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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一位中年道士的复仇、逆袭之路……[第3页]

作者:蓝渐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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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行刺
    眼见着午时将至,祝柔托着一碗凉茶,走到张青寅的近前,小声说道:“公子,站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快把这碗茶喝了吧。”
    “多谢。”张青寅接过茶杯,撩起面纱,将凉茶一饮而尽。
    祝柔取出手帕,替张青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张青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小声地问道:“昨夜,你不是跟我说过,你能幻化成人形,只是见不得光。现在正是晌午时分,阳光正足。为何你没有被打回原形呢?”
    祝柔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午时乃是白日里阴气最重的时刻,你们人类在菜市口处决犯人,不也是选在午时三刻吗?犯人被砍了脑袋,直接便去了鬼门关。”
    “原来如此。”张青寅点点头。
    祝柔指了指空地上站立的几百名狐男说道:“花白露大头领选这个时间来这里,是有她的道理的,白日里光线好,五官眉目,看得十分真切,百里挑一,找一个长相最为精致的狐男,也称了她的心思。”
    张青寅看了看身边的狐男,有的在擦胭脂,有的在抹指甲油,有的在往裤裆里塞苹果,有的在对着手中的铜镜挠首弄姿。
    “公子,你会不会被花白露选中,做她的小夫君。”祝柔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怕我被选上吗?”张青寅笑着问道。
    祝柔点点头,小声地说道:“林中的狐男都认为做花白露的夫君,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有什么好呢?只有半年时间的宠爱,半年之后,便被打入冷宫,一世被冷落,不如找个平平常常的狐女成亲,厮守一生。”
    张青寅望着眼前的姑娘,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忽然心头一动,对她说道:“你有中意的狐男吗?”
    “没有。”祝柔摇摇头,扁着嘴说道:“这些狐男太娘了,我不喜欢。我将来要嫁一位真正的男子汉。”
    “好吧。”张青寅在祝柔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祝你早日找到中意的郎君。”
    “多谢公子。”祝柔笑道。
    午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祝氏部落,为首的一员女将,骑着高头大马,三十出头的年纪,金盔金甲,腰悬宝剑,平胸,平臀,短发,素颜,一脸的英气。在她的身边,跟着一名女保镖,一身紧身红衣,披一件藤甲,背后背着狼牙棒,腰间悬着柳叶刀,大胸,翘臀,长发,浓妆,目光如炬,冷面无语。在她们的身后,跟着一百重甲狐兵。
    祝英上去施礼道:“大头领在上,祝英这厢有礼。”
    花白露微微一笑,从马上跳下来,伸手将祝英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寒暄一阵。
    祝英将花白露引到空地处,手指着一众狐男说道:“大头领,小妹的部落,长相说的过去的小男孩,都在这里了,供大头领过目,挑选。”
    “辛苦了。”花白露背着手将空地上的一众狐男打量一阵,冲身边的保镖使个眼色,保镖会意,大声喊道:“你们听着,统统把脸上的面纱取下。”
    众狐男纷纷将摘到了面纱,张青寅无奈,也照做了。
    那名女保镖在狐男队伍中快速的走了一个来回,将相貌不佳的狐男纷纷剔除,一圈下来,只剩下二百多个狐男。
    祝英挥挥手,被淘汰的狐男纷纷离场,有些狐男登时便失声痛哭起来,双手捂脸,被赶走了。
    女保镖带上一只皮手套,挨着个摸每个狐男的胯下,又淘汰了一百多个狐男,待她走到张青寅的面前,伸手刚要去摸,张青寅伸手一拨,将她的手打到一旁。
    女保镖一愣,怒道:“你做什么?”
    “别碰。小爷嫌你的手脏。”张青寅昂着头说道。
    不远处的祝英把这一切看得真真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女保镖看了他一眼,笑了,没有吭声,绕过张青寅,去检查别的狐男。有个狐男裤裆里藏了苹果,被女保镖发现,取出苹果,轻轻一捏,苹果登时捏个粉碎,那狐男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这一轮检查完毕,空地上只剩下五十几个狐男。
    之后,女保镖吩咐这些狐男,捉对比试,一阵拳脚过后,只剩下八个狐男,加一个张青寅。
    “可以了。”女保镖将九个幸存者带到花白露的面前,拱拱手,说道:“姐姐,这九个小爷们当中,有没有你看得上眼的?”
    花白露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将他们一一打量。最后,目光落在张青寅的身上,勾勾手指,说道:“你,过来。”
    张青寅上前一步,离花白露只有三步的距离,忽然间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花白露的咽喉处,猛刺过去。
    谁知那女保镖见此情景,手疾眼快,身型一闪,挡在了花白露的面前,这一匕首,正中她的小腹。
    张青寅只觉这一匕首好似扎进了面团之中,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女保镖冷笑一声,伸手抓住了张青寅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看你一眼,便知你不是狐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是谁指使你刺杀大头领?”
    “没人指使。”张青寅说着,便要向后抽刀,可是他的手臂被女保镖抓住,好似被锁了铁链一般,任凭如何挣扎,都是没法摆脱。
    张青寅无奈,伸手入怀,摸出师父临别时交给他的那株稻草,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大喝一声:“变!”


    79、被俘
    女保镖愣了一下,只见那株稻草迎风一抖,登时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
    张青寅对着火焰,猛吹一口气,飞出一大堆火星,落在女保镖的身上,登时烈焰飞腾。
    女保镖一声惨叫,将张青寅推倒一旁,伸手拍打身上的火焰。
    花白露见此情景,大叫一声:“不好。你别动,虎妞,我来救你。”赶忙从袖中摸出一只羊脂玉的水瓶,托在手中,口中念个咒语,之后,往空中一丢,那只玉瓶悬着女保镖头顶。
    女保镖听到花白露的话,站在原地没动,只见那只玉瓶瓶口朝下,一注清水,源源不断地倾倒下来。片刻之间,浇灭了她身上的火焰。
    张青寅趁乱,还想刺杀花白露,哪有那么容易,早被全副武装的狐兵团团围住。
    张青寅杀了几个狐兵,被打倒在地,五花大绑。
    花白露面色铁青,冷眼望向立在一旁早已惊呆的祝英,开口问道:“祝头领,这个人,你认识吗?”
    祝英闻言,吓得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属下罪该万死,请大头领降罪。”
    花白露没有吭声,转头问张青寅:“你是何人?”
    “在下张青寅。”张青寅没有隐瞒:“我师父便是落枫观的观主——步香辰。”
    “哦,原来是你。”花白露点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你打伤了我的执法队队长,你的师父囚禁了我的左右步兵校尉,后来,祝头领亲自去落枫观,治好了你的伤,你的师父才把花不离和花不弃两姐妹放回来,怎么,你来祝头领的地盘,想要做什么?”
    “属下罪该万死。这件事情,属下存有私心。”祝英跪在地上,体若筛糠,不住的发抖。
    “你有什么私心?”花白露问道。
    祝英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前者,大头领派我去讨伐落枫观,我留了一个心眼,开始时,没敢带兵去,而是一个人去了落枫观,与那里的观主比试,发现那位步道长的道行不在小报恩寺的智贤法师之下,我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因此,这才出手治好了这位小道长的伤,那位道长也是十分敞亮的人物,当时,就放了花氏姐妹,我想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胭脂林与那落枫观之前,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收留了几个叛逃的曲氏子弟,我们就要与他们为敌吗?因此,没与大头领商议,便私下与那步香辰道长谈判,若是我们今后不再派兵征讨落枫观,他答应遣返那些叛逃的狐女。这位张青寅小道长昨日来我的部落,就是与我谈这件事情的。”
    “是这样吗?”花白露扭头问张青寅。
    祝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说:小祖宗,你一句话说错,我的子孙统统活不过今日。
    张青寅被五花大绑,梗着脖子,怒道:“我师父与祝头领讲和,与你花家有和何干系?”
    花白露又问祝英:“你刚才说,那个步香辰道长,他的道行能与智贤禅师比肩?”
    祝英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他的法术,应该比慧明禅师要高出一大截。”
    “胡说。”花白露忽然间暴怒。
    “属下罪该万死。”祝英赶忙将头低下,脑门贴到了地面。
    花白露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问张青寅:“既是与我胭脂林讲和?为何又要刺杀我?”
    张青寅翻着白眼,不耐烦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师父是派我来跟祝头领讲和,你做的那些丑事,曲非央与曲非烟跟我说了太多,你把她们的母亲扒皮卖给了猎户。你把她们的姐妹卖到了青楼妓馆,我要替她们报仇。”
    花白露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当道士有些可惜了。”
    “谁要你管。”张青寅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师父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莫说这些废话。”
    花白露寻思了一阵,上前两步,将祝英搀扶起来,帮她拍打身上的尘土,和声细语地说道:“祝姐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提前与我说一声才好,不要再自作主张。”
    “属下再也不敢了。”祝英惊魂未定地说道。
    “这个小道士,有点意思,我带回去,亲自询问一下。”花白露说道。
    祝英一脸的为难:“大头领,望您开恩,别伤着这个小道士,他的法术水平一般,可是他的师父却十分的厉害,我不想给我的狐子狐孙,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狐白露在祝英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之后,押着张青寅离开了祝英的部落,直奔胭脂林的最深处走去。
    花白露住的地方,乃是从前的韩家老宅。一进宅子,花白露的十一个夫君,纷纷围拢上前,跪地行礼。
    大夫君说道:“奶奶,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山蘑炖鸡,今晚在我的屋中过夜吧。”
    二夫君说道:“奶奶,你许给我的紫色的绣花鞋,何时买给我?”
    三夫君说道:“奶奶,我有预感,今夜你要是让我侍寝,一定生一位俊美的狐女。”
    四夫君说道:“奶奶,我买了一件好看的肚兜兜,今天晚上穿给你看,你来我的房中吧。”
    五夫君刚要开口说道:“……”
    花白露一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今日有事,谁的房中我也不去。”说罢,冲身边的保镖胭脂虎说道:“虎妞,把那个张青寅,带我的屋中,我要亲自审问。”
    80、论道
    “遵命。”胭脂虎押着张青寅,走进花白露的房子。
    花白露坐在太师椅上,示意把张青寅的绑绳松开,胭脂虎用手抓住绳子,轻轻一扯,绳子断为数节。
    “你出去吧。”花白露挥挥手,示意胭脂虎去屋子外面等候。
    “遵命。”胭脂虎拱拱手,退了出去,把房门关好。
    “坐吧。”花白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张青寅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对面。
    花白露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菊花茶,给张青寅倒了一杯。
    张青寅仍然毫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花白露重新给他倒上一杯。之后,翘着二郎腿,缓缓说道:“说吧,祝英是不是想要跟你们落枫观联手,把我干掉,夺取胭脂林大头领的宝座?”
    张青寅心头一惊,尽量使自己显得平和,一脸疑惑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何一点也听不懂。”
    “公子,你今年多大?”花白露“噗嗤”一声笑了。
    “一十六岁。”张青寅答道。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吗?”花白露又问。
    “多大?”
    “三百二十岁了。”花白露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感慨。
    “活了这么久。为何还不死?”张青寅怼道。
    花白露一点也不生气,缓缓说道:“公子,你知道何为‘妖精’,何为‘妖怪’?”
    “我知道,长得好看的,能迷惑人的就是妖精,长得丑的,人一见,就被吓跑就是妖怪。”
    “你解释得只是‘精’和‘怪’的差别。”花白露摇摇头,说道:“你没有解释何为‘妖’?”
    “那你说说,何为妖?”
    “在这个世上,活得久了就变成了妖。”花白露解释道:“在这片弱肉强食的树林中,我能活三百二十年,你来说说,我要经历多少凶险,经历多少磨难。祝英那样的小角色,隔几年,就会出现一两个。不足为奇。早已习以为常。”
    “当狐狸,竟然可以活那么久。”张青寅感慨道。
    “越有灵性的生物,寿命越短。”花白露说道:“一颗树,可以活上千年,万年,但是它们对于这世间的领悟,是极少的。一只狐狸,修行好了,也可以活千年,只是,从狐狸修出人形,需要一百年,能够口吐人言,又要一百年,你们只用几年时间,就能掌握的技巧,我们需要几百年才能学会。”
    “如此说来,生而为人,是十分幸运的啦?”张青寅笑道。
    “可以这么说吧。”花白露说道:“其实上天在造人的时候,也是动了心机,人在年轻的时候,四肢灵活,头脑却很简单,等上了岁数,头脑变得十分智慧,身体却渐渐老去。一个人,如何活到百岁之上,一世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变不成妖,可以成仙了。”
    “可是,世间又有多少人能活过百岁?”张青寅感慨道。
    花白露笑道:“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等你活明白了,你的皮囊的寿命也到头了。从新投胎,一切又要重新开始。周而复始,无穷尽也。”
    “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死循环。”张青寅说道。
    “但是,人的聪慧之处在于。”花白露饮一口茶水,说道:“许多智者在老了之后,多半会选择著书立说。一生的思想精华,写进书中。即便了皮囊老去,离世,忘却,再转世为人,头脑一片空白,可是一读前人的著作,在很年轻的时候,什么事就都明白了。”
    花白露用手指了指身后的书架,里面摆得都是诸子百家的书籍,说道:“我在二百岁的时候,开始学习你们人类的文字,识字之后,开始博览群书,我读朱熹,我读王阳明,我读黄宗羲与顾炎武,读过之后,我发现一个问题,他们的思想,不过是先秦诸子的继承与延续。于是,我重新研读孔孟,读老庄,读韩非,读墨子。越读越是惊诧。”
    “惊诧何事?”张青寅追问道。
    “在那个穿麻衣,使用青铜器的时代,诸子的思想,已经达到了极致。他们离世之后,不会再坠入轮回的,直接升天为神了。”
    “为何?”
    “你已经熟读过《四书五经》,还会从新回来,每天摇头晃脑地背《三字经》与《百家姓》吗?人间的事,诸子已经做到了极致。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每次读诸子的书,我就在想,其实,现在的世人,不比千年之前的人聪明多少,诸子说的那些事情,那些人,那些状况,直到今日,到将来都会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只不过换了一个外壳而已。”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张青寅不耐烦地说道:“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花白露笑了,淡淡地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必替祝英掩饰什么,她想取代我,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等她坐上这座胭脂林大头领的宝座,不会比我强到哪里去。我的所作所为,她会一点也不落地学过去。从前的大头领,临死前对我说过两句话。”
    “哪两句?”
    “他说强者多行不义,弱者满口仁义。他还说,强者不得好死,弱者不得好活。”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张青寅无奈地说道:“我又听不懂。”
    “其实,我不是说给你听的。”花白露忽然间对着张青寅的身后,抬高声音说道:“我是说给十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听的。”
    “什么?”张青寅忍不住回头观看,却见雪白的墙壁上,忽然间伸出了一张人脸,之后,又探出两只手臂,扒着两边的墙皮,整个身子从墙壁里钻出来,落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师父,你怎么来了?”张青寅惊喜道。
    “无量天尊。”步香辰笑容可掬地说道:“你来胭脂林之前,为师在你的身上藏了两只萤火虫,你一被抓,我就知道了。”
    “香辰老弟,隔了十年,你还在怨恨我吗?”花白露开口说道。
    步香辰忽然间变了一副嘴脸,怒目横眉地说道:“你这个蛇蝎女人,当年参与害死了我的小师妹,这笔帐,今日,咱们算一算吧。”

    81、插翅
    “即便是过了十年,我也要再郑重其事地跟你讲一次。”花白露正色说道:“我的那只袖箭原本是没有毒的。不知道为何,打中你的小师妹,她会中毒,最后不治身亡。”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强词夺理,你自己也承认了,我的小师妹是在中了你的袖箭之后,才气绝身亡的。”
    “信不信由你。”花白露叹了一口气,商量地口吻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逝者早已安息,生者着眼将来,胭脂林与落枫观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如何?”
    “可以。”步香辰冷冷地说道:“你在我的面前自杀谢罪,去阴曹地府,求得小师妹的原谅。咱们就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香辰老弟。”花白露沉下脸来,说道:“你已经年近不惑之年,说话做事为何如此意气用事?”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我曾在小师妹的坟前发誓,迫害过她的凶手,一个都不会放过。”
    花白露一声叹息,说道:“其实,你也知道,你的小师妹真正死因是什么?何必跟我一个外人过不去。”
    步香辰身子一颤,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一次,你回来,是铁定心要与我作对为仇吗?”花白露目光如炬,直视步香辰的双眼。
    “正是。”步香辰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桃木短剑,握在手中。
    “在我的地盘,你敢如此嚣张,胆识的确过人。”花白露拍拍手,屋门开了,全副武装的胭脂虎,堵在门口处,身后的狐兵有几百之众。
    “老道,我且问你。”胭脂虎高声问道:“单挑还是群殴?”
    步香辰笑道:“如何单挑,如何群殴?”
    胭脂虎晃了晃手中的狼牙棒,大声说道:“单挑就是咱们一对一的比试,我先打倒你的徒弟,再打倒你。群殴就是你们师徒两个一起上,我一个对阵你们两个。”
    “贫道听闻,你是胭脂林中第一高手。今日倒要领教一二。”步香辰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问道:“你我要在这狭窄的屋中比试吗?”
    胭脂虎望了一眼花白露。花白露冲她点点头。胭脂虎挥了挥手中兵器,对老道说道:“出来吧,咱们到院中比试。”
    步香辰带着张青寅来到院中,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用我给你的那两只羽毛,快逃,去祝英的部落,告诉她,也快点逃,跑得慢了,全族都会被杀。”
    “师父,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一起战斗。”张青寅斗志昂扬地说道。
    “你在这里,便是为师的累赘,你逃走之后,为师才能放开手脚。快逃吧。”步香辰皱着眉头,无奈地央求。
    “师父,我是不是,把整件事搞砸了。”张青寅问道。
    “为师低估你的能量了。”步香辰无奈地说道:“你不要去祝英的部落报信了,我怕你去那里,会被她大卸八块。你直接回落枫观吧。”
    “遵命。”张青寅从怀中摸出师父从前给他的两只羽毛,分别插在肩头,口中念个咒语,羽毛瞬间化作一对翅膀,轻轻一抖,翅膀张开,张青寅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
    院中的狐兵见此情景,将手中长矛纷纷投向张青寅。
    张青寅再次抖了抖翅膀,又向上飞出三丈多高,长矛全部刺空,落在地上。
    张青寅面向东边,朝着落枫观的方向,一抖翅膀,飞得无影无踪。
    步香辰抬着头,眼望着徒弟远去的背影,感慨道:“逃跑的本事跟惹祸的本事一样溜。”
    “好狡猾的老道。”胭脂虎暴跳如雷,指挥手下狐兵,将老道团团围住,破口大骂道:“吹牛吹到了天上,我以为会有天大的本事,谁知到头来,逃得比谁都快。”
    老道笑了,开口问道:“你们这些狐族,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了,我劝你们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你说什么?”胭脂虎有些诧异的问道:“就你一个人,还敢如此嚣张?”
    “单挑还是群殴?”步香辰问道:“你们想一个一个被我打倒,还是一起上,被我同时打倒?我觉得,你们还是一起上吧。那样省事省时。”
    胭脂虎气得直喘粗气,对手下的狐兵吩咐道:“你们谁也不许插手,看我独自一个,将这个狂妄的老道,打倒在地。”
    82、战火
    “你过来啊!”步香辰手擒木剑,冲胭脂虎勾勾手指。
    胭脂虎大怒,上前一步,手中狼牙棒举过头顶,对准步香辰的脑门就是一棒。
    老道眼望着狼牙棒,不躲不闪,那一棒,不偏不倚,正中脑门,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胭脂虎只觉自己的兵器打在一只大西瓜之上。
    老道应声倒地。胭脂虎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步香辰,倒下的分明是手下的一名狐兵。
    “好手段。”老道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胭脂虎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老道立在自己背后一指距离的地方。
    “不好。”胭脂虎大叫一声,赶忙躲闪,步香辰没容她逃离,纵身跃起,张开四肢,将胭脂虎紧紧抱住。之后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哎呦。”胭脂虎大叫一声,丢了手中狼牙棒,双手抓住老道的脖子,用力一拧,只听“咔”的一声,脖子登时扭断。老道的身子登时软了下来。
    胭脂虎抓住老道的衣领,举过头顶,定睛一看,哪里是步香辰,分明还是自己手下的狐兵。
    胭脂虎气得哇哇大叫,猛的回转身,向身后望去,却见老道抱着肩膀,冷笑着望着她。
    她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一把抱着老道的腰部,一个背摔,将步香辰摔倒在地。步香辰不住地挣扎,胭脂虎死死的将他抱着。
    步香辰的脖子忽然间伸出一丈多长,围着胭脂虎的身躯,不住地转圈,将她死死缠住,之后,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胭脂虎的脖子。
    胭脂虎这才发现,缠住自己的并不是步香辰,而是一只碗口粗细的黑色大蟒蛇。
    一众狐兵的身后,有一株五百年的古槐树,树上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师弟,你在骸骨陵呆了那么久,连自己都养不活,从哪里寻来这么一条大蟒蛇做宠物。”正是步香辰的声音。
    “开始时,并没有打算养它,只是想实在是饿的没办法,就拿它来充饥,后来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也就舍不得吃掉它了。”段成世答道。
    众狐兵抬头一看,只见古槐的树干之上立着两个老道。
    段成世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众狐兵只觉脚底的土地不住的颤抖。那棵古槐左右摇晃,连根拔起。化作一个硕大无比的树人。口吐人言说道:“段木头,好久不见。”
    段成世抱着树人的躯干,大声说道:“老前辈,今日要不要大干一场?”
    “不想参与你们的纷争。”树人摇摇头说道:“我们树族与狐族想来井水不犯河水,她们只是借我们的身躯在安身之处。并未太大的伤害,沾狐族的光,你们人族的樵夫也很少伤害我的树子树孙。不如我来做个合适佬,你们双方各自收手算了。”
    段成世手指着不远处的花白露说道:“这个狐女,杀了我们的小师妹——万心安。今日,我们师兄弟二人,要替小师妹报仇雪恨。”
    “原来如此。”古槐树人对段成世说道:“我这辈子,最怕听说死人的事情,只要一死人,我的树子树孙就要遭殃了。人死了,为何非要一口棺材,直接埋进地里多好。”
    步香辰问师弟说道:“这就是你请来的帮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你自己与它沟通吧。”说罢,纵身一跃,从古槐的身上跳在地上。
    老道从怀中取出一坨狼粪,用火种点燃,一时间滚滚狼烟,从身边升起。
    胭脂林外的几十里之内,都能看到升到半空的滚滚浓烟。守在林外的二郎得到步香辰的信号,一声长啸,手下三千多恶犬,一起嚎叫起来,冲进胭脂林,冲着狼烟升起的地方,风驰电掣而来。
    守在林口的狐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三千多恶犬踩成了肉泥。二郎带着手下恶狗帮,一阵厮杀,冲锋,很快杀到了花白露的地盘之上。
    花氏部落有三千之众,除去老弱病残,能上阵厮杀的,也有两千有余。一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花白露抽出腰间宝剑,指挥手下卫兵,组织防御,毕竟是主场作战,渐渐地,狐兵占据了上风。三千恶犬渐渐不敌。
    就在此时,张青寅带着祝英与她手下的五百藤甲狐兵匆匆赶到。立刻便加入了战局。
    “师父,徒儿这一次没有帮倒忙吧。”张青寅冲到步香辰的近前。
    步香辰十分高兴,假意责备道:“不是让你回落枫观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青寅大声说道:“师父为了救我,只身闯进胭脂林。我若独自逃之夭夭,还算是个人吗?我没有回落枫观,去见祝头领,问她愿不愿意出兵。若是不出兵,趁早逃亡。祝头领不愧是女中豪杰,没想太多,带着五百亲兵,就随我来了。”
    步香辰冲祝英拱拱手,说道:“多谢祝头领,解我的燃眉之急。”
    祝英还礼:“道长客气。时间仓促,只带来五百藤甲兵,怕是打不赢花白露,今日不拼个鱼死网破,来日被她缓过手来,我的祝氏一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此时,不远处又来了一只队伍,约莫有一千狐兵,个个穿重甲,手持利刃。冲到战局前,却止住脚步,从旁边观战。为首一位二百多斤的赘肉肥婆,正是胡念娇。
    祝英大喜,高声喊道:“胡姐姐,花白露就要顶不住了,你快点出手,帮我们灭了她吧。”
    花白露望见胡念娇的队伍,也是十分得兴奋,高声喊道:“胡姐姐,你看清楚,祝英这个下贱胚子,勾结落枫观的道士要血洗我们胭脂林,你快快出手相助,平叛之后,我将祝氏一族的地盘统统给你。如何?”
    胡念娇听闻此言,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芒,一脸兴奋地问道:“大头领,此话当真?”
    83、除旧
    “当真,当真。”花白露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算了吧。”胡念娇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祝英,冷笑道:“祝氏的地盘有什么好?都是一些破旧不堪的茅草屋,我还是喜欢这座韩宅,住在这里,该多好。”
    “没有问题,只要你帮我平叛,杀了祝英和眼前这两个老道,这座宅子可以让给你居住。”花白露仍不死心,继续利诱胡念娇。
    胡念娇一声长叹:“花头领,你可知从前的老头领,待我有多好?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差一点死在落枫观祖人山的手下,老头领拼尽全力,把我解救出来,那么好的老头,前几年,被你杀了,他的子孙,你一个也没有留下。花头领,你可知晓,我半夜里做梦,总能梦到满身是血的老头领,他翻来覆去只对我说一句话:强者不得好死,弱者不得好活。花头领,今日之事,休要怪我。我要杀你,只是因为个人恩怨,其实,我挺喜欢你做大头领的。”说罢,摊开双手,伸向左右。手下狐兵会意,闪开两条通道,队伍后面,八个狐兵,抬着一对虎头鎏金锤。
    胡念娇接过双锤,活动一下筋骨,身上的赘肉随之乱颤。胡念娇将双锤猛的一碰,火星四溅,发出一声脆响。之后,高举双锤直奔花白露而去,二百多斤的身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灵巧地好似一只猿猴。
    胡念娇带来的五百重甲狐兵,也纷纷加入了战局,与祝英的狐兵合力,共同对付花氏一族的狐兵。
    祝英见状,从身后摸出一对峨眉刺,加入了战局,与胡念娇一起,双战花白露。
    花白露不愧是胭脂林的大头领,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左躲右闪,左突右冲。
    步香辰见状,从腰间摸出弹弓,装上弹丸,瞄准花白露,射了出去,正中她的肩头。
    花白露“哎呦”一声,忍不住破口大骂:“好卑鄙的老道,竟然暗中伤我,算什么英雄。”
    步香辰说道:“当年,你用袖箭伤了我的小师妹,今日,我用弹弓射你,已经是光明磊落了。”说罢,又射出一粒泥丸。正中花白露的膝盖,她下意识弯腰去捂痛处。
    胡念娇左手的虎头锤依然砸到,一锤正中花白露的后背。花白露再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张开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祝英上前一步,一脚踩住花白露的后背,峨眉刺顶住她的咽喉处。
    “绑。”祝英吩咐一声,下来两名狐兵,取出绳索,将花白露五花大绑。
    祝英高喊:“花白露已经被我们生擒,放下武器者,生,继续抵抗者,死。”
    花氏一族的狐兵听闻此言,向祝英这边观瞧,果然大头领已经被人家五花大绑,大多数当时就放下了武器,停止抵抗。只有少数固执的狐兵还在奋力抵抗。很快就被胡、祝两族的狐兵联手剿灭。
    临近傍晚时分,战事彻底结束。
    胡念娇与祝英将花白露押至韩宅天井,问步香辰:“道长,她该如何处置?”
    “交给我吧。”步香辰说着,走到花白露的面前,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花白露抬起头,望了一眼老道,有些落寞地说道:“其实,真正害死你师妹的,是你们落枫观内部的人。我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
    步香辰点点头,十分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解决了你,下一个我就去找那个人算帐。”
    “原来道长早就知道,看来,是我多虑了。”说罢,花白露低下头,不再言语。
    步香辰从袖中摸出那座小巧玲珑的宝塔,托在手中,只见那宝塔一尺多高,分为七层,每一层雕梁画柱,甚是逼真。宝塔的顶端,镶嵌着一颗乳白色的佛骨舍利,借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步香辰将宝塔随手一丢,落在天井当中,他双手结印,念动三宝真言,只见那宝塔渐渐地变大,到最后足足长到一丈多高,第四层的塔门打开,从里面刮起一阵怪风,将天井当院的花白露团团围着,片刻之后,花白露的魂魄被吸了出来,卷进宝塔之中。塔门关闭,宝塔渐渐变小,恢复到先前模样。    
    步香辰捡起宝塔,透过小窗,向里面观瞧,却见塔中是一片刀山火海,刀山的山顶,有一座宝石镶嵌而成的王座。花白露闯过火海,爬上刀山,顾不得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坐在宝石王座上,狂笑不已。
    步香辰收起宝塔,揣入怀中,望着倒在地上,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花白露,陷入了沉思。
    祝英手指着花白露的躯壳,问道:“道长,这个,还有用吗?”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没啥用途了。由你处置吧。”
    祝英大喜,抓起花白露躯体的头发,从腰间抽出一只匕首割断了花白露的咽喉,割下头颅,吩咐手下狐兵,悬于高杆之上,之后,带着一队亲兵,搜遍了整座韩宅,找出花白露的七十三个子女,女儿统统杀掉,儿子留下几名长相俊美的,分给手下有功狐兵为奴,其余的全部杀光。之后,又找出花白露的十一任夫君,拍成一排,先有胡念娇挑走三名年轻俊美的小夫君,之后,吩咐手下狐兵,将其余八名小夫君派专人押回祝氏部落的地盘。
    此时,整个胭脂林已然知道花白露被杀,祝英可能继任新任大头领之职。于是,整片林子的狐男,狐女都沸腾了,开始向树林正中的会场聚拢,那里的空地,有一座六尺多宽,一丈多高的花白露石雕。人们开始疯狂地破坏石像,很快便将石像砸得千疮百孔。之后,他们用麻绳拴住石像的脖颈儿,之后,一起使劲,将石像拽倒,花白露石像倒地摔得粉碎的那一刻,广场上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张青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问身边的步香辰:“师父,我们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84、善后
    “当然有意义了。”步香辰说道:“你看到今日之事,就可以推测出几年前,花氏如何取代曲氏的惨事,你看到今日之事,也可以推测出若干年后,祝氏被别的姓氏取代时,要经历什么。”
    “这就是佛家讲得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吗?”张青寅昂着头问师父。
    “应该是吧。”步香辰心不在焉地说道:“你不知道,巅峰时期的落枫观,有多么风光。你再看看现在的那副落败模样。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成败兴衰乃是天道,谁也逃不过去。”
    祝英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请步香辰、段成世、胡念娇、张青寅进入韩宅。众人落座之后。祝英单腿跪地,拱手向步香辰与段成世说道:“多谢二位道长的出手相助,这才替我们胭脂林除去了花氏这一支的心腹大患。今后胭脂林的兴旺繁荣,还要仰仗二位道长鼎力支持。”
    步香辰笑容满面,伸双手将祝英搀扶起来,说道:“祝头领说这话,就见外了。以后不管你们胭脂林遇到何种困难,只要找到落枫观,我们绝不袖手旁观。”
    “多谢道长。”祝英再次躬身施礼。
    步香辰再次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祝英望了一眼身旁的胡念娇,十分谦卑地说道:“胡姐姐乃是胭脂林第一大族的首领,这一次,剿灭花白露的势力,胡姐姐又是出了大力气,下一步,我希望胡姐姐能站出来,坐胭脂林的大头领,主持大局。”
    胡念娇听闻此言,笑了,没有说话。
    祝英一脸真诚地说道:“胡姐姐,小妹所说,句句肺腑,请胡姐姐出来坐大头领,我祝英举双手拥护你。”
    胡念娇依然没有应祝英的话,转头问张青寅:“小道长,我且问你。你读过《三国演义》吗?”
    “读过。”张青寅应道。
    胡念娇又问:“你可知白帝城托孤的故事?”
    “知道。”张青寅说道:“夷陵之战,刘备大败,白帝城病危,病榻之上,对诸葛亮说,你的才能比曹丕强十倍,一定能治国安邦,恢复汉室江山,如果刘禅可以辅佐,你就辅佐,如果刘禅不争气,你就把他推翻,自己做君主。”
    “诸葛亮如何应答?”胡念娇又问。
    张青寅说道:“听了刘备的话,诸葛亮痛哭流涕,说自己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忠心耿耿地辅佐后主刘禅。刘备也十分感动,将刘禅唤到病榻之上,拜诸葛亮为干爹。”
    胡念娇又问:“你说诸葛亮为何会哭?”
    “感动吧。”张青寅想了想,又说:“可能也有恐惧的成分吧。虽说刘备病入膏肓,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如果被他发现诸葛亮有丝毫的反叛之心,也许藏着屋外的铁甲武士就要进屋带走诸葛亮了。”
    胡念娇冲张青寅挑起大拇指,对步香辰说道:“道长教出来的徒儿果然聪慧过人。”
    步香辰微微笑道:“胡头领过奖了。”
    胡念娇有些讨好地问道:“步道长,前者你送我的那个红丸泻药,能不能再送我一些。”
    “明日,回到观中,我派徒儿再给你送一百丸,如何?”步香辰说道。
    “太好了。”胡念娇十分高兴,拱手道:“多谢道长,我发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就是美食。其他的,不敢奢求了。我饿了,回家吃夜宵去了,告辞,告辞。”说罢,起身拖着肥硕的身躯,缓步离开了韩宅。
    祝英相送,送走了胡念娇,回到屋中,步香辰说道:“祝头领,这位胡头领,也是十分聪明的,不知道你对她承诺了什么,多少给些好处吧,安抚为主,你虽然做了胭脂林的大头领,下一步,恐怕就要面对来自小报恩寺慧明和尚的责难,千万不要后院起火,容易顾此失彼。”
    “道长的教诲谨记在心。”祝英十分谦卑地说道。
    “祝头领,我问你。”步香辰说道:“那个胭脂虎本名叫什么?”
    “花千树。”
    “能否把她交给我,贫道带回落枫观,调教一番。”
    “道长说得哪里话,莫说一个小小的花千树,就是道长想要我随你回去,小女子也是心甘情愿。”祝英说着,冲步香辰抛个媚眼。之后,喊来祝科,在他耳边低语两句,祝科点头,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带着两个狐女回到屋中,一个五花大绑的,正是胭脂虎,另一个却是祝柔。
    胭脂虎望见步香辰,破口大骂:“臭道士,你收走了我姐姐的魂魄。你也把我的魂魄收走吧,我要去镇妖塔中陪我姐姐。”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祝英拉住祝柔的手,走到张青寅的面前,说道:“公子,这个丫头,跟了我七十年了。被我调教得十分顺手,前者她陪你睡了一夜,在我们胭脂林中,是没有狐男敢娶她为妻了。公子行行好,把她带走吧。”
    张青寅挠挠头,一脸懵逼地说道:“她才十六岁,你怎么说她跟了你七十年?”
    祝英说道:“她修成人形十六年了,至于之前做狐狸的日子,怕是一百六十年也不止。”
    祝柔望着张青寅,眼中写满了渴望与哀求,柔声细语地说道:“公子,把我带回去吧,我会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我还会暖被窝,冬天里,你搂着我睡觉,就像搂着小火炉一样,一点也不会感到寒冷。”
    “这个……”张青寅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对这个狐女很有好感。就是不知道师父的态度如何。于是,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身边的步香辰。
    “师父,您看……”
    步香辰手捻着胡须,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85、回观
    祝英小心翼翼地说道:“道长,您莫要小瞧了这个小女,别看她年纪轻轻,却有一双慧眼,若是一个孕妇站在她的面前,只看一眼,便能知晓孕妇腹中怀得是男是女,是双胞胎还是龙凤胎。您收下她,对您的落枫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将来落枫观的香火旺盛,上门的女香客一定络绎不绝。祝柔这小女,心眼活泛得很。能帮您独当一面。”
    步香辰听闻此言,笑了,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祝头领一番好意,我便收下这个女娃娃。”
    “多谢道长。”祝柔冲着步香辰飘飘万福,说道。之后,跑到张青寅的身边,一把拉着他的手,欣喜地说道:“公子,今后,我能相伴你的左右了。”
    张青寅有些不好意思,抽出了自己的手,说道:“我有啥特殊的地方,值得你如此看重?”
    祝柔重新揽住张青寅的手臂,柔声说道:“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只身行刺花白露的人,胆识过人,我真是发自肺腑的钦佩。”
    “哈哈。”张青寅自觉有些飘飘然。胸脯挺拔了不少。
    祝英又命手下狐兵抬来一百斤上好的黑木耳,一百斤上好的野蘑,赠与段成世。段成世搓着双手,对祝英说道:“祝头领,求你一件事,可否答应?”
    祝英笑道:“道长有何事?但讲无妨。”
    段成世说道:“方才我与你们林中的那棵五百年老槐树,拜了异性兄弟。他跟我说,你们林中的杏树精总想嫁给他,做他的娘子。老槐树嫌弃杏树精有些水性杨花,整日里勾三搭四,他想搬家,离开胭脂林,去落枫观处定居,还央求我做媒,撮合他与我们观后枫树婆婆的婚事,你看此事……”
    祝英一声叹息,有些伤感地说道:“那棵老槐树,我记得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躯上爬来爬去,时至今日,他竟然要离开胭脂林……好吧,一切按道长的意思办吧。”
    “多谢祝头领。”段成世开心地笑了。
    夜半三更,步香辰带着二郎及两千多恶犬,押着花千树,段成世坐在槐树精的肩膀之上。祝柔跟在张青寅的身后,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胭脂林,连夜回到了落枫观。
    两千多只恶犬先行散去,槐树精在落枫观的门前,自己选了一个地方,双腿一坠,树根深深地钻进土中。步香辰将花千树,交给曲非烟,让她将这个胭脂虎关进柴房之中。
    曲非央问起林中之事,步香辰简单将经过诉说一遍。
    曲氏姐妹抱头痛哭。曲非烟跪在地上,对步香辰说道:“多谢道长帮我除掉了杀母仇人。今生今世愿意追随道长,效犬马之劳。”
    步香辰将她搀扶起来,问道:“花白露一死,你不想再回胭脂林吗?”
    “这几日,在落枫观已经住习惯了,不想再回去过胭脂林的日子。即使祝英取代了花白露,变成新的大头领,想必也强不到哪里去。我还是愿意留在道观之中,日日听道长讲经。”
    “如此说来,你们就留下来吧。”步香辰笑道。
    “多谢道长收留。”曲非烟将花白露已死的消息说与在观中避难的姐妹们听。众狐女听罢,也是欢呼雀跃,她们纷纷打点行囊,找到步香辰辞行。老道也不挽留,每个狐女送了一本《道德经》,将她们礼送出观。
    张青寅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发现同屋的陈休想已经不见了踪影,便问曲非烟:“那个天天做春梦的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曲非烟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陈公子不再做春梦之后,便离开了落枫观,你这两日不在观中。他是昨日上午走的,下午便派家人送来纹银三十两。你师父收了银子,亲口说道,这几日,把你的父亲接到观中,来给他治病。”
    张青寅听得此言,愣了一下。跑到步香辰的屋中,问道:“师父,您真的要把我的父亲接到观中养病吗?”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真的,明日你带上十两纹银,去一趟浮鱼镇,把你的父亲接过来吧。若是你的后母愿意来,就也把接来,若是她不愿意来我们道观中居住,你就把十两纹银交给她,供她度日。”
    “多谢师父。”张青寅跪在地上,重重的给步香辰磕了一个响头。
    “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天天一亮就动身。”步香辰挥挥手,说道。
    “是。”张青寅回到自己屋中,望着旁边陈休想睡过的空铺发了一会呆,忽然间眼前一黑,他的双眼被人从背后蒙住,那个人将软绵绵的胸脯贴在张青寅的背上,凑到他的耳边,柔声说道:“猜猜我是谁?”
    张青寅笑道:“我不知道。”
    “那你摸一摸我的胸脯,就能猜到了。”祝柔从背后,紧紧搂着张青寅的脖子。
    “你在胭脂林的时候,为何要骗我?”张青寅忽然间说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祝柔一脸无辜地反问。
    “你说你只跟祝头领学了十年,就修成人形,可是,祝头领亲口说过,你活了都快二百年了。”
    祝柔不吭声,绕到张青寅的面前,慢慢解开上衣的纽扣,拽掉了红色的肚兜兜,露出胸前一片雪白,抓住张青寅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之上,娇羞地说道:“你自己摸一摸,这是何等柔滑的少女胴体,别胡思乱想了,我要是个男的,有女孩投怀送抱,早就把她扑倒,压在身下了。”
    86、春宵
    一番云雨之后,祝柔到在张青寅的怀中,揉着屁股说道:“好痛,干嘛这么使劲地拽人家的尾巴。”
    “嘿嘿。”张青寅不好意思地说道:“兴之所至,有种策马扬鞭,驰骋疆场的快乐。”
    “相公好坏。”祝柔投入张青寅的怀抱,小拳拳锤他的胸口。
    张青寅问道:“柔儿,我且问你,我又穷,脾气又坏,行事还鲁莽,你为何愿意与我厮守?”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为何?”祝柔说道:“遇到你是我今生的定数。我就喜欢与你在一起,没有道理可讲。”
    “缘分这东西,挺神奇的。”张青寅感慨地说道。
    祝柔说道:“原来祝头领说过,当你降生在这世上的那一刻,命运已经注定,你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是安排好的。有些人注定擦肩而过,有些人注定相伴一生,我见到你,就喜欢你,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你看,想做好吃的饭菜给你吃,想和你睡觉,你一句话,我就愿意把腿张开,把屁股翘的高高的,让你舒舒服服的,想给你生小狐狸,想陪伴你到老。”
    张青寅把祝柔紧紧搂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真诚地说道:“我会好好待你的。”说罢,他起身,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去?”祝柔问道。
    “我回浮鱼镇,把我父亲接到道观中。”张青寅答道。
    “为何不等到明天早晨?”祝柔问道。
    “明天早晨,我师父一定会给我十两银子,我那后母若是不肯来道观,就要把这十两银子给她。现在道观刚刚有点起色,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今夜就回家,说服他们都来这里,替我师父省点钱财。”
    “我陪你去吧。”祝柔说着,也要穿鞋下地。
    “你早点休息吧,此处离浮鱼镇,只有十里路程,我快些去,快些回来,天明时分,就将父亲接回来了。到时候,你准备好早餐就可以了。”张青寅吩咐道。
    “如此说来,你路上小心。快去快回。”祝柔说罢,赤裸着身躯,抱住张青寅的脖颈儿,不住地亲吻。
    一对小恋人如漆似胶,难舍难分,祝柔双腿盘在张青寅的腰间,使个千斤坠,两人再次倒在床上,又是一番云雨。完事之后,张青寅提起裤子,抚摸着祝柔雪白的大腿,说道:“难怪老人们都说,缠人的小妖精。今夜才真正领教。”
    “味道如何?”祝柔轻轻抚摸张青寅的脸颊。
    “香甜可口,百吃不厌。”张青寅说道。
    “哪里香甜?哪里可口?如何品尝?”祝柔的眼神千娇百媚。
    “你胸前的这一对草莓香甜可口,含在口中,舍不得松口。”张青寅在祝柔耳边说道。
    “人家这个才不是草莓。”祝柔扁着嘴唇说道:“草莓好丑。人家这是樱桃——粉红色的樱桃。”
    “草莓与樱桃有何差别?”张青寅不以为然地说道。
    “其中的差别,需要细细品尝,才能区分?”祝柔轻轻抚摸张青寅的前胸。
    张青寅笑了,说道:“那我再仔细品尝一番。”这一尝,又耽误了半个时辰。
    三更天,张青寅坐着床边,擦去额头的汗水,揉揉酸麻的后腰,感慨道:“终有一日,女人会成为万物的主宰,男人只是你们攻打天下的马前卒而已。”
    “你想攻打天下,想不想体验驾驶战车,是什么感觉。”祝柔翻个身,背对着张青寅,摇着雪白的尾巴,妩媚地笑道。
    “不了,不了。明日再体验吧。”张青寅吓得提着裤子,就跑出了屋子,经过师父与师叔的房间时,蹑手蹑脚,走到前院大门口,黑暗中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
    “犬次郎,你还没有睡觉吗?”张青寅跟二郎大声招呼。
    二郎哼了一声,说道:“屋中有个狐狸精,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张青寅的脸微微一红,说道:“惭愧,吵到你了。”
    “人之常情,理解。”二郎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张青寅出了道观,上了县道,直奔东边走去。
    约莫走了五里路左右,路过一大片坟地,坟地的半空中漂浮着一团团绿色的鬼火。
    一位三十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座坟丘旁,脸色惨白,目光呆滞,直勾勾地望着渐行渐近的张青寅。


    87、鬼事
    “张青寅,是你吗?”中年男人开口问道。
    “你是……”张青寅走到近前,这才看清那个男人的脸,认出是自己的邻居佟犄角。为何叫这个怪名字呢,他本名叫做佟仁,因为额头长着一个黑色的肉瘤子,从远处看,好像长了一只犄角一样。因此周围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佟犄角。
    “原来是佟大哥啊。这么晚了,你为何在此处?”张青寅好奇地问道。
    “前些天,你去衙门自首,在监牢中住了一段时间,你不知道。我已经死了,这是我新的住所。”佟犄角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坟地。
    张青寅吃了一惊,上前一步,走到一座坟丘的石碑前,定睛一看,果然,上面刻着“亡夫佟仁之幕”几个金字。
    一时间,张青寅感慨万千,伸手去拉佟犄角的手,却扑了个空,自己的手臂在他的身躯中穿过。
    佟犄角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的皮囊没有了,你没办法触碰到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张青寅问道。
    “上个月初七。”佟犄角答道。
    “佟大哥,你才多大岁数。怎么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了呢?”张青寅感慨万千。
    “我也是走投无路,一时间没有想开。这才走上了这条路。”佟犄角懊恼不已。
    “什么?如此说来,你是自己寻了短见?”张青寅惊得张大了嘴。
    “哎,一言难尽。”佟犄角好像不愿意提这个话题。
    “哦……”张青寅见他不愿提及此事,忙岔开话题,问道:“佟大哥,你在此处等我,有什么事情吗?”
    “兄弟,你先坐下。为兄正是有事相求。”佟犄角说着,将张青寅引到路旁,一人一鬼在一块青石上坐下。
    佟犄角拍了拍手,从地底下,冒出了一对童男童女,穿红着绿,涂着腮红,原来是两个陪葬的纸人。童女手中托着一只圆盘,盘中码放着四块月饼。
    佟犄角对张青寅说道:“兄弟,快到中秋节了,为兄刚搬到新的住所,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食物。新邻居送我一盘月饼,你若不嫌弃,吃一块吧。”
    张青寅知道人鬼殊途,阳间的人怎能吃阴间的食物,只是他生性豁达,不忍驳了佟犄角的面子,于是伸手在盘中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咂巴一下滋味,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月饼,皱着眉头,咧着嘴问道:“这是什么馅的月饼。真难吃。”
    童女答道:“回禀小爷,这是五仁月饼,里面有大蒜、松花蛋、臭豆腐、猪大肠、鸡屁股五只食材配制而成。住在我家主人隔壁的王叔叔说,他去阴间草市,排队排了好久,才买到十块,送给我家主人五块,主人只吃了一块,便舍不得再吃,吩咐我说,只有贵客迎门,这才拿出来招待,小爷今夜有口福,才能吃到这么抢手的美食。”
    “哇……”张青寅只觉胃中翻江倒海一般,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嘴,吐得稀里哗啦。
    佟犄角一边替张青寅捶背,一边感慨道:“兄弟还在人间,美食多不胜数,哪像当哥哥的,做了阴间之鬼,区区一块五仁月饼,也视若珍宝。”
    张青寅听了此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擦了擦嘴角,说道:“佟大哥,你不要如此难过,过几日,去阴司衙门报个道,登个记,喝一碗孟婆汤,忘了今世的记忆,再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壮汉。”
    佟犄角摇摇头,有些伤感地说道:“没有机会再做人了,没有机会了。”
    “为何?”张青寅问道。
    “上一世,我其实就没有达到投胎做人的标准,跪在阴司大老爷的桌案前,足足哀求了九十年,大老爷动了恻隐之心。才赏给我一个做人的机会。听我娘说,我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才四斤多沉,我爹想要把我拖出去埋了,我娘不忍心,把我搂在怀里,搂了大半日,才把我救回来,我在人间这三十多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苟且偷生。”
    “男子汉生在天地之间,怎么可以自贬身价?”张青寅说道。
    “兄弟,听哥哥一句劝。”佟犄角一脸真诚地说道:“人生在世,好好活着,多做善事,多做好事,为自己的下一世做准备。等你投胎的时候,就会发现,人跟人,真是不一样。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安排好了。你这一世修行的好,下一世可选择的余地就大,有人锦衣玉食,有人饥寒交迫,有人荣华富贵,有人一贫如洗,有人娇妻美妾,有人一世无妻,有人长命百岁,有人一命呜呼,有人儿孙满堂,有人一生无后。为何呢?全在你的功德薄上写得明明白白。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强求‘二字。”
    张青寅心中着急回家,见自己父亲,却被佟犄角拦住,夹七夹八,说个没完没了。心中有些不耐烦,于是打断他的话:“佟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即是如此。”佟犄角陪个笑脸说道:“哥哥就直说了吧。”
    88、相见
    “佟大哥,你但讲无妨,只要是兄弟我能做到的,定效犬马之劳。”张青寅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佟犄角十分的高兴,笑吟吟说道:“哥哥想让你帮我赚一笔钱,交给你嫂子,让她能够安享余生。”
    “赚钱?”张青寅眉头紧锁,问道:“如何赚钱?”
    “哥哥生前研究成功一种逢赌必赢的手段。只要你按照我说得去做,必定能赚到一大笔钱,到时候,你拿一半,分给你嫂子一半。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妄我们夫妻一场。”
    “你的意思?让我去赌场赌钱?”张青寅问道。
    “是的,你想办法找些本钱来,明日我附在你的身上,咱们兄弟一起去赌场。赢他几百两银子,后半生,享不完的容华富贵。”说到最后,佟犄角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你说得赚钱法子就是去赌场吗?”张青寅有些不屑地说道:“这个忙,兄弟怕是帮不了你。我父亲也好,我师父也好,都不会让我去赌钱的。那是人生的大忌。告辞……”张青寅说罢,拱拱手,起身便走。
    “兄弟,兄弟别走啊。”佟犄角赶忙起身,拦在张青寅的身前,可是他没有了肉身,张青寅一个冲撞,将他的魂魄冲了一个踉跄。
    张青寅大步流星,直奔浮鱼镇而去。
    约莫到了四更天的时候,张青寅进了镇子,径直来到自家门口,整理一下衣衫,拍打门环,嘴里喊着:“开门,快开门。”
    过了好半天,院内传来后母刘氏的声音,“谁啊,这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院门打开,刘氏一见门外站着张青寅,大惊失色,慌乱中,就想把院门关死。张青寅一脚伸进院中,卡住了院门。
    刘氏随手抄起顶门杠,护住自己前胸,颤抖地声音说道:“你这天杀的,不是被关在望舒县大牢之中吗?为何此时会在此处?难道是,你这小狗贼越狱了不成?”
    张青寅不想与后母纠缠,一把将她推到一边,便往院里走,边走边喊:“父亲,我回来了!”
    “你出去,你出去。你再不走,我要报官了。”刘氏跟着后面,用大木棍顶张青寅的后腰。
    张青寅不理会,径直走到父亲的屋中,看到床榻之上,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张茯苓,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几步,爬到父亲的床前,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腕,痛哭流涕。
    张茯苓睁开眼睛,望见眼前许久未见的儿子,一时间老泪纵横,哽咽道:“青虎吾儿,为父以为,到死再也见不到你了。”
    “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张青寅垂泪道:“父亲,儿子这次回家,是奉了师父的命令,来接您去落枫观养病的。”
    “你拜了步香辰为师?”张茯苓惊喜道。
    “是啊。”张青寅说道:“我现在跟师父住在落枫观,还有一位师叔,叫做段成世,师父养了一只狗王,可以号令整个望舒县的狗儿。我们前几日联手平了胭脂林中的狐首,现在胭脂林的几千狐族,都要听从我师父的差遣。”
    “甚好,甚好。”张茯苓无神的双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水,欣喜道:“我果然没有看错步香辰,他才回来几日,便将落枫观恢复的有模有样。我即便是明日就死,九泉之下见到师父他老人家,也可以交代了。”
    “父亲,莫说这般丧气话,这一次,师父派我来,就是要接你去道观,替你治病,与他一起重振落枫观。”
    “如此说来,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下,赶紧走吧。”张茯苓的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芒。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刘氏忽然间开口说道。
    “为何?”张茯苓惊愕道。
    “不去就是不去。”刘氏撇了张青寅一眼,赌气说道。
    张青寅开口说道:“师父说了,你愿意跟着我父亲来道观居住,便一直养着你,你若不愿意来道观,给你十两银子,也不妄你伺候我父亲这么久时间。”
    刘氏寻思了一阵,摊开手,说道:“我不愿去什么道观,我要回娘家,你给我十两银子吧。”
    张青寅说道:“即是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回道观,取十两银子,交与你,从此一拍两散。”
    刘氏撇撇嘴,说道:“我不信你的鬼话,你把你父亲接走,怎会再回这里给我钱?”
    “信不信由你,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最晚傍晚回来,把十两银子给你。”张青寅说罢,不再理会刘氏,而是将自己父亲搀扶着坐起来,给他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背过身子,弯下腰,将父亲背着背上,拿床单绑个麻花扣,将父亲与自己绑个结结实实。起身,扒拉开刘氏,便往外走。
    张茯苓眼含热泪说道:“吾妻,若是改变主意,就去落枫观找为夫。”
    刘氏撇撇嘴,骂道:“快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老娘才不会去找你。”
    父子二人出了院门,向西走了几步,耳畔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张青寅一抬头,却见一户人家院门大开,门口站着几个衣衫不整,横眉怒目的泼皮无赖,他们几个人正在围着一位穿素袍,头戴白花的年轻寡妇。为首的一个无赖说道:“小娘子,我且问你,你那死鬼老公佟犄角欠我们的八十两银子,你什么时候归还?”
    那寡妇哭诉道:“几位大爷,再宽限几日吧,待我将这座宅子卖了,换来银钱,一定把亡夫所欠之钱,全部还清。”
    另一个无赖怒道:“你住的这座破宅子,能卖几个钱,我看你不如跟我们走,去我们六爷的宜春苑卖上几个月,不但能还清了债务,也许还能在那里傍上一位有钱的主儿,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张青寅立在一旁,越听越是生气……
    89、出手
    “嘿,哥几个,怎么个意思?”张青寅上前一步,笑吟吟说道:“几个大老爷们为何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呦,这不是青虎兄弟吗?”几个无赖中有一人认识张青寅,过来打声招呼。
    张青寅冲那个人拱拱手,说道:“哥哥,大清早的,难为一个寡妇,值吗?”
    那无赖笑道:“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吃六爷的,花六爷的,六爷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这小寡妇的丈夫生前欠了我们赌场五两银子,六爷大度,宽限了两个多月,连本带利涨的八十两银子,她不还钱,叫我们这些人,喝西北风呢!”
    “哥哥,今日给兄弟一个面子,再宽限她几日吧。”张青寅一脸真诚地说道。
    那个无赖没有吭声,身边的人却不干了,上前一步,伸手推了张青寅一个踉跄,骂道:“哪里来的小崽子,在此处充好汉,你背后背了个啥?死人么?你小子是大半夜去坟地偷坟掘墓了吗?”众无赖闻言一阵哄笑。
    张青寅撇了那个无赖一眼,解开身上的床单扣,将父亲轻轻放在路边一块青石上。
    “青虎,不要惹是生非。”张茯苓一阵猛烈的咳嗽。
    张青寅不理会父亲的劝阻,指着推他那个无赖的鼻子说道:“马上道歉,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无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一口浓痰往张青寅的脸上啐去。张青寅闪身躲过,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之前,登时鲜血直流。张青寅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对准五官,一通猛踩。周围的无赖见此情景,一拥而上。张青寅一个打六个,丝毫不落下风,眨眼之间,打趴下四个,另外两个吓的躲得老远。
    张青寅这个时候,有功夫处理骂他的那个无赖,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对准无赖的嘴唇,一石头砸下去,砸掉了他大半口的牙齿。
    那个无赖当时就昏了过去。
    其他的无赖见此情景,吓得四散逃窜。
    张青寅扔掉石头,重新将父亲背到身上,用床单固定好,对佟犄角的媳妇说道:“嫂嫂,你回娘家去躲一躲吧,我怕过一会,他们会卷土重来,找你的麻烦。”
    女人吓得面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说道:“青虎,你何时放出来的?”
    张青寅答道:“放出来有段时间了,今日回家,接我父亲去看病。”
    女人回屋,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挎个小包袱,跟在张青寅的身后,一脸的惊慌失措。
    张青寅背着父亲向落枫观的方向走去,女人跟在他的身后。
    三个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县道之上,便走边聊。
    “嫂嫂,下一步,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张青寅问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女人眼中含着泪水,哽咽道:“佟犄角那个冤家,一死了之,留下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我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典当了,替他办了丧事,又还了五两银子的本金,可是,那些人,哪里讲理,五两银子两个月变成八十两。太不说理了。”
    “为何不去县衙告他们?”张青寅问道。
    “去了。”女人说道:“大老爷说了,这是我们民间自己的纠纷,最终要考自己来协商。”
    “他这么说,就是袖手旁观,不管喽?”张青寅愤愤不平地说道。
    女人说道:“赌局的大东家叫成老六,他是大老爷的远方表弟,若是没有大老爷的背后支持,他哪会如此嚣张跋扈?”
    “原来如此。”张青寅点点头,又问:“嫂嫂的娘家是哪个地方的?”
    “百卉镇李家屯。”女人答道。
    “李家屯九成的居民都姓李,嫂嫂你……”
    “我们家是外来户,不姓李,姓庄,我闺名庄妍。”女人答道。
    “嫂嫂,你回娘家躲上几日,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去前面不远的那座道观寻我。”张青寅手指着西面的远处说道。
    “张兄弟,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庄妍在一个岔路口止住脚步,向张青寅道别,之后,挎着包袱向另个方向走去。
    张青寅背着父亲,回到落枫观,步香辰与张茯苓见面,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步香辰拉着张茯苓的手,抹一把眼泪说道:“师兄,在观中好生养病,病好之后,我给你开一场讲堂,你来给我们讲解《易经》与《道德经》。”
    “师弟,我一定好好活着,帮着你,咱们重振落枫观。”
    “师父,我那后母不肯来道观居住。她说要十两银子回娘家,独自过活。”
    “随她去吧。”步香辰吩咐曲非央,取来十两纹银,交给张青寅。张青寅接过,揣在怀里,转身就走。
    张茯苓忽然间开口说道:“青虎,听为父一句话,不可再去招惹那些流氓地痞。”
    张青寅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师父,说道:“我知道,我自有分寸。”说罢,匆匆离开了落枫观,直奔佟犄角所在的坟地而去。
    90、见鬼
    张青寅来到那片埋着佟犄角的坟地,找到墓碑前,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石碑,片刻之后,一个纸人脑袋从地下探出来,正是昨夜见过的童男,他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问道:“谁啊,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休息?”
    “小子,你还认得我吗?”张青寅蹲下身,与那纸人童男面对面。
    纸人童男揉揉眼睛,说道:“你是我家主人的邻居。昨夜我见过你,你叫张情人。”
    张青寅在他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把你的舌头捋直了再说,我不叫张情人,我叫张青寅。少说废话,快把你家主人喊出来见我。”
    “这么晚了,我家主人被吵醒,一定会骂我的。”童男不情愿地说道。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张青寅骂道。
    “你们阳间的人,有几个人愿意走夜路,不就是怕见鬼吗?我们这些做鬼的,也不愿大白天出来,撞见大活人多晦气。”童男嘟嘟囔囔。
    “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喊不喊你家主人出来,不喊的话,我可走了,将来他责怪起来,可不关我的事情。”张青寅不悦地说道。
    “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给你通报。”童男察言观色,见张青寅真的有些生气了,赶忙将脑袋沉入地下。
    片刻之间,佟犄角衣衫不整,披着睡袍,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望见张青寅喜出望外,说道:“青寅兄弟,你此次来,所谓何事?”
    “你说你想赚一笔钱,让你老婆过好下半生,这是真心话吗?”张青寅直视佟犄角的双眼。
    “当然。”佟犄角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说你研究出一种赌钱的方法,只赢不输。是真的吗?”张青寅又问。
    “是真的。”佟犄角自信满满地说道。
    “如果你有赌钱只赢不输的手艺,为何还会被逼得自杀?”张青寅咄咄逼人。
    “时也,运也,命也。”佟犄角神色黯然地说道:“我命里没财,强求不得。”
    “此话怎讲?”张青寅不明白佟犄角的话是什么意思。
    佟犄角说道:“每个魂魄在投胎之前,都会根据前一世的功德,选择这一世,你能得到的礼物,智慧,才学、美貌,高官、厚禄、富贵、长寿、贤妻、子嗣等等。我本来没有做人的资格,是哀求主管投胎的官员,才得到一个做人的资格。
    那位大老爷说,你可以在这众多的选项中,选择一项,作为投胎人间的奖赏。
    我说这么多选择,只能选一项啊。
    大老爷说,修好这一世,下辈子就有两个选择了。
    我说我选高官。
    大老爷啐了一口,说道:你没有选择这一项的资格。
    我又说,那就选厚禄。
    大老爷被我气乐了,说道:你初次投胎,自然是最穷的那种穷人,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说,大老爷,你就告诉我哪些选项,我能选择。我直接选好了。
    大老爷说道:穷人能选择的本来就不多。无非是长寿,贤妻,子嗣三项。你可以三选一。
    我说:即使活到一百岁,孤零零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我选贤妻吧。至于子嗣,有了老婆,还怕没有孩子吗?
    大老爷冷笑一声,没说什么,在我的投胎文书上写了贤妻二字,让我签字画押,之后,就把我送入了人间。我出生的那间茅草屋,真是世间少有。太简陋了。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生在那样贫困的家庭,我的老婆怎么会最后就嫁给了我呢?”
    张青寅插嘴说道:“方才我还见过嫂子,其实挺好的一个女人,说话温文尔雅,十分的得体,不像是出身小户人家的女子,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大户人家。”
    “兄弟,你的眼光不错。”佟犄角赞许地说道:“我那岳父泰山与你父亲一样,也是一位私塾先生。我老婆从小就跟着岳父泰山读书写字,因此,知书达理,通晓世事。”
    “成亲讲究门当户对,你们怎会走到一起?”张青寅问话直来直去。
    “我与娘子的这份情意,说起来,真是天赐良缘。”佟犄角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91、妇道
    “月老牵红线,天作之合。”张青寅说道。
    “是啊!”佟犄角说道:“我的爹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从七岁开始,每日上山打柴,扛到集市上去卖,偶尔路过庄家的私塾,听见里面的朗朗读书声,觉得十分的羡慕。总是躲在私塾的窗下偷听。有一次,庄妍发现了我,她静静地看着我,我惊恐地望着她。她看见我赤着脚,脚上被荆棘划破了一道口子,献血淋漓。开口说道:你痛不痛?
    我摇摇头,说道:习惯了,不痛。
    她对我说,你等等我。说罢,转身离开了。
    我立在原地,等了半天,她从私塾的出来,手里拿着一双布鞋,对我说道:这是我父亲的鞋子,有些破旧了,你若不嫌弃,送给你吧。
    于是,长到那么大,我第一次有了鞋子。
    我回到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阿弥陀佛,你遇到了好人,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第二日,我上山打完柴,去河边摸了两条鲤鱼,用草绳穿了腮,来到私塾门口。从晌午时分等到傍晚,庄妍端着米盆出来到井边淘米。
    我飞奔过去,将两条鲤鱼送给她。
    她很高兴,接受了我的鲤鱼,让我在井边等候,她回去私塾,用手帕裹了两块鲜花饼,交到我的手中。对我说:吃吧,好吃着呢。
    我去井边洗干净了手,拿起一块鲜花饼,咬了一口,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她很惊慌,帮我擦抹泪水,问道:你怎么了?
    我说:在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一听,笑了,说道,既然好吃,你就多吃一些。
    我摇摇头,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娘亲还没有吃过,我想带回家,让她老人家尝一尝。
    她听了我的话,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说罢,回到私塾,又拿了四块鲜花饼,给我。说道:先前那两块,你自己吃,这四块带回家,赠给你的母亲,并代我向她老人家问好。
    我回到家,将四块鲜花饼献给娘亲,娘亲尝了一口,泪流满面,说道:孩子,为娘的,对不住你,只能将你带到这个世上,这世上的种种好事,娘亲一样也没本事帮你得到。
    好多年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娘亲这句话的含义。
    从那之后,我每一日都会送去私塾一担柴,两尾鲤鱼。开始时,我那岳父泰山总要给我钱,我说什么也不要。
    后来,他对我说,你来我的私塾读书吧。
    于是我得到一本《三字经》,一本《百家姓》。庄妍送给我一块牛油肥皂,让我在读书之前,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
    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别人半日就能记住的句子,我三五日也不一定能过背下来,岳父总是不住的摇头,但是也没有嫌弃我。
    我读书不行,却是十分地能吃苦,私塾里的所有粗活、累活,都包在我的身上。到后来,岳父泰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止一次说过,你若是去地主家做工,还能赚一份工钱,给我这个穷秀才干活,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说,我什么都不敢奢望。
    后来,岳父得了风寒,卧床半个月。我守在床边,七天七夜没有合眼,悉心照料。
    岳父病好之后,对我另眼相看。
    庄妍隔三差五,会去我住的茅草屋,帮我娘亲,做些家务事。
    我娘亲总是满脸愧疚地对她说:我家佟仁,高攀不起。
    庄妍总是笑笑,不说话。
    有一日,我娘亲穿上体面的衣服,拿出全部的积蓄,买了一包食盐,去到庄家的私塾,面见我的岳父,跪在地上说道:我家贫困,如果先生您不嫌弃,就让我儿做个上门女婿,将来给您养老。您看如何?
    岳父将我娘亲搀扶起来,说道:佟仁这孩子,与我女儿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姻缘之事,讲究两情相悦,世人用钱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庄某人读了半生圣贤之书,将钱财看得很淡。我女儿若是相中了你家儿子,我还有些钱财,可以帮他们置办两间屋子,三亩薄田,上门女婿之事,休要再提,我庄某人今生不会做半点仗势欺人之事。
    后来,我与庄妍,便成亲了。”
    张青寅点点头,赞许道:“你这岳父泰山,世间少有。”
    佟犄角一声叹息,说道:“我们成亲之后,岳父泰山真的出资,给我们在浮鱼镇买了一座宅子,赠与我们,庄妍将我母亲接到家中,悉心照料。我的岳父老泰山隔三差五就会来我家里,考察他的女儿。若是庄妍早晨起得晚了,家里各个角落不干净,所做饭菜不可口,他都会发火,教训女儿说:你现在嫁作人妇,不比在家做闺女,上有婆婆,中有夫君,你要尽你的妇道。
    这个时候,我娘亲都会站出来,劝解道:亲家公,我儿子能娶到你家女儿,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别再训斥我的儿媳妇了。她已经做得很好,您这样训斥她,我这老婆子都看不过去了。
    岳父泰山听闻此言,会冲我娘亲深施一礼,愧疚道:亲家母,我这女儿,从小被我娇惯坏了,所做不妥的地方,请恕我管教不周。”
    张青寅感慨道:“维孔孟之道,才能教化出如此品德高尚之人。”
    佟犄角又是一声叹息:“这么好的岳父,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好的家庭,可惜,后来被自己搞砸了。”

    92、赌钱
    “后来,发生了什么?”张青寅追问道。
    佟犄角继续说道:“成亲之后,我想尽一切办法赚钱,但是,这个世道,赚钱太难了。我早晨天不亮就上山去砍柴,扛到集市去卖,中午下河去捕鱼送去酒肆,换几个铜板,庄妍在家中做一些鲜花饼,晚上,我担着胆子去夜市上卖,就这样,起早贪黑,忙碌一天,到头来,只够日常开支。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只好去钱庄借些钱财,才能度过难关。有一日,我娘亲得了风寒,带她去医馆诊病,我连开方子拿药的钱财都拿不出。去舅舅家借钱,被舅妈好一顿数落,到最后,一分钱也借不来。庄妍偷偷卖了一支银钗,才将我娘亲的风寒治好。
    我姨娘家的弟弟成亲,我没钱随份子,只好抓几尾鲤鱼送去。到了表弟带着弟妹敬酒的时候,他们小两口先给坐在我左边的亲戚倒酒,再给坐在我右边的亲戚倒酒,单单把我绕了过去。我坐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人间苦啊,一句话不说,能把人活活憋屈死。
    我的五叔生病,卧床不起,我们几个堂兄弟一起商量去看看他老人家,当时,我的兜里只有十蚊钱,堂兄弟们商量,去看五叔,一人送去三十蚊钱,聊表心意就可以了。我东拼西凑,又跟别人借了二十蚊钱,带着三十蚊钱,去看五叔。结果,到了五叔家,几个堂兄弟每人掏出五十蚊钱,摆在五叔的炕头。当时,我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最后,硬着头皮,掏出三十蚊钱,摆在五叔的炕头。那些人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我娘亲过世了,办一场白事,需要二两银子。我求遍了所有的亲戚,才借来一两银子。那一刻,我觉得,人活于世,太没有意思了,后来,我的岳父泰山来了,从袖中取出三两银子,摆在桌上,对我说道:姑爷,我那房子有些漏雨了,等你忙完亲家母的丧事,拿这点钱,替我买些毡子,将屋顶重新修缮一下。我老了,自己爬不上屋顶了,这个事情,只好拜托你了。”
    “哎……锦上添花哪如雪中送炭。”张青寅感慨道:“你的岳父,是你今生的贵人。”
    佟犄角继续说道:“有了岳父给的三两银子,我将母亲发送出去。之后,我像孝顺自己父亲一样孝顺我的岳父。半年之后,岳父忽然把我叫到身边,对我说道: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过世多年的岳母了。她对我说,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重逢了。你去山上,砍几根好木头,替我做一口好棺材。
    我吓坏了,说岳父大人,您说什么呢,身子骨这么硬朗,好端端的,做什么棺材。
    岳父没有吭声,自己回屋去了。
    第二日清晨,岳父泰山便病倒了,不吃不喝,高烧不退。
    娘子吓坏了,赶忙去请郎中诊脉。郎中搭过岳父的脉门,面色凝重地说道,此病不详,能不能救过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说罢,开了一副方子,没有收诊金,便起身离开了。
    我拿着方子去药馆抓药,那一副药,八十蚊钱,掏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凑到六十蚊钱,我坐在药馆的大门前,放声大哭。哭了一阵,却见从对面的赌场中走出一个人,脸上喜气洋洋,手中托在一锭银元宝。
    我忽然间心头一动,心想,反正身上的钱财不够买一副药的,不如进去赌一把,若是侥幸赢了钱,就可以给岳父大人抓药治病了。”
    “那一次,你赢了多少钱?”张青寅打断他的话,开口问道。
    “你怎知我赢了钱?”佟犄角诧异道。
    “赌场里有个规矩,对于初次赌钱的雏儿,都要或多或少的防水返利。”张青寅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模样,说道:“正所谓——输钱皆因赢钱起,黄金铺地埋枯骨,刚开始耍钱的人,若是总输钱,马上就会对赌场敬而远之。相反的,什么都不懂,就能翻倍赢钱,他会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因此,慢慢地,便会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若是当初,我有兄弟这般见识,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佟犄角感慨道:“那一次进赌场,我用六十蚊钱,赢了五两银子。”
    “这么多?”张青寅惊诧道:“即便是新手放水,也不可能让你赢这么多。以佟大哥的身价,他们不会看不出,你的家里,其实没多少钱。五两银子放出去,就打水飘了。”
    “因为,在我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听我慢慢跟你讲吧。”佟犄角继续说道:“我拿了五两银子离开赌场,给岳父抓了草药,岳父喝了草药,病情渐渐好转。娘子问我从哪里赚到这么多钱,我不敢撒谎,便将去赌场赌钱的事情,说给她听。娘子很生气,要我发誓不再踏入赌场半步。我不想看她生气的样子,便诅咒发誓这辈子不再去赌场。娘子这才原谅了我。
    过了几日,我担着木柴去集市上卖,看得布衣铺的柜台上摆着一批非常好看的花布,我想买给娘子,让她做一件新衣服。可是囊中羞涩,只有几十蚊铜钱。于是,纠结再三,再一次,进了赌场。”
    “这一次,输了多少钱?”张青寅问道。
    “输光身上的全部钱财之后,不甘心,又借了赌场的高利贷,那一天,我一共输了十两银子。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后来呢?”
    “后来,赌场的打手,将我带到后院的一间密室之中,那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赌场的老板成老六,还有一个长发道人。成老六问我,何时能够还钱?我说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成老六没说话,旁边的长发道人忽然间说道:没事,钱还不上也没关系,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我说交易什么?长发道人神秘地一笑,说道:贫道想出高价钱,买你的十年阳寿。你看此事如何?”
    93、阳寿
    “买阳寿?”张青寅闻所未闻,疑惑地问道:“这个阳寿,要怎么买?”
    佟犄角说道:“当时,我听了长发道人的话,也是这般反应。我问他,想对我做什么?
    那个长发道人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十两银子,摆在面前的桌上,对我说道,若是你答应将十年阳寿卖给我,面前的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我说,你要怎样取走我的阳寿?
    长发道人说道:咱们签一份契约,你就在契约上写道,自愿将十年阳寿,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贫道。就可以了。
    我寻思了一下,觉得卖给他十年有些多,就说,只卖给你六年行不行?
    长发道人笑道:为何是六年。
    我说道,我今年二十一岁,若是卖给你十年阳寿,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三十一岁的中年人,回到家中,会被我媳妇骂,我只卖六年,我每日里风吹日晒,一下子变成一个二十七岁的人,若是媳妇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拿到六两银子,我还了五两银子的赌债,还可以剩下一两银子。给媳妇买块花布。
    长发道人笑道:可以,就依你的意思办。
    于是,他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契约,我看过之后,就要签字画押。可是手边没有印泥。我就问他,用什么来按手印?
    长发道人说道:用血。之后,递给我一把匕首,要我割破食指。
    我拿起匕首,却下不去手,最后,一狠心,把匕首丢在地上,用力在自己的额头一挤,捏破了一个尚未成熟的痘痘,痛得呲牙咧嘴,忍着痛,蘸着额头的鲜血,在契约上按下了一个血手印。
    之后,那个道人给我一粒药丸,要我吃下去。
    我接过药丸,有些害怕,问道:这个是不是毒药?
    道人笑了,也不说话,突然间一伸手,捏住了我的脖子,摘掉了我的下巴,将那粒药丸,强行塞进我的嘴里。我吃了药丸,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在梦中,阴间的牛头马面将我用一条铁链锁着,带到了地下。阴司衙门在修一座硕大无比的石头监狱,工地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男女。
    牛头马面对我说道:人间一日,地狱一年,人间再过几年,会发生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冤魂下到地狱,阎罗王大人已经把地狱里所有的犯人都发动起来,扩建监狱,但是人手还是不够,这才从人间抽调一些临时的短工过来帮忙。
    我们预支给你六年的工钱,你要在这里呆上六年,修建工程,之后,才能回到阳间。
    我一听就急了,要在阴间呆上六年,家中媳妇和生病的岳父谁来照顾?
    可是,牛头马面根本就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把我交给监工便离开了。
    我想过逃走,可是根本没有机会,只好在暗无天日的阴间干了六年苦力。之后,这才回到了阳间。
    那个长发老道见我醒了,给了我一两银子,说道:五两银子,我已经替你还了赌债,剩下这一两银子,你自己拿走吧。
    出了赌场,我找到一面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苍老了许多,有些无奈,给媳妇买了一块花布,心中惴惴不安地回到了家。岳父和媳妇早就急坏了,庄妍见我进了家门,又急又气地问道:这六日,你去了哪里?
    我编假话道:在山中打柴,不小心摔了一脚,扭伤了腰,在一个山洞忍了好几日,这才能动弹地方,马上就回来了。
    我把花布送给媳妇,媳妇将花布丢在一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我不要什么花布,我要你平平安安。
    我十分感动,暗中发誓,再也不去那个赌场。呆在家中,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可是,没过几日,我岳父的病情突然间恶化了,我去请郎中诊脉。郎中摸过岳父的脉象,摇摇头,说道,没有救了,准备后事吧。
    我整个人都傻了。
    当天晚上,我看见媳妇一个人跪在神龛前祷告,祈求神明保佑,让她父亲早日康复,她愿意用自己的阳寿来为父亲续命。
    我听了这话,深受启发,于是连夜去了那家赌场,求见那位长发道人。
    我问他,可不可以,为我的岳父买几年的阳寿?
    长发道人点点头,说道:可以,一年阳寿,五两银子,你想买几年的?
    我大吃一惊,问道:我卖给你阳寿,一年是一两银子,为何,往回买的时候,却翻了五倍?
    长发道人说道:买不买随你,没有人会强迫你。
    我哪里有钱来买阳寿,思量再三,我问老道说:可不可以用我自己的阳寿,拯救我岳父的性命。
    长发道人点点头,说道:可以,不过你要付给我五两银子的中介费用。
    我被逼无奈,只好从赌场的成老六借了五两银子,交给长发道人。
    长发道人说,你要送你岳父几年阳寿?
    我立在原地,脑中想到的都是从小到大岳父泰山对我的种种好处。忍不住泪流满面,说道:能续多少就续多少吧。
    长发道人点点头,说道:先续五年吧。
    之后,我又被牛头马面带到了阴间的工地,我问牛头说:大人,这一次,我要在这里做多少年苦力。
    牛头冷笑一声,说道:这一次你来,就不要走了,因为,你的阳寿只有三十二岁,你已经把所有的阳寿全部用完了……”
    94、上身
    “你……就这么死了?”张青寅咧着嘴问道。
    “是啊!”佟犄角一声叹息,说道:“我就这么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原来总以为,花草的枯荣没人关注,小猫小狗的生死也没人关注,一个人的离世,应该有些动静吧,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吃了多少米,喝了多少茶,度过了多少寒暑,经历了多少苦难,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好悲哀啊。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一人一鬼立在路边,默默无言。
    “那个长发道人履行诺言了吗?”张青寅问道:“你岳父的病好了没有?”
    “好了。”佟犄角点点头,说道:“赌场的人去我家通知庄妍来领我的尸体,我的岳父跟着来的,我的魂魄飘在半空,看得清清楚楚,庄妍扑在我的身上,哭的肝肠寸断。那场面,哎……”佟犄角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红了。
    “后来呢?”张青寅问道。
    “后来岳父要把我的尸首领回,赌场的人拿出我立的借钱文书,非要岳父还钱,之后才能领走。岳父无奈,回家取来了养老本钱,才赎回了我的尸首。”
    “你知道,我为何选择回来帮你吗?”张青寅说道:“今早清晨,我看见赌场的小混混堵着你家门口要钱,五两银子驴打滚,现在已经涨到八十两银子了!”
    “什么,八十两银子?”佟犄角瞪圆了眼睛。
    “我且问你,你岳父知道他的病好,是因为你的原因吗?”张青寅忽然间问道:“在他的眼中,你是不是变成一个好逸恶劳,赌钱成性的坏人。”
    “这个……”佟犄角忽然间陷入了沉思。
    “从你死了之后,回过家吗?”张青寅问道。
    “头七回去过一回。”佟犄角说道:“但是,那个时候,庄妍病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没顾上跟她说话。”
    “那你跟你岳父见面了吗?”张青寅又问。
    “没有。”佟犄角说道:“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全心全意把姑娘许配给我,可是,半路上,我不靠谱地死掉了。见他的面,该说什么呢?”
    “你想你老婆吗?”张青寅问道。
    佟犄角听了此言,身子震了一下,颤抖着嘴唇,说道:“怎么会不想呢!”
    “想去看看她吗?”张青寅问道。
    “我……我……我们两个今生的缘分,已经尽了,人鬼殊途,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
    “想见就见呗。”张青寅撺掇道。
    “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佟犄角说道:“即使见了面,她也看不到我。”
    “为何?”
    “她若是能见到我,不就是活见鬼了吗?”
    “什么?”张青寅挠挠后脑勺,诧异道:“为何我能见到你,她却不能?”
    佟犄角说道:“你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能见到我,庄妍只是普通的女人,她怎么会轻易看到我。除非夜里托梦给她。”
    张青寅自言自语:“我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啊。”佟犄角说道:“你的身上有股狐臊味。你是不是最近这几日遇到过狐仙?”
    “这个……”张青寅的脸红了,脑中想得都是昨夜的风流快活。
    “我想见到她,只有一个办法。”佟犄角说道。
    “什么办法?”张青寅问道。
    “除非,我的魂魄附在你的身躯上。这样就能见到她了。”
    “对我有什么危害吗?”
    “短时间没有,时间一长,容易得风寒,因为阴气太重。”佟犄角说道。
    “这样啊。”张青寅想了想,说道:“来吧。”
    “多谢。”佟犄角说罢,爬到了张青寅的背上。
    张青寅只觉后背一凉,脊梁沟麻酥酥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老婆。”张青寅说罢,大步流星直奔百卉镇而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庄老先生的私塾门前,叩打门环,开门的正是庄妍。一抬头,看见张青寅,问道:“青虎兄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张青寅开口说道:“娘子,我想你想的好苦。”却是佟犄角的声音。
    “你……”庄妍愣住原地。
    “娘子,我借了张兄弟的身子,回来见你一面。”佟犄角借用张青寅的手,在庄妍的后脖颈儿处,轻轻点了三下,正是平日里夫妻间亲呢的动作。
    庄妍愣愣地望着张青寅,泪流满面,一下子投入他的怀抱,痛哭流涕道:“夫君,你好狠心,撇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
    张青寅尴尬万分,说道:“嫂子,别这样,说话归说话,你别动手动脚行不行?”
    95、赌局
    庄妍听到张青寅的话,吃了一惊,赶忙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抹去眼角的泪水,整理鬓角的秀发,强打精神,说道:“张兄弟,屋中坐吧。”
    张青寅摇摇头,立在原地,体内佟犄角的声音说道:“娘子,我就是回来看看你,看完了,我就走了。今后,你自己要保重了。”
    庄妍听闻此言,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下下来,哽咽道:“你好狠心,当初,成亲之日,你怎样向我保证?”
    佟犄角也流泪了,缓缓说道:“白头偕老,生死相依。——对不住了。”
    庄妍说道:“我知道你为何离我而去。那一日,父亲的病忽然间就好了,他说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对牛头马面找到父亲,对他说:你的女婿,用五年阳寿,换你两年阳寿,你还可以在阳间多活两年。第二日,赌场就传来你暴毙身亡的消息。夫君,你该感激你,还是该怨恨你?”
    佟犄角说道:“岳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的命给他,也不为过。只是苦了你。”
    庄妍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在脸颊上流过。
    “你保重吧。我就是看看你,看过之后,就放心了。”佟犄角伸出手,轻轻抚摸妻子的脸颊,温柔地说道:“把头上的白花拿掉,换一身色彩艳丽的衣裳,精心打扮一番,再寻一个好男人,嫁了吧。我在阴间,默默地祝福你,一定要过得幸福。一定要过得比跟我在一起时过得幸福。”说罢,强忍眼中的泪水,扭头便走。
    “我不让你走。”庄妍在背后,一把搂住佟犄角,哀求道:“别离开我。”
    佟犄角心如刀割,转回身,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嘴里自言自语:“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庄妍顾不得许多,双手捧着丈夫的面颊,不住的亲吻,嘴里哀求道:“别走,别离开我。”
    “哎呀,小寡妇孝衣未脱,红杏出墙。这个事有看头。”张青寅的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张青寅将庄妍轻轻推开,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来了十多个地痞流氓,有几个身上挂着彩,带着伤,正是早晨自己收拾过的那帮人。
    “早晨劝你跟我们走,去青楼风流快活,你宁死不从,我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一个流氓对庄妍说道:“原来,你早有姘头、难怪,难怪。”
    他又扭头对张青寅说道:“我还纳闷,这小寡妇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出手相助,原来你跟小寡妇早就是一个被窝里的人了。”
    张青寅怒道:“你少要血口喷人。”
    流氓笑道:“我血口喷人。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未免太猴急了些。进了屋,关上门,脱得光溜溜,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管不着,可是有一点,你先把欠我们赌场的钱还了。你丈夫没钱还账,自己找了一根绳子,吊死在赌场门口,多晦气的事情,也就是我们六爷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若是换个心眼小的爷儿,早跟你尸首丢到荒郊野外,喂野狼、野狗了。
    张青寅拳头捏的吱吱作响,刚要出手打这流氓,耳边穿了佟犄角的声音:别跟他们动粗。我的岳父、媳妇已经无处藏身。你打了他们,会祸及我的家人。”
    “那该怎么办?”张青寅小声问道。
    “我知道你身上有十两银子,咱们去他们的赌场,我帮你赢几百两银子回来,把赌债还上,剩余的钱,给我岳父和媳妇过日子。”佟犄角小声地说道。
    “好,就听你的。”张青寅从怀中摸出十两银子,在一众流氓的眼前晃了一晃,开口说道:“小爷这里有十两银子,想跟你们赌两把,你们看这事成不成?”
    流氓们一见,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目光。流氓头头笑了,指着张青寅的鼻子,说道:“我喜欢你这小子,天生的赌徒。你划个道吧,赌什么?”
    张青寅冷笑一声,傲慢地说道:“我有十两银子本钱,你们有什么?我输了,输钱,你们输了,输命吗?”
    “小子,你等一等。”流氓头头将手下人聚集在一起,开始凑钱,这个人出一两银子,那个人出五百铜钱,凑了一阵,约莫有个七八两银子。
    “赌骰子吗?”流氓头头从怀中摸出一对牛骨骰子,托在手心。
    张青寅将骰子拿了过去,在耳边摇了摇,之后,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骰子丢在地上,抬起后脚跟,用力一踩,骰子碎成两半,从里面流出几滴水银。
    张青寅不说话,将一口唾沫啐在流氓头头的脚边。
    流氓头头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解释道:“这个骰子是我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不知道里面有问题。”
    “少说废话,不想跟你这种人说太多。”张青寅打断他的话,说道:“一局定胜负,我赢了,你这七八两银子归我,你赢了,这十两银子归你。”
    “痛快。赌什么?”流氓头头问道。
    张青寅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有一颗柳树,迈步走了过去,扯下一根柳条,举着手中,说道:“我们赌这根柳条上面的叶子,是单是双,如何?”
    “好。我跟你赌。”流氓头头应道。
    张青寅将手中柳条交给一个流氓,说道:“我赌双数。”
    流氓头头说道:“你赌双,我便赌单。”之后,冲那个拿柳条的小弟使个眼色。
    小弟会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扯柳条上的嫩叶,嘴里数着:“一、二、三、四……”
    扯完最后一片柳叶,地上整齐摆放着三十一片柳叶。
    流氓头头大喜,笑道:“我赢了,你输了,这十两银子,归我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拿那十两银子。
    “等一等。”张青寅用腰间抽出一支匕首,轻轻甩了出去,正中那个小弟的左手手背。那个小弟一声惨叫,却从手指缝隙中飘落出一片绿油油的柳叶。
    “三十二片,双数,我赢。”张青寅将地上的七八两散碎银子揽入怀中,对流氓头头说道:“你这个小弟,手脚不利索,藏个叶子都能露出破绽。我帮你给他一个教训。”
    流氓头头挑了挑大拇指,对张青寅说道:“兄弟年岁不大,江湖阅历倒是不小。”
    “别废话,还赌不赌?”张青寅有些挑衅地问道。
    “这个……”流氓头头面露难色,说道:“我们哥几个出来的匆忙,钱带得不多,都被你赢走了。没有本钱,怎么赌?”
    “这个好办。”张青寅说道:“佟犄角生前,欠你们八十两银子,那笔钱当赌注,如何?”
    “好。”流氓头头说道:“就依你。”
    张青寅将手中十八两银子往前一推,说道:“第二场,我全压。”
    “赌什么?”
    “就赌那个吧。”张青寅手指着流氓头头身后,说道。
    96、斗狠
    流氓头头顺着张青寅手指方向,回头一看,却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家禽市场。里面鸡、鸭、鱼、狗等等,常见的小动物应有尽有。
    “赌什么?斗鸡,斗狗?”流氓有些不以为然,说道:“那市场里的鸡与狗都是杀来吃肉的,即便是放在一起,也斗不起来。一放出笼子,第一想到的就是逃跑。”
    “就是比谁跑的快。”张青寅一脸坏笑地说道:“咱们去市场里,各自挑一种动物,然后划出一条线路,看看谁的动物跑得快,最先到达终点的一方获胜。如何?”
    “好,就依你。”流氓头头寻思片刻,点头答应。
    “我先去找,你们在此处等候。”张青寅说罢,大步流星向家禽市场走去,片刻之后,手里拎着一只甲鱼,回到一众流氓的身边。
    “这小子找了一只王八,哈哈哈……”流氓们哈哈大笑。
    流氓头头派了一个机灵的手下,去家禽市场转了一圈,带回来一只灰毛兔子。
    另一个小流氓一路小跑,跑到五十步开外,在街道的两旁,拴了一条红线。大声喊道:“这里就是终点。”
    张青寅与流氓头头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将手中的甲鱼与兔子同时放到地上。
    “小子,若是你输了,可不要耍赖。”流氓头头冷笑道。
    “别废话,让你的兔子先跑。”张青寅说道。
    流氓头头一松手,兔子拼了命地向前跑,眼看着就要到了终点,兔子忽然间停下来,一转弯,钻进了路边的草坑中消失不见。
    张青寅哈哈大笑,说道:“你的兔子跑没影了。”
    流氓头头的脸涨的通红,不甘心地说道:“我的兔子没有跑到终点,你的王八就一定能到终点吗?”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张青寅说罢,将甲鱼放在地上,飞起一脚,甲鱼的头与四肢缩进硬壳中,在空中打着转转,直奔终点飞去,只听“咚”的一声,甲鱼壳不偏不倚,正中终点处那个流氓的脑门。登时鲜血直流,应声倒地。
    “小子,你敢耍我?”流氓头头一把抓着张青寅的脖领,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
    张青寅没有丝毫的恐惧,目光如炬,直视流氓头头的双眼,一伸手,抓住了匕首的利刃,用力一撅,将匕首硬生生地掰弯了。献血顺着手指缝,不住地流淌。
    流氓头头见次情形,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三分敬佩,松开匕首,向后退了一步。嘴里说道:“小子,想玩横的?”
    “没有。”张青寅丢掉掰弯的匕首,淡淡地说道:“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独居的寡妇。”
    “今日之事,你是铁了心要给我们作对喽?”流氓头头问道。
    “别再难为这个寡妇,咱们各走各的。如何?”张青寅反问道。
    “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需要问过我们成六爷,才能给你答复。”流氓头头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就是一个做事的小喽啰,八十两的债务,把我大卸八块,分着卖了,也不值这些钱。不如你跟我去见六爷,让他老人家自己定夺。”
    “好,我随你去。”张青寅说罢,将地上散碎的银子,拢到一处,用袍子兜着,送到一旁久立的庄妍手中。
    庄妍不接银子,却从袖中取出一只雪白的手帕,替张青寅包扎伤口,心疼地问道:“痛不痛?”
    张青寅摇摇头,没有吭声。
    庄妍凑到张青寅的耳边,小声说道:“不要去他们的赌场,那里是龙潭虎穴,我的夫君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里。我觉得是被他们害死的,最后却伪造出一副上吊自杀的假象。”
    “不碍事的。”张青寅笑道。将手中的碎银子一股脑塞进庄妍的手中。转身随一众流氓去了成老六的赌场。
    张青寅刚刚一进赌场,身后的大门便被堵死了,十几个流氓一拥而上,将张青寅团团围住,困在其中。

    97、赢钱
    张青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左瞧瞧,右看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大哥,就是这小子,把我一嘴的牙都砸没了。”一个脸部肿成猪头的小痞子对为首一个刀疤男说道:“你可要替兄弟我报仇啊。”
    “小子,你很嚣张喽。”刀疤男用手指戳了戳张青寅的前胸。
    “没办法,小爷姓张,嚣张得张。”张青寅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有把椅子,扒拉开挡在身前的流氓,走了过去,一屁股坐着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刀疤男从背后抽出一把剔骨尖刀,冷冷地说道:“信不信,今日,我一刀一刀剐了你。”
    “小爷虽然年少,但是走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从来没见过这么差劲的赌场。”张青寅一脸平静地说道:“你们这里是供爷们儿取乐的地方,我想来此处赌钱,可是从一进门,看看你们这伙人,有一丝迎客做生意的意思吗?”
    刀疤男一听张青寅如此挤兑,登时有些尴尬,陪个笑脸,解释道:“小爷,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间赌场,午时之后,才开始营业,直到夜里丑时才关门休息。现在是上午辰时。我们是休息时间。”
    “如此说来,你们是不想招待我喽?”张青寅傲慢十足地说道。
    刀疤男笑道:“我们六爷开得这家赌场,能进来玩的,都是客人,不知道,你带了多少赌资,若是少了,对不住我们这么多人,陪你一个人的阵势。”
    张青寅不慌不忙,缓缓说道:“我听说你们赌场,对付还不上钱的客人,不是砍人家胳膊,就是挑人家脚筋,由此可见,人身上这些小玩意儿,在这里是可以换钱的。借你的刀子用一用。”张青寅说着,从刀疤男手中夺过剔骨尖刀,在自己左手的拇指指甲上,挑了几下,硬生生把一整片指甲剔了下来,随手丢在刀疤男的面前,问道:“这片小玩意儿,能换多少筹码?”
    刀疤男察言观色,见张青寅左手血流如注,却面不改色,一脸的笑容,忍不住挑起大拇指说道:“人不可貌相,瞧不出小爷原来是个狠人。来人啊,给小爷取刀伤药来。”说罢,冲身边的小混混使个眼色。小混混会意,从后院端了一小碗食盐,摆在张青寅的面前。
    张青寅也不含糊,抓起一把食盐,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处,之后,解开系在右手的手帕,用牙咬着手绢一头,全神贯注地包扎伤口。虽然痛得他满头大汗,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之后又用食盐涂抹右手手心的刀伤。
    张青寅抬起头,陪个笑脸,对刀疤男说道:“哥哥,帮帮忙吧,帮我把右手的伤口包扎一下。”
    刀疤男冲身边人使个眼色,有个小混混在自己的袍子上撕下一段布条,将张青寅的右手裹得严严实实。
    “多谢。”张青寅笑吟吟说道。
    刀疤男挑起大拇指,说道:“小爷是条硬汉,指甲收下,去柜台给小爷取纹银十两。”话音刚落,一个小混混将十两纹银送到张青寅的手中。
    “小爷想玩什么呢?”刀疤男问道。
    张青寅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咱们玩什么呢?”
    附在张青寅体内的佟犄角小声说道:“就玩掷骰子,猜大小。”
    “好喽!”张青寅托着十两银子,走到一间赌桌前,摆弄桌上的三枚骰子,嘴里说道:“谁陪小爷玩一把?”
    刀疤男坐到了张青寅的对面,说道:“我陪你玩上三把。”说罢,摇了摇骰子,将摇盅摆在张青寅的面前。“小爷下注吧。”
    佟犄角的魂魄从张青寅的体内探出头来,钻进摇盅里,看到三枚骰子分别是四、四、六。凑到张青寅的耳边小声说道:“押大。”
    张青寅毫不犹豫,将眼前的十两银子往前一推,说道:“大。”
    刀疤男惊诧道:“若是押错了宝,十两银子可就没有了。”
    张青寅笑道,拍了拍自己的左胳膊,说道:“你看我这条胳膊,值多少银两?”
    刀疤男不再说话,一开摇盅,将二十两银子,推到张青寅的面前。
    张青寅摇摇头,说道:“银子不必推过来,下一把,二十两银子全压。”
    刀疤男再一次摇骰子,张青寅按照佟犄角的指点,又押对了。二十两变成了四十两。
    张青寅依旧是四十两银子全部下注。
    赌场中的几十个混混纷纷围拢在赌桌四周,关注这场赌局,全然忘记了张青寅的身份。
    五局过后,张青寅面前的银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张青寅翘着二郎腿,对离他最近的一个小混混说道:“你将这三百二十两银子,分出二十两银子,给周围的兄弟们吃个喜。”
    一众流氓登时欢呼,纷纷高喊:“多谢小张爷。”
    刀疤男额头的汗水流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得说道:“还要玩下一局吗?”
    “当然。”张青寅冲身边的小混混使个眼色,那小混混答应一声,将三百两银子重新推到赌桌中央,一脸兴奋地喊道:“小张爷下注三百两。”
    刀疤男开始喘粗气,摇过骰子,将摇盅摆在桌上。
    “押大。”张青寅听从佟犄角的意见。
    刀疤男并没有掀开摇盅,将手伸到赌桌下面,去按机关,摇盅里的骰子登时便成了三个小点。
    佟犄角把这一变化告诉了张青寅。
    眼见着刀疤男伸手要去掀摇盅,张青寅开口说道:“且慢,既然你的骰子变了,我的筹码全部压小。”
    刀疤男听闻此言,身子微微一怔,强作镇静说道:“小爷这就有点不讲规矩了。下注离手,小爷不懂吗?”
    张青寅冷笑一声,不理刀疤男,却对身边的混混们说道:“这一局若是赢了,会有六百两银子进账,我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给兄弟们吃个喜,你们说说,我能不能压小?”
    “当然能改喽。”混混们听说有钱赚,纷纷向着张青寅说话。
    刀疤男无奈,硬着头皮掀开了摇盅。流氓们发出一阵阵欢呼,二百两银子眨眼之间,就被抢夺一空。
    抢到最多银两的混混毕恭毕敬地将四百两银子送到张青寅的面前,一脸献媚地说道:“小张爷,您点点这银子,分量足足的。”
    张青寅冷笑一声,将四百两银子全部推到赌桌中央,说道:“接着来。”
    刀疤男的冷汗冒了出来,颤抖着声音说道:“小张爷,我已经没法再陪您玩了,六爷说过,若是有一天,我给这家赌场输掉五百两银子,他就会废了我的双手。抱歉了,我没法再陪您玩了。”
    “真扫兴,什么破赌场,玩得刚起劲,却不堵了,太没意思了。”张青寅奚落刀疤男。
    “我来陪你玩两把,如何?”话音刚落,一个矮胖子与一位长发道人从赌场的后门,缓缓走了出来。


    98、被困
    张青寅抬起头,望向从后院走出来的两个人,前面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赌场的小混混都喊他“六爷”,想必就是这间赌场的老板——成老六。在成老六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近半百的长发道士,身高八尺,气质不凡,花白的头发,长须垂于胸前,一对鹰眼,黄眼珠,眼神中透着三分傲慢,三分邪气,三分世俗。
    张青寅问体内的佟犄角:“佟大哥,是不是这个老道,将你的阳寿骗走?”
    佟犄角颤抖地声音,说道:“兄弟,我们还是逃走吧。”
    “为何?”张青寅不解:“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一定要讨个公道。”
    “我请你来帮忙,只是为了替你嫂子赢几百两银子,后半生有个着落。”佟犄角说道:“没成想,最后还是惊动了成老六与这个老道。快点逃走吧,不然的话,咱们两个,一个也逃不了,你落个死无全尸,我落个魂飞魄散。”
    “事已至此,万万没有退缩之理。”张青寅不理会佟犄角的劝阻,再一次翘起二郎腿,傲慢地说道:“你们两个人想陪小爷玩两把?”
    “正是。”成老六走到赌场前,手掌放在刀疤男的头顶之上,冷冷地说道:“平日里,牛皮吹到了天上,遇到碴子,还需要六爷我亲自出马。这个事,该怎么办?”
    “六爷,饶了我吧。”刀疤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自己切掉两根手指吧。”成老六淡淡地说道:“看在你多年跟着我的情分,自己选两根不重要的手指。”
    “六爷,饶了我吧,我今日输掉的钱,一定想办法还上。”刀疤男吓得涕泪横流。
    “哎,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成老六冲身边人使个眼神,登时扑上来四五个流氓,将刀疤男按到在地,抓住他的右手,平铺在地上,一个小流氓,从旁边搬来一把太师椅,一条椅子腿垫在刀疤男的两根手指之上。
    成老六对身后的老道说道:“师父,你坐吧。”
    老道微微一笑,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刀疤男发出一声惨叫,不住地挣扎。成老六发起狠来,对准刀疤男的脑袋,一顿猛踢,刀疤男昏死过去,不再挣扎。
    成老六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道:“给脸不要脸。自讨苦吃。”之后,在张青寅的对面坐下,笑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来我的赌场闹事,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我叫张青寅,是城东落枫观的小道士,我的师父,姓步,讳字香辰。是落枫观的观主。”张青寅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成老六身后的长发道士。
    果然,那个老道听到“落枫观”三个字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
    “师父,这小子,他是落枫观的。”成老六也是一惊,回头对老道说道。
    老道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师父不是聋子,自己已经听到了。”
    “……”成老六一时无语。
    那老道黄眼珠转了两圈,开口问道:“小道士,我且问你,你来这间赌场,是你师父派你来的吗?”
    张青寅的眼珠也转了两圈,开口答道:“你这个老道倒也聪明,我师父知道你在这里胡作非为,让我先来给你带个话,让你早日改邪归正,去落枫观,在老君神像面前忏悔罪行。若是诚心实意,或许将来能落个善终,不然的话,万劫不复。”
    老道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沉吟良久,才说:“你师父真是这么说的?”
    张青寅见老道的神色有些慌张,显然对自己的师父——步香辰,有几分忌惮。便继续说道:“我师父在外面闯荡了十年,这一次回来,两个目的,第一,重振落枫观,第二,从前亏缺过他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老道一声长叹,有些苍凉地说道:“今年,你师父有四十岁了吧,为何到了今日,性子还是如此偏执,世间的事,为何非要分个对错,多看看成败,多瞧瞧得失,多好。”
    张青寅继续说道:“老道,听我一句劝,把手上的那些不义之财散了,把欠的那些血债还了,随我回落枫观,听候我师父的从轻发落。”
    老道听闻此言,忽然间暴怒,破口大骂:“好个狂妄的后生,你可知贫道我的辈份?你可知步香辰的辈份?你可知你见到我,要行参拜大礼,我是你的师爷,你小子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实在是无理。”
    张青寅冷笑一声,说道:“你糊弄谁?我师父说过,我的师爷他老人家姓陈,讳字清堂,十年前,被奸人所害,早已仙逝。”
    老道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也不知是那步香辰目中无人,眼里没有我这个师叔,还是你小子满嘴妄语,胡说八道。老道乃是小儿步香辰的二师叔——胡启川。小子,你自己说说,你该跟我喊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张青寅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听我二师叔段成世说起,他们的确有个二师叔,名字却从来没有提起过,想必是不屑吧。二师叔说过,我的师爷被奸人害死之后,落枫观渐渐走向没落,他们的二师叔将道观里能变卖的东西,田产全卖掉了,之后,便人间蒸发,不见了踪迹。原来,这么多年,你竟然藏在这藏污纳垢的赌场之中。”
    “小子实在无礼。”胡启川大怒,从徒弟使个眼色,成老六会意,从赌场底下摸出一根短棒,掀了赌桌,抡棒子向张青寅头顶砸去。
    张青寅侧身躲过。随手抄起一把凳子,朝成老六砸了过去。
    一时间,赌场内乱成一团。一众流氓围堵张青寅一人。张青寅左躲右闪,钻桌子,跳凳子,游走在赌场内的各个角落。一时间,没人能够奈何的了他。
    胡启川看了一阵,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从袖中摸出一只鎏金的夜叉像,托在手心念个咒语,那夜叉像越变越大,最终化作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夜叉。
    胡启川指着张青寅,吩咐道:“去,收了那个小子的魂魄。”
    夜叉点头,三纵两纵,跳到张青寅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长啸。张青寅只觉脑袋“嗡”了一声,站立不稳,险些摔倒,下意识的伸双手,捂住了耳朵,只觉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飞离了自己的身体,回头一望,只见佟犄角的魂魄飞出一丈多远,摔到在地,挣扎了两下,竟然没有站起来。
    那夜叉飞奔过去,一把扯掉了佟犄角的头颅,随手丢到一边,抱起尸首,通过断头处,吸食躯体中的内脏、血液。那场面,惨不忍睹。片刻之后,夜叉吃饱了,随手将尸体丢在一边,拣起佟犄角的头颅,托在手心,翩翩起舞。
    张青寅整个人都看傻了。没提防成老六在背后偷袭,一棍子打在后脑之上,张青寅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98、被困
    张青寅抬起头,望向从后院走出来的两个人,前面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赌场的小混混都喊他“六爷”,想必就是这间赌场的老板——成老六。在成老六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近半百的长发道士,身高八尺,气质不凡,花白的头发,长须垂于胸前,一对鹰眼,黄眼珠,眼神中透着三分傲慢,三分邪气,三分世俗。
    张青寅问体内的佟犄角:“佟大哥,是不是这个老道,将你的阳寿骗走?”
    佟犄角颤抖地声音,说道:“兄弟,我们还是逃走吧。”
    “为何?”张青寅不解:“好不容易见到了他,一定要讨个公道。”
    “我请你来帮忙,只是为了替你嫂子赢几百两银子,后半生有个着落。”佟犄角说道:“没成想,最后还是惊动了成老六与这个老道。快点逃走吧,不然的话,咱们两个,一个也逃不了,你落个死无全尸,我落个魂飞魄散。”
    “事已至此,万万没有退缩之理。”张青寅不理会佟犄角的劝阻,再一次翘起二郎腿,傲慢地说道:“你们两个人想陪小爷玩两把?”
    “正是。”成老六走到赌场前,手掌放在刀疤男的头顶之上,冷冷地说道:“平日里,牛皮吹到了天上,遇到碴子,还需要六爷我亲自出马。这个事,该怎么办?”
    “六爷,饶了我吧。”刀疤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自己切掉两根手指吧。”成老六淡淡地说道:“看在你多年跟着我的情分,自己选两根不重要的手指。”
    “六爷,饶了我吧,我今日输掉的钱,一定想办法还上。”刀疤男吓得涕泪横流。
    “哎,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成老六冲身边人使个眼神,登时扑上来四五个流氓,将刀疤男按到在地,抓住他的右手,平铺在地上,一个小流氓,从旁边搬来一把太师椅,一条椅子腿垫在刀疤男的两根手指之上。
    成老六对身后的老道说道:“师父,你坐吧。”
    老道微微一笑,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刀疤男发出一声惨叫,不住地挣扎。成老六发起狠来,对准刀疤男的脑袋,一顿猛踢,刀疤男昏死过去,不再挣扎。
    成老六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道:“给脸不要脸。自讨苦吃。”之后,在张青寅的对面坐下,笑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来我的赌场闹事,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我叫张青寅,是城东落枫观的小道士,我的师父,叫做步香辰。是落枫观的观主。”张青寅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成老六身后的长发道士。
    果然,那个老道听到“落枫观”三个字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
    “师父,这小子,他是落枫观的。”成老六也是一惊,回头对老道说道。
    老道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师父不是聋子,自己已经听到了。”
    “……”成老六一时无语。
    那老道黄眼珠转了两圈,开口问道:“小道士,我且问你,你来这间赌场,是你师父派你来的吗?”
    张青寅的眼珠也转了两圈,开口答道:“你这个老道倒也聪明,我师父知道你在这里胡作非为,让我先来给你带个话,让你早日改邪归正,去落枫观,在老君神像面前忏悔罪行。若是诚心实意,或许将来能落个善终,不然的话,万劫不复。”
    老道听闻此言,脸色一变,沉吟良久,才说:“你师父真是这么说的?”
    张青寅见老道的神色有些慌张,显然对自己的师父——步香辰,有几分忌惮。便继续说道:“我师父在外面闯荡了十年,这一次回来,两个目的,第一,重振落枫观,第二,从前亏缺过他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老道一声长叹,有些苍凉地说道:“你师父今年,有四十岁了吧,为何到了今日,性子还是如此偏执,世间的事,为何非要分个对错,多看看成败,多瞧瞧得失,多好。”
    张青寅继续说道:“老道,听我一句劝,把手上的那些不义之财散了,把欠的那些血债还了,随我回落枫观,听候我师父的从轻发落。”
    老道听闻此言,忽然间暴怒,破口大骂:“好个狂妄的后生,你可知道贫道我的辈份?你可知步香辰的辈份?你可知你见到我,要行参拜大礼,我是你的师爷,你小子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实在是无理。”
    张青寅冷笑一声,说道:“你糊弄谁?我师父说过,我的师爷名叫陈清堂,十年前,被奸人所害,早已仙逝。”
    老道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也不知是那步香辰目中无人,眼里没有我这个师叔,还是你小子满嘴妄语,胡说八道。老道乃是小儿步香辰的二师叔——胡启川。小子,你自己说说,你该跟我喊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张青寅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听我二师叔段成世说起,他们的确有个二师叔,名字却从来没有提起过,想必是不屑吧。二师叔说过,我的师爷被奸人害死之后,落枫观渐渐走向没落,他们的二师叔将道观里能变卖的东西,田产全卖掉了,之后,便人间蒸发,不见了踪迹。原来,这么多年,你竟然藏在这藏污纳垢的赌场之中。”
    “小子实在无礼。”胡启川大怒,从徒弟使个眼色,成老六会意,从赌场底下摸出一根短棒,掀了赌桌,抡棒子向张青寅头顶砸去。
    张青寅侧身躲过。随手抄起一把凳子,朝成老六砸了过去。
    一时间,赌场内乱成一团。一众流氓围堵张青寅一人。张青寅左躲右闪,钻桌子,跳凳子,游走在赌场内的各个角落。一时间,没人能够奈何的了他。
    胡启川看了一阵,脸色越来越是难看,从袖中摸出一只鎏金的夜叉像,托在手心念个咒语,那夜叉像越变越大,最终化作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夜叉。
    胡启川指着张青寅,吩咐道:“去,收了那个小子的魂魄。”
    夜叉点头,三纵两纵,跳到张青寅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长啸。张青寅只觉脑袋“嗡”了一声,站立不稳,险些摔倒,下意识的伸双手,捂住了耳朵,只觉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飞离了自己的身体,回头一望,只见佟犄角的魂魄飞出一丈多远,摔到在地,挣扎了两下,竟然没有站起来。
    那夜叉飞奔过去,一把扯掉了佟犄角的头颅,随手丢到一边,抱起尸首,通过断头处,吸食躯体中的内脏、血液。那场面,惨不忍睹。片刻之后,夜叉吃饱了,随手将尸体丢在一边,拣起佟犄角的头颅,托在手心,翩翩起舞。
    张青寅整个人都看傻了。没提防成老六在背后偷袭,一棍子打在后脑之上,张青寅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坏了,第一次发,没刷出来,又发了一遍,重复了。
    99、劝降
    步香辰将十两银子,交给徒弟,打发他去处理后母回娘家的事宜,之后,亲自下厨,熬了一锅米粥,煎了两个荷包蛋,又切了一小碟咸菜,点上一滴香油,用托盘端着,送到张茯苓的床前。
    “师兄,吃早饭吧。”步香辰在张茯苓的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张茯苓不住的咳嗽,精神头挺足,喝了半碗米粥,吃了一个荷包蛋,重新躺下。步香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之上,手捻胡须,体会脉象。之后,提起笔,写了一副药方。唤来曲非央,给她一两银子,去县城的药铺照方抓药。
    曲非央答应一声,收下药方与银子,转身离开了。
    步香辰离开师兄的屋子,背着手,在道观里散步,清风拂面,十分的惬意。曲非烟端了一碗茶,送到步香辰的面前,陪笑道:“道长,今日心情不错。”
    步香辰接过茶碗,微微一笑:“的确如此。”说话间,两人散步来到道观前院,立在池塘边,看水中的鱼儿游来游去。
    “过几日,这里在摆一座假山怎么样?”步香辰指着一处空地问道。
    曲非烟附和道:“不错。”
    “非烟,你可知道,为何从前的隐士都在山中隐居?”步香辰问道。
    “知道啊。”曲非烟答道。
    “说来听听。”步香辰饶有兴趣地问道。
    “一个人字旁,加一个山字,便是仙喽。”曲非烟说得十分讨巧。
    “你这个解释有点意思。”步香辰哈哈大笑,说道:“难怪很少听见有人躲进山谷中修仙。”
    曲非烟点点头,笑道:“道长说得是,一个人字旁,加个谷字,乃是俗字。”
    “对了,那个花千树怎么样了?”步香辰忽然间问道。
    曲非烟答道:“关在柴房之中,十分的跋扈,被我手下姐妹暴打了好几顿,仍然不老实。吊在房梁上,方才给她去送饭,不吃,将饭碗,碟子都打得稀巴烂。”
    “哦,这样啊……”步香辰寻思了片刻,说道:“我自己去看看她吧,你不必跟着我了。”
    “道长小心,那个胭脂虎是花白露的金牌打手,最好饿她七天七夜之后,再去审讯她。”
    “放心吧。贫道自由分寸。”步香辰说着,去了柴房,推开屋门,只见花千树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被捆住双手,吊在房梁之上,浑身的伤痕。
    花千树望见步香辰,忍不住破口大骂,“贼道士,臭道士,杀了我姐姐,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步香辰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棍,在花千树的腰部轻轻捅了两下,花千树登时在半空中打起转来。
    花千树气急败坏,冲老道吐口水。步香辰左躲右闪,嘴里说道:“没吐着,又没吐着。”
    花千树咬牙切齿道:“亏你也是一观之主,竟然如此的厚颜无耻。我姐姐死得好冤。”说罢,泪如雨下。
    步香辰不再逗她,拽住她的衣袖,花千树的身体不再打转。
    “贫道知道你现在的心里在想什么。”步香辰说道:“你想杀了我替你姐姐报仇。”
    “正是。”花千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但是,凭你的本事,杀的了我吗?”步香辰问道。
    “……”花千树一时无语。
    “想没想过,替你姐姐收尸?”步香辰问道。
    花千树听闻此言,忽然间一愣,继而眼圈红了。但她把眼睛瞪得溜圆,硬是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咬着牙说道:“少在这里假装慈悲。”
    “若是现在我放你走。你想怎么做?”步香辰问道。
    “我……我回胭脂林,召集花氏子弟,重整旗鼓。”花千树说道。
    “假设你成功了,重组了一支军队。能比得过花白露那个时期,战斗力强吗?”步香辰问道。
    “这……”花千树陷入沉思,之后,摇摇头,说道:“不能。”
    “还有别得办法,替你姐姐报仇吗?”步香辰又问。
    “我去小报恩寺,找慧明法师,要他出山,替姐姐报仇。”
    “你见过慧明的手段吗?”步香辰问道:“他的法术比起贫道,如何?”
    花千树再一次陷入沉思,良久,摇摇头,说道:“慧明法师的手段不如你。”
    “不如我们订个契约。”步香辰笑吟吟说道:“我把你留在身边,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不分白昼,随时随地地暗杀我,替你姐姐报仇。一个月之后,你若是使劲全力,也杀不了我。跟着我学道法如何?”
    “你放了我?不怕我血洗你这座落枫观吗?”花千树冷冰冰的说道:“我虽然斗不过你和你的师弟,但是,那个张青寅,那个曲氏姐妹,那条大狼狗,我能一夜之间,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花白露把你留在身边,是要你做保镖,而不是要你做杀手。你应该是整座胭脂林,她最为看重,也是最信任的部下。看得出,你是光明磊落之狐,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下作的事情。若是真的做出来。你别忘了,你姐姐的魂魄还在我的手中。”
    “这个……”花千树又一次陷入沉思。
    步香辰察言观色,见她的内心起了波澜,趁热打铁说道:“这样吧,咱们之间定一个契约,为期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你若伤得了我,我便放了你姐姐的魂魄,一个月内,你伤不了我,就要跟我学习道法,三年之内,若是能把我教你的道法全部学成,我也放了你姐姐的魂魄,如何?”
    “次话当真?”花千树面色凝重地问道。
    “绝无半句虚言。”步香辰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
    “贫道放你下来。”步香辰说罢,解开绳子一头,将花千树从房梁上放了下来。花千树盘腿坐在地上,活动一下僵硬发麻的胳膊。
    步香辰见她满身都是伤痕,从袖中取出一瓶金创药,递给她。花千树伸手接过金创药,脱了上衣与肚兜,露出胸前一片雪白,也不避讳眼前的老道,自顾自地往伤口上擦药。
    步香辰见此情景,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忽然间,恶风骤起,步香辰刚要回头,瞧瞧怎么回事。花千树赤裸着上身,跳到老道的背上,手中绳子死死勒住了步香辰的脖子……
    100、风雨欲来
    步香辰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涨,双眼突出,舌头吐出来一寸多长,表情十分地痛苦。
    “我勒死你。”花千树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右脚踩住步香辰的肩膀,双臂拼劲全力,向后拽绳子,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步香辰不再挣扎,四肢变得更软绵绵的,断了气息,死不瞑目。
    花千树重重地坐在地上,好似泄了气的皮球,气喘吁吁,抱头痛哭,边哭边说:“姐姐,我替你报仇了。”
    “杀了仇人,心里好受些了?”一个声音在花千树的耳畔响起。吓得她一激灵,原地跳起老高,回头一看,步香辰毫发无伤,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你……你怎么没死?”花千树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头一看,地上根本没有老道被勒死的尸体,而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稻草人。
    “这一招叫做移花接木。”步香辰捋着胡须说道:“你若拜我为师,我要教你的第一个法术,就是这个。”
    “谁要学你的狗屁法术。”花千树从地上爬起来,舞动着拳头,直奔步香辰打来。
    老道双手背在身后,向后纵身一跃,撞到了墙上,并没有反弹回来,整个人陷入了墙壁之中。
    花千树用力过猛,拳头没有收住,一拳打在坚硬的墙壁之上,只听“咔嚓”一声,她的右手登时脱臼了。痛得她呲牙咧嘴,冷汗直冒。
    花千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伤处,泪流满面,嘴里说道:“姐姐,我该怎么办啊。这个老道太狡猾了,我打不过他,我没法帮你报仇,我死了算了。”这句话说出口,花千树好似看到了出路,心一横,牙一咬,从地上爬起来,对准眼前的墙壁,一头撞了过去。
    步香辰叫一声不好,身体在墙壁中穿梭,奔到花千树撞墙的地方,伸出双手,托住她迎面撞来的头颅,使个巧劲,卸掉了花千树撞击的巨大力量,就势一推,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步香辰从墙壁上钻了出来,抖了抖身躯,从纸片一般薄厚,重新恢复到原样,蹲在花千树的身边,不住的安抚道:“你别难过了。想杀我,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咱们来日方长,你的本事涨了,自然能杀了我。”
    花千树不理老道,趴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
    “别哭了。”步香辰拍了拍花千树雪白的肩头,说道:“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说着从袖中里摸出了一个鸡蛋,在花千树的面前晃了晃,说道:“你瞧,这是一个鸡蛋,你吹口气,我就能变出一只烧鸡来,你信不信?”
    “滚,离我远点。”花千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破口大骂。
    步香辰见此情景,轻叹一声,将鸡蛋重新揣进袖中,托起花千树脱臼的手腕,轻轻一推,帮她将骨头复位,之后,从地上捡起她的上衣,披在她的身上,柔和的声音说道:“贫道打乱了你的生存轨迹,十分抱歉,你愿意留在落枫观,贫道愿意教你道术,将来助你成仙,你不愿意留下,随时可以离开,贫道绝不阻拦,有朝一日,你学成了本事,想回来找我报仇,贫道随时奉陪。”说罢,起身打开了屋门,背转身躯,不再理会花千树。
    花千树趴在地上,眼见着屋门大开,老道背对着自己,思量再三,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奔到门口,止住脚步,恶狠狠说道:“臭道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来日方长。”说罢,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老道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柴房,怅然若失,轻叹一口气,说道:“时机未到,强求不来。”说罢,背着手,走出了柴房。
    门外站着曲非烟,看见老道出来,上前一步,拱拱手,说道:“启禀道长,道观外面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口口声声,说她是张道爷的夫人,说她来找您要银子,回娘家。您看,见不见?”
    步香辰说道:“那妇人应该是我师兄的后妻,把她请进来吧。”
    “遵命。”曲非烟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身材肥硕的中年妇人,正是张茯苓的后妻——刘氏。
    “嫂嫂,别来无恙?小弟这厢有礼了。”步香辰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别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刘氏冷冷说道:“张青寅那个小畜生今早回来趟家,把他的痨病鬼爹爹接走了,临行之前,许给我十两银子,我从早晨,等到黄昏,也没等到他的影子,按照张茯苓那个死鬼告诉我的地方,寻到此处,我就是想问问,十两银子的事情,是不是唬我?”
    “这个事情,不会哄骗嫂嫂,今日大清早,我就派张青寅给嫂嫂送去十两银子。怎么,你一直没有见到他吗?”步香辰惊诧地问道。
    “哼……”刘氏撇撇嘴,说道:“那个小畜生,怎会把我放在眼中。”
    “嫂嫂,既然来了,不妨就住下吧。”步香辰诚心实意地劝道:“现在道观里有了收入,多一口人,养活的起。”
    “我看还是算了吧。”刘氏一脸地不屑,说道:“怎么说,我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住在道观里,跟一群道士不清不白,说出去,我的名声何在。”
    步香辰解释道:“嫂嫂,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道士属于道教中的正一派,又称天师道,我们这一脉不禁止门人婚娶,自张道陵天师以来,历代天师都以嫡亲身份继承法统,我师兄属于火居道士,可婚娶,可食酒荤,你与我师兄在一起,并没有辱没你的脸面。”
    “少说废话,给我十两银子,我与张茯苓从此两不相欠。”刘氏不耐烦地说道。
    步香辰一声轻叹,将曲非烟唤到身边,在她耳畔低语几句。曲非烟会意,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取来十五两银子,送到刘氏的面前。
    刘氏喜出望外,一把抢过银子,揣入怀中,笑吟吟说道:“你这个老道,比那张茯苓不知强出多少,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走了。”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嫂嫂路上小心,有空的话,常回来看看我家师兄。”
    “放心吧。”刘氏揣着银子,满心欢喜地离开了落枫观。
    步香辰低头不语,从袖中取出一只龟壳,三枚铜钱,摇了一卦,之后,掐着指头,推算一阵,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大叫一声:“不好,我的徒弟有难。”
    老道急急忙忙回到自己屋中,收拾了随身物品,将段成世唤到近前,吩咐道:“师弟,小青虎有难,命在旦夕之间,师兄马上就要动身,去救他于水火之中,你留在观中,好好看家。最近这段时间,师兄得罪了一些仇家,你千万小心,一防小报恩寺的慧明法师上门问罪。二防黄九婴上门寻晦气,三防巳龙山白蛇女仙上门报杀子之仇,四防花千树带着花氏余孽上门寻仇。”
    段成世一听,忍不住咧着嘴说道:“师兄,你才回来多久,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仇家,而且个个都是狠角色,干脆我出门去救小青虎吧,留在落枫观,怎么被仇家暗算,我都不知道。”
    “少说废话,我方才推算一番,青虎此时置身一个妖气冲天的场所,我觉得,那股妖气,有点像胡启川布的摄魂大阵。”
    “你是说,二师叔困住了小青虎?”段成世忍不住打个寒战,忧心忡忡地说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101、聚宝铜炉
    “是啊!该来的终究会来。”步香辰将随身物品带好,准备出门。
    “师兄,我随你一起去吧。”段成世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碍事,对付那个老东西,我有十足的把握。”步香辰拍拍师弟的肩膀,安抚道:“你守住咱们的落枫观,别被旁人算计了就好,我最晚明天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师兄,我不担心你的实力。”段成世欲言又止,良久才说:“二师叔再不对,终究是咱们的二师叔。手下留情。”
    “…… ”步香辰望了一眼师弟,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说罢,走出了屋子,来到道观大门口,招呼一声:“二郎,随我出门。”
    “汪……”二郎答应一声,小路慢跑,来到老道的身旁。
    步香辰蹲下身,轻轻抚摸二郎的头颅,吩咐道:“随我去把张青寅找回来。”
    “汪……”二郎又叫了一声,嗅着气息,从前面带路,老道在后面跟着,片刻之后,来到埋葬佟犄角的坟地。
    步香辰念个拘鬼咒,将坟地中还未入轮回,等待重新投胎的魂魄拘出来三五个。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鬼魂们七嘴八舌,说出了张青寅的去处。步香辰道了一声谢,带着二郎离开坟地,直奔望舒县城。到了县城,已是黄昏时分,二郎嗅着气味,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店铺面前,止住步伐。
    老道抬头一看,只见匾额上三个金字——赌艺坊。
    步香辰对二郎说道:“你不用进去了,自己四处溜达溜达吧。”
    二郎点头,说道:“这条街,有我一个相好的小母狗,我去见见她,道长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
    老道笑道:“想必这城中,你的相好有不少吧。”
    二郎摇摇头,说道:“不是有不少,城中所有的小母狗都是我的相好,我想跟谁好,就跟谁好!”
    步香辰挑起大拇指,说道:“有排面。”
    二郎有些得意,摇着尾巴,迈着小碎步,去会小情人了。
    步香辰念个咒语,开了天眼,只见眼前这座赌场,里面散发出极强的妖气与怨气。
    老道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退后一步,自言自语道:“胡启川啊胡启川,你这是作得哪般妖。”
    步香辰平稳一下心绪,迈大步,走进了赌艺坊的大门。此时的赌场早已开张迎客,里面人头攒动,赌徒们高声叫骂、吆喝。到处都是光着膀子,一身刺青的彪形大汉。
    一名迎客小厮瞥见步香辰,上前一步,陪个笑脸,问道:“道长来赌场,也想玩两把吗?”
    步香辰摆摆手,说道:“贫道来此,不是赌钱,是来化缘。”
    迎客小厮听闻此言,笑着说道:“看来道长是知道内情的人,因此才来此处化缘。”
    步香辰问道:“什么内情?”
    迎客小厮说道:“我们赌艺坊的东家是成六爷,成六爷的赌术十分高明,十赌九赢,教六爷赌术的高人就是一个出家的道士,因此,我们六爷有话,只要是道士上门化缘,都会施舍十文铜钱。道长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柜台,给你取钱。”说罢,转身离开,片刻之后,迎客小厮真的拎着一串铜钱来到步香辰的面前,交给了他。
    老道接过铜钱,道一声谢,说道:“无功受禄,寝食难安,小哥能不能带我见见你们成六爷,贫道想向他当面道谢。”
    迎客小厮寻思一阵,说道:“那……你随我来吧。”老道跟着他,离开前厅,直奔后院而来。一进后院,只见石榴树下摆着一把竹椅,一个中年的矮胖子,躺在上面,闭目养神,矮胖子的身后立着两名彪形大汉,两个使唤丫鬟跪在矮胖子的面前,在给他捏腿。旁边不远处的大槐树上,绑着一个人,非是旁人,正是自己的爱徒——张青寅。张青寅的额头血迹斑斑,昏迷不醒。身上倒是没见受伤的地方,被三根牛筋绳捆的结结实实。
    老道不动声色,走到矮胖子的面前。迎客小厮回禀一声:“六爷,这个出家的道士受了十文钱的施舍,想向您当面道谢。”
    成老六听闻此言,睁开了双眼,打量步香辰,说道:“老道,你是落枫观来的吗?”
    步香辰点点头,说道:“正是。”
    “你是想把树上捆住的那个小子,救出去吗?”成老六用手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张青寅,问道。
    “正是,那孩子是我的徒弟。”步香辰说话十分的客气,问道:“请问,我小徒弟如何冲撞了施主,你把他捆住树上?囚禁在此处?”
    “他是你的徒弟吗?”成老六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大大咧咧地说道:“这小子在我的赌场出老千,作弊赢钱,被我的手下发现,打晕了,捆在此处,我本打算,若是无人来认领,天黑之后,打断了两条腿,丢到城外的乱葬岗了事。既然你来了,又是这个小子的师父,我便卖你一个人情。你把他欠赌场的一千两银子换上,你便可以将他带走。”
    “一千两银子?”步香辰问道。
    “一千两银子。”成老六答道。
    步香辰寻思了一阵,伸手在肩头的褡裢中,摸索了好一阵,最后,摸出了一只饭碗大小的铜炉,摆着成老六的面前。
    成老六冷笑道:“我以为你要掏钱还给我,没成想,你整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做什么?你要在我的赌艺坊烧香拜神吗?”
    步香辰微笑道:“你别小瞧这个铜炉,这是一个宝贝,叫做聚宝铜炉。”
    “聚宝铜炉?”成老六一脸的不屑,说道:“你这个道士也忒能胡说八道。这么一个破铜炉,被你说成了宝贝。”
    “空口无信。今日让你开开眼,见识一下道家法宝。”步香辰说着,从袖中摸出十枚铜钱丢进铜炉,口中念个咒语,之后,托起铜炉,摇了摇,轻轻一倒,竟然从里面倒出二十枚铜钱。
    “咦……”成老六与手下的保镖、丫鬟都看得直了眼。
    步香辰不说话,又将二十枚铜钱丢进铜炉,摇一摇,倒出来四十枚铜钱。
    “老道,你这个铜炉,有点意思。”成老六的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
    步香辰将铜炉托住手心,一本正经地说道:“用这个宝贝,跟你换我的徒弟,如何?”
    成老六冲身边的保镖使个眼色,保镖会意,走到步香辰的面前,接过铜炉,交到成老六的手中,成老六一阵把玩。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放进了铜炉之中,满心以为,会变出两锭银子,哪成想,眨眼之间,鲜红的血水,从铜炉中喷涌而出,片刻之后,院中的血水已经淹过了众人的膝盖,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一具具面目狰狞的死人尸体从铜炉里爬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尸首分家的佟犄角,双手捧着头颅,张开血盆大口,直奔成老六扑来……

    102、摄魂妖楼
    成老六吃了一惊,赶忙伸手入怀,摸出挂在脖颈儿上的阴阳鱼挂坠,往面前一举,那些鬼魂见此道家护身符,显然十分地忌讳,纷纷避让,一众冤魂绕开成老六,扑向他的手下保镖与丫鬟,眨眼之间,四个下人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手脚抽搐。
    “好个歹毒的老道,竟然用这等妖术邪法来害我。”成老六将铜炉丢得远远的,指着步香辰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贫道出身名门正派,并不会什么妖术邪法。”步香辰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是妖术邪法,这些鬼魂从何而来。”成老六怒道。
    步香辰从地上捡起铜炉,缓缓说道:“这个宝贝,对钱财十分地敏感,若是来路正当的钱财,放进铜炉中,一两银子能变出二两银子,正所谓由钱生钱,就是这个道理。可是你方才放进去的那锭银子,十有八九,来路不明,上面沾着旁人的血与泪,因此,一放进去,便会是这般结果,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那些从铜炉中爬出来的鬼魂,是不是或直接或间接死在你的手中?”
    成老六听闻此言,低头不语。
    步香辰说道:“贫道方才给你这只铜炉,只是摸一摸你的底细,胡启川那个狗贼,并没有传你道家法术,听贫道一句劝,退到一边,你有你的因果,贫道不想将你怎么样。只是劝你一句,将来只成亲,别生男娃娃,你即便攒下千万家财,也会被你的败家儿子输光。”
    “老道咒我?”成老六怒道。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世间有恶鬼千千万,赌鬼算是其中一支,这是多少钱也喂不饱的一个群体,做赌徒的,你听说有谁靠赌博发家,财聚容易,财散迅速。做赌场的,你见过有几个是妻贤子孝?到头来,没什么好下场。贫道方才说得明白,此次来,只为找那胡启川,算一算旧账。”
    成老六听闻此言,沉默不语。步香辰见此情景,迈步走到张青寅的面前,轻声呼唤。可是任凭老道怎么呼喊,张青寅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道像是想起来什么,伸手翻开张青寅的两个眼皮看了看,又抓起他的手臂,切了一下脉,脸色骤变,勃然大怒道:“好个歹毒的胡启川,竟然把我徒弟的三魂七魄都勾走了。”步香辰身形一晃,来到成老六的面前,怒道:“我且问你,胡启川那个狗贼,在何处藏身?”成老六被老道的气势所威慑,不由自主地指了指身后的一扇月亮门,说道:“我师父的住在后面的摄魂楼中,你自己去寻他吧。”
    步香辰推后两步,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口诀,片刻之后,赌艺坊后院的院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瓜,一双眼睛放出绿悠悠的光芒,却是一只灰头白面的小浣熊,它扒着墙头向院中观望,一眼望见步香辰,喜出望外,纵身跃过院墙,趟着血水,奔到步香辰的面前,在它的身后,一字型,跟着二十多只一摸一样的小浣熊。
    老道冲为首的小浣熊比比画画,吩咐一阵,浣熊头领会意,带着一众手下,奔到张青寅的面前,咬断了绳子,齐心协力,七手八脚架起张青寅,迅速离开了赌场。
    步香辰安置好了徒弟,不再理会成老六,直奔他身后的月亮门走去,推开月,向里面观瞧,不由得吃了一惊,月亮门后面乃是一座小花园,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假山凉亭,小桥流水,布置得十分别致,花园的尽头,有一座三层高的宝塔,宝塔的第三层,透过窗纸,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一人手端着酒杯,立在窗边,远远地也在望着步香辰。
    老道大步流星,飞奔到那个楼的底下,抬头一看,只见匾额上三个大字——摄魂楼。
    此楼被黑气笼罩,妖气冲天,步香辰收了天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此时,站着塔楼第三层的胡启川忽然间开口说道:“香辰,十年未见,你好吗?”
    步香辰立在楼前,抬起头,冷冷说道:“胡启川,这十年,你还没死吗?”
    “香辰,这句话说出来,有失你的身份。”胡启川有些不悦地说道:“无论怎样,我也是你的师叔嘛!你都忘了,我从前是怎样照顾你的?”
    “你对我的关照,我怎么会忘记呢?”步香辰咬着牙说道。
    103、陈年旧账
    “香辰,听师叔一句劝,常想一二,莫思八九。”胡启川立在三楼窗户前,劝道:“人与人相处久了,总会生成怨恨之心。多包容一些。你自己为何不想想,当初你年轻气盛,给落枫观闯了多少祸事?要你去坟地修行练胆,你把人家的坟地刨了两座。我跟着你师爷出面与人家协商,赔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你与小报恩寺的和尚斗狠,打伤人家三个,又是谁帮你去那里赔钱、赔罪,你才没有吃官司,进大牢。是你二师叔我的功劳。”
    步香辰听闻此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进道观的第三年,那一年我二十三岁,师爷开恩,让我一个人出道观,办差使。
    我记得那是一件鬼务,那一家的儿媳妇红杏出墙,被夫家发现,告到官府,大老爷将那个女人和他的父母拘到衙门,先问两个老人的岁数,两个老人加起来九十八岁,于是大老爷命人打了那妇人九十八个嘴巴,之后下令剥光了女人的衣服,让她光着身子从县衙走回娘家,沿街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没多久,那个女人便在娘家上吊自尽,她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后来,这一家人化作厉鬼,报复了夫家,报复了奸夫一家,又开始报复那些取笑他们家的邻居,成了危害一方的毒瘤。
    我一个人住进他们家的宅子,在里面与三个厉鬼斗了三天三夜,终于降服了那一家厉鬼。回到道观,想去面见师爷交差,你派你的大徒弟请我喝酒,把我灌醉,趁机偷走了我的拘魂瓶,他跑去师爷面前邀功,还告了我一状,说我贪杯误事,他亲自出马才收复了三个厉鬼。这件事有没有?”
    胡启川苦笑道:“后来你把我的大徒弟的腿打折了,他在病榻上养了一年多,才恢复过来,落下一个终身残疾。”
    步香辰说道:“其实,我想把他的两条胳膊也打折的,因为你把我的师父及时请了出来,这才便宜了那个小子。”
    胡启川说道:“因为这件事,你被你师父关了半年的小黑屋,那一年,好多本应属于你的东西,都失去了,年轻啊,冲动的后果,有多严重,你后悔了吗?”
    步香辰摇摇头,说道:“有什么好后悔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你的大徒弟如此,我也是如此。”
    胡启川问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你开始对我有看法的?”
    步香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进落枫观的第六年,那一年,我二十六岁,追查一件案子,城南十五里的南河村,隔三差五总是丢孩子,我追查了一段时间,发现是巳龙山的蛇妖做得案子,那个蛇妖是巳龙山大头目白蛇女仙的妹妹,她坠入魔道,听信邪道的谬传,以为吃掉一百个童男童女,就可以长生不老,我与南山师兄追了她二十多日,最后闯进巳龙山的腹地,将她堵在一个山洞之中,我们两个人又被上百条蛇妖围困,苦战了七天,南山师兄身负重伤,我一个人扛着他,押着犯事的蛇妖,艰难无比地回到了落枫观。将蛇妖交给了师爷交差。后来怎么样,你竟然偷偷地将那蛇妖放了。”
    胡启川一声叹息,说道:“那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是请示过你的师爷的。他老人家不松口,我怎敢私放要犯。你不知道,巳龙山的白蛇女仙后来找到我,愿意用一块山中美玉,五百两白银来换她妹妹的性命,并且保证,回去之后,一定对她的妹妹严加管教,不会再出来害人,我与你师爷商量了好久,这才放走了那个蛇妖。”
    步香辰啐了一口,说道:“胡启川,我且问你,若是我将你的儿子杀死,吃进肚里,给你五百两白银了事,你会怎么做?”
    胡启川一脸的为难,说道:“我是出家人,我终身未娶,怎么会有儿子呢。”
    步香辰冷冷地说道:“我生在这天地之间,最恨的就是那些恣意妄为的恶人,做了坏事之后,逃避罪责,花两个钱,就想赎去自己的罪责。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胡启川说道:“那个蛇妖被带回了巳龙山,没过多久,就被人暗杀了,取了蛇胆,尸体挂在巳龙山的千年古树上。白蛇女仙后来到落枫观兴师问罪,又在我的房中,发现了那两枚蛇胆,我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你说说,这件事,你做得有多么幼稚。”
    步香辰冷笑一声,说道:“我要对得起那些失去孩子,泪眼朦胧的父母,也要对得起受伤卧床的南山师兄,至于你,你要对得起那块山中美玉和五百两白银。”
    胡启川一脸的无奈,说道:“我知道,你从心底怨恨我,主要是因为那一年选堂主的事情,落枫观新建了一座容若堂,负责边远地区的降妖除魔事务,我师父,你师爷想要选出一位年轻才俊,主持容若堂的工作,主要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的二徒弟桑红尘,后来,我的徒弟被选中了,你落选了,因此,你就彻底地对我怀恨在心。对不对?”
    步香辰面色铁青,冷冷地问道:“胡启川,我且问你,偌大的一座落枫观,什么才是道观的根本?”
    胡启川答道:“道观的根本,在与满足四方百姓的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需求。”
    步香辰又问:“我再问你,那些来道观有所求的百姓,是不是要我们去帮助他们降妖除魔?”
    胡启川点点头,说道:“在某些方面,的确是这个样子。”
    步香辰冷冷地说道:“师爷给出一年的考核期,说得明明白白,谁的本事大,谁捉到的妖魔鬼怪多,谁就是新建的容若堂的堂主,那一年,我捉了十七个妖精,九十七的恶鬼,而你的徒弟一年时间,只捉到了二十几个恶鬼,为何到最后,你的二徒弟成了容若堂的堂主?我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启川笑道:“这个事情,你也怨恨我吗?全道观的道士一人一票,大家都将票投给桑红尘,不投给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步香辰咬牙切齿道:“在我舍生忘死,冲锋陷阵的时候,你的徒弟在道观中讨好那群俗人,论人缘,我怎会比得上他。”
    胡启川说道:“这个世上,分两类人,一类人相信群体的力量,譬如我的徒弟桑红尘,另一类人,相信个人的实力,譬如你。你是一个将才,并不是一个帅才,你要管理一个分舵,但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行吗?要靠群体的力量,才能利益最大化。你的师爷为何最后同意用投票的方式来选择新堂主,你想不明白吗?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你做堂主。在他老人家的眼中,桑红尘才是最适合做堂主的人选。”
    步香辰冷笑道:“既然桑红尘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何容若堂刚刚成立三个月,就被人团灭了呢?那几人死得凄惨无比,又是谁的罪过?”
    104、巨型骷髅
    胡启川思量一阵,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怀疑,桑红尘的死,与你有关。”
    步香辰淡淡地笑道:“我若是想报复他,会直接上门挑战。何必假借他人之手,再者说来,你们发动整个道观的道士给我们两个人投票,我输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怎会再好意思,去找桑红尘的麻烦。师父当时总是劝我,你且看他得意到几时。果然,没多久,那群乌合之众,死在了骸骨陵,也在情理之中。桑红尘是你的爱徒,这么多年,你替他报仇了吗?”
    胡启川微微一笑,说道:“不管你认不认可,在我的观念中,人与人之间最稳定的纽带是利益关系,爱恨情仇,那是俗人的羁绊,经不起时间的磨砺。桑红尘虽是我的徒儿,但是,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将来,我们都会死的,你会死,我也会死。短短百年,整日活在仇恨之中,多累。”
    “道不同,不相为谋。”步香辰说道:“我不想再和你多费口舌,你把我徒儿的三魂七魄还给我,我再饶你在这世上多活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再来取你性命。”
    胡启川说道:“香辰,你可知道,你离开的这十年,我都做了什么?”
    “我怎会知道?”步香辰冷冷地说道。
    “我告诉你,这座望舒县城,半个城的财富都是我的,这间小小的赌馆,只是我若干产业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咱们谈一笔生意,你今后不再给我捣乱,我送你纹银三千两,你拿着这笔钱,将那座破烂的落枫观,从里到外重新翻建一番,如何?”
    步香辰思量一阵,说道:“若要我放过你,两个条件,第一,放了我徒弟张青寅的三魂七魄,第二,告诉我施孝颜那个贱人的下落。”
    胡启川将脸色一沉,斥道:“步香辰,你好不识抬举,施孝颜怎么是也是你的师姑,她的名字也是你教的吗?”
    步香辰怒道:“施孝颜就是一个贱人,她害死了我的小师妹,我若抓到她,必定将她严加惩治。”
    “步香辰,我最后再对你说一句。”胡启川渐渐失去了耐心,说道:“凭我现在的财力,一声令下,可以找来上百个彪形大汉,将你围殴致死。也可以给县太爷写去一纸文书,只怕你的后半生要在监狱中度过。这两条路,我都没有选,只是念及从前的同门之谊。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了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步香辰说道:“我且问你,是你从楼上下来,还是我去楼上找你。”
    胡启川笑了,缓缓地说道:“不要小瞧这座摄魂楼,虽说只有三层,楼中各种暗门,陷阱,不计其数。一般的人,只要进了这座摄魂楼,很少能够活着出去。你那么喜欢逞强,要不要进来体会一下,我在三楼漆一壶茶,准备一盘点心,你若有本事,上到三楼,我把你徒弟的魂魄还你,将施孝颜的下落告诉你。这笔买卖如何?”
    步香辰说道:“好,你在楼上等我,我这就上去找你。”说罢,上前一部,走到摄魂楼的大门前,刚要推门进楼,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青石板下的密室之中,里面一片黑暗,周末没有一丝一毫的亮光,步香辰落地之后,略微等了一会,听得身边没有什么奇异的声响,从怀中摸出火石火镰,点燃一支火把,定睛向四周望了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密室里横七竖八,倒着数不清的枯骸,身上的衣服与皮肉早已腐烂,不易辨认。
    “造孽。”步香辰一声叹息,无奈地说道:“杀孽太重,只怕今日是一场硬仗。”
    说话间,不知在何处,刮来一阵妖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血腥的味道。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骸骨蠢蠢欲动起来,各类骨头开始想一处汇集,眨眼之间,组成一个身高过丈的巨型骷髅人,它被步香辰手中的火种吸引,三两步迈到老道的面前,口吐人言说道:“你是新来的?”
    “让开一条路,我要去三楼。”老道说道。
    “新来的真没有规矩。”巨型骷髅人竟然有些生气。
    步香辰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想跟你打架,让开一条道路,我去三楼寻那胡启川。”
    那个巨型的骷髅人仰天大笑,说道:“我在此处守了两年,见过的人们大多怕死,想逃,从来没见你这般胆大妄为的老道。我很欣赏你,我跟你出一个难题,你若答上来,我放你上一楼,见那个神神叨叨的和尚。你若答不上来,我就派这底下室中所有的蜈蚣毒虫,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吃掉……”
    步香辰听闻此言,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出题吧,贫道在这里,洗耳恭听。”
    昨天明明更新了,被删掉了,再发一次。
    105、(1)
    一只暗红色的蜈蚣从巨型骷髅的左眼眶中爬出。巨型骷髅抓住蜈蚣的尾巴,张开嘴巴,丢入口中,咀嚼两下,淡绿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之后,它开口说道:“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步香辰问道:“什么交易?”
    巨型骷髅从身后摸出一锭硕大无比的银元宝,送到老道的面前,说道:“你别去三楼讨要你徒弟的三魂七魄了,拿上这锭银子,回去好好生活吧。”
    “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步香辰笑道:“你我素未谋面,第一次见面,你就送我一锭银子,这个事情怕是不妥吧。”
    “这个有何不妥?”巨型骷髅的眼眶中放出绿悠悠的光芒,诱惑道:“你看这锭银子,多大,多好,你把它拿回家。若是贪恋美食,这锭银子可以在望舒县最豪华的酒楼,吃上一年半载。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岂不美哉。若是喜欢女人,这锭银子可以在望舒县最好的青楼,包养一两个绝色佳人,搂在怀里,压在身下,岂不美哉?喜欢骏马吗?哪个男人不喜欢骑马,这锭银子拿回去,买十辆华丽体面的马车,穿街过巷,引人侧目,多威风的一件事情。喜欢宅子吗?这锭银子拿回去,买个小四合院,院子里种种花,养养鱼,雇个胸大,腚大的使唤丫头,白天里给你洗衣做饭,黑夜里给你铺床暖被窝。多好的事情。所有的欲望,这锭银子都能帮你实现。救你徒弟的三魂七魄做什么,这世间只有银子才是王道,其他的都是浮云。”
    “你手中的这锭银子,是没办法打动我的。”步香辰淡淡地说道:“你可知道,这世间最有钱的一个群体是做什么的?”
    巨型骷髅说道:“最有钱的当然是商人喽。”
    “肤浅。”步香辰一脸鄙视地说道:“难怪胡启川把你安排在摄魂楼的底下一层,原来你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巨型骷髅闻言,有些不悦地说道:“那你说说,世间最有钱的是做什么的?”
    “出家人的手中掌握了巨大的财富。”步香辰说道:“你看世间各地的名山大川,风景优美之地,是不是都被寺院与道观占据。你去寺院烧香磕头,哪个和尚会伸手向你要钱,可是,哪一个香客好意思一毛不拔,看见功德箱,谁不是往里面投上代表诚意的银钱?出家人有舍就有得,舍弃了头发,舍弃了姻缘,舍弃了红尘,却得到了俗世众生的财富与信仰。我是一观之主,若是我的落枫观香火旺盛,每一日会有数不清的香客给我送钱,我会在乎你手中的这锭银子吗?”
    巨型骷髅闻言,自惭形秽,羞愧难当,“哗啦”一声,无数的人骨散落一地。那锭银子也落在地上,显出了原形,哪里是什么银子,分明是一条剧毒无比的银环蛇。
    巨型骷髅的头骨落在地上,对步香辰说道:“想不到,我真是低估了你这个老道。这间密室的大多数尸骸,都没有抵御住我方才说的这个诱惑,伸手拿银子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说罢,骷髅头念个咒语,四周的骸骨慢慢向它的附近靠拢,眨眼之间,重新化作一个正常身型的骷髅骸骨。
    步香辰说道:“方才你对我说,你要给我出一道难题,若是我能答上来,便放我去楼上,你快点说吧,贫道在赶时间。”
    105、(2)
    骷髅人开口说道:“道长,我且问你,假如你驾着一辆马车在空旷的官道上飞驰,忽然间从左边路旁冲出来三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这个时候,想拽住缰绳,停住马车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就是向另一旁拽缰绳,让马车偏离方向,向右边路旁冲过去。可是,右边路旁此时有一个正常行走的路人。缰绳在你的手中,你该怎么选择?”
    步香辰想都没想,说道:“若是我,马车不会转向。”
    骷髅人愕然,不解的问道:“若是伤到三个酒鬼,要赔他们三十两银子,伤到旁边的路人,只需要赔五两银子就可以了。”
    步香辰听了此言,也有些差异,问道:“为何三个酒鬼一个人值十两银子,那个路人,只值五两银子?”
    骷髅人答道:“因为路中间的三个酒鬼是县城的生意人,那个路人是乡下农民,那三个酒鬼一生会赚很多钱。但是那个乡下人只会种地,一生创造的财富少之又少。因此,县太爷会制定不同的赔偿金额。请问道长,你该怎么选择?”
    步香辰仍然是想也没想,说道:“三个烂醉如泥的酒鬼。”
    “为何?”骷髅人愕然。
    步香辰正色说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三个酒鬼犯得错,凭什么要那个无辜的人负责。若是只用利益得失的标准来看待这个世界,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每个人的心中,要有是非观念才行。”
    那个骷髅人愣愣的望着步香辰,良久,从空洞的眼眶中流出两行热泪。
    步香辰见此情景,柔声问道:“这便是你的死因吗?”
    骷髅人点点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哀怨的说道:“若是那个驾马车的那个人,有道长的这般见识,我何故枉死。”骷髅人退回三步,双膝跪地,诚心说道:“拦着道长去路,罪该万死,上面三层千难万险,请道长千万小心。”
    步香辰走过骷髅人身边的时候,在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迈大步,蹬楼梯,从地下密室上到了摄魂楼的一楼。
    只见这一层是一座禅房,墙上挂着达摩老祖的画像,空气中香烟弥漫,地上摆放着一只蒲团,一副木鱼。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和尚,双眼紧闭,两根食指支撑着地面,身子倒立,挺得笔直……
    106、石头和尚
    步香辰见此情景,迈步上前,走到倒立和尚的近前,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和尚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长长的人脸。
    “阿弥陀佛。”和尚显然吓了一跳,十指着地,用力一撑,身子在半空中打一个转,双脚稳稳落地。指着步香辰的鼻子,问道:“你是何时进来我的禅房?为何不敲门,好没有礼貌。”
    步香辰微微一笑:“师兄这一指禅的功夫,好生俊俏。”
    和尚听到老道的夸奖,十分得意,说道:“六岁开始练功,今年三十有四,一日也不曾间断。”
    “敢问师兄法号怎么称呼?”步香辰十分的客气。
    “贫僧元普。”和尚双手合十,答道。
    “师兄是小报恩寺的?”步香辰试探性问道。
    “道长怎会知晓?”元普有些诧异。
    “小报恩寺的第三代弟子,法号中都有一个元字,贫道随口猜的。”步香辰问道:“敢问师兄,师从哪一位法师?”
    元普一声叹息,说道:“贫僧从前的师父,乃是小报恩寺四大除魔武僧,排名第一的慧明法师。”
    “从前的师父?”步香辰的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
    “你不用摆出这般表情。”元普满不在乎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被我师父逐出师门,有一段时间了。”
    步香辰笑道:“师兄犯了哪一条清规戒律。竟然受到如此的重罚?”
    “一言难尽。”元普摆出一张苦瓜脸,问道:“你着急上楼吗?不着急的话,坐下来,贫僧给你沏壶茶,我把我的遭遇讲给你听,你帮我评评理,如何?”
    “这个……”步香辰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我徒弟的三魂七魄被胡启川那个狗贼拘了去,天亮之前若是找不回来,这辈子也就废了,不然师兄先放我过去,待我办完了正事,再陪师兄聊天。你看如何?”
    “你这个道士,花言巧语,十分地狡猾。”元普忽然间变了一副嘴脸,开口说道:“你们这些人都在欺骗我。既然想过去,打赢我再说。”说罢,脱了僧衣,露出一身钢铁般地肌肉。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打我三拳。若是三拳之内,能把贫僧打倒,我说话算数,放你过去。若是打不倒贫僧,你必须留下来,陪我喝茶聊天,替我评理。”说罢,元普扎个马步,紧握双拳,悬于腰间。
    “原来师兄练得是童子功。”步香辰挽起袖子,举起右掌,口中念念有词,从腰间接下酒葫芦,打开葫芦盖子,饮一口酒,对准右掌心,喷了出去。酒水落在掌心之上,登时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茬。老道并不迟疑,对准和尚的小腹就是一掌,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再看和尚,整个人都在打着寒战,眉毛上竟然挂满了白霜。
    老道打完第一掌,口中念个咒语,咬破舌尖,对着左掌喷一口鲜血,登时手掌上燃起暗红色的火焰,对准和尚的小腹又是一掌,和尚“哎呀”一声惨叫,“噔噔噔”退后了六七步,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开嘴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步香辰立在原地,双手合十,平稳心绪,收了右手的寒冰,左手的火焰。嘴里说道:“师兄,贫道这厢得罪了。”说罢,迈步就要向下一个楼层的方向走去。
    哪知道,元普和尚坐在地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口,只见肚皮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对手了。”元普望向步香辰的眼神中满是惊喜与兴奋。他用力撕扯小腹处的皮肉,露出石块一般的肌肉,将身上的皮肉撕扯干净之后,元普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石头人。
    元普弯下腰,将两只石手缓缓伸入地下,地上铺的青条石根本就拦不住他,两只手好似与地面融合一般。
    步香辰一脸的戒备,眼睛时刻注视着对面的元普。只见元普嘴上说了一句,你往哪里跑,老道脚下的青石下忽然间探出两只灰白色的石头手,一把抓住了步香辰的双脚。
    老道挣扎一番,动弹不得,那对石头手掌,好似铁箍一般,牢牢抓住他的脚踝。
    元普使劲一甩头,项上人头“咕噜”一声,滚落在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步香辰的脚步,那颗人头贴在地面,慢慢地升起,一只崭新的石头身躯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和尚将从前的一对手臂舍弃不用,当作脚镣困住步香辰的双腿,扭动身躯,从肩膀处,重新长出两只青色的手臂,手臂伸到背后,抽出一把暗淡无光的石头匕首,对准老道的咽喉处,缓缓地刺了进去,老道“哼”了一声,摔倒在地,殷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处,缓缓地流了出来。
    107、苦行修心
    元普杀了老道,并不罢休,骑在老道的身上,手握匕首,刨开他的胸膛,伸手进去,取出心脏,塞进嘴里,三五口吃个干净。
    之后,元普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走到蒲团的近前,盘腿坐下,闭目养神。片刻之后,感觉咫尺之间,有人喘息的声音。睁开眼皮,定睛一看,吓得从蒲团上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步香辰面无血色,一脸的衰样,双手捂着胸口,鲜血顺着指甲缝不住地往外流。
    “快,快把蜡烛递给我,借我照个亮。”步香辰手指了元普身边的烛台说道。
    元普有些不知所措,顺手将旁边的烛台递给步香辰。老道接过,摆在自己身边,盘腿坐在地上,摘下肩头的褡裢,从里面取出针与线,嘴里嘟嘟囔囔,说道:“你说你这个和尚,实在是歹毒,杀人就杀人,吃别人的心,做什么。”说罢,从褡裢里摸出六个还在跳动的心脏,一字排开,摆在眼前。
    元普惊诧道:“老道,你从何处寻来这么多的人心?”
    步香辰也不理他,嘴里说道:“这一颗是黑心,这一颗是狠心,这一颗是铁石心,这一颗是善心,这一颗是诚心,最后这一颗乃是赤子之心。对付你这个臭和尚,用哪一颗心呢……算了,这六颗心,都不行,还是用这一颗慧心吧。”老道说着,又从褡裢里摸出一颗鲜红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胸膛之中,穿针引线,接着微弱的烛光,将前胸的伤口,一针一针缝好,之后,从袖中摸出一帖狗皮膏药,在烛光处烤了一阵,贴在自己的患处。忙完这一切,老道满头大汗,取出酒葫芦,喝了两口酒,长出了一口气。
    元普惊得瞪大眼睛,愕然道:“老道,你是仙人吗?”
    “为何这般问?”老道翻个白眼,问道。
    元普指着地上的一排心脏说道:“你若不是仙人,为何会有这般手段?”
    “世人多心,对待不同的人与事,用心也不一样。”步香辰说道:“方才被你杀了,其实我已经死了,可是,下到阴曹地府,判官问我,你是怎么死的?
    我说,我是被一个和尚杀了,然后那个和尚吃了我的初心。
    判官不解,问道,什么和尚,还敢吃人心脏,花和尚吗?
    我说,我怎么知道。
    判官对我说,老道,本官命你还阳,找那和尚问个明白,为何杀人?为何吃心?”
    “判官大人真得是这么问的?”元普显然相信了步香辰的话。
    老道问道:“说来听听,为何这么行事?”
    元普说道:“是胡道长教我的,他说我若吃够九十九个人的心,就可以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步香辰问道:“现在的你,不是人嘛?”
    元普神色有些黯然,说道:“我从前的师父慧明法师说过,我只是一个石头人,铁石心肠,若想变成真正的人,第一要务便是修心。”
    步香辰笑了,说道:“你是个铁石心肠的石头人?你是怎么变成石头人的?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
    元普想了想,说道:“五百年前,我是巳龙山上一块顽石,在山中忍受风吹雨打,无人问津。
    四百年前,我被石匠发现,装上马车,运出深山,雕成一座石狮子,送进一座王爷的府邸,我看着那王爷平步青云,风光无限,也看着那王爷被捕入狱,抄家灭门。我觉得人世间的繁华落寞,潮起潮落,十分的有趣,便动了做人的念头。
    三百年前,改朝换代,我的狮子头被一群农民军毁掉了,后来得益于一个石匠,他将我的残身拉回石匠铺,一阵刀砍斧劈,才有了我今天这般模样。
    我被做成一个石头人,在一座将军的墓前站了一百年,后来发大水,我又在河底呆了一百年。
    八十年前,河道清淤,我才重见天日。我被摆在城隍庙的大门前,十年前,我遇到从前的师父慧明法师,他看了我一眼,便说,这个石头人见识了沧海桑田,人间大道,可以做人了。于是,慧明法师找来一个刚刚圆寂和尚的三魂七魄,注入我的体内。于是,我变成了人。他对我说,你现在的情况像人,却不是人,你与真人,之差一颗人心。
    我追问师父,怎样才能得到一颗人心?
    师父告诉我,做满九十九件好事,就能得到一颗人心。于是,我做了一名苦行僧,游历人间,看尽人间万象,体验人世疾苦。
    两口子打架,丈夫将妻子打得鼻青脸肿,我看不惯,将那个丈夫暴打一顿。满以为那个做妻子的,会感激我,谁知道,她责备我打伤了她的丈夫,她要去衙门告我。
    老奶奶在路上行走,摔倒在地,没有人去扶她,我将她扶起来,她却诬陷是我撞到了她。非要我赔钱才行。
    有个小山村,交通闭塞,我想用十年时间,给他们修一条出山的小路,结果,那些村民非要我一家给他们一两银子,才肯要我替他们修路。
    我回到小报恩寺,面见我的师父,师父问我,修心的事,进展得如何?
    我说,越修越是心凉。
    师父对我说,不要再出门了,在寺中修心吧。
    我每日在寺中诵经礼佛。后来来了一个女香客,在寺中住了一段时间,我每日负责给她送饭,时间久了,便相识了,有一次,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要给我看她那个地方。
    我说,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她对我说,这个地方对女孩子来说,是很隐秘的,你若是看了,就必须娶我,你想看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想看,我娶你便是。
    于是,她掀起头上的刘海儿,给我看了她的大额头。
    后来,我如约还俗之后娶了她。
    没多久,她与别的男人私通,被我堵在屋中,我杀了他们两个,之后,逃回了小报恩寺,师父说,从前,你只是心凉,现在,你是彻底的铁石心肠,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收过你这个徒弟,道长,你来给我评评理,我做的事情,对吗?”

    108、回头是岸
    步香辰想了想,说道:“奸夫淫妇虽然可恶,但是你没有杀死他们的权力,应该交给官府处置。”
    元普怒道:“我不管,我们曾经海誓山盟,忠于对方,她却选择背叛了我,我就要杀死她。”
    步香辰笑道:“那你们两个好的时候,有没有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你杀死了她,为何不选择了断自己,为她殉情?”
    元普勃然大怒,说道:“你这个老道,竟然还敢调侃我。我杀了你。”说罢,张开双臂,又扑了上来。
    步香辰向后跳了一步,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眨眼之间,从摄魂楼的窗户处,探头探脑,钻出来一个尖尖的小脑袋,一双黑幽幽的眼珠,在夜晚里闪耀着光芒。
    那个小动物从窗户外面钻了进来,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竟然是二十多只穿山甲。
    穿山甲将元普团团围住,有的抱胳膊,有的抱大腿,锋利的爪子在和尚的身上招呼,片刻之后,元普只剩下一颗石头脑袋,碎石块散落了一地。
    步香辰捧起元普的石头脑袋,一脸怜悯地问道:“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想到吃人心,修人心这个主意的?”
    元普说道:“是胡道长教给我的,他说,吃什么,补什么。核桃的果实,长得像人类的脑子,吃进肚中,就能补脑子。木瓜长得像女人的乳房,吃了就可以丰胸。男人多吃猪腰、羊腰,就可以威猛无比。像我这般无心之人,多吃人心,就可以生出一颗真心。”
    步香辰笑了,问道:“你为何非要如此执着的变成一个真人,你是石头人,只要你想,你都可以成神,被人供在庙堂之上,受芸芸众生顶礼膜拜。”
    “真的吗?”元普惊愕万分。
    步香辰笑道:“你看那庙堂之上,供奉的神像,无外乎金身,玉身、铜像、泥像,还有石像。”
    元普喃喃道:“我已坠入魔道,怎么还能回头。”
    步香辰又说:“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难道不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吗?”
    元普问道:“真的有那么容易吗?《西游记》里,唐三藏走了十万八千里,最终成佛,我杀了这么多的人,真的只要放下屠刀,就能到达彼岸吗?”
    “其实吧。”步香辰说道:“我觉得恶人放下屠刀的难度不亚于好人走了十万八千里。贫道以为,你曲解了‘修心’的意思。”
    元普问道:“道长以为,何为‘修心’?”
    步香辰说道:“我是道士,不懂佛家的事,但是我给你讲一个浅显的道理,你自己去领悟,你看那佛堂上的弥勒佛,面目慈祥,笑口常开,你再看那地狱中的小鬼,面目狰狞,阴险狡猾,好比在这人世间,你看那些和善之人,言语柔和,待人宽厚,他们的人生,不会遇到太多的磨难,你再看那些奸邪之人,恶语不断,待人刻薄寡情,他们的人生,境遇不会太好,他时时刻刻想着算计别人,同样的,别人也在时时刻刻想着算计他,佛家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天堂在哪里?地狱又在何处?处处是天堂,处处是地狱。关键在于你的心。你善待身边的人,总会有人反过来善待你。听贫道一句话,别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元普紧闭双眼,思索良久,散落在地上的石头块开始满满地汇集,变成一个个尺寸不同的元普和尚,最初时,只有核桃一般大小,到后来,越滚越大,最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无头和尚迈步走到步香辰的面前,双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步香辰会意,将手中元普的头颅放在无头石人的手中。
    无头石人,接过头颅,按在自己的脖颈之上,之后,向老道行礼道:“多谢道长点化,元普明白今后该做什么了。”
    步香辰笑道:“如此说来,我可以上二楼了?”
    元普让开一条路,一脸真诚地对老道说道:“道长,二楼那个鬼婆,十分地邪门,您千万小心。莫被她的结界困死。”
    步香辰点头称谢,说道:“多谢提醒。”说罢,迈大步,登上了摄魂楼的第二层……
    109、售命老妪
    二楼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盆罐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角落里,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妇,手里拿着一只药锤,动作僵硬地捯着药。
    步香辰一步一步向那老妇走近。
    “你上来了?”老妇人忽然间开口说道。
    步香辰止住脚步,说道:“我上来了。”
    老妇人转过身,望了步香辰一眼。老道也看她一眼,只见那妇人有八九十岁的年纪,皮肤好似枯树皮一般,牙齿都掉光了,双手好似枯树枝,十指的指甲却有一寸多长,指甲缝中满是黑泥。
    “老道,你叫什么名字?”老妇人开口问道。
    “贫道步香辰。”老道问道:“敢问婆婆尊姓大名?”
    老妇人说道:“老妪嫣其枝是也。”
    “嫣其枝?”老道像是想起来什么,思索片刻,说道:“十五年前,望舒县出了一位了不起的江湖异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名叫嫣忠禹,那一年大旱,眼见当年粮食就要绝收,这位嫣前辈,掘地三尺,挖出了旱魃,与那个怪物,苦斗了七天七夜,终于将它降服,之后,天降大雨,解决了百姓的燃眉之急。那位嫣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此消声觅迹,不见了他的消息。不知道,这位嫣前辈跟婆婆是什么关系?”
    “那是家父。”老妇人说道。
    “哦,失敬失敬,不知嫣前辈身体是否安好?”步香辰十分恭敬地说道。
    “家父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嫣其枝的脸上,露出赏识的表情,说道:“你这个老道十分的机灵,我刚刚说出自己的姓氏,你就能猜到我的来历,我父亲的名字。”
    步香辰微微一笑,说道:“十五年前,我师爷对嫣前辈的义举十分的钦佩,派他的二徒弟胡启川,去打探嫣前辈的消息。若是平时,胡启川对师爷交代得事情,能办成的,总会夸大其词,炫耀自己的功劳,办不成的,总会一拖再拖,拖到大多数人将这个事情忘掉,他也不肯承认自己能力不成。可是,当年,师爷将打探嫣前辈的任务交给胡启川,没几日,胡启川就回来禀报,嫣前辈迁到别的地方去了,并不在望舒县的境内。要师爷忘了这件事情吧。当时,我就有种感觉,胡启川其实找到了嫣前辈,只是,他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能让师爷知道便是。”
    “原来如此。”嫣其枝点点头,说道:“你猜得没有错,这些年,我们父女两个,一直在替胡启川做事情。”
    “为何要替胡启川这么狗贼做事情?”步香辰有些不屑地说道。
    “因为他给的钱多,方圆百里之内,再也找不到,有谁比他对‘长生不老’这个事情,更感兴趣了。”嫣其枝说道。
    “长生不老?”步香辰惊愕道。
    “是啊,长生不老。”嫣其枝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么多年,我和父亲一直在研究,怎么样才能长寿,直至长生不老。”
    “研究的结果如何?”步香辰问道。
    嫣其枝“扑哧”一声笑了,缓缓地说道:“家父三年前过世了,你说研究的结果如何?”
    “……”步香辰一时哑然。
    嫣其枝继续说道:“前些天,我们父女一直在其他的动物、植物身上找灵感。乌龟可以活千年,大树可以活上万年。前些年,我们用了上千只乌龟,做各种各样的实验,但是效果很不理想。父亲过世之后,我想出了一个新办法,就是从别人的身上借命。穷人烂命一条,给他几个钱,就可以在他们的身上,买了若干年的阳寿,这两年,胡道士在城中开了几家赌场,几家当铺,就是想办法从穷人那里购买阳寿,一两银子买一年,卖给富人,五十两银子一年阳寿,即便是如此,城中的有钱人为了购买阳寿,打破了脑袋。前几年,这个买卖出了一点问题,富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穷人的阳寿,可是,连同穷人的思维方式,底层心态也一起买了过来。虽然多活了几年,但是家财越来越少,直至真的变成一个穷人。影响了胡道长的生意,但是后来,我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你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步香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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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7:43:44  更:2021-06-29 17: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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