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恐怖推理 -> 【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 -> 正文阅读 |
[恐怖推理]【原创】《铁舆天书》 皇极生象术传奇再现[第10页] |
作者:陟云子 |
首页 上一页[9] 本页[10] 下一页[11] 尾页[1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正文) 三十八、停车棚大火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先带着我们做准备活动,然后让男生练习掷垒球,女生到空地上跳大绳,也不知她们那边是如何分工的,当我投完第一组垒球时,看到翟小佳和另外一个女生苏明明摇绳,其他人顺次钻到绳下再跳过去。轮到余心慧跳了,只见她把脑后的头发重新绑紧,傲然回头环视一圈,然后才瞄着绳子,一个箭步冲到绳子下面。大概是她太急于表现,绳子还没过来她已高高跳起,结果落下时被绳子绊倒,一个跟头抢在地上。余心慧从地上爬起身,看到自己衣服脏了,不依不饶地点着摇绳的两人数落,说这两人连基本节奏都掌握不好,害得她当众出乖露丑。 苏明明是个老实木讷的女孩,被说得满脸羞红一声不吭。翟小佳却并非易与之辈,余心慧说前几句话的时候她还能忍住,后来就出言反驳。余心慧一向自大惯了,眼里哪肯容人,翟小佳此举无异火上浇油,她跳着脚开始对翟小佳人身攻击,尤其指着翟小佳形同鳞片的左手讥讽不休。翟小佳左手向袖子里缩了缩,嘴上也不停地说着余心慧的不是。余心慧在班中自有一班死党,见状上来七嘴八舌地帮腔。翟小佳向来独来独往,跟其他女生都保持一定距离,这时也没人帮她说话。我见状不禁义愤填膺,向前跨出两步准备上前为翟小佳撑腰,但我忽而又想起,我去了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翟小佳从此以后被全班女生孤立?正在为难的时候,余心慧已不客气地薅住翟小佳的头发,翟小佳回过神来伸手一抓,扯住了余心慧的耳朵,两人扭成一团不说,嘴上还不断互相诋毁。要说翟小佳的鱼鳞手也不是白长的,一用劲余心慧已被带到了地上,翟小佳骑在她的身上,空出来的右手不住向余心慧身上乱捣。余心慧毫无抵抗之力,被打得吱哇乱叫。所幸这时其他女生上前拆解,几个人扯定翟小佳让她不能发挥,余心慧这才有机会狼狈逃脱。 体育老师原本在男生这边监督大家练习,一转身看到余心慧和翟小佳口角,开始还以为不过是寻常女生间的不愉快,待到两人大动干戈才大声喝止,同时飞步上前,试图平息事端。余心慧这时已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她委屈地一扁嘴,抽嗒嗒地抹起眼泪来,一边哭还一边指证翟小佳:“报告老师,翟小佳她不好好摇绳,故意绊我一跤,而且还动手打我!”体育老师从一年级带我们到现在,对翟小佳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坚信翟小佳不会如此无理取闹,就转头向她:“翟小佳,这是怎么一回事?”翟小佳作为曾经的班干部,口齿自然伶俐,她说道:“老师,余心慧说的不对!我完全是按规范要求摇绳,她自己跳不过去就来找我茬!” |
(正文) 体育老师听两人各执一词,就对她们各打五十大板:“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怎么能打起来呢?翟小佳,你也当过班干部,应该为同学表率,怎么能胡乱动手呢?还有余心慧,这不就是普通的练习吗,又不分高低输赢,也没摔伤磕破,衣服脏了回家洗洗也就是了,不能和同学吵架呀!” 余心慧哭得如同带雨梨花:“老师,你这话就是偏袒翟小佳,我不能接受!”翟小佳自觉有理,哪肯任她颠倒黑白:“你说老师偏袒我,你有什么证据?再说刚才大家都看见了,你先抓我的头发我才反击的,就是你告到天边我也不怕!”余心慧哽咽着说道:“你问问同学们,他们都看到了吗?”她这么一问应者寥寥,更有甚者睁着眼睛说没看见。我忍不住举起手来:“我看见了!”可余心慧他们都拿我这话当空气,没人搭理我。连体育老师也对此视若无睹,只翟小佳感激地向我投来一瞥。体育老师看余心慧有些不依不饶,就说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翟小佳你到这边单独练跳绳,余心慧你到那边去,别再搞摩擦了!”他强行把翟小佳和余心慧分开,余心慧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显得格外委屈,翟小佳则气哼哼地拿起跳绳,但却没有摇绳,而是拿眼角斜瞟着余心慧,那目光既愤懑又不屑。只是当她把视线转向我时,眼神才温柔起来,并且悄悄用手指比了个圆圈,我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说中午到停车棚等她,她有话要说。鉴于同学都在,我不便上前和她说话,只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风波过后体育课照常开展,我又投了一组垒球,正活动有些酸痛的胳膊,忽见苏明明跑到空地上,一边跑还一边喊:“翟小佳,马老师让你过去一趟!”我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肯定有人嘴欠把这事告诉了马老师。我不由呆呆站立,目光随着翟小佳移动。翟小佳面色沉静如水,迎着欲言又止的苏明明走向教学楼,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她像是踏赴刑场的女英雄贞德。我有些失魂落魄地瞧着她的身影没入了教学楼,心想马老师这一关不好过,她这回可有苦头吃了。旁边的姜同铭见我站着不动,从背后捅了我一把:“喂,看什么呢?都下课了。”我这才注意到体育老师已宣布下课,同时耳边听到下课铃清脆的回响在耳边震荡。姜同铭约我一同回家,我下意识地摇头决绝了,我还想看看事态发展。教学楼里低年级的学生排着队从我身旁走过,我不得不避到一旁给他们让路。再之后楼上四五六年级的同学也陆续放学,我没能从他们三五成群的身影中寻找到翟小佳,反而与余心慧不期而遇。余心慧被几个女生众星拱月般地捧在中心,高傲地像天鹅一样。她眼角余光瞥到了我转转眼珠,忽而大声冲同伴说道:“你们瞧她那个丑样子,手和癞蛤蟆似地,简直比丑八怪还丑!”其他女生全都配合地哄笑起来,气氛很是活跃。我知道她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一股怒火不由直冲脑门,但我现在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索性装聋作哑不去理她。哪知道这家伙还来劲了,见我背对她走开提高了嗓门:“喂,何方岐,你听到了没有?”我快步走向校门,留下她们几个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
(正文) 我惦记着和翟小佳的约定,只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往学校赶。偌大的校园空空荡荡,只有几个低年级的小孩在跳飞机格。我很想知道翟小佳是否出来了,就向他们询问。可他们正玩到兴头上,对周围的一切都自动屏蔽,并没有注意到翟小佳经过。我又去了一趟教室,教室里只有几个带饭的同学在,这其中显然没有翟小佳的身影。我想与其在这里枯坐还不如去停车棚,就直接下楼去等翟小佳。 停车棚里相比昨天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停放的自行车多了几辆。我认出其中一辆永久牌“大二八”是我们班主任马老师的,她为了带东西方便,调到我校之后特意去废旧车摊上买的,我曾经见她骑过。本着对她的敬畏,我特意选了一个离自行车稍远的角落站定。今天的天气依然晴好,有几朵白云在远山尽头悠闲飘荡,依稀便是放大了许多倍的棉花糖模样。停车棚内温度仍然有些高,不知不觉我额顶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忍不住伸手擦了一把。胳膊放下时我瞟到电子表已指示一点零五分,不免感慨翟小佳又迟到了。我忍不住在停车棚内来回走动,几圈下来忽然觉得这里有几分异样,似乎有一些不安分的因子隐藏其间,但偏偏说不清究竟哪里有问题。目力所及之处一切都平静如常,只有一只灰色的蚂蚱在稀疏的节节草之间来回蹦跳,显得格外欢快。我蹑手蹑脚地挨上前去,将手拢成箩筐形,对准蚂蚱猛地扣下去,它还来不及躲闪就被我俘虏了。我从地上扯了一截草茎,捏住它的背脊看着它吐出黑褐色的液体,拿野草在它面前来回逗弄。正玩得开心的时候忽听翟小佳叫道:“何方岐,我来了!”我随手把蚂蚱扔掉,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马老师没难为你吧?”翟小佳蹙眉说道:“你就别管了,还是先说重要的吧!”我说道:“你的事也很重要,快和我说说,我好帮你参谋参谋。”翟小佳拗不过我,只得讲述了事情经过。 当翟小佳来到办公室时,桌前只有马老师一个人。马老师询问翟小佳事情经过,翟小佳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马老师叹了口气:“刚才我问过苏明明,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小佳,老师也是为了你好,你要说实话。”翟小佳一听立刻就炸了毛:“老师,苏明明和余心慧她们串通一气,把脏水往我一个人身上泼!您想想,我们两个人一块摇绳,要是有一个不好好摇绳能跳吗?”马老师眼望窗外:“苏明明说你前面都摇得好好的,就绊倒余心慧那一下出了问题。”翟小佳调门不自觉地提高了:“老师,苏明明是看余心慧有钱有势,故意诬陷我的!” |
(正文) 马老师把目光转回来,不悦地说道:“你嚷什么?生怕别的办公室老师听不见?苏明明和你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诬陷你?”翟小佳气头上来了:“您要是这么说就当我故意的好了。”马老师叹道:“翟小佳,你到现在还不能端正态度!你看看你,这学期学习也不主动了,班级集体活动也不积极,这样下去怎生了得?这样,下午你写一份检查交到我这里,我给你留个面子,就不让你在班级里当众念出来了。”翟小佳很倔:“我没错,我不写。”马老师也失去了耐心:“打架也没错?班里同学可都看见了。”翟小佳是老师说一句就顶一句:“打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要写两个人都得写,她也不能例外!”马老师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翟小佳以为她要发火,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但马老师旋即控制住了情绪,缓缓说道:“小佳,老师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她拉开抽屉,找出一份材料摆到桌上,翟小佳看到那上面赫然印着“木材厂与第四小学共建纪要”,不过字迹模糊,一看就知道是复印的。翟小佳在首页看到以后第四小学每年要拿出两个班的名额给木材厂子弟。作为补偿,木材厂要额外拨出一定金额给学校用于校园绿化、书籍购买、师资培训。翟小佳这才恍然大悟,余心慧的爸爸现在掌握着全学校的经济命脉,如果他把余心慧转走这笔钱就黄了,难怪马老师是这么个态度。马老师不等翟小佳看完就把纪要收回抽屉,声音有几分冷峻:“明白了吧?下午还是交个检查再来上课,不耽误太多工夫。”她的语气和表情让翟小佳无法推脱,只能默默地点头答应。 听罢翟小佳的描述我问道:“你真准备老老实实地写检查?”翟小佳反问:“不然呢?摊上这么个同学可真倒霉。”我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劝慰她,只能跟着感慨两句。倒是翟小佳率先从负面情绪中调整过来:“算了,不说这些了。昨天我找过童颖,据她说谢明光进了市医院后已经苏醒了,只是反应有些迟钝,看样子有望恢复个七八成。”我急切地问道:“童颖没说大夫是怎么把他救过来的?”翟小佳说道:“童颖哪里知道?她也没跟去市医院,这些事也是听别人讲的。”我有些失望,毕竟这些信息还是太片面了,象斗叔想要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些。翟小佳见我发愣,问了一句:“喂,你走不走?我还急着回去写检讨书。”我答应着:“这就走,还是你先回去——” |
(正文) 话说到这里塑料棚顶突然传来嗤啦一声,像是烟花被引燃时发出的声音。我不由一怔,抬眼一望就见棚顶已被灼出一个大洞,一团火苗自天而降正正砸在马老师的自行车车座上,旋即熊熊燃烧起来。紧跟着停车棚内浓烟四起,刺鼻的塑料气味直钻脑门。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等我反应过来时火苗已经蹿起一人多高,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停车棚内一切能燃烧的东西。木头做成的停车架先是变黑而后起火,看起来一切似乎都无法逆转。仓皇之下我随手抄起停车棚一角的大扫帚,奋力朝火苗扑去,但却完全不起作用,火星从停车架上飞了起来,甚至把校服灼出了几个窟窿。好在我衣服里套了暮晴铠,这副软甲能避水火,即使火苗蹿到身上我也安然无恙。翟小佳叫道:“何方岐,别留在里面了,快出来!”跟着大声咳嗽起来。 浓烟之中我看不到她究竟在哪儿,眼睛也被呛得又酸又涩,却还是冲她喊道:“快走,别管我!”我想起象斗叔传授我的赤符炎上诀,心念所至食中二指顿有热感,隐隐能察觉到火势来路。我以全力牵动火苗,想把它引到空地上,空地只有泥土沙石,烈火烧无可烧,自然便会熄灭。然而火势只是向我这边稍倾,并没有被引到空地,在哔哔剥剥的燃烧中不知烧到了什么东西,反而嘭地一声爆裂开来,火苗几乎充溢整个停车棚,头顶行将燃尽的塑料落到地面,连脚下的空地都被大火铺满。眼看再不走就没机会了,我把校服蒙在头上,一鼓作气地冲到外面。刚刚把校服拿下来我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教学楼内的老师们看到停车棚火起,纷纷端着水盆前来救火。他们看到火场中钻出来个人,不由分说先把我扣下了。翟小佳因为惦记我没有远走,也被一并拿下。有不少学生正赶着去教室上课,见状也纷纷驻足,很快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有点水泄不通了。人来得越多我心里越是慌乱,刚才有许多人亲眼目睹我从火场中逃生,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正文) 虽然十几位老师奋力扑救,无奈火势凶猛,浇上去的水完全不能阻挡大火燃烧。到后来停车棚在烈火中倒塌,就更没什么抢救的价值了。好在这里离教学区域较远,没有造成其他损失。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一群学生仍在看热闹不愿回去。现场一位副校长发火了:“都回教室上课去,这有什么好看的!”各班班主任此时也先后赶到,督促学生返回教学楼。我也要走却被副校长厉声喝止:“你不能走!是不是你在停车棚玩火把这里引燃的?”我说:“我没有!我身上一根火柴也没有,上哪儿去点火?”副校长让我翻开衣兜,果然没有找到引火的东西。可他仍认为我是纵火犯:“那你一定是把火柴撇在里面了!”我跟他解释:“校长,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怎么可能不分轻重干出这种事来?” 副校长压根就不听我解释:“小小年纪就做出这种事来,看我不开除了你!来,谁是他班主任,领着他去校长室问话!”马中英老师一边答应着,一边奋力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我瞧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前一绺头发被汗水打湿,熨帖地粘成一段弧线,就知道她一定是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的。她一眼就瞧见已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停车棚,那辆永久自行车更是化成了一个铁架子,不由手扪心口哎呀一声,心痛之情溢于言表。副校长虎着脸说道:“马老师,你们班学生可真有本事呀,照这么下去明天还不把咱们教学楼给点了!”马老师一把拽过我,前后左右仔细看过,轻声问道:“烧坏了没有?”我摇摇头,马老师这才不卑不亢地回答副校长:“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这样冤枉孩子。”她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我心里却像涌入一股暖流,她朴素平凡的身影瞬间也让我产生了敬意。 副校长哪里肯信:“这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吗?啊对,那边那个女生也是你班的吧?之前她一直在外面站着,想必也是了解情况的,一会都去校长室,我看他们是否还敢抵赖!”马老师看我翟小佳神色不大自然,再联想起写检查的事,觉得其中别有隐情,她拉着我们走到一旁,柔声问道:“你们和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说道:“中午我和翟小佳到这边玩,看到头顶塑料棚子上先起火的。当时我想把火扑灭,还用上了扫帚,结果火越烧越旺,等我跑出来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马老师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这里是老师们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你们去哪儿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来这里?”我一时语塞,只能找理由掩饰:“外面太阳太毒了,这棚子里还凉快点,所以我们才过来的。”马老师知道这不是真话,正想刨根问底,那边副校长不乐意了:“嘿,马老师你和学生嘀咕什么呢?是不是教他们怎么串供呢?”这话委实恶毒,马老师当然不高兴:“我总得搞清楚真实情况,不能教孩子们撒谎呀!”副校长驴脸一拉老长:“那别在这儿说了,现在就去校长室!” |
各位书友新春快乐,虎年大吉! |
(正文) 我和翟小佳心头怦怦直跳,但前后左右都是老师,我们压根逃不掉。我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飞速想着对策。要是没人看见倒还好说,可惜的是众人亲眼所见,我想洗刷罪名没那么容易。翟小佳的想法大概也类似,此刻早已六神无主面色惨白。我趁人不注意轻声告诉她:“没事,你只说不知道,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翟小佳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同这种做法。我想到教室里其他同学都在上课,一时心乱如麻,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已置身校长办公室中。 这间办公室可比普通老师的办公室气派多了,办公桌又宽又大还包了漆面,后面摆着一张舒适的老板椅。桌椅正对面是两溜儿长桌,布置成小型会议室模样。墙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奖状和先进工作者证明,看得人眼花缭乱。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惜却没心情好好打量,因为长桌旁边陆续坐满了人,这些人除了刚才那个副校长外,其余的人我大多没见过。细看他们的形貌也是千奇百怪:有头顶退化成地中海的秃头,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大龅牙,还有个口鼻歪斜的类中风患者。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中年女人,经过我身旁时我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浓烈的狐臭,简直中人欲呕。我早就听说学校的领导是歪瓜裂枣,这次总算是领教了。待到这些人都坐好后,外面快步进来一个头发稀疏的黑矮子,我在升旗仪式上见过他,认得他就是年初才调任我们学校的校长。他进门时咳嗽一声,看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到长桌末端的高背椅子上坐下,左右扫视了两眼,然后示意开会。马老师领着我们两个一直在门口站着,没人来理睬我们。 那个副校长率先发话了:“今天中午我校发生了火情,停车棚被毁,多辆教职工自行车被烧,造成了重大损失。鉴于我校多年来安全责任常抓不懈,从未发生过类似事故,特提请办公会商讨事故责任处理及善后。”他说着朝门口招招手:“马老师,你把肇事那俩学生领过来!”马老师叹了口气,两只手分别拽着我和翟小佳来到长桌前站定。顿时那些歪瓜裂枣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来回游走的时候仿佛探照灯一样让人浑身不自在。副校长面色一沉:“你们两个学生不知天高地厚,刚才叫你们说你们不说,现在当着校长的面我看你们说不说!”校长没开口,背靠椅子手臂叠在胸前,脸色阴冷得像是寒冰。我看见这些人的脸色就不舒服,索性装聋作哑不开口。翟小佳见我不说话她也不吱声,现场沉寂了足有五秒钟。副校长觉得自己的官威受到了挑战,把手中的笔记本啪地往桌上一撂:“我叫你们过来是罚站的吗?你们要老实交代,这样才能给你们定性,该记过的记过,该开除的开除!” |
(正文) 翟小佳听到开除两个字时悚然一惊,情不自禁地抬眼望向副校长,嘴唇嗫嚅了两下却并没有出声。我知道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规定,他一个副校长压根无权开除,所以对此只当耳旁风。副校长气得鼻翼翕动:“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主任,你把学校的校规念给他们听!”那个秃头答应着,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中拿出一摞文件,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正要高声念出来黑矮子校长身体前倾,突然发话了:“李主任你稍等,我有几句话问问这俩学生。”李主任点头应声:“是,是。”副校长赶忙说道:“我们都听校长的,请您发话!” 黑矮子对此似乎并不感冒,只淡淡地答应一声,旋即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表情:“你们别害怕,凡事都照直说,有校长给你们做主呢!”不知为何他说话时让我想起了笑面虎,觉得他和刚才发话的副校长都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两人合伙唱红白脸来愚弄我们。翟小佳看他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就开口说道:“我们只不过去了趟停车棚,正巧碰到了棚顶起火,我们从棚子里跑了出来,别的什么都没干!”校长皱了皱眉:“你这说的也太笼统了,这么粗略我们怎么能掌握当时的情况呢?你上语文课也学课文,不有详写和略写吗,现在我要求你按详写的标准讲细些!”翟小佳不得不回忆事发情况,把着火时的所有细节都讲到了。我其实很想阻止翟小佳,奈何向她递了好几次眼色她都没瞧见。那个李主任一边听一边在纸上狂写,估计是要留下证据。 这时副校长朝马老师招招手,马老师只得走过去,副校长用几近于无的声音说道:“现在把他们两个家长叫来。”马老师面露难色,但副校长旋即低声威吓:“你还想不想评职称了?”马老师一咬牙,只能勉强答应。我一瞧这事要坏,老爹一向不惯我毛病,今天回去一通胖揍是免不了了。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有什么事就问我,找家长算什么本事?”副校长没想到我居然听到了这句话,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同时挥手催促马老师快去。我转过身跟在马老师后面,那个秃头主任从椅子上跳起来,两个大步跨到我背后薅住我的衣领,狠狠在我头上凿了个栗暴:“校长叫你走了吗?你在这里老实呆着,什么时候说清楚什么时候算!”我侧耳听见马老师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最终在一阵急促的下楼中消失了,不由心急如焚。其实我若反抗的话这秃头压根不是对手,可我怕惹出事来更难收场,就忍痛没反抗。 |
(正文) 三十九、移花接木 秃头主任拎着我衣领来到墙角,喝令我立正面墙站好,我忍气吞声照做。校长又问了翟小佳几个问题,翟小佳耐着性子回答。等校长问完之后,这些人并不散场,我听见秃头跑去隔壁烧了壶开水,给每个头头都泡了杯茶。茶叶被热水一浇立时沁出香气,我马上闻出来他们喝的是价格不菲的茉莉花茶,比平常的袋装“猴王”不知贵了多少倍。这些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大多是局教育系统的新闻,什么谁谁谁去局里要了一笔钱,又是某某人要调到某校当一把手,还有就是哪位老师辞职下海,结果钱没赚到却给大老板当了小蜜等等。尤其是那副校长,言谈既粗鄙又放肆,笑起来嘎嘎嘎像鸭子一样,丝毫不顾及有两个祖国花朵在旁。翟小佳既不敢走又不想留,等待片刻终于忍耐不住,带着哭腔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们回教室啊?”那副校长呵呵冷笑数声:“放你?你的问题还没弄清楚,这会儿怎么放人?”翟小佳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是哭了,也许泪珠正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其实停车棚着火与她一点关联也没有,这些头头脑脑如此待她未免太过分了。我站在墙角度日如年,心底涌出了好几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 副校长又高谈阔论了片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听起来并非一人。我偷眼向外一瞄,看到马老师当先进来,在其后跟着身材高大的翟爸爸,他穿着一身油渍麻花的蓝工作服,应该是刚从厂子里赶过来。进门之后他两手局促不安地来回搓着,几次换上笑脸想要开口却都没人理睬。 最后进来的是老爹,他今天穿着一件簇新的夹克,配上藏青色的西裤和铮光瓦亮的皮鞋,显得年轻了好几岁。他神色自如地向各位校领导点头致意,并自我介绍说:“我是何方岐同学的爸爸,他在学校调皮给大家添麻烦了。”副校长抓住了话柄:“你家儿子哪里是调皮?他把整个停车棚都点了,老师们的自行车还没有人赔哪!”老爹说道:“我自己儿子我清楚,他绝对不会放火烧停车棚,我估计内中别有隐情,你们不妨问问他。”副校长冷冷说道:“已经问了,可你儿子什么都不说,犟得和头驴一样,我们能有啥招?”老爹冲我招手:“来,小岐,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和几位领导说说。”我早就在心里谋划好了说辞,当即流利地讲了出来,和翟小佳所说也没啥分别,只是因为当时站立位置不同,我对头顶落下来的那团火描述还更详细一些。这些校领导互相望望,一时都不知说什么。 |
(正文) 黑矮子校长说道:“照你这么说停车棚是自燃的?”我回想起着火前的滋滋声,肯定地回答他:“不是!是有人把一些易燃物提前堆到了棚顶,我们只不过恰好遇上罢了。”黑矮子校长摇摇头,双臂又抱到了胸前,显然对这个说法不相信:“外面的人不会到学校来,停车棚旁边又没梯子,咱们学校的孩子谁能爬上去?”他转头看了看老爹和翟爸爸:“你们相信有人爬到棚顶上去吗?”翟爸爸张嘴结舌,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老爹反应很快,立时回答道:“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但也不排除他有可能看岔。校长,我觉得有些话在这里小岐不方便说,能否找个地方借一步说话?”校长想了想:“行吧,你跟我来。”翟爸爸脚步错动也想跟过去,校长往里一指:“喂,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有事自然会招呼你。”翟爸爸只好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校长把我们父子领到了旁边一间办公室,回手带上了门:“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老爹从裤兜里摸出红塔山,先给校长点上一支,然后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但却没有点火,先问了校长这么句话:“修这么个停车棚得多少钱?”校长略一思索:“怎么也得个三五百的,你别看上面是塑料棚顶,其实很花工夫的,当时学校老师干了好几天呢。”老爹说道:“这也挺贵。嗯,这样,这个你拿着。”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扯出一张“四伟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到校长衣兜里。校长警惕地回头一望,见门仍是完好无损地关着,才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是干啥,传出去影响不好。”老爹面带笑容:“听说您调任校长,早该过来看看您的,也不知道您哪天有空,今天赶上了正好和您交交心。”校长说道:“你这就太客气了,其实我和你交个底,那停车棚破破烂烂的,学校本来打算明年重建,这一烧正好提前了。最麻烦的还是那些老师,他们自行车被烧了肯定到我这里闹。学校在这事上的确有责任,一分不赔也不好,所以多少你得出两个。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咱们一见如故,我总不好狮子大开口,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老爹含笑答应:“是,是。”他们两个人言谈亲热,简直和亲兄弟一样,至于事故真相反而没人过问了。 校长带我们重新回到办公室,坐到长条桌前他口风顿变,说他仔细问过,这俩孩子只是碰巧赶上了,没什么大的过失。不过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为平息事端还是需要两位家长赔学校点钱。学校将既往不咎,既不会给处分更不会留档案。翟爸爸一听不给翟小佳处分,先轻轻吁了口气,但旋即想到要赔钱,一下子眉头就皱了起来,连声音都不自然了:“啊?还要赔钱?”校长很不客气地说:“那是自然!而且你家孩子的情况和何方岐同学还不一样,人家在事发后有救火行为,虽然没成功但也算是见义勇为,这种精神必须鼓励。你女儿站在旁边看,也没上前帮忙,肯定要多拿钱。”翟爸爸说话都不连贯了:“这事怪不到我女儿头上,我们——不赔。” |
(正文) 校长本来脸就黑,此时脸更黑了:“你当我们这里是菜市场呐,还带讨价还价的!这钱你必须赔,否则你把孩子领回去,别来四小上学了!”翟爸爸说道:“可是我女儿并没犯错,我们赔钱岂不成了冤大头!我要去教育局告你们去。”校长鼻孔哼哼两声:“你愿意上哪告上哪告去,你看看局长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这样的小老百姓。” 眼看着要说僵,老爹出来打圆场,他先劝说翟爸爸:“哎老翟,你别这么大火气!咱都是当家长的,为孩子水里来火里去在所不辞!校长说的也没错,这事儿咱们的确得担点责任。要不这样好了,我们协商一下,看拿多少钱出来合适。”翟爸爸很生气:“你别劝!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转学。”校长还没开口副校长先嘲讽他一通:“转学?没有我们校长签字盖章你能转得出去?你看都是做家长的,人家多通情达理多开明多有见识,你跟人家一比就差到天上去了。我奉劝你一句话,别拿鸡蛋往石头上磕,否则碰的头破血流还是你自己倒霉!” 那秃头主任、狐臭副书记一齐附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翟爸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没法把怒火往这些市侩小人身上撒,一转头看见翟小佳还怯生生地立在原地,登时有了宣泄口,一把扯过翟小佳,跟着巴掌毫不犹豫地落在翟小佳脸上。这耳光打得极其响亮,翟小佳脸上立时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我在旁边看着都疼。但翟小佳没有闪躲,眼神中有一种坚硬的倔强,显然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这种态度更刺激了翟爸爸,他右手高高扬起作势要打,嘴里同时骂着:“你个死丫头片子,到现在还不开口认错,让我跟着你丢人,我还要你干什么,干脆打死你算了!”正副校长对此均无动于衷,只有秃头主任和狐臭副书记假惺惺来劝:“这儿是办公室,不能在这里打人。”翟爸爸急火攻心,哪里能听得进去,说话间又打了翟小佳两下。 |
(正文) 校长这时悠悠开口:“你别想着打了孩子之后就可以少赔钱,告诉你,该赔的钱一分不少,你是三百块钱,何方岐是一百块钱,限于后天上午交到学校财务室,过期后果自负!”说完这句话他把短胳膊用力地向空中一挥,嘴里吐出两个字:“散会!”那动作像是结束演出的指挥家,显得格外潇洒。我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个结果,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安,很想找校长给翟小佳说情,毕竟我知道翟爸爸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百多块钱。刚刚迈上前一步未及开口,老爸已一把扯住了我,语气很是不客气:“校领导都散会了,你干啥去?”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旁边狐臭副书记、秃头主任等人先后离开。 副校长见校长对我们青眼有加,临走前还特地过来打声招呼,说这事怪不到你家孩子,回去之后多做做工作,千万别打孩子。他说完这句话看见翟爸爸还立在门口不愿离去,生恐人高马大的翟爸爸会对校长不利,于是推着他往外赶:“回都散了,你在这儿留着也没用,尽早回家筹钱去吧。”翟爸爸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犹豫半晌重重叹了一声,拽着翟小佳下楼了。老爹也带着我出门,不知为何翟爸爸那声叹息始终萦绕耳际,每每忆及他的表情我就有些不落忍。在亲眼目睹事情经过之后,我明白老爹是用移花接木的办法将责任转嫁给翟家,这样我们可以少承担一部分经济损失。作为人子我无意评价老爹行为的对错,只是觉得这样对翟家很不公平。可我知道这些话对老爹来说是没用的,他听不进去也不愿我讲,我想这就是报纸上说的代沟吧。 老爹没让我回教室上课,直接拉着我进了家门。我以为他又要打我,瞅个空就要往小屋钻,却被老爹喊住了:“今天不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从外面洗衣服回来的老妈也想凑过来听个仔细,却被老爹借故支到了厨房:“单位同事新给了两斤虾仁,我给放到案板上了。你去清理清理,过会儿炒着吃。”老妈无计可施,只得依言照做。 这面老爹把门一关,政治课就给我上上了:“小岐,你也看到了,今天要不是我你能那么轻易地脱身吗?”我有些心痛给出去的钱,又惦记着翟小佳境遇难过,忍不住回嘴:“其实这事我们都不该掏钱,让学校自己承担损失算了。”老爹摇摇头:“你还是太小,压根没懂校长的意思。校长想表达的就是事实真相并不重要,关键是如何把这群老师给安抚住。要安抚光凭嘴说是不行的,只有用票子砸才管用。这钱学校肯定不会出,结余经费干点什么不比这个强?所以担子只能落到咱们肩上。我把校长笼络好,不让你吃亏也就是了。你也看到了,老翟那脑袋和榆木疙瘩一个样,这种人就是八辈子也没啥出息!” |
(正文) 我想起翟爸爸懊丧的表情,为他说了句话:“其实翟小佳她爸人挺好的。”老爹脸色严肃起来:“我没说他人不好,处理问题的能力和做人好坏是两回事,有些人品行优良但办不了大事,就是因为这方面能力欠缺。我早就和你说过,翟小佳父母能力一般,家庭教育也实在不咋地,叫你不要和这样的孩子玩,可你就是不听。”这话他的确说过,而且为此我还挨了一顿尅,但我对此就是无法认同。 老爹从我眼神中洞悉我心中所想,忍不住谆谆教诲:“为啥大城市那些成功人士都送自家子女去好学校读书,就是因为好学校的孩子家庭背景都不差,家长素养也高,和这样的孩子在一起才能进步。可你看看你们班同学家长,光我知道的无业游民就好几个,剩下的还有剃头的、卖肉的、批发水果的,你和这些孩子能玩到一块吗?”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有余心慧吗?”老爹立刻接过了话:“可你跟余心慧也不合拍啊?而且今天我去学校还听说余心慧被人欺负了?”我立刻义正词严地驳斥谣传:“余心慧不欺负人就算好的了,哪里有人敢欺负她?她现在身兼多职,不仅当着班级的学习委员、小队长、流动红旗保管员,还兼任学校的值周检查,下学期还有可能当大队委,谁会无缘无故地招惹她?而且这话你听谁说的,完全是捕风捉影嘛!”老爹不肯向我泄密:“你就甭管是谁说的了,总之你得和余心慧搞好关系,要不然我在余书记面前也没法交代。”我诺诺连声,心里却大不以为然。见老爹停止了说教,我起身准备回屋,却不料他冷不丁又来了一句:“别和翟小佳走得那么近了!”这句话一下子又让我想到翟小佳,不知今天之事过后,我该如何与她面对? 晚饭老妈做了虾仁炒蛋,虽然这道菜我很爱吃,但今天心绪不佳,草草吃过两口就回自己房间了。我拧亮台灯打开日记本,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我希望自己能永远记住这件事。合上日记本后我随手翻开《金刚葫芦娃》,却无心继续浏览,又草草把书推到一边。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象斗叔的声音:“方岐,来看你了!”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急忙跑出去给他开门。 |
(正文) 象斗叔径直进了小屋,未等我开口就说道:“白天的事我已知道,你没事吧?”不知为何这句平平常常的话在我心底激起波澜,我眼睛一热,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象斗叔轻轻拍着我的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你受委屈了。”我洒了几滴眼泪,突然想起翟小佳说过的事,赶快原原本本地告诉象斗叔。象斗叔的反应不出我的预料:“这些消息要更详尽一点就好了。不过你也别太着急,谢明光迟早会出院的,到时我们再查个清楚。”我用力地点头,心想反正牟辛潼逃之夭夭,这事吃一点早一点关系不大。象斗叔见我情绪恢复平静,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先和我说了这么句话:“方岐,一会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惊讶,更别惊动你爸,听明白了吗?”我早就猜到象斗叔不会因为安慰我单独来家,对他的这句话并不感到意外:“你放心,我不会弄出动静来的。” 象斗叔这才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却是一个黑乎乎的物事,看外面粘的炭灰就像是从灶坑中扒出来的。象斗叔把它放到我手心,我感觉它有些分量而且触手生凉,明显是块金属零件。但我实在看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就迟疑着问道:“这是——在停车棚里发现的?”象斗叔点头:“没错。放学之后趁老师们都下班了,我特意去停车棚里翻出来的。”我没看出个所以然:“可是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象斗叔用指甲在上面刮了几下,指着里面裸露的金属说道:“你看这里有明显灼烧产生的坑洼,这不是火焰蔓延时燎烤出来的,很显然最初的着火点就在这里。”我之前一直隐隐有猜想,此刻终于证实:“你是说有人故意陷害?”象斗叔说:“这个零件只是机关中的一部分,剩余部分大概在火中烧没了。这个机关里面填了一些白磷硫磺,今天正好阳光充足,放在太阳下暴晒一会儿就会自燃。而且机关十分纤小,压根不用攀爬到停车棚上,只需用根木棍把它放上去就行。” |
(正文)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和翟小佳去停车棚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倘若我今天不去,那此人的谋划岂不落空了?”象斗叔说:“所以我推断这个人一定对你行踪有相当了解,你想想谁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我仔细回顾了一遍,我从未将此事向任何人透露过,从我这里走漏风声不大可能。至于翟小佳,她与旁人一向落落寡合,昨天中午我们才定下来的事,她没理由也没必要去大肆宣扬。忽然之间余心慧的名字跃入脑海,昨天我从停车棚回来后她曾反复追问,还猜测翟小佳和我在一块密议,消息难道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一捋,我就联想到了她表哥曲京京。曲京京如今在班级里虽然还挂个名,但基本不去教室上课,各科老师也都知道他这副德行,没有人干预他,因此他有大把时间来做这件事。而且他曾拜入傀儡门下,说不定曾获传一两件神秘法器。何况依据象斗叔的推测这机关并不复杂,即使曲京京想自己制作也不为难。我把这个猜测和象斗叔说了,象斗叔点头:“很有可能!余心慧在班级里受了挫折,就想让小佳栽个大跟头,估计她也没想到火势会这么猛。”我有些懊恼:“真后悔听了大爷爷的话,要是不放走他就好了。”象斗叔站起身来:“找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这几天你在学校好好上课,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满口答应:“好。” 第二天我照常来到学校,余心慧早就坐到了座位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小裙子,显得格外精神,见到我她先促狭地笑笑,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何方岐,昨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呀?”我本待不理她,可想到象斗叔的话决定隐忍一时:“我昨天下午忽然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只好不来了。”余心慧眼角眉梢尽是调侃之意:“可我怎么听说昨天中午学校停车棚着了大火,一个小男孩从火堆里跑了出来,浑身烤得和黑煤球似地。”我佯装不知:“是吗?还有这么稀奇的事?我就是没在场,要在场的话肯定瞧热闹去。”余心慧嘴一撇:“你就别装了,那人不就是你吗?我可听人说了,你在停车棚里玩火惹出大祸,校长都发火了!”我看她没完没了,不愿继续和她纠缠,索性摊开课本装作听不见。余心慧却仍在喋喋不休,见我没反应还推了我胳膊肘两下,我索性侧过身子把后背面向她,她觉得无趣这才住了口。 这时我眼角瞥到翟小佳匆匆进了门,她戴了一顶遮阳帽,有意把帽檐压到最低,侧脸上的指痕却依然清晰可辨,我忍不住抬眼望向她,她明明看到了我却没任何反应,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当着余心慧的面我又不能出声招呼,只能在座位上闷闷不乐地发呆。我回想起这一年来和翟小佳交往的点点滴滴,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哀伤笼罩着我,让我忍不住鼻头发酸心潮澎湃。心底的念头百折千回最终只化为一个想法:我不能失去这个朋友,绝不!我决心用自己的零花钱补贴翟小佳,过年时亲友给的压岁钱虽然都被老妈无情没收,但我私底下还藏了一些小份子,估计也有一百多块钱,我准备翟小佳拿个整票,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些。 |
(正文) 当天中午回家之后我把存钱罐里的零钱都取出来,东拼西凑把数凑足,然后跑到胡同口的小卖店,找熟识的店主换成大票。拿到钱后我还忍不住对着光线明亮的地方望望,看到防伪区中出现伟人头像才放下心。店主笑道:“我这店里没假钱,咱们又是老邻居,我不可能坑你。”我向他道声谢,跑出门直奔翟小佳上学时的必经之路,像寓言故事中的猎人一样等待白兔的出现。许久之后我才看见翟小佳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来,性急的我大声喊了出来:“翟小佳!”翟小佳全身一震,抬眼时表情像受惊的兔子,她先飞速扫了我一眼,而后垂下头去,脚下步伐飞快,试图从道路的另一侧绕开我。但我哪容她逃开,横穿马路堵在了她面前,她待往左我也往左,她想往右我也往右。她看到绕不开,低声说道:“让路。”不过这声音却没甚底气,有几分像是乞求。 我当然不会让,从衣兜中摸出攥了许久的钞票:“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这个给你算作补偿。”翟小佳没接,看我的眼神有些恼怒:“钱我们家还是出的起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把钞票往她衣兜里塞,但她执意不肯,甚至赌气说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马路上人来人往,纵使认识我的人屈指可数但也保不齐有熟人看见,我赶紧侧身挡住路对面行人的视线:“别喊,别喊。出了这么档子事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翟小佳低头不语,忽而她抬起头来愤怒地控诉:“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家?我家条件本来就不好,这钱最后还是找我二姨借的。”说到这里她眼眶里已蓄满了泪水。我最见不得她哭,赶忙安慰她:“那些校领导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就当他们是空气,眼不见为净。”翟小佳说:“不仅仅是他们,你爸爸把校长找出去都和校长说了什么?为什么最后让你家只出一百?”我一时语塞,翟小佳见我不答怒气冲冲地一跺脚:“你也和他们是一路的!”说着从我身旁快步走过,脚步吧地面的砂石碾得生涩作响。 待她走出好几米我才如梦方醒,赶快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小佳,你别误会,我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你。”于是我不避忌讳,把前因后果都一一和她讲清,并且特地强调想为她出面作证的事。翟小佳怒气稍减:“你爸爸这么做可把我爸给害惨了!我不仅挨了一顿打还被罚天天扫地,我妈说扫不干净就不准我吃饭。”我说:“事情由我而起,我帮你去扫。”翟小佳立刻否定:“你快拉倒吧,我爸现在不让我和你接触,让我离你远一些。”我说:“他们太偏颇了,父母怎么做我们管不着,我们只能做好自己的事,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翟小佳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爸倔得很,压根不听劝。”我再次把钱塞到她衣兜:“钱你拿着,随便怎么处置都行。”翟小佳还是推辞:“我爸不会要的,他会认为这是羞辱。”我说:“那你就留着花,买什么东西全凭心意。”翟小佳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这才勉强答应:“好吧,钱我先替你存着,没准哪天能派上用场。”我正有几分窃喜,她又面色一端:“不过以后不要和我随意聊天了,学校里人多眼杂,被人告诉我爸我就惨了。”见我不肯答应,她加重了语气:“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否则我爸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的态度不由我不答应:“好吧,可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朋友,对吗?”翟小佳缓缓点头,然后回转身略一踌躇,逃离般地快步离去。我站在原地面对她的背影怅望良久,心底着实有几分失落。 |
(正文) 四十、建候祭术 象斗叔自从停车棚大火之后就开始了对曲京京的秘密调查,他先是找到一个“十三龙帮”的前成员,这人曾经帮曲京京倒卖从木材厂偷出来的零件,象斗叔有他的把柄不怕他不就范。果然在言语上交锋了几回合之后那人就败下阵来,一五一十地说出曲京京前天曾找过他,让他去弄一个带凹槽的金属零件。他手头正好有,就直接送给曲京京。曲京京倒也没白用,给了他五块钱。象斗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就四处寻找曲京京的下落。曲京京许久不来学校,去教室找肯定行不通。虽然他寄住于余心慧家,但余家独门独户,余书记又是个厉害人物,守在门口太过扎眼自然也不行。象斗叔思索良久,决定去停车棚碰碰运气。他没有选择去校园里,而是选择学校对面的小山包蹲守,这里地势比学校要高,停车棚又靠近马路,里面的所有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象斗叔每逢放学后就守在那里,一连等了三天,终于在周六傍晚时分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人鬼鬼祟祟地从远处踅过来,站在马路上朝停车棚张望。象斗叔一眼就认出他是曲京京,但却没有惊动他。曲京京观望良久,正打算离开时象斗叔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有几句话想问你。”曲京京吓了一大跳,见到是象斗叔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只是路过,你们答应过不找我麻烦的。”象斗叔直视他的双眼:“那是以前。说,停车棚的事是不是你捣的鬼?”曲京京矢口否认:“我可没放火,当时我都没来过。”象斗叔说道:“我只说停车棚的事,你怎么就直接扯到放火上去了?看来你的确心中有鬼!”曲京京小眼珠急速转动:“呃,那个,谁看不出停车棚着过大火啊,再说我小妹都告诉我了。哎,你别拦着我,我确实不知道详情。”说着脚步错动就要逃走,但象斗叔哪给他机会,侧身一拦左腿别在他两脚之间,曲京京要是逃跑非得被绊个大马趴不可。曲京京硬生生刹住脚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为什么还不让我走?咦,二舅,你怎么来了?”他故意装出看见熟人的表情,但这种低级骗术哪能骗得过象斗叔,象斗叔压根没回头张望,而是冷笑两声:“曲京京,我看你还能使出来什么花招。”曲京京索性闭口不言,但象斗叔既然找上了他,心中早就筹划已定,当下把推断得来的情况从前到后说个明白,简直是毫厘不爽。 |
(正文) 事实如此也不容曲京京继续沉默,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那意思是你看着办吧。象斗叔朝他后背猛捣一拳,曲京京身上吃痛,五官不由挤到一处,但随即他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象斗叔义正词严地警告他:“你让何方岐背了这么大个黑锅,今天他不在这里,我替他教训一下你,。而且你不要以为做了坏事就能一走了之,只要你还在这个地球上,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非找你算账不可!”曲京京悚然惊动,偷眼去瞧象斗叔见他面上如笼寒霜,赶快低下头去。象斗叔喝道:“曲京京,把头抬起来!你得给我签个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不作恶。”曲京京急着想走:“那我得回家,我身上没带白纸本。”象斗叔说道:“不用你多费心思,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签个字按个手印就行。”说罢拿出早已写好的保证书,让曲京京在上面签字画押。曲京京犹疑半天不肯落笔,象斗叔一瞪眼他才乖乖把字签了。象斗叔又扯过他的手指,在早已准备好的印泥上一蘸,随即压到了保证书的签名位置,拿起来满意地吹了吹:“行了,你走吧!要是还有下次,新账老账和你一起算!:”曲京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象斗叔把这件事复述给我听,逗得我哈哈大笑。我说:“只可惜当时没在场,要不然心里该多解气!”象斗叔又把保证书拿给我:“这小子是典型的言而无信之辈,说过的话转头就能作废,不过这东西总算个把柄,就留在你这里。”我把它夹在了《十万个为什么》中间,又塞回到书架上。象斗叔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再找我。”我把象斗叔送到门口,象斗叔意气风发地出门,正好和下班的老爹走个对脸。他和老爹匆匆打声招呼就离开了,老爹进门后满腹狐疑地问我:“象斗今天挺高兴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说:“他在学校里考了双百,自然高兴。”老爹知道象斗叔成绩好,对此不以为然:“他考双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值得这么开心?我看你小子没和我说实话。”我说:“你爱信不信。”曲京京是余书记的软肋,余书记是老爹的软肋,我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把这事告诉老爹,否则他非骂我不可。老爹见我守口如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走了。 |
(正文) 当天晚上我酣然入梦,梦中我见到曲京京被象斗叔追赶,模样狼狈不堪,我忍不住会心一笑。笑着笑着我忽然眼前一黑,跟着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头顶传来,声音大得几乎要把瓦片掀翻。我心头一惊,从梦中醒了过来,耳边还残留着巨大雷声的回音。很快我便察觉雷声并非梦中所闻,而是真真切切在现实中发生的。耳听得窗外风雨交加雷电齐作,屋檐上的积水哗啦啦如瀑布般击在地上。我从床上跳到地上,掀起窗帘一角向外张望,满眼却只见雨夜浓黑如墨,什么都看不到。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长夜,瞬间点亮了天穹下的世界,远山、树木、房屋刹那变得无比真切,然而转瞬亮光就消失了,一切重又沉入黑暗。跟着炸雷声再次响起,带着来自上苍的愤怒袭向大地。我眼前的玻璃窗都在震颤中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碎裂。我隐约觉得这场雨来得不同寻常,正想缩回脑袋就见一个红色的大火球自天而降,未及我瞧得仔细火球已没入黑暗,发出一声只有雷管爆破时才有的沉闷响声。我疑心自己看错了,可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提醒我刚才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我沉迷于《奥秘》杂志,里面关于飞碟和外星人的描述让我颇为神往,因此躺到床上回想大火球的样子,第一个涌入脑海的念头便是外星飞船坠毁了。我心想明天得找象石叔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长得像章鱼一样的外星人出现。 第二天正是周日,早上起来风停雨住,太阳也出来了,树叶被昨晚的暴雨冲刷得翠绿欲滴,积存的水珠反射出耀眼的光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马路上遍地泥泞,简直和沼泽地差不多。我平均每走两步凉鞋就要被淤泥粘住一次。但这并未影响我探究未知的兴趣,我一路哼着小调来到李旷爷爷家。象石叔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见我过来哈哈一笑:“方岐,你怕不是为了昨晚上打雷过来的吧?”我说:“是呀,那雷声也太响了,比二踢脚响好多倍,当时我还趴在窗上往外看,看到一个特别大的火球落到地上去了。”象石叔有些惊讶:“你看到火球了?大概是哪个方向?”我约略判断了一下:“坤乙方,从我家算估计有二里多地。”象石叔把手里的药材一扔,冲里屋喊道:“象斗,走了!”象斗叔从窗户探出头来:“哥,去哪儿?”象石叔说:“去找个东西,你快点!”象斗叔说:“那你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便来。” |
(正文) 我们在等象斗叔的时候吴方洛来了,她对昨晚上的事懵然不知,但却吵着和我一块去。象石叔一向宠她,自然满口答应,只是叮嘱她别乱跑。又过片刻象斗叔收束停当,我们四个人就高高兴兴地出发了。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我们走到三栋房后面的家属区,但是一无所获。象斗叔疑惑地问我:“方岐,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方向?”我说:“方向是不可能错的,最多距离上有些误差,再往前走走吧。” 我们一路向前而行,可惜均无发现,这里离开我家已三里有余,象石叔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忽然说了句“跟我来”就往河边跑去。我紧紧跟随在后,很快就来到前段时间遇见谢明光的地方。眼前的景象一时让我们目瞪口呆:那块黑色的大石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小不一的碎块呈辐射状散落河中,河岸边的几棵杨树枝叶焦枯,所有杨树树冠部分都已炭化,甚至有一棵还歪倒在地,不时有细小的灰烬从头顶飘落。河滩的石块缝隙中除了飞溅的碎石和树枝,也有零星的死鱼,白漂儿泥鳅都有,它们全都肚皮朝上卧在石缝中,我猜测它们是被爆炸激起的巨浪甩到岸上的。象斗叔先到核心捞起块碎石略作审视,然后对我们说道:“是被雷劈开的。”象石叔望望对面的后山,山岗顶的树木郁郁葱葱,一点也没有雷击的痕迹。那里地势可比眼前高很多,要是遭雷劈也应该是那里概率更大。象斗叔沉吟道:“也许这和它有磁性相关,旁边的杨树都是被它波及的。”我说道:“我觉得该问一问附近的住户,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象石叔首肯:“那辛苦你跑一趟,我们在这里等你。” 我顺次走到河边的几排砖房,挨个敲开门说明来意,可附近的居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昨晚上都听到这声炸雷不假,可因为有谢明光之事在前,大家都认为这块大石是不祥之物,平常都会躲得远远的。昨天夜里风雨交加,就更没人敢出来查看究竟了。倒是有个小姑娘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说在前两天晚上临睡前她都看到大石上方出现蛇皮纹一样的蓝色光柱,很长时间也不消散。这小姑娘比我还矮一头,估计比吴方洛大不到哪去,她的话我也不敢确认。不过她家窗户斜对河滩,那块大石正在视野当中,如果真想观察的话倒是能看到。我把这个消息转告了象石叔和象斗叔,象斗叔说道:“看来这块大石前几天就有异动,只是旁人一直未曾察觉。哥,你记不记得最开始发现大石是哪天的事?”象石叔回忆了一下:“总得有三个星期了,大概是二十多天前,具体是哪天可记不得了。”我想到那天谢明光出事,就说:“当时咱们先去买粮,然后遇到牟辛潼,那时范宗海和牟方中还在到处找紫芝道长,嗯,那是二十五天前的事了。”吴方洛并未参与那天的活动,她对具体日期毫无概念,于是问象斗叔:“哪天发生的很重要吗?”象斗叔道:“凡数皆有本末,我怀疑从一开始这就是邪术,时日够了自然现出原形。嗯,若是二十五天前的话把今天倒扣出去,那就应该是二十四天。今天是建日,往前倒推二十四天跨了一个月令。那就应该是除日。除日……” |
(正文) 他正在沉吟推索,我不便打扰就退到一旁,抬眼一瞅忽然见到对面山上树林中人影晃动,立刻指给象石叔:“快看,山上有个人!”象石叔拔步就往山上追:“这个人有些古怪,咱们上去看看!”吴方洛跑到河边停了下来:“哥,水太深了我不敢过!”我返身把她抱了起来,捡水浅的地方趟了过去,再把吴方洛放了下来,这会儿象石叔已经冲到半山腰了。只可惜那人腿快,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象石叔在上面冲我招手,我这才带着吴方洛往上爬。象石叔站在一棵柞树下,他指着地上被踩得七零八落的杂草说:“那人在山上停留了很长时间,至少有半个小时。而且我注意到此人身法极快,甚至能躲避我的追形定身术,是个会家子。”我说道:“也就是说他早就来了,若不是我瞧见他他还会继续停留此地,可是他在这里看什么呢?”象石叔说:“刚才我在这里转了转,从这儿能看见方圆数里之地,甚至加工厂的大烟囱都能看到。我想他未必是在观察河滩。”我还是有个疑问:“他又不针对我们,为什么要跑呢?”象石叔说:“也许他认识我们,不愿让我们看见。” 这个问题的讨论没有结果,我们只好从山上下来。刚下过雨的山坡湿滑难行,吴方洛脚底一滑摔了个屁股墩,连带着我也跟着晃了一下。幸而象石叔就在我后面,伸手将我扶稳。吴方洛嘴里嘟囔着:“那人也真有闲心,居然跑到这上面来,害得我受罪,要是找到他我非打烂他屁股不可。”我附和着:“对,要是抓到他不用你动手,看哥哥给你出气!” 象斗叔并没随我们上山,此时却从对岸迎了上来:“我想明白原委了!这块大石摆在这里,必是祈禳所用。《历例》言‘凡建道场开设斋醮、禳除灾咎、请求福愿等事,宜天德合福生、福德、天巫,忌天狗、寅日、建、破、平、收日。’曹震圭仙师明确说四月宜丙戌。而我们遇到谢明光的前一天就是丙戌,说明这一定是某人暗中搞的祭祀之术。”吴方洛一边用小手扒拉身上结成块的泥浆一边问道:“可他们做这个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象石叔说:“我刚才突然想起,南方茅山派支系中有养法主的说法,这法主可以是某种动物,比如刺猬、老鼠、蛇,也可能是土石树木等静物,期间修行颇为不易,一旦中断就必须重新开始,需要历经数次大劫才能成功。不过法主一旦修成就威力可观,既可以五鬼运财吃穿不愁,又可以探人隐私要挟报复,甚至可以于不知不觉间取人性命。只是因为此法见不得光,世人所知甚少,我还是听我爸在一次闲谈中随口提到的。” |
(正文) 象斗叔拊掌应和:“这就对得上了,没准他们就是用谢明光的精气滋养大石,妄图作不轨之事,最后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直接一道炸雷把法主给毁了。方岐,还得劳动你去找找,谢明光近况怎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他。”我有些犯难,翟小佳我是不方便打扰的,看来只有找童颖帮忙了。吴方洛倒还记得翟小佳:“哥,是不是去找小佳姐姐?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只能打个哈哈掩饰:“今天不去找她,等和她见面时领你去。”吴方洛眨着大眼睛:“真的?”我不敢直视她无邪的眼眸,口中回答道:“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放心吧!” 我和他们三个挥手作别,径直来找童颖。童颖正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和其他几个女孩跳皮筋,我张张嘴还没喊出声,童颖已经望见了我:“何方岐,你等会啊,我们马上就跳完了。”我只好答应:“嗯,你先跳,我在这等着!”童颖倒是言而有信,挑战了两次最高难度没成功就直接来找我了。她把汗津津的头发往脑后一撩,颇有些飒爽英姿的意味:“说,什么事?”我看她说话太大声,只好请她到一边,言简意赅地把请她帮忙的事说了一遍。童颖狡黠一笑:“这不还是上次小佳找我的事吗?你为什么不找她直接来找我了,是不是你俩闹矛盾论?”我估计她还不知道停车棚着火的事,倒也不必横生枝节,就说:“反正她也要来找你,我就一事不烦二主,直接找你省心省力。”童颖问道:“那你怎么报答我?”我说:“这样吧,我家里有几册连环画,我借你看两周,只要到时给我就行。”童颖点头允可:“这还差不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也不知童颖用了什么方法,一个小时之后她如约归来,并且给我带来这么一个消息:谢明光在医院治疗效果不佳,已经出院回家两三天了,他回来之后有个小男孩来看过他,并且在他家窗台上摆了一个竹筒,竹筒里没有土,却用水插着几根野草,嘱咐谢明光的奶奶好生莳弄。谢明光的奶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了一下,没想到谢明光的状态有所好转,神情不再痴痴呆呆,但说话仍然只能吐字。我急切地问道:“那小男孩长什么样?你问过没有?”童颖白了一眼:“就这些我还是好不容易问出来的,你还想知道更多?我看算了吧!嘿,你也别傻站着,到了你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你去家里拿连环画吧!” |
(正文) 我嘴上答应着却没立即回家,而是先找到象斗叔说了情况,并猜测那小男孩极有可能是牟辛潼。象斗叔说:“至于是不是咱们看看就知道了,你把这个带上!”说着找出一架单筒望远镜塞到我手里,拉着我来一探究竟。 谢明光家住在靠近排污渠的家属区,这些家属区都是十多年前盖的老式砖瓦房,排列得整齐划一,每家格局也都大同小异:进了大门是一个狭长的小院,小院尽头便是砖房,砖房被过道划分成左右两间,分别充作卧室,较大的那间还兼具会客室和起居室。厨房没有单独隔出来,做饭只能在过道完成。正因为对格局十分熟悉,我们直接把目光投向窗台。可惜窗台完全被门板遮挡,一点缝隙也找不到。不过这难不倒象斗叔,他让我骑到他肩上,手拿望远镜向窗台看。这次我看得清楚,窗台上果然有一个一尺多高的竹筒,颜色是淡黄的,就和家里装茶叶的竹罐差不多。竹筒正面还画了一个“震来虩虩”的符印,竹筒里插的野草乃是香茅,这在田间地头非常普通,说是随处可见也不为过。它的叶片有些像是长剑,边缘十分锋利,稍有不慎便会被割伤。但它本身带有一种类似柠檬的香气,用于驱虫倒有奇效。 我正看得起劲,忽然见到里面有个人影行动迟缓地出现了,我认出他正是谢明光。也不知是医院伙食太好还是自身有浮肿,我觉得他的脸比之前圆了不少,但神智仍然昏沉。他翻着眼白占据大半的眼珠,失神地向窗外张望,我不敢再看下去,小声让象斗叔把我放下来。象斗叔莫名其妙:“怎么就下来了?被人发现了?”我说:“那个谢明光好像看到我了。”象斗叔说:“他都那样了你怕什么?”我说:“直觉上我认为他还有意识,眼神都有些不对。”象斗叔皱眉说道:“不会吧?傀儡门的改换形势似乎没那么厉害,除非这等祭术就是他们自己设立。”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也许竹筒只是表象,牟辛潼在别的地方还动了手脚。”这句话提醒了象斗叔:“我有主意了,咱们去房后看看。” 我们转到谢家屋后,这一片家属区房屋密集,屋后没有空地,房子直接挨着后一排住宅的门前过道。象斗叔在胡同里找寻片刻,忽然冲我招招手:“方岐,你看这里是不是最近被挖开过。”在我看来地面都是一样的泥土,瞧不出多大差别。象斗叔随身带着水杯,他拧开杯盖把杯里的水倒到地上,在他所指的地方水很快就渗了下去,其余位置水渗得却很慢。象斗叔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果然见到土中埋有一个木质人偶,通体仅有五六厘米高矮,但外表打磨得极为光滑,还用朱砂画出了五官和十二正经,重要穴位也用圆圈标出,可谓精巧已极。先前无论牟方中还是牟辛潼所用人偶都比这个粗糙许多,可见这一定是傀儡门的秘藏宝物。象斗叔掐算出以谢明光房间为立极点的方位,又在心下反复计算,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人偶正处立极点天医方位,若论分金则是层层生入。这还不算,人偶是盘膝坐在土中的,一手护持顶心,一手捻定指诀,摆出一个吸取大地灵气的姿势。 |
(正文) 象斗叔说:“十多年前我爸去外地出差,偶然在旧书摊上看见一本线装古籍,叫《风后衍奇真经》,明显是托名风后的伪作。但我爸觉得其中文辞颇有可观之处,就花了五块钱买下来。那时的五块钱可是一笔巨资,让我妈心疼了好几天。我记得这本书上就有天医之位破祭术的相关记载,我得回去查查。”他说着站起身,我正要附和两句,忽然看到窗户内谢明光的脑袋向我们转了过来,于是急忙一拉象斗叔两个人重又蹲到地上。又过片刻我听屋里没啥动静,就想抬头看个究竟,没想到立时看到谢明光一张圆脸贴在窗上直勾勾地望着我们。我心下一寒,不敢再待下去,拉着象斗叔飞速逃离,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出了家属区我对象斗叔说:“我说谢明光发现我们了你还不信,现在被证实了吧?”象斗叔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要害他,你这么一跑反而显得心虚。其实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牟辛潼和谢明光非亲非故,对这件事如此上心说明这其中一定藏有秘密,我们追着这条线查肯定有收获。”我对此也很赞同,象斗叔因为着急回家查资料就先走了,我正准备回家忽然想起答应童颖的事还没办,就先取了连环画来找她。童颖早就等得不耐烦,一见面就数落我:“何方岐,你办事也太没谱了,让我干等了这么长时间!”我连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有些书压在箱子底下,翻出来花了很多时间,耽误你工夫了!”童颖接过书,先一册册地看封面:“哎呀,这本《舒克与贝塔》我早就想看了,上次去新华书店都没买到,你还真厉害!”我淡淡一笑:“也是亲戚送的,有啥厉害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今天的事别和小佳提。”童颖只顾看书,先唔了一声,然后才抬起头来:“你们之间肯定有状况!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才答应给你保密。”我心说女生怎么好奇心都这么重,嘴上只能应付着:“你别多想,我是怕她担心。”童颖却想歪了,眼睛里放出异样的神采,手指点着我说道:“明白了,你喜欢她!”我哭笑不得:“喂,你想哪去了,可别乱嚼舌头!”童颖抱着书跑开了,还丢下这么句话:“放心吧,我保证不说!” |
(正文) 象斗叔说:“十多年前我爸去外地出差,偶然在旧书摊上看见一本线装古籍,叫《风后衍奇真经》,明显是托名风后的伪作。但我爸觉得其中文辞颇有可观之处,就花了五块钱买下来。那时的五块钱可是一笔巨资,让我妈心疼了好几天。我记得这本书上就有天医之位破祭术的相关记载,我得回去查查。”他说着站起身,我正要附和两句,忽然看到窗户内谢明光的脑袋向我们转了过来,于是急忙一拉象斗叔两个人重又蹲到地上。又过片刻我听屋里没啥动静,就想抬头看个究竟,没想到立时看到谢明光一张圆脸贴在窗上直勾勾地望着我们。我心下一寒,不敢再待下去,拉着象斗叔飞速逃离,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出了家属区我对象斗叔说:“我说谢明光发现我们了你还不信,现在被证实了吧?”象斗叔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要害他,你这么一跑反而显得心虚。其实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牟辛潼和谢明光非亲非故,对这件事如此上心说明这其中一定藏有秘密,我们追着这条线查肯定有收获。”我对此也很赞同,象斗叔因为着急回家查资料就先走了,我正准备回家忽然想起答应童颖的事还没办,就先取了连环画来找她。童颖早就等得不耐烦,一见面就数落我:“何方岐,你办事也太没谱了,让我干等了这么长时间!”我连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有些书压在箱子底下,翻出来花了很多时间,耽误你工夫了!”童颖接过书,先一册册地看封面:“哎呀,这本《舒克与贝塔》我早就想看了,上次去新华书店都没买到,你还真厉害!”我淡淡一笑:“也是亲戚送的,有啥厉害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今天的事别和小佳提。”童颖只顾看书,先唔了一声,然后才抬起头来:“你们之间肯定有状况!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才答应给你保密。”我心说女生怎么好奇心都这么重,嘴上只能应付着:“你别多想,我是怕她担心。”童颖却想歪了,眼睛里放出异样的神采,手指点着我说道:“明白了,你喜欢她!”我哭笑不得:“喂,你想哪去了,可别乱嚼舌头!”童颖抱着书跑开了,还丢下这么句话:“放心吧,我保证不说!” |
(正文) 我回到家闲坐了一会儿,象斗叔兴冲冲地来找我:“方岐,我查到了,书上果真有记载,这种祭术叫建候祭术,乃是清朝中叶一位世外高人所创。他把一年划分为七十二候,每候折合五天多一些,三候对应一个节气,六候就是一个月令。这实际上是把奇门十八局的上中下元具体化了,而每一候均用一种植物作为代表。自寅月开始的前二十四候均用各种花命名,称之为花信,比如荼縻就称之为荼縻信。这种对应并非虚指,而是在该候期间可利用该种草木设立形局,虽说这种形局仅限于方寸之地,甚至往往是在室内,但同样有妙手天成的效果,威力不可小觑。那本书后附有一个案例,说光绪初年中原大饥,某富户之子忽然失声,只能口中呃呃不能言语。有一个人称太玄神的高人游历此地,被富户请去诊治。太玄神在富户房前设立两口米缸,事先言明会从富户家粮囤中取粮。富户只求把儿子治好,对于损失一些粮食浑不在意。太玄神在两口米缸上蒙上红布,又在富户家天井之中摆了七株野蓟,并说门外只要有人取粮野蓟便会无恙,若野蓟七日后仍长势良好你家儿子就有望痊可。富户依言而为,门外排队取粮的人昼夜不绝,连续七天没有中断,连三十里外的饥民也闻风而动,甚至在他家门前安营扎寨。前六天他儿子失声之症一无变化,富户也有所动摇,但在太玄神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七天之后他儿子居然霍然痊愈,全家上下不禁将太玄神敬为天人。不过回头再看自家粮仓,整整少了两囤粮食,多少也有些心痛。” 他说到这里也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我看他还没说到核心问题,忍不住问道:“建候祭术不属于流传世间的道派正法,牟辛潼怎么会想到破解之法的?难道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象斗叔推测本末,给出一个猜想:“我爸既然能看到那本《风后衍奇真经》,牟方中和范宗海同样有可能看到,也许他们什么时候传给了牟辛潼也不一定。不过牟辛潼始终在本地停留不走倒是个麻烦事,他肯定还惦记着温太爷沟的东西,我们要抢在他之前找到。” |
(正文) 四十一、午夜敲门 老爹自从在木材厂保卫处当差,总是经常值夜班,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他去上班之后老妈照例插好大门门闩,又把房门从内锁好,催促我早些上床休息。我满口答应,手里却兀自拿着本《外星人未解之谜》不放,看着看着眼睛又涩又胀,便忍不住趴在桌上。原想休息片刻起身再看,不料竟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到霍然从桌上惊醒,摆在旁边的时钟已指向一点。我也没心思再看书了,简单洗了脚就准备休息。刚刚躺到床上,忽听门外有橐橐的声音,有些类似啄木鸟啄取害虫。再一分辨就听出来了,是什么东西有节奏地拍在仓房的木板上。这声音持续了有半分钟还不见停止的迹象,而且敲打的方位也从仓房转到了门板上。两扇门板之间毕竟存在空隙,一拍之下门闩在铁扣中哐当作响。我再也忍耐不住跳到地上,冲到房门口正要去开暗锁,却被老妈叫住了:“小岐!这大半夜的来敲门肯定不是啥好人,你还是老实在屋里呆着吧!”我说:“这人有些奇怪,我想看个究竟。”老妈不高兴了:“你这一年惹出多少事了!老实两天得了!”我不忍心让她伤心,却又心痒难耐,只好嘴上答应,并在她的监督下躺到床上。 那一声声敲门在暗夜中格外刺耳,我早就按捺不住,可因为顾忌老妈没睡熟所以不敢稍有动作。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我听见老妈卧室已无响动,于是悄悄爬起身拧开暗锁,推开房门直奔大门。虽然我极力放慢脚步,但门外那人却已察觉,在我离大门尚有六七步时敲门声竟自停了。我急于瞧个究竟,猛地拉开门闩,探出头向外张望,暗夜中却只见一个黑影正快速离去,脚步之快有如鬼魅,但个子明显不高,估计和我差不多。我最初以为是牟辛潼,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牟辛潼早就成了丧家之犬,他也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他,哪敢主动上门自寻死路?我想追上那人问个究竟,但又担心他在暗处伏有帮手,犹豫不决间那人已跑得毫无影踪了。我悻悻然返回房间,却见老妈惊慌失措地起来:“小岐,你刚才出去了?”我一看不承认也不好,就先嗯了一声。老妈吓得变了脸色:“外面万一是坏人怎么办?你怎么胆子那么大!”我告诉她敲门的是一个小孩,她半信半疑:“谁家孩子这时候不是老实在家睡觉?亏你编得出来!”我说:“你可以不信,但你不能说我是编的!我感觉这人明天还会来。”老妈不信,但也没再啰嗦,只是让我尽快睡觉。 |
(正文) 第二天我去学校上学回家,老爹老妈正在饭桌上议论这件事。老爹对此不以为意:“也许是哪家孩子调皮捣蛋,来这儿找乐子的,他见了小岐不也躲了吗?”老妈说:“可小岐说他今晚上还会来。”老爹说:“他来怕什么?我今晚上在家,要是来了我正好把他拿下!” 然而当夜我的预言不幸成真,门板果真传来低低的敲门声。老爹从床上一跃而起,拿了手电筒就要出门。我忙跟着出来:“您轻点,把人都吓走了!”老爹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大门,就在即将打开大门的一瞬敲门声戛然而止。老爹心知不妙,拽开门的同时已揿亮手电筒,向外一瞧却只见到一个穿土黄色衣服的背影。老爹当仁不让地追了上去,同时雷霆般地大吼一声:“站住!”那人哪里肯听,脚下蹿得更快了。老爹拽开大步,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抢到他背后,手扯衣领一个绊子把他撂倒在地,同时手电筒的光束杵到了他脸上:“说,来我家捣什么乱,是谁指使的?”我比老爹稍慢片刻赶到,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谢明光。他的圆脸因为紧贴在地而扭曲,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着,嘴还一抽一抽的。老爹喝问几声他绝口不答,反倒是鼻涕先淌了出来,黏糊糊地看着极是恶心。 我悄悄告诉老爹他的来历,老爹手不由地松了:“我们和他又无冤无仇,他怎么跑到咱家来了?”我猜测前天去他家窥视被他记住了,但却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我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你认识我是谁吗?”谢明光眼睛眨巴两下,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河边……见过。”他虽然只说出这两个词,我心中却是一惊,这说明那天出事时他对我是有印象的。我继续问他:“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偏偏跑到这里来敲门呢?害得我们也睡不好觉。”谢明光开口了,声音空洞不像是人发出来的:“神……让我来的。”我再刨根问底下去,谢明光就什么也不肯说了。老爹在旁边连比划带吓唬,但谢明光充耳不闻,对此毫无感知。老爹摇摇头,对我和老妈说道:“这小孩也真奇怪,我看这样吧,先把他带到家里喝口热水,等天亮我把他送回去,他家里人一定等急了。”哪料他这一分神谢明光突然从他手底挣脱,老爹反手一抓捞了个空,再去追他谢明光却已翻过栅栏,猴子一样跑到邻居家的菜地去了。老爹堂堂一个木材厂保卫处副处长,总不能也去菜地乱踩,只好摇摇头示意作罢。 |
(正文) 早饭之后我去找象斗叔上学,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象斗叔奇怪地问道:“这个谢明光不会是在梦游吧?”我回答:“肯定不是,我和他对话他还能说几个词,显然精神是清醒的。”象斗叔也琢磨不透:“可他找你干什么呢?你又没惹他。”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就是前天他瞧见了我才一路追踪,连续两天都来绝不是偶然。”象斗叔想出个办法:“我们干脆找到他家人,看他家里人怎么说。”于是我和象斗叔约好中午放学后直奔谢明光家问个清楚。 我们赶到时只有谢明光的奶奶陪着孙子,她告诉我们儿子儿媳都去上班了。我说起昨晚上谢明光去我家敲门的事,老太太矢口否认:“你肯定认错人了,我大孙子晚上都是我照顾的,我一晚上要过来看四五次,他要是出去了我还能不知道?再说晚上大门都是上锁的,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出去?”我劝说她再仔细想想,老太太很倔:“没有的事,你别污蔑我孙子。”我一看老太太的思想工作做不通,知道多说无益,不过转头一望却见到窗台上的香茅草长势正旺,叶片绿如春韭,靠近中心的部分更是挺立如剑,显然这家人对香茅草精心照料呵护备至。我故意问道:“您家这是什么花呀,长得还挺好。”老太太很是紧张,站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哎,这没什么的。你们有事没有,我还要去做饭,你没看我孙子都饿了。”其实谢明光自我们进门后一直一言不发,时而摆弄手指时而用指甲在炕沿上反复抓挠,根本看不出有饥饿的迹象。老太太这番话分明是在赶我们走,我们自然也不能厚着脸皮呆下去。象斗叔站起身来:“今天打扰您了,若是明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们,我家就在机关背后,很好认的。”老太太巴不得我们快走:“好,好,多谢你们了。” 待到出了谢家门槛,老太太在我们背后砰地一下关上了门。象斗叔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眼前,手心中赫然有一片香茅草叶,我惊奇不已:“你一直在炕沿那儿站着,什么时候拿到手的?”象斗叔哈哈大笑:“要是让你看出来不就穿帮了吗?我是在老太太转身出门时拿的,打算看看牟辛潼到底弄什么玄虚。”我问道:“你准备怎么看?”象斗叔道:“古人有占卜二法,极数知来谓之占,以形观物谓之卜,我准备以此草作筮,看卦象休咎判断。”象斗叔一向精明过人,他做事我自然不需多费心思。 |
(正文) 早饭之后我去找象斗叔上学,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象斗叔奇怪地问道:“这个谢明光不会是在梦游吧?”我回答:“肯定不是,我和他对话他还能说几个词,显然精神是清醒的。”象斗叔也琢磨不透:“可他找你干什么呢?你又没惹他。”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怀疑就是前天他瞧见了我才一路追踪,连续两天都来绝不是偶然。”象斗叔想出个办法:“我们干脆找到他家人,看他家里人怎么说。”于是我和象斗叔约好中午放学后直奔谢明光家问个清楚。 我们赶到时只有谢明光的奶奶陪着孙子,她告诉我们儿子儿媳都去上班了。我说起昨晚上谢明光去我家敲门的事,老太太矢口否认:“你肯定认错人了,我大孙子晚上都是我照顾的,我一晚上要过来看四五次,他要是出去了我还能不知道?再说晚上大门都是上锁的,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出去?”我劝说她再仔细想想,老太太很倔:“没有的事,你别污蔑我孙子。”我一看老太太的思想工作做不通,知道多说无益,不过转头一望却见到窗台上的香茅草长势正旺,叶片绿如春韭,靠近中心的部分更是挺立如剑,显然这家人对香茅草精心照料呵护备至。我故意问道:“您家这是什么花呀,长得还挺好。”老太太很是紧张,站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哎,这没什么的。你们有事没有,我还要去做饭,你没看我孙子都饿了。”其实谢明光自我们进门后一直一言不发,时而摆弄手指时而用指甲在炕沿上反复抓挠,根本看不出有饥饿的迹象。老太太这番话分明是在赶我们走,我们自然也不能厚着脸皮呆下去。象斗叔站起身来:“今天打扰您了,若是明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们,我家就在机关背后,很好认的。”老太太巴不得我们快走:“好,好,多谢你们了。” 待到出了谢家门槛,老太太在我们背后砰地一下关上了门。象斗叔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眼前,手心中赫然有一片香茅草叶,我惊奇不已:“你一直在炕沿那儿站着,什么时候拿到手的?”象斗叔哈哈大笑:“要是让你看出来不就穿帮了吗?我是在老太太转身出门时拿的,打算看看牟辛潼到底弄什么玄虚。”我问道:“你准备怎么看?”象斗叔道:“古人有占卜二法,极数知来谓之占,以形观物谓之卜,我准备以此草作筮,看卦象休咎判断。”象斗叔一向精明过人,他做事我自然不需多费心思。 |
(正文) 了却这样一桩心事我自然很放松,保持愉快的心情一直到下午踏进教室,一进门我就觉得有几分古怪。班里同学全都在窃窃私语,唯有翟小佳伏在桌上小声啜泣。我心头一惊,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但我不便直接询问她本人,就把孙武威拽出教室,向他询问原因。孙武威先是摇头叹息,继而低声告诉我:“中午不知是谁把翟小佳的书包扔进男厕所了,书和作业本都泡在粪水之中,肯定是不能用了。”我一听之下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这眼看就是期末了,练习册和课本都很难买到,这让翟小佳怎么办啊?孙武威看出了我的心思,跟着感慨翟小佳这可算是倒大霉了,有人传言她是得罪人了。 我觉着很奇怪:“翟小佳是与人不太亲近,可她也没什么坏心眼,能得罪谁啊?”孙武威讳莫如深地摇摇头:“我看这事也挺蹊跷。”再往下他就不说了,推开教室门回自己座位去了。我在心里盘算一番,的确想不出谁会干这种缺德事,看来只能找班主任马老师裁决了。本来我知道自己头几天刚栽了个大跟头,是不愿意去找马老师的,可翟小佳在班级里没什么朋友,我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她。于是我直奔办公室,在路上恰巧遇到了来上班的马老师。马老师知道我肯定有事,就停下脚步等我开口。我要言不烦,三两句就把事情结果说了。马老师眉头慢慢皱紧:“竟有这等事?看来咱们班级卧虎藏龙呀!你先回去,这事我会慢慢调查。”我额外多说了一句:“只求您别把我来过的事告诉别人。”马老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放心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翟小佳仍然趴在课桌上哭泣。上课时老师讲练习题,她红着眼睛爬起来,只能和同桌共看一本,两个人都不方便。余心慧见我频频回头,忍不住在课桌下掐了我一把。夏天的校服裤子很薄,她这长指甲又十分尖利,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余心慧却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正襟危坐装成在听课。我恨得牙根直痒,却也不敢在老师眼皮底下和她大动干戈,只能把不满埋在心底。下课后马老师陆续把同班同学喊去调查,我大概估计了一下怎么也有十五六个人。按说这件事不算复杂,应该很快调查清楚,然而直到放学马老师也没有宣布作恶之人的姓名。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回家路上堵住孙武威,问他是否清楚情况。孙武威因为学习差劲,已经在班级后排的后进生大本营呆了很长时间,每次班里一有风吹草动他总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他说只了解部分怀疑对象被老师叫去谈话了,但似乎并没发现谁有动机。听了孙武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心里又惦记着谢明光的事,就顺道去找象斗叔。 |
(正文) 象斗叔告诉我,说他发现牟辛潼给谢家的香茅草并非路边寻常所见的凡品,而是精心培育的异株,叶片的宽度和厚度都要大一些。他用此草作筮,得金木交战之象,但金衰木旺,反有被木所乘之势,说明此草根基深厚,摆在谢明光家中可扶弱抑强。象斗叔还推断牟辛潼这株草不是仓促拿出来的,而是早有准备,至少已有数日。我有些性急:“可我们还是没理清思路啊!”象斗叔倒沉得住气:“只要有马脚迟早都会露出来的,我们不妨再等一等。”这当口秀珠奶奶已做好了饭招呼一起吃,我觉着总在李旷爷爷家打扰不好就提出回家吃。象斗叔送到门口,我踌躇片时把翟小佳的不公平待遇讲了。象斗叔一语点醒梦中人:“眼下最关键的是不能耽误考试,找出作恶之人只是次要任务。你把小佳需要的课本列出名单,我也帮你收集。”我觉得这个方法对路,简单地把需要教材和练习册的情况说了,然后直接拐到书店碰运气。 我们镇上有许多家书店,最大的当然是国营的新华书店,可惜这时已经关门下班了。我挨个去旁边的书店询问,总算找到两册《课课大考卷》,其他练习册均已告罄,没有一家书店有存货。正在失望的时候,有个书店的老板叫住我:“小朋友,我这里倒有一册你说的练习册,不过前面几页有勾画的痕迹,我打折卖给你,你看看要不要。”我一看封面正是我们这学期所用,练习册前面十来页到处都是涂写字迹,好在不影响使用。老板又给我打个对折,我爽快地付了款把它买下来。晚上象斗叔到家里来,给我拿来了他的课本。虽然部分课文有所调整,但整体不影响使用。 第二天我起个大早,仍在翟小佳的必经之路上等她到来。十多分钟后翟小佳背着书包的身影出现了,她原来的书包已经不能用,今天背的仍是去年的旧书包。我疾步迎上前去,把课本和练习册往她手里一塞。翟小佳没说话,眼圈倒先红了。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随后先去教室中等待上课。班级中有很多人嫉妒翟小佳,准备看她的笑话,不想翟小佳从容地拿出课本,让看热闹的人大为吃惊。他们追问书是从哪来的,翟小佳只不言语。这时马老师走进教室,不满地瞪了一眼还在叽叽喳喳的几个女生,她们吓得如同小耗子一样赶快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马老师今天复习的是课本的第三单元,然后又讲练习册上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这些内容本来我们是做过的,练习册上都有现成答案,不过翟小佳的练习册这部分却是空白一片,她只能抓紧时间誊抄。我趁马老师不注意回过头去,恰好和翟小佳抬起的目光相对。她赶快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脸颊却现出绯红。我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毕竟前几天刚给她惹下大麻烦,这就算是弥补吧。 |
(正文) 复习课本就辛苦,再加上课间时间也被老师利用,一上午我们仅仅休息了十分钟。我奇怪的是直到中午马老师仍未公布谁干的坏事,就再次找孙武威询问。孙武威对此也不甚了然,但和我说侯兴隆似乎知道点什么。我救过侯兴隆的表弟,侯兴隆一直对我感恩戴德,我找他也很方便,当即把他拉到操场。没想到一向直爽的侯兴隆居然吞吞吐吐,憋了半天才说道:“何方岐,你能不问了吗?”我说:“你还有没有正义感了?翟小佳无缘无故遭受飞来横祸你怎么能无动于衷?”侯兴隆被我说得满脸通红:“行了行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昨天有人传言说苏明明中午在教室逗留过,她有作案嫌疑。”我一下子糊涂了:“不是说翟小佳的书包被扔到男厕所了?”侯兴隆撇撇嘴:“你这还不明白?疑兵之计呗!咱们班男生谁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我问:“可苏明明与翟小佳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侯兴隆道:“那谁知道?唉,你可别跟别人提我的名字,我不想卷在里面。” 我知道这事绝不简单,想找苏明明问个清楚,可苏明明总和其他女生混在一起,基本没有落单的时候,我直到放学时才找到一个机会,把她拦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胡同里。苏明明不满地嘟囔:“何方岐,你这是干什么,再这样我喊人了!”我把食指凑近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问道:“你别喊,我问你点事情,你要是回答得好我借你游戏手柄。”苏明明果然大感兴趣:“真的?那你问吧。”我单刀直入:“昨天中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苏明明眼睛一眨,露出惊惧之色:“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有鬼:“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不知道了?你放心,你说给我的话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苏明明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问了。”我问道:“那你还想不想玩游戏手柄了?”苏明明的反应大出我的意料:“我不玩了,你放我走吧。”我一看她要逃,大喝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别以为做的隐秘就没人知道,已经有人和我说了!” 苏明明全身一震,有些张口结舌:“你说有人看见了?”我决心诈她一诈:“你都去了男厕所为啥不承认呢?我知道你并非主使者,所以才对你网开一面,否则早就不客气了!”苏明明智数短浅,被我这一诈弄得神慌意乱:“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求你别告诉翟小佳,我对不起她。”我说:“既然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替别人背黑锅呢?这种做法很愚蠢你知不知道?”苏明明完全傻眼了,不知该怎么说。我见时机成熟,最后再添上一把火:“你现在告诉我我也不追究你,但如果等我查出来了,我连他带你一块收拾!”苏明明抬起头,眼神突然镇定起来:“哼,你收拾不了的!”我微一愣怔,苏明明用力推开我逃走了。我把前因后果连起来思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思考再三我决定还是告诉翟小佳。 |
(正文) 翌日早上我再次在相同地点拦住翟小佳,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是谁把你的书包扔进厕所了。”翟小佳惊讶地看着我:“你背着马老师暗中调查?”我点点头:“这事是余心慧主使的,苏明明动的手。”翟小佳比我想象得要平静,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汽,喃喃自语道:“苏明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回答:“大概是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余心慧手里了,余心慧要挟她她就这么做了。”翟小佳不说话,只是用力抿着嘴唇,手指死死地抓紧书包背带,良久才见一大滴晶莹的泪珠洒落风中。我怕她沉不住气惹出事端,跟着叮嘱她:“你先忍耐一时,不要和别人说,包括马老师。因为马老师最多惩罚苏明明,绝对扯不到余心慧身上。”翟小佳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那么鲁莽的。” 这一天学校里风平浪静,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马老师压根没提起前两天那场风波,连苏明明也没批评,像是已经忘记了。苏明明到底做贼心虚,在教室里每次遇到我都低垂眼睑,不敢与我正视。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压根不去理她。苏明明看到翟小佳没有异动,这才逐渐安下心来。 放学收拾书包时余心慧忽然问我:“你说今年我能不能考第一?”我本不想理她,但她很强势地非要我回答,我只能支吾道:“大概会吧。”余心慧不满地瞪圆眼珠,眼中的光芒像是要把我吞掉:“什么叫大概?这次我一定得第一!”我心说上次考第一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次你能不能考过我还是未知数,想得第一,做梦去吧!只是这念头不便向她言明,独自腹诽罢了。我甚至隐隐猜测余心慧之所以支使苏明明对付翟小佳,就是为考第一扫清障碍。 果不其然晚上到家后我听老爹说,木材厂与第四小学的合作共建已经进入到了实质阶段,余书记决定拨出一笔款子作为奖教金和奖学金,用于奖励教学突出的老师和学习优秀的学生,这学期能考到年级前列的学生均有可能获奖,据说一等奖有一百元哩!我心说难怪余心慧这么积极,她很有可能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出名,好为将来担任大队委铺平道路。老妈在心底盘算片刻,说这笔钱只怕不少,你们单位的头头都同意?老爹说杜厂长不是很赞同,认为还不如拿来给职工搞福利,但他刚起个头就被余书记压下去了。老妈鄙夷地说,这老杜只怕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老爹说也不能这么看,余书记虽说是空降过来的但背景深厚,杜厂长却在厂内深耕多年,真要让职工投票指不定谁会占上风。 |
(正文) 吃完饭我要看动画片,老爹说你马上要考试了,看什么看,有那工夫还不如背两篇课文。我怏怏不乐地打开课本,还没读完一篇课文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我还以为是象斗叔,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开门,不成想开门后外面空空如也,鬼影也不见一个。我瞬间反应过来,大概是谢明光闲着无聊又到这里遛弯了,于是大喊一声:“谢明光,你别跑,我看到你了!”胡同口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我急忙奔了过去,果然见到谢明光在快速逃离。我正想追上去问个明白,老爹从背后喊道:“小岐,你回来!”我没法拧着老爹的意思,只好先回屋里,内心却盼着谢明光能再次前来捣乱。但谢明光让我失望了,等到人定时分他终究没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紧张的备考,马老师为了让我们能够专心学习,擅自将所有副科全都停上,又把晨读和中午上课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如此一来我们几乎没有在操场上玩闹的时间,唯一能出去的空当大概只有课间操。一摞摞的试卷从老师的讲台流向每一张课桌,又从课桌转移到了办公室,被老师添加红墨水后再转回到每一个人手中。这些试卷都是老师用复写纸自行油印,字迹模糊不说,还时常有文字上的错误,就只能在黑板上更正。如此几天下来马老师和张老师都瘦了一圈,我们也累得精疲力竭,好几次有同学在老师讲评试卷时趴在课桌上梦会周公,但都被老师无情地用教鞭敲醒。余心慧大概在家里熬夜看书,两只眼睛中全是血丝,看着像得了红眼病,可她兀自咬牙强撑,不让自己睡着。翟小佳也好不到哪去,但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更不愿别人瞧了笑话,记的笔记比谁都多。 紧张的气氛一日甚于一日,每一天却又如此漫长,期末考试仿佛始终那样遥不可及。我每天扳着手指头计算日子,总算捱到了考前一天。这一天即将结束时马老师突然说有重要消息要宣布,我们打起精神静待下文,却原来是有关奖学金的事,和我从老爹哪里听来的并无差别,只是在细节上完善了一些。马老师总结说:“这次考试不仅比年级前几名的成绩,各班级之间也要比平均分,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为咱们班级争得荣誉!”话音落地全班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我们班底子薄差生多,要想在这次比拼中胜出千难万难,只怕要让马老师失望了。马老师也看出我们的心思,有意给大家鼓劲,提高了嗓门问道:“你们有没有信心?”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回应,且都有气无力。马老师很不满意,就又重复了一次,大家声音比之前大了些,但也显得底气不足。马老师最后陈词:“我相信大家,今天都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以饱满的精神迎接考试!” |
(正文) 吃完饭我要看动画片,老爹说你马上要考试了,看什么看,有那工夫还不如背两篇课文。我怏怏不乐地打开课本,还没读完一篇课文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我还以为是象斗叔,答应了一声就出去开门,不成想开门后外面空空如也,鬼影也不见一个。我瞬间反应过来,大概是谢明光闲着无聊又到这里遛弯了,于是大喊一声:“谢明光,你别跑,我看到你了!”胡同口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我急忙奔了过去,果然见到谢明光在快速逃离。我正想追上去问个明白,老爹从背后喊道:“小岐,你回来!”我没法拧着老爹的意思,只好先回屋里,内心却盼着谢明光能再次前来捣乱。但谢明光让我失望了,等到人定时分他终究没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紧张的备考,马老师为了让我们能够专心学习,擅自将所有副科全都停上,又把晨读和中午上课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如此一来我们几乎没有在操场上玩闹的时间,唯一能出去的空当大概只有课间操。一摞摞的试卷从老师的讲台流向每一张课桌,又从课桌转移到了办公室,被老师添加红墨水后再转回到每一个人手中。这些试卷都是老师用复写纸自行油印,字迹模糊不说,还时常有文字上的错误,就只能在黑板上更正。如此几天下来马老师和张老师都瘦了一圈,我们也累得精疲力竭,好几次有同学在老师讲评试卷时趴在课桌上梦会周公,但都被老师无情地用教鞭敲醒。余心慧大概在家里熬夜看书,两只眼睛中全是血丝,看着像得了红眼病,可她兀自咬牙强撑,不让自己睡着。翟小佳也好不到哪去,但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更不愿别人瞧了笑话,记的笔记比谁都多。 紧张的气氛一日甚于一日,每一天却又如此漫长,期末考试仿佛始终那样遥不可及。我每天扳着手指头计算日子,总算捱到了考前一天。这一天即将结束时马老师突然说有重要消息要宣布,我们打起精神静待下文,却原来是有关奖学金的事,和我从老爹哪里听来的并无差别,只是在细节上完善了一些。马老师总结说:“这次考试不仅比年级前几名的成绩,各班级之间也要比平均分,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为咱们班级争得荣誉!”话音落地全班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我们班底子薄差生多,要想在这次比拼中胜出千难万难,只怕要让马老师失望了。马老师也看出我们的心思,有意给大家鼓劲,提高了嗓门问道:“你们有没有信心?”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回应,且都有气无力。马老师很不满意,就又重复了一次,大家声音比之前大了些,但也显得底气不足。马老师最后陈词:“我相信大家,今天都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以饱满的精神迎接考试!” |
(正文) 马老师的考前动员结束了,同学们陆续离开,余心慧在离开座位前有意跟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但我装作没看见。我的目光越过教室大半的宽度落在翟小佳身上,此刻的她头顶粉红色的蝴蝶结,在纸上抄写着什么,是那样的专注和认真。我不忍心打扰她,叫上孙武威一起回家去了。 路上孙武威问我:“你说一个第一名怎么那么多人争?有意思吗?”我回答:“你没听马老师说吗,这次有奖励的,这第一名的奖学金要是到了手里,有什么不好?”孙武威大摇其头:“我不这么想。你看第一名只有一个,大部分人和这个奖学金毫无关系。我也不是竞争者,何必费那个工夫?”我觉得他说的哪里有问题,但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回到家里把这事告诉爸妈,老爹形容孙武威好逸恶劳不思进取,老妈则说这种人适合将来找个接班的工作。老爹笑称现在各单位都人满为患,生产压根用不了那么多人,上哪里去接班。 四十二、考试风波 期末考试我一大早就来到了考场。这次考试采用区统考试题,学校极为重视,考场划分没有采用随即乱序,而是抽调年级排名在前三十的同学单独组成一个考场,其余考场再随机划分。这样我和翟小佳、余心慧就都在一个考场中,我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她们两个一个在我正前方,一个在斜对角,一有风吹草动都能一览无余。我到的时候考场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而且都是外班的,他们在讨论一道分数求和,我听着新鲜,就凑过去听了听。哪知他们见我过去就闭口不言,看来这道题是他们老师的押宝题,不让轻易对别人说。我索性坐回到自己座位上,静待考试开始。又过片刻监考老师到达,其中一个我从未见过,想来也许是外校的,另外一个却是前一阵打过交道的秃头主任。这家伙对我还有印象,在考场里粗略一扫就发现了我:“也来参加考试了哈。”他的语气让我觉得有些揶揄的味道,我不想理他,只点点头算是回应。 |
(正文) 不多时余心慧昂着脑袋进了考场,她把书包往讲台一撂,拎着纸笔来到座位,坐下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我低头瞟了一眼电子表,离语文开考还有十五分钟,大部分人都到齐了,只有三个座位还空着,这其中便有翟小佳。我心里十分纳闷,像翟小佳这么勤奋的人,绝对不会睡懒觉,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来?我溜到门口向楼下张望,也没看到她的身影,着实替她捏了一把汗。我正想去楼下看看,秃头主任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马上考试了,别东张西望的,赶快回考场去!”我只好怏怏不乐地回到座位,另一位监考老师已经在宣读考试秩序了。再过片刻另两位同学也先后小跑着进场,秃头主任不满地呵斥道:“你们哪个班级的?下次早点!”那两人吓得头也不敢抬,灰溜溜地把书包放到讲台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唯独翟小佳影踪全无,也不知她究竟在哪里。 秃头主任抬头望了望:“呦呵,还缺一个,看来是不打算考试了!李老师,你来发试卷,我填缺考单!”他食中两指夹着圆珠笔,来回晃了两下,倒转笔杆叭地一按,但没想到圆珠笔没油,他费了半天劲也没划拉出来。此时那李老师正专心发卷,秃头主任不好打扰,就准备向学生借,恰在此时教室门开了,翟小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额头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脸颊红得和熟透的大苹果一样,显然是跑了很远的路。她正要进入考场,秃头主任发话了:“站那站那!你干什么的?”翟小佳声音怯怯的:“我来考试。”秃头主任拿圆珠笔敲着手腕上的上海手表:“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学校三令五申不准迟到,你拿学校的命令当耳旁风?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你看看,李老师是从二小过来的,这让人家看了还不得笑掉大牙?”翟小佳脸都快埋进怀里了:“我错了,对不起。”秃头主任威风耍够了,心理上得到极大满足,不耐烦地说:“像你这种没有时间观念的考生就应该去别的考场!进去考试吧!”翟小佳答应着,飞速坐到空位上,拿了试卷就开始作答。我稍稍安下心,也埋头认真做题。 前面的填空、标注拼音、名词解释都是常规题,我很顺利地完成了。但是翻到后一页,我立即发现这份卷子的不同寻常:以往的练习题只有一个作文,而这份试卷在作文前面又加了一个小作文,要求写一张限定一百五十字的留言条。留言条是我们二年级学的,并不在这次考试的范围,马老师当然也没带领我们复习,落笔生疏是肯定的。更为糟糕的是,这次考试时间没有延长,仍是原定的一个半小时,这样一来时间太过紧张,要想拿到满意的分数只怕很难。坐在前面的翟小佳这时翻到第二页,看到留言条也倒吸一口凉气,显然她也被吓到了。此刻我突然冷静下来,大家面对的卷子都是一样的,对我来说时间紧张旁人想必也是一样,如果能趁此机会多捞上几分就算赚到了。 |
(正文)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仔细审题,留言条一气呵就很快就写完了。作文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们写过的陈题,前几天复习时我曾经仔细看过,写来自是得心应手。待我堪堪把试卷上的稿纸填满距离考试结束仅剩五分钟。我抬头看见考场中其他人尚在奋笔疾书,不禁略有得意,看来我的速度还是可以的。秃头主任低头看看时间,再扫视一遍考场,不禁皱起了眉,附在那个李老师耳边嘀咕:“这都快结束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没做完?你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 片刻后秃头主任火急火燎地回来了,大声宣布考试延长十分钟,让大家抓紧时间。考了这么多次试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禁有几分错愕。余心慧抬头看看秃头主任,双肩微微耸动,看得出她对这个决定十分满意,然后她俯首继续答题,钢笔尖飞速在试卷上划动,我甚至能从考场的沙沙声中分辨出她写字的声音。我又转头看向翟小佳,她同样在奋笔疾书,书写频率一点也不比余心慧慢。她今天仍然戴着那个粉红蝴蝶发卡,但已经错位到了脑后,伴着她的书写有节奏地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展翼飞走。我当然希望她能快点答完,同时又希望余心慧拖个后腿,然而这二位几乎同时停笔,此时考试时间所剩无几,秃头主任看了看表就让大家交卷了。 出考场后大家纷纷抱怨题目不合常理,余心慧也跟着感慨,说自己也没答完。其实我早知道她在放烟幕弹麻痹竞争对手,但我懒得戳穿她,躲在一边看她表演。考场中有好几个我们班的女生,除了翟小佳以外其他人纷纷上前安慰余心慧,说一会还有数学考试,你肯定没问题的。 这时我看到翟小佳低头走了出来,她没看那几个女生,径直朝楼下走去,看样子是要去厕所。我索性抢先下楼,终于在一楼拐角的位置把她堵住了。翟小佳刚才已看到我,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迟到吧?其实我今早上起得挺早,吃完早饭还看了一会书。我出门的时候离考试还有一个小时,从我家到学校满打满算十五分钟,怎么也不会迟到。结果我走到半路突然对面来了个神婆,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非拉着我说要给我看看。我说我妈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再说我还有事,但那神婆就是不撒手,还说什么她早就算出来我今天要考试,而且去得越早考得越差,总之唠唠叨叨一大堆。” |
(正文) 我说:“那你就听她唠叨?不赶紧喊人让她走!”翟小佳说:“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沌,都有点晕头转向了。后来实在忍无可忍,靠左手推开她才脱身的。”我看着她鳞片横生的左手:“看来你这手还挺管用的。”翟小佳说:“我现在也想通了,反正都是自己身上的东西,戴不戴手套能咋的?索性现在也不戴了。”我见她解开了心结,也由衷地为她高兴。翟小佳冲我挥挥手,快步离开教学楼,我在楼下磨蹭片刻才晃悠悠地回到考场。余心慧早已坐回到座位,我进门时她瞟了我一眼,眼神中颇有些炫耀意味,我猜她语文考得大概不错。 过不多时翟小佳和秃头主任先后回来,秃头主任胳膊上架着试卷袋,背后跟着另一个年轻女老师,看来数学就由他二人监考。秃头主任一直看翟小佳不顺眼,见她走得慢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翟小佳赶紧加快步伐,秃头主任这才冷哼一声,大步跨上了讲台。他说道:“鉴于语文考试时间不够用,校领导决定数学考试也延长二十分钟,大家不用着急,慢慢答。”试卷发下来后我粗略浏览了一遍,数学试卷同样诡异非常,不仅题量远比平时练习题大,分数也极为琐碎,甚至有的填空题一个空才零点五分。不过我对自己的数学能力很有信心,大概估计了一下试卷难度开始提笔作答。除了最后一道大题行程问题稍稍思酌片刻以外,其余的题目都顺利地完成了。我看看电子表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直接交卷。走到余心慧身边的时候她抬头瞟了我一眼,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惊讶我为什么可以做得这么快。我没转头,却故意顿了一下脚步。秃头主任立时注意到了,瞪着我不满地呵斥道:“你干什么?不要干扰别人答题!”我素来看不起这种媚上欺下的小人,但也懒得和他计较,交了卷就出了教室。 我不喜欢考场中那种压抑肃杀的气氛,原想着交了卷就解脱了,没想到马老师就在考场外候着,一见我出来就先责备我:“不是让你们到时见才交吗?怎么提前交卷了?”我只好回答:“我把题目都做了,也检查不出什么错误。”马老师说:“那也应该在考场里继续检查,刚才听张老师说了这次题目可不简单。唉,今年的平均分只怕不好看。”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悄悄溜到一边,正想下楼马老师招呼我:“先别走,一会儿回来开班会!” |
(正文) 等我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上来,教室里哀嚎一片,都在抱怨命题人不讲规矩,统考居然出这么难的题。马老师却说了这样一段话:“人生中会遇到很多场考试,这只是其中一场。考得好与不好都是过去式。考得好的不要骄傲,没考好的也别气馁,后面还有不少机会。不论如何我都希望大家多做总结,争取日后有新的进步。”余心慧突然举手示意:“老师,能让我们对对答案吗?”马老师说:“试卷还没判,等判卷结束后再说。”余心慧听罢默默地坐下了。 班会结束后我们本学期也宣告完结,我心里再无挂碍,在老爹的视线之外踏实地玩了好几天。这天下午我正拿着自制的捕虫网捉蜻蜓,苏明明突然跑过来了,大老远就喊我的名字。我不想搭理她,还是玩自己的,苏明明奔到近前又重重地喊了一声,我没办法才转过头:“你来干什么?”苏明明听出我语气中的敌意,迟疑了片刻才说:“我有个重大消息要告诉你,晚了就会误事。”我问:“什么消息?”苏明明说:“你得答应我上次的事不告诉翟小佳,然后我才能说。”我其实早就和翟小佳说了,但翟小佳听从我的劝告,一直隐忍没有发作,苏明明对此并不知情。 我放下手中的捕虫网:“好吧,我答应你。”苏明明说:“数学卷子最后两道题不计分,按大家都正确处理。”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可是期末考试,你跟我开玩笑呢?”苏明明见我不信,重重地一跺脚:“哎你这人可真是的!今天我跟着余心慧去学校,听几个老师议论的!”我这才有几分相信,却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原来你甘愿当别人的跟屁虫。”苏明明脸一红,但随即抬起头来:“她家有权有势,当她的跟屁虫也没啥丢人的,好多人想当还当不上哩!”我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哪来的那么多歪理?”苏明明说:“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我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你反过来嘲讽我!”我说:“就算我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什么,就这样吧!”苏明明头一昂,气哼哼地走了。 |
(正文) 苏明明离开后我也没心思捉蜻蜓了,赶快跑去找翟小佳。可惜在外面没找到她,我又畏惧她妈妈,就只好央求仍在津津有味看书的童颖帮忙。童颖恋恋不舍地放下书:“求我帮忙可以,那你得多借我两天。”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只要你把翟小佳喊出来,多看一个星期也可以。”童颖得了承诺,蹦蹦跳跳地去找翟小佳。翟小佳正好在家,童颖一喊就出来了。没等她开口问什么事,童颖朝外一努嘴,翟小佳瞬间明白了,飞快地跑到我面前。我把苏明明透露的情况和她说了,翟小佳满脸惊诧:“那我最后这道题不就白算了吗?”我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概是某些头头为了让一些人成绩好看些。咱也不管那么多,心里有数就行。”经过停车棚大火之后翟小佳明白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对此默默接受。她正转身要回去,我说道:“我们最近可能还要去一趟温太爷沟,你能一起去吗?”翟小佳没把话说死:“我妈现在看我挺紧的,我只能瞅她不在出来,到时再说吧!” 我虽然劝说翟小佳放宽心,但自己到底不能无动于衷,晚上吃饭时忍不住和老爹讲了。老爹说:“这都是人生必要的历练,你也别太当回事,就算不考第一我也不会责怪你。”老爹的态度大出我意料之外,看来他并非任何时候都那么严苛。 两天后是返校的日子,学校出人意料地把表现优秀的师生请到小礼堂,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颁奖仪式。余心慧虽然也在受邀之列,但明显心不在焉,我知道她考得不怎么样。随后我看到教数学的张老师抱着一摞红色桌布进场,在其他几位老师的协助下给 台的桌子罩上,多少有了些隆重的氛围。再然后头顶的大喇叭播放乐曲,几位贵宾入场。秃头主任站在 台侧,一一给他们指明座位。有人给秃头主任递了个麦克风,他拿起来先咳嗽一声,声音经放大后传递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惹得在场的师生一阵哄笑。秃头主任面现尴尬,但他脸皮够厚,很快就调整过来,开始介绍到场的嘉宾。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今天主要的几个人都是木材厂过来的。不过这其中并没有余心慧的爸爸,来的最大的领导才是木材厂分管运输外销的副厂长,其他人都是他手下的兵。我没听老爹提起过这件事,看来那帮人也没招呼他。 |
(正文) 秃头主任宣布表彰名单,马老师和张老师赫然在列, 台上的嘉宾为获奖老师颁发奖状和纪念品。然后秃头主任按班级宣布获奖学生名单,很快轮到我们年级了。秃头主任却没急着宣布,而是低头揉了一下眼睛,才嗓音含混地说道:“一等奖……翟小佳。”他说完之后像是不相信似地皱了一下眉,跟着颇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又说道:“二等奖是何方岐和崔子羽,三等奖余心慧……现在请颁奖嘉宾为这些同学颁奖,大家用掌声向这些同学表示祝贺!”我回望翟小佳一眼,彼此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今年的第一名真被翟小佳获得了。不过当我们站上领奖台时,才发现秃头主任把余心慧安排在了正中,看起来我们这几个一二等奖像是她的陪衬一般。我和翟小佳都不在意,毕竟我们经过奋斗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可谓皇天不负有心人。 颁奖仪式结束后,我们排着队从台上拾级而下,当余心慧走到秃头主任面前时,秃头主任主动伸手和她相握,并说:“小余同学,祝贺你呀!”余心慧小声地说道:“张叔,我考的不好。”秃头主任哈哈一乐:“在张叔心目中你就是第一!”后来回班级我才听说,原本余书记是要参加仪式的,就因为余心慧没得第一名,他自觉脸上无光就借故没来。马老师稍后捧着奖杯进了教室,可她脸上并无喜色,而是以严肃的语气说:“虽然我们班这次排了年级第二名,可这并不值得我们骄傲。因为命题原因数学卷子最后两道题未计入总分,而这两道题我们得分不如隔壁班。我希望大家戒骄戒躁,暑假不要荒废,自己多读些书,也不要忘记锻炼身体,为将来打好基础!”马老师说完之后大家都陷入沉思,看来的确得反思一下了。余心慧从旁边捅了我一把:“喂,何方岐,你说有些人怎么考得那么好?是不是夹带东西进考场作弊了?”我知道她指的是翟小佳,却故意装作不知情:“我不知道你说的事儿。”余心慧不依不饶:“你怎么会不知道?考试那天你在后面坐着,什么都能看到。”我抓住了她言语中的纰漏:“我是去考场考试的,也不可能东张西望的看西洋景啊?”余心慧气哼哼地扭过脸:“你就装不知道吧!迟早有一天我要让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马老师这时点名让余心慧去办公室搬暑假作业,余心慧有意拽上我:“何方岐,还有姜同铭,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我们两个跟着她去办公室,点好册数出来,余心慧只捧了十来本,其余的均分给我们两个。她在前头昂着脑袋像个领导,我们在后面亦步亦趋有如跟班。姜同铭朝我悄悄努了努嘴,意思对余心慧很不屑。我缓缓地摇头,余心慧刚刚遭受重大挫折,就让她多得意一会吧。 |
(正文) 秃头主任宣布表彰名单,马老师和张老师赫然在列, 台上的嘉宾为获奖老师颁发奖状和纪念品。然后秃头主任按班级宣布获奖学生名单,很快轮到我们年级了。秃头主任却没急着宣布,而是低头揉了一下眼睛,才嗓音含混地说道:“一等奖……翟小佳。”他说完之后像是不相信似地皱了一下眉,跟着颇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又说道:“二等奖是何方岐和崔子羽,三等奖余心慧……现在请颁奖嘉宾为这些同学颁奖,大家用掌声向这些同学表示祝贺!”我回望翟小佳一眼,彼此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今年的第一名真被翟小佳获得了。不过当我们站上领奖台时,才发现秃头主任把余心慧安排在了正中,看起来我们这几个一二等奖像是她的陪衬一般。我和翟小佳都不在意,毕竟我们经过奋斗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可谓皇天不负有心人。 颁奖仪式结束后,我们排着队从台上拾级而下,当余心慧走到秃头主任面前时,秃头主任主动伸手和她相握,并说:“小余同学,祝贺你呀!”余心慧小声地说道:“张叔,我考的不好。”秃头主任哈哈一乐:“在张叔心目中你就是第一!”后来回班级我才听说,原本余书记是要参加仪式的,就因为余心慧没得第一名,他自觉脸上无光就借故没来。马老师稍后捧着奖杯进了教室,可她脸上并无喜色,而是以严肃的语气说:“虽然我们班这次排了年级第二名,可这并不值得我们骄傲。因为命题原因数学卷子最后两道题未计入总分,而这两道题我们得分不如隔壁班。我希望大家戒骄戒躁,暑假不要荒废,自己多读些书,也不要忘记锻炼身体,为将来打好基础!”马老师说完之后大家都陷入沉思,看来的确得反思一下了。余心慧从旁边捅了我一把:“喂,何方岐,你说有些人怎么考得那么好?是不是夹带东西进考场作弊了?”我知道她指的是翟小佳,却故意装作不知情:“我不知道你说的事儿。”余心慧不依不饶:“你怎么会不知道?考试那天你在后面坐着,什么都能看到。”我抓住了她言语中的纰漏:“我是去考场考试的,也不可能东张西望的看西洋景啊?”余心慧气哼哼地扭过脸:“你就装不知道吧!迟早有一天我要让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马老师这时点名让余心慧去办公室搬暑假作业,余心慧有意拽上我:“何方岐,还有姜同铭,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我们两个跟着她去办公室,点好册数出来,余心慧只捧了十来本,其余的均分给我们两个。她在前头昂着脑袋像个领导,我们在后面亦步亦趋有如跟班。姜同铭朝我悄悄努了努嘴,意思对余心慧很不屑。我缓缓地摇头,余心慧刚刚遭受重大挫折,就让她多得意一会吧。 |
(正文) 我们回到教室后马老师照例叮嘱了一番安全注意事项,这才让我们排队离开。出校门时正巧碰上象斗叔,他热情地邀请我去家做客:“我们家今天包饺子,你把父母也叫上,咱们一起热闹热闹。”我说:“我爸今天还在单位呢,恐怕去不了。”他说:“那也没关系,你回家问问,我们都等着。”我答应了象斗叔,回到家里一看果然只有老妈在,问她,老妈说家里还有一堆活,她就不去了,让我做个代表也就是了。她还给我拿了一绺韭菜,再添上一捆细葱,我拎着就到李旷爷爷家来了。 进门之后吴方洛迎面跑了过来,口中大叫哥哥。我说你怎么过来了,她说爷爷领我来的。我急步进门,果然见到大爷爷坐在堂屋里,正笑容满面地和李旷爷爷聊天。我向二位长辈问好,大爷爷问我:“小岐,期末考完了吧?成绩怎样?”我回答说:“马马虎虎吧!”把考试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大爷爷笑道:“月有阴晴圆缺,凡事哪能尽善尽美!小岐你也对得起自己的努力了。”我见大爷爷这样说,心情也就放松下来,问大爷爷今天怎么有空了。大爷爷说:“紫芝道长回滑石镇之后,前两天寄了封信来,说滑石镇最近出了件奇闻,接连几户人家都丢了东西,但都找不到窃贼的踪迹。其中一户人家背山而建,面前有条窄道,他家里还有人在,一转眼东西就没了。后来他家请了紫芝道长过去,也没找出原因,这才邀我去帮忙。我打算带你们几个出去见识见识。”我有些担心:“我爸只怕不会让我去。”大爷爷说:“这事儿我去和你爸说,你不用往心里去。” 秀珠奶奶在灶下做饭,象石叔和象斗叔也去帮忙,这会儿将烧好的菜肴一盘盘端了上来。李旷爷爷知道大爷爷喜欢清淡,桌上大多是山中野菜,有清炒大叶芹、凉拌水蕨菜、滑炒树菌蘑等。 象石叔和象斗叔逸兴遄飞,和大爷爷谈论着江湖上的各种秘闻。大爷爷给我们讲了这么个故事:一百多年前中原发生了一场饥荒,有的地方甚至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洧水县有个少年叫陆三,父母亡故多年,一直在当地打流为生。饥荒来临他要不到吃的,放眼四外树皮和草根也被人收得一干二净,他就只好往郊外逃。郊外人倒是少,但能吃的东西也少,但凡鸟雀鱼虫能入口的早被人收罗一空。 |
(正文) 陆三这天挖了个鼠洞,粮食没找到只抓到一窝毛没长全的小耗子,他就把小耗子扔水里煮了煮,半生不熟地下咽进肚。不过这东西又腥又臭,他勉强填饱肚子有了些力气就不吃了,歪在一旁沉沉睡去。他在睡梦中忽然听到身边有异动,惊起一看旁边有一只黄皮异兽,大约有黄鼠狼大小,尖嘴长吻,四爪皆锋利如刀,此刻拿前爪攫住一只耗子往嘴里填。陆三瞧着有趣,朝它面前凑了凑,那异兽眼神晶亮如灯,只是瞪眼瞧着他,并没有后退的意思。陆三有意拿起块土坷垃作势欲打,黄皮异兽飞速咽下一只耗子,又衔着另外一只耗子疾奔而走。陆三瞧它一身毛皮水光油滑,盘算着剥了皮可以去大户门前换二斗粮,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吆喝一声在后追赶。那黄皮异兽奔出百十步,回头望见陆三已被甩出老远,竟驻足观望数息,待陆三迫近少许复又奔逃。陆三心中奇怪,虽然脚下发虚仍咬牙追了下去。他本就十分瘦弱再加上受饥挨饿,走不出数里已喘作一团,抬眼却望见黄皮异兽踞蹲在一块大石上,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 陆三被它瞧得心头火起,纵身扑了过去,但异兽哧溜一下跑开了,钻进旁边的石头缝中。陆三凑过去一瞧,石头缝下原有一个黑幽幽的深洞,看不清深浅如何。他正犹豫的当口,脚下突然不稳,纵身栽到洞里,一下昏晕过去。 等他醒来后才发现洞内很大,不远处有幽幽光亮,不像是外面的天光,那只黄皮异兽已不知何往。陆三朝头顶望了望,天穹仅余碗口般大小,肯定是上不去了,于是他改朝洞内前进,不想走了没几步,发现那幽幽光亮乃是一颗有鸡蛋大小的大珠,光芒可及尺许。大珠放置在一个石台上,前面有一个瓷盘,内外都粘着黑腻腻的污泥,不过盘子中放着一个半干的苹果,瞧着似乎能吃。陆三折腾了这半天腹中空空,在本能的驱使下他抓起来就啃,啃完之后一抹嘴,跟着就犯愁起来,这一时半会出不去,以后可怎么办呢?他朝里面走了几步,洞内实在太黑,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 陆三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忽闻外面窸窣作响,他害怕是什么野兽,急忙躲到地洞深处,悄悄向外窥视。隔了片刻头顶上跃下个东西,接近大珠时他才看清是那只黄皮异兽,它嘴里衔着个布口袋,跳上石台后把口袋中的东西倾倒在盘中,却原来是几枚核桃。陆三张口欲呼,喉咙却紧张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异兽在大珠前摆好核桃,后腿踞坐如人般前爪合十,朝大珠拜了几拜,然后灵活地蹿出洞外。陆三又等片刻,见异兽不再回来才蹑手蹑脚地挨上前,把几枚核桃攥在手里。靠着核桃他又撑了一段时间,饿得眼前发蓝的时候异兽再次出现,这次却送来了一些大枣花生。就这样靠着异兽的供奉和洞内岩缝滴下来的水珠,陆三在洞中坚持了下来。洞中不见天日,陆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头发胡子越来越长,到后来几乎把上半身都裹住了。 |
(正文) 后来偶然一天,洞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听着人数还不少,隔了一段时候洞口传来响动,伴着几束光柱摇晃,竟然有几个人从上面下来了。陆三害怕他们往深处逃,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陆三看见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他一番比划之后才听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勘探煤矿的工程队,无巧不巧找到这里来了。工程队替他算了算日子,他在洞内已经接近九十年了。不过他的相貌并没有显著衰老,看着也就像四十岁的人。 大爷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们听得入迷,追问大爷爷后来发生了什么。大爷爷说陆三从地下出来后,没过两个月眼睛就坏了,看什么东西都像蒙了一层雾,三四步开外就只能看见人影。再后来他精神似乎也出了问题,大半夜会到垃圾堆里捡东西往嘴里填,还和流浪汉抢过东西,但被人家推了个跟头。不到三年他冻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被人抬走埋了。 四十三、灵魂照相术 听罢大爷爷的讲述,李旷爷爷也给我们讲了个故事。他说六七十年前,照相术才由达官贵人渐渐转入民间,但也仅限于几座发达都会,小地方仍然难得一见。十里洋场有个长庆照相号,老板姓顾,跟一个西洋师傅学了照相手艺,以此赚些银钱谋条生路。那个时候民间有一种说法,说照相时可以把人的魂灵拍下来,然后看着照片就能分析出这个人的寿夭穷通。顾老板其实并不懂什么灵魂照相术,但他看到人们对这种新玩意儿趋之如骛,灵机一动在照相号外挂了个牌子,声称自己能断吉凶休咎,倒也有人前来卜算。顾老板心思玲珑,察言观色已能看个六七分,再拿言语一试探这话就八九不离十,往往言出必中,渐渐地来的人就多了起来。 这一天快要打烊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两个撑着油纸伞的摩登女郎进了长庆照相号。她们二人自称是表姐妹,最近遇到了烦心事,想请顾老板用照相术算算。顾老板这样的顾客见得多了,也不多问,点点头就让她们选个合适的位置拍照。两人推攘了一番,表姐坐在椅子上,表妹立于身后拍了张照片。顾老板收了钱,和她们约定三天后来照相号。顾老板原以为这只是桩寻常生意,没想到去暗室冲洗出来一看,表妹高耸的发髻后面有个白圈,有些类似佛光,白圈中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兽头图案,有些像是狼,又有些像狐狸。顾老板在姐妹二人照相的地方转了一圈,没发现动物活动过的痕迹,他猜测也许是曝光问题导致的。 |
(正文) 三天后依然是阴雨天,下午顾老板坐在照相号的藤椅上,手捧一杯浓茶正慢慢啜饮,忽听门响一声,一位丽人款款而入,却是那对姐妹中的姐姐。顾老板向她身后望了望,门外烟雨如织,雨丝夹着几分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确认她是孤身一人前来的。顾老板给她让了座,照例让女佣端上一杯清茶,把照片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先看后讲。表姐匆匆扫了一眼照片,抬头示意顾老板先说。 顾老板察言观色,揣摩对方的心思说道:“我性子直,有些话就不兜圈子了。照这张照片来看,你们姐妹二人自小家境富裕,不缺吃不缺穿,但长辈之中有刑克,怕是父母难全。”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想看看面前女人的反应。那表姐却垂了眼睑,不知想些什么,只是咕哝着:“继续说,继续说。”顾老板说道:“你们姐妹都由长辈做主,嫁给阔少做少奶奶,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表姐轻轻嗯了一声,又追问:“还有呢?”顾老板说:“这张照片有阴阳不谐、天地失调之象,只怕内中互有纠葛,情形似乎很有些不妙。”表姐闻听此语忽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瞳仁定定地盯住顾老板,声音也有些冷峻起来:“那依先生所见结局究竟如何呢?”顾老板觉着这事儿说深了不好,就模棱两可地说道:“纠葛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过最终获利的一定是你。”表姐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扔下一个银洋叫了辆黄包车走了。顾老板松了一口气,但总是觉得心中不踏实。 两天之后的晚上风雨晦暝,顾老板心神不宁地缩在藤椅上盯着烛台上的一豆珠光出神。早上电气公司已贴出告示,大风刮断了部分线路,今天都不会有电力供应。这也使照相号暂别电灯,他不得不用烛光照明。女佣因为家中有事提前离开,现在店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顾老板正有些昏昏欲睡,房梁上忽然有一物跃下,转瞬没入黑暗之中。顾老板以为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耳边却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声音渐次弥漫,似乎有很多人同时向自己逼近。他仓惶站起身来,手举烛台四下照明,并未有任何发现。在他转了两圈之后,耳畔声响却突然消失了,只有风雨喑哑如江潮般自远处传来。顾老板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却赫然见到墙上多了几个鲜红的斑点,他凑近一看,觉得有些像是血迹。顾老板自称卜验如神,很忌讳在家中杀生,女佣也知道这件事,从不在照相号内宰杀活物,那墙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
(正文) 顾老板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女佣来到照相号,进门时问顾老板是否买了什么东西。顾老板疑惑地说没有,女佣说门外放着一个木条钉的大箱子,似乎是昨夜放过来的,外面都被雨淋透了。顾老板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他疾步走出店门,看到空地上果然有一个巨大的箱子,高度几达腰际而且极为沉重,他用一只手只能微微撼动,无法移动分毫。顾老板心中生疑,叫来邻家店面的学徒小布一同帮忙,两人撬开木箱上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赫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只人手。顾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土色半天回不过神。小布则仓惶跑开,边跑边大喊“杀人了”。 巡警闻讯赶来,一番折腾之后发现箱子里的人正是前几天到过顾老板照相号的表妹。经过附近黄包车夫辨认回忆,确认箱子是昨天深夜被一辆马车拉过来的。马车停在照相号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子,一个人吃力地把箱子搬下车。黄包车夫没能看清此人相貌,只记得马车前面有一匹白马,模样极为神骏。巡警以此为线索展开调查,然而马车最终消失于租界,巡警怕惹来麻烦最终不了了之。 我和象斗叔听得意犹未尽,李旷爷爷说完后我们还追问后续故事。李旷爷爷夹了口青菜慢慢咀嚼,然后徐徐说道:“顾老板不久之后就将长庆照相号关门,自己回乡下去住,两年后死于兵燹。”李旷爷爷还提到,他之所以会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顾老板遇到的异兽很可能和陆三遇到的一样。象斗叔问那异兽究竟是什么东西,见多识广的李旷爷爷也不知道,只说何李两家的先祖曾经遇到过多种不知名的虫兽,光他知道的就有螸虫、猰兽等。 这顿饭吃过之后我径直回家,老爹正在喝高粱烧。最近他迷上了这种高度自酿酒,有保卫科的同事买了二十斤送他,他也就经常小酌怡情。我到家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喝了有二三两,面色微醺醉眼迷离,只微微抬眼扫了扫我,含混不清地问了句:“吃过饭了?”我答道:“在李旷爷爷家吃的,大爷爷说过几天带我去滑石镇。”老爹不满地嘟囔:“去那里干什么,你老实在家看书吧。”我正要出言反驳,身后大门无风自开,大爷爷飘然而入,径直坐到了老爹对面。 |
(正文) 老爹一惊,见到是大爷爷短促地“啊”了一声:“大爷,你怎么过来了?”大爷爷笑笑:“咱爷俩挺长时间没见面了,找你聊聊天。”老爹脑子转得不慢:“该不会是为小岐来的吧?”大爷爷也不绕弯子:“孩子们都放暑假了,我想带他们游历一番,见见世面。”老爹不好直接否决,这样回答:“可小岐年龄太小了,再说他也挺作,这学期把学校停车棚都给点着了,害我也跟着吃瓜落。”大爷爷说:“停车棚着火这事我知道,是别人有意栽赃陷害小岐的,小岐并没做错什么。我们何家的子孙一向以出世修行、入世济人为宗旨,小岐若不经历练哪能获得这样的眼界见识?”老爹还是不想同意:“大爷,不瞒您说,我家小岐将来是要上大学读书的。”大爷爷正色道:“小岐当然要去大学读书,但这和他将来济世救人并不妨碍。”跟着他举出吴祖师的例子,还说了两句语调奇怪的话,我完全没听明白。老爹听罢脸色一变,不再多说一语。大爷爷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来的时候一样悄然而退。 第二天我起来时老爹两眼尽是血丝,看来昨晚上没休息好。他拿出来平时干活背的黄帆布背兜,当着我的面把铝水壶、牙具、折叠小刀、风油精一样样装进背兜,但始终没多说什么。我知道他心里还别着劲,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是站在一旁发呆。后来他终于招呼我了,声音中透着疲倦:“小岐,你把这个带上。”我看到他从床头柜里搬出一个水曲柳做的木头匣子,匣子因为年岁久远已经变成了灰黑色,角上甚至都被摩挲得起了包浆。我问他这里是什么,他把匣子打开,里面原来是一个径有数寸的罗盘,盘面也是水曲柳做的,特有的棕色木纹上标注着浑天二十八宿、透地六十龙及二十四山向分金。老爹语调生涩地说:“这是我小时候你爷爷做的,那时候流行水曲柳做的东西,你爷爷跟别人要了一块水曲柳木板,白天不敢加工,半夜里才用手锯和刨子一点点地打磨,牛头针则是用废旧半导体收音机的磁铁磁化的,历经半个月才做好。这罗盘我一直没用过,这次你就带去在路上用吧。”我双手接过罗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老爹见我迟疑不走,挥手说道:“快去吧,要不你大爷爷该着急了!”我这才如梦初醒地道了谢,将弹弓掖进后腰,背上帆布兜赶往大爷爷家。 大爷爷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正在院子里来回转悠。他今天穿着白褂黑裤,脚上穿解放胶鞋,看着像是电影里的敌后武工队。我问大爷爷象石叔他们都来了吗,大爷爷朝屋里一指:“都在屋里呢,就缺你一个。”我三步并作两步赶进屋里,不仅象石叔象斗叔到了,连吴方洛也坐在床上,她一见我就高叫:“哥,你怎么才来呀,我们都等了好半天了。”我冲吴方洛一呲牙,看到象石叔和象斗叔也准备了两个大背包,就问他们包里都装了什么。象斗叔拉开背包拉链让我瞧:“东西多着呢,这次不知道去几天,能带的我都带上了。”看着他带的东西我隐隐有些后悔,象斗叔安慰我说:“背的多了也是负担,我估计咱们拿的东西很多都是重复的,你要是缺什么用我的就是。” |
(正文) 大爷爷带我们四个人来到客运站,这里去往滑石镇有两班车,上下午各一班。我们只等了五分钟车就到了,售票员是个年轻小姑娘,她看到我们鱼贯而入奇怪地问大爷爷:“这都是你带来的吗?”大爷爷今天心情很好,他灵敏地攀住栏杆,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到了车上,很轻松地说道:“是呀。”小姑娘嘀咕一句:“这么多孩子可不多见。”大爷爷只笑笑不回答。我挨着象斗叔坐在靠车窗的位置,大客车很快发动了,路两边的景物向后飞掠,逐渐从红砖红瓦的平房过渡到黄泥稻草砌就的土坯房,再然后土坯房也稀少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山林。山间偶有小片开垦的土地,有些覆盖着地膜,象斗叔告诉我那是种植人参的参场。人参喜欢半阴半阳的环境,在椴树下长势最好,这种林地最适合栽培。再往前走还能看到养蜂人临时居住的木屋,蜂群却并不在附近出没,想必都到森林深处采蜜去了。 在经过一座水泥桥之后,视野开阔起来,前面就是滑石镇了。车行到镇中心,大爷爷领我们下了车,又招手叫了辆小三轮,我们几个挤进车里,很快转向一条小路。路两边有参差不齐的房屋,看房屋外壁就知道这里的人们生活着实一般。忽然大爷爷喝令停车,三轮车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将车停在路边,大爷爷拍拍吴方洛的小脑袋:“咱们下车吧,紫芝道兄来了。” 我下车时路上空旷无人,正在疑惑之时远处现出四个小黑点,稍近一些便看清当先一人宽袍大袖皓首长髯,头上裹着九阳巾,颇有出尘之态,正是紫芝道长。身后跟着两人一负长剑一捧木函,不用说肯定是清平清泰了。金顶落在最后,边走边东张西望,显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紫芝道长大老远就向大爷爷行稽首大礼,弟子们也纷纷效仿,大爷爷赶忙回礼:“道兄休要客气。”清平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家师很早就念叨你们,说计算时日该到了。”清泰勉强咧嘴乐了乐,我觉着他这一笑比哭还难看。大家相互都十分熟悉,彼此一番寒暄过后,紫芝道长引我们前往青崖洞。 |
(正文) 紫芝道长边走边向我们介绍情况,那几户人家都在不远的朱家屯,朱家屯地杰人灵,几十年前曾出过一个团长,这几年又靠着养殖种牛、山羊,种植药材赚了不少钱,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屯。失窃事件发生后,村民首先想到了紫芝道长,然而紫芝道长百般设法竟而找不出原因,只好求教大爷爷。大爷爷边听边点头,也不过多议论。不多时我们来到青崖洞,洞内修葺一新,不仅用木架子顶住容易垮塌的角落,内壁还用白石灰粉刷过,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总比原来的石壁看着顺眼。地上空闲处还有几个蒲团,颜色十分新鲜,显见买来不久。清平跑出洞外,不一时以木盘端来一些野果,有覆盆子、靛果、都柿等。紫芝道长见大爷爷不住打量石洞,忙说道:“上次回来后这三个徒弟收拾很费了一番心思,贫道也不便拂了他们的美意,就过来暂住片时,过些时候天冷了贫道还要去玉清观与观主一叙,估计要开春才能回来。” 大家吃了些野果,略作休憩后大爷爷提出前往朱家屯。紫芝道长说不着急,大爷爷说既然来了还是早些解决为好。于是众人由紫芝道长带队,一同前往朱家屯。 朱家屯离青崖洞不远,但一路尽在群山中前行,于路但见巉岩巍峨,或剑拔千寻,或蹲踞如虎,山岩间还有潺潺山泉流过,在回转处激起水花如雪。别看紫芝道长年纪老迈,脚力健壮不输年轻人,再加熟悉路径,很快就甩开我们几个小孩一大截。象石叔将吴方洛负在背上,象斗叔携着我,只能看着他纵跃如飞。清泰招呼象斗叔:“来,我们比比赛,看谁先到!”我好胜心被激起来了,正想开口象斗叔一拉我,悠然对清泰说道:“今天我脚有些疼,改天再比吧!”清泰嘴里咕哝道:“真没劲。”然后尾随他师父走了。我低声问象斗叔为什么不和他比,因为我知道象斗叔本领远在清泰之上,一定不会输给他。象斗叔说:“这清泰一直不服我,我何必与他一较短长惹他不快!” 山路行到尽头,眼前豁然开阔,群山间现出一片平整的坡地。几株高大的李树映入眼帘,树上果实大如拇指,青翠的颜色和叶片混在一处,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李树背后房屋隐现,大鹅嘎嘎的叫声很远就能听见。几头黄牛在山坡上悠闲吃草,一个头戴斗笠的老农手持长棍驱赶着它们。紫芝道长向大爷爷介绍:“朱家屯共计六十多户,丢东西的就有七户,且都是屯里面的富裕人家。呶,那个二层楼也是其中之一。” |
(正文) 这二层楼被一株大青杨挡住多半,从来路上不容易看到全貌,转过一个弯才看清原来是一栋砖混结构的小楼,虽然面积不大,但外壁用水泥砂浆制作出各种祥瑞图案,其中最多的就是万字纹和水云纹,倒也显得玲珑雅致。紫芝道长在外招呼一声,里面出来一个大脑袋粗脖子的汉子,脸色之红可比关公,离老远就闻到一股酒气,显见正在家中喝酒。他醉眼朦胧地朝外一望,立时看见紫芝道长,夸张地跑上来要和紫芝道长握手。但紫芝道长朝后一伸手,从清平手中取过拂尘,不与他手掌相握,皱着眉问他:“朱文峰,你怎么天天喝成这个样子?” 朱文峰尴尬地搓搓双手:“唉,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您来了就好,快请进。”说着还扫了我们几个一眼,那意思我瞧得明白,这种事小孩也帮不上忙,怎么还来了这么多孩子?好在他家客厅足够宽敞,我们几个小孩挤在沙发里也能坐下。朱文峰家里果然有钱,我们甫一坐定他媳妇就端来了切成薄片的黑籽西瓜,咬一口又凉又甜,汁水流进肚里连人都跟着神清气爽。大爷爷只吃了一块就摆摆手示意不吃了,要朱文峰把前因后果讲出来。 朱文峰翻着眼皮努力回想:“我这人喜欢集邮,手里也有一些好东西,九二年的猴票四连张都有。大概是十天前——不,有半个月了,我突然想起挺长时间没看邮票了,就打算去看看。可是到半路我媳妇喊我去地里帮忙,回来我就把这事忘了。当天晚上我听到楼上有响声,但我实在太困也没当回事。第二天清醒过来一看邮票已经不翼而飞了,推想起来就是那天晚上丢的。”大爷爷问道:“你邮票放在哪里了?”朱文峰答道:“我有一个牛皮封面的集邮册,还是前两年去省城买的,我大部分全新邮票都放在里面。这集邮册原本我是锁在柜子中的,后来担心受潮就挪到了台面上。我里里外外查过,房门上的锁头都是完好的,这绝不会是一般的贼,肯定会溜门撬锁,说不定还会轻功哩!”这几年武侠影视流行,大人小孩都看得津津有味,朱文峰想必也是从电视上得到的灵感。大爷爷却没急着下结论,对他说道:“上去看看吧!” 朱文峰边上楼边向大爷爷抱怨丢失这些邮票令他损失惨重,大爷爷只微微点头。到了二楼内外看过一圈,大爷爷语出惊人:“你除了邮票只怕还丢了一些现金,而且为数不少。”朱文峰挠挠亮晶晶的脑门,看大爷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都能看出来?不错,我还丢了三百多块钱,就放在柜子的第一个抽斗,但这远远比不上邮票的价值,所以我就没提。”我们这里一个普通职工一个月也就挣二百多块钱,朱文峰对此浑不在意,看来他的确有钱。大爷爷继续说道:“你们家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吧?”朱文峰说:“有,那就是我小儿子,属兔的,今年虚岁恰好十岁。”大爷爷说:“你看好他,要不然三天内家里还会丢东西。”朱文峰有点儿不高兴了:“您不会说钱和邮票都是我那儿子干的吧?他一向老实巴交,再说我也从来没断过他的零花钱,这事绝对不可能。” |
(正文) 大爷爷没同他争辩,只说过两天再来。朱文峰只送我们下楼,还是他媳妇把我们送到门口,一路上还和大爷爷解释:“我家老朱就是太惯着孩子了,等孩子回来了我好好问问他。”大爷爷只微笑不语,紫芝道长说道:“你放宽了心,没什么大事。”朱文峰媳妇点头应承,临回去前把两个香瓜塞给吴方洛:“这小姑娘真可爱,香瓜你留着吃吧。”吴方洛听人夸奖,仰起脸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朱文峰媳妇回去后,紫芝道长问大爷爷:“吴兄,那集邮册和钱不会真是他儿子拿的吧?”大爷爷笑着说:“窃贼既有外来的,也有家里的,先让他从身边找找,或许有别的发现。”紫芝道长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贫道见他家宅前鼓后陷,似有不和之象,大概就应在此事上。走,咱们再去下一家看看。” 紫芝道长说的第二户人家其实就在隔壁,与朱文峰家用木栅栏隔开。房子是红瓦红砖的平房,但高度却有普通平房的一个半高矮,因此虽有二层小楼衬托也不显得寒酸。这家家主姓文名式厚,是娶了朱家的女儿才在村里落脚的。他家一年四季收购山货,然后分门别类送到县里去卖。文式厚脑瓜活络擅长交际,在村里人缘不赖,也颇有些积存,只可惜运气不好:生的第一个儿子三岁时掉进水坑淹死了,第二个是女儿,刚学会走路也被肺炎夺走生命,后来就一直没有孩子。文式厚深受打击,时常自嘲老天忘了给他开个后门。 我们和文式厚见了面,了解到他家差不多也在半个月前丢了一笔钱,是文式厚压在木箱底以备不时之需的,一共是十张崭新的一百元。文式厚为人精细,每天晚上都要伸手去木箱里按一按,所以丢钱之后当晚就发现了。文式厚那天白天应朋友之邀去镇里吃饭,媳妇回娘家去了,所以他怀疑丢钱的时间在午后,那个时间段附近人们都在家中吃午饭,极少有人在外面走动。大爷爷听罢点点头,要文式厚带他去看那口木箱。其实那口木箱外观普通,寻常人家里都有,只不过文式厚在外面刷了一层亮得反光的红漆,虽是旧物却也光彩照人。当着大爷爷的面他打开箱盖,箱子中有几件浆洗过的旧衣服,文式厚说这些都是他年轻时穿的,如今中年发福,只怕扣子都系不上。大爷爷看箱子外沿有锁扣,就问他平时是否上锁。文式厚说原本是有锁头的,可前几天锁坏了,他一直没来得及买。 |
(正文) 大爷爷心里有了数,抬眼向屋后一望,突然有了发现:“那是什么?”文式厚顺着大爷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哦,那里原来是个花架,我媳妇那几年种牵牛花来着。去年我闲着无事,移栽了几株五味子,可惜都没活。”大爷爷提议去看看,于是我们出了屋子,沿小径绕到屋后,在一畦畦青翠的菜地后面就看到了那丛花架。花架上攀爬着发黄枯萎的藤蔓,叶片却早无影踪,想必在去岁严霜降临之时便已悄然凋零。大爷爷站在花架前看了片刻,紫芝道长也凑过来参详。 文式厚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几位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要是知道什么就直说,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去的。”大爷爷回头问象石叔:“你怎么看?”象石叔用手比量了一下藤蔓之间的空隙:“我觉得这里可能钻进来什么动物了,比如说猫狗之类。”象斗叔也立即附和:“也可能是猴子。”清泰一脸不屑:“这么大点地方能钻进来猫狗?除非是刚满月的小猫小狗。再说小狗只认肉骨头,也不认钱。”象石叔和象斗叔都知道这人没脑子还爱抬杠,因此不愿和他计较,都笑笑不做声。大爷爷问:“这村里孩子多吗?”文式厚觉得奇怪,但还是回答:“总得有几十个吧,不过我们村的孩子老实,不敢动这么大数额的钱。”大爷爷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大爷爷和文式厚交谈的时候,吴方洛一直在我旁边转来转去,我因为留心听大爷爷讲话,也没注意她在干什么。偶然低头一瞥却看见她用指尖捻着一段白色线头,我拿过来一看,觉得平平无奇,正要随手丢掉却被大爷爷注意到了。他问吴方洛在哪里捡的,吴方洛眨着眼睛回答:“就在这花架上,我刚才看到就随手拈下来了。”大爷爷把线头平放在手心,问文式厚:“家里有人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吗?”文式厚立即否定:“白色不耐脏,我是从来不穿的,我媳妇压根也没有白色衣服。”大爷爷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这事你先别告诉别人,等我们查清楚了再说。”文式厚满口答应,又问大爷爷是否需要帮忙,他在村里人头熟,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行。大爷爷说需要你的时候自会来找你,你安心等着就好。 |
(正文) 四十四、缩骨奇人 从文式厚家出来,紫芝道长问大爷爷是否已有计较。大爷爷说道:“文家玄空些子卦玄武在位得令,合该有此一劫。不过子孙动克官鬼,这钱还有可追之处,但恐怕要等到明后天了。今天大家也都累了,我看不如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再说。”紫芝道长邀请我们去青崖洞暂住,大爷爷说道:“道兄晚上还要练功,我们这几个孩子难免发出些动静,就不打扰道兄清修了。”清平还想再劝,紫芝道长说道:“贫道和吴兄是相交多年的好友,青崖洞也确实简陋,贫道就不强留了。贫道看这几天星值翼轸,不会下雨刮风,吴兄若是得空明天还是早些过来,贫道这里已经预备下饭食了。”大爷爷道过谢,带着我们四个人往山下走。之前文式厚已经给我们指过路,我们很顺利地就会到了镇里。不过吴方洛在路上累了,趴在大爷爷背上就睡着了。我们在镇里选择了一家叫山花的旅馆,这里条件虽然一般,但胜在环境清幽,没什么人来打扰。大爷爷带着我和吴方洛一个房间,象石叔他们哥俩在隔壁,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能听见。安顿好之后我们去旅馆对面吃饭。大爷爷特意为我们几个小孩要了一盘香辣肉丝。别看这小饭馆门面不大,但店主烧菜的确有一手,我们几个人都吃撑了。吴方洛连声叫着好吃,又说比中午在紫芝道长那里吃的好多了。象石叔说道:“方洛你得这么想,一个是花钱的一个不要你一分钱,那能一样吗?”吴方洛点头:“对,我还是喜欢花钱的。” 临回到旅馆前大爷爷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大爷爷说那等会有件事告诉你。后来等吴方洛睡着了,大爷爷才和我们说今晚上要回朱家屯看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朱家屯距离不算近,走过去又都是山路,去那里干什么?大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白天有些东西不会抛头露面,需得夜里才能见分晓。”我说:“那方洛怎么办?”大爷爷说:“象石留下来陪方洛,你和象斗随我过去。”我一听立刻准备收拾背包,大爷爷却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可以先眯一会儿,等到点了喊你。”我虽然答应着躺到床上,但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白天所见所闻,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待到在床上翻了几十个来回,正有些困意的时候,大爷爷却伸手推推我,示意我起来。我伸手就要去床头按开关,却被大爷爷阻止了。大爷爷示意我不要声张,以免惊动店主。我立时醒悟,悄悄地挪下床,随在大爷爷身后移到门口。象斗叔早已伏在墙角的暗影中,见到大爷爷打个手势,脚下移形换位,眨眼已来到前院的大铁门前。这铁门却是上了锁,若是翻墙而出难免不会弄出响声。象斗叔不知从哪里找出根铁丝,插进锁孔中活动两下,伴着一声轻响锁头居然开了。象斗叔示意我和大爷爷先走,殿后的他待我们出门后回身把铁门按原样锁好,我们三个人再次向朱家屯进发。 |
(正文) 夜里的马路空旷无人,走在路上只能听见脚步的回响,颇觉几分单调无趣。我抬头看看天,东山上一轮凸月正冉冉升起,只是今晚天气欠佳,月亮有些模糊不清,像是盖了一层毛玻璃。月光也不似以往那般皎洁,但四周的建筑还都能分得清。大爷爷步履轻捷,完全不像年过古稀的老人,我和象斗叔要全神贯注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出了镇子以后很快就上了山路,初时尚为平整,渐渐地坡度吧变陡路也变窄,我有些跟不上了。大爷爷一手托在我腰间,嘱咐我心念平静调匀呼吸,他带着我飞速上山。我依言而行,脚下渐觉轻快,平常登山时那种费力的感觉也感受不到了。在一些平坦的地方我甚至如履云端,好像完全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两边的树木飞速后掠,这种体验直如做梦一般。 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我在树丛中遥遥看到朱文峰家的二层楼,知道朱家屯到了。大爷爷收回手,让我和象斗叔跟在他后面,悄悄绕过文式厚家的宅院,来到一垛柴火堆后面。这垛柴火高达两米,都是劈成四五十公分长的木条,纵横交错地摞在一起,因此极为稳固,就是倚在上面也不会倒塌。大爷爷一拉我们,三个人都蹲到地上。大爷爷嘴唇微动,用只有我们三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待到子初二刻月值东南可能会有异象,到时无论发生什么,你们两个都别出声也别出去,一切看我手势行事。”我和象斗叔都表示明白了。大爷爷不再说话,盘膝坐在柴堆旁闭目养神。我紧挨着象斗叔,耳听得山风呼啸,远处隐隐有野兽的吼叫,似乎是狼嗥,不由有几分心慌。但象斗叔一脸平静,对此全然见怪不怪,我又渐渐平静下来。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我每隔几秒钟就要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可月亮仿佛定格在天穹中一样好久都不见移动。月色比之前更见昏暗,像是一枚笼在细纱中的五角硬币。我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远处传来细而尖锐的风啸,山中的草木随之摇动,渐渐形成如潮的松涛,由远及近迤逦而来。大爷爷蓦地睁开眼,眸子中光焰烁烁,竟似比月华还要亮上几分。未及我反应过来他已拂衣起身,几个起落没入黑暗,身手矫健尤胜少年。我趴在柴火堆上,瞪大了眼睛望向文家后院,旋即就听得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地面尘土飞扬直扑口鼻,连柴堆顶上的遮雨油纸也呼啦啦作响,几块柴火失去平衡从上面坠了下来。虽然如此我却不敢乱动,任由它们滚落在脚边。 |
(正文) 狂风刮了一阵之后渐渐止歇,头顶的月亮却更加黯淡,颜色也由深黄转为橘红,看着有几分诡异。我仍然伏在柴堆上,转动脖子四下打量,却是什么也没瞧见。忽然我心神一动,感觉背脊上一股凉气直冲巅顶,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鼻孔中也痒得难受,忍不住就想打喷嚏。旁边冷不丁伸过来一只手,虽在黑暗中却准确无误地按在我鼻翼的迎香穴上,我这个喷嚏就没打出来,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象斗叔帮忙。我晃了晃脑袋,象斗叔会意地松开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此时远处有狺狺狗吠,似有生人接近,但旋即骤然中止,我的呼吸也跟着一滞,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传导而至。我按照《三易洞玑》所传调匀气息,感觉压力是从文家后院传来,遂定睛向花架望去,片刻后只见一个黑影一晃,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花架背后。此人大概和老爹差不多高矮,但极为瘦削,手臂长度几乎垂到膝盖,遥遥望去仿佛就是一根竹竿子。他在地上移动时绝无声息,行踪飘忽形同鬼魅。他在文家后院游荡片时,站在大爷爷白天站的位置,双手攀住花架的两根木杆,头先从空隙中探了出来。紧接着他脖子侧伸,探出右臂和半个胸口,再然后腰上一扭,以一种奇诡无比的方式从花架间钻了出来,最后才收回双脚,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除了干枯的五味子藤发出轻微的声响以外没有别的声音。给我的感觉他就像是一个纸片人,能从绝不可能的狭小缝隙中钻出去。 这个夜行者穿过花架后并没急着前进,而是逡巡片刻,目光来回游移,似在寻找什么痕迹。我注意到此人步履飘逸,但每一步都不离立极点的四隅之位,即乾坤艮巽四方,便知他亦有术法随身。他在文家后院转了约有两三分钟,飞步来到文家屋后,他仰头瞄了瞄屋顶,脚底猛一跺地从地上笔直跃起,半空中在墙上轻轻一点,有如黄鹤一般蹿上屋顶。白天我曾经看到屋顶尽铺红瓦,在上面移动稍有不慎便会发出声响,可他却如履平地悄无声息。我看到他从东侧快速移到西侧,估摸了一下方位伸足一挑,一块瓦片被翻了个个儿,瓦片落下时他用脚背垫了一下,因此也没发出响动。他又如法炮制,接连掀开四五片瓦块,动作之快可比猿猴。我以为接下来他要从屋顶钻到房间里面,却没想到他只是探头向内张望。片刻之后他直起身,脚尖连续挑起红瓦使其恢复原状,而后纵身飞下,仍是穿过后院往花架而来。 |
首页 上一页[9] 本页[10] 下一页[11] 尾页[11]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
我所认识的龙族 |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
修仙悟 |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