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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第7页]

作者:蓝渐层
首页 上一页[6] 本页[7] 下一页[8] 尾页[1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182、
    两个村民望见小牛犊一般大小的勇将军,吓得躲到了椅子后面。
    二十岁出头的步香辰哈哈大笑,安抚两个村民,说道:“善人,不要怕,我的狗是不会咬人的。”
    两个村民听说这条狗不会咬人,略显安心,打量了几眼,由衷地称赞道:“这条大黑狗,养得真肥啊!”
    勇将军不理两个村民,提着鼻子闻了闻,迈步走到屋子的角落里,四腿并拢,蹲坐在地上,侧着头望向高处,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勇将军双眼望向的地方,正是中年步香辰躲藏的地方。
    中年步香辰望着眼前的勇将军,眼眶有些湿润,视野有些模糊,伸出虚幻的手掌,去触摸勇将军的头颅,勇将军侧着头,一副非常享受的的模样。
    中年步香辰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墙,勇将军立在他的身旁,慢慢地摇着尾巴,老道一时间产生了错觉,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岁的那段岁月。
    中年步香辰抬起头,打量十步开外的青年步香辰,只见他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梳着朝天髻,故意将额头的一缕长发垂下来,飘逸在眼前,领口的两个扣子没有系,脖颈儿处露着一条亮晶晶的银链,左手带着白玉的戒指,右手手腕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拴着一个小铃铛,脚上趿拉着一双牛皮底的步鞋,鞋头绣着两朵梅花,歪着头,对陈清堂说道:“师父,这件事交给徒弟吧,手到擒来的事情,何须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你能行吗?”陈清堂问道。
    青年步香辰将胸脯拍得啪啪响,满不在乎地说道:“没问题。”
    陈清堂点点头,说道:“今日是你师爷出关的日子,做徒弟的,理应待在观中,接他出关。”
    两名村民一听这话,登时慌了神,对陈清堂说道:“道长,你一定要亲自去才行,不然我们半个村的人,性命不保。”
    “嘿……”青年步香辰伸手在村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歪着头说道:“这位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村民问道。
    “在下步香辰。”青年步香辰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原来是幻海小天师,失敬失敬。”两个村民一听青年步香辰的名字,登时喜出望外,一脸的谦卑。
    青年步香辰对两个村民的反应,表情,态度都很满意,拱拱手,说道:“好说,好说。”
    躲在角落的中年步香辰看了一阵,一声叹息道:“年轻时候的我,还真是一个沙雕啊!”
    勇将军瞥了一眼中年步香辰,微微笑道:“人生就是这样,若是今日之你,发现昨日之你是个沙雕,那只能说明,你成熟了。”
    中年步香辰瞅了一眼勇将军,没有吭声。
    陈清堂答应了青年步香辰的请求,两位村民领着青年步香辰与万心安离开了落枫观,望自己的村子方向而去,勇将军跟在后面,背上驮着中年步香辰的魂魄。
    勇将军开口说道:“主人,虽说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你身上的气息,又确实是你。”
    中年步香辰拍拍勇将军的后背,说道:“这个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你想听吗?”
    “算了,我其实并不关心你从哪里来,只是,你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很亲近。”勇将军边走边说。
    中年步香辰问道:“你是喜欢前面走的那个主人,还是喜欢我这个主人?”
    勇将军丝毫没有迟疑,说道:“都喜欢。”
    中年步香辰笑道:“滑头。”
    勇将军反问道:“主人,你是喜欢前面年轻时的那个你,还是喜欢现在步入中年的这个你?”
    中年步香辰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我记得自己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非常穷,兜里只有两文钱,天气炎热,跑到集市上,买了一块冰,放进嘴里,整个嘴里都被冰得没有了知觉,但是那份幸福的感觉,终身难忘。现在快四十岁了,兜里有许多许多的钱,我还会去集市上买冰块吃吗?不敢喽,一年四季都在喝温水,不然的话,胃口痛起来是真难受啊!”
    勇将军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觉得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年轻的时候吗?”
    中年步香辰目视前方,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与小师妹有说有笑,良久才开口说道:“年轻的时候,又傻又穷,却有小师妹相伴左右,人到中年,衣食无忧,受人仰慕,身边却再没有那个想要逗她开心的意中人了。”
    “你们两个,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吗?”勇将军十分诧异地问道。
    “一言难尽。”中年步香辰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勇将军回过头,狐疑地望了一眼背上的中年步香辰,没有吭声。
    走了半个多时辰,四个人来到事发的村子,万心安看过那渗血妇人的伤情,从药箱中取出一枚银针,一只瓷瓶,用银针在妇人身上的几处穴位刺了几个洞,伤口周围撒上药粉,没过多久,便有许许多多的七夕虫从伤口里爬出来。
    万心安小心翼翼地做了处理,待到晌午时分,妇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万心安开了一副药方,交给妇人的丈夫,嘱咐道:“这个补血的方子,吃十天,身体差不多便恢复了。”
    夫妻二人千恩万谢。万心安付之一笑。
    当日下午,万心安检查了村里中毒百姓的情况,胸中有了算计,开了一副药方,让村民照方抓药,在村口架起一口铁锅,熬了一大锅的中药,中毒的百姓,每人一碗汤药,喝完之后,病情都有了很大的好转。
    村里的百姓对万心安十分地感谢,有农户杀了一头羊,傍晚时分,炖了一大锅的羊肉,请两位道士吃饭,青年步香辰一见羊肉,胃口大开,端起海碗,足足吃了两碗,万心安嫌弃村民的碗污秽,找个理由,不吃这羊肉,独自一人坐在旁边吃着自带的干烧饼。
    “好香的羊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村口处立着一位白衣女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
    “就是她,就是她。”去过道观的两个中年人一起颤抖着声音说道:“幻海小天师,就是这个女人,给我们村的水井里下得毒。”
    青年步香辰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一段羊排丢到桌上,拿毛巾擦擦嘴,又擦了擦手,站起身,缓缓地说道:“吃了这么多的羊肉,有些肚涨,正好拿这个女妖消化一下食。”
    183、
    那白衣女妖见青年步香辰的穿着打扮,与村里其他的百姓,十分的不同,也不敢贸然动手。
    “小道士,你是何人?”白衣女妖指着青年步香辰的鼻子质问道:“为何你要站出来,多管闲事,挡我们的路,于你有何益处?”
    青年步香辰鼻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道爷偏要站出来多管闲事,你能奈我何?”
    白衣女妖见他如此的满不在乎,更是有些迟疑,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落枫观的道士?”
    “算你聪明,识相的,束手就擒吧,省得道爷费力气。”青年步香辰将一条绳子丢到白衣女妖的面前。
    白衣女妖向后退了两步,面色凝重地说道:“听说,落枫观里出了一个鬼见愁,名叫幻海的小道士,难不成便是阁下?”
    青年步香辰听闻此言,双手背到身后,一脸的得意洋洋,嘴里说道:“哪一个不知死的鬼怪,给我起了这个一个难听的外号——鬼见愁?鬼魂怕我,难道妖怪便不怕了吗?”
    白衣女妖眼珠转了几圈,转身就走,嘴里说道:“告辞了,后会有期。”
    “想跑,只怕没那么容易。”只见青年步香辰身形一闪,纵身跳到女妖的身后,脚下一个绊,左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推,女妖一个踉跄,拴到在地。
    青年步香辰奔过去,低下身,膝盖顶着她的后腰,双手拢过女妖的双臂,腰间抽出一根麻绳,三下五除二,便将女妖的双手捆住。
    女妖暴怒,回过头,张开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去勒青年步香辰的脖子。
    青年步香辰略一侧头,躲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一支短木棒,绞住了长舌,缠了三五圈,身子向下沉,用膝盖猛顶女妖的腰眼。
    女妖吃痛,不由自主地向上昂头,青年步香辰趁机将女妖的舌头,围着她的脖子缠了好几圈。
    女妖的处境,登时变得十分尴尬,自己的长舌缠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光见她张嘴,不见她说话。
    从身后观战的一众村民见此情形,不住地呐喊喝彩,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青年步香辰嘴里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此时,中年步香辰的眼中,只有不远处观战的小师妹——万心安。万心安背着手,站在人群中,看青年步香辰的眼神中,写满了少女柔情,爱慕敬仰。
    中年步香辰忽然间心如刀割,自言自语道:“小师妹要是能做我的妻子,这一生,夫复何求?”
    勇将军听闻此言,十分诧异地问道:“你们两个,后来发生了什么?”
    中年步香辰摇摇头,一脸痛苦地说道:“别问了,一言难尽。”
    勇将军狐疑地望着中年步香辰,终于还是克制着了自己的好奇。
    青年步香辰捡起地上的绳子,将女妖的两条腿也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松开了她的舌头,女妖将舌头缩进口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说,为何要在村口的水井中下毒?”青年步香辰脚踩着女妖的后背问道。
    女妖怒道:“幻海,不要以为你们落枫观势大,便可以肆意欺凌他人。我们悦澜山寇字营也不是好惹的,彼此给个面子,此事也就罢了,真正撕破了脸,我们几千兄弟,一夜之间就可以平了你的道观。”
    青年步香辰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在唬我,你们寇字营鼎盛时期也不过两三千人,后来被官军作战,死伤八九,余下的残部,躲进悦澜山,不敢出来,恐怕也就一二百人,你说几千兄弟,岂不是痴人说梦?话说回来,若是实力雄厚,会派你这种小角色三更半夜,做出这等见不得光的下流手段?”
    “我们寇字营即使再不堪,对付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小道士,还是绰绰有余的。”村口外的黑暗处,忽然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了几十只火把,一群衣衫褴褛,手持刀枪的山贼出现在村口,为首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身高八尺,面容威武,身子十分的结实。
    青年步香辰背后的一众村民见状,纷纷回家,取了镰刀、短斧之类,一时间,汇集了上百人的青壮男子,为首的村民喊道:“草寇,想要趁着夜色,洗劫我们的村庄,那是痴心妄想。”
    那个山贼头目并不退缩,指着一众村民说道:“听说,你们村里有人偷偷地上了悦澜山,画了一副我们藏身地的地图,想要献给县衙门,派官军剿灭我们。是谁,给我站出来,不然的话,今日少不了兵戎相见。”
    一众村民纷纷喊道:“你休要在此处血口喷人,我们村子与你们悦澜山,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忙着养家糊口,谁有闲功夫,理会你们这些山贼草寇。官军会去剿灭你们?真是望自己的脸上贴金,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人,就会将自己饿死在悦澜山。”
    一时间,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那个山贼头目不理旁人,上前一步,指着青年步香辰的鼻子说道:“听说你是落枫观的幻海,这方圆百里之内,总能听到你的传闻。其实,早些年,我也学过一点道法,今日,咱两比试一下,如何?”
    青年步香辰冷笑一声,饶有兴趣地说道:“山贼想要挑战老道,有意思,你要如何比试?”
    山贼头目拱拱手,说道:“在下黄晋江,今日在你面前露两手,若是你比不过我,就闪到一边,不要插手我们寇字营与那些村民的恩怨。”说罢,他向四周看了看,走到一口水井前,咬破手指,将几滴鲜血滴进井水之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人听见水井之中发出了隆隆的响动,片刻之后,一条一丈多长的水龙从井底飞跃而出,直冲云霄,在半空中转了两个圈,直奔青年步香辰而去。
    立在远处观战的中年步香辰忽然间醒悟,自言自语道:“我想,我知道这个黄晋江是谁了。”
    184、
    “他是谁?”勇将军见中年步香辰面色凝重,好奇地问道。
    中年步香辰说道:“这个黄晋江应该与那个黄九婴,有莫大的关系,不是兄长,就是叔父或者就是她的父亲。”
    “这个黄九婴又是何人?”勇将军一头雾水地问道。
    “算了,一言难尽啊。”中年步香辰打消了讲述缘由的念头。
    勇将军瞥了中年步香辰一眼,小声地嘀咕道:“人到中年,还真是难以捉摸。”
    青年步香辰眼见着水龙在天,吃惊不小,嘴里不由得赞叹道:“好帅的法术。”
    水龙张开血盆大口,一个磨盘大小的水弹吐了出来,直奔青年步香辰的前胸射来。
    青年步香辰道一声“来得好”,双手结印,使个召唤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只膀大腰圆的人熊,那人熊背对着水龙,将青年步香辰揽入怀中,屁股一撅,那个硕大的水弹正中人熊的屁股。
    人熊被打了一个踉跄,向前奔了好几步,这才站稳身心。刚一站稳,扭转身形,从地上捡起砖头瓦块,不停歇地投向半空中,砸在水龙的身上,镶嵌在水中,甚是奇特。
    那只水龙昂起头,做了一个吸水的动作,之后,一张嘴,将那些砖头瓦片一起退还给人熊,砸得人熊满头都是大包,抱着头,四处逃窜。
    青年步香辰见人熊不是水龙的对手,也不慌张,从腰间摸出弹弓,从随身百宝囊中摸出三粒红丸,左右开孔,射向半空,三粒红丸在水龙的四周爆炸,发出阵阵火光,最后一粒红丸伤到了水龙的小腹,破了一个洞,从里面哗哗地向地上渗水。
    一旁的人熊发现了空档,将锋利的爪子伸向地下,眨眼功夫,团出了十几个泥丸,瞄准水龙的伤处,扔了出去,泥丸打在水龙的身上,泥土开始溶化,原本晶莹剔透的水龙,身子开始变得浑浊不堪。
    水龙大怒,压低身型,一个摆尾,冲到青年步香辰的面前,张开嘴,想要把他一口吞入口中,却被青年步香辰一个转身,纵身一跃,跳到了水龙的背上。从脖颈儿上扯下那条亮晶晶的银链子,一下勒在水龙的口中,好似给烈马套上缰绳一般。
    那条水龙感觉到了嘴里的异样,开始奋力地挣扎,青年步香辰抱定一个决心,无论如何,也不松手,于是,那条水龙背着青年步香辰在半空中辗转腾挪,做出了各式各样的高难度动作,只为一个目的,便是将背上的不速之客甩出去。可是,无论水龙如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那个小老道好似狗皮膏药一般,粘住了便甩不下去了。
    水龙在半空中折腾了好一阵,最终精疲力尽,龙头朝下,一头栽进水井之中,重新化作万点水滴,青年步香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双腿一飘,稳稳落在地上。
    观战的村民发出阵阵喝彩之声,赞美之词不绝于耳,青年步香辰被巨大的满足感包裹其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黄晋江看过了青年步香辰的功夫,脸上闪过一丝敬佩的表情,拱拱手,说道:“幻海小道长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之事,既然你执意要管,我们寇字营的兄弟便卖个小道长一个面子,我们改日再来找村里的恶人算帐,兄弟们,我们走。”说罢,带着手下一众弟兄,架起那个被绑了四肢的白衣女妖,匆匆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
    中年步香辰摸着勇将军的脑袋说道:“兄弟,我要走了,自己保重。”
    “保重。”勇将军用舌头舔了舔中年步香辰的手掌。
    中年步香辰离开村子,尾随在黄晋江一众人的身后,天明时分来到了悦澜山。一众山贼进了山,七绕八绕,在一条十分隐蔽的山沟之中,建着一排底矮的茅草屋,茅草屋前有许多的老人和孩子,老人在忙着生火做饭,孩子们在追逐打闹,茅草屋的附近有一条从山顶流淌而下的山泉,泉水清澈见底,水底布满了各种颜色的鹅卵石。
    在溪水边,有一间木头搭成的牢笼,笼子里关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步香辰定睛一看,那个小男孩非是旁人,正是前两日刚刚分手的陈休想。
    185、
    步香辰见此情景,瞧瞧走到囚笼的跟前,一侧身,魂魄挤了进去。凑到陈休想的耳边,小声说道:“小子,你怎么被关进笼子里了?”
    “谁?”陈休想吓得从笼子里一下子跳了起来,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人影,一屁股坐在地上,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是道长吧,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有声……嗯……这个事情应该是怪我,算了,这个事情,我原谅你了。”
    “这两日,你都做了什么?”步香辰坐在他的对面,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道长,您能把脸遮起来吗?怪吓人的。”陈休想嘟嘟囔囔地说道:“这两日还能做什么?被关在这个牢笼之中呗。”
    步香辰又问:“找到那个黄九婴了吗?”
    “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陈休想哭丧着脸说道:“此时的悦澜山跟十五年后的悦澜山全然不同,根本就没有什么忘忧庵,根本就没有什么黄九婴。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大贼窝,有老贼,小贼,男贼,女贼,还有狗贼。”
    “为何还有狗贼?”步香辰忍俊不禁地问道。
    “那里,你自己看。”陈休想用手指向老道的背后。
    步香辰回头一看,不远处趴着一条打瞌睡的黄色土狗。
    “…… ”老道一时无语。
    陈休想继续说道:“前两日,我费尽千辛万苦,寻到此处,却被他们当成县衙门的密探,硬是将我关在此处,不放我走。”
    “若是我不来寻你,怕是今晚你是走不了,回不去了。”步香辰略带责备地说道。
    陈休想扬了扬眉毛,说道:“这个倒也未必,这两日,我在此处认识了一个关键人物。关键时刻可以放我出去。”
    “什么关键人物?”步香辰问道。
    “你瞧,关键人物来了。”陈休想冲旁边努努嘴,说道。
    步香辰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上身穿着打补丁的暗红色肚兜,下身光着屁股,什么都没穿,赤着脚,左手拎着一个灰布小包,右手捧着一个大苹果,蹦蹦哒哒来到牢笼的前面。
    “狗哥,狗哥。”陈休想站起身,双手扒着木栏,一脸兴奋地大喊道。
    “喊什么,喊什么。你狗哥这不是来了吗?”小男孩吸了吸挂在嘴边的大鼻涕,大大咧咧地说道。
    小男孩晃了晃手中的两样东西,有些得意地说道:“看见了吗?你的随身包裹,被我从叔叔那里偷来了,你再看这个,又大又甜的大苹果,想不想吃?”
    “不愧是狗哥,做事就是敞亮。”陈休想一脸献媚地说道。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日,狗哥啐唾沫输给了你,比试尿尿也输给了你,我回去想了想,并不是技巧方面的问题,分明就是我岁数小,没有你的力气大。”
    陈休想笑道:“不然今日再比试一次尿尿怎么样?昨日比试谁射得高,今日来比谁射得远。我若赢了,你把我的小包袱还给我,如何?”
    小男孩指着陈休想的鼻子,气哼哼地说道:“你这个人太坏了,昨日,我回到家才想明白,你个头比我高,自然比我尿得高。”
    “不比尿尿,那比什么?”陈休想讪讪地笑道:“你拿来两件彩头,不会平白无故便送给我吧。”
    “昨日是武斗,我比不过你,今日我来文斗,比试一下智慧。”小男孩说着,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十几条横线,十几条竖线,组成一个棋盘,说道:“今日,我们来比试一下斗牛。”
    “什么是斗牛?”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很简单。”小男孩跟陈休想讲了游戏的规则,之后,又从地上捡起一个草棍,递给陈休想。
    两个人隔着牢笼,下起了益智棋,第一局小男孩赢了,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是从第二局开始,陈休想掌握了游戏规则,便连赢三局,将大苹果和小灰包统统赢了过来。
    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哇哇大哭起来。
    陈休想坐在牢笼之中,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输不起是不是?是不是男人?哪个男人输了就哭鼻子。”
    小男孩手指着陈休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小子等着,我这就去找我叔叔,让他一刀杀了你,你这官府狗贼。”
    陈休想一听,登时怂了,陪着笑脸说道:“狗哥息怒,狗哥息怒,不是跟你闹着玩嘛。你别哭,我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什么好玩的东西。”小男孩止住了哭声。
    陈休想解开小灰包,从里面摸出一只已经有些变色的孙大圣面人,那是曾经黄九婴送他的定情信物。睹物思人,陈休想的眼泪差一点掉下来,他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说道:“狗哥,看见这个面人了嘛,好看吗?”
    小男孩看到孙大圣的面人,眼神登时变了,呆呆地望着,将手伸进牢笼之中,抓那个面人,嘴里说道:“给我,给我,给我吧。”
    陈休想将手一仰,身子向后退了退,嘴里说道:“想要这个面人,你用什么来交换?”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小男孩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不离陈休想手中的面人。
    “狗哥,我问你,你们山寨之中,有没有一个姑娘叫黄九婴?”陈休想双眼放光地问道。
    “黄九婴?”小男孩寻思了一阵,摇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陈休想听了此言,十分地失落,他并不死心,从小布包中又摸出了一只画轴,那是前几日,他请望舒县最有名的画师画的黄九婴的画像,展开,呈现在小男孩的面前,问道:“狗哥,你见过这个女人吗?”
    小男孩看了看画像,嘴里说道:“这个女人,画的不就是我婶婶吗?”
    “你婶婶?”陈休想一脸懵逼地问道:“你婶婶今年多大岁数?”
    “我婶婶今年应该三十多岁了吧,具体岁数,我也不知道。”小男孩说道。
    “三十多岁?不对啊,若是推算得没错,她此时应该只有十多岁的年龄。”陈休想自言自语道。
    “我要面人,给我面人。”小男孩张着双臂高喊。
    陈休想将孙大圣的面人藏到身后,又问:“你那个婶婶,有没有女儿?”
    小男孩答道:“有啊,我婶婶生了七个男孩,最后一个生的就是女孩。”
    “她多大岁数?”陈休想问道。
    “十三四岁吧。”小男孩答道。
    “她叫什么名字?”陈休想的双眼放出惊喜的光芒。
    “她叫黄八女啊。”小男孩说道:“我叔叔说,第八个孩子生下一个女孩,就叫黄八女吧。”
    “你能带她来见我吗?”陈休想一脸期待地说道:“只要你把她带到我的面前,我就将这个孙大圣的面人送给你,如何?”
    “真的?”小男孩惊喜道。
    陈休想正色说道:“决不食言。”
    “你等着,我这就去把我八姐喊到这里来。”话音未落,小男孩已经跑出去好远。
    “八姐?八戒?”陈休想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鬼称呼,也不知道,这个黄八女是不是那黄九婴。”
    186、
    “道长,你不去寻你的师父,跑到我这里做什么?”陈休想问旁边隐身的步香辰。
    “看到我师父了。”步香辰答道。
    “你警告他了吗?是否告诉他五年之后,他会死在一个破败的院子里。”陈休想问道。
    “还有五年时间,现在即使告诉了,他也未必相信。”步香辰答道。
    “那……下一步,你想怎么样?”陈休想问道。
    “今夜就回去了,等待下一个月圆之夜,调整好时间,再去提醒师父小心。”步香辰说道。
    “这次的事情,对不住了。”陈休想自知理亏。
    “其实,还有一个省事的办法可以救师父。”步香辰望着陈休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陈休想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难道说,你要杀了小时候的黄九婴?”
    “没错。”步香辰笑道。
    “道长,我一直以来都是很敬重你的,这等没有底线的事情,你是做不出来的,是不是?”陈休想一脸的惊恐。
    “算了,跟你开玩笑的。”步香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嘴里说道:“这一次回来,我见到了我的师爷,他老人家给我讲了一番道理,使我受益匪浅。贫道想通了许多的事情,有些事,过去了,就没办法改变了。”
    “那你下一个月圆之夜还回来吗?”陈休想问道。
    “回来。”步香辰正色说道:“贫道还有两件事情,没有搞清楚。”
    “哪两件事?”陈休想追问道。
    “害死我师父和小师妹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步香辰说道。
    “道长还真是一个执着的人。”陈休想感慨道。
    说话间,黄阿狗从远处跑了回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两人来到牢笼前,黄阿狗得意洋洋地说道:“把孙大圣的面人给我吧,我将黄八女姐姐带来了。”
    陈休想全然没有听到黄阿狗的话,一对眼睛死死盯着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面目清秀,身段窈窕,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面有菜色,穿着一身带补丁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浆洗得十分干净。
    这个女孩不是黄九婴,又是谁呢?
    陈休想双手扒着牢笼,情绪十分地激动,两眼垂泪道:“九婴,九婴,是你吗?”
    那个女孩满脸的疑惑,退后两步说道:“你怎么了?为何哭泣?”
    陈休想的手伸出牢笼老长,想要去抓女孩的手,嘴里说道:“你是九婴吗?”
    “你认错人了吧。”那个女孩说道:“我不叫什么九婴,我叫黄亦灵,小名八女。”
    “我怎么会认错你呢。”陈休想眼中含泪说道:“只不过,现在的你,还不认识我而已。”
    黄亦灵不再理会陈休想,而是扭头对黄阿狗骂道:“阿狗,你带我来见这个傻子做什么?”
    黄阿狗一脸的委屈,指着陈休想手中的面人说道:“他答应我,只要把你带来见他,他就将那个孙大圣的面人送我。”
    黄亦灵瞥了一眼陈休想,问道:“刚才,你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陈休想点点头,说道。
    “把面人拿来。”黄亦灵板起面孔,对着陈休想吼道。
    陈休想下意识地将面人送到牢笼边,黄亦灵一把夺了过去,塞到黄阿狗的手中,顺便帮他擦了擦嘴边的鼻涕。
    “我们走。”黄亦灵拉着黄阿狗的手,扭头便走。
    “九婴,别走啊。”陈休想着急地喊道。
    “你是不是有病?”黄亦灵回头骂了一句,继续向前走。
    忽然间,一支弩箭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射了出来,正中黄阿狗的前胸,黄阿狗“哼”了一声,栽倒在地,殷红的血顺着中箭处,缓缓地流了出来。
    黄亦灵被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刚要张嘴大叫,从草丛之中,钻出一个官军打扮的人,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黄亦灵的嘴巴,恶狠狠地说道:“小姑娘,要想活命,不要出声。”
    黄亦灵眼尖流淌着泪水,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官军士兵。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几百名官军,不远处的那只大黄狗也被没声响地解决掉了。
    “大人,这个女孩如此处置?”捂住黄亦灵嘴的士兵问身边的一位长官。
    那长官将黄亦灵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说道:“小妮子,长得有几分姿色,留活口吧。”
    这一句话救了她,那个士兵将黄亦灵的嘴里塞上布团,五花大绑丢在路边。
    又有士兵指着牢笼中的陈休想问道:“大人,这里有一个黄毛小子,怎么处置?”
    那长官瞥了一眼陈休想,淡淡地说道:“杀。”
    “遵命。”那个士兵从腰间摸出弩箭,瞄准陈休想,便要射击,忽然间一阵旋风刮起,刮得在场的士兵都睁不开眼睛,等旋风过后,再看眼前的牢笼,里面竟然空无一人,那个陈休想竟然不知去向。
    187、
    一众兵士惊呼道:“大人,真是怪事,那个牢笼里的孩童不见了。”
    为首的长官低声怒道:“喊什么?不怕将前山的草寇惊动了?”
    说话间,那长官迈步走到牢笼前,仔细查看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自言自语道:“早就听闻悦澜山里的草寇中有人会使妖术邪法,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一旁的一位副将开口说道:“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请大人赐教。”
    “何事?”
    “既然是偷袭悦澜山的草寇,为何不选在晚上,而是在光天化日下行军?这样不是很容易便暴露目标吗?”
    那长官白了部下一眼,不屑地说道:“这悦澜山的地形你很熟悉吗?若是半夜来,中了草寇的埋伏,我们这些人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这县太爷也真是武断,也不知那落枫观的道人给他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件,县太爷便下定决心剿灭这悦澜山的草寇。”
    “官家一张嘴,当兵的跑断腿。”副将随声附和道。
    那长官从腰间抽出钢刀,在半空中挥了挥,嘴里说道:“兄弟们,见到草寇不要客气,格杀勿论,休要给他们半点反抗的机会。”
    “遵命。”一众兵士齐声答应道。纷纷弓上弦,刀出鞘,登时进入战备状态。
    官军的大队人马向前山突袭,只留下被五花大绑的黄亦灵倒在地上,默默地流眼泪。
    过了一阵,待官军彻底地走远了,不远处的泉水中爬出来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芦苇杆,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非是旁人,正是陈休想。
    只见他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脱掉外衣,拧干了衣服上的水,重新穿好,冲着半空中拱拱手,自言自语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说罢,他站起身,走到黄亦灵的身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小声说道:“你知道出山的道路吗?咱们快点逃吧,走了晚了,性命不保。”
    黄亦灵一把推开陈休想,嘴里说道:“我不走,我要去告诉我爹我娘,我几个哥哥,让他们快点逃。”
    陈休想一声叹息,有些无奈地说道:“只怕来不及了。”
    黄亦灵指着陈休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休要在此处胡言乱语,你说,是不是你将官军引到此处的?”
    陈休想一脸无辜地说道:“你不要冤枉好人,方才你也看到了我,他们没有杀你的念头,却动了害我的心思。”他弯下腰,从黄阿狗的尸体的手中,拿过了那个孙大圣的面人。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将面人收好。
    黄亦灵不再理会陈休想,拼尽全力向前山跑,陈休想见状,只好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跑到前山,远远地看见那排茅草屋,屋顶已经被人点着了火,官军与寇字营的兵士已经混战在一起,官军不论在武器装备还是在作战技巧都远远高过寇字营,片刻之后,尸横遍野,鲜血满地。黄亦灵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及几个哥哥被官军杀死,四五个官军将她的父亲黄晋江团团围住,黄晋江杀死了两名官军,却被一名官军在背后偷袭,砍伤了左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几名官军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
    黄亦灵躲在树后,看到此情此景,眼睛一翻,登时昏死了过去。
    陈休想无奈,背起黄亦灵,直奔后山,逃之夭夭。等逃出悦澜山,已经是黄昏时分,陈休想将黄亦灵轻轻地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四肢酸痛,浑身的骨头好似散架了一般。
    良久,黄亦灵悠悠转醒,望见身旁的陈休想,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家人,坐在路边,放声大哭。
    陈休想安慰道:“九婴,凡事想开点吧。”
    黄亦灵抬起头,恶狠狠地望着陈休想,嘴里骂道:“你…… 就是一个扫把星,我刚看到你,我全部的家人便都被杀了。”
    陈休想一脸的无辜,为自己辩解道:“你应该感激我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会死在前山。”
    “阿弥陀佛,世上之事,一切皆有因果。”不知何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陈休想抬起头,仔细打量一下那个僧人,最后,开口试探性地问道:“您……是年轻时候的知贤禅师吧。”
    188、
    “阿弥陀佛,贫僧正是智贤。”那个大和尚双手合十,垂目说道。
    “托您的福,我才又看到了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这个人。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了。”陈休想说着,跪着地上一个劲的磕响头。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从何说起。”智贤大和尚伸出双手,搀扶陈休想。
    陈休想抬起头,已是满目泪痕。
    智贤大和尚望着陈休想冥思一阵,缓缓说道:“这是施主的果,却是贫僧的因。”
    陈休想擦了擦泪水,哽咽地说道:“虽然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但是我对您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
    智贤大和尚岔开话题,问道:“敢问两位施主,是在悦澜山那个方向来的吗?”
    “正是。”陈休想答道。
    “那悦澜山可是变成了修罗战场?”智贤大和尚面色凝重地问道:“贫僧看那个地方,怨气冲天,只怕已是生灵涂炭。”
    陈休想答道:“那里官军跟寇字营的残部正在厮杀。”
    “阿弥陀佛,人间悲剧。”智贤大和尚手捻佛珠,不住地念佛。
    “大师,我有三问。”一直在哭泣的黄亦灵忽然间开口说道。
    智贤大和尚望向黄亦灵,满目皆是慈悲,开口说道:“小施主,你有何问?”
    黄亦灵擦了擦眼泪,开口问道:“第一,同样身而为人,为何官军就有剿灭义军的权力?”
    智贤大和尚也不思量,开口说道:“人生如戏,在这个戏台上,你扮演着什么角色,就注定了什么结局。成王败寇,古往今来,官军的源头是义军,义军的尽头或是官军,或是阿鼻地狱。”
    黄亦灵又问:“第二,为何在这世上,好人不长命,坏人活百年?”
    智贤大和尚答道:“每个人,能来到这个世上,都是天选之子。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穷困潦倒的乞丐,也曾享受母亲温柔的怀抱。这世间有无数种的福报,寿命只是福禄寿等众多福报的一种,不能说,你是好人,就要长寿,你是坏人,就要短命,各自有各自的因果,好人做好事,自有他的奖赏,坏人做坏人,自有他的惩罚。这一世,没有奖惩,还有来世,生生世世,因果不断。”
    黄亦灵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横死之人,死后会下地狱受苦吗?”
    智贤大和尚眯着眼睛,反问一句:“小施主,你心中的地狱,是何等模样?”
    黄亦灵咬咬牙,恨恨地说道:“地狱分为十八层,最痛苦难当的第十八层,就在人间。”
    智贤大和尚一声叹息,缓缓说道:“佛陀本是天竺人氏,他的家乡唤做迦毗罗卫国,这个国家规模不大,周围强国林立,佛陀本是王储,很早的时候,便看破红尘,离家修行。期间,佛陀数次回国,规劝他的家人放弃荣华,出家修行。有的人听了,有些人执迷不悟。后来,迦毗罗卫国被敌国所灭,释迦族被战象践踏,男子尽灭,敌国国王将五百释迦族的女人召集在一起,要行无理之事,女人们大声咒骂,国王大怒,将这五百名女人的手足斩断,丢在一座深坑之中,并且一把大火毁灭了迦毗罗卫国,之后,带着军队扬长而去。五百名女人在深坑中痛苦哀嚎,怨气冲天,佛陀感应到了这般怨气,拖着病体,远道而来,走到深坑前,看到眼前惨剧,佛陀虽是开悟之人,贫僧猜测他的心也如刀割一般难受,因此,他做了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超度。念诵经文,超度了在战争中死伤的国人,早早脱离了苦海。”
    陈休想在一旁,听出了端倪,眨眨眼,插嘴道:“禅师,您远道而来,是为那些死难的寇字营兵士做超度吗?”
    智贤大和尚一声叹息,缓缓地说道:“只怕贫僧一个人,孤木难支。只好尽力而为。”
    傍晚的时候,三个人重新回到了悦澜山,官军早已离去,只剩下硝烟过后的断壁残垣,满地狼藉,黄亦灵发现了一两丈多深的土坑,坑中堆满了无数的尸骸,此处人烟罕至,官军只是将尸体一把火焚烧,竟不掩埋。
    黄亦灵伏地大哭。
    智贤大和尚双手合十,满面的庄严肃穆,口中缓缓念诵《地藏经》。陈休想远远地望去,借着夕阳的余晖,只觉大和尚的头顶闪现道道金光,好似罗汉转世一般。
    陈休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听了您的经,这些枉死的冤魂,是不是可以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智贤大和尚摇摇头,说道:“贫僧的修为浅薄,只能暂时缓解他们枉死的痛苦,要说超度去西方极乐世界,谈何容易!”
    黄亦灵擦干眼泪,忽然间开口问道:“大师,我若是学会您方才念得那个经文,可以使我的父母兄长脱离痛苦,前往西方极乐世界吗?”
    “这个……”智贤大和尚十分谨慎地说道:“有一线可能。”
    黄亦灵忽然间跪地磕头道:“求大师收我为徒,教我超度的经文。”
    “这……”智贤大和尚陷入了沉思。
    黄亦灵见他犹豫不决,伸手入怀,摸出一把剪刀,握在手中,刀尖顶在自己的咽喉处,咬着嘴唇问道:“请问大师,你是要我一头长发,还是要我一条性命?”
    智贤大和尚一脸怜爱地望着黄亦灵,开口说道:“只怕你我之间,确有一段师徒缘分。”
    “多谢师父。”黄亦灵跪在地上,行拜师礼,之后,抄起剪刀,一下子剪断了自己脑后的长辫,随手一丢,千万的青丝,随风飘散。
    忽然间,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待风沙散去,智贤大和尚与黄亦灵发现,一旁的陈休想不见了踪影……
    189、
    陈休想被卷在狂风之中,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散去。
    陈休想在半空中坠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嘴里满是泥沙,啐了几口唾沫,还是有些别扭,揉揉眼睛,打量四周围的景物,发现正是三日前的那片森林。步香辰的魂魄背着手,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师父,你们回来了?事情办妥当了吗?”张青寅从一棵树的后面绕了出来,笑容满面地问道。
    步香辰答道:“回来了,事情还算顺利。你怎么样?见到你的母亲了吗?”
    “见到了。”张青寅满面春风地笑道:“吃了她亲手做得面条,十分地开心。”
    步香辰问道:“你是如何跟梅姐解释,你来自于十五年后的落枫观?”
    “我没解释。”张青寅答道:“我假装是过往的客商,在她家骗住了三日。”
    步香辰好奇地问道:“你们没有母子相认吗?”
    “没有啊。”张青寅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不想看我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想与母亲抱头痛哭,所以没有明说。反正我也见到她了,了却了这桩心愿。”
    “师兄果然是钢铁直男。”陈休想感慨道。
    “师父,我打听到一件事情。”张青寅又说。
    “何事?”步香辰问道。
    “我母亲回浮鱼镇,乃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张青寅答道。
    “为何?”步香辰问道。
    “因为,她做饭做得太好吃了。因此才被赶出了落枫观。”张青寅忿忿地说道。
    “这是什么道理?”步香辰十分的诧异。
    张青寅答道:“我母亲说,最近一段时间,那个胡启川给她采购蔬菜肉蛋的银钱越来越少,道观里的道士们对饭菜颇有微词。母亲想了一个办法,自己腌制了辣椒酱和小咸菜,供道士们食用,结果,从前只要烧十锅米饭就够全观的道士们吃一顿,现在因为辣椒酱和小咸菜的缘故,每顿饭要烧十三锅米饭才够。胡启川对此十分不满。找个理由,就将我母亲赶出了道观,让他自己的同族堂妹主管食堂。”
    “我想起来了。”步香辰恍然道:“他那个堂妹极其苛刻,每顿饭每人只给二两糙米饭,炒菜没有半点油星,拼命地放盐,秋冬的大米粥里没有大米粒,春夏的绿豆汤里没有绿豆粒,那个时候,我兜里有点钱,就去下馆子,肚子里真是半点油水都没有。”
    “师父,落枫观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张青寅抱怨道。
    步香辰一声叹息,十分无奈地说道:“当利益战胜道德,成为唯一的行动法则,距离消亡,不久已。”
    三个人在树林中交谈一阵,老道抬起头,瞧了瞧半空中的明月,嘴里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了。”说罢,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周围的树枝被吹得七零八落,树叶散落一地,半空中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按照来时的顺序,陈休想第一,张青寅第二,我殿后。”步香辰指挥着,三个人统统爬进了黑洞。
    在从黑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三个人坠落在落枫观的后院之中,步香辰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肉乎乎的,灵魂重新进入肉体之中,老道长出了一口气。
    一夜没有睡好的段成世听见动静,从自己的屋子跑了出来,看到三个人安然返回,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他凑到步香辰的面前,笑道:“师兄,见到师父了?”
    “见到了。”
    “见到小师妹了?”段成世又问。
    “见到了。”
    “你……提醒他们小心了吗?”段成世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为何?”段成世有些诧异。
    “时机不对,我们去错了年份。”步香辰解释道。
    “那……这一次旅行,一无所获喽?”段成世略感失望。
    “也不是,你瞧瞧这个。”段成世伸手入怀,将师爷景元子送他的阴阳鱼石牌取了出来。
    段成世惊得瞪大眼睛,良久才说:“师爷的观主石牌,他老人家自己说,丢失了多年,你是从何处寻来的。”
    步香辰说道:“根本就没有丢,师爷将这面石牌,直接传给了我。”
    “什么?”段成世一脸茫然,寻思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当初,师父若是有这面石牌,也不会被几个师叔挤兑成那个样子。”
    步香辰听师弟这般说,只好说道:“师爷的心思,我这个做徒孙的,也是猜不透。”
    “不过,既然师爷认可了你的身份,我也只好遵命了。”段成世说着,整理一下道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行叩拜礼,嘴里说道:“落枫观第三代弟子幻江,叩见落枫观第二任观主。”说罢,给师兄磕了三个头。
    步香辰将师弟搀扶起来,两个人又说了一阵闲话,步香辰打了一个哈欠,嘴里说道:“困死我了,我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说罢,回了自己屋子,将哪没石牌藏着床头的木盒之中,上床睡觉。
    老道一觉醒了,已是傍晚时分,曲氏姐妹与祝柔早已将晚饭做好,饭菜摆了一大桌。
    步香辰,张茯苓,段成世,才不遇,志不达,石元普,张青寅,陈休想,众人围坐一桌,二郎蹲在步香辰的身后,众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吃过晚饭,步香辰手里捧着一盏茶,躺在后院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陈休想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道:“道长,歇着呢?”
    “嗯,歇着了。”
    “道长,您看,今日的月亮多圆啊!”陈休想指着半空的一轮明月,说道。
    “是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步香辰附和道:“今日的月亮比昨日的月亮还要圆。”
    “道长,您是不是说过,满月之时,就可以回到从前的时候。”陈休想小心翼翼地说道。
    步香辰听出了端倪,坐直身子,瞅着陈休想,嘴里问道:“你想做什么?”
    “道长,你瞧,现在的时候还早,距离明日天明,还有五个时辰,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走,能在过去呆上五天五夜,比上一次回去,时间充裕了许多。”
    步香辰沉吟不语,良久才说:“昨日才走,今日再去,贫道怕轮回塔里的七个魂魄吃不消。”
    陈休想眯着小眼睛,一脸坏笑地说道:“塔里的那些魂魄,死有余辜,若是能帮咱们,了却心中的遗憾,也是死得其所吧。道长,您看……”
    步香辰被他说动了心思,嘴里说道:“也罢,你去收拾一下行囊,咱们走。”
    “好勒!”陈休想大喜,兴冲冲地跑回自己的屋子,打点行囊。
    张青寅脱的光溜溜的,只穿着一双袜子,躺在床榻之上,看见陈休想这般,开口问道:“你做什么?”
    陈休想一边收拾行囊,一边说道:“师兄,快点穿衣服,道长说,我们马上要再一次回到从前。”
    “是嘛?又要去啊!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张青寅淡淡地说道。
    “你不想去了?”陈休想愕然道。
    “是啊。母亲我也见到了,这一次,我就不去了。”张青寅说道。
    “好吧。”陈休想收拾好了行囊,跑到后院的巨大轮回塔下,等待步香辰。
    良久,却见步香辰背着褡裢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的师弟段成世。
    “师兄,如此频繁地使用轮回塔,你的身体吃得消吗?”段成世关切地问道。
    “昨日去得匆忙,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今日再去一次,便差不多了。”步香辰说着,迈步也来到了巨型轮回塔的跟前。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只见那塔顶的白色舍利子发出耀眼的光芒,月光照在塔身之上,宝塔渐渐有了回应,塔内开始燃起熊熊大火,困住塔中的七个魂魄发出痛苦的哀嚎,最终,整座宝塔变成了暗红色,一道光束从塔顶射出,映射在地上,出现了一个磨盘大小的黑洞。
    “陈公子,我们该走了。”步香辰拉着陈休想的手,缓缓走向黑洞。
    “这个黑洞,看起来好吓人啊!”段成世凑到黑洞的跟前,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哪知道,黑洞里忽然间涌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邋遢老道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二道长,小心啊!”陈休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虽然抓住了段成世的手腕,却被巨大的力量拽着坠入了黑洞之中。
    “大事不妙。”步香辰伸手抓住了陈休想的胳膊,想要把他跟段成世从黑洞里拽出来,哪知道,巨大的吸力把他整个人也吸进了黑洞之中。
    麻烦问一下,天涯的系统管理人员,我的190贴,到底有什么敏感词,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修改三次了还是被删,到底为什么?
    190、(1)
    望舒县城西十里有座一言村,村东头有一棵大槐树,这一日夜里,树下趴着一只想心事的大黄狗,忽然间,在它头顶的树枝上,一阵“挲挲”的树叶响动,大黄狗竖起耳朵,侧耳倾听,它抬起头,从树顶上坠下一物,吓得大黄狗赶忙起身躲避,那个黑物“扑通”一声坠落在地,大黄狗定睛一看,从树上掉下来的竟然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老道,趴在地上,不住地揉着后腰。
    大黄狗暗自庆幸,自己躲得及时,没有被这个老道砸到,哪知道,眨眼之间,又从树上坠落一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它的身上。大黄狗哀嚎一声,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地方。
    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嘴里说道:“这个地方,真是邪门,软绵绵,肉乎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都不疼。”说话的人正是陈休想。
    陈休想四处张望一下,有些茫然,一眼瞥见趴在地上的段成世,赶忙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二道长,您没事吧。”
    段成世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腰,嘴里不住地哼哼,呲牙咧嘴地说道:“差点没把我的老腰摔断,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我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190、(2)
    陈休想察言观色,揣测段成世的话是真是假,嘴里说道:“可能您站的地方,离那个黑洞的位置太近了,身不由己地被吸了进来。”
    段成世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叫什么事,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我的往事是不堪回首的,我不想回来,我这就回去,师兄,师兄,你在哪里?咦……师兄在何处?”
    陈休想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四处张望,寻找步香辰的踪迹,可是,找了半天,除了那只被砸晕了的大黄狗除外,哪有半个人影。
    “听步道长说过,这个轮回塔的力量,只够将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童,送回过去,上一次,我跟着掺乎进来,打乱了道长的步伐,他只回来一具魂魄,这一次,二道长先进来了,之后是我,十有八九,这一次回到从前的行程没有留下步道长的位置。”陈休想眉头紧锁,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你的意思,我师兄他没有跟来,只有咱们两个回到了从前?”段成世彻底地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咱们怎么回去呢?”
    “上一次,我见道长就这么双手结印,然后嘴里不知道叨咕了什么,然后,脑袋顶上,就出现了一个黑洞,我们三个顺着黑洞爬了回去。”陈休想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
    段成世听闻此言,十分沮丧地说道:“难道说,我们两个要困在这从前的日子里吗?”
    “二道长,你别着急啊,咱们慢慢地想办法吧。”陈休想安抚道。
    段成世双手叉腰,眉头紧锁,十分焦躁地说道:“该怎么办?要不要去趟落枫观,见一见从前的师兄,他应该知道回去的手印和口诀。”
    “去了也没有用。从前的步道长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陈休想说道:“因为,这个轮回塔并不是步道长的法宝,那是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在他漂泊十年,重回望舒县之后,送给他的礼物,只有智贤禅师知道。”说到此处,陈休想眼睛一亮,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们去小报恩寺问问智贤禅师,他一定能帮助咱们。”
    “对啊。”段成世一听,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摸摸陈休想的脑袋,十分开心地说道:“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的聪明,如此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咱们这就去找那个智贤大和尚。”
    两个人起身,辨了辨方向,直奔小报恩寺而去。
    而此时未来的落枫观中,老道步香辰手里抱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喝酒,一边跟身边的二郎抱怨:“二郎你来评评理,他们办得这叫什么事,我去跟智贤禅师讨来的轮回塔,我费尽周折,将轮回塔里装满了恶鬼魂魄,为何真正到了穿越的时候,却不带着我去,这是人干的事吗?我找谁说理去?”
    二郎用前爪搭在老道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狗嘴里说道:“道长,咱不跟那段成世和陈休想那两个俗人一般见识,他两就是一对沙雕,就让他们困在从前,永远不要回来。”
    “对,你说得没错,就让他们两个困在从前,永远不要回来。”说罢,步香辰喝了一大口酒,醉眼朦胧,打个酒嗝,忿忿地说道。
    191、
    段成世与陈休想两个人步行来到望舒县城西五里的小报恩寺。
    两人站在寺庙大门前,抬头观望。
    陈休想说道:“二道长,原来从前的小报恩寺如此的寒酸。”
    “首先,要有香火钱,才能体面。如何有香火钱呢?要有信徒才行。如何才有信徒呢?要能替信徒排忧解难才行。”段成世说道:“很显然,我们来得这个时代,望舒县的老百姓还是愿意把香火钱花在落枫观。”
    陈休想围着寺院门口的石狮子转了两圈,忽然间问道:“二道长,你是世间万物都分雌雄公母,这小报恩寺门前的石狮子是不是也是一公一母。”
    “你说得没有错,就是一公一母。”段成世答道。
    “如何区分?”陈休想打量一阵,说道:“我看两个石狮子都是一样的凶,分不出高低,难不成是男左女右?左面的是公狮子,右面的是母狮子?”
    “师父当年教过我如何区分公母狮子。”段成世说道:“你看这两只狮子的脚下,公狮子脚下踩得是石球,母狮子脚下踩的是小狮子。一目了然。”
    “原来如此。”陈休想恍然大悟,他 仔细看了看寺院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又问道:“二道长,我再问你,你说,这个石狮子嘴里的石球是如何放进去的?你瞧瞧,还是活动的。”陈休想说着,踮起脚,用手拨动石狮子嘴里的石球,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师父当年没有教过我。”段成世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其实,这个问题,我是知晓答案的。”陈休想说道。
    “你知道?告诉我吧。”段成世一脸真诚地问道。
    陈休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初,造石狮子的工匠趁石狮子不注意,想办法吓唬它一下,石狮子被吓得哇的一声张开嘴巴,工匠趁机就把石球塞进它的嘴里了。”
    “……”段成世愣住了。
    陈休想讨个没趣,上前两步去敲小报恩寺的寺门,敲了好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他抬头看看天,黑漆漆的,距离天明还有好久。他无奈地下了台阶,回到段成世的身边。
    段成世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陈休想一脸懵逼,他好奇地问道:“二道长,你笑什么?”
    段成世抹着眼泪,笑道:“你小子太幽默了,石狮子是被吓得张开了大嘴。哈哈,太有意思了。”
    “…… ”陈休想一脸无奈地望着段成世,心中暗自担忧:“跟着这么个傻老道在一起,回到未来的落枫观,希望十分的渺茫。”
    段成世笑了一阵,忽然间开口问道:“对了,你怎么不进寺院呢?”
    陈休想说道:“刚才,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门啊。”
    “来此处,不用敲门。”段成世说着,迈步上台阶,走到寺院的大门前,口中念个咒语,只见他身子一扁,变成了一个薄薄的纸片人,一侧身,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陈休想立在门口,惊骇道:“这个老道看上去傻乎乎的,原来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少卿,段成世的脑袋从大门缝里又钻了出来,问陈休想:“你怎么还不进来?”
    陈休想一脸无奈地说道:“我又不会穿墙术,如何进去。”
    “对了,我把这个事情忘记了。”段成世又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在陈休想的耳边低语几句,传他几句口诀。
    陈休想学会之后,念了一遍,只觉身子一扁,也变成了一个纸片人,他大喜过望,顺着门缝也钻进了小报恩寺。
    “二道长,原来这个法术如此的容易。只需要学会几句咒语,就能实现。”陈休想十分开心地说道。
    “这个有什么难的。”段成世说道:“学这个法术,最大的难处就是有没有人愿意教你口诀。记住了口诀,一点都不难。当年,我进落枫观,当了五年学徒,天天给师父倒夜壶,洗裹脚布,师父这才开恩,开始传我法术口诀。”
    段成世一边说,一边带着陈休想向寺院的后院走。陈休想跟在他的身后,发现老道对小报恩寺的路径十分地熟悉,左一个弯,右一个弯,步伐极快。
    “二道长,你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的熟悉啊?”陈休想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嘿嘿,前几年总到寺院的藏经阁里偷看佛门经书,虽说此时的小报恩寺跟后来的小报恩寺比起来,规模较小,但是路径是没有太多变化的,因此,走起来,轻车熟路。你瞧,那边,就是我常去的藏经阁。”段成世说着,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二层木楼说道。
    陈休想抬头一看,只见木楼的二楼从窗户里透出一道微弱的烛光。
    “这么晚了,那个藏经阁中,还有人读书啊?”陈休想感慨道:“难怪后来小报恩寺能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寺院,原来寺中的和尚如此的勤奋。”
    “走,咱们过去瞧瞧,兴许智贤禅师此刻正在藏经阁中读书呢!”段成世说着,带着陈休想走到藏经阁的门前,推开木门,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只见,楼上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佛教书籍,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苗忽明忽暗,油烟乱飞,书桌前,端坐着一位埋头苦读的白衣女尼,陈休想只看了一眼,身子便如被马蜂蛰过一般,不住地颤抖,那个女尼非是旁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黄九婴。
    192、
    “九婴,是你吗?”陈休想两眼含泪,迈步走到那个女尼的面前。
    女尼吃了一惊,没想到深更半夜会有外人闯入,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摆个防御的架势,警惕性十足地问道:“来者何人?”
    “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陈休想走到书桌前,让油灯的光亮照到自己的脸。
    “你,似曾相识。”那个女尼眉头紧锁,思量了好久,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去过悦澜山,被我……被我父亲关在囚笼之中,后来,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一次是回到了十二年前。”陈休想估算了一下时间,小声地嘀咕道。
    “你说什么?”女尼没听清他的话。
    “没事,没事。”陈休想喜笑颜开地问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深更半夜闯入这佛门清净之地?”女尼忽然间怒道。
    “我专程来看你的。”陈休想一往情深地说道。
    “道士,你来此处,所谓何故?”女尼不理陈休想,却问站在二楼台阶处的段成世。
    段成世听见她问自己,开口说道:“无量天尊,贫道落枫观第三代弟子——幻江,来小报恩寺想要拜见智贤禅师。”
    “落枫观?”女尼听闻此言,脸上现出一丝怒容,咬着牙说道:“原来,你要拜见我师父。来来来,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老人家。”
    段成世听闻大喜,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小师父。”
    女尼冷笑一声,说道:“不客气。”说罢,领着段成世出了藏经阁,直奔小报恩寺的后院走去,陈休想紧跟其后,也去了后院。
    小报恩寺的后院是一片空地,地上铺着青条石,墙根处摆着兵器架子,各种石锁,石墩应有尽有。
    “小师父,我记得智贤法师的禅房并不在此处,这个地方应该是小报恩寺护院武僧的习武场吧。”段成世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你是落枫观的道士,为何对小报恩寺的环境如此熟悉?”女尼问道。
    “嘿嘿,这个事情说了惭愧。”段成世如实答道:“从前的时候,我总是偷着来小报恩寺的藏经阁读书,因此,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的熟悉。”
    “果然……”女尼咬牙切齿地说道:“落枫观的狗贼,只会做些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情。”
    “你这个小师父,怎么讲话如此的无礼?”段成世收起脸上的笑容,不悦地问道。
    女尼从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根短棒,冷笑着说道:“今日趁着寺里的众武僧不在,借用他们的场子,打发了你这个落枫观的狗贼,替我死去的父母兄长报仇雪恨。”
    “等一等,贫道听出来了。你这个小师父好像对我们落枫观有些成见,不妨我们坐下来谈一谈,何必棍棒相见呢。”段成世一脸诚恳地说道。
    “谁要跟你坐下来谈。”女尼说着,举去手中短棒,直奔段成世的头顶打来。
    段成世也不躲闪,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短棒,嘴里说道:“小师父,你不要这么着急地动手伤人。”
    女尼使劲地往回拽短棒,想要将武器抢回,试了两三次,没有成功,她抬起右脚,一下子蹬在段成世的小腹之上,这一脚她卯足了全力,谁知踢在老道的身上,好似踢到了棉花团一般,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气力,她向后收腿,却被段成世的小腹吸住,动弹不得,女尼暴怒,破口大骂:“贼道士,不知廉耻。快松开我的右腿。”
    段成世听她这么说,小腹一松,放脱了女尼的腿。女尼向后“噔噔噔”连退了三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待她站稳脚跟之后,又从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根红缨枪,对准老道,迎面就刺。
    老道如法炮制,伸手一把抓住红缨枪的枪头,女尼使劲地向回拽,红缨枪却是纹丝不动,女尼大怒,喊道:“贼道士,你快松手。”
    “好吧。”段成世见女尼向后使劲,顺势松开了手。女尼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向后面摔去,只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九婴,你没事吧。”陈休想见状,赶忙跑了过去,想要把她搀扶起来。哪知那女尼左手捂住右边肩膀,大汗淋漓地说道:“别碰我,痛。”
    陈休想伸手去摸女尼的肩膀,女尼扬手便是一个嘴巴,破口大骂道:“小贼,你要做什么?”
    陈休想的脸颊登时出现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他忍着痛说道:“你别动,我没有恶意,我猜你的肩膀是脱臼了,我来帮你将关节复位。”
    女尼听闻此言,这才安静下来,陈休想捏住她的手臂,脑中回想父亲给病人关节复位的场景,有些后悔,平日里没有好好学习医术。
    他努力了三次,才将女尼的关节复位,痛得女尼流出了眼泪。
    陈休想又是抱歉,又是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活动一下手臂,看一看,还痛不痛?”
    女尼照他的话,活动一下手臂,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嘴里说道:“肩膀不痛了,臂弯那个地方痛。”
    “你不要动,我来给你瞧一瞧。”陈休想小心翼翼地撩起女尼的僧袍衣袖,露出雪白的一段手臂,在她的臂弯处轻轻地摸了一阵。
    女尼被眼前的陌生男人抚摸自己的肌肤,羞得满脸通红,嘴里说道:“你做什么?”
    陈休想仔细检查了她的手臂,说道:“你这条手臂上的骨头,十有八九是摔裂了。”
    “你会不会看病,莫要诓我。”女尼怒道。
    “我诓你做什么?”陈休想一脸无辜地说道:“你自己活动一下手臂,疼不疼?”
    “痛!”女尼只好承认。
    “你等一等,我来帮你打个护板吧。”陈休想说着,四处张望,从地上捡起那根短棒,自言自语道:“只一根木棒不行啊,还要再找一根。”嘴里说着,四处寻觅,最后在兵器架子旁边找到一只敲木鱼的小棒。登时眼前一亮,手里拿着一长一短两根木棒回到女尼的身边,一伸手,将自己袍子下摆撕下来一条,用两根木棒固定住女尼的伤臂,布条一圈一圈地缠好。嘴里说道:“等天明时,我给你找两根合适的木板,重新包扎一下,在开两副中药,一副内服,一副外敷,用不了三五十日,就能痊愈了。”
    女尼盯着陈休想的眼睛看,想要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的真实意图。
    陈休想低下头,眼角流出了两滴泪水,十分懊悔地说道:“方才,我应该阻拦你跟二道长打架的,你才多大,怎会是他的对手,我错了,看到你受伤,我的心好似刀割一般难受,你打我吧。”说着抓起女尼的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脸上打耳光。
    “好了,好了。”女尼缩回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气嘟嘟地说道:“你们若是想寻我师父智贤禅师,可以去胭脂林,也可以去骸骨陵,反正他肯定在这两个地方其中之一。”
    “大晚上了,好好的寺院不呆,跑到这两个地方去做什么?”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女尼答道:“落枫观的景元子老贼油尽灯枯,快要不行了,几个徒弟抢观主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老道们没功夫打压附近的妖魔鬼怪,最近一段时间,胭脂林的曲游拓和骸骨陵的寇林因为一点琐事,打得不可开交,我师父带着寺里的武僧出门去了,他想做个和事佬,化解这一段恩怨。”



    193、
    “胭脂林的狐妖与骸骨陵的鬼魂因何事起了纷争?”陈休想问道。
    “这件事情,全是胭脂林的错。”女尼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休想瞥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与骸骨陵的寇氏有很大的渊源,因此,肯定是向着他们说话的。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两家起了纷争,怎么可能是一家的责任。”
    女尼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扬手就是一个嘴巴,“啪”的一声,打在陈休想的左边脸颊之上,虽没有用多大力气,可是动静却是极大。将陈休想打得一脸懵逼。
    他捂着左边脸颊,一脸无辜,满眼委屈地问道:“你……你为何事打我?”
    女尼说道:“我是用事实告诉你,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句话是错的。”
    陈休想揉揉脸颊,心虚地说道:“九婴,你是对的,是我错了。”
    “你为何总是喊我九婴?”女尼怒道:“我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我的法号空弦。”
    “好吧,空弦小师父。”陈休想说道:“胭脂林与骸骨陵的纷争,真的全怪胭脂林吗?”
    “确实如此。”空弦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说得没错,这件公案我是知道了。”站在一旁的段成世插嘴说道:“的确是由胭脂林引起的纷争。”
    “说来听听。”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段成世搬了一只石锁,放在陈休想的身边,坐下。空弦见他凑了过来,一脸厌恶地向旁边挪了挪身子。
    段成世毫不在意,对陈休想说道:“你可知道,每个想修仙的狐狸,必备道具是什么吗?”
    “不知道。”陈休想摇摇头,说道:“是什么?”
    段成世答道:“是人的头骨,也就是所谓的骷髅头。”
    陈休想不解:“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段成世答道:“因为从周朝截教门人大量升天封神之后,动物修仙的大门其实是封死的。那狐狸若想得道成仙,第一步要化身为人。如何成人呢,这个小狐狸成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趁着月圆之夜去坟地寻一只合适的骷髅头。”
    陈休想好奇地问道:“二道长,什么叫合适呢?”
    段成世答道:“那个小狐狸会寻找若干个骷髅头,分别顶在头上,蹦两下,跳两下,若是这个骷髅头掉在地上,就是不合适,若是无论如何蹦跳,顶在头上的骷髅头都不掉下去,那就是合适的。”
    “原来如此。”陈休想问道:“那这个狐狸挑选骷髅头,与胭脂林和骸骨陵的纷争又有何关联?”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地讲。”段成世说道:“这个胭脂林的大头领叫做曲游拓,曲游拓有三位夫人,分别是正妻胡氏,二房祝氏,三房花氏,其中年岁最小的花氏最为貌美,也最得曲游拓的宠爱,前些年,花氏为曲游拓生下一子,取名曲风纯。这个曲风纯深得曲游拓喜爱,自幼娇生惯养,养成一身骄纵习气。曲风纯成年之后,也要幻化成人,修炼成仙,于是,他趁着月圆之夜,外出去寻觅合适的骷髅头,你猜他去了哪里?”
    “骸骨陵的无名死尸最多,这个曲风纯十有八九去了骸骨陵。”陈休想答道。
    “真聪明。”段成世说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大摇大摆地去了骸骨陵,刨一个头骨,顶在头上试一试,不合适便丢在一边,没用多久,骷髅头便丢得满地都是。骸骨陵的放哨鬼兵出来阻止,你猜这位公子哥怎么做的?”
    陈休想挠挠头皮,说道:“正常的情况,在人家家门口做坏事,被发现了就赶紧跑呗,可是,既然是被宠坏的公子哥,十有八九跟放哨的鬼兵耍横,犯浑喽。”
    “你又猜对了。”段成世说道:“那个曲风纯非但没有逃走,反而将两名放哨的鬼兵暴打了一顿。两名鬼兵回去报信,曲风纯继续刨坟寻找骷髅头,一会儿的功夫,骸骨陵的大队人马就到了,带队的百夫长见他穿着打扮,倒也不敢轻举妄动,拱拱手问道:公子是谁,来我们骸骨陵所谓何故?
    那曲风纯也不隐瞒,一脸傲慢地问道: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那个百夫长不冷不热地问道:这个问题,只有私底下问你妈妈,才有准确的答案。
    一众鬼兵哈哈大笑。
    曲风纯大怒,报出自己的名号:我爸爸是曲游拓,手下有上万的胡兵,比你们骸骨陵的实力强得太多。小爷今日来你们骸骨陵,就是想寻觅一个合适的骷髅头化人修仙,你们把你们大头领寇岭的头骨献给我,小爷便饶了你们。不然的话,我回去带三千腾甲狐兵,踏平你们的骸骨陵。
    那个百夫长听了此言,也没多说,从腰间摸出一段绳子,上前两步,三五下将曲风纯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带回去交给寇公处置。寇公听完百夫长的汇报,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将曲风纯关在一处山洞牢房之中,听候发落。
    结果,没过多久,曲风纯的母亲花氏便寻上了门。”


    194、
    “慈母多败儿,那个狐妖一定是个宠儿魔女?”陈休想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哈哈,不合适,这个肯定不是慈母,一样的骄横。”
    段成世说道:“你猜的没错,那个花氏确实性格暴躁。带着花氏部族的二百藤甲狐兵,浩浩荡荡地去了骸骨陵,拉开架势,破口大骂,要求寇公释放他的儿子,不然就要踏平骸骨陵。”
    “两百狐兵就敢去骸骨陵逞威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旁的空弦终于忍不住说道。
    段成世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对陈休想说道:“骸骨陵的放哨鬼兵见到这个阵势,没敢阻拦,直接跑回去通风报信。等他们的大队人马出来阻拦的时候,花氏的藤甲狐兵已经快深入到骸骨陵的腹地了。那个花氏见对面来了队伍,开口问道:来者何人,可是鬼王寇岭吗?
    那鬼兵头目拱拱手说道:我们鬼王寇公此时正在闭关修炼,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吧。
    花氏问道:你是什么官职?
    那头目答道:百夫长。
    花氏一脸的不屑,撇着嘴说道:小小的百夫长也配跟我讲话,滚回去,喊你们的鬼王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是堂堂胭脂林大头目曲游拓的夫人,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可以直视的?
    那个百夫长微微笑道:我们大王吩咐过,若是胭脂林的大头目曲公或者他的正妻胡氏登门拜访,一定要通知他,至于其他的狐仙,没有交代。
    花氏大怒: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竟敢如此的放肆?谁给你的胆量?
    百夫长答道:回禀夫人,从前我只是小小十夫长,昨日抓了你的儿子曲风纯,大王觉得我办事周全,因此才晋升我为百夫长。
    花氏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好个嚣张的骸骨陵百夫长,狗一般的奴才,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裳,竟敢戏弄本夫人。
    花氏说着,上前两步,冲到百夫长的近前,扬手就是一个嘴巴,结结实实打在百夫长的脸上。
    那百夫长也不含糊,回手还了花氏一个嘴巴,打得花氏头上的金银首饰飞散一地。
    百夫长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说道:好个狂妄的胭脂林三姨太,鸨一般的贱人,穿着光鲜亮丽的狐皮大衣,竟敢目中无人。
    花氏从来没有受过这般欺辱,捂着脸颊,退了几步,一扬手,在她身后的二百藤甲狐兵一拥而上,手持利刃,与一百多鬼兵斗在一处。你猜藤甲狐兵的头目是谁?”
    “我怎会知道。”陈休想说道:“总让我猜,我猜不到。”
    段成世继续说道:“那个头目正是花白露。”
    “哦哦,这个狐妖我知道,就是后来胭脂林的大头目。”陈休想说道。
    “什么,花白露后来变成了胭脂林的大头目?”一旁的空弦再一次插嘴说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有点复杂。”陈休想陪着笑脸说道。
    段成世继续说道:“斗了一阵,一百多鬼兵渐渐落了下风,节节败退,但是,他们毕竟是主场作战,打不过就回去招呼弟兄,结果,二百狐兵越打越少,骸骨陵的鬼兵越打越多,最后冲出来四百多鬼兵,将狐兵包围其中,全部俘虏。那个百夫长押着花氏,还有一百多狐狸残兵去见鬼王寇公。
    寇公见到花氏,赶忙施礼赔罪,派手下女眷给她松绑,又差手下人将她的儿子曲风纯放了出来,母子两个,连同那些狐狸残兵一齐释放,送出了骸骨陵,前后都不超过一柱香的时间。”
    “寇公这个事情办得有些怂,部下费尽力气,捉到的人,怎么能说放就放呢?”陈休想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懂什么?”空弦再一次开口说道:“这就是我义兄的高明之处。”
    “你义兄?”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寇岭大哥称呼我的父亲为叔父,我喊他一声义兄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陈休想点点头,又问:“抓了又放,怎么就是高明呢?”
    空弦答道:“花氏是那曲游拓的三夫人,若是义兄将她在骸骨陵关起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有损曲游拓的名声,对义兄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各自安好。”
    陈休想点头,说道:“还是你义兄想得周全。”
    段成世淡淡地说道:“若是那个曲游拓有你义兄的五成谋略,也不至于落败。那个花氏被放回胭脂林,跟曲游拓又哭又闹。曲游拓被撩得大怒,当即调动了胡氏部族的三千狐兵,浩浩荡荡来到骸骨陵,口口声声要寇公交出那个百夫长,亲自去胭脂林负荆请罪,不然的话,就要踏平骸骨陵。”
    空弦说道:“真没想到,你这个道士了解得还很清楚,看来落枫观并不是所有的道士都在打观主宝座的主意。昨天傍晚时分,骸骨陵派来了一名信使,向小报恩寺求救,据说那个胭脂林派出来的头领十分的厉害,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胭脂林大头目。”
    “那个头目叫什么名字?”段成世问道。
    空弦思索片刻,说道:“听师兄们说了一句,好像叫什么胡念娇。”
    195、
    段成世问道:“也就是说,现在胭脂林与骸骨陵的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空弦答道:“并没有,那个胡念娇将三千狐兵屯在距离骸骨陵一里左右的一座小山丘上,按兵不动,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陈休想说道:“二道长,我们要不要去瞧一瞧热闹?”
    “怎样都可以。”段成世说道:“反正这是一次乱七八糟的旅行,我都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便随了你的意。”
    陈休想转头又对空弦说道:“九……不对,空弦小师父,要不要一起同行,去瞧一瞧热闹。”
    “不去。”空弦拒绝得直截了当,她说:“我还要研读经书。”
    段成世忽然间问道:“你的‘无量海水’的招数练得如何?”
    空弦听闻此言,脸色一变,骇然道:“我在私下里偷偷练习的招数,你怎会知晓?连我的师父都不知道。”
    段成世四处张望了一下,望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一口水井,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少顷,从水井的底部发出隆隆的水声,一条水桶粗细的三丈水龙从井底一飞冲天,飞到半空中,盘旋了三周,忽然间“啪”的一声,水龙离散,化作万点水滴,坠落院中,好似瓢泼大雨,三个人登时淋成了落汤鸡。
    “二道长,这个事情挺好玩是不是?”陈休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一脸幽怨地责问道。
    段成世脱下鞋子,倒出里面的积水,一脸惭愧地说道:“水是万物之源,操作起来的确是考验法力,学不来,真的学不来。”
    空弦却是脸色大变,眼神中写满了惊讶与敬佩,她欲言又止,思量好久,才说:“我父亲当年就会这个法术,只是他老人家过世的早,我没有机缘学习,我曾向师父恳求,求他教我法术。师父总是说,我身上的怨气太重,先要学习佛法化解心中的怨气,才能学习法术。道长,你怎么会这个法术?”
    段成世问道:“你在藏经阁读书,没有学会这门招数吗?入门很容易的,但是若想达到一定的境界,只怕需要悟性和努力。”
    “这个……”空弦的脸涨的通红,下了很大的决心,恳求道:“你可不可以把这个法术教我我?”
    “不可以。”段成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你是智贤禅师的弟子,我怎么能做那等出格的事情。你师父不教你法术自有他的道理,这件事情休要再提。”
    空弦讨个没趣,羞得满脸通红。
    陈休想见此情形,将她请到一旁,小声说道:“不如你跟我们去骸骨陵瞧瞧热闹,这个二老道,其实脑子不是十分的灵光,你想学他的招数,慢慢地来,不要着急,总有学会的时候。”
    空弦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去寻我的师父,不如我陪你们同行。”
    “你愿意跟着,随便你,但是想从我这里学习使水的招数,那是半点可能都没有。”段成世说得一本正经。
    “……”空弦低头不语。
    三人结伴,离开小报恩寺,直奔城南的骸骨陵而去,半路上,陈休想忽然间说道:“我觉得那个胭脂林的大头目,十分地愚蠢,竟然被一个妻儿左右,因为老婆孩子受了欺负,就敢发动三千人的战争。”
    段成世说道:“我曾经在骸骨陵住过好多年,骸骨陵的鬼兵,对曲游拓的评价还是很高的,他们的共识是,若是没有小报恩寺的插手,骸骨陵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陈休想不以为然地说道:“真有你说得那般厉害吗?”
    段成世说道:“你想想看,他派得三千狐兵,是他自己部落的吗?”
    陈休想说道:“方才你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胡氏部落派来三千狐兵,征讨骸骨陵。”
    段成世说道:“曲游拓虽说做了胭脂林的大头目,但是他的部族人口并不是最多的,四大部族中,人口数量最多的就是胡氏,因此,他派了胡氏的三千狐兵,没安什么好心,最好的结果就是胡氏和骸骨陵两败俱伤,他才好渔翁得利。”
    陈休想点点头,说道:“这个曲游拓,内心阴险得很。”
    段成世说道:“那个胡念娇来到此处,按兵不动,十有八九是看穿了曲游拓的用心。”
    三人在天明时分来到了骸骨陵,远远地只见人头攒动,尘土飞扬,侧耳倾听,满是呐喊和助威的声音。
    三个人来到近处,定睛观看,只见胭脂林的狐兵与骸骨陵的鬼兵分别占住东面与西面,北面站着几个穿僧袍的和尚,为首的正是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身后跟着几名身体强健的武僧。
    南面站着几个穿道袍的道士,为首的正是落枫观的祖人山,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小道士。
    众人正在全神贯注地观战,中间的比武场中,年轻时的步香辰正在以一敌三,与三个狐妖,斗得不可开交。
    196、
    “呦,这不是师兄吗?”段成世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一边观战,一边饶有兴趣地说道。
    “果然是步道长。”陈休想附和道。
    一旁的空弦看看段成世,又望望战场上的步香辰,小声地嘀咕道:“落枫观里的稀奇事真是不少,四十岁的人,竟然跟二十岁的人喊师兄。”
    此时,战场之上,三只狐妖将步香辰包围其中,有两只狐妖是双尾,第三只狐妖的眉毛都白了,背后拖着三只尾巴,在狐妖的世界中,一条尾巴代表着一百年的修行。
    步香辰面无惧色,手中握着一支木剑,游走在三只狐妖之间,丝毫不落下风。在步香辰的身后,蹲在壮如牛的勇将军,只见它双眼放光,随时等待主人的召唤。
    那只三尾狐一边打斗,一边开口说道:“小道士,这是我们胭脂林与骸骨陵的私人恩怨,你为何插手?”
    步香辰怒道:“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鬼狐仙怪都要听从落枫观的差遣,调度。你们这群狐妖,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竟敢妄图绕开落枫观,私自讨伐骸骨陵,道爷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你们这些狐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落枫观处事不公,我们不要再听从你们的差遣。”三尾狐答道:“从前老道长主事的时候,是允许我们胭脂林的狐妖进入人间界的,只要不闹出人命来,落枫观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那个陈清堂主事之后,竟然在胭脂林与望舒县城之间,设置了一道结界,将我们与人间界彻底隔绝开。人类的美食,书籍,痴男阳精,怨女眼泪统统与我们无缘。我们想要寻一只骷髅头,都是无比艰难,订这样的规矩,就是想把我们胭脂林的上万狐妖,逼向死路,让那个陈清堂去死吧。我们大王说了,打下骸骨陵,扩展我们的地盘,下一步就要踏平落枫观。”
    “好个无礼的狐妖,敢诅咒我的师父,今日,你走不了了。”步香辰说罢,抿起嘴唇,吹了一声口哨,得到信号的勇将军一声长啸,直接将那个三尾狐扑倒在地,好一阵撕咬,那三尾狐不止地哀嚎,忽然间一团烟雾升起,等烟雾散去,躺在地上的三尾狐化作一条狐狸尾巴,那只三尾狐出现在五丈之外的一棵松树下,伤痕累累,狼狈不堪,身后的尾巴少了一根,只剩下了两根,三尾狐抹了一把眼泪,幽怨地望了一眼步香辰,灰溜溜地逃回了藤甲狐兵的队伍之中。
    剩下两只二尾狐,见此情形,心中登时产生了怯意,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勇将军扑上来,又是一阵撕咬,两只狐妖再无恋战之心,虚晃一招,逃回了狐兵队伍。
    步香辰迈步走到藤甲狐兵的队伍前面,手握木剑,指着为首的狐妖头目说道:“你给我听好了,这几年,天象异常,不是旱灾,便是水灾,粮食年年减产,人间界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师父封住了狐妖界与人间界的路径,一半为世人着想,一半为你们这些狐妖着想,你们若是把凡人祸害地狠了,也许就会变成人类餐桌上的美食,衣柜中的御寒衣,因此,我劝你们就此收兵,退回到胭脂林,隐忍几年,等坏年景过去了,自然会解除对你们的封印。”
    老道话音刚落,忽然间寒光一闪,一只袖箭从狐妖队伍中射了出来,直奔老道的咽喉。
    步香辰不躲不闪,不慌不忙的将手中木剑擒在手中,横在半空中,那只袖箭不偏不倚,正中木剑,紧接着,又有三支袖箭飞了出来,分别射向老道的眉心,咽喉,心窝。
    步香辰挥舞着木剑,硬生生接下了这三支袖箭。连同方才的那一支,四只袖箭整整齐齐地排在木剑剑身之上。
    老道的这一手俊俏功夫引来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谁在暗箭伤人,出来受死。”步香辰高声喝道。
    “是我。”藤甲狐兵的队伍之中,走出一位狐妖,年轻貌美,双目炯炯有神。
    “报上名来,道爷不杀无名之辈。”
    那个狐妖淡淡地一笑,缓缓说道:“我叫花白露,乃是大头领亲兵卫队的队长。”
    197、
    步香辰甩了甩手中的木剑,剑身上的几只袖箭齐刷刷飞向了花白露,插进距离她双脚一寸左右的土地之中。吓得花白露向后退了两步。
    “你想怎样?”步香辰问道。
    花白露昂起头,正色说道:“骸骨陵的恶鬼羞辱了我家公子爷,羞辱了我家三主母,我们今日一定要踏平骸骨陵,出胸中的恶气,你们落枫观横行了几十年,凡事有盛必有衰,听闻景元子油尽灯枯,性命之在旦夕之间。你们落枫观的道士,不在道观中准备后事,却跑出来破坏我们的好事,岂不荒谬?”
    “一派胡言。”步香辰怒道。
    花白露不慌不忙,缓缓说道:“小道长,我认识你,你便是落枫观第一有本事的幻海小天师。听闻前些时,你们落枫观新成立了一个堂口,叫什么容若堂,我且问你,你为落枫观出生入死,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那个堂主的位置可是你的?”
    “这个…… ”步香辰的脸登时涨红了。
    花白露继续说道:“在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应该就是怀才不遇。若是平庸之辈,一生碌碌无为,到头来,也不可惜。怕只怕像你这样的人,身怀通天绝技,却无人赏识。落枫观真是无药可救,像你这般出众的人,周围都是一群庸碌之辈,明明他们技不如你,却整日里对你吆三喝四,指手划脚,凭什么呢?他们有真才实学吗?没有,只不过是靠着溜须拍马的本事,竟然爬到了你这样的人的头顶之上。将来,听他们的差遣,你真的甘心吗?你回头看看那些道士,哪一个比你强,面对我们胭脂林三千藤甲兵,有一个道士敢出来迎战吗?没有,遇到真正的大阵势,他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怂人,只有你一个人,是可以横扫千军的真男人。但是,我敢说,即使你把我们这三千腾甲兵都杀光了,回到落枫观,半点功劳也不会有你的,那些躲在后面看热闹的平庸之辈,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你的功劳统统抢光。小道长,你真是天生的悲剧人物,付出太多,回报寥寥。我这个站在你对立面的狐妖,都替你鸣不平。”
    步香辰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回头望了望后面观战的一众道士,眼中充满了怨毒。他仰天一声长叹:“哎……”之后,收起木剑,离开战场,消失在黑夜之中。
    “幻海,幻海,你去哪里?回来,回来。”一众道长见此情景,一齐望向带队的祖人山,祖人山十分的着急,生气,大声呼喊步香辰的名字。
    步香辰哪里理会他的呼喊,走得毅然决然。勇将军紧随其后,跟着主人,撤离了战场。
    祖人山一声叹息,无奈地摇摇头,迈步走到花白露的近前,将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一番,良久才说:“真想不到,胭脂林中还有你这般出众的人物,三五句话,就将我最能打的师侄给打发走了。贫道不得不佩服一下。”
    花白露背着双手,一脸的得意,嘴里说道:“多谢道长夸奖。”
    “我的那个师侄本领虽然大,性子却是偏激,被你看穿了这个破绽,加以利用。”祖人山说道:“看来,对付你,只好我亲自出马了。”
    花白露仍旧是不慌不忙,对祖人山说道:“看年纪,你比刚才那个幻海小师父要年长许多,看事情,应该比他更加透彻一些。”
    祖人山侧着头,寻思一阵,缓缓说道:“你想说什么?”
    花白露说道:“你自己数一数,今日你们落枫观来了多少道士,充其量过不去十个人,最能打的那一个还赌气离开了,你再瞧瞧我的身后,三千腾甲兵。你怎么赶走我们?一个一个杀?只怕杀上三天三夜,也杀不了多少。除非……”
    “除非什么?”祖人山问道。
    花白露回头瞥了一眼腾甲兵队伍中的胡念娇,小声地对祖人山说道:“除非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祖人山接了下半句,他抬起头,仔细观察混着腾甲兵队伍中的那个胡念娇,一身重甲,被几百名狐兵护在中间。
    “你这个狐妖诡计多端,你诱我去抓那个腾甲兵头目,是不是设有陷阱,想将我捉了去邀功请赏?”祖人山满腹狐疑地问道。
    “她姓胡,我姓花,我为何要替她创造立功的机会?”花白露淡淡地说道:“只是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的嚣张跋扈,若是借你们落枫观道士的手,将她除了去,也算一件幸事。”
    祖人山思量片刻,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双手结印,口中念个隐身咒,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众狐妖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一个大活人,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就在胡念娇也在四处寻找祖人山的时候,忽然间,一支冷冰冰的匕首,从背后伸了出来,顶在她的咽喉之上。
    198、
    胡念娇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个人,正是祖人山。
    “道长好法力。”胡念娇称赞道。
    “即刻退兵。”祖人山将手中的匕首晃了晃。
    “我若是这样就离开了,回到胭脂林,会被大头目重罚,生不如死。”胡念娇答道。
    “你不离开,马上就会死。”祖人山的声音十分地低沉。
    “道长,我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胡念娇说道。
    “问吧。”祖人山说道。
    “你们落枫观为何一定要插手这件事情?让我们胭脂林与骸骨陵自行解决这件事,不好吗?”胡念娇说道。
    “我且问你,你家大头目的妻儿受了多么大的委屈,竟然派了三千藤甲狐兵,过来征讨骸骨陵,你们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祖人山反问道。
    “这个……我为将,不考虑主帅的意图。”胡念娇说道。
    就在此时,两名负责贴身护卫胡念娇的狐兵偷偷转到祖人山的背后,一个使柳叶刀,一个是红缨枪,对准老道的后心刺了进去。
    谁知两件兵器好似插进了沼泽一般,被粘住,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祖人山回头看了看,微微一笑,没有理会。
    那两名狐兵拼尽全力,往外拽各自的兵器,渐渐地,刀尖和枪尖离开了老道的身体,竟然拽出来两只婴儿的小手,肉乎乎的,十分地可爱。
    两只小手被拽出三尺多长,越来越细,抓刀尖的那只小手,忽然间伸出一只食指,对准狐兵的眉间,骤然变长,好似一只钢针,直接刺穿了狐兵的头颅。狐兵“扑通”一声,身子瘫软在地。另一只小手,同样伸出食指,渐渐地变长,围绕着红缨枪的枪身,好似爬山虎一样缓缓地盘旋,最后爬到了那个狐兵的眼前,忽然间伸进了它的口中,之后,那个狐兵张开嘴,吐血不止,倒地而亡。
    两只婴儿般的小手,从祖人山的背后伸了出来,轻轻抚摸胡念娇的双颊,胡念娇只觉冷冰冰的,寒气袭人,她忍不住的颤抖,对周围还要上前解围的护卫兵喊道:“你们不要再过来了,没有用的,都给我退后。”
    那些亲兵听闻此言,手握兵器,面面相觑,最后纷纷向后推了几步。
    “我再问你一遍,撤兵吗?”祖人山问道。
    “不撤。”胡念娇咬着牙说道。
    祖人山没有说话,一只小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伸进了她的口中,没见那只小手怎么用力,竟然把胡念娇的一颗门牙,扭了下来。
    胡念娇满嘴是血,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痛不痛?若是痛得受不了,你就喊出来吧。”祖人山低沉着声音说道。
    “我是不会喊出来的。”胡念娇望着周围的三千藤甲兵,她心里清楚的很,只要自己忍不住一出声音,队伍立刻就会溃散,回到胭脂林,没有部下会再愿意追随自己。因此,即使再痛,也要忍住。
    “今日这个局面,只好拿你杀鸡儆猴了。”祖人山说着,另一只小手在胡念娇的身上各处游走,坚硬无比的藤条甲,在那只小手的面前,好似面条一般柔软,轻轻一扯,登时断为两截。片刻之间,整张铠甲变得七零八落,藤条散落一地。
    “再问你一遍,退兵吗?”祖人山将小手的食指指向胡念娇的心窝处。
    “你杀了我吧。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胡念娇大声喊道。
    祖人山缓缓说道:“你想清楚了没有,你虽是狐身,终究是有一张皮囊的,若是死在我手,一时半会,是下不去阴司的,魂魄在阳间游荡,见不得光,吃不到饭,饥寒交迫,痛苦不堪。”
    胡念娇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咬着牙说道:“落枫观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讲究以德服人,讲究以理服人,你这个道士却是以武力压人,以恐吓的手段对付弱者,即使你赢了,又能怎样?谁会再听从你们落枫观的领导和差遣。”
    “既然如此,我这就送你上路。”祖人山说着,扬起了那只小手。
    忽然间,眼前黑影一晃,祖人山略一迟疑,那个黑影便将胡念娇从他的手中抢了过去。
    胡念娇回过神来,看见将她救出去的那个黑影,登时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嘴里说道:“大头目,您可来了,晚来一步,我命休矣。”
    那个黑影缓缓说道:“我看得明白,你已经尽力了,并没有丢我胭脂林的脸面,很好,很好,回去之后,我一定重重的奖赏你。”
    “多谢大头目。”胡念娇磕头谢恩。
    那个黑影不再理会胡念娇,迈步走到祖人山的近前,拱拱手,说道:“在下曲游拓,有一事不明,想向道长请教。”
    199、
    祖人山丝毫不敢怠慢,拱手施礼道:“原来是胭脂林的大头目,失敬失敬。不知您有何事询问?”
    曲游拓命令手下的狐兵退到三丈开外,凑到祖人山的耳边,小声地问道:“敢问道长,老观主的身体到底怎样了?方圆百里之内的鬼狐仙怪都在疯传,他老人家快不行了,这是真的吗?”
    祖人山一声叹息,一脸沧桑地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撑不了多久。”
    曲游拓听闻此言,沉吟良久,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我曾派手下,带了礼品,三番五次去落枫观探望老观主,都被拒之门外。三十年前,我们便是朋友,我何时想见老观主,没有人可以阻拦,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哎……”
    祖人山见他眼角含泪,确实动了真感情,出言安抚道:“师父他老人家常常提及你们两个从前的情谊,只是现在,即便是我,三五日也见不到师父一面。”
    “你是他的徒弟,为何见一面也如此的费力气。”曲游拓一脸的诧异。
    祖人山感慨道:“整个落枫观之中,能见到我师父的,只有两个人,一是我的师妹施孝颜,她每日负责送饭给师父吃,另一个便是我的大师兄陈清堂,隔三差五去找师父汇报一些道观的事情。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想见师父一面,比登天还难。”
    曲游拓眼珠转了两圈,捋着稀疏的几根胡须,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是这两个人动了坏心思,合起伙来,谋害老观主,只怕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是无计可施。”
    祖人山双眼望天,寻思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两个人,不能吧,他们跟了师父多年,感情深厚……”
    “人心叵测,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最稳定的是利益关系,感情这东西,靠不住的。”曲游拓说道。
    “你这么关心我师父的生死,是何居心呢?”祖人山有些心烦意乱,反问道。
    “是何居心?”曲游拓冷笑一声,说道:“我手下有一万三千狐子狐孙,你以为我权势熏天吗?我每一日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做大头目的这些年,我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睡得踏实了,被手下砍了头颅都不知道。”
    “哪有这般夸张。”祖人山付之一笑。
    曲游拓见祖人山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有些着急地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就常去落枫观听老观主讲经说法,对他的见识、才学十分的钦佩,我做了他忠实的信徒,承蒙老观主关照,帮我荡平了胭脂林的几派反对势力,终于将胭脂林统一成一个大的部落同盟。这么多年,胭脂林唯落枫观马首是瞻。我自觉没有做出半点对不起老观主的事情。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啊。”
    “怎么个不对?”祖人山问道。
    “陈清堂在胭脂林与望舒县城的中间,布了一道结界,这是什么意思呢?”曲游拓忧心忡忡地说道:“难道说,他要对我下手了吗?”
    “你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祖人山微微笑道:“大师兄那个人,做事就是那个样子,凡事讲规矩,重奖惩,我觉得他不像道家的人,倒像法家韩非子的门徒。”
    曲游拓说道:“古语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老观主还在的时候,他就对我这般冷落,若是有一天,老观主不在了,只怕这胭脂林的大头目就要换成别人了。”
    祖人山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曲游拓,问道:“若是大师兄真的想把你换掉,谁是最佳人选?”
    曲游拓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盘膝而坐的胡念娇,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个胡念娇年纪轻轻,是胭脂林四大姓氏中势力最大的部落首领。我安插在胡氏部落中的卧底对我说,胡念娇私下与陈清堂密会过多次了。我觉得,老观主若是有那百年之后,胡念娇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我,然后,登上大头目的宝座,倾胭脂林的全部势力,去帮助陈清堂扫平反对他的对手。”
    祖人山听闻此言,脸色一变,缓缓说道:“看来,大师兄已经开始为将来做准备了。”
    曲游拓见祖人山这般表情,他的状态反倒轻松了许多,小声地说道:“这一次,我找了一个借口,将胡氏部族的精锐全部派了出来,目的有三,第一,要看胡念娇的真心,第二,要看陈清堂的态度,第三,我要扰乱从前的秩序,逼着老观主出来见我一面,他老人家若是让我听从陈清堂的差遣,我二话不说,坚决支持,他若是对继任者另有安排,我就要开始大干一场了。”
    “原来如此。”祖人山恍然大悟,拱拱手说道:“差点坏了大头目的好事。罪过,罪过。”
    说罢,祖人山身形一闪,离开了藤甲狐兵的队伍,回到自己的队伍前,对一众小道士说道:“这里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了,回道观。”
    “什么?”一众道士惊得目瞪口呆,愕然问道。
    200、
    “别说无用的话,我们回落枫观。”祖人山头也不回,一个人迈大步离开了战场,直奔落枫观的方向。众道士无奈,只好紧随其后,纷纷撤离。
    骸骨陵的一众鬼兵见此情景,先是诧异,再是惊讶,继而愤怒,骂声此起彼伏。
    胭脂林的三千藤甲狐兵却是高兴得欢呼雀跃,纷纷高呼:“大王威武,大王厉害,兵不血刃赶走了落枫观的道士。”
    曲游拓站在高处,冲手下狐兵频频招手,一脸的得意。
    胡念娇一脸的仰慕,走到曲游拓的面前,单腿跪地,抱拳问道:“大头领,下一步该做什么?请大头领明示。”
    曲游拓微微笑道:“攻打骸骨陵,让寇岭小贼交出欺负我妻儿的百夫长,亲自带着他去我的胭脂林负荆请罪。”
    “遵命。”胡念娇起身,从怀中摸出三面小旗子,捧在手中,取出一面红色的三角旗,在空中晃了晃,嘴里吆喝道:“孩儿们,大头目有令,攻打骸骨陵,捉拿寇岭小贼。”
    三千藤甲狐兵摇旗呐喊,杀声震天。骸骨陵的鬼兵见此情景,纷纷取出兵器,握在手中,做好迎战的准备,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小报恩寺的主持方丈智贤禅师忽然间双手合十,高颂佛号:“阿弥陀佛,两家大王,且慢动手,听老僧一言,可否。”没见那和尚如何得大声说话,但是整个战场的战士都听得真真。双方几千鬼狐纷纷将目光投向智贤禅师。
    智贤禅师迈步走到两派的中间,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目不语。
    “大和尚,你要怎样?”胡念娇开口问道。
    智贤禅师只是闭目念佛,并不理会胡念娇的问话。
    胡念娇回头望了一眼大头目曲游拓,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登时来了勇气,从腰间抽出一把鬼头刀,架在智贤禅师的脖颈儿处,威胁道:“大和尚,再不离开,休怪我刀下无情。”
    智贤禅师睁开眼睛,双目缓缓望向胡念娇,胡念娇只望了一眼,手中鬼头刀便“咣当”一声,坠落在地,在老和尚的眼中,藏在一座须弥山,胡念娇只觉身子飘飘忽忽,在山中游荡,周围云雾缭绕,不见人迹,一抬头,只见山顶之上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她好奇心起,迈步往山顶走,走啊走啊,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那座小庙的门前,抬头一看,只见那座小庙的庙门十分的奇特,左面一扇半圆门,右面一扇半圆门,两扇门都是虚掩着,所不同的是两扇门上的壁画十分的风格截然不同,左面的门上画着半张罗刹鬼的脸,右面的门上画着半张得道佛陀的脸。一边面目狰狞,一边慈眉善目。
    胡念娇纠结了半天,最后一伸手,推开那扇画着佛陀像的庙门,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胡念娇从怀中取出火镰与火石,打出火星,引燃一只火把,只见屋中布满了各种造型的石头佛像。
    胡念娇举着火把,将每一尊佛像都仔细地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神奇之处,刚要转身离开,忽然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再一次举起火把,仔细查看刚刚检查过的一尊佛像,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觉毛骨悚然,后脊梁发凉,因为,那尊佛像刚刚是闭着眼睛的,此时,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眸子发出淡黄色的光,像极了野兽。
    胡念娇倒吸一口冷气,退后一步,从腰间,将鬼头刀抽了出来。不取兵器还好,一拿出兵器,她猛然间发现,屋中所有的佛像都将眼睛睁开了,那一双双眼睛,望向胡念娇,眼神中充满了邪恶与贪婪。
    胡念娇有些不知所措,将鬼头刀举过头顶,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其中一个佛像忽然间向她迈了几步,露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两颗獠牙生出唇外,脸上的石片一块块地脱离,待石片全部脱落,一张凶残无比的罗刹鬼的脸出现在眼前,吓得她转身想跑,忽听“咣当”一声,身后的那扇门竟然关闭了。胡念娇高举火把,照向屋中的一众佛像,赫然发现,那还有什么佛像,分明是一群罗刹恶鬼。胡念娇双腿发软,手中鬼头刀乱舞一气,想要吓退罗刹鬼,也给自己壮壮胆。
    那群罗刹鬼缓缓地走向胡念娇,排在最前面的一个罗刹鬼,伸出鬼爪一般的手掌抚摸胡念娇的脸颊,张开血盆大口,想咬她的咽喉。
    胡念娇的心理防线彻底地崩溃了,手中鬼头刀“咣当”一声,坠落在地,她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地哀嚎“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哭了一阵,没什么动静,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罗刹鬼,分明是一尊尊佛像,慈眉善目,闭目静修……
    201、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吓死我了。”胡念娇拍着自己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
    她跪在地上,冲一众佛像不住地磕头,嘴里说道:“各位佛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在诸位佛爷面前亮兵器了,饶了我吧,放我一条生路。”
    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吱扭”一声门响,胡念娇回头一看,却见方才关闭的大门,此时开了一道缝隙,一缕阳光从门外射了进来。
    胡念娇大喜,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跑到大门前,用手推了推,大门是石头材质,重达千斤,用尽全力,纹丝不动。
    胡念娇无奈,深吸一口气,硬生生从门缝里挤了出去。胳膊上的皮全蹭破了,鲜血淋漓。她走到门外,放眼望去,登时傻了眼,进门前,置身山顶,四周云雾缭绕,此时此刻,却是置身一片汪洋之中,小庙的周围只有几尺见方的一片空地,好似海中一座小小的孤岛,幽幽的海水不住地向上涨,眼见着就要淹到脚面了。
    “这可如何是好。”胡念娇搓着双手,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她回过头,看看身后的两扇门,那扇画着慈眉善目的佛像的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进去了,瞧了瞧那扇画着面目狰狞的罗刹鬼的门,心中好生犹豫,回头看看身后的海水,眨眼之间,已经淹到脚踝处,她狠狠心,咬咬牙,推开了那扇罗刹鬼门,心中狂跳不已,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等可怕的事情,谁知,门的后面,却是一处幽静的庭院,院中一座小小的池塘,池塘正中,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
    她迈步走到池塘边,痴痴地望着那朵白莲花,花瓣上的一滴露水坠落在池塘之中,激起一阵涟漪,胡念娇下意识地往水中观看,只见池水的倒影中,竟然有自己儿时的景象,自己置身父母的怀抱之中,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紧接着,父母支持曲游拓做大头目,与反对派的势力血战到底,最终双双毙命,再后来,成年之后的自己取代曲游拓成为胭脂林的大头目,曲游拓的儿子不服气,发动叛乱,被自己剿灭,不知过了多久,年老体衰的自己被后来人取代,头颅割下来,挂在了高杆之上,自己的狐子狐孙,被杀得一个不留。
    看到最后,胡念娇彻底地崩溃了,跪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你明白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胡念娇的耳边响起。
    胡念娇抬头一看,身边哪有什么须弥山,哪有什么庙宇,哪有什么佛像和白莲花,自己分明还是置身在骸骨陵的战场之中,在她耳边说话的正是智贤禅师,大和尚笑眯眯地看着她。
    胡念娇跪在地上,垂泪道:“我明白了,感谢大师指点迷津。”
    “你明白了什么?”智贤禅师又问。
    “我明白了…… ”胡念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挠挠头,一脸的纠结,沉吟良久,才说:“不可说,一说就错。”
    智贤禅师满意得点点头,说道:“善哉,善哉。”
    胡念娇起身,走到曲游拓的面前,深施一礼,缓缓说道:“对不住了,大头目。”
    “你要做什么?”曲游拓愕然道。
    胡念娇不理他,却对三千藤甲狐兵喊道:“孩儿们,收兵,回胭脂林。”
    三千狐兵面面相觑,瞅瞅胡念娇,又瞧瞧曲游拓,没有人敢动。胡念娇见此情景也不强求,扛起鬼头刀,独自一人奔着胭脂林的方向,默默走去。
    三千狐兵交头接耳,商量了片刻,纷纷收起兵器,追随胡念娇而去。
    偌大的战场,胭脂林的队伍只剩下曲游拓与花白露两个人。
    曲游拓气得脸色发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嘴里说道:“反了,胡氏反了,回去之后,我便要将胡念娇这个贱人碎尸万段。”
    “大头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花白露小声地问道。
    曲游拓将智贤大和尚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说道:“这个和尚,幻术十分地厉害,胡念娇十有八九中了他的道。”
    “不然的话,我去试试?”花白露试探性问道。
    曲游拓点点头,嘴里说道:“也好,你去探一探这个和尚的底细,我在后面给你压阵。”
    “遵命。”花白露答应一声,迈步走到智贤大和尚的面前,躬身施礼道:“大师,你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阿弥陀佛。”智贤禅师双手合十,还礼道。
    四目相对,花白露悉悉嗦嗦地脱了外套,露出淡紫色的肚兜和雪白的臂膀,望着智贤禅师的双眼,千娇百媚地问道:“禅师,您老人家说说,我长得好看吗?”
    202、
    智贤禅师微微笑道:“好看,称得上绝代风华。”
    “那……”花白露双颊绯红,扭捏地问道:“你可愿意娶我为妻,为你生下一男半女,传你宗族香火。”
    智贤禅师摇摇头,说道:“我这一世之后,不会再入轮回之道。多谢你的好意,贫僧与这世间的红尘之事早已没有了半点瓜葛。”
    花白露走到智贤禅师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娇喘地说道:“人生在世,若是不做那男女之事,少了多少风流快活,岂不悔哉?你看我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床榻之上,鱼水之欢,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一泻千里,畅快淋漓的快乐,大师多久没有体验了,难道说,你的内心不渴望吗?”
    智贤禅师沉默不语。
    花白露将手臂揽住他的脖颈儿,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禅师要成佛,没人拦你,可是,你说你跳出红尘,为何胭脂林与骸骨陵起了纷争,你要出面干涉?这个难道不是欲望吗?我再问一句,请问禅师,你每日可用斋饭?”
    智贤禅师答道:“一日两餐,过午不食。”
    花白露笑道:“既然要成佛,就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既然吃了人间的饭,便是人间的客。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禅师每日两餐,要解决肚中饥饿的问题。那么,你一个正常的男人,常年累月地不近女色,如何解决呢?”
    “……”智贤禅师一言不发。
    花白露望了望智贤禅师身后的一众弟子,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里说道:“我明白了,若是让你的弟子知道了你心中的欲望,不近女色的清规戒律就要打破,你半生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不如,你我约个时间,我悄悄地去寻你,咱们赤诚相见,你也不必去什么极乐世界,在我这里,会让你体验真正的极乐。”
    智贤禅师说道:“人有七情,才会留恋这人间因缘,人有六欲,才会生生世世在这人间沉沦。贫僧学佛半生,却只是一个没有入门的学徒而已,因为修为有限,只好每日食这人间烟火,为了是让这副皮囊留在人间,参禅,开悟。施主想做我的老婆,为我生儿育女,可是真心?”
    “这还有假?”花白露笑道。
    “也好。”智贤禅师笑道:“那你随贫僧回小报恩寺如何。只是三年之内,你我不能相见,每日三餐由我手下的小沙弥负责配送,早上糙米粥,中午窝头,白菜,晚上米饭,豆腐。吃过三年的素食,你体内的污浊之气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年之后,你还是愿意与贫僧成亲,贫僧便认定你的真心,同时认定自己尘缘未了,贫僧立刻还俗,与你拜堂成亲,到时候,世上少了一个诵经礼佛的和尚,多了一个赚钱养家的男人。你看如何?”
    “老和尚,你在戏耍我吗?”花白露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想与你风流快活一阵,却要在庙里呆上三年,每日白菜豆腐,你是想将我逼疯吗?”
    智贤笑道:“有一日,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佛祖问他:有多喜欢呢?
    阿难答道: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花白露冷笑一声,说道:“那个女人从桥上经过,若是穿得裙子,阿难便可大饱眼福喽。”
    智贤笑道:“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善缘孽缘,唯因缘不断。不管阿难看到什么,经历什么,都是他应得的果。”
    花白露将智贤上下打量一番,冷冷地说道:“和尚倒是真的和尚,正经不正经,便不好说了。”
    “人生如戏,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智贤说道:“前几日,贫僧在寺中与徒弟下棋,忽然间想到,那手中的棋子,它自己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吗?同样的道理,我们活在人间,知道自己仅仅是造物主的一枚棋子吗?人生在世,体会千变万化的人间。你要体验做官带来的高高在上,就要忍受官场的尔虞我诈,你要体验财富带来的随心所欲,就要忍受商场的生死存亡,你要体验男女之间的初识快乐,就要忍受漫长岁月的彼此煎熬。人生,终究只是一场游戏,你有多开心,就有多难过。看透了这些,你就会发现,世间充满了假象。一切的尽头,只是一个空字。”
    花白露冷笑一声,翻个白眼说道:“我再问一遍,既然大师都看透了,为何还要出来干涉我们胭脂林与骸骨陵的纷争,所谓何故呢?”
    “这个……”智贤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203、
    “你倒是说啊。”花白露见智贤禅师面露难色,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智贤禅师缓缓说道:“我与那骸骨陵的寇岭,寇施主曾经是故人。昨日,他差手下给我送来一封书信,希望我出面调解这个事情,贫僧以为,应以无用之身,做有用之事,若是在贫僧的斡旋之下,你们两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也是功德一件。”
    “原来如此。”花白露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有些不屑地说道:“我本以为那个鬼王寇岭是个硬汉,会死扛到底,没想到,他也会想办法写信求助。落枫观的那群道士,十有八九,也是他写信请来的。”
    智贤禅师答道:“骸骨陵的情况与胭脂林略有不同,这几千亡魂,虽说穷困潦倒,但是无二心,十分地团结,伤一个,便少一个。你们胭脂林的狐众有上万只,其中又分若干派系,不怕内斗的。”
    “老和尚看事情倒也通透。”花白露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曲游拓,小声地对智贤禅师说道:“老和尚,你说说,我们那个大头目,真正靠的住吗?”
    智贤反问道:“女施主所说的靠得住,指的是什么?”
    “就是说,若是我一直替他这般卖命。他将来会将胭脂林大头目的位置,传给我吗?”
    花白露压低声音问道。
    “原来女施主想做胭脂林的大头目。”智贤禅师点点头,说道。
    “谁不想做那个位置。”花白露压低声音说道:“高高在上,受万狐膜拜,每一日美味佳肴,每一夜佳人相伴。那样的日子,才有意思。”
    “胭脂林的大头目,真的有那么好吗?”智贤禅师一脸漠然地问道。
    “若是让我做大头目,少活几年,我也心甘情愿。”花白露一脸神往地说道。
    “为了那个位置,竟然有这样的觉悟。”智贤禅师感慨道。
    “可是,这件事如我心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没有希望。”花白露的眼神瞬间又黯然下来。
    “为何?”智贤禅师问道。
    花白露双手一摊,有些无奈地说道:“在胭脂林的四大氏族之中,花氏的数目是最少的,势力也最弱。大头目选我做他的贴身侍卫有笼络的意思,但是,也仅仅是笼络,他会将大头目的位置传给我吗?不可能的,他有四个儿子,虽然个个不争气,毕竟血统摆在那里,唯才是举,禅让制的事情只出现在尧舜的时代,说到底,那是因为穷,做部落首领无利可图。等大禹治水之后,农业大发展,粮食丰产,大禹做为第一功臣肯定积累了大量财富,获得了极高的威望。在王位继承这个问题上,他是怎么做的?到后来,还不是把头领的位置悄悄地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夏启。所以说,即使圣明如大禹,也是摆脱不了血统和私心的局限,更别说是我们大头目了。”
    智贤禅师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继续说下去。”
    花白露回过头,望了一眼曲游拓,再一次确认,自己的话,能不能被他听到,下意识地迈了几步,离他远一些,继续对大和尚说道:“前些时,大头目派我带着礼品去见落枫观拜见老观主景元子,却被他的大徒弟陈清堂挡在门外,不让见。用不了多久,那个陈清堂就会做上落枫观观主的宝座,我察言观色,发现那个陈清堂,字里行间,对我们大头目并不十分中意,听闻,他与胡念娇在私下密会了数次,我想,陈清堂可能要扶植胡念娇做新一任胭脂林大头目,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小人物需要大人物赏赐实惠与宠信,大人物需要小人物付出忠心与膜拜。胡念娇是陈清堂的信徒,陈清堂将来扶植她做下一任胭脂林大头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智贤禅师说道:“言之有理,继续往下说。”
    花白露撇撇嘴说道:“只是我看那落枫观,此时也是乱象环生,几个师兄弟貌合神离,勾心斗角,将来谁做新观主,还真不好说。因此,我觉得,胡念娇押宝在陈清堂的身上,未必有什么好的结果。”
    智贤问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呢?”
    花白露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我想做小报恩寺的门徒,做大师您的信徒,今后按照佛门的清规戒律来约束自己,回到胭脂林,让花氏一族都信奉佛教,大和尚,你的法力深不可测,可否助我除掉曲游拓,登上胭脂林大头目的宝座,将来事成之后,胭脂林上万狐众全部听从小报恩寺的差遣,你寻思一下,可以帮我吗?”
    “这个……”智贤禅师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204、
    “怎么样,成与不成,给个痛快话。”花白露有些心焦,等待大和尚的表态。
    但是,大和尚紧闭双眼,就是不吭声,良久,智贤站起身,指了指天,指了指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嘿,你怎么走了?”花白露高声喊道。
    智贤毫不理会,迈步走到一众和尚面前,挥了挥手,说道:“回寺院。”
    一众和尚听闻此言,并不多言,跟在大和尚的身后,离开了骸骨陵,直奔城西的小报恩寺方向而去。
    偌大的空地之上,只剩下一脸懵逼的曲游拓和花白露。
    曲游拓走到花白露的近前,挠挠后脑勺,不解地问道:“嘿,那个老和尚半天说了什么?为何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花白露眨巴眨巴眼睛,揉揉鼻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怎么知道。”她抬头望了望天,天色将明,满天的星斗,一闪一闪。又低头看了看地,光秃秃的黄土地,寸草不生。
    “这个老和尚跟我打什么哑谜。”花白露一脸茫然地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一支弩箭迎面射了过来,贴着她的面皮飞了过去。吓得她一激灵,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只见几十个骸骨陵的鬼兵手持兵器,从对面的阵地冲了过来。
    “大头目,怎么办?跟他们拼了吧。”花白露从腰间抽出兵器。
    “拼个屁啊,就咱们两个,拿什么跟他们拼,还不快点跑。”曲游拓说着,扭头便逃。
    花白露等得就是这句话,她手持兵器,摆个防御的架势,嘴里说道:“大头领,你先撤,我殿后,杀几个鬼兵再走。”
    “杀什么杀,快点逃吧。”曲游拓扯了一下她的尾巴,两个狐妖一前一后,逃离了骸骨陵。
    骸骨陵的鬼兵从后面追杀了一阵,便纷纷退了回来,消失在一座座荒坟之中。
    待一切安静下来,段成世、陈休想、空弦三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三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陈休想才开口说道:“先是步道长打倒了胭脂林的三个狐妖,然后花白露出来,三言两语气跑了步道长,之后是那个祖人山出面,劫持了胡念娇,眼见着要把她杀了,半路上杀出了一个曲游拓,曲游拓三言两语就说退了落枫观的道士。再后来,小报恩寺的智贤禅师,一个眼神,吓跑了胭脂林的胡念娇,再后来,花白露使出美人计,吓跑了智贤禅师。最后,骸骨陵的鬼兵将曲游拓和花白露都赶跑了。二道长,您说说,是不是这么一个过程?”
    段成世寻思了一阵,说道:“好像是这么一个过程。”
    陈休想一脸困惑地说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好的鬼狐大战呢,为何动动嘴皮子,就各自散去了?真没意思。”
    空弦双手叉腰,眉头紧锁,不悦地说道:“唯恐天下不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嘿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陈休想一脸坏笑地说道:“当年你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给咱们定了娃娃亲。”
    空弦听闻此言,忽然间脸色一变,眼中含泪,怒道:“拿逝者开玩笑,有意思吗?”
    “这个……”陈休想见空弦真生气了,有些害怕,有些后悔,忙陪不是道:“你别生气,我无心的。”
    “落枫观的道士,没一个是好人。”空弦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要走。
    “我还没有拜师,不算落枫观的道士。”陈休想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哀求道:“你别生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陪不是。”
    空弦一扬手,甩开了陈休想的手臂,奔着小报恩寺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陈休想顿足道:“我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贱,把她惹生气了。哎呀呀,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段成世抱着肩膀,冷眼旁观,嘴里说道:“这就是我一辈子不想跟女人打交道的原因。你不知道她为何生气,也不知道如何化解她心中的怨气,无解。当个道士挺好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体会世间百态。远离世俗,独享孤独。”
    “二道长,我要去小报恩寺,跟九婴赔礼道歉,求得她的原谅。你跟我一起去吧。”陈休想望着空弦远去的背影,焦急地说道。
    “我不跟你去了。”段成世说道。
    “什么?”陈休想愕然道:“你要去哪里?”
    段成世说道:“我想明白了,既然冥冥之中,我回到了从前的岁月,一定有它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我要回一趟落枫观,看一看师爷,看一看师父。多年未见,我有点想念他们了。”
    “也好,那我自己去小报恩寺寻九婴,顺便向智贤禅师询问回到未来的办法。”陈休想说道:“咱们约定一个时间,将来在何时在何地见面?”
    “你等一等。”段成世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千纸鹤,交给陈休想,嘱咐道:“这个千纸鹤你收好了,需要我的时候,念一句口诀,这个千纸鹤就会飞到我的身边,将你的消息告诉我,我立刻便去寻你。”
    陈休想从段成世那里学会了口诀,小心翼翼地将千纸鹤揣入袖中。
    段成世又说:“我再教你一个隐身咒,必要的时候,将自己藏起来,不要让外人看到。”
    “为何要隐身?”陈休想不解地问道。
    段成世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关于穿越这个事情,我跟师兄的观点是不同的,他总是幻想,回到过去,凭着自己的实力改变一下东西。作为师弟,我不太认可他的观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因为机缘巧合,我们偶然间来到了这个时间,只要冷眼旁观就好了,不要去试图改变什么,不然的话,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陈休想心不在焉地说道:“二道长言之有理,我记下了。”
    段成世将隐身咒的口诀教给陈休想,两人分手,各奔东西。一个去了城西小报恩寺,另一个直奔城东落枫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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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7:43:44  更:2021-06-29 17: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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