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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灵异悬疑爱情小说《沉睡二十九天》[第3页]

作者:宣娇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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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天

    殷母用勺子慢慢刮着一只苹果,然后把刮下来的苹果泥放入碗里,兑上些温水,搅拌均匀了,吸入针筒中,打开殷童身上的胃管,把针筒中的食物慢慢推进胃管,每一个动作都相当谨慎小心,象在做一件比绣花还细致的活儿。

    手里干着活,嘴上也不停歇,不停和床上的女儿说着话,“你以前总是不爱吃苹果,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医生说了,苹果的营养是最均衡的,尤其是病人要多吃点。”

    殷母又拿出两个橙子,放在手动压汁器上挤出橙汁,兑入温水后,也苹果泥一样用针筒推进胃管。她说,“橙子维C多,对皮肤有好处,你那么爱美,又是快做新娘的人了,当然每天要多吃点。”

    这是植物人唯一的进食方式,植物人不是婴儿,却需要比婴儿还细致的照顾,殷母常常有一种幻觉,好象殷童又变成了很早以前,那个敖敖待哺的小婴儿。

    她能做的只有再次等待,就象她以前总是期盼着她快快长大一样。
    殷父默默地看着,这段日子殷母受了不少意外的打击,已经是相当疲惫,加上这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女儿,脸颊都微微的浮肿起来。

    “要不请个护工来照顾童童吧,你回家去休息一阵。”殷父说。

    “你昨天不还跟我吵架说家里没钱,请个护工那得多多少开支?”殷母立刻表示反对。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再熬一阵子就好,童童很快就能醒来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

    “究竟是谁固执,你这个当父亲的不想着早点唤醒女儿,却想着让别人来照顾,你觉得女儿醒来时会愿意看见一个陌生人在她身边吗?”殷母虽然性格温婉,但固执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

    殷父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叹一口气,只能由她去了。
    病房门开了,有个女孩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你是?”殷父和殷母都转过头。

    “我是殷童的同事,叫陈粒。”女孩一头短发,肤色偏黑,瘦瘦小小的,是一走进人群就再也认不出来的那种。

    殷童大多数的同事和朋友殷母都是认得的,这个人她却没有什么印象,但能来探望女儿,殷母都很高兴,“快进来坐吧”。

    殷童一天都在迷迷糊糊中等待着于洋,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时,还以为是于洋来了,她从床下探出脑袋,看见的却是陈粒。

    她不喜欢陈粒,从入职的第一天就是,陈粒自视清高,对殷童这个高傲的公主从来不以为然。殷童刚入公司的时候,陈粒已经是组长,殷童没少受她的指责,但殷童学习得很快,加上她性格活泼外向,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干劲,很快也被提拔为组长,两人成了竞争对手,在工作上没少较过劲儿,连在主管面前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是针尖对麦芒的状态。

    但在外貌和口才上更胜一筹的殷童更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公司要提拔部门主管,两人都在候选人的名单上,经过员工投票和领导最终审核,最后这项荣誉还是落到了殷童身上。

    就象娃娃脸她们之前说过的,自己出了车祸,陈粒应该是最高兴的吧。

    陈粒在床边坐下,看着病床上的殷童,从她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五官上,殷童没有看到太多的表情。

    她只是看着自己,陷入深思状态,殷童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殷母把病情大致说了一遍,陈粒自始自终都默默听着。

    “童童出车祸那天听说去参加一个同事开的party,那个同事好象是叫梁欣,她没有和你一起来吗?”殷母问。

    上次殷童几个同事来的时候,殷母无意中听到了她们在谈论梁欣。从此她对这个叫梁欣的人一直耿耿于怀,殷母并不是真的想让她赔偿什么,只是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说法,即使一句解释也是好的。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梁欣一直都没有出现。

    “她这几天被公司派到外地公干去了。”陈粒说了一个谎,事实是殷童出了事以后,梁欣一度很害怕,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给自己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陈粒今天来医院的时候,也曾打电话给梁欣,问她要不要一起来,被梁欣拒绝了。

    陈粒不想让殷母失望,所以撒了这个谎。

    “童童这种情况能申请工伤保险吗?”殷父突然插了一句。

    “我可以去试试,但她是在已经下班,和同事聚餐后回家的路上出事故,恐怕希望不大。”陈粒也是实话实说。

    “那就麻烦你帮我们打听一下,童童现在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从二老的脸上,陈粒可以看出他们急迫又无奈的心情。

    陈粒答应着,“肇事车辆找到了吗?”

    “还没有,童童一直昏迷着,无法作口供,现场又找不到线索。”这几天殷父一直在为这事奔波,但一切都和殷童的病情一样,陷入了走不出来的困境。

    “我认识交警队的人,可以帮你们去问问情况。”

    “那就太好了,一天不抓到那个肇事者,我就一天不安心,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说起这个殷母又激动起来。
    陈粒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件事,转过身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殷童的未婚夫曾经给她买过一份商业保险,也许你们应该去申请试试。”

    陈粒清楚的记得,当时办公室的同事都在,殷童把消息告诉大家时,一脸得意和兴奋的样子,“今天是我的生日,于洋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保额100万的保险单。”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受益的又不是你。”陈粒说,她瞧不得殷童那趾高气昂的样子。

    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互相看不对眼,可上天却偏偏嫌人间不够热闹似的,非要把她们安排在一起。

    陈粒和殷童就是这样的一对人。
    “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有本事你去找个人给你买份保险试试。”殷童立刻反驳说。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微妙,两人虽然都是组长,但大家都知道,殷童是受领导器重的那个,部门主管这个位置早晚都是她的,所以大家已经在暗中站好了各自的阵营。

    梁欣帮衬殷童说,“殷姐,哪里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命的,送什么礼物先别管它,首先得把男朋友找到了不是。”

    圆圆脸说,“说不定陈粒以后的男朋友一出手就是一份大礼,玛莎拉蒂或者带阳台的大别墅随便挑,谁说得准。”

    大家捂着嘴暗笑,这话明着是夸陈粒,其实是嘲笑她这么大年纪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陈粒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两位老人一愣,好象没有听于洋说过这件事,也许他最近忙于工作,把这件事忘了。

    陈粒走后,殷母打通了于洋的手机,“小于啊,刚才童童的同事来医院,说你曾经给童童买过意外保险?”

    电话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很快清爽的声音响起说,“妈,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是去年买的,一时没想起来,我明天就能回来了,到时过来再说。”

    于洋终于要回来了,这让殷童觉得难熬的日子又有了盼头。
    入夜的北风有刺骨的寒冷,让路人都瑟缩在棉衣的包裹之下,吹到殷童的身上却是清清凉凉的,她晃着脚,坐在马路边的电缆线上,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只黑猫,还有些后怕。

    就象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弱点一样,她对黑猫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它象是来自地狱的使者,随时都能把自己吞噬。

    她相信当时如果不是杨凡阻止了它,黑猫会毫不犹豫的朝自己扑来。

    殷童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作为一个飘泊无依的魂魄,她拥有的能力实在太少了。

    今天的月亮比昨天更加盈润了,照在殷童身上,她感到体内的灵力又蓬勃起来,浑身都通透舒适,白天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虽然她没有了身体这具皮囊,这给她带来一些不方便,可是也不用担心这具皮囊带来的麻烦,最起码少了重力的阻滞感,她获得了身体上的超脱和自由,这一点她是觉得满意的。

    一只麻雀飞到电线上,歪着头朝殷童打量着。

    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来,小小的麻雀在公路上投下一团阴影,殷童坐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麻雀和殷童对此都表示好奇。
    殷童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去抓停在旁边的麻雀,麻雀朝她啾啁一声,根本不作理会,自顾自的啄起自己的羽毛来。

    连麻雀都不拿自己当回事,不知道自己还真吓唬谁?

    殷童有些郁闷。

    今天真是无聊啊,她一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加油站。她想去,可又惧怕那只黑猫,它的眼睛,能激起灵魂深处的恐惧。

    远处传来一迭声的汽车喇叭,但声音不是从公路上传来的,而是从加油站传来的。

    这种连续不断的鸣叫法在马路上通常是表示一种示威,代表后面的车主对前面车主的不满。

    这个点了,会是谁在加油站示威呢?

    怀着好奇,殷童又来到了加油站。
    便利店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一个精瘦的男人走下来,他从衣袋里拿出一根烟,没有点着,夹在耳朵后面,走进了加油站。

    他的到来没有给杨凡带来喜悦,这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因为他就是猴子,那个专门催收钱款的人。

    猴子年纪不大,脖子和脸上却已经落下不少疤痕,他毫不避讳,甚至故意敞开衣领,将这些伤疤坦露出来,证明他过去的战绩是多么的辉煌。

    不用杨凡招呼,猴子就大喇喇地坐到收银机前,“杨老板,好久不见,气色是越来越好了,看来生意很兴隆啊。”

    他看见了桌上的相册,拿手翻着,“大半夜的玩这个,看不出来杨老板还是个高雅人士。”

    “有什么事就快说。”杨凡嫌弃地把相册移开,象是怕被病毒污染一样。

    “还款时间快到了,我是来提醒杨老板的。”

    “我几天我正在筹钱,应该能按时还上。”

    “这点钱对杨老板来说,应该只是一个小数目,用不着这么为难吧。”

    “我已经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现在油站利润很少,每天的营业额也不过一两千。”

    “不可能吧。”猴子点开收银系统,查看里面的营业额,然后拉开现金抽屉,两根手指头拨弄着里面少得可怜的现金。

    “你这个加油站也太寒碜了吧,一天才这么点钱,还不如卖血赚得多。”猴子知道杨凡说的是实话,关了抽屉,伸手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颗棒棒糖,放到嘴里,剥了包装纸舔了一口,“这是什么口味的,怎么这么难吃。”

    他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把棒棒糖的包装纸重新包上,又放回了货架。
    “我会把钱还给你们的。”杨凡握起了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钱当然是要还的,借了我们的钱,你难道还能跑得掉,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别想耍花招,一切按照我们的协议来,一分钱都不能少。”

    “根据秦川和你们签的协议,一共是十万元的借款。”杨凡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什么,十万元?你开玩笑的吧?”猴子的伤疤在灯光下看上去格外狰狞。

    猴子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借条,拍在桌上,“这张借条写得清清楚楚,秦川问我们借的是二十万。”

    “这不可能,秦川和我说过他只借了十万,我还曾经看过你们的合同。”

    “你可不能因为他跑路了,死无对证就随便乱说,除了借条以外,我们还有他写的借款用途说明,转帐凭证,你想赖也是赖不掉的。”猴子拿出一叠厚厚的协议,甩在桌上,“不信你自己看。”

    杨凡翻着那叠三十多页的合同书,终于在无数条冗长的条款中看到了实收款项的那一页,他可以确定,当初秦川在把这份合同交给自己时,自己并没有看到这一页。

    如果不是秦川骗了他,就是这伙人骗了自己,这一张合同肯定是他们后来添加进去的。
    猴子脸指着合同书上的担保人签名说,“你的签名可是白纸黑字的落在这里,别想抵赖。”

    “你们这是诈骗。”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不能有困难的时候想着我们,如今该还钱了,就翻脸不认人吧。”

    如果不是便利店里有监控,杨凡现在就想一拳打上去。
    “我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他强忍着怒火说。

    “筹钱是你的事情,我只负责收钱,如果你还不出,可以用这些东西抵债。”猴子拿眼扫了一圈,货架上的东西,包括整个加油站的物资,足可以抵债了。

    这个加油站是杨凡的底线,也是他的本钱,他当然不能让人动。

    杨凡试着和他谈条件,“这是我朋友借下的钱,他卷走了所有的钱款,至今下落不明,看在是我帮他还债的份上,能不能少还一点?”

    “你是他的担保人,你不还谁还,我们即不是活雷锋,也不是做慈善事业的,大家都是生意人,杨老板应该也能理解吧。”

    殷童趴在窗外,看见杨凡的手捏成了拳头,脸色涨得通红,他低头想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我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不就行了吗,咱们都是同行,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猴子脸说着站起来,从货架上捎了包香烟放兜里,“那我就一个星期后来收钱,”然后摇晃着走了出去。

    从杨凡愤怒的神色中,殷童感到有点心酸。

    虽然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却象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她二十九岁的生活中,她曾经以为一切都象诗中说的,世界只充满了花、阳光和爱。

    她从来不会去关注那些陌生人的生活,他们和自己不在同一个轨道上,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也许她和杨凡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殷童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了杨凡,并没有去打扰他,看看时间已经过了3:00,瞥了一眼低着头深思的杨凡,她的身子慢慢没入黑暗。
    悬疑小说的剧情大反转通常会在最后一刻才出现,能写出一个合情合理又让人出乎意料的结局是相当不容易的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走过路过的朋友别忘了顺手顶个贴,嫌打字麻烦,抠个666也行!
    第六天
    于洋今天终于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还带着裴裴。他向殷母解释说,裴裴一直想来探望殷童,可是一个人不敢来,所以就拖着他一起来了。

    裴裴带着口罩,躲在于洋身后,大着胆子往床上看几眼。

    殷母要给两人削水果,于洋不让,他说,“妈,你每天照顾童童已经很辛苦,我们两个手脚灵便,能吃能睡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于洋这个未上门的准女婿一口一个“妈”,叫得亲亲热热,殷母听在耳朵里,高兴在心里。

    两人这次带来了几大箱的水果,都是平时殷童最爱吃的热带水果,香气浓郁,虽然对床下的殷童来说,她并不喜欢这种气味。

    “都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裴裴说,“这些都是于洋精心挑选的,他知道殷童最爱吃这些。”

    “最近公司上了一个新项目,要赶在年前完工,公司每天都要加班,对童童难免疏于照顾,多亏了妈在这里照看着,辛苦您了。”于洋说话的样子很真诚。

    “这是我应该做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殷母心里甜滋滋的。

    于洋在床边坐下来,“不知道那份保险的事妈是听谁说的?”

    “哦,是童童的一个同事来探望的时候说起的,说你曾经在童童生日的时候买了份意外险,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当时我想送童童一份实用些的礼物,随手就买了,也没想太多,没想到如今真的用上了,”于洋握着双手,眉头紧拧,“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要用到才好。”

    裴裴也在他身边坐下,忍不住眼睛一红,轻轻抽泣起来。

    “都别说了,我削个凤梨给你们。”殷母忙把话题岔开。

    “都是我不好,没事说这个干什么,咱们应该乐观一些。”于洋转过脸,轻轻拍了拍裴裴的肩膀。
    殷母也拉过裴裴的手,柔声说,“我知道你是童童最好的朋友,她这个样子谁看了都不忍心,你放心好了,医生说她各方面机能都恢复得很快,说出来也许你们不相信,我昨天睡觉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听见一个声音说,‘妈,再等我几天,我很快就回来的。’我一个机灵就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发现窗户打开着。我睡觉前明明把窗户关上的,你们说奇不奇怪?”

    于洋和裴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殷母是思女心切,沉浸在梦境中不能自拔了。

    于洋又对殷母劝慰了一番,他告诉她,保险的受益人虽然填的是他的名字,但只要一拿到钱,他就把钱全部交给殷母,用来支付殷童的治疗费用。

    “一切交给你办吧,有你在我很放心。”知道殷童的后续治疗有了保障,殷母彻底放下心来。

    最后殷母把于洋和裴裴送出病房。

    跟随着一起出去的还有殷童,她发现,于洋今天一直在和别人说话,自始自终没有朝病床上看过一眼。

    那虽然只是她的皮囊,可是她也希望能得到他的关注。

    曾经的于洋,是多么喜欢把自己揽在怀里,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皮肤,对自己诉说着各种赞美之词。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光线让殷童头痛欲裂,浑身象撕裂开一样,但她还是跟着于洋和裴裴来到电梯门口,她想再远远地看他一眼。

    于洋和裴裴走进电梯,没入拥挤的人群中。

    有一刹那,她看到于洋的手依稀牵上了裴裴的手。

    殷童摇一摇头,白天的光线对魂魄确实是有伤害的,不仅让她的身体极度衰弱,视觉也出现了问题。

    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牵手呢。
    夜晚,殷童没有去公路,而是直接来到了加油站,也许是昨天的一幕让她对杨凡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她什么也做不了,但在这样孤寂的夜晚,起码自己可以陪他说说话,两个孤寂灵魂的碰撞总好过一个人的苦苦煎熬。

    殷童推门走进便利店的时候,黑猫正依偎在杨凡的脚下。

    杨凡往一只碗里倒着鱼汤,碗里有一小团硬得发干的米饭,他把加了鱼汤的米饭搅拌均匀,还没放下,黑猫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脑袋挤了进去。

    杨凡拍着它的头说,“以后只能紧着点过日子了,猫粮是没有了,拿鱼汤拌饭将就一下吧,我还给你留了些鱼骨头,明天可以拌着饭再吃一天。”

    殷童的进入让杨凡和黑猫都抬起头来,黑猫发出一声不愉快的咕噜声,但很快被杨凡制止了。

    殷童昨天的不告而别让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想这个问题。

    她以后还会来吗?看着月亮,他第一次觉得时间流逝得这么慢。

    而现在,他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所有的闷闷不乐都一扫而空。

    他甚至都没有问殷童是怎么来的,只露出整齐的牙齿说,“你来了。”

    殷童在距离黑猫很远的椅子上坐下,警惕地看着它。

    “它虽然样子不太好看,其实很温驯,也很通人性。”杨凡看到殷童对黑猫的惧意,解释道,“自从我收养了它,这里的老鼠再也不敢来了。”
    殷童看了杨凡一眼,昨天经历的一切在他脸上看不出痕迹。如果他不是极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就是自己的出现真的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愉悦。

    “我不喜欢猫。”殷童和黑猫对视着。

    “我不过给了它一些多余的食物,它就对我很依赖,虽然我这里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它一直留恋不去。”杨凡揉揉它的脑袋,殷童不在的时候,是它陪伴着自己,在这样冷清的夜里。

    黑猫盯了殷童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继续吃它的晚饭。

    其实只要黑猫不对自己构成威胁,殷童还是可以忍受这种互不侵犯的和平共处的。
    “你每天上夜班很辛苦吧?”杨凡问,他知道距离这儿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个新建的工业区,刚搬过去一些工厂,规模还不算大,殷童也许就是在那里上班。

    这个点应该是上夜班回家的途中,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车子开过来,而是要停在路边再走过来。

    难道是车子又坏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吧,那是心里的一根刺,一道不愿向人展示的伤疤,对方不说,他就不问。

    殷童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这么理解,自己就这么承认吧。

    “没错,我在工业区上班,最近才开始上夜班,有点不太习惯,经过你这里的时候想过来坐坐。”

    “随时欢迎。”杨凡很高兴,他每天守着夜晚的加油站,照相机和相片是他唯一可以解闷的伙伴,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几乎都认真没有思考殷童的话。

    也忘了他还有很多棘手的事要处理。
    “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参观你洗照片的暗房吗?”昨天因为黑猫的突然出现,使殷童改变了主意,今天她和黑猫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互不侵犯的默契,这让她放下心来。

    杨凡站起身,“你跟我来。”

    暗房就在便利店的隔壁,是由洗手间改造而成的,狭小而不透光。除了洗手池外,只容纳得下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台陈旧的放大机,还有各种药水和量杯器具。墙上还挂着不少衣架,上面用夹子夹着还在晾干的胶卷。

    殷童看了看那台类似于显微镜一样的放大机,外壳上有些刮痕和磨损,似乎已使用了很长时间。

    “这台放大机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虽然操作起来有些麻烦,但并不影响使用。”杨凡向她解释,冲洗照片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他必须要尽可能的节约每一分钱。

    “你想看我怎么洗照片吗?”

    殷童点头。
    杨凡戴上手套,象个一丝不苟的实验人员,熟练地摆弄着药水,调配好显影,停影和定影药水的水溶液后,倒入水盆中,不需要使用温度计,仅凭手感,他就能知道最合适的水温。

    “冲印只能在全黑的环境中进行,接下来我要关灯了。”杨凡说。

    殷童也听说过这种暗房操作,她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瞬时房中伸手不见五指,杨凡打开之前准备好的安全灯,一束微弱的红光亮起,在漆黑的夜色中看来,象是来自地狱的一束光。

    杨凡说,“你不会害怕吧?”周围的一切被淡淡的红光包围,看上去很诡异。

    “不会。”殷童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事实上,这样的环境不仅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令她感觉很平静。

    外面的一切噪动都被隔绝在外面,世界安静下来,除了杨凡发出的轻微的碰擦声,殷童几乎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冲印?”殷童一边看着他熟练的操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也许是它让我找到了宁静吧。”杨凡把胶卷放上片夹,放在放大器上进行对焦,虽然对于冲印他很在行,但进行到关键的步骤时他也是相当的谨慎,反复调整着光圈,殷童看见底架上出现淡淡的影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我的愿望是将来能开一个摄影工坊,用胶卷照相拍摄的那种。”杨凡说着,把相纸放上底架,开始进行曝光。

    殷童看见杨凡的侧脸,浸润在淡淡的红光中,象是醉酒过后的赧颜。
    “我希望能打造一种从拍照到冲洗照片的纯手工方式,那种很慢,很随意,注重享受过程,慢慢等待精彩在最后一刻呈现的生活方式。”

    杨凡最后把曝光好的照片放到显影液中,看着空白的照纸开始象变魔术一般显露出底色来,杨凡有一种探险过后成功收获的满足感。

    “也许冲印的魅力就在于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永远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杨凡朝殷童的方向说话,她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他看不见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糟糕,我的摄片夹找不到了。”杨凡光顾着和殷童说话,忘了摄片夹放在哪个地方。

    昏暗的房间内,他胡乱的在操作台上摸索着。

    “在这里。”殷童把摄片夹精准的递给他。

    对方的迅速反应让杨凡有点意外,他接过夹子的时候,碰到了殷童的手,她冷得象是没有体温的动物。

    “你的眼神真好。”

    “没什么,我习惯了。”殷童回答。
    杨凡依次把相纸放入显影,停影和定影药水中,定时计开启,时间跟随着嘀嗒声一秒一秒地流逝——

    最后杨凡把成图的照片放在水池里冲洗,他意识到殷童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能问下你有什么爱好吗?”

    听不到殷童的回答,杨凡转过身来,原来殷童站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杨凡把冲洗好的照片放下,打开了室内灯,屋内一片光明。

    他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殷童已经不知去向,而门还是紧紧的关着。
    第七

    殷童离开加油站的时候有些不安,自己今天太大意了,竟然在看杨凡冲印照片的时候忘记了时间,三点一到,阴气减弱,她就再也无法凝聚成人形,象空气一样消失在黑暗中。

    她还记得当时杨凡的表情,他在暗房内找了一圈,表情从惊愕变为疑惑,最后陷入苦苦的思索。

    一个正常的人是不可能在大门没有开启的情况下消失的。

    也许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殷童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去加油站,她记得无常说的话,她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她就会立刻下到地狱,她不能冒这个险。

    眼下她还是专注于自己的事吧,已经过去了六天,还有二十三天的时间,虽然并不是那么急迫,先练习一下自己装鬼的技术才是最重要的。

    殷童回到医院时,发现医院门口一片红灯闪烁,几辆救护车停在门口,医护人员步履匆忙,把车上的病人抬下来,小跑着推入抢救室。

    就在十几分钟前在市内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小轿车被一辆大客车拦腰撞上,导致小轿车严重变形,车内的女司机在消防人员的帮助下才被拖了出来。

    事实上病人被送上救护车后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这个抢救的流程还是必须要走完的。
    正是凌晨四点多,医院门口空荡荡的,场面太过血腥,隔着老远殷童都能闻到空气中的咸腥味。

    殷童不想多停留,看了一眼,就准备回住院大楼,这时她听到一阵哭声。

    与普通人的不同,这种哭声不象是从喉咙口发出来的,更象是用哨子一类的东西吹出来的,呜咽凄厉,飘忽不定。

    难道是鬼魂的哭声?

    很快殷童就看到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从她惨不忍睹的外形上,就可猜到她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一出惨剧。

    她紧紧跟在平床旁边,哭喊着,“你不能死,快点起来,我知道是谁杀了你,那个杀千刀的,我看见了他,这是蓄意谋杀,不是车祸,你快点起来,和他们说清楚,把那个杀人凶手指证出来……”

    女人两手紧紧抓住平床,试图阻止前进,可事实证明根本没有用,医生和护士没人理会她,好象她根本不存在,只是大声喊着,“快去拿血浆,准备急救……”

    随着平床推进抢救室,女人在门口停住了,她似乎突然明白过来,那具躯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她转过脸,眼睛里流下两行液体,不是泪,而是一种殷红的、类似于血的东西。

    殷童吓得后退了几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鬼魂,和上一次那个女鬼不同,这个厉鬼不仅保留着出车祸时的样貌,而且周身凝聚着一股强大的怨气,这使她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

    厉鬼咬牙切齿的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回去找他——”

    她喃喃自语着,往医院大门口走去。

    无常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直接拦在女人面前,“你已经死了,这里的一切与你无关。”

    “你是谁,凭什么拦住我?”厉鬼瞪着面前的无常,怨念已经使她无惧一切。

    “我是引导鬼魂去阴世的人。”无常冷冷的说。

    “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我还有事情没有了结。”

    “我说过了,这里的一切已经和你无关,你现在就跟我走。”无常一向讨厌重复说过的话。

    女人的面容扭曲起来,根根长发直立,象是可以一把把可以刺穿一切的剑。她嘶吼着,“不让他偿命,我变成了鬼也不会走的。”

    无常开始画圆圈,带着旋涡的门慢慢出现,可是女人不等他画完,就已经冲了出去。

    她的身边扬起阵阵旋风,带着肃杀的幽怨之气,象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向无常袭来。

    无常停下手里的动作,挥动手臂,将怨气一一化解。

    但当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股带着怨念的旋风是如此的凌厉,让不远处的殷童感到身体发软,目眩神昏,她把自己紧贴在高大的墙体后面,才避免被伤害到。

    一切平静下来后,她胆颤心惊的走出来,四下寻找无常,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可是他和那个厉鬼一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时间,躲在床下的殷童一直在想,不知道无常追上她了没有,这种带着深刻怨念的厉鬼果然是很可怕的,她似乎拥有强大的灵力,殷童虽然和她隔着很远的距离,还是可以感受到她那种能让花朵失色,让草木尽枯的力量。

    如果让她流落在人间,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殷童有时候也怀疑,作为引渡鬼魂的无常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完成捉鬼的任务,以前听他的意思,这个世界是有一些灰色地带存在的,那是不是说还有很多鬼魂逗留在这个没有人愿意管,也管不到的灰色世界。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魂魄和鬼魂共存的地带,那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混乱。

    第一次,她为自己的安全感到有些担忧。
    月亮又慢慢升起来,殷童感到身体充满了活力,这让她暂时忘掉了所有的不快。

    来到23号公路,夜已深,殷童坐在最高的一棵桑树枝上,象坐翘翘板一样上下晃荡着,今天的月亮朦朦胧胧的,是俗称的毛月亮,她小时候曾听奶奶说,有毛月亮的时候是各种鬼怪妖魔出现最多的时候,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真的有妖魔鬼怪也不会往这种荒僻的地方来吧。

    已经第七天了,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尝试刻意地去制造什么,她把希望寄托于一次纯意外的车祸,只要在那个路段发生一次车祸,她就可以获得新生。

    可是如果一直没有车祸发生怎么办?她的时间在一天一天的减少,如果等到最后一天还是没有车祸,是否意味着她需要人为地去制造一起车祸,才能获得新生的机会?

    这个任务对殷童来说难度不小,不管是从心理层面,还是技术层面,她都没有做好准备。

    毕竟,她生前是一位受人宠爱的小公主,即使是做了鬼,也应该是个很优雅的鬼魂,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寻找替死鬼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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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有个小土堆,那是以前那个废弃的垃圾填埋场,还有一些生活垃圾没有处理掉,经过两个夏天和秋天的发酵,到了冬天又被各种建筑垃圾覆盖住,已经闻不到什么异味,但殷童还是可以感觉到从地下传来的特殊气息。

    是的,她不是闻到的,而是感觉到的,虽然她没有皮囊,不具有感知味道和气味的神经系统,可是她却能通过灵力来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就象她看待别的事物一样,更多的是用感觉而不是用眼睛。

    她觉得这种感觉要比依赖身体器官和神经系统的判断准确得多,因为人的血肉之躯是一个脆弱的生命体,它会生病,会因为自身的局限发出错误的信息,而她的感觉不会。

    虽然她并不喜欢这种气味,但她也不厌恶,和咖啡的气味比起来,甚至更加好闻一些,看来变成魂灵,让她各方面的喜好都发生了变化。

    几只老鼠在垃圾堆里钻进钻出,在他们已经翻找了几百遍的废墟里搜寻着,希望能在寒冷的冬天里再找到一些食物残渣。

    夜晚一直都是不平静的。
    看着不远处加油站那昏黄的灯光,殷童想,现在的杨凡会在干什么呢。

    想起昨晚自己莫名的消失时,他那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魂魄,而不是人,他会惊讶,害怕?还是——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转过头,发现刚才还在垃圾堆上忙得不亦乐乎的老鼠都不见了。

    那只黑猫蹲立在土堆旁,它微微的仰头,面朝着自己坐着的这棵桑树,眼睛发出幽绿色的光芒,在黑暗中象一道闪电,似乎可以将一切击穿。

    殷童浑身毛骨悚然,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这种她生前根本不在乎的生物,竟然会对她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也许这种生物天生就是鬼魂的克星。她不敢想象,如果它出声嗥叫,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幸好黑猫并没有那样做,盯了她一会后,它站起身来,不急不徐的朝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朝殷童看。

    看它的样子,是要自己跟它走?

    殷童狐疑着。

    黑猫又朝前走了一段,停下、重复上面的动作。

    殷童决定接受一回黑猫的暗示。

    她跟上了它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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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21:30:03  更:2021-06-27 21:3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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