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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第5页] |
作者:蓝渐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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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鬼王出画 林正清手捻胡须,沉吟良久,才说:“这个剩下的鬼王,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厉害吗?” 步香辰展开画轴,平铺在茶几之上,手指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青面小鬼,说道:“在画卷中困了二百多年,最后一个离开,怨气自然是所有鬼魂中最重的。” 林正清迈步走到茶几近前,站着老道的身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观瞧。只见为首的那个小鬼,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一脸的稚气,只是眼神中带着三分邪恶。 “这……就是所谓的鬼王?”林正清一脸困惑地问道。 “正是。”步香辰面色凝重地说道。 “小孩子也可以做百鬼之王吗?”林正清依然不信。 步香辰缓缓地说道:“小孩子胡作非为,有长辈的庇佑,出了乱子,不用负责任,因此更加得肆无忌惮。”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这幅画中的冤魂封住,不让他们跑出来,危害人间?”林正清问道。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出这个鬼王,让他在人间找到自己的替身,入轮回,进六道。代价就是有一个人要死。”步香辰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什么样的混账话?”林正清怒道:“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家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恶鬼跑出来,在人间害人吗?” 步香辰不慌不忙地说道:“道家讲究顺其自然。这个鬼王在画轴中困了二百多年,这样的惩戒足矣。该到了他恢复自由之身的时候了。” 林正清满面不悦地说道:“你若是没有拘鬼的本事,就回你的落枫观吧,本官去小报恩寺找和尚来处理这个事情。” 步香辰听闻此言,知道林正清使得是激将法,但也无可奈何,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毛笔,砚台,又取出少许朱砂,放入砚台,倒上水,细细地研磨,之后,提起毛笔,蘸着朱砂汁,在画卷的左边,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尊钟馗像。又画了一道镇鬼符咒。 “大人,贫道还是想将这幅画轴带回落枫观,这样做,最为稳妥。”步香辰仍然不死心。 “去账房领五两银子的酬劳,回你的落枫观吧。”林正清挥挥手,示意手下官差送客。 老道无奈,去账房领银子,依旧被克扣了三两,只领到二两银子,带着才不遇,离开了县衙。 才不遇问道:“道长,我们这就回落枫观吗?”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还不能回去,只怕今日半夜,县衙中会出乱子。” 才不遇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知道要出乱子,为何不提前防范呢?” 步香辰苦笑一声,说道:“你可知三国事情的名医华佗?” “知道,五禽戏,麻沸散,华佗是神医。” 老道说道:“据华佗自己说,他的兄长医术要比他强上数倍。” 才不遇不解,问道:“既然医术这么高明,华佗的兄长为何在历史上毫无名气?” 步香辰说道:“华佗曾言,他的兄长给人医病,病症还没有给人造成痛苦,他就看出了端倪,几副药剂便可以将病症扼杀在摇篮中。而华佗给人医病,病症已经进入中晚期,病人长期受到病痛的折磨,一旦药到病除,对华佗自然是感恩戴德。神医的名声远播四海。” “世人愚钝,看不出事情将要发生的端倪。只有等大祸临头,这才想办法补救。”才不遇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这个吗?” “聪明。”步香辰赞了一句。 才不遇得到老道的夸奖,很是高兴,滔滔不绝说了很久。 步香辰找饭馆吃了一顿饭,又去澡堂子泡了个澡,下午,带着才不遇回了落枫观。 三日之后,衙门的差役寻上门来,对步香辰说道:“道长,大事不好,正如您所预料,城中昨日又出了命案。” |
139、少年鬼王 步香辰随着官差,匆匆来到县衙。林正清一见老道,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妖道,让你妥善处理那幅画轴,封印画中的一众恶鬼,不要他们再来人间为非作歹。你倒好,寥寥几笔,画了一个钟馗像,应付了事,现在恶鬼再次逃了出来,你可知罪?” “大人莫急,可否让贫道瞧一瞧那幅画轴,变成了什么模样?”步香辰拱拱手,说道。 林正清一脸的不悦,冲身边的主薄使个眼色。主薄会意,将那幅百鬼夜行的画轴送到老道的面前。 步香辰展开画轴,定睛观瞧,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画轴中的各种恶鬼,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身首异处,满地的鲜血,残肢。惨不忍睹。画轴中的钟馗像,好像被茶水泡过了一般,形象模糊不清,早已失去了镇鬼的作用。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步香辰手指着残缺的钟馗像问道。 “这幅画轴确实是邪门。”林正清唤来一位四五十岁的差役,跟老道介绍道:“这是看管库房的老张,让他给你讲讲事情发生的经过吧。” 老张冲林正清深施一礼,又冲步香辰拱拱手,缓缓说道:“小的负责看管库房,三日之前,大人差人送来这一幅画轴,吩咐小人妥善保管。小的丝毫不敢怠慢,将这幅画轴锁在铁皮柜子中,夜半三更,小的负责守夜,有些困意,沏了一壶茶水,准备喝杯茶,提提神,可是,侧耳一听,铁皮柜子里发出一阵阵的厮杀、哀嚎之声。小人好奇,便取出钥匙,打开了铁皮柜子,发现这声响竟然是从这幅画轴里发出的,忍不住点上蜡烛,将画轴平铺在桌案之上,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只见画轴中的上百个恶鬼正在捉对厮杀,那场面,血腥残忍,最为凶残的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鬼魂,只见他捉着一个吊死鬼的鬼魂,一拳打倒在地,扳起吊死鬼的一只脚,用脚踩住他的另一只脚,用力一扯,硬生生把那个吊死鬼扯成了两半。用力一丢,竟然将那一半的尸体丢了画轴,竟然直奔我的面门飞来。小的下意识地侧身躲避。那半件尸首贴着我的耳边飞了过去,在半空中消失不见。小的这才明白,那只是一种幻术而已,可是,小的在慌乱中,碰洒了桌上的茶碗,一碗凉茶洒在了桌上,弄湿了画轴,画轴中的钟馗像,也被茶水泡得面目模糊起来。 钟馗神君的画像被毁之后,画轴中一众恶鬼更加的肆无忌惮。厮杀到最后,只剩下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鬼魂,浑身上下都是血,坐在死人堆里,从怀中取出一张薄饼,一口一口地咬着吃,后来,他发现了画轴之外的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吓得一激灵,好悬没有吓晕过去。赶忙将那只画轴匆匆卷起来,就在小的就要卷好,准备用带子系好卷轴的时候,一只血淋淋的手,从画轴里伸了出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之后,那个少年鬼魂从画轴中钻了出来,他立在地上,舒展一阵四肢,狂笑道:二百八十年,终于重见天日。之后,他重新返回画轴之后,从一具骷髅骸骨的身上,拽下两根手臂的骨头,拎在手中,抡了几下,看样子十分得满意。便将两个骨头别在腰间,重新从画轴里走出来,扬长而去。” “之后,这个少年鬼王的魂魄去了哪里?”步香辰问道。 林正清说道:“这个少年鬼王从衙门里逃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县衙附近的一家寿衣店,他将店里摆放已久的三个纸人童女,挨个强暴了一遍,又抢走了一大笔冥币纸钞。逃之夭夭。” |
140、恶鬼横行 “这是谁跟您说的?”步香辰问道。 林正清说道:“衙门库房出了事故,老张半夜向本官禀报此事。本官派了两名追踪的高手,去追寻那少年鬼魂的下落。让他们跟你说吧。”说罢,冲着旁边招招手,唤来一名红衣官差。 红衣官差走到近前,冲林正清深施一礼,又冲步香辰拱拱手,缓缓说道:“大老爷,道爷,小人前两日负责追踪那越狱逃走的少年鬼王,小的觉得,这个少年鬼王,十分地凶残、狡猾。他第一站去了寿衣店,欺凌了三个纸人,抢了一大笔冥钞,逃之夭夭。 第二站,他又闯进了一家民宅,那家人的供桌上摆放着供奉先人的水果、面食。被他一阵风卷残云,统统吃光。据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说道,他那一夜做梦,梦见家里闯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吃光所有的贡品不说,祖先的魂魄与他计较,却被他按倒在地,好一顿毒打。吓得那家人的祖先,躲到一边,不敢上前。 那家的男主人梦醒之后,发现祖先牌位摔在地上,供桌上的贡品七零八落,凌乱不堪。” “这是他逃窜的第二站。”步香辰手捋着胡子,眯着眼睛问道。 “对。”红衣官差说道:“第三站,天色将明的时候,他去了一间棺材铺。棺材铺里只有一个守夜、看店的老头,他让那老头给他挑一口上好的棺椁。老头见他浑身是血,杀气腾腾,也不敢招惹,便带他来到店中最好的一口棺材前。他围着棺材转了几圈,甚是满意,问老头有没有酒肉。老头说,店里只有酒,没有肉。他有些失落,讨了两碗酒,一饮而尽,多少有些醉意,将身上的血衣脱去,躺在棺材里,仰面朝天睡下,不多时鼾声如雷。白天的时候,老头将这个事情禀报了棺材铺的老板,老板寻思了片刻,去小报恩寺请来两名降妖的和尚,将那口棺材团团围着。两名和尚从中午时分开始念经,直到傍晚时分,那个鬼王从睡梦中醒来,爬在棺材沿上,睡眼惺忪地望着两名和尚,开口问道:就是你们这两个臭和尚在我睡梦中念经,扰了我的美梦? 两名和尚见少年鬼王出现,赶忙从褡裢中取出各种的法宝,准备上去降服鬼王。那个鬼王不慌不忙,从棺材里纵身一跃,跳到了左边和尚的肩上,用力一撞,撞进了那个和尚的体内,应该是鬼上身吧,小人生平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被附身的和尚双目直勾勾地望着身边的同伴,破口大骂道:秃驴,敢扰小爷的美梦,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之后与另一个和尚厮打在一处,眨眼之间,没见他怎么出手,对面那个和尚的咽喉处忽然间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时间,血流如注。那个和尚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两眼瞪的奇大,之后在绝望中死去。被附身的那个和尚,立在当地一阵邪恶的狂笑,之后,攥紧拳头,一拳一拳地打自己的鼻梁,没两下,便打折了鼻梁,鲜血直流。”红衣官差说到此处,心有余悸地说道:“生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挥舞拳头,打自己,拳拳见血,招招致命,我跟张捕头见此情景,不能见死不救,赶忙上前,个自抓住他的一只手,想阻止他自残。可是,那个被附身的和尚,力大如牛,我们两个人根本就控制不住他。那个和尚双臂一晃,便将我们两个甩到一边。之后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那根指头上有些许指甲,指甲尖上有斑斑血迹,只见他用指尖在自己的脖颈儿轻轻一抹,登时血流如注,‘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眨眼之间,死于非命。 那个鬼王的魂魄从和尚的皮囊中钻了出来,蹲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鲜血,送入口中,一阵的吮吸,之后,冲我邪恶地一笑,冷冰冰地问道:你们两个想要阻拦我的去处吗? 我跟张捕头大半生捉拿了无数的江洋大盗,水陆飞贼,并不是胆小之人,可是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没有躯体的鬼魂时,却是无计可施。只好乖乖让到一旁。 那鬼王一声冷笑,说道:算你们两个识相,便饶你们一命。 说罢,起身走到那个守夜的老头面前,从怀中摸出一把冥钞,丢在老头的脚下,一脸傲慢地说道:小爷生平爱恨分明,昨夜你留我在此处过夜,这些钱是给你的住宿费。可是,你从外面请来和尚,想要取我性命,其心可诛,不好意思,我不能留你在人间苟活。说罢,张开嘴,一声怒喝,只见从他的口中飞出无数的黑色飞虫,将那个老头团团围住,眨眼之间,老头的脸色由红润变成了苍白,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死于非命。 之后,那个少年鬼王离开棺材铺,第四站去了野外荒郊的一处乱葬岗…… ” |
141、求字求解 “他去了乱葬岗?”步香辰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说道:“去那里的目的何在呢?” “小的猜测,他去那里,应该是招兵买马,拉队伍。”红衣官差说道。 “哦,官爷的结论怎么得出来的?”步香辰好奇地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红衣官差说道:“他去的前三站,都有活人在场,一问便知。这第四站,没有目击证人。天明时分,我与张捕头过去瞧了瞧,好多被草草掩埋的骸骨,又被翻了出来,暴尸荒野,之后,就在昨日,百卉镇的周家前来告状,说他们家的祖坟被人洗劫一空。陪葬的财物,器皿统统丢失了,坟前的贡品不翼而飞,最可气的是,上个月,他们周家一个媳妇染病身亡,刚刚埋进祖坟,此时尸首也是不翼而飞。” “这个……”步香辰面沉似水,缓缓说道:“好个胆大妄为的恶鬼,竟敢做出这般无法无天的勾当。不怕引来天雷,魂飞魄散吗?” “老道,这件事因你而起,你一定要把他处理妥当。”林正清沉着脸说道。 “大人,这件事情,包在贫道的身上,只是,事成之后,贫道有一事相求。”步香辰缓缓说道。 “何事?”林正清问道。 步香辰毕恭毕敬地说道:“听闻大人乃是书法名家,深得柳体精髓,贫道斗胆,向大老爷求一份墨宝。不知大老爷肯赏脸否?” 林正清听闻此言,忍不住笑了,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想求什么字?” 步香辰躬身施礼,一本正经地说道:“贫道前两日相中了一块一丈三尺高的泰山石,想摆在道观的大门处做个屏障。大人可否赐四个字——道法自然。贫道请来能工巧匠,雕刻在石头上,来落枫观烧香的香客一进门,一抬头,便能看见大人的墨宝,心中对贫道的道观自然会高看三分。” 林正清听闻此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哈哈大笑,很爽快地说道:“老道放心地去吧,将那个少年鬼王捉捕归案之时,本官自然满足你的这个愿望。” “多谢大老爷。”步香辰深施一礼,十分谦卑地说道。 林正清问道:“下一步,你作何打算?” 步香辰思索片刻,说道:“贫道想去那周家祖坟瞧一瞧,那少年鬼王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定然会留下许多蛛丝马迹。贫道尽快将他捉拿归案,免得他危害人间。” “那本官派一名官差,陪你去那个周家祖坟。”林正清说道。 “姨夫,莫派官差,我陪道长去那里瞧一瞧就行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老道的身后传来。 步香辰觉得那声音十分耳熟,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白面少年,非是旁人,正是前些时在道观住过一段时间的陈休想。 “道长,好久不见。您的身体可好?”陈休想笑容可鞠地问道。 “善人,你好。”步香辰笑吟吟说道。 “道长这么喊,十分的见外。您喊我陈茶或者陈休想都可以,这样显着亲近。”陈休想见过了老道,迈步走到林正清的面前,施礼道:“姨夫,前些时,就是这位道长,治好了外甥多年的隐疾。这一次,就让我陪道长去捉拿那个恶鬼鬼魂吧。” 林正清挥挥手,说道:“你小子在我这里骗吃骗喝住了大半个月,快走,快走,别再让我见到你。” 陈休想笑道:“姨夫薄情,回头我找姨母告状。”说罢,拉着步香辰的衣袖,离开了县衙大堂。 步香辰问道:“从贫道的落枫观出来,你一直没有回家吗?” 陈休想大大咧咧地说道:“不想回去,一回家,我那老子便要我读医书,我不爱读。我只喜欢读《西游记》。” 步香辰笑道:“《西游记》是难得的好书。读通了,人生也就练达了。” “道长,我有一个章节读不懂,当面请教。”陈休想说道。 “请教谈不上,贫道对《西游记》也是一知半解。”步香辰说道:“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 陈休想从袖中抽出一本袖珍版的《西游记》,掀开书,翻到“大战黄眉怪”一节,皱着眉头,满面疑惑地问道:“这个唐三藏是不是很蠢,那寺院的匾额上明明写得是‘小雷音寺’,孙悟空又提醒他数次,他为何还要自投罗网,进寺庙拜那黄眉童子?” 步香辰手捻胡须,缓缓问道:“那黄眉童子的身份是什么?” 陈休想答道:“他是东来佛祖手下敲磬的童子。” 步香辰又问:“东来佛祖是什么身份?” 陈休想答道:“未来佛,佛家里的三当家。地位仅此于如来佛祖和燃灯古佛。” 步香辰问道:“在黄眉怪这一劫中,最后是谁救出了唐僧师徒?” 陈休想答道:“东来佛祖亲自出马,教训了黄眉童子,救出了唐僧师徒。” 步香辰说道:“举个例子,你父亲兄弟三人,你去你三叔家,看见三叔家的堂哥,你会跟他打招呼吗?” 陈休想说道:“当然会打招呼了,失了礼数,堂哥把这个事情告诉三叔,这是大罪过。” 步香辰问道:“你去三叔家,你堂哥会欺负你吗?” 陈休想说道:“偶尔会欺负,但是不会出格,被三叔看到,还会教训堂哥。” 步香辰笑吟吟问道:“明白了吗?” 陈休想恍然道:“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步香辰问道。 陈休想说道:“明白了何为姨夫的字那么丑,您还会找他求字。” 步香辰笑了,缓缓说道:“孺子可教。” |
@斤装黄脚 2019-06-28 00:19:51 楼主加油,写得很有趣。有个细节需要提醒一下,道人称呼俗人不用“施主”而是“善人”之类的,因为道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人化缘,完成了相关服务之后才收钱。 ----------------------------- 感谢您的不吝赐教,我生活的这个地方,寺院有很多,没有道观,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再次感谢。 |
142、酒馆就餐 “孺子可教?”陈休想听闻此言,眼珠转了两圈,抓住步香辰的衣袖,摇摆道:“道长,您是要教我道家法术吗?” 步香辰哈哈大笑,抚摸着陈休想的小脑袋瓜,十分爱怜地说道:“你想学什么?” “您会什么?”陈休想反问道。 步香辰捋着胡须,思量片刻,从袖中摸出一张方形的彩纸,三折两折,折了一只千纸鹤,托在手心,口中念个咒语,冲着千纸鹤,吹了一口气,只见那只千纸鹤抖了两下翅膀,缓缓飞了起来。 “好神奇。”陈休想惊喜异常,鼓掌喝彩道。 步香辰笑吟吟说道:“这是贫道跟着师父学得第一个道家咒语。师父考察了我三年,觉得我的人品尚可,这才教我真东西。这个咒语,可以将纸质的小玩意变成真的。” “道长,教我吧。”陈休想等着挨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地渴求。 “可以。”步香辰笑了笑,凑到陈休想的耳边,将咒语相赠。 陈休想背了两遍,记熟了咒语。步香辰递给他一张纸,说道:“你也折个小玩意,试一试。” 陈休想接过纸片,歪着脑袋,想了想,将手中的纸片,团成一团,口中念了一个咒语。 步香辰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休想嘿嘿一笑,摊开手掌,说道:“道长,您饿了吗?吃个小笼包吧。” “…… ”步香辰哑然。 两个人出了县衙,已经是晌午时分,陈休想揉揉肚皮,说道:“道长,您饿了吗?我请您吃饭,咱们找家干净的小酒馆,吃顿饭再去那周家祖坟。” “如此甚好。”老道答应一声。两人找了一家规模中等的酒馆。 刚要进门,背后传来一声犬吠,步香辰回头一看,只见一条身型巨大的黑狗吐着舌头,立在身后。 “二郎,你怎么寻到此处?”步香辰笑道。 二郎口吐人言道:“段道长不放心,怕您在县衙吃亏,派我来瞧一瞧。” 陈休想惊得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道:“道长,这条狗,它……它……它会说人话。” 步香辰付之一笑,淡淡地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不可思议。”陈休想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人进了酒馆,二郎也跟了进去。店小二迎了出来,看见二郎,阻挡道:“不好意思,两位客官,此处是人吃饭的场所,狗是不能进入的。” 陈休想不说话,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接了银子,掂了掂分量,登时露出笑脸,献媚道:“请问两位客官,你们的狗,是吃羊骨头还是吃牛骨头。” “别废话。店里好吃的酒菜尽管上来,可着二两银子,别给小爷省钱,小爷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好喽,二位爷上坐。”店小二将两人一狗让进一间雅间。 坐定之后,陈休想目不转睛地盯着二郎。少顷,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问道:“狗儿,我且问你,左边一个三点水,右面一个周吴郑王的王字,念什么?” 二郎冲他呲呲牙,低吠了一声:“汪。” 陈休想大喜,拍手笑道:“这狗儿真聪明。” “……”二郎一脸懵逼。 酒菜上桌,陈休想拿着筷子,望着啃牛骨头的二郎,开口问道:“狗儿,狗儿,我且问你,排骨与臭粑粑,你选哪一样?” “……”二郎沉默不语。 “我告诉你,怎么选才能占便宜。排骨蘸着臭粑粑吃。”陈休想说完这句话,把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道长,这孩子是不是个傻子?”二郎扭头问步香辰。 老道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志地啃鸡腿,没听见二郎的话,抬起头,一脸茫然地问道:“你说啥?” “没事。”二郎咽下了这口恶气。 过了一阵,陈休想又说道:“狗儿,你有没有相好的小母狗,你会不会跟小母狗搭讪。我教你,你可以上去问她,美女,你喜欢吃臭粑粑吗?”说罢,又将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二郎扭头问步香辰:“道长,我可以咬着小子吗?欺人太甚。” 步香辰眨巴眨巴眼睛,劝解道:“忍了吧,吃人家嘴短。” “好吧。”二郎强压怒火,低下头愤愤地啃着牛骨头。 说话间,从酒馆外面走进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和尚,双手合十,对店小二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给小僧上十个馒头,一碗炒白菜,一碗豆腐汤。” 店小二将那个和尚让到靠窗的一张方桌坐下,片刻之后,饭菜上齐,那和尚一阵风卷残云,眨眼间,十个馒头,竟然吃进肚九个。 陈休想躲在包间中向外偷窥,小声说道:“这个小报恩寺的和尚,饭量可是真大。” 步香辰听到“小报恩寺”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也回头张望,只见那和尚肩上挎着一个碎布方包,上面绣着两个篆字——报恩。 那和尚身体强健,四肢发达,长相平庸,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一双眼睛,小的出奇。 陈休想咋舌道:“这小眼睛,瞪圆了不如脚趾缝大。” 二郎冷冷地说道:“你说话这般刻薄,死后不怕下地狱被拔牙割舌吗?” 陈休想一把搂着二郎的脖子,惊喜道:“真想不到,你还是一条具备哲学头脑的狗儿。” 二郎不厌其烦,拼命地挣扎,摆脱陈休想的骚扰。 “阿弥陀佛。”那和尚吃光了十个馒头,喝光了豆腐汤,端起炒白菜的盘子,仔细地舔干净,之后,坐在餐桌前,打了一个饱嗝。 “小师傅,您吃好了。”店小二走到他的桌前,笑呵呵问道。 和尚又打了个饱嗝,点点头,说道:“吃好了。” “这顿饭,一共一百二十文钱。”店小二说道。 和尚一愣,问道:“什么钱?” 店小二说道:“饭钱。” “什么饭钱?”和尚又问。 店小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十个馒头,一盘炒白菜,一碗豆腐汤,一共一百二十文钱。” 和尚摸了摸光头,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刚才明明是化缘喽!” 店小二双手叉腰,怒道:“你什么时候,说你来化缘?” 和尚一脸无辜地说道:“贫僧,方才喊你施主啊。” “……”店小二一时无语。 |
143、正童大王 “施主,你的家中,有没有高堂老母。”和尚问道:“小僧这几日刚刚学了《地藏菩萨本愿经》,可以为施主的老母亲念上百遍。为她消灾祈福。抵作饭钱,如何?” “这个……”店小二寻思了一阵,对和尚说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一下掌柜的,该怎么处置你。”说罢,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带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肥胖男人走到和尚面前。 “掌柜的,就是这个和尚,吃饭不给钱,他喊我一声施主,就想白吃饭。” 掌柜将和尚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和尚,你是小报恩寺的?” 和尚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陀佛,小僧正是小报恩寺的和尚。”说罢,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嗝。 掌柜的又问:“小师父怎么称呼?” 和尚答道:“小僧法号元言。我的授业恩师乃是小报恩寺的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乃是小报恩寺四大除魔武僧排名第三的高僧。”掌柜的听闻此言,脸色缓和了许多,眼神中多了几分敬重,语气和善地问道:“敢问元言小师父,此次离开小报恩寺,来望舒县,所谓何事?” “最近一段时间,县城里怪事连连,前者,小僧的一个师兄被蛇妖泡浸在小饭馆的酒缸之中,昨日,我的两个师弟死在一间棺材铺中,震惊了寺中僧众,师父派我出山门,打探消息,捉拿那危害人间的妖魔鬼怪,还死难的师兄弟们一个公道。” “原来如此。”掌柜的点点头,试探性问道:“小师父身负重任,想必法力是极高的。我本世俗一庸人,理应斋僧礼佛,小二,再给小师父去厨房,拿二十个白面馒头。” “知道了,掌柜的。”店小二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后厨,片刻之间,端来一竹盘馒头,用包袱皮裹好,双手托着,交给元言。 元言双手接过,躬身答谢道:“祝两位施主一切善缘成满,吉祥如意。”说罢,和尚背着一包袱馒头,离开了小酒馆。 “道长,小报恩寺的和尚也要插手此事了。”陈休想坐在包间之中,小声地对步香辰说道。 “这个第三代弟子,身上的气场很强。”步香辰面色凝重地说道:“贫道不在的这十年,小报恩寺真真正正地壮大了,年轻一代的门人,有些是很出众的。” “道长,您是怎么看出那和尚身上的气场强大?”陈休想不以为然地问道:“是从他吃馒头的速度判断出来的。” “气场这个东西,玄而又玄。”步香辰解释道:“你用肉眼是看不到的,但是它就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眼见为实吗?”陈休想问道。 “你看得到风吗?风存在吗?”步香辰说道:“你看那些杀猪宰羊的屠户,即便是换了干净的衣服,放下屠刀,牛羊见到他,依旧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这就是世人常说的杀气。” “道长,您仔细瞧瞧,看我的身上有什么气?”陈休想笑嘻嘻问道。 “你啊,身上充满了淘气。”步香辰调侃道。 “……”陈休想哑然。 吃过饭,两人一狗离开小酒馆,直奔周家祖坟而去。到了地方,只见坟地里一片狼藉,好似被土匪洗劫了一样。 步香辰围着坟地转了三圈,嘴里自言自语道:“好个胆大妄为的狂徒,真的不怕天雷降罪吗?” 等到太阳落山,天色将黑,老道念个拘鬼咒,将周家祖坟的一些还没有转世投胎的鬼魂拘了出来,到处是一片哀嚎之声,所有的鬼魂都受了伤,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步香辰找了两个受伤最重的鬼魂,凑到他们的近前,开口问道:“是谁将你们打成这般模样?” 一个红脸鬼魂说道:“回禀道长,那个恶鬼名叫正童大王,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带着一群孤魂野鬼,昨日洗劫了我们的坟地,将能抢走的东西,都抢走了。他还把我们每一个人都狠狠羞辱了一番。” “那个正童大王,他是怎么羞辱你的?”步香辰问道。 红脸鬼魂说道:“那个正童大王,将我打倒在地,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你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我决定要给你生个孩子。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给我生孩子? 您猜他怎么说,他说,你把你老婆借给我,不就行了吗。 之后,就把葬在我身边的老婆,给抢走了。”说罢,放声大哭。 步香辰又问红脸鬼魂身边的黄脸鬼魂:“那个正童大王是怎么欺负你的?” 黄脸鬼魂哭诉道:“那个正童大王对我说,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想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说,坏消息是什么? 他说,坏消息是你的双腿保不住了,我要把你的腿骨打折。 我又问,那好消息又是什么? 他说,好消息是我的一个手下相中了你的牛筋底布鞋,他想出高价钱买下。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你就买给他吧。” “那个正童大王,现在去了何处?”步香辰满面怒容地问道。 鬼魂们齐声说道:“正童大王抢劫过后,带着一众手下,去了城南的骸骨陵。” |
144、 步香辰听罢,沉吟不语,良久才说:“这个正童大王十分的狡猾,逃到骸骨陵那个法外之地。想要将他捉拿归案,只怕要费些周折。” 周氏一族的鬼魂齐刷刷跪倒在地,哀求道:“求道长替我们做主。严惩那个正童大王。” 步香辰赶忙将为首的年长鬼魂搀扶起来,一脸真诚地说道:“贫道尽力而为便是。” 离开周家祖坟,步香辰对陈休想说道:“公子,贫道送你回望舒县城吧。” 陈休想眨眨眼睛,问道:“道长,你要独自去那骸骨陵吗?” “是的。”步香辰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是一处乱葬岗,汇集着几千枉死的冤魂,年深日久,怨气不得消散,万不得已,贫道也不愿只身犯险。” “既然知道危险,避而远之是最好的办法。”陈休想解劝道:“我替道长去跟姨夫求个情,捉拿那正童大王的事情暂缓些时日也就是了。” 步香辰一声轻叹,说道:“贫道此次回到望舒县,重振落枫观,遇到了每一个对手,都是硬仗,打赢了,生存的空间便拓展一些,打输了,一败涂地,望舒县再无贫道的立足之地。前些时,贫道孤身一人,进退自如,现在,道观里养着一个师兄,一个师弟,一个徒弟,两个狐仙,一个铜人,一个石头人,一条忠犬。贫道只能进,不能退。若是退后一步,如何面对这些投奔到贫道门下的人。” 陈休想赞许道:“道长果然大仁大义。我十分地钦佩。敢问道长,你有几分把握,将那正童大王从骸骨陵捉出来?” 步香辰想了想,面色凝重,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把握,走一步,算一步吧。” 陈休想说道:“我随道长一起去吧。” “为什么想去那里?”步香辰问道。 “总觉得自己,与那个地方有种莫名其妙的联系。”陈休想吞吞吐吐地说道。 步香辰听闻此言,良久不语,最后自言自语道:“佛教中,有些得道高僧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就开了天眼,可以看清一个魂魄的前生今世。可惜,那是佛家密术,我无缘研修。不过从总在你梦中出现的那个白衣尼姑的本领来看,你的前世,来头不小。” “道长带我一次骸骨陵吧。”陈休想一脸的哀求。 步香辰笑了笑,问道:“公子身上还有多少银两。” 陈休想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打开,清点一下,说道:“不多了,只有八九两银子。”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足够了。” 两个人径直去了最近的一个镇子,找到一家扎纸铺,天色已晚,扎纸铺早已关门,上了门板。一盏白灯笼悬在空中,飘飘忽忽,灯光忽明忽暗。做这种生意的,大多昼夜都有人守店,哪一家半夜有人过世,来买白事应用之物,时辰再晚,有人敲门,也要起身迎客。 步香辰走到门前,拍打门环,片刻之后,一片门板从里面被打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从里面探出头来,开口问道:“请问,你们要买什么?” “纸牛,纸马,纸人,纸屋,纸钱,纸元宝。”步香辰说道。 “要多少?”老者问道。 “有多少?”老道反问。 老者的浑浊的眼睛瞪大了许多,抬起头,将步香辰上下打量一番,说道:“随我进屋,自己随意挑选。” 老者在前面带路,步香辰与陈休想在后面跟着,二郎守在门口,慵懒地打着瞌睡。 三个人来到库房,三间平房里堆满了各种纸扎的牛马、童男童女,生活用品。 “将这库房里的物件统统买下,需要多少钱?”步香辰问道。 老者听了这话,有些兴奋,有些不知所措,颤抖着声音问道:“道长,你不是在消遣小老儿吗?” 步香辰淡淡地一笑,没有说话,一本正经地望着老者。 老者察言观色,确定老道没有开玩笑,难掩喜悦之情,说道:“你若是全部都要,收你八千文钱。若是用银子购买,你只需给我七两银子,小老儿现在就雇车马,统统给你送家里去。” 步香辰冲陈休想使个眼色,陈休想会意,从钱袋里摸出七两银子,交到老者手中。 老者见到银子,喜出望外,忙不迭说道:“小老儿这就去喊人装车,不知道要送往何处?” 步香辰缓缓地说道:“骸骨陵。” “什么?”老者听闻此言,吃了一惊,没拿住手中的银两,散落一地。 |
145、 步香辰又重复了一遍,说道:“贫道要你将这些送去骸骨陵。“ 老头一脸的骇然,不住地摆手,拒绝道:“送不得,送不得。这桩生意,老汉我不做了。” “为何?”步香辰问道。 老头惊恐地说道:“钱重要,还是命重要。那个骸骨陵十分地邪门,平日里,有些没有忌讳的人一莽二撞去了那里,没几日,便莫名其妙地疯了,傻了,那个地方恶鬼、孤魂多的很。生人勿近、生人勿近。” 陈休想开口说道:“老丈,你可知眼前这位道长是何许人也?” 老头听了此言,将步香辰上下打量一番,试探性问道:“你是何人?” 陈休想说道:“老丈可知那落枫观的步香辰道长?” 老头吃了一惊,再一次将老道好一阵打量,双眼放光,略有激动地问道:“您就是前些时,捉山魈,逮蛇妖的神仙老道。” 步香辰讪讪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老丈折煞贫道了。” “您若是步道长,小老儿便没什么可怕的了,我这就去喊人,装车,随道长去那骸骨陵。”老头说罢,迈大步出了扎纸铺,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店铺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陈休想出门一看,只见店铺外面来了六辆马车,车夫们高举着火把,嘴里高声喊叫着,进进出出,将扎纸铺里的纸器往马车上堆放。不一会儿,库房便被清空了,六辆马车被堆得满满的。 那看店的老头锁了店铺的门,上了一辆马车,对步香辰高声喊道:“道长,小老儿送您一程,我们一起去骸骨陵开开眼,见识一下,落枫观的观主,何等的神通。” 步香辰嘿嘿地笑道:“有劳各位,有劳各位。”继而扭头对身边的陈休想说道:“这下可坏了,若是被捉不到正童大王,今后在望舒县再无立足之地。” 陈休想不怀好意地笑道:“有时候,不逼自己一下,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步香辰思量一阵,缓缓说道:“现在整个落枫观,能调动的人,只有才不遇一个。二郎,回落枫观,速调才不遇去骸骨陵接应贫道。” “汪!”二郎答应一声,一扭头,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之后,步香辰与陈休想坐上一辆马车,一众人浩浩荡荡直奔骸骨陵而去。 半路上,步香辰与扎纸铺的老头闲聊。 “老丈,高姓大名?”步香辰问道。 老头答道:“小老儿寇三。” “寇老丈,一会儿到了骸骨陵,你们把马车上的纸器卸下来,便速速离开吧,那个地方煞气太重。人呆久了,对身体十分有害。” “不碍事,不碍事。”寇三向左右张望一下,小声说道:“道长是世外高人,小老儿实不相瞒,其实那骸骨陵的鬼王,乃是我的本家,论辈分,我还应该喊他一声叔叔。” “如老丈您说,那个二十年前造反的农民军领袖,是你寇家人?”步香辰问道。 “正是,那个人,他叫寇岭,说不上是个坏人,只是生活所迫,这才铤而走险。”寇三的脸上显出怜悯的表情。 “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只是普通的农民,再坏,能坏到哪里去。”步香辰说道。 寇三摇摇头,说道:“那个寇岭确实不是坏人,他是个十足的大孝子,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陈休想笑道:“老丈的这个结论从何得来?” 寇三一声轻叹,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年景不好,三年大旱,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有一日,那寇岭出去寻找吃的东西,半路上遇到一伙强盗。把他绑了,架上铁锅,要将他煮了吃。寇岭不住地哀求道:现在,我去为母亲寻些野菜,树皮,等老母果腹之后,再回来领死。 强盗们听了,很敬佩他的孝心,便将他放了。 寇岭回到家中,将采到的野菜与树皮给老娘煮了吃下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之后,道长,您猜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步香辰问道。 “之后,他向母亲辞别道:孩儿和那群强盗约好了,安顿了老娘,要回去受死,他们虽是强盗,但是孩儿不能言而无信。于是寇岭又只身一人回到了强盗那里。 强盗们再次见到他非常吃惊,但是也很敬佩他。最终放了他。” “世上竟有如此义气之人。”陈休想咂舌道。 “再后来,旱灾过后,便是涝灾,连年的暴雨,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寇三继续说道:“按理说,遇到灾年,朝廷应该减税,放粮救济灾民,可是不但没有救济粮,官府的官吏还增加了一部分赋税。老百姓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于是爆发了民变,饥民们凑在一处,抢了城中的几处财主宅子,后来衙门的官军来了,农民军又跟官军打了起来,第一仗竟然把官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负责指挥战斗的,就是那个寇岭。” |
146、 “那个寇岭后来变成了农民军领袖?”陈休想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的,他的老娘在饥荒中被活活饿死了。”寇三满面苍凉地说道:“万念俱灰的他最后铤而走险。与他的强盗朋友们汇集了几百名饥饿的流民占据了一户地主家,打开粮仓,分粮食,百姓吃饱了饭,都念那寇岭的好处,可是,官府怎会善罢甘休,派了一只二百人的军队,来围剿他们。等这队官军将地主家团团围住,进门搜查的时候,发现寇岭带着手下的人,早已逃之夭夭,天井当院,架着两口大锅,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猪肉,大锅的旁边,摆放着刚刚开盖,还没有来得及喝的美酒。 官军头头大笑道:一群乌合之众,只配吃草,哪有福分吃肉喝酒。 手下人咽着口水问道:大人,这美酒、炖肉,如何处理。 官军头头说道:如何处理,当然是犒劳兄弟们喽。 一众官军,一拥而上,风卷残云,将酒肉一扫而光,结果,没多久,便纷纷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原来,那酒肉里都被下了蒙汗药,待官军被迷倒之后,寇岭带着手下的弟兄,又杀了回来,将这二百官军,统统杀了,抢了他们的军装,兵器,趁夜杀到了官囤粮仓,诈开了仓门,杀了守粮仓的军队,将官囤的粮食一扫而光,跟着他的人,都分到了粮食,带回家,供养家人,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寇岭的队伍。鼎盛时,他的队伍达到了三千多人。方圆百里的富户,听到寇岭的名字,闻风丧胆。” 步香辰点点头,附和道:“贫道那时年岁尚轻,寇岭的大名也有耳闻。当时,落枫观与寇岭是本地穷人的两大救星。” “落枫观的道士也抢粮食分给穷人吗?”陈休想问道。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当时的落枫观有大量的田产,每年有上万斤粮食的进项,那时侯,其实好多人已经开始打落枫观的主意。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来落枫观观察地形,收集信息。我师爷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立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扩建道观,招工。 好多穷困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来道观帮工,没有手艺的,搬砖,一天管两碗米粥,有手艺的,做些手艺活,一天管三个窝窝头,三碗米粥,三天,只三天时间,落枫观汇集了五百多名工人,从前的落枫观只是规模很小的一座道观,灾年的时候,断断续续,道观修了一年多,灾年过去,道观修成,这五百多工人,还有他们的家人,没有因为饥饿而离世的。” “善哉,善哉。”寇三眼中含着热泪,哽咽地说道:“当年,我也去落枫观帮过忙,一天三顿都有窝窝头,没有老道长,我早就饿死了。有些贼寇想打落枫观的主意,我们这些人,手拿棍棒,日夜巡逻,那些贼寇,见此情形,也不敢如何。” “后来,那个寇岭的结局如何呢?”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后来,新来了一个县令。”寇三继续说道:“他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寇岭老娘的埋尸地,派人给老太太修了一座体面的坟冢,又派人给躲进深山的寇岭捎信,要他出来接受朝廷的招安。寇岭犹豫再三,选择相信了官府,只身一人去约定的地点谈判,可是刚到那个地方,就被事先埋伏的官军团团围住。寇岭早有防备,三冲两冲,便逃出了包围圈,哪知道,那个县令将一口破旧的薄皮棺材摆在路中间,高声问道:贼寇,认识这口棺材吗? 寇岭认出那是他老娘当年下葬的棺材。 寇岭怒道:狗官,你待怎样? 县令不答,命手下人在棺材上浇上煤油,高举火把,笑道:知道什么叫毁尸灭迹吗?知道什么叫挫骨扬灰吗?你放下手中武器,束手就擒,本官放过你的老娘。 寇岭犹豫了一下,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一支冷箭从县官身后射出,正中寇岭的左腿。 寇岭被俘之后,县官将火把扔到了棺材之上,后来,寇岭被定了谋反罪,吃了剐刑,他的三千手下,也被慢慢地剿灭了,骸骨陵那里有三个千人坑,埋得就是农民军的尸骸。” “那个县令后来怎么样了?”陈休想问道。 寇三说道:“据说因为剿匪有功,后来升官,去了省城,官运亨通。” 陈休想扭头问步香辰:“道长,这世间没有因果报应吗?这样的坏人,为何没有遭到报应?” 步香辰想了想,说道:“这是天道。” “天道?”陈休想惊愕道。 “每过一段时间,上天就会降灾人间,主要表现就是天寒,旱灾,涝灾、蝗灾。”步香辰缓缓地说道:“冬天里天气过于寒冷,生活在北方草原的少数民族日子便不好过,牛羊被大量冻饿而死,他们没有了食物,就会南下,来抢我们的粮食,厮杀过程惨不忍睹。如果我们这里的天气不好,遇到旱灾,水灾,粮食大面积减产,就会出现人多粮食少的局面,那种状况,就是人间悲剧了。有些官吏利用手中的权力,掠夺本来就不多的粮食,农民与官府的矛盾越来越大,最终兵戎相见,厮杀的过程惨不忍睹,农民大量死亡,官军也是大量死亡,那些坏的官吏也被杀掉,官吏队伍被净化,等到剩余的人口与粮食产量供求平衡,新的朝代,就此建立。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 陈休想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道长说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步香辰说道:“你看那个‘饭’字,多么的有内涵,没有饭字旁,只剩下‘反’字了。” 说话间,马车队伍来到了骸骨陵的地界,夜半三更,到处是绿油油的鬼火,煞气冲天,寒气逼人,步香辰从马车上跳下来,整理一下衣衫,高声喊道:“城东落枫观观主步香辰前来拜见鬼王寇公,请通报。” |
147、 步香辰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裂开两道缝隙,从地下爬出两名骷髅哨兵,一个拿红缨枪,另一个拿短刀。 两名骷髅哨兵将老道上下打量一番,又将陈休想与众车夫打量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马车上的各种纸器上面。 两名骷髅兵惊得张大了嘴巴,其中一个,下巴竟然掉在了地上。他有些慌乱,赶忙弯腰,捡起下巴骨,背过身去,将下巴重新装好,这才转过身来。 拿短刀的骷髅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道长,请问,您找我们大王,所谓何事?说明来意,我们好去通报一声。” 步香辰手捻胡须,笑眯眯地说道:“贫道乃是落枫观的观主,与你们骸骨陵是邻居,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既然是邻居,过来走动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烦劳二位小哥,进去禀报一声,不知意下如何?” “稍后片刻,稍后片刻。”拿短刀的骷髅兵撒腿就跑,往骸骨陵的深处跑去。留下那个拿红缨枪的骷髅兵,冲步香辰讪讪地笑了笑,遁入地下,消失不见,眨眼之间,又钻了出来,手里托着一段树墩,双手奉上,客气地说道:“道长,您请坐,您请坐。” 步香辰双手接过树墩,放在地上,稳稳地坐下。 那个拿红缨枪的骷髅兵搓着双手,弓着腰,站在老道的旁边,片刻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头朝下,钻到地下,消失不见。片刻之后手里端着一只破边的瓦碗,从地里钻了出来。 “道长,您请吃花生。”那骷髅兵十分恭敬地说道。 “喔,谢谢。”步香辰接过瓦碗,低头一看,只见里面有十几颗花生,也不客气,放入口中便吃,咂巴一下滋味,赞不绝口道:“真香,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花生了。” “真的吗?”骷髅兵十分的开心,大头朝下再一次潜入地下,片刻之后端出来一段红薯。 “道长,吃块红薯吧。”骷髅兵张着大嘴,说道。 “谢谢。”老道接过红薯,用道袍的一角擦了擦红薯上的尘土,咬了一口,赞不绝口地说道:“这个红薯,真甜啊。” 骷髅兵哈哈大笑,有些得意地说道:“不瞒道长说,我家种了三十多年的红薯,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种红薯就有独家的手艺,比别人家的红薯甜好多。” 步香辰点点头,他见这骷髅兵身上的衣服十分地破旧,补丁摞着补丁,站前身,走到一辆马车前,取了一身纸衣服,一把火烧了,送到骷髅兵的面前,说道:“初次见面,小哥对我的款待十分的盛情,这件衣服,不成敬意,还望小哥收下。”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骷髅兵双手不住地摇摆,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衣服,小人是万万不敢收的。第一,被大王知道,我会被责罚的。第二,您是我们大王的贵客,招待您是礼数,怎么能收您的礼品,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步香辰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大王,法纪十分的严明啊。” “那是自然。”骷髅兵十分得意地说道:“我们大王爱民如子,乃是这世上最好的大王。” “小哥,我且问你。”步香辰话锋一转,忽然间问道:“前几日,是不是有个正童大王来此处,投奔你们大王?” “是啊。”骷髅兵答道:“确实有一个正童大王来到此处,他也是我们大王的上宾。” “他为何是上宾?”步香辰问道。 “因为他是从望舒县的大牢中越狱出来的,我们大王说过,能跟衙门里那些鹰犬爪牙作对的,都是英雄好汉。” “原来如此。”步香辰点点头。 说话间,那个拿短刀的骷髅兵飞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鬼魂。 “先生,就是这位道长,要来拜见咱们大王。”骷髅兵手指步香辰说道。 那书生模样的鬼魂将老道打量一番,拱手道:“敢问道长,来骸骨陵,求见我家大王,所谓何事?” 步香辰说道:“贫道这次来,是求寇公交出那正童大王。” “那个正童大王如何得罪了道长?”书生鬼魂问道。 步香辰正色说道:“他从望舒县的大牢越狱出来,强暴了扎纸铺的三个纸童女,抢了一大笔冥钞,又杀了一个棺材铺的看铺老人,害死了小报恩寺的两名法师,带领一群孤魂野鬼洗劫了周家祖坟,抢了周家的一名女眷,一笔笔血债,贫道要将他捉拿归案。还逝者一个公道。” 书生鬼魂听罢,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此说来,道长是那望舒县的县官派来的喽?” “这个……”步香辰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的。” 书生鬼魂听闻此言,忽然间变了脸色,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呼哨,眨眼间,从地底下钻出来上百名骷髅兵,手拿兵器,将道长一众人,团团围住。 |
今天没有看到我狼,有点失落。 |
148、 “且慢动手。”步香辰双手一摆,做了个无害的手势,开口说道:“听闻鬼王寇公大仁大义,恩怨分明,是个远近闻名的大英雄。贫道今日来,并没有恶意。你们瞧瞧我身后的这六个人,五个是给大王拉松礼品的车夫,另外一个是贫道的忘年交。这个小朋友只有十多岁,手无缚鸡之力,贫道来此处,带着十分诚意,拜见寇公。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言不合,便兵戎相见,真的符合待客之道吗?” “你是望舒县衙门的狗官派出的鹰犬,乃是我们大王一生最为厌恶的人,你这样的人,不是我们的客人。”书生鬼魂一脸决然地说道。 “接受县官的委托,来捉拿那个正童大王,便成了衙门的鹰犬?”步香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顶帽子扣得有些不知所云。” “你回去吧。我们大王是不会见你这样的人。”书生鬼魂说道:“念你并无恶意,不跟你一般见识。速速离开这里,免得兵戎相见,伤了和气。堂堂一个落枫观的观主,竟然做了衙门的走狗,真是可笑,真是可惜。” 步香辰听闻此言,笑了,淡淡地说道:“若是贫道不离开,你待怎样?” 书生鬼魂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让你尝尝棍棒的厉害。”话音刚落,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不知何时,远在一丈开外的步香辰已经来到了他的近前,左手一晃,右手举着一面黄色的小旗子,小旗子一抖,将书生鬼魂卷进了旗子之中。之后,从袖中摸着一条一寸多长的纸龙,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将纸龙丢掉半空中。 那条纸龙在空中张牙舞爪,身形一纵,变成一条一丈多长的飞龙,张着血盆大口,喷出一团团蓝色的火焰,那些鬼兵,见此情景,十分地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为首的一名鬼兵大声喊道:“大家不要慌乱,听我指挥——举盾。”一众鬼兵听闻此言,登时便有了主心骨,纷纷从背后取出盾牌,高举在手中,抵挡纸龙的蓝色火焰。 做好防御之后,为首的鬼兵再一次高喊:“众兄弟,听我指挥——抛矛。”话音刚落,十几名手拿长矛的鬼兵同一时间抛出了自己手中的兵器,半空中的飞龙被长矛所伤,一声哀嚎,坠落在地。一众鬼兵飞奔上去,纷纷补刀,动作熟练,配合默契。眨眼之间,纸龙被砍成数段。 “做得好。”步香辰身形一闪,纵身来到为首那个鬼兵的面前,手中旗子一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卷进了旗子之中。 剩余的鬼兵见头领被抓,十分地愤怒,一拥而上,将老道团团围住,一阵刀砍斧剁,将老道砍翻在地。可是,只是眨眼之间,那个倒地的老道竟然变成了一只破损的纸人。众鬼魂吃了一惊,回头四处张望,寻找步香辰的踪迹,却见旁边的大槐树上,蹲在一个人,抬头一看,非是旁人,正是那落枫观的观主,只见他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张渔网,双手一抖,渔网像一朵花一般在半空中展开,将树下的众鬼兵一网打尽,鬼兵们被困在渔网之中,不住地挣扎,哀嚎,手中兵器不住地往渔网上招呼,可是那只渔网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兵器砍在上面,没有丝毫的作用。 老道站在树上哈哈大笑,纵身从树上跳下,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半天没缓过劲来,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撑着腰,右手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到堆放纸人的马车前,一伸手,从车上取下一对金童玉女,摆放在渔网的前面,从怀中摸索了半天,取出两颗小枣一般大小的珠子。 先拿起一颗,在空中摇了摇,那颗珠子登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步香辰将夜明珠摆在金童的手中。困在渔网中的鬼兵被夜明珠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睛,身上的皮肤开始冒出缕缕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你们骸骨陵,便是如此待客吗?”步香辰面有愠色地说道。 “道士,士可杀,不可辱。”渔网中的鬼魂痛苦地哀嚎道:“有本事便让我们魂飞魄散,我们早就受够了这般孤魂野鬼的日子。” “有志气。”步香辰冷笑一声,又将手中的另一颗夜明珠轻轻摇晃两下,那颗珠子登时发出耀眼的光芒。老道想把这一颗珠子摆在玉女的手中。 就在此时,老道的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长,手下留情,莫伤了他们的魂魄,都是苦命的孩子,请道长高抬贵手。” 步香辰听闻此言,扭回头,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在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的鬼魂。 “你是谁?为何要替这些无理的鬼魂求情?”步香辰问道。 老者鬼魂拱手施礼道:“道长,小老儿乃是寇公手下负责掌管钱粮的布政使,我叫王不留,奉了我家大王的差遣,特地来此处,请道长去骸骨陵的聚义厅,我家大王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
149、 步香辰微笑道:“你家寇公,终于肯见贫道了?” 王不留陪笑道:“远来的都是客,我们招待不周,万分的失礼,请道长千万海涵,别跟下面的人,一般见识。他们并无什么恶意,只是年少无知,将是非曲直看得太重。” 步香辰听闻此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小黄旗随手一甩,那面旗子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打着转,正中金童手腕,纸人手腕破了一个大洞,那颗夜明珠坠落在地,慢慢地变成黯然无光。旗子展开,书生鬼魂与鬼兵头目从里面爬了出来,衣衫不整,十分地狼狈。 鬼兵头目一眼望见自己的手下弟兄被困在渔网之中,赶忙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打开了渔网,放出一众鬼兵。 那位书生鬼魂满面羞愧,迈步走到王不留的近前,躬身施礼道:“叔父,小侄十分地惭愧。” 王不留面沉似水,厉声责备道:“混账东西,还不速速给道长赔礼道歉。” 那书生鬼魂沉吟良久,这才转过身,冲步香辰拱拱手说道:“感谢老道不杀之恩。” 王不留听罢,登时怒道:“这是什么鬼话?” “算了,算了。”步香辰不想再纠缠下去,忙说道:“请王大人速带我去拜见鬼王寇公吧,不可让他在聚义厅等候太久。” 王不留听罢,一拍脑门,说道:“还是道长想得周全,请随我来。” 步香辰冲身后的陈休想等人招招手,五辆马车拉着满满地礼品,缓缓地进了骸骨陵。 一众鬼魂簇拥着步香辰等人来到聚义厅前。王不留止住脚步,说道:“道长,到了。” 步香辰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土地庙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一位三十多年的中年鬼魂立在门前,只见他面白如玉,一身书卷气,眉宇间英气十足,身上的长衫十分的破旧,补了四五块补丁,却浆洗得十分干净。 王不留看见此鬼,赶忙上前一步,单腿跪地,抱拳拱手,开口说道:“大王,这一位便是那落枫观的新任观主——步香辰,步道长。” 那门口所站的鬼魂正是鬼王寇岭,听了王不留的禀报,赶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最近一段时间,耳朵里塞满了道长的传奇事迹,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步香辰赶忙还礼道:“寇公谬赞,贫道实不敢当,步香辰拜见寇公。” “不敢当,不敢当。”寇岭伸手扶住步香辰的手臂,一把拉着他的手腕,很是热情地说道:“里面请吧。”说罢,一人一鬼走进了土地庙。 分宾主落座,不断地有小鬼从地底下钻出来,献茶,送花生、瓜子之类。 寇岭有些抱歉地说道:“道长,我这骸骨陵,十分地贫困,没有什么可拿出手的东西招待道长,千万不要笑话才好。” 步香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茶好,水也好,如此味道纯正的好茶,一定是山泉水泡出来的。贫道在外面漂泊了十年,吃进人间疾苦,受尽世人冷落,今日能喝到这般好茶,十分地暖人心脾。” 寇岭听闻此言,脸上露出笑容,十分和气地说道:“不知道长此次来我的骸骨陵,所谓何事?” 步香辰放下茶碗,开口说道:“贫道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寇公问起,贫道也不隐瞒,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道长不必拘束,有何不解之事,尽管说来。”寇岭笑道。 步香辰说道:“寇公,据贫道所知,您和您的三千手下,已经在此处盘踞了二十多年,这种日子,你想过到什么时候?” 寇岭万万没有想到,步香辰说话竟是如此的直白,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良久才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此话怎讲?”步香辰一时没听懂寇岭的意思。 寇岭一声长叹,说道:“做鬼魂最好的结局就是重回六道轮回,不论是做人,做畜生,做飞鸟,无不需要阴司衙门的认可、安排。可是,我们这三千亡魂却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阴司衙门的认可,不允许我们过奈何桥,孟婆汤的滋味究竟如何,不知道啊。” “这是为什么呢?”步香辰一脸困惑地问道:“鬼魂投胎做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阴司衙门,为何拒收你们?” |
150、 “这个事情,说起来是比较复杂的。”寇岭心事重重地说道。 “不妨说来听听。”步香辰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贫道能帮大王做一些事情。” 寇岭望了老道一眼,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些颓然地说道:“道长,您是知道的,有些人来世上走一遭,是肩负着某一项使命的,对不对?” “对。”步香辰点点头,说道:“从事的行当不同,肩上的使命也是不同的,做郎中的,济世救人;做军士的,保家卫国;做私塾先生的,教化为本;做官差的,惩奸除恶。” “那么,做反贼的呢?”寇岭不动声色,冷冷地问道。 步香辰不慌不忙地说道:“做反贼的,是用来告诫统治者,多行仁政,爱护百姓,不可恣意妄为。” 寇岭挑起大拇指,称赞道:“道长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刘邦反了大秦的江山,李渊反了大隋的江山,赵匡胤反了后周的江山,本朝太祖皇帝反了大元的江山,这些都是造反成功的案例。”步香辰说道。 “那失败的案例呢?”寇岭咄咄逼人地问道。 “隋末瓦岗山的李密,唐末写出‘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北宋末年盘踞南方的方腊,这些人虽说最终造反失败,却不失为大英雄。”步香辰一边说,一边偷看寇岭的脸色。 寇岭的脸色渐渐地舒展,缓缓地说道:“当初,我以寇岭的肉体为载体,投胎人间,做了很多杀赃官,夺粮仓,救济穷人的事情,那些事,其实是受了阴司衙门的差遣。我临来人间之前,阎王大人对我说道,阴间的牢房已经空了,恶鬼冤魂都去了人间,这些年,众生灵都看到了人间的繁华,什么阿猫阿狗削尖了脑袋想要去人间,可是做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披着人皮,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你此次去人间,就是负责杀戮,将那些不配做人的人重新赶回阴司。做好了这件事,将来回阴司衙门,本官让你做阴司的都指挥使,统领阴司五千鬼兵。” “如此说来。”步香辰缓缓地说道:“寇公在人间的所作所为,是符合阎罗王大人给你定下的规矩的,为何到了后来,你却回不去阴间了呢?” “因为……”寇岭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阴司每过一千年,就会进行一次权力的更替,从前的阎罗王大人调往他处,现在的阎罗王大人是从别的地方调任来的。 我在阳间造反,吃了剐刑,挨了三千刀,魂魄去往阴间。见了新的阎罗王大人,他看过了我的生平卷宗,登时就怒了,火冒三丈的说道,好个乱臣贼子,危害人间的祸害,你一个人造成了多少杀戮,本官定要将你打到十八层地狱,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我说,大人,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上一任阎罗王大人的安排和指示,并非我个人的意志。 阎罗王大人冷冷地说道:既然是上一任阎王的指示,那你就找他去好了。说罢,将我的卷宗一丢,竟然背着手,退堂了。 后来,我和自己手下的三千弟兄就在骸骨陵安顿下来,做了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 “这是什么道理呢?”步香辰一脸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寇岭恨恨地说道:“后来,我去拜见城隍大人,贿赂了大人手下的一个幕僚,这才知道了原委。” “什么原因?”步香辰好奇地问道。 “原来,新任阎罗王大人上任三年之后,天庭会派官员来阴司考察新任阎罗王大人的政绩,其中一项,就是看阴司衙门的监狱中关了多少鬼魂。关得太多了,说明阎罗王大人推行暴政,人间的人口在急剧减少,关的太少了,说明阎罗王大人在推行懒政,人间的人口在急剧增加。在我回阴司复命以前,阴司衙门的牢房里,鬼魂的数量刚刚好,若是放我和三千弟兄回去,数量就超标了。对他的考核是不利的,再者说来,新的阎罗王大人继任望舒县阴司主事,自己带了一大堆的亲信随从,从前的布政司,都指挥司,按察司的官吏全部换了一茬新的。前任阎罗王大人许我的都指挥使的官职,最终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步香辰听罢,也是一声叹息,缓缓说道:“时也运也命也。” 寇岭望着老道,释然地笑了笑:“我也想开了,在人间,做孤魂野鬼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人约束。而且,也并不是没有重新投胎做人的办法。” “不通过阴司衙门,怎么重返人间?”步香辰一脸疑惑地问道。 “道长不要忘记,虽然阎罗王大人控制着阴司,但是他并没有全部的管理权。阴司的一大部分是由地藏王菩萨管理的。也就是说,道家关闭了接收我们这些冤魂的大门,佛家却向我们释放了善意。”寇岭说道:“这些年,小报恩寺的智贤法师总会来骸骨陵做法事,超度我们,并且,会带一些有慧根的魂魄回他的寺院。望舒县的一些百姓,去小报恩寺的观音堂求子。我的许多弟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脱离了苦海,重返人间。” “原来如此。”步香辰恍然道。 寇岭说道:“大概十六年前,智贤禅师带走了我的二当家,也是我的参谋军师,我们这些人中,最为聪明的一个人,据说,他投胎去的人家,家境十分的富足,是望舒县有名的大夫。好像有个外号,叫什么圣手回春陈三指。” 步香辰捋了捋胡须,感慨道:“缘聚缘散,自有定数。敢问寇公,你那个二当家,投胎重新做人的名字是不是叫做陈茶——陈休想?” “正是。”寇岭惊喜道:“道长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会知道他今生的名字?” |
151、 陈休想坐在土地庙外面的草棚之中,十分地无聊,一眼瞧见旁边陪坐的王不留,决定跟这个鬼老头搭讪一下,于是,酝酿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老王吧?” 王不留撇了他一眼,良久才说:“公子还是叫我老土鳖吧。” “……”陈休想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想了半天,再一次开口说道:“土鳖伯伯,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一定会很有经验喽。” 王不留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道:“还行吧。” “土鳖伯伯,如何我有一次不小心掉到水里,我又不会游水,该如何自救?”陈休想十分严肃地问道。 王不留答道:“溺水的时候,你就装死。水以为你是尸体,自然而然就让你浮上来了。” “真的吗?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有用。” “你没有骗我吧。” “你如此的尊敬我,喊我一声土鳖伯伯,我能骗你吗?”王不留十分严肃地说道。 “说的也是。看来我爹说得没错,礼多人不怪。”陈休想若有所思地说道。 步香辰与寇岭躲在土地庙的大门后面,听罢这番话,老道开口说道:“大王的二当家当真聪明绝顶?” “确实是十分的聪慧。”寇岭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王的二当家转世为人,这一世真的叫做陈休想吗?” “这个,我曾经听智贤大师说起过,十有八九是我听错了吧。”寇岭底气不足地说道:“二当家的豪杰一世,重新投胎为人,不可能变得这么傻。” “二当家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步香辰启发道:“或者说,有没有跟他特别亲近的人,出来认一下。” 老道的话,倒是提醒了寇岭,他站到土地庙的大门口,冲王不留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下。 王不留看见主人召唤,赶忙起身来到寇岭近前,躬身施礼道:“大王,有何吩咐?” 寇岭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步香辰立在旁边,只听了一句:“你把我义妹喊来……”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 王不留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片刻之后,他回到陈休想的身边,对几个车夫开口说道:“你们几个随我来,将这些马车换一个地方停留,这么多的贵重物品,摆在这里,我怕会引起手下鬼众的觊觎。”说罢,引着五名车夫离开了草棚。只留下陈休想一个人坐在草棚之中。 一阵冷风吹过,陈休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自言自语道:“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真的好吗。”他站起身,脱了裤子,原地转了一圈,尿了一个圆圈。 “只要不出这个圈,鬼魂就不能伤害我。童子尿最能辟邪。”陈休想安慰自己。 说话间,背后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之声。陈休想的心忽然间狂跳不已,他壮着胆子,强打精神,回头一看,只见背后走来了一位蒙着面纱的黄衣少妇。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陈休想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黄衣少妇缓步走到陈休想的近前,柔声问道。 陈休想退后两步,十分紧张地说道:“你是人是鬼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不要伤害我就行。你若是人,我身上还有一块羊脂玉配,可以送给你换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你若是女鬼,你过两年再来找我吧,我还是个孩子,裤裆里没有什么存货,你等我长大以后,再来勾引我,如何?” “可是,我就喜欢现在的你,我就喜欢老牛吃嫩草,该怎么办?”黄衣少妇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摸陈休想的脸颊。 陈休想吓得扭头就要逃走,却被那个黄衣少妇一把搂在怀里。 陈休想的脸贴在两团软绵绵的胸脯之上,奋力挣扎。只听那个少妇带着哭腔说道:“夫君,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回到了骸骨陵,到了我们夫妻团聚的日子了。”那少妇越说越伤心,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陈休想的额头之上。 陈休想不再挣扎,仰着头望着那蒙面的少妇,满脸的困惑与迟疑。 那少妇止住了泪水,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双手捧起陈休想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陈休想只觉那嘴唇软绵绵的,温暖又湿润,他闭上眼睛,无数的回忆、片段在脑中闪过。 亲吻过后,陈休想抹了抹嘴唇,缓缓说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从前总出现在我的梦中的黄九婴,黄姐姐。” |
152、 “你只记得梦中的场景吗?”黄九婴略带失望地问道。 “除了梦中,我们从前真的见过面吗?”陈休想一脸困惑地说道:“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黄九婴一声叹息,无比伤感地说道:“一段姻缘,缘起月老红线,缘灭孟婆凉汤。” 陈休想不合时宜地抖了激灵:“月老牵线,孟婆拆台,难道这就是‘老婆’这个称谓的由来吗?” 黄九婴放开了陈休想,独自一人,坐在草棚的板凳上发呆,陈休想立在一旁,一头雾水地挠挠头皮,诧异地问道:“难道我解释得不对?老婆这个词不是这般解读?” 黄九婴抬起头,强颜欢笑,对他说道:“你解释得很好,很有才气。” “对了,黄姐姐,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陈休想问道。 “什么意思?”黄九婴显然没有在伤感中回过神来。 陈休想说道:“前者,我跟落枫观的步香辰道长曾经去了一趟悦澜山,去那忘忧庵寻你,那个空鹿师太说你出去游山玩水了。你怎么跑到这骸骨陵来了,此处除了坟丘,还有什么?” “此处没有人烟,是个清静的去处。我在不远处有一间茅草屋,一个人住在里面,悠闲自在,此处的大头目是我的义兄,十分地照顾我。住在此处,挺自在的,有时候,跟鬼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容易。”黄九婴淡淡地说道。 “原来仙姑一直住在此处,这些年,贫道寻你寻得好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休想回头一看,只见步香辰手握一把木剑,杀气腾腾站在不远处。在他的身边站着鬼王寇岭。寇岭看看黄九婴,又看看步香辰,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黄九婴撇了一眼老道,微微一笑,说道:“十年未见,当年的小老道,如今变成了中年老道。看情形,你今日是来找我寻仇的吗?” “我今日来拜见寇公,本是客人,在主人家的地盘上动武,十分地不敬,可是弑师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来做个了断吧。” 寇岭立在一旁,刚要开口解劝,黄九婴摆摆手,说道:“义兄,这段恩怨十年前由小妹引起,十年后,还是让小妹独自来化解吧。” “如此甚好。”寇岭面色和善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多谢义兄指点。”黄九婴冲寇岭飘飘万福,说道。 “黄九婴,当年你为何要杀我师父,你受了何人指使?”步香辰怒道。 黄九婴‘噗嗤’一声笑了,饶有兴趣地问道:“老道,你问我问题,却如何地无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凭我手中的木剑。”步香辰怒道。 黄九婴点点头,说道:“好吧,十年未见,我倒要见识一下,你的法术精进了多少。”说罢,搂着陈休想的肩膀,将他拽到一旁,柔声细语地说道:“夫君,你离此处远一些,别伤到你。待我打发了这个老道,再来与你叙旧。”之后,在陈休想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 陈休想忧心忡忡地说道:“道长法力高强,你不是他的对手,趁早投降吧。” 黄九婴听闻此言,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说道:“你这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我觉得,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陈休想说道。 “有你这句话,也不妄我对你一往情深。”黄九婴在陈休想的另一侧脸颊又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她走到老道的对面,从袖中摸出一支黑黝黝的小木棍,木棍一头是个圆球。 “这个一件什么兵器?”一旁的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黄九婴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又从另一只袖子里摸出了一只木鱼,用手中小木棍敲了几声,发出清脆的木鱼声。 “……”陈休想一时无语。 “这只木鱼是我的情哥哥十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送给我的。”黄九婴含羞地说道。 “你的情哥哥还真是有品味,送什么不好,非送女人木鱼,我要是你,就回礼送他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陈休想说道。 寇岭抱着肩膀,立在远处,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相信智贤禅师的承诺,从他的寺庙投胎做人,容易变傻。” 步香辰双手捧着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木剑的剑尖处生出一只绿色的嫩芽,老道将嫩芽掐下来,种在地上,口中念个咒语,那嫩芽登时见风疯长,眨眼之间,变成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不断地开枝散叶,最后变成了一座密林。 老道轻轻吹了一口气,化作一阵狂风,吹得整座密林为之颤抖,从密林之中跑出来一只袖珍的老虎,两只袖珍的豹子,一群袖珍的饿狼,这些猛兽落地之后,登时化作庞然大物。 步香辰用手一指对面的黄九婴,嘴里说一句:“去。” 一群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直奔黄九婴扑去…… |
153、 黄九婴见此情景,后退了两步,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只见平地上眨眼之间隆起十几个坟包。坟包上的土质松动,露出来十几口薄皮棺材。棺材盖掀开,从里面走出许多骷髅兵,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手握猎叉,有的手托弓弩,都是一些猎户打扮。 “义兄,借你手下几个弟兄使一使。”黄九婴高声喊道。 寇岭微笑着说道:“想借多少,随便你,只是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放心吧。”黄九婴答应一声,指挥着一众猎户与一群猛兽,斗在一处。过了一阵,互有伤亡,战事结束之后,猛兽全部被杀死,猎户却也所剩无几,黄九婴惨胜。只见她上前几步,手握小木棍,将倒在地上的猛兽尸体,每一头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扭回头,冲陈休想报以微笑,柔声问道:“夫君,我厉害不厉害?” “厉害。”陈休想撇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步香辰,敷衍地说道。 步香辰从腰间解下一条锦绳,随手丢在地上,口中念个咒语,那条锦绳眨眼之间变成一条一丈多长,手腕粗细的淡黄色大蟒蛇,吐着长长的芯子,缓缓爬到黄九婴的面前。 黄九婴再次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最后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青铜猫,随手丢在地上,口中念个咒语,那只青铜猫瞬间变成一只正常大小的橘猫。 那只橘猫一抬头,望见大它数倍的黄色大蟒蛇,登时吓得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旁的槐树之上。 “怂猫,你倒是咬它,为什么逃跑?”黄九婴骂道。 那只橘猫躲在树枝之上,冲黄九婴啐了一口唾沫。 黄九婴大为光火,四处张望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手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橘猫脑门,那橘猫一声惨叫,从树上坠落在地。 大蟒蛇见状,张开血盆大口,便扑来过去,想要一口将橘猫吞入腹中。那橘猫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向旁边一个纵身,躲过了大蟒蛇的致命一击。身在半空中,伸出小爪子,露出锋利的指甲,在大蟒蛇的左眼处,狠狠挠了一爪子。 一蛇一猫在狭小的空间里对峙,橘猫不住地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吸气,小腹越胀越大,到后来,腹中好似吞了一只皮球一般。 蟒蛇不住的甩尾,想要将橘猫一下子拍死,橘猫左躲右闪,一次次躲过蟒蛇的致命攻击。蟒蛇使诈,声东击西,一下子用尾巴缠住了橘猫。橘猫挣扎了一阵,没有挣脱。 蟒蛇狂喜,张着大嘴便要将橘猫吞入腹中。谁知那只橘猫一张嘴,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腹中的空气全部排出之后,整只猫变小了好几圈,一下子就逃出了蟒蛇的束缚,橘猫纵身一跃,扑到了蟒蛇的七寸处,死死地咬住,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蟒蛇挣扎了好一阵,最终身子一挺,死于非命。显出原形,又变成了一条锦绳,只是有了破损。 黄九婴十分开心,将橘猫抱了起来,想要亲它两口,哪知那只橘猫伸出两只前爪,在黄九婴脸上一阵狂挠。 黄九婴发出一阵阵惨叫,嘴里不住地求饶:“主子,主子饶了我吧,我男人就在旁边,多少给我留下面子才好。”橘猫挠了一阵,胸中恶气尽消,这才重新变回从前的青铜猫。 黄九婴捂着受伤的腮帮子,对步香辰说道:“老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今日奉陪到底。” 步香辰不语,从怀中一伸手,摸出一条玉龙,口中念个咒语,玉龙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四爪金龙,飞到半空中,张牙舞爪,伸出锋利的爪子,直奔黄九婴而来。 黄九婴不慌不忙,咬破右手食指,将献血甩在眼前的土地之上,霎时间,脚下的土地地动山摇,出现了无数的裂缝,从缝隙中涌出了无数的海水,一时间,骸骨陵变成一片汪洋,海面上出现了无数的虾兵蟹将,手拿各色兵器,摇旗呐喊,无数的弓箭,毒弩射向半空中的金龙。 从海底浮上来一只硕大的金龟,背上驮着黄九婴与陈休想。 黄九婴不住地安慰陈休想:“夫君,莫怕,有我在,定然保你周全。” 那虾兵蟹将与空中的金龙斗了一阵,各有损伤。眼见着半空中的金龙越来越疲惫,忽然间从海底钻出来一条小白龙,一飞冲天,与金龙斗在一处,最终,双双坠入海底,消失不见。 黄九婴收了法术,海水渐渐散去。黄九婴安置好了陈休想,迈步走到步香辰的面前,笑道:“接着来比试。” 步香辰望着断成两截的玉龙,一声叹息,盘腿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你怎么了?还比不比了?”黄九婴好奇地问道。 步香辰没理她,仰天长叹道:“师父啊,看来今日,徒弟还是没有给您报仇的本事。惭愧,惭愧。” |
154、 “老道,黔驴技穷喽?”黄九婴背着双手,笑吟吟问道。 步香辰坐在地上,抬起头,恨恨地望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欲破大海水,需当霹雳火。” 黄九婴听闻此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试探性问道:“这个霹雳火,你懂得怎么用?” “略知一二。”步香辰情绪平复了许多,淡淡地说道。 黄九婴将信将疑地说道:“那你方才的时候,为何不用?” “大杀器,用过之后,方圆一里之内,寸草不留。”步香辰无奈地说道。 黄九婴回过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陈休想,仍然嘴硬地说道:“也不知道长的话是真还是假,莫不是哄骗小女子吧?” 黄九婴的话音未落,却见步香辰单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皎洁的夜空忽然间乌云密布,一道道天雷劈下,不远处的一片树林登时被天火所焚,化作一团灰烬。 黄九婴的脸吓得惨白,良久才说:“既然你会这个招数,为何方才不使用呢?” “这个霹雳火的法术,乃是三年前,贫道从龙虎山的一位道长那里学到的,学这个法术之前,我曾立下重誓,绝不用它来滥杀无辜,你是我的弑师仇人,死不足惜,你方才没有死在霹雳火之下,你要感谢陈休想和那五名车夫。不能因为杀你一个人,再搭上六条人命,那样的话,贫道跟你又有什么差别呢,一样变成了滥杀无辜之人。贫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用来料理自己的后事,一个月之后,贫道希望你能亲自登门,去落枫观谢罪,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逃之夭夭,不过,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贫道也能找到你。记好了,只给你一个月时间。”老道说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飘然而去。 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黄九婴立在原地,呆呆地发愣。 步香辰走了半里路,却见五辆马车停在道旁,一众车夫还在道边静候,看见老道出来,扎纸铺的老者赶忙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步香辰的手,问道:“道长,方才那骸骨陵的里面发生了什么?又是洪水,又是火灾,小老儿眼花,刚才影影绰绰好似还看到了飞龙。” 步香辰微微笑道:“一切皆是幻象。” 老者眨眨眼睛,显然不信老道的话,却也无法辩驳,指着马车上的纸人、纸马问道:“道长,这些货物,该如何处置?” 步香辰一声轻叹,说道:“这骸骨陵的鬼魂生活确实清苦,这些礼品既然带来,便送与他们好了。”说罢,吩咐几名车夫,将车上的货物胁下,一把火烧了,赠与骸骨陵。 “道长,小老儿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老者问道。 “何事?”步香辰问道。 “鬼魂为何喜欢纸器?为何要将纸器燃烧,鬼魂才能收到?”老者问道。 “人活在世上,需要靠着吃粮食生存,吃饭的过程,乃是人向外界吸收能量精华的一种方式。鬼虽然没有皮囊,也是需要吸收能量,维持生命的,请问老丈,纸张的原料是什么?” “纸张大多是由树木制作而成。”老者答道。 “树木同粮食一样,也是生于土地,只是土地能量不同的生长转化形态而已。”老道侃侃而谈。 “那为何要将纸人纸马用火焚烧,鬼魂才能收到?”另一个车夫开口问道。 “我们生活在阳间,吃的饭,用的金银、铜钱,不也需要经过火的加工吗?”老道心不在焉地说道。 “道长高见,道长高见。”一群车夫不住地吹捧老道。 老道不理一众车夫,回头恨恨地撇了一眼骸骨陵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众鬼魂从骸骨陵的方向急匆匆地赶来,为首的鬼魂正是那个王不留,他看到步香辰不住地招手,高声喊道:“道长留步,道长留步。” “有何贵干?”步香辰问道。 王不留奔到老道的近前,喘了一阵粗气,回头对手下的鬼魂说道:“把他带上来。” 手下鬼魂答应一声,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鬼魂送到步香辰的面前。 “这……这是何意?”步香辰迟疑地问道。 王不留解释道:“道长的来意,我们大王已然明了,他托我给道长带个话,感谢道长手下留情,给骸骨陵留了一条生路。这个罪犯,便是道长想要捉拿的正童小贼。即便道长不出手,我们大王也不会将这等作奸犯科的歹徒留在身边。” “哦,待我谢过你们大王。”步香辰拱拱手,说道。 王不留将正童大王以及他临时招募的一群孤魂野鬼,还有那一个从周家祖坟抢来的民女一并交给了老道。 老道将闲杂鬼魂遣散,只留下正童大王一个,伸手入怀,从随身褡裢中摸出一座小巧玲珑的宝塔,托在手中,只见那宝塔一尺多高,分为七层,每一层雕梁画柱,甚是逼真。宝塔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佛骨舍利,借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步香辰将宝塔随手一丢,落在棺材之前,他双手结印,念动三宝真言,只见那宝塔渐渐地变大,到最后足足长到一丈多高,第六层的塔门打开,从里面刮起一阵怪风,将正童大王的魂魄团团围着,片刻之后,正童大王被卷进宝塔之中。塔门关闭,宝塔渐渐变小,恢复到先前模样。 步香辰捡起宝塔,透过小窗,向里面观瞧,只见正童大王置身在一个私塾之中,周围坐的都是恶鬼、怪物之类的同学,正童大王坐在一群妖魔之内,显得十分的弱小与无助,私塾先生是一个头生双角,嘴露獠牙的庞然大物,它的手中拿着一本叫做《恶鬼经》的教材,先生将正童大王喊起来回答问题。正童大王答不上来,被先生拿着一把燃着火焰的戒尺,拍打手心。课间的时候,正童大王被同窗的恶鬼按在茅厕里暴打,正童大王默默地留下了眼泪,发出凄惨的哀嚎。 “等你学会礼义廉耻,便放你出来。”步香辰说罢,将宝塔重新放回褡裢之中。 |
155、 陈休想躲在大树后面,将黄九婴与步香辰斗法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看到老道使出霹雳火的绝招,将一片密林霎时间烧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咂舌,嘴里嘀咕:“好厉害的道长。” 最后,步香辰转身离开,留下呆呆发愣的黄九婴,陈休想心中犯了难,自己该何去何从,是去追老道,还是留下来安慰一下黄九婴,思来想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黄九婴回过神来,一下子瘫弱在地,双面捂面,“呜呜”痛哭起来。鬼王寇岭现身,立在她的身边,不住地安慰。 “二弟,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安慰一下弟妹。”寇岭一眼撇见陈休想,冲他招手喊道。 “我,啥时候,变成你的二弟了?”陈休想一脸懵逼地问道。 寇岭不答他的话,将他拽到黄九婴的身边,之后,带着手下鬼众各自散去了。只留下陈休想与黄九婴两个人留在原处。 “嘿,大姐,你别哭了行不行?”陈休想安慰道。 黄九婴听见陈休想的声音,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地说道:“吓死我了,若是老道刚才下死手,我命休矣。我还没有跟你生娃娃,我怎么能就这么死掉。”说罢,一头扎进来陈休想的怀中。 “姐姐,其实我觉得女人还是矜持一些比较好。”陈休想十分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欧~”黄九婴抬起头,撇了一眼陈休想,学了一声狼叫。 “你要做什么?”陈休想不解地问道。 “我前几日,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现在已经步入虎狼之年。”黄九婴用手轻轻抚摸陈休想的脸颊,含情脉脉地说道。 “女人太可怕了,我还是走吧。”陈休想吓得双腿发软,想要起身逃跑。却被黄九婴一把搂住了后腰。 “你别走,为了你,我杀了步香辰的师父,一个月后,我要去落枫观登门谢罪。那老道不会轻易饶了我。我也就能活一个月了。你留下来,陪陪我怎么了?”黄九婴眼含泪水说道。 “你杀道长的师父,是为了我?”陈休想听闻此言,十分地惊骇。 “是啊,若不是因为你,我与那老道无冤无仇,害他性命做什么?”黄九婴一脸委屈地说道。 “如此看来,我这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不少的孽。”陈休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陷入沉思。 “夫君,下一步,你想去做什么?”黄九婴问道。 “先回趟家,跟老爹那里骗些钱,兜里的钱都花光了。”陈休想答道。 “也好,我陪夫君回趟家,虽说我并不丑,却也要去见公婆。”黄九婴说道。 “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我成亲?”陈休想问道。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那个步香辰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料理后事,我能有什么后事,与你成亲,便是我唯一的后事。办完了这件事,我便无牵无挂了。” 陈休想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你家有多少银两,想与我成亲,也行,我想要一套望舒县最繁华地段的四合院。房契上写上我的名字,还要一辆马车,不要本地马,要西域进口的那一种马,我还要一条血统纯正的小狗。” “为何还要一条狗?” “步道长就有一条大狼狗,会说人话,特别神奇。”陈休想说道:“我也不难为你,不要会说话的那种,只能聪明灵利的就行,四脚朝天,逗我开心。” 黄九婴趴到陈休想的耳边,小声说道:“要什么小狗,我也可以四脚朝天,逗你开心。” “别跟我说这么疯话,我跟你说正经的呢。”陈休想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黄九婴讨个没趣,略显尴尬,开口问道:“你要的宅子,车子,狗崽子,都置办齐了,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也不是很多,大概四五百两银子即可。”陈休想轻描淡写地说道。 “四五百两银子?”黄九婴咂舌道:“嫁个如意郎君,需要这么多钱吗?” “不行就算了。”陈休想站起身,扭头便走。 “别走,别走。”黄九婴一把拽住陈休想的衣袖,一脸哀求地说道:“这么多钱,我一时半会拿不出,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让她帮我掏钱。” “你要我跟你去见谁?”陈休想问道。 “步香辰的师姑——施孝颜。”黄九婴答道。 |
156、 “道长的师姑?”陈休想眉头紧锁,迟疑地问道:“去见她做什么?” 黄九婴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初,除掉步香辰的师父——陈清堂,我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他的师姑施孝颜也是策划者之一,时至今日,老道回来寻仇,我不能一个人把所有的罪名都担下了,大家一起分担一些,也许罪过会轻一些。再者说来,她现在在望舒县有自己的生意,日进斗金,我去找她要几百两银子,与你成亲,我想,这个面子她会给我的。” “那个施孝颜,是做什么生意的?”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她的本事很大,能够汇通阴阳。”黄九婴说道:“望舒县所有的纸钱,都由施孝颜一人控制。” “这个事情,你说得不对。”陈休想反驳道:“望舒县的人都知道,华宅的华执宣才是控制着望舒县纸钱业的大掌柜。你说得那个什么施孝颜,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黄九婴不慌不忙地说道:“相公,我且问你,孙悟空和唐三藏是厉害?” “当然是孙悟空喽,这个还用问吗?”陈休想一脸不屑地说道。 “既然孙悟空厉害,为什么要跟唐三藏喊师父?”黄九婴反问道。 “那……那是因为唐三藏把孙悟空从五指山下救了出来,孙悟空为了报答他,这才拜唐三藏为师。” “那为什么孙悟空自己逃不出五指山,唐三藏一来,孙悟空就被放出来了,还是唐三藏的面子大。”黄九婴笑吟吟说道。 “可是如果西天路上没有孙悟空,唐三藏早就变成唐僧肉了。”陈休想不服气地说道。 “你的意思,本领越大,地位越高喽?” “当然。” “那你认为佛祖与他背后的金翅大鹏鸟,谁得本领高强?”黄九婴问道。 “当然是佛祖了。” “你找保镖,会找一个功夫比自己差的人,立在身后吗?” “……”陈休想被噎的没有话说。 黄九婴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最后,唐三藏被封旃檀功德佛,在所有的佛爷里排名倒数第二,孙悟空被封斗战胜佛,在所有的佛爷里排名倒数第一。”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陈休想不耐烦地说道。 “名气大,未必地位高。”黄九婴淡淡的说道:“那个华执宣,只是施孝颜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他帮施孝颜赚钱,相应的,会得到一定的报酬。” “你的意思,前些天华执宣的大老婆,小老婆,大儿子,小女儿一起出事情,难道说?”陈休想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难道是,他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得罪了那个背后的施孝颜,然后,才有这般结局?” “相公,你可真聪明。”黄九婴一脸的献媚,搂着陈休想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 陈休想一把推开黄九婴,很反感地说道:“请你矜持一下,别总想着占我的便宜。” “相公教训得是,我会注意的。”黄九婴十分顺从地说道。 “我且问你,华执宣做了什么事情,被那个施孝颜差点灭了满门?”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这个事情,说起来,其实比较复杂。”黄九婴说道:“其实也不是施孝颜故意要害他,只是,不管是谁,只要做了施孝颜的代理人,结局就已经定下来了,不会有体面的死法。” “我不明白。”陈休想一头雾水地问道:“你别跟我绕弯子了,直接说明白一些吧。” 黄九婴说道:“相公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来。你可知道,那个纸钱铺相当于什么呢?它相当于沟通阴阳两界的钱庄,对于阳间来说,也许做冥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可是对于阴司来讲,冥钞的意义便不同了,那是经济命脉。一个人的肉体消亡之后,灵魂去了阴间,他在阳间的亲人会在他离世之后,一次性烧大量的冥币给他,之后,每一年的清明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十月一下元节,大年三十或者大年初一,再去烧一定数量的冥钞。这些钱,用来维持魂魄在阴间生活期间的日常开销。” 陈休想笑道:“这个鬼魂平日里,主要花销是什么呢?” 黄九婴答道:“在阴间,吃穿住行其实花费不多,主要的开销,在于与阳间亲人的梦中见面,前些年,据说一个普通的鬼魂托一次梦,需要十万贯冥钞。因此,阳间的人梦到离世的人,大多以要钱为主。后来,天庭来的负责巡视的官员考察之后,认为这个事情,容易滋生问题,便明令限制交钱托梦,一个鬼魂一年根据日常表现,可以无偿获得一次到三次与亲人在梦中相见的机会。而且做了硬性的规定,一个鬼魂,来阴间时带了多少冥钞,除去必要的日用开支,投胎离开阴间去阳间,便要带走多少冥钞,希望通过这样的规定,限制阴司的一些官吏的行为,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这项规定,又引发了另一项危机。” “什么危机?”陈休想好奇地问道。 黄九婴说道:“举个例子,比如一个人过世之后,他的家人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五万贯冥钞,给他带到阴司。他在阴司呆了五年,得到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他离开阴间之前,会带走这五万贯冥钞,投胎做人之后,这五万贯冥钞会换回五两银子,通过压岁钱的形式,再还给他。” “这很正常啊!”陈休想说道。 “的确是很正常的。”黄九婴说道:“可以,一旦出现问题,就是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严重的问题?”陈休想不解。 “比如,去年,一文钱可以换十文钱的冥钞,今年,一文钱只能换七文钱的冥钞。这个事情,对于阴司的钱庄来说,就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相公,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陈休想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恍然道:“也就是说,如果一户人家,每年拿出一两银子购买冥钞,如果纸钱铺每年都在涨价,第一年,他能往阴司寄一千冥钞,第二年,他只能寄九百冥钞,第三年,又变成了八百冥钞,三年之后,这个魂魄转世投胎,他离开阴司的时候,要去阴司钱庄领三千冥钞,实际上,钱庄只收到两千七百冥钞。这亏空的三百冥钞被纸钱铺赚走了,亏空却要阴司钱庄垫付。” “相公真是冰雪聪明,让我亲你一口吧。”黄九婴张开双臂,要搂陈休想。 陈休想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黄九婴略感失落。 |
157、 “这个施孝颜,好大的胆子,连阴司钱庄的钱,也敢算计。”陈休想自言自语地说道。 “反正又不是她亲自操刀,她都是躲在幕后,指挥华执宣替她办这些事。”黄九婴说道:“那个老女人,做事谨慎得很。” “那你去寻她吧,我要回家了。”陈休想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相公,你不要走,陪我一起去找那施孝颜讨写银两,之后,我随你回家拜见公婆,如何?”黄九婴双手抓住陈休想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哀求道。 陈休想撇了她一眼,忍不住一声叹息道:“哎,女人真是麻烦啊。” 黄九婴喜出望外,拉着陈休想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骸骨陵。 “相公,我发现,你的定力,真的好强。”黄九婴忽然间开口说道。 “此话怎讲?”陈休想歪着脑袋,问道。 “人家如此地引诱你,你却毫不动情,这份定力,非一般男人能够比拟。”黄九婴夸赞道。 陈休想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是大英雄,将来要做大事情,怎么可以儿女情长,你看《西游记》里,只有猪八戒那样的人才会贪财好色,像孙悟空那样的大英雄何时贪恋过女色?” 黄九婴想了想,说道:“好像真是这回事,整本《西游记》中,孙悟空从来没动过凡心。” “就是嘛。”陈休想继续说道:“你看他看管蟠桃园的时候,用定身法定住了七仙女,却没有动丝毫的邪念,而是继续偷桃子吃,多么纯洁的一只猴子。” 黄九婴不以为然地说道:“相公,比如你去西瓜地偷西瓜,来了七条大狼狗,你把它们都拴住了。接下来,你是接着偷西瓜,还是把七条大狼狗挨个的都宠信一遍?” “这……”陈休想一脸黑线地说道:“当然是接着偷西瓜喽。我又不是什么日狗少年。” “就是嘛。”黄九婴挑了挑眉毛,说道:“这便是孙悟空定住七仙女以后的心路历程。” 陈休想“噗嗤”一声笑了,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如果王母娘娘派来的不是七仙女,而是七只母猴子呢?” 黄九婴笑吟吟说道:“可能就没有后来的大闹天宫了。” “为什么?” “孙悟空腿都软了,金箍棒都拿不起来,还怎么大闹天宫。” “哈哈。”陈休想笑得前仰后合。 “相公,我且问你,自从上一次,咱们分别之后,你有没有再梦到过我?”黄九婴问道。 “我记不清楚了,有些梦,睡着的时候,特别真实,可是一觉醒来,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样啊。”黄九婴略感失落地说道:“就没做过什么记忆深刻的梦吗?” “有啊。”陈休想说道:“梦见自己去望舒县最大的酒楼,点了一只蒸羊羔,刚要动筷子,醒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黄九婴安慰道:“幸亏你醒得早,如果吃完了,你有银子付账吗。会不会被酒楼的伙计打?” “你说得也有道理。”陈休想随口附和道。 说话间,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两人来到望舒县城,此时的商业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十分地热闹。 “怎么这么多人?”黄九婴问道。 “此地逢三、五、七是赶集的日子。今日是农历十七,自然人多。”陈休想答道。 两人来到一个捏面人的摊位前,捏面人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手艺人,驼背,弓腰,身体有些残疾,手艺却是极好的。 黄九婴问过价钱,从腰间摸出五枚铜钱,递给老人,说道:“老丈,给我捏一个孙大圣的面人。” “大姐稍后。”老者接过铜钱,和面,调色,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栩栩如生的孙悟空面人被捏了出来。 老者将面人递给黄九婴。黄九婴道一声谢,将孙悟空的面人递给了陈休想。 陈休想接过面人,发了会呆,问道:“送我面人做什么?” “定情信物。”黄九婴眉目传情地说道:“收了我的孙大圣,你便不能娶别家的女子,听明白了吗?” “一个面人,便想得到我这么好看的一个黄花大小子,未免太敷衍了吧。”陈休想嘟嘟囔囔地说道。 “要不然,我再送你七个小仙女的面人吧。”黄九婴在陈休想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陈休想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捏七条大狼狗送给我吧。” “去你的。”黄九婴在陈休想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两人路过一个卖棉花糖的摊子,黄九婴又从腰间摸出一文钱,买了一只棉花糖,转过身,对陈休想手中的孙悟空说道:“大圣,你的筋斗云来了。”说罢,将棉花糖塞到陈休想的手中。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忽然间路边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原来是一个和尚吃了人家的早点,却没有钱给。那摊主指着和尚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没有钱,你来吃什么早点?” “阿弥陀佛,贫僧方才喊你一声施主,你也答应了,贫僧以为,这顿饭,原是你施舍给贫僧的。”那和尚一脸无辜地说道。 陈休想一见那个和尚,忍不住笑了,嘴里说道:“这个元言小和尚,又在此处骗吃骗喝了。” |
158、 黄九婴向早点摊的方向张望几眼:“问道,夫君认识那个小和尚吗?” 陈休想点点头,说道:“昨日与步香辰道长去骸骨陵之前,见过这个小和尚。” “你要帮他解围吗?”黄九婴问道。 “这个小和尚,挺有意思的。”陈休想说罢,迈步走到早点摊前,开口说道:“老板,这位小法师,欠你多少饭钱?” 早点摊主说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听闻此言,打量陈休想一阵,见他穿着打扮,十分地体面、考究,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倒也不敢怠慢,拱拱手说道:“这个小和尚吃了我十根油条,两个鸡蛋角,四个茶鸡蛋,两碗老豆腐,两碗豆浆,小榨菜算我免费赠他的,一共二十六文钱,这位公子,你要帮他垫付吗?” “只有二十六文钱吗?好说。”陈休想说着,伸手入兜,想要掏钱付账,哪知道钱袋子里只剩下两枚铜钱,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钱昨日全部买了纸人、纸马,他犹豫再三,将两枚铜钱塞进摊主的手中,有些尴尬地说道:“掌柜的,这两文钱,你先拿着,算是这顿饭的首付,余下的钱,我会想办法,慢慢还你,你看如何?” 那老板拿着两文钱,登时怒道:“你们两个,是合起伙来消遣我吗?” 陈休想陪个笑脸,说道:“掌柜的,不然这样,我留下来,替你刷一日盘子,抵这顿饭钱,如何?” 老板一听陈休想这般说,倒也对他另眼相看,抱着肩膀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富家公子哥,待人却是十分的仗义。刷盘子的活儿,你能干吗?” 陈休想拍着胸脯说道:“别看我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是特别能吃苦的一个人。” 老板点点头,又对元言说道:“你吃的饭,好意思让这位公子哥替你洗盘子吗?你也留下来一起洗,我且问你,这个公子,他能吃苦,你能吃苦吗?” 元言眨眨小眼睛,摇摇头说道:“我不能吃苦,我能吃辣,多辣我都能吃。” “你小子是来消遣老子的是不是?”老板扬手便要打小和尚。 黄九婴将一串铜钱丢在桌上,对陈休想说道:“你宁愿留下来刷盘子,也不愿意与我同行吗?” “哪有的事情,我求之不得呢?”陈休想讪讪地笑道。 早点摊的老板收了铜钱,便不再难为元言。 陈休想撇了一眼黄九婴,心下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何才能摆脱这个痴女的纠缠呢。他眼珠转了两圈,对元言说道:“小和尚,要不要跟我一起同行?” 元言望了他一眼,梗着脖子说道:“我是出家人,不会因为一顿早点,就跟你走的。” 陈休想说道:“一会儿,我给你买一块烤山芋吃。” “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行李。”元言背好随身物品,一脸期待地走到陈休想的身边。 黄九婴眉头紧皱,开口说道:“小和尚,我们要出城奔西去,你去哪里,与我们顺路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四海为家,心中有佛,何处不是归途?”元言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看你是哪有有饭,哪里便是净土。”黄九婴挤兑道。 元言不理黄九婴,扭头问陈休想:“施主,你兜里没有钱,一会儿如何给小僧买烤山芋?” 陈休想答非所问,望着元言头顶的戒疤说道:“我算明白你为啥要将骰子纹在自己头顶了,你就是个赌徒,赌得是吃白食之后,老板会不会打你。你这般化缘的方式,不怕被打死吗?” “不怕。”元言信心满满地说道:“小僧会金钟罩,铁布衫,一般人伤不到我。” “有了这份功夫,你就是蹭饭界的小霸王啊,无人能及。”陈休想调侃道。 黄九婴立在原地,望着两个人在那里闲扯,脸色阴晴不定,良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陪个笑脸,对陈休想说道:“相公,时候不早了,此处距离那施孝颜的藏身之处还有六十里路,我们趁早动身吧。” “还有六十里路啊。”陈休想咧着嘴说道:“这么远吗?我不想去了。走到那里,双脚都磨出泡了。” 黄九婴沉着脸说道:“没事,我帮你雇辆马车就是了。”说罢,转身直奔路旁的一个躺在马车上打盹的车夫而去。 元言好奇地问道:“施主,这位女施主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为何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脸色?” 陈休想撇撇嘴,说道:“女人心,猜不透,只因胸前肉太厚。” 元言听了这话,似懂非懂,一眼撇见路旁有个吃大枣的孩童,登时来了兴趣,上前搭讪,骗那个小孩与他比赛谁吐枣核吐得远。 黄九婴租来了马车,招呼陈休想上车。陈休想招呼元言,三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黄九婴将陈休想揽入怀中,柔声细语地说道:“相公,马车颠簸,你就靠在我的怀中吧,我软。” 陈休想挣扎一阵,摆脱了黄九婴的怀抱,凑到车夫的身边,献媚道:“师傅,让我驾一阵马车吧。” 车夫笑道:“公子会驾车吗?” 陈休想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在望舒县纨绔子弟的小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车王。我的车技无人能及。” “既然是这样,那就有劳公子了。”车夫将手中马鞭交给陈休想,自己跳下马车,在一旁步行。 陈休想坐在车头,腰板儿挺得笔直,马鞭甩得有模有样。 过了一会儿,车夫忍不住说道:“公子,你这马车,驾得真稳,又一个放羊的过去了。” 陈休想讪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稳一点好,稳一点好。” 黄九婴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明白,陈休想这是有意磨蹭,也不点破,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只纸雀,口中念个咒语,将纸雀随手一丢,登时化作一只真的麻雀,抖着翅膀在马头飞过。马儿陡然间看见麻雀,登时惊了,前蹄腾空,一声嘶鸣,之后,开始向城西方向狂奔下去…… |
159、 “我的妈呀!”陈休想吓得脸色煞白,丢了马鞭,双手紧紧扳住马车的两个车把,身子使劲地向下沉,努力不让自己从马车上摔下去。 与马车并排步行的车夫见此情景,开始飞奔起来,嘴里吆喝着,伸手去拉马的缰绳,想要将受惊的马儿控制住。 黄九婴哪容他出手,眼见着马车上有一段圆木,捡起来,往地上一丢,正好丢到车夫脚下。车夫一脚踩下去,身子登时失去了平衡,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阿弥陀佛。”坐在马车尾部的元言见此情景,开口说道:“女施主到底是江洋大盗,还是落草的山大王,难道说,你要对小僧图谋不轨吗?” “去你的,自作多情的小秃驴。”黄九婴飞起一脚,正中元言胸口,小和尚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大头朝下,载落在地。 元言坐在地上,天旋地转,缓了一阵,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追那辆远去的马车,边追边喊:“施主许我的烤山芋……” 那辆马车越跑越远,官道上暴土扬尘,只留下一个哀怨的小和尚,在那里不住的咒怨。 马车狂奔了三十多里路,速度渐渐放缓,黄九婴奔到车头,将陈休想揽在自己腋下,抄起马鞭,一阵吆喝,马车又被重新控制。 陈休想惊魂未定,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地说道:“姐姐,你这是所谓哪般?” “我要好好享受只有你我的二人世界。”黄九婴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希望闲杂人等来打扰我们的清静。” “姐姐,停一下车,行不行?”陈休想哀求道。 “你要做什么?”黄九婴警惕性十足地问道。 “我要尿尿,刚才差点被你吓得尿裤子。”陈休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好。”黄九婴拽紧缰绳,停住了马车。 陈休想从马车上跳下来,伸了伸懒腰,撒腿便跑,嘴里嘟囔道:“哪里冒出来的疯婆子,小爷可不想陪你玩了,跑得晚了,小命都保不住了。” 黄九婴见此情景,并不慌张,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陈休想身前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裂开一道一丈多宽的缝隙,滚滚的地下水,从地底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水里还有两个泡得浮肿的水鬼,浑身缠着水草,目光呆滞地朝陈休想扑来。 “我的妈呀。”陈休想吓得赶忙往后跑,逃到马车边,躲到了黄九婴的身后,探着头向外张望,哪有什么裂缝,哪有什么大水,哪有什么水鬼,原来都是黄九婴使得幻术而已。 “相公,还要逃走吗?”黄九婴笑吟吟问道。 “疯婆子,真是十足的疯婆子。”陈休想嘴里嘟嘟囔囔,迈步走到一颗树下,脱了裤子,自言自语道:“会法术有什么了不起,能召唤洪水了不起?小爷还能操作水流的走向呢。我跟谁炫耀了吗?”说罢,扭动屁股,将尿呲得到处都是。 “相公,你嘟囔什么呢?”黄九婴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妈呀。”陈休想吓得一激灵,回过头,一边甩手,一边说道:“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想吓死我吗?” 黄九婴低下头,向陈休想的裤裆处望了两眼,称赞道:“相公,尿的好远啊!” “要不要跟我比赛。若是你没我尿的远,把我当个风筝放了如何?”陈休想跟黄九婴商量道。 黄九婴摇摇头,说道:“真要比试,就比谁呲得深,你赢了我,立刻放了你。” 陈休想提上裤子,撅着嘴说道:“算了,我认输了。”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黄九婴摇动马鞭,赶着马车,一路向西,晌午时分,来到一片竹林前,竹林深处藏着一座青砖白瓦的宅子,看上去十分的体面。 黄九婴从马车上跳下来,对陈休想说道:“相公,随我进去见那施孝颜。” “不去。”陈休想撅着嘴说道。 “你陪我去,出来给你买糖吃。” “我又不认识什么施孝颜,我去不合适。”陈休想再次推脱。 黄九婴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两个满身水草的水鬼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朝陈休想慢慢地走了。 “不去不合适,我陪你进去。”陈休想吓得再一次躲到黄九婴的身后。 黄九婴挽住陈休想的手,走到宅子大门口,扣打门环。 少顷,正门没开,角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小丫鬟从里面探出头来,一眼望见黄九婴,登时露出笑脸,说道:“呦,今日是哪一阵香风,把小姑奶奶吹来了。” 黄九婴面露得意之色,大大咧咧地说道:“去禀报你家主子一声,就说小姑奶奶带着小姑爷爷登门要钱来了。让她快点出门来迎接。” |
160、 片刻之后,院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底,看不出本来面目,一身的珠光宝气,望见黄九婴,张开双臂,一把搂在怀中,表情夸张地说道:“今日哪阵香风,把你吹到我的家中,小表姑,多日不见,想死你了。” 黄九婴搂着老女人,双手拍拍她的后背,开口说道:“寻到了我的真命天子,第一时间带了给你过目,省得你终日里只想着给我安排相亲。” “你的真命天子在哪里?快点让我看看。”老女人松开黄九婴,大声地笑道。 “就是他喽。”黄九婴的脸忽然间红了,指着陈休想,痴痴的笑道。 老女人将陈休想上下打量一番,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小孩子,便是你千挑万选的结果?” 黄九婴点点头,小声地说道:“他便是阿蛮哥的转世。” “原来如此。”老女人点点头,说道:“别在门外站着了,进屋吧。” 两名家奴在前面引路,老女人带着黄陈二人进了院子,院中种满了各种艳丽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进屋之后,分宾主落座,仆人献茶,陈休想捧着茶杯端详半天,赞叹道:“金镶玉的茶杯,这个茶杯最少值十两银子吧。” 老女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和田玉的茶杯略便宜一些,这一套茶具是羊脂玉的,这个茶杯,值三十两银子。” 陈休想咂舌道:“整个望舒县,像你这般讲究的,怕是不多。” 老女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些金银玉器,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到底,我们只是这些物件的暂时拥有者,不像美酒佳肴,吃进自己肚子里,别人抢不走的。小表姑,小表姑父,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黄九婴说道:“别的都好说,我家夫君前几日梦见吃蒸羊羔了,这道菜一定要安排。” “好说。”老女人拍拍手,唤来家奴,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家奴点头,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上来六个家奴,三个家奴合力,将一张八仙桌摆在屋中央。另外三个家奴,各搬一把太师椅,分宾主的位置摆好。 老女人招呼黄九婴与陈休想坐下,陆陆续续上来二十四个菜,三个人身后各站一名伺候丫鬟,负责倒酒,夹菜,全然不需个人起身,动手。 三个人边吃边聊,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名家奴合力,架着一只硕大的托盘来到席前。托盘摆在正中央,除去盖子,里面摆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蒸羊羔。 一名家奴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奶奶,后面的李厨说,时间仓促,这两只羊羔蒸得时间太短了,若是口感不佳,请奶奶千万海涵。” 老女人沉着脸说道:“知道了。”继而转头对陈休想说道:“小表姑父,尝尝味道如何?” 陈休想望着桌中央的蒸羊羔,说道:“这只羊羔太大了,怕是有四五十斤重,三个人吃,有些浪费了。” 老女人笑而不语,冲陈休想身后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会意,手拿一把尖刀,割开了羊羔的肚子,用小铁钩,从羊羔的小腹中勾出一只刚刚成型的小羊羔。 丫鬟在小羊羔的身上,割下一片嫩肉,整齐的摆放在盘中,摆着陈休想的面前,柔声细语地说道:“回禀公子爷,我家的蒸羊羔与别人家的不同,只挑刚刚怀上小羊羔的母山羊做食材,太早了,小羊羔尚未成形,太晚了,小羊羔身上长出羊毛,会影响口感。公子爷吃这羊肉的时候,什么佐料都不要蘸,味道极其鲜美,若是觉得口味太淡,只蘸些精盐即可。蘸其他的佐料,只会影响羊肉的美味。” 陈休想眨眨眼睛,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老女人问道:“为何不动筷子?” “这道菜,我不敢吃啊。”陈休想说道。 老女人将一块羊肉吃进口中,咂摸一下滋味,赞叹道:“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小表姑父难道是受戒之人?有清规戒律的约束?” “我没有受戒。”陈休想摇摇头说道:“这道菜,太过凶残,我不敢吃。” 老女人冷笑一声,说道:“你相信因果报应?杀了牛羊,来世就做牛羊来偿还罪孽?” “差不多吧。”陈休想说道。 “那就不要杀牛羊猪狗了。”老女人不以为然地说道:“直接杀人吧,杀了人,下辈子还能做人喽。” |
161、 “这个,这个……”陈休想十分地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坐在一旁的黄九婴沉着脸说道:“施孝颜,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家相公初次来你家做客,如此的挤兑人,所谓哪般?” 施孝颜陪个笑脸,打着哈哈说道:“哈哈,让小表姑挑理了,你瞧瞧我这张嘴。吃菜,吃菜。我自罚一杯酒谢罪。”说罢,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场面有些尴尬,三个人谁也不说话,陈休想吃得差不多了,低下头,从袖中摸出那一本袖珍版的《西游记》,随手翻了几页,打发无聊的时间。 施孝颜撇了一眼,笑道:“小表姑夫喜欢看这本书?” 陈休想点点头,说道:“是啊,十分地喜欢,看了好几遍了。越看越是喜欢。” “讲得什么事?”施孝颜半是询问,半是考察地问道。 “讲得是唐僧带着三个徒弟,西天取经的故事。”陈休想好奇地问道:“这么有名的一本书,你没看过吗?” “我不爱读书。”施孝颜说道:“前些时,请了一个说书先生,来家里,给我说了一个多月,陆陆续续,把这九九八十一难听了个大概。” “你可真有钱,为了听书,请说书先生来家中常驻。”陈休想感慨道。 “主要是那个说书先生的嘴上功夫十分的厉害,便多留了他几日。”施孝颜淡淡地说道:“小表姑夫,你知道,我从《西游记》里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只要是聊跟《西游记》有关系的事情,陈休想都感兴趣。 施孝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道:“这本书,通篇只是说了两个字——欲望。” “什么?”陈休想愕然道。 施孝颜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别着急,听我慢慢地跟你说,这个西天取经的事情,源于如来佛祖的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佛教从天竺国传播到大唐国的地盘,与道教抢信徒,抢香火钱。为此,他筹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早的时候,将一颗舍利子安插在花果山。后来舍利子变成了孙悟空,大闹天宫,通过这件事,如来佛祖摸清了道教的虚实,坚定了到大唐国传播佛教的决心。 如来佛祖不能亲自出面做这件事,于是派出了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观音菩萨。菩萨接下了这个差事,并没有走底层路线,而是一开始就把目标瞄准了大唐国的国君——李世民。 李世民是一国国君,南征北战,为大唐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同时他也是泼脏水的高手,给隋炀帝杨广,他父亲李渊,他哥哥李建成,他弟弟李元吉,每个人的身上都泼了一身脏水,这样的人,在人间,是没人敢惹的,但是下地狱呢,就不好说了。李世民做梦下了地狱,被一群孤魂野鬼索命,吓得不轻。观音菩萨告诉李世民大乘佛法可以保全他。 于是,李世民找到了唐三藏,给他名望,好处,要他去西天取经。唐僧奉命,接下了这个任务,半路上,收了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他们的欲望各不相同,结局也不同,孙悟空想在天地间立名,最卖力气,最后封了斗战胜佛,猪八戒贪财好色,只为一口饱饭,一路上投机取巧,最后封了净坛使者,沙和尚只求免飞箭穿心之苦,一路上碌碌无为,最后只封了金身罗汉。 这本书,所有的起点,源于如来佛祖心中的一个念头出现。” “一念起,百事生。”黄九婴感慨道。 “小表姑轻易是不会登我的门口的。”施孝颜笑吟吟地说道:“今日登门,必是心中有念,必是对我有需。” “人的岁数一过五十,脑袋灵活的,都活成了老狐狸。”黄九婴笑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施孝颜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不是外人,有事尽管直说,力所能及之事,尽力而为。” “找你借几百两银子,我要与我的夫君拜堂成亲。”黄九婴不再隐瞒自己的意图。 施孝颜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这个要求怕是没法满足,因为,我的手里也没有钱。” 黄九婴的脸登时变得十分难堪,沉默了好久,才说:“你没有钱,谁信?” “我真的没有钱。”施孝颜一脸泰然地说道:“有没有钱这个事,是相对的。比如我一个月赚一百两银子,只花十两,剩下九十两银子,我就是有钱人,比如我一个月赚一千两银子,却花一千二百两银子,我就是十足的穷人,小表姑,你看我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讲究的上等货,过这种生活,很费钱的,我的手头,真的没有多少钱。” 黄九婴神色黯然地说道:“你在我所有认识的人中,是最有钱的,你都没有钱,我去找谁借钱。” 施孝颜仍旧是不慌不忙地说道:“小表姑,你的这个想法就是错的,为啥总是想着找别人借钱,自己一身的好本事,为啥不想办法自己赚钱。” “自己想办法赚钱?”黄九婴眼神一愣。 施孝颜继续说道:“你要跟自己的相公在一起,过体面的生活,必须想办法赚钱,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欲望,你能利用自己的长处,解决或者满足了别人的欲望,你就能赚到钱。”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怎么赚钱呢?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黄九婴好奇地问道。 施孝颜说道:“冥钞这个买卖,已经做不成了,阴司衙门派官差来阳间调查取证,幸好我及时做了切割,才没有伤及自身。下一步,我相中了一个新的买卖,保准赚钱。” “什么买卖?”黄九婴饶有兴趣地问道。 “棺材生意。”施孝颜一脸严肃地说道。 “棺材生意?”黄九婴不明就里。 施孝颜解释道:“高迎祥在陕西那边组织了农民军,搞得势头很大,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咱们这个地方,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咱们两个联手,将方圆五十里之内的棺材铺都收归自己手中,不允许别人插手棺材生意,老百姓只能在你我的手中,购买棺材,到时候,棺材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小表姑,你想想看,即便是最为穷困的人,苟活一世,也不想自己的尸体曝尸荒野吧。那个时候,别说几百两银子,便是几千两,几万两银子,也不再话下。” “好了,不要说了。”黄九婴一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即使我一辈子不能跟相公拜堂成亲,这般缺德丧良心的事情,我也不会做的。相公,我们还是走吧。”说罢,拉起陈休想的手,便要往外面走。 就在此时,一名家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单腿跪地,对施孝颜说道:“禀报奶奶,咱们的宅子外面,来了两千多条狗,将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老道,他说他叫步香辰,是落枫观的观主,他要求见奶奶。您见不见他?” |
162、 施孝颜听闻此言,脸色大变,满腹狐疑地望着黄九婴,问道:“是你将那个道士引到我的住所的?” 黄九婴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怎么会那样做?” 施孝颜有些慌了手脚,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日,总是听闻那小子又回到了望舒县,做了许多搏名的事情,前几日,胡启川那个狗贼也被他杀了,我就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家奴见她这般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若是您不想见他,小的这就出去,对他说,奶奶不在家中,把他打发走了,也就是了,省得奶奶见到那个道士心烦。” 施孝颜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个狗奴才懂得什么,既然他能找到门上,岂是你三两句话就能打发走的。让你给我通报一声,这是先礼后兵,说到底,论辈份,我是他的师姑,高他一辈,量那小子也不敢造次——胡启川是他的师叔,最后又怎么样。哎,罢了罢了,让他进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遵命。”家奴起身,离开了屋子。 施孝颜坐在椅子上,思量再三,一声叹息,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去后宅,将那钟氏兄妹请出来吧,告诉他们,平日里养兵千日,现在到了他们卖命的时候了。” “遵命。”丫鬟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屋子。 片刻之后,家奴从前院回来了,身后跟着老道步香辰,步香辰的身后跟着张青寅与才不遇。 施孝颜将老道上下打量一番,感慨道:“香辰,十年未见,你都有白头发了。” 步香辰的面色凝重,听闻此言,眼中略过一丝伤感,纠结再三,老道躬身施礼道:“侄子步香辰拜见师姑。” 施孝颜问道:“我的住所,十分的僻静,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步香辰望了一眼黄九婴,说道:“启禀师姑,侄儿并不知道此处便是师姑的住所,若是知道,早就登门拜访了,这几日,侄儿查到了十年前杀害我师父的真凶,一路追踪至此,没有想到,在这里意外遇到了师姑。” “原来如此。”施孝颜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狠狠地瞪了黄九婴一眼。 黄九婴知道她误会自己将老道引到此处,误会自己撒谎骗她,但是当着老道的面,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好无奈地摊摊手。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施孝颜从身边的家奴使个眼色,家奴会意,将残席撤下,给老道及张青寅与才不遇搬了三把椅子,献茶。 张青寅挨着陈休想坐下,小声地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一言难尽。”陈休想摆出一张苦瓜脸。 “夫君,你们认识?”黄九婴冲张青寅报以友好的微笑。 “夫君?”张青寅打量一下黄九婴,又打量一下施孝颜,小声地问道:“陈休想,难道说那个老女人,是你未来的岳母?” “……”陈休想双手捂着脸,不想搭理张青寅。 施孝颜坐在主位,端起茶杯,饮一口茶,缓缓说道:“侄儿,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步香辰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侄儿这些年走南闯北,访遍名山大川,考察了许许多多的道观。香火旺盛的,我研究它的长处,香火冷清的,我观察它的短处。这些年,终于让我想明白,当年的落枫观,为何会败落了。” “为何?”施孝颜戒备心十足地问道。 “人性的堕落与放纵。”步香辰正色说道:“当年,师爷一门心思地修仙,想做神仙,不理凡尘之事,他老人家手下四个堂主,各自为政,祖人山祖师叔性格懦弱,赏罚不明。胡启川胡师叔生性贪婪,道观中的财产大半被他中饱私囊,师姑你生性嫉妒,不能容人,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只留下我师父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局面,若没有他老人家,道观怕是早被你们这些人折腾得关门大吉。” 施孝颜听到此处,“扑哧”一声笑了,笑了好一阵,擦干眼泪,说道:“这就是你的理解?” “对。”步香辰正色说道。 “你师父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局面?”施孝颜笑着问道。 “正是。”步香辰说道:“今日,贫道登门,就是要问两件事情,请师姑一定给我一个交待。” “哪两件事?”施孝颜问道。 老道说道:“第一,当年,这个黄九婴暗杀我师父,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第二,我的小师妹万心安,你是如何将她暗害致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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