颜再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一众狐兵一拥而上,将施孝颜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好大的胆子,快点放了我,得罪了落枫观,他日定会踏平你这座胭脂林。”施孝颜不住地怒吼。
    花白露冲身边的花千树使个眼色,花千树会意,上前一步,扬手给了施孝颜两个嘴巴,嘴里骂道:“再喊?再喊,姑奶奶就拿根绳子,勒住你的脖子,找两个身强力壮的狐兵,一边一个,使劲地勒绳子,看看是不是真的会屎尿长流,让你死也死得丢人现眼。”
    施孝颜听闻此言,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恐惧,登时闭口不言。
    花白露抬起头,望了一眼半空中的血龙,此时已经由红色变成了暗黑色,而困在龙腹中的空弦此时已经昏迷,她口中念个咒语,只听“啪”的一声,水龙化作万点水滴,散落在半空中,空弦的身子没了依托,一下子坠落在地,张开嘴,吐出几口黑水,人事不省。
    几名狐兵一拥而上,将空弦五花大绑,捆在一棵树上,听候花白露的处置。
    花白露背着双手,走到施孝颜的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说道:“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施孝颜挺直腰杆,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杀了我,便是与落枫观全面为敌了。到时候,你的灾祸,只会无穷无尽。”
    花白露微微笑道:“昨日你们落枫观已经来了一波道士,听他们说,老观主命在旦夕,他的四个徒弟,谁能让我对落枫观臣服,谁就是下一任观主,这个事情若是真的。我杀了你,你师父还有没有精力替你出山,报仇?你的三位师兄,巴不得你死,他们会出面,替你报仇吗?”
    “……”施孝颜一时哑口无言。
    “真没想到,区区花白露,竟然能左右堂堂落枫观的未来走向。真是三生有幸。”花白露面露得意之色。
    施孝颜眼珠转了转,忽然间开口说道:“花头目,我且问你,你羡慕人间的繁华吗?”
    花白露微微一愣,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施孝颜被绳子绑着,向花白露的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你想不想穿人间的绫罗绸缎,吃人间的山珍海味,擦抹人间的胭脂水粉?”
    花白露一时间没明白施孝颜的意思,含糊其辞地说道:“这些东西又有谁不动心呢?”
    施孝颜又往花白露的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咱们不一定非要做敌人吗——我能给你人间的各种奢侈品。”
    花白露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天上一定有掉馅饼的事情发生,可是,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施孝颜摇摇头,说道:“大头目,你不要急着妄自菲薄。咱们可以做生意嘛!”
    “做生意?”花白露愣了愣,问道:“怎么个做法?”
    施孝颜再一次压低声音,在花白露的耳边说道:“你做胭脂林的大头目,手下有一万多狐妖,难道说,他们个个都对你心服口服嘛?特别是曲氏一族,大头目刚刚灭了它们的族长,它们曲氏对你不是恨之入骨嘛?大头目想过该如何处置这些有二心的狐妖?”
    “还能怎样?一刀杀了,尸体扔到胭脂林外面的山涧中。”花白露说道。
    “那多浪费啊。”施孝颜笑道:“大头目可以将曲氏那些反叛的狐妖分成两类,狐男直接杀了,把狐皮扒了,卖给皮革商人,狐女不能杀,挑一些长相俊美的,卖到青楼妓馆,这样做,一箭双雕,既可以排除异己,又可以得到许多的银钱,何乐不为呢?”
    “这…… ”花白露明显地动心了,低着头思索良久,好半天才说:“你让我去给狐族的天敌——猎人冰释前嫌,做生意,这个事情,我做不出来啊!”
    施孝颜笑道:“大头目不用亲自出马,这些事情,我完全可以代劳。皮革店铺和青楼妓馆我都有熟人。”
    “真没看出来,你这个出家人,路子还真野。”花白露讽刺道。
    施孝颜陪个笑脸,说道:“我帮大头目赚钱,大头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对您来说,可能就是举手之劳,可是对我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你想让我写臣服书嘛?”花白露扬了扬眉头。
    施孝颜露出仰慕的神情,嘴里说道:“大头目果然聪慧过人。”
    花白露冷笑一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施孝颜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227、
    施孝颜察言观色,见花白露脸上的表情十分泰然,便开口问道:“请问大头目,这个臣服书,对您来说,就这么难写嘛?”
    “一张文书而已,举手之劳。”花白露微微笑道。
    “那……为何就不能帮帮我呢?”施孝颜不惑地问道。
    花白露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目前为止,你们落枫观的道士,还没有展示出让我服气的实力。昨天来的那波道士,好没骨气,竟然想着用钱来收买我。今日你带个小尼姑来我的胭脂林,实力也不过如此。我堂堂胭脂林大头目,为何要向你们这样的人卑躬屈膝呢?”
    施孝颜陪个笑脸,说道:“我可以帮你把曲氏的狐男狐女卖到皮革作坊和青楼妓馆,帮你赚钱,求一张文书,有那么难吗?”
    “你要明白一点。”花白露正色说道:“你方才所说的那是生意,所谓生意讲究你情我愿,那是平等交换,我把狐皮和狐女给你,你才给我银钱,我为何要给你写臣服书呢?”
    “……”施孝颜一时间无言以对,但是她仍不死心,问道:“大头目,这个事情,真的一点商量都没有了吗?”
    花白露不答施孝颜的问话,岔开话题说道:“你的法术全部藏在你的袖子之中,我听闻你用袖子一兜,就把我一名哨兵的脑袋割了下来,而且,你的袖子里又能放毒烟,又能放暗箭,我十分地感兴趣,我能否瞧一瞧?”
    施孝颜低头看了看绑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绳子,无奈地说道:“我不想让你看,有办法阻挡吗?”
    花白露冲身边的手下使个眼色,花千树会意,走到施孝颜的跟前,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将她的道袍扒了下来,双手托着,送到花白露的面前。
    花白露小心翼翼地将道袍翻了过来,只见右袖口的地方有个鹿皮口袋,正好能装下一颗头颅,袋口有两条精钢锻造的薄刀片,做成拉链的样子,旁边有一条细绳索,轻轻一拉,两条薄刀片登时咬合在一处。
    “有点意思。”花白露将那个口袋刀仔细研究了半天,越瞧越觉得精巧,开口问道:“这个暗器,是谁设计制造的?”
    施孝颜答道:“这个暗器,是我师父景元子年轻时为了对付一只猫妖,亲手设计的,当时请了望舒县最好的皮匠和铁匠,联手制造出来的。死在这件暗器手下的妖怪,多得数不胜数,后来,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对这种杀机太重的器物,便敬而远之了。”
    花白露感慨道:“我曾听曲游拓不止一次说过,老观主年轻时有个绰号,叫做圣手道人,说得就是他袖子一扬,就能将妖怪放倒在地,原来,秘密就是这个样子。”
    花白露站起身,走到施孝颜的近前,又仔细地查看她左臂的机关。施孝颜的左臂上绑着一只袖箭筒,由三只磨得锃亮的竹筒捆绑而成,两边的竹筒可以发射袖箭,中间的竹筒可以释放毒烟。
    “这个也是老观主的物品?”花白露问道。
    “是的。”施孝颜点点头,说道:“我师父刚做道士时,法术有限,想要降妖捉怪,主要依靠得还是这些暗器,后来,他老人家有了一段奇遇,遇到一个云游的道士,送他一本小册子,我师父悉心研究了三年,法力大增,便不再依仗这些东西了。”
    “然后,老观主就把这些东西传给了你?”花白露问道。
    “是的。”施孝颜有些无奈地说道:“师父曾说,我的私欲太重,与道教的无为、无欲格格不入,因此在教我法术这个事情上,及其敷衍。再后来,干脆就不教了,大师兄和三师兄学习法术的时候,我和二师兄要回避。他老人家其实偏心得很。”
    “有点意思。”花白露将施孝颜的袖箭绑在自己的手腕之上,瞄准不远处树上的一只鸟射出一只袖箭,正中目标,那只鸟一头坠落在地,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花白露十分满意,用袖子遮住了袖箭,嘴里说道:“这个小玩意儿,现在归我了。”
    施孝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陪个笑脸说道:“既然大头目喜欢,就送给你了。”
    花白露摇摇头,说道:“这个小玩意儿,不是你送我的,而是我从你那里抢来的。”
    “…… ”施孝颜无语。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放哨的狐兵,匆匆忙忙赶来,跑到花白露的面前,神色慌张地说道:“大头目,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个道士,自称是落枫观的陈清堂,他要求见大头目。”
    “慌什么?我早就料到他会来的。”花白露不悦地说道:“一个道士而已,看把你吓得,成什么样子了。”
    “大头目,您不知道。这个道士诡异得很。”狐兵辩解道:“他侧身骑着一头狼,身后跟着一只吊颈猛虎,猛虎的后面跟着上百个半人高的木头士兵,士兵的身后跟着五头木牛,每只牛的身上,驮着一具小道士的尸体,那些道士眼熟得很,就是昨日来咱俩胭脂林的那几个人,今日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个都是死不瞑目。”
    228、
    花白露听闻此言,扭头问施孝颜:“这是怎么回事?”
    施孝颜两手一摊,摆个与我无关的表情。
    花白露沉吟良久,自言自语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她将花千树唤到面前,耳语了几句,花千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花白露对那个哨兵说道:“既然是落枫观代观主求见,就请他进来吧。”
    “遵命。”哨兵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来了,再一次拱手问道:“大头目,是让那陈清堂一个人进来,还是让他带着虎狼,木兵一起进林?”
    花白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难道说,你不让他带那些随从进林,他就能听你的吗?真是笑话——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迎接吧,这个道士非同小可,惹恼了他,整个胭脂林都要遭殃。”说罢,起身,穿戴整齐,带着上百只狐兵的队伍,到胭脂林的林口迎接陈清堂。
    远远的,只见一位白发长须的道士盘腿坐在一颗树下,在他的身后,一头狼,一头虎,俯身在地,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花白露等狐妖。不远处,上百个木头人身穿铠甲,手持兵器,排成军阵,整整齐齐地站立。
    “不知哪阵香风,将陈观主吹到了我的胭脂林,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花白露一路小跑,飞奔到陈清堂的面前,躬身施礼道。
    陈清堂睁开眼睛,看见花白露,赶忙站起身,还礼道:“花头目,恭喜你终于荣登胭脂林大头目的宝座。”
    “多谢,多谢。”花白露陪着笑脸说道:“陈观主,既然来了,林中请吧。”
    “不必了。”陈清堂一摆手,嘴里说道:“贫道此次来,是为了调查一桩凶杀案,请大头目交出杀人凶手,贫道将它带回落枫观处置,也好给死者一个交代。”
    花白露一脸不解,嘴里问道:“不知道长,此话何意?”
    陈清堂不语,从袖中摸个口哨,含入口中,轻轻一吹,不远处传来一阵“吱扭吱扭”的木器扭动之声,五头木牛驮着桑红尘等五人的尸体,走到陈清堂的面前。
    “这五个人,昨日可是来过你的胭脂林?”陈清堂沉着脸问道。
    “的确来过,这五个人怎么就死了吗?”花白露略感惊诧。
    陈清堂正色说道:“花头目,我们落枫观的道士,刚刚离开你的胭脂林,便死于非命,这件事,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花白露不以为然地说道:“陈观主,您这般说,就是不讲道理了。您的意思是我杀得这五人喽?”
    陈清堂冷笑道:“是与不是,请大头目随我回一趟落枫观,当着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面,把事情讲清楚。我师父若说你无罪,贫道不会伤你半根寒毛。”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花白露一闪身,退到一众狐兵的后面,此时,花千树从胭脂林的深处匆匆赶来,在她的身后,跟着胡念娇与祝英,两位头目的身后,各自带了五百藤甲狐兵。
    “你们两家头目,是来助阵的吗?”陈清堂微微笑道:“这个花头目乃是杀掉曲游拓,才坐上大头目宝座的,根基未稳。我且问你们两位头目,内心深处,真的服她吗?你们今日带着兵来助阵,便有跟贫道拼命吗?听贫道一句良言,先观望一阵再说,对你们都有好处。”
    胡念娇与祝英听了老道的话,对视一眼,各自退了一步,花白露看在眼里,恼在心中,心说:“这两个见风使舵的狗东西,让他们两个过来助阵,他们却选择了观战。看来此一阵,还要靠自己才行。”想到此处,花白露从腰间抽出兵器,指挥花氏一族的狐兵,跃跃欲试,想要与老道一决雌雄。
    老道见状,退后两步,从怀中取出一面小旗子,在空中挥舞几下,上百名木头士兵,刀兵在前,长矛兵在后,与花白露的亲兵斗在一处。趴在树下的一狼一虎,冷眼旁观,后来,老虎站起身,伸个懒腰,一纵身,加入了战局, 一口一个,咬死几只狐兵之后,对方的阵营开始溃败,花白露手持兵器,在后面督战,只觉身后恶风不善,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那头恶狼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花白露躲闪不及,被恶狼扑倒在地。利齿咬住了她的喉咙。花白露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战争结束。
    陈清堂背着双手,走到花白露的面前,从袖中摸出一个铜环,往她的脖颈儿上一丢,登时卡住了脖子。
    老道袖子一抖,一阵烟雾散去,虎狼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纸狼,一只纸虎。老道捡起来,收入袖中。
    花白露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脖颈儿上的铜环,嘴里说道:“这是什么?”
    老道笑而不语。
    花白露用力去扯,哪知道越扯,勒得越紧,到最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陈清堂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以为,攀上了小宝恩寺的和尚,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杀了曲游拓,就可以取代他的位置了吗?你以为,你躲在胭脂林,落枫观的人就拿你束手无策了吗?”
    “道长饶命,小的知错了。”花白露的脸变成了酱紫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颈儿上的铜环变得手镯一般粗细。
    “随我回落枫观,听候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发落。”老道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段绳子,捆住花白露的双手。
    花千树等亲兵被木头士兵打得溃不成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头目被老道带走。胡念娇与祝英对望一眼,谁也没说话,按兵不动。
    陈清堂带着花白露离开胭脂林,向落枫观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祖人山迎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师弟。”陈清堂轻轻拍打祖人山的后背。
    祖人山缓了一阵,嘴里说道:“师兄,大事不好了,师父他老人家马上就要不行了。你快回去看看吧,晚了一步,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什么?”陈清堂听闻此言,大吃一惊。
    229、
    “师兄,你还管这个狐妖做什么,快点回道观吧。”祖人山指着花白露说道。
    “那……你带着这个狐妖从后面跟着,我先走一步,回去见师父。”陈清堂说着,便将手中的绳子递给三师弟。
    祖人山伸手去接绳子的一刹那,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陈清堂看在眼里,送绳子的手,又缩了回去,一脸疑惑地打量师弟,嘴里问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祖人山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才出来半天,走的时候,师父精神尚好,没看出垂危的样子。怎么才半日,就不行了?”陈清堂提出自己的质疑。
    “师兄,你看那是谁!”祖人山手指着陈清堂的身后说道。
    陈清堂听闻此言,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心知上当了。只觉眼前一黑,一件道袍罩在自己的头上。脚下被人一记扫堂腿,踢翻在地。
    陈清堂怕祖人山后面还有毒招,赶忙一个就地十八滚,一阵翻滚,跑出去一丈多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扯掉头上的道袍,四下张望,却是空无一人,祖人山不知去向,连那个花白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清堂冷笑一声,嘴里说道:“师弟,你可知道,雕虫小技从来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只纸折的狼狗,咬破食指,将一滴鲜血滴在上面,口中念个咒语,往地上一丢,登时化作一只小牛犊一般大小的大狼狗。
    陈清堂将罩在头上的道袍递到大狼狗的面前,大狼狗提鼻子闻了闻,之后狂奔几步,对着一处空地一阵狂吠。
    陈清堂走到近前,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往空地上一扬,登时显出一具人形。
    “出来,再不出来,我要放狗咬你了。”陈清堂沉着脸说道。
    “嘿嘿,师兄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我了。”祖人山无奈,收了隐身术,现出了本相,花白露被他捂着嘴,揽在怀中。
    “三师弟,你这样做,有意思吗?”陈清堂生气地说道:“即便是你骗过了我,将花白露带回落枫观见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就能把观主之位传给你吗?”
    “师兄,你把这个花白露让给我吧。”祖人山一脸哀求道。
    陈清堂一声冷笑,嘴里说道:“师弟,这个花白露能让,观主之位能让你吗?”
    祖人山将花白露推到一边,忽然间,“扑通”一声跪在陈清堂的面前,两眼垂泪道:“师兄,你就将观主之位让给我吧,你无父无母,族中再无亲人,我的处境与你正好截然相反,师弟出身农家,同族子弟众多。我家从小就穷,受尽旁人白眼,若不是穷,我娘也舍不得让我出家做了道士。你是我师兄,从小就让着我,记得落枫观刚刚建立的时候,我出去化缘,走了一天,一口饭也没讨到,回到观中,肚子饿得咕咕叫,你见到我饿成那个样子,就把自己省下来的口粮让给我。在我心中,你是永远的大师兄。师兄,你就把观主位置让给我吧,让我也风光一下,体验一下事业有成,衣锦还乡的滋味。我什么事都听你的,你做落枫观真正的观主,我只要能做你的傀儡就心满意足了。”
    “这等无理的要求,你也张得开嘴。”陈清堂气得嘴唇不住地颤抖。
    “师兄,你就答应我的要求吧。”祖人山说着,站起身,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你要做什么?”陈清堂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怒斥道。
    “师兄,咱们比试一场,若是师弟侥幸赢过你一招半式,你就将观主之位让给我,如何?”祖人山的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你被欲望迷了心智吧。”陈清堂怒不可遏,一边唾骂,一边从腰间抽出了木剑。
    “这就对了,你用木剑,我用短刀。咱们比试一下,输的人愿赌服输,退出观主宝座的争夺。”祖人山说着,挥舞着短刀,扑向了陈清堂。
    平日里,师兄弟二人少不了比试、切磋,此时此刻,祖人山红着眼睛,脸上现出了杀机。
    陈清堂不敢掉以轻心,挥舞着木剑,与祖人山斗在一处。
    斗了几个回合,祖人山忽然间身子一扭,从左肋下又伸出了一只手臂,一条链子锤迎面飞了过来。
    陈清堂用木剑一挡,链子锤缠住了木剑,祖人山向后一拽,陈清堂手中木剑脱手,兵器被抢走了。
    祖人山身子一扭,又从右肋下伸出了一只手臂,将木剑抓在手中。四只手臂抓住三件兵器,虎视眈眈望着师兄,笑道:“双拳难敌四手。师兄,你认输吧。”
    陈清堂伸手入怀,摸出十颗铁蚕豆,握在手中,嘴里说道:“师弟,是你逼我的。”
    祖人山的脸上露出一丝怯意,但是他咬咬牙,挥舞着手中兵器,又一次冲了过来。
    陈清堂再不留情,手指轻弹,将铁蚕豆射了出去。铁蚕豆落地,一阵阵烟雾升起,烟雾散去,十颗铁蚕豆化身十名铁甲武士,将祖人山围困当中。挥舞着兵器一拥而上。眨眼之间,将祖人山打倒在地。
    祖人山倒在地上,咽喉、胸口、心窝三处被十根长矛顶得结结实实。
    “师兄,我输了,我投降。”祖人山赶忙喊道。
    陈清堂一声叹息,咬着牙说道:“若不是看在多年的同门之谊,今日我真想结果了你。”说罢,一打响指,一团团烟雾升起,十名铁甲武士消失不见了。
    祖人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脸羞愧地说道:“多谢师兄饶命。”
    陈清堂“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木剑,重新插在腰间。他不想在此处与祖人山纠缠,尽快带着花白露回去见师父这才是当务之急,可是,当他抬起头,寻找花白露的时候,这次发现,那个新任的胭脂林大头目趁着两个道士斗法的功夫,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230、
    陈清堂急得直跺脚,指着祖人山的鼻子骂道:“坏我大事,回头我再找你算帐。”说罢,一声呼哨,将方才招呼出来的大狼狗唤到面前,命令道:“把刚刚从此处逃走的花白露给我找出来。”
    “汪汪!”大狼狗叫了两声,低着头,在地上寻觅花白露的气味,很快便找到了,寻着残留的气味,向胭脂林的深处奔去。
    陈清堂紧随其后,祖人山寻思了片刻,追着师兄的步伐也进了林子。
    大狼狗追了一阵,忽然间止步不前。陈清堂问道:“怎么了?”
    大狼狗显得十分焦躁,围着陈清堂转了三圈,不住地狂叫。
    陈清堂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多了几处黄色的尿渍。他抬起头,只见不远处,有几个哨兵打扮的狐兵,脱了裤子,在随地小便。
    陈清堂几个纵身,跳到一只狐兵的面前,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怒斥道:“谁叫你们在这里随地小便的!”
    那狐兵是个愣头青,翻着白眼说道:“管天管地,管人撒尿放屁?真是多管闲事的老道,这里是胭脂林的地盘,老子要撒尿,还要你管?”
    陈清堂的手劲加了两分,狐兵的脖颈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痛得它哇哇直叫。
    “同样的问题,贫道不想再问第二遍。快说。”陈清堂怒道。
    “我说,我说,你快松开我的脖子,马上就要被你掐断了。”狐兵哀嚎道。
    陈清堂的手松了松。狐兵这才说道:“就在刚才,我们胭脂林新任大头目从此地经过,吩咐我们所有的哨兵,都要脱裤子撒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是大头目,她的命令照做就是了。”
    “花白露往哪边跑了?”陈清堂又问。
    狐兵指着胭脂林的深处,说道:“往那边去了。”
    陈清堂将狐兵丢到一边,带着大狼狗追了过去。林子里到处都是尿骚的味道,大狼狗的鼻子失去了作用,一人一狗在林中乱转,走了一阵,竟然来到一处年久失修的宅子面前。陈清堂知道,自己已经追到了胭脂林的腹地,他加了几分小心,从腰间抽出木剑,握在手中,推开门,迈步进了院子。发现胭脂林的狐妖早就逃得一只都不剩,自己的师妹施孝颜竟然被绑在院子里的一株大槐树上。
    “师妹?”陈清堂吃了一惊。
    “师兄。”施孝颜也是吃惊非小。
    “你不是去巳龙山给师父采蛇胆了吗,怎么会在胭脂林?”陈清堂沉着脸,不冷不热地问道。
    施孝颜的脸羞得通红,嘴里说道:“师兄救我。”
    此时,祖人山紧随其后,也进了院子,抬头一眼瞥见施孝颜,也是吃了一惊,可是,眨眼之间,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师兄,四师妹该怎么处置?”祖人山问道。
    “放她下来吧。传出来,真是丢尽了落枫观的脸面。”陈清堂冷冷说道。
    祖人山将施孝颜从槐树上解救下来,瞧见树后还绑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尼姑,扭头问施孝颜:“这个尼姑是怎么回事?”
    施孝颜说道:“这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现在在小报恩寺出家,此次跟我一起来胭脂林,我们想要花白露的一只尾巴,带回落枫观给师父做药引,让他老人家多活些时日。”
    “胡闹。”陈清堂怒斥道。他不再理会师妹,自己围着院子里里外外找了好久,哪有半只妖狐的踪迹。
    祖人山在一边搭腔:“偌大的一座胭脂林,若是花白露有心隐藏,我们去哪里寻她。”
    陈清堂瞥他一眼,怒道:“这个事情怪谁?”
    “…… ”祖人山低头不语。
    陈清堂背着手在院中走了两圈,从袖中摸出一只白色的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浓厚的蜂蜜香味扑面而来。片刻之后,陈清堂的面前汇聚了上千只蜜蜂。
    陈清堂取出纸笔,沾着蜂蜜,在纸上画出花白露的头像,对蜜蜂们说道:“替贫道找到这个狐妖。”
    上千只蜜蜂看过画像,向四面八方飞去,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只蜜蜂从西面飞了回来,凑到陈清堂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陈清堂听完蜜蜂的汇报,脸色登时一沉,忍不住一声叹息,举着瓷瓶喂了一阵蜜蜂,之后,站起身,对祖人山和施孝颜说道:“此事到处告一段落吧,回道观。”
    “为何?”祖人山愕然道。
    施孝颜问道:“师兄,那个花白露藏到哪里去了?为何不去追她了?”
    陈清堂说道:“那个花白露逃到了小报恩寺,没办法了,只好先回落枫观,此事从长计议吧。”
    “我们去小报恩寺,将那个花白露捉回来不就行了吗!”施孝颜大大咧咧地说道。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陈清堂一脸鄙夷地说道:“小报恩寺的主持——智贤禅师,他的法力高强,连师父他老人家都要让他三分。这个时候,我们贸然去小报恩寺要人,他若与我们翻脸,现在的落枫观还有跟小报恩寺抗衡的实力吗?我不管了,我要回落枫观了,你们想去,自己去吧。”说罢,离开院子,扬长而去。
    祖人山与施孝颜对视一眼。
    “三师兄,怎么办?”
    “想去小报恩寺捉拿花白露。”
    “你有那个实力吗?”
    “没有。”
    “没有怎么办?”
    “听大师兄的,回落枫观吧。”祖人山无奈地摊摊手,之后,也离开了院子。
    施孝颜望了一眼身旁萎靡不振的空弦,问道:“你想怎么样?跟我回落枫观吗?”
    空弦摇摇头,说道:“我要找个地方,闭关修炼,想要报仇,凭现在的水平,绝难实现。”
    “随便你了。”施孝颜不理空弦,也离开了胭脂林。
    师兄弟三个一无所获,回到落枫观。一进观门,登时吃了一惊,只见师父景元子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立在空地处,在练五禽戏。
    “师父,您老人家的气色为何突然间变得这么好?”陈清堂又惊又喜,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
    “哎……”景元子一声长叹,收了招式,对陈清堂说道:“你啊,收了一个好徒弟。”
    “好徒弟?”陈清堂被说得一头雾水,问道:“徒儿愚钝,请师父明示。”
    景元子说道:“幻山那孩子见我阳寿将尽,心中不忍,使用密术,将自己十年的阳寿赠送与我。你说说,这份厚礼,为师该如何报答她呢?”
    “…… ”陈清堂一时无语。
    “师父,您是说,万心安将自己十年的阳寿转赠与您了?”施孝颜问道。
    “正是。”景元子感慨道:“真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遇到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徒孙女。老夫之幸,老夫之幸啊!”
    “这个孩子,还真是孝顺。”施孝颜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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