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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长篇历史原创连载小说《玉之觞》第二卷<玉之炼>强势开新贴,每天更新[第1页]

作者:宣娇2018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本人的小说《玉之觞》第一卷<玉之殇>在舞文弄墨已经连载完毕,第二卷决定在鬼话开新贴,希望老朋友继续关注,更多新朋友前来捧场。

    第一卷以风云变幻的春秋时期为历史背景,以骊姬姐妹和申生的情感发展为主要线索,涉及了宫斗、历史、文化、政变、战争等现实主义题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第一卷的链接观看。

    http://bbs.tianya.cn/post-culture-1049956-1.shtml

    第二卷以重耳的经历为主要线索,主要讲述的是重耳在外流亡十九年,历经艰辛,最后成为一代霸主的事迹,虽然是历史小说,但本人并没有拘泥于历史,而是加入了大量虚构的细节描写,以及玄幻的情节,使这部历史小说更加生动形象,人物鲜活,情节跌宕,在丰富历史知识的同时,读来不乏趣味性和故事性。

    本人特别说明一下,第一卷<玉之殇>并没有按照一惯的塑造正面形象来描写,主人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面人物,反而在结尾和第二卷中成了反派人物,致使很多读者大失所望,也有读者向我提出异议,本人因此特别申明一下,之所以这样处理,是个人认为,历史不同于别的事物,是一个持续连惯的时间状态,单独的截取其中任何一段都是不合适的,只有放在一个相对长的时间段里面,才能看出其中的必然性,如同阴阳八卦,相生相克,光明中化生黑暗,黑暗中孕育光明,两者是相互转化的关系,缺一不可,虽然没有人喜欢黑夜,但黑夜从来不会因此比白天少一秒的时间,而从个人的角度来讲,不经历最纯粹的恶,又如何会珍惜那一缕极度珍贵的,善的蛛丝.换一种角度说,这种阴阳相互转化产生的动能,才是人们生存的动力,正是在黑暗中,人们怀着对光明的希望和持之以恒的追求,促进了历史的不断进步和社会的向前.

    第二卷 玉之炼

    第一章 初到蒲城

    重耳遭晋诡诸驱逐到蒲城后,门下的客卿纷纷前来辞别,或转投他人门下,或另谋出路,重耳也不强求,愿留的则留,不愿留的给了银钱让其自去,数百门客,最后愿意跟随重耳去蒲城的门客不过卻縠、卻溱兄弟、栾枝、先轸、胥臣、赵衰、吕甥、颠颉八人而已。

    重耳收拾了行李,带着家臣和门客离开绛都,往蒲城进发,一路上大失所望,且不说这一路走来土地荒芜,人烟稀少,到了蒲城,说是个城,却连个象样的城墙也没有,不过沿着附近的河水凿了一条护城河,河边用木板树枝搭起一丈多高的箭垛子,城门口又有个用竹木搭制的数十丈高的瞭望塔楼,有几个兵士站在塔楼上,背着弓箭,却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

    蒲城令早已接到重耳前来的消息,率手下官员在城外迎接,见了重耳,上前行了礼,请重耳等人进入城中。

    这蒲城令约摸三十开外,留着一缕稀疏的羊须,十分精干的样子。重耳一路上与之攀谈,才知这蒲地有方圆五百里,因常受狄人侵扰,人口稀少,民众贫困,但凡家里有些资财的,都迁到别地去了。

    因狄人每逢冬天和初春,青黄不接时常来蒲城劫掠,蒲城民众只得举家带口地逃往内地去躲避,不交战时又迁回来,和附近的狄人做些生意,拿布匹粮食交换狄人的牛羊马等物。由于民众常年受战乱侵扰,流离迁徙,大都贫苦不堪。晋候虽多次下令减免此地的赋税,但收效甚微。

    重耳听蒲城令如此说,便道:“狄人早年就与晋国订立盟约,约定互不侵犯,怎得狄人如此不守信约,还时常来犯?”

    蒲城令道,“此事说起来还要问负责军务的军司马,下官只负责城中的刑狱和内政事务。”

    “都司马是何人,为何今日不见来我?”

    蒲城令道:“蒲城的都司马正是魏万将军的小儿子,名叫魏犨。”

    重耳自然知道魏万是晋诡诸最得力的车右,晋国赫赫有名的勇士,陪晋诡诸东征西战多年,立下无数战功,后来晋诡诸攻灭了魏国,就把原魏国的土地赐给魏万,算来魏家也是晋国的望门大族,他的儿子却在蒲城当一个小小的军司马,未免有些出乎意料。

    重耳还要询问军司马的事,蒲城令言词闪烁,用别的话岔开了去,重耳心中虽然疑惑,当下也不追问,决意先到府衙安置下来再说。

    众人到了府衙中,蒲城令请众人入宴,其接风洗尘,饭菜虽粗粝,但众人一连几天奔波,都已疲惫不堪,此刻都胡乱吃了,各自回房歇息安顿。

    羿日,重耳命蒲城令将城内数年的卷宗帐册拿过来,蒲城令去了半日,方才拿了两册卷宗过来说,数月前库房失火,将简册等物全部烧毁了,只剩下这两个月衙门的收支帐目。

    重耳心里不悦,让蒲城令先退下,留在衙门内,随时等待自己查问。重耳细细查看以往的帐目,看了两日,觉得里面讹误错漏之处不少,便让书童旻把蒲城令唤来。旻去了片刻,回来说蒲城令不在衙内,听说外出办事去了。

    重耳看得疲倦了,走到后堂来,这里家仆们已将行李物品安放好,只需再添置些日用杂物。重耳见后堂总共才五间狭小的房屋,家仆和门客们都挤在一处,住着太过拥挤,便将管家头须叫来,让他到城中寻一处合适的宅子,价格适宜就买下来。

    头须道:“晋候不是将蒲地赐给公子做封地了吗,整个蒲地都是公子的,公子若看中哪座宅子,命他们让出来即可,何必还要自己花钱买呢?”

    重耳道:“此地既已归我所有,我便是他们的父母长者,他们便是我的子民,做长者的,理应抑强扶弱,体恤子民,怎可强占他们田宅?他若肯卖,你多给些钱也无妨,若不肯,万不可强买强卖,再多寻几处田宅即可。”

    头须答应着去了。重耳踱进房来,看众门客是否安置妥当。重耳刚走进去,便听颠颉在骂骂咧咧,原来府衙内饭菜简陋,连口酒都喝不上,颠颉便拉着先轸要去街市上买酒。
    重耳道:“你俩出去走走也好,看看此地的风俗民情,再打听一下军司马的消息,此人好大的派头,咱们来了两日,他竟然连个面也不露。”

    先轸同颠颉去了后,卻縠和卻溱将一卷书信交给重耳,此信是卻氏兄弟的父亲,卻老太爷从绛城写来的,大意是说夷吾被晋候打发到屈邑去后,卻芮决意跟随夷吾前去,算来此刻也该到屈邑了。卻老太爷在信中叮嘱卻氏兄弟,你们虽志向不同,各择贤主跟随,但终究是本家亲眷手足,在外需多互相照应,不可叫卻家蒙羞,云云。

    重耳道:“为何卻太公不提别人,却只提这个卻芮呢?”

    卻縠道:“我们卻家子嗣繁盛,除了我们这一枝嫡传的大宗外,小宗旁枝不可胜数,卻芮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堂兄,家中虽贫苦些,但自小受家父宠爱,说他是将来光大卻家门楣之人,一直当嫡系子嗣看待,我们两家也格外亲近些。”

    重耳道:“卻芮担任太傅多年,悉心教导三弟,深得君父信任,学问才识自然是非同一般,难怪深得卻太公赏识。”

    卻溱道:“卻芮久在朝中述职,心计颇深,谋划老到,与我俩性情大不相同,平日各自为谋,并无过多交往,此次他跟随夷吾前去屈邑,也是意料中事。”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重耳向两人请教治理蒲地之法,两人都认为当务之急是安定民心,抗拒狄人入侵,避免蒲地民众向外流离,重耳深以为然,三人议了多时,重耳辞了出来,到前面正堂上来,让旻再去看看蒲城令回来没有。

    旻去了片刻回来道:“听下人说,蒲城令应邀去参加魏司马的喜宴,今天大概是回不来了。”

    重耳怒道:“我让他在衙内待命,他却去参加魏司马的喜宴。这魏司马好大的派头,我在这里等了两日,迟迟不见他来见我,连兵符也不曾交接,却在大办什么喜宴,我到是要好好会上一会。”

    此时先轸和颠颉也已回来,一齐到正堂来找重耳。

    先轸道:“公子,今日街上好不热闹,轻车裘马都往一个地方去,我俩向酒肆的老板打听,原来魏司马今日娶小妾,要在府中摆三日的酒宴,宴请全城的贵宾,据说凡是蒲城有头有脸的大户士族都请去了。”

    重耳道:“这个魏司马平日是怎样的行事举止,你们可曾打听了?”

    先轸道:“此人确实是魏万将军之子,听说武艺骑射十分了得,且臂力惊人,能将一匹牡马毫不费力地举起。但此人骄横气满,为蒲城一霸,因他管着蒲城的军队,背后又有家族撑腰,所以无人敢惹他,那些大户们没有不巴结着的。”

    颠颉刚才喝了几杯酒,脸色涨得通红,忿忿道:“什么狗屁司马,不过仰仗着他父亲的余势,我就不信他有什么真能耐,老子什么时候定要和他比划比划。”

    先轸道:“他的喜宴早不摆,晚不摆,偏偏公子刚来,就大摆宴席,搞得满城皆知,他分明是欺辱公子初来乍道,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这正是咱们初显身手的机会,需得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颠颉是个最好事的,第一个赞成,“公子,咱们现在就闯进他的司马府去,闹上一番,让他的喜宴变成送别宴。”

    先轸道:“明着打却是行不得,他还是蒲城的司马,手中握有军队,若真把他激怒了,两下动起手来,咱们几个就算个个以一敌百,也敌不过他府里成百的护卫军。”

    重耳笑道:“谁说咱们去是打架的,你们不是总嫌这几日的饭菜粗淡不堪吗,难得他在府里摆酒宴,咱们何不去赚他一顿来吃,顺便会会这位司马大人?”

    重耳把卻氏兄弟,吕甥,栾枝,赵衰和胥臣一同叫来,商议了半日,吕甥出了一计,重耳笑道:“此计虽好,究竟太损了些。”

    吕甥道:“此人乃是蒲地一霸,若不给他些苦头,以后如何肯服公子的管?何况他横行了这许久,也该好好惩治一番,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一回丑,谅他再不敢小觑公子。”

    众人这几日在府衙中闲得发慌,今儿这一桩差事正可以舒展手脚,个个兴奋不已,众人最后议定了计策,便分头去办。
    这个贴子是小说的第二卷,第一卷《玉之殇》,大家可以点击以下链接阅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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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大闹婚堂

    重耳这里带先轸和颠颉先到司马府去,那司马府果真气派非凡,朱红色的髹漆大门,四面高墙青瓦,从外面望进去高阁重屋无数,不仅远胜蒲城府衙,就是相比绛城的大司马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重耳一行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住。先轸上前道:“请长官代为通报,就说公子重耳登门拜访,特来扰一杯喜酒喝。”

    那守卫原见这几人徒步而来,连个马车也没有,又做一般士人打扮,便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此刻听说是重耳来了,虽半信半疑,还是走进去通报了。

    守卫去了半日方才出来一个小书童,请重耳等人进去。颠颉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时又见魏犨没有亲自出迎,不禁瞪圆了眼睛,就要开口骂人,被先轸一把扯住了往里走。

    几人进了府中,见宾客如云,酒席一直摆到了前庭,外面还有人络绎不绝地进来。那书童引重耳到了正厅,让其在靠近门口的一处席间入坐。宾客们皆不识重耳,纷纷注目观看。

    颠颉再也忍耐不住,向着 上正与宾客交谈的魏犨,扯开嗓子骂道:“你一个小小的都司马,怎敢如此无礼,公子奉晋候之命前来接管蒲地,你不仅不来谒见,反而摆起酒席迎娶小妾,这是什么道理?”

    这魏犨果然如众人所说,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紫铜色的脸膛,颔下长须飘飘,别有一番英武之气。魏犨见有人挑衅,斜睨着眼道:“都说公子重耳是位豁达洒脱的君子,怎么手下却有如此无礼之辈。末将官职虽低微,好歹也是此间的主人,怎么做主人的还没发话,你这个做随从的到先质问起主人来了?”

    重耳道:“魏司马不要见怪,此人名叫颠颉,是我的一名随从,言语虽粗鲁些,但性格爽直大义,不失为一位豪侠之士。我等已到蒲城多日,因急于相见魏司马,所以特来府上拜访,不想正逢魏司马的喜事,我等不请自来,想来魏司马不会在意吧?”

    魏犨哈哈大笑道:“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末将因近几日忙于狄人的事务,不曾得空来与公子会面,今日正想请人去邀公子,不想公子已经来了,末将荣幸之至,若有礼节不到之处,还请公子见谅。末将先自罚一杯,向公子陪罪。”

    魏犨斟满了酒,也不下席,只向重耳远远地拱一拱手,将酒一饮而尽。重耳手下见魏犨如此简慢,心下都有不忿之意。

    重耳道:“君父将蒲地赐给儿臣,是为了儿臣能够抗拒戎狄,安定民众,而我才能浅薄,又不通军务,今后还要多仰仗司马大人。听说司马大人是魏万老将军之后,魏老将军一生忠义,跟随君父南征北战,立下盖世功勋,着实让人敬佩,所谓虎父无犬子,相信司马大人必能继承魏家之风骨,守忠义之训,创盖世之业。”

    魏犨听重耳说话柔中带刚,当下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请重耳一行入席。

    众宾客此时才知道晋诡诸的二公子来了,都上前行礼问安,重耳也一一回礼。此时听外面一阵锣鼓鸣乐,原来吉时已到,新娘已经送到了大门口,用一顶轿子抬进府来,仆婢们前呼后拥地送入后房去。

    前面宾客们也已到齐,魏犨命庖人摆上酒菜,这些宾客都是当地的乡绅望族或军中的将领,平日都攀附于魏犨,此时纷纷上前敬酒附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先轸起身道:“听说司马大人新娶的夫人貌美端庄,何不请出来让我等一睹芳容呢?”

    这新夫人原是魏犨抓获的一个狄人部落头目的女儿,长得十分美艳,魏犨要纳她为小妾,这狄女却坚辞不从,说除非魏犨用周人的礼仪,把她当成夫人娶过去,她才肯嫁,否则宁可自刎而死。魏犨见她贞烈异常,便也允了,这才大办酒宴,一来遂了狄女的愿,二来也向众人显示自己的战功。

    听先轸这般提议,宾客中便有好事的纷纷附和,魏犨也有心在重耳面前炫耀,道:“既如此,末将就献丑一回了。”

    魏犨命把新夫人带上来,片刻后几个老婆子半扶半拽着一个女子上来,那女子身着玄色的大婚盛装,蒙着盖头,脚下踉踉跄跄地跟着走。魏犨起身搀过她来,一手掀开她的盖头,众人皆停了手中的杯箸,转头注目观看,这一看不觉都愣了。

    只见此女圆脸肥腮,两只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细缝,更兼一脸委屈惊惧的表情,泪珠含在眼中,想哭不敢哭,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魏犨更是诧异万分,指着女子道:“你,你是何人?”

    此时就听外面一阵喧嚷声,一个守卫匆匆进来禀道:“大人,柳午带着一众家丁,正要往府里闯,属下几个只怕拦不住。”

    魏犨怒道:“他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府中闹事,这是想造反不成。”

    魏犨下令把护卫军调来府中,这里语音刚落,已有数十人提着刀剑闯进府来,直奔大堂,为首的宾客们大都认识,正是蒲地的里长柳午,此人也算是当地的富庶大户,治辖下有三百多户人家,不知所为何事竟会做出这般举动。

    柳午奔到大堂,见了魏犨就破口大骂:“好你个魏小子,平日欺压乡里惯了,今日欺辱到我头上,明着摆喜宴娶小妾,暗地里强夺良家妇女,我就不信,整个晋国都没了公道,找不出一个人来治你。”

    魏犨正因自己刚过门的新娘莫名其妙地换了人,不觉一头雾水,这里柳午又来闹堂,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柳老儿,本司马还没治你的罪,你到先给我扣了个莫虚有的罪名,你说我强夺良家妇女,那女子是谁,又在哪里?你要说不出来,本司马现在就将你拿了。”

    柳午一指魏犨身边的胖女,“人证俱在,她就是我的女儿,这里的族老都可以作证,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胖女先前被人强行掳来,左右又有婢仆看着,惊惧之下只得任人摆布,此刻见了父亲,正是见了救星,哇得大哭起来,直跑过来躲到柳午身后。

    柳老儿拍着女儿的背以示宽慰,又转向众宾客道:“众位大人、乡老贵客,这女子就是我柳老儿的闺女,今日本是她出阁的日子,不想轿子走到半路,被魏小子派来的几个衙吏给强行抢了去,还丢下狠话,说被司马看中,是你们的福气,今日抢了就要成亲,谅你们也不敢去府里闹。诸位说说,魏小子是不是欺人太甚?”

    席上一片哗然,蒲城令也在众宾客中,见此情形忙出来打圆场,他向柳午道:“魏将军堂堂一个都司马,摆下这么大的宴席只为迎娶新夫人,怎会去抢你的女儿呢?其中必有缘故,只怕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你先带人回去,本令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今日众多宾客在此,二公子远道而来也在席上,你千万不可惊扰了贵客。”

    柳午听说重耳在此,赶忙上前拜见,跪道:“终于把公子给盼来了,我等受魏小子欺压已久,听说公子宽厚仁德,我等都愿意受公子驱策使役,还请公子为小民作主。”

    重耳忙扶起柳午,道:“柳伯不必如此,君父让我来管理蒲地,正是为了驱逐狄人,救济民众,你们但有冤屈不平之事,尽可来府衙告状,我定会禀公处理。”

    宾客都上前来向重耳行礼,自报名讳。此时手下来向魏犨报告护卫军已经在门口待命,魏犨正一肚子的气没处发,便下令将柳午和那女子一同绑起来带下去。

    重耳道:“且慢,既然柳老儿状告魏将军强抢民女在前,魏将军就不宜再插手此事,理应交由蒲城令审理此案,柳氏父女可先到府衙等候传唤,本公子相信蒲城令定会还魏将军一个公道。”

    魏犨不好反驳,只得看着柳氏父女带着家丁扬长而去。一场喜宴闹得不欢而散,这里重耳刚告辞出来,众宾客也纷纷向魏犨告别。

    重耳回到府衙,蒲城令过来请示如何处置柳氏父女。

    重耳道:“可将柳氏父女先收在府衙中,待案子审理清楚了再放回去,限你两日内结案,务必禀公处理,不可偏袒权贵。”

    蒲城令去后,重耳到后堂来,众人都已经回来,聚在一起谈论今日之事,说起魏犨在喜宴上的表情,众人都笑得抚掌不止。

    颠颉道:“你们没看到魏小子的脸色,喝下去的象是马尿一般,憋得满脸紫涨,真是大快人心。”

    先轸道:“先不说他平白受了这等冤枉,只说今日在众宾客面前大失颜面,也够他消受的了。”

    重耳向卻溱道:“你们可曾露出破绽来?”

    卻溱道:“幸亏吕兄弟想得周到,事先在衙内找了几件捕吏的行头穿上,我们弟兄打扮成魏犨手下人,半道上截住柳小姐的轿子,吕兄又丢了几句狠话,把柳家的家丁们都镇住了,否则又是一番好打。”

    栾枝道:“我们将轿子抬到司马府,新娘虽一个劲地哭,但他们只当刚嫁过来女子羞怕,几个婆子出来硬将她拽进了司马府去。”

    重耳问,“真正的新娘可安置好了?”

    胥臣道:“我和赵兄弟已将她安置在城中一处隐蔽的宅院,只说魏将军有突发军务,临时改了婚期,让她先在这里住着,过几日自会将她迎娶过去。”

    重耳点点头,“让她在宅子中住两日,等柳午的事完结了,再放她回司马府去不迟。”
    众人又谈笑了半日,方才散了。
    第三章 校场争锋(一)

    蒲城令奉了重耳的令,查访魏犨强抢民女一案,查了两日没有头绪,柳氏父女和几个家丁都一口咬定是魏犨派来的捕吏劫了轿子,可衙门内经查却根本没这几个人,蒲城令也是久经江湖的人,自忖重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魏犨办喜宴那日不请自到,整个蒲城除了重耳外,还有谁敢如此戏弄魏犨?又想到重耳手下那几个门客,看似都非泛泛之辈,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蒲城令两头都不敢得罪,又想着魏犨平日于人结怨甚多,此事若不寻个罪名出来,怕重耳那里交待不过,干脆找个莫须有的人来顶罪。于是升堂审案,召柳氏父女上堂,草草审问一番,就下了具结书,上面只说经查,冒充衙门捕吏的是与魏犨有夙怨的几个恶霸匪徒,劫走柳女是为了嫁祸魏犨,以报往日的仇怨,匪徒现已逃佚,正全力捉拿中。

    蒲城令将具结书交给重耳过目,重耳本也只是为了灭魏犨的威风,见了蒲城令的审案结果,也就一笑了之,默认下来。

    魏犨这几日却正是气不打一处来,无端被柳午告了一状,又在众宾客面前大失颜面,小妾也不知所踪,魏犨自来到蒲城,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将负责迎新的下人痛打一番。

    这日蒲城令打发来的人说,案子已经结了,如此这般,那柳氏父女俱已放了回去。魏犨气得要将通报之人拿下砍了,门人此时进来报说门口一顶轿子,把新夫人给送来了。

    魏犨忙将那新夫人接进来,见她并无伤着分毫,又问及这几日的去向,她只说那日有两个捕吏来,自称是魏司马打发来的,因上头有突发军情,要魏司马即刻出兵,所以暂时脱不开身,三日后再着人迎娶她过府。那捕吏又说此处不便,魏司马另寻了一座宅子让她住着,如此就在那新宅子住了三日。今日一早有人打发轿子来,说司马回来了,正在府中等着迎亲,这才坐了轿子前来。

    魏犨这才自觉是遭了他人戏弄,思前想后,暗忖此事来得凑巧,刚好重耳来到蒲城,自己便诸多晦气,试想除了重耳外,还有谁敢如此大胆。魏犨一向自视甚高,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明知重耳来了,也不主动前来拜见,如今遭了一番戏弄,才觉得重耳此人并不简单,虽心有不甘,但因自己无礼在先,只得先忍下了这口气,翌日到衙门拜见重耳,请重耳责罚自己先前的无礼,并献上蒲城的兵符。

    重耳到是没有见责魏犨的意思,一番寒喧后,还是将兵符还给了魏犨,继续任命魏犨为都司马,掌管蒲城所有军队,并让他整治军队,严守关防,防止狄人入侵云云。

    魏犨口中答应着,心里也拿捏不定重耳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回到府中,行事也收敛了些,不敢再如以往那般嚣张拔扈。

    头须在城中找了几处宅子,重耳觉得都不甚满意,决定干脆自己亲手盖一所屋宅。重耳在城中买下一块田地,带着几个门客和一众家臣,又从衙门里拨了十来个小吏,然后亲自挖地盖房。

    栾枝曾担任过绛城的司徒,对于筑城建房自不在话下,当下分配了人手,让人从郊野运来木头和石料,这里挖地基的挖地基,填沙土的填沙土,还有切木料的,夯墙土的,都分工到位。

    蒲城民众刚听说来了个公子接收此地,此刻又听说这位公子亲自带了手下在城中盖宅子,不异于听见了千古奇闻,全城的男女老幼都跑来观看。开始几日人们只当是新奇事看,渐渐地见重耳当真是造起房子来,便一齐上去帮忙,有帮着拉木材的,抬石头的,工匠们闻讯也都赶来帮忙。

    重耳见来的人多了,下令前来做工的都可领到赏钱,做一日工给一日钱。这下举城沸腾,依着晋国的旧例,一年中民众总有两个月是要为长官服役的,各家出几个劳力,或筑城,或修路,或建造屋宅,不光没有任何酬金,若逃避服役的,还要受苦刑。

    如今听说帮长官盖房,还有赏钱可拿,民众纷纷赶来帮着建屋修园。栾枝把做工的民众分门别类,或负责搬运,或砍伐木材,或搭建,或凿割,又把技艺精湛的工匠挑选出来,或雕刻,或彩绘,或做屏、门、窗等精细物件。如此一来,原来耗时数年的屋宅只用了三个多月便大致完工,依着重耳在绛城的公子府样式,又多建了一个曲径通幽的后花园。

    栾枝又将手脚麻利、做事稳当的人挑选出来,记录进名册,委了他们职务,或工匠、或仆役,留在衙门内或公子府中任职。

    重耳见了新建成的宅子十分满意,又让人在宅子入口造一间独立开来的小楼阁,做为接见民众,供有志之士献言建策之用。

    重耳让人在大门口贴出告示,让民众为此楼取名,若取得好的,可担任蒲城官吏。一时间但凡识两个字的,都赶来碰运气,献上建言无数,更有那字不达意,别字错字的不计其数。

    重耳将献言的竹策翻看了几日,见一竹片上写着“昭明”两字,不禁喜道:“昭明两字取得好,虞书上说,‘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这不正是我建此楼的目的吗?”

    重耳传令将此竹片的主人召来,那人进来向重耳行了礼,重耳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衣着虽破敝不堪,但举止从容,自有一番清傲风骨,且礼节适度,合乎规范,便问及他的来历。

    那人自称名叫介子推,只是一介平民,靠着耕作几亩薄田度日,生平喜爱读书,买不起书,就借了人家的书来读,买不起笔砚,就用刀在自家的木板壁上刻着写字。

    重耳敬重他,便让他留在衙门内,让蒲城令封他做个书吏。那些但凡能写几个象样的名字的,重耳也将他们留了下来,分派了差事,或衙吏,或门人,或掌事等,留在府衙中任职。如此一来,衙门内一改往日疲颓的作风,诸事都有条理地运作起来。

    蒲城令见重耳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也不敢再懈怠,将几年已经不坐的大堂命人打扫干净了,搬来往年堆积的旧案卷宗,煞有介事的坐堂审问。

    只是一事重耳还不满意,魏犨身为都司马,却从不按军规办事,只以自己喜好下令,且从不向重耳禀报。重耳知道此人桀傲难驯,非数日可以将其驯服,只得慢慢再寻时机。

    重耳手下的门客们无事便在城中闲逛,这日先轸来见重耳,说他与胥臣、赵衰几个在酒肆内喝酒,见几个军中的伍长去酒肆买酒,那几人一边买酒一边笑言,说魏司马昨日在城外抓了几个狄人的探子,司马让人审了一日,问不出个所以然,说今日要在校场上一边喝酒,一边审讯,顺带着给将士们找点乐子。

    先轸觉得此事非同一般,便回来向重耳报告。

    重耳道:“我国早与赤狄订立了盟约,约定互不侵犯,但赤狄部落言而无信,常有马贼前来进犯边城,劫掠府库,抢民财物,魏犨身为蒲城的司马,狄人来犯却不能禁止,足可见他平日的治军成效了。这次有狄人探子来访,究竟来者何意,我到是十分好奇,咱们不如也到校场走一趟,看看魏司马是如何个审讯法。”

    重耳将几个门客叫来,除了栾枝还在忙于建造公子府外,其余几人均跟随重耳一起,到城外二十里处的校场来。

    重耳持了公子的符节进门,门口的守卫要进去通报魏犨,重耳道:“不要惊动司马了,我们自己进去即可。”

    重耳一行径直走进校场,远远地就见几十丈外的点将台上,魏犨身披战袍,威风凛凛,和诸多将领一起席地而坐,面前摆开一排酒瓮,与众人边饮酒边谈笑。

    点将台下面,五人狄人囚徒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身上一道道深入肌肤的血痕,显然刚刚才受过鞭刑。

    魏犨一抬手,旁边的传令官一声令喝,刚才还垂头丧气的狄人一起站起身来,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重耳不解其意,问边上站着的一个士兵,“魏司马此举是何意?”

    士兵道:“司马有令,第一个到达旗帜下的人,才有资格活着回去。”

    重耳见几十丈处果然有一杆旗子,虽距离不甚远,但这几人均已受过酷刑,身负重伤,即使多走一步也是不易。

    果然两个狄人踉踉跄跄,走了十来步便倒地不起,还有两个较为强壮的,勉强走出十来丈,走到一条一丈来宽的陷马坑前,一人正欲爬过坑去,不提防被后面的狄人赶上几步,猛然抓住他的脚踝,将前面那人推下坑去,又趁他未爬起来之际,抓起旁边的石头,将他狠命砸倒后,自己接着爬过陷马坑,继续往前跌跌撞撞地走。

    魏犨看得哈哈大笑,连声命旁边的几个副将喝酒,原来魏犨与将领们喝酒赌输赢,各选一个狄人押注,谁选中的狄人能第一个走到旗帜下,便赢铜钱一吊。魏犨眼见自己押对了人,不禁颇为得意。
    校场争锋(二)

    眼见为首的狄人踉跄着跑到旗帜下,魏犨道:“你们谁能将他一箭结果性命,本司马赏一个银锭。”

    一将士道:“司马不是答应了他们,谁能第一个跑到终点的,就可留他一条性命吗?”

    “狄人个个都如豺狼一般,残忍无情,言而无信,本司马又何必与他们讲信用?”

    “司马说的有理,这些狄人末将看一个都不必留。”一偏将站起身来,取下弓箭,一箭向着狄人的后背射出。

    重耳旁边的赵衰眼明手快,也适时取下长弓,搭箭射去,眼见第一枝箭距离狄人已不过数丈,突然“咣珰”一声,赵衰的羽箭后发先至,直接撞击上前面的箭枝,先发之箭失了准头,从狄人的身旁飞过,两枝箭余劲未消,又向前飞射一段,先后落入了校场外的空地上。

    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魏犨转过身来,见重耳带着手下正往这里来,急忙带着将领下台来,向重耳行礼,一边留神看刚才射箭之人,见此人脸色白净,颇为儒雅,心中暗暗猜测他的来历。

    重耳向魏犨一一介绍了手下几人,魏犨听得大都是晋国望族名门的子弟,尤其听到赵衰是赵夙之子时,暗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刚才那一箭,是箭术中最为难练的‘参连箭’,而且赵衰后发制人,显然技艺已达登峰造极,只怕自己也未必能做到。

    魏犨与众门客都见过礼,请入点将台上入坐,几个狄人已经被抓了回来,因一人死于陷马沟中,还剩下四人,跪在点将台下,等候发落。

    魏犨道:“这几人是末将在城外抓到的狄人探子,正欲将他们处决,公子来得正好,就由公子下令行刑吧。”

    重耳指着面前的酒瓮道:“司马今日好兴致,与众将在此欢饮,难道不知军中有禁酒令吗?”

    魏犨道:“并非末将有意违反军令,只是前日抓到这几个狄人探子后,审讯了两日,他们都不肯招供实情,末将想留着他们也无用,不如当着全军的面,将他们处决了,这酒原是为了给大家寻些乐子,鼓舞将士之用,还请公子见谅。”

    赵衰道:“司马大人既已下令,谁能首先到达旗帜的,就放他回去,怎可又出尔反尔呢?”

    魏犨笑道:“这位赵兄弟不知,这些蛮夷屡屡在我边境烧杀抢掠,深为蒲地民众所痛恨,所以末将与将士们拿他们打赌做输嬴,全当军中娱乐罢了。”

    重耳道:“司马既有如此爱好,不如咱们也来赌上一局,你我各选一人押注,我若赢了,你就将他们四人全放了。我若输了,一切但凭司马做主。”

    “不知公子以什么为约?”

    “他们原是马背上的强人,不如给他们每人一匹马,看谁能第一个到前面那片小树林的,即为胜出。”

    魏犨是爱赌之人,当即同意下来,命人牵来四匹马,那四个狄人被人扶着才勉强上得马去。

    魏犨请重耳先选,重耳笑道:“我虽无甚才能,但颇通马语,先让我问问这几匹马,他们中谁是跑是最快的。”

    重耳走到马匹跟前,煞有介事地在四匹马的耳边各咕哝了几句,众人看得都云里雾里。

    重耳又拍拍马头,几匹马儿摇晃几下脑袋,甩甩尾巴,重耳走回来向魏犨道:“我已问过他们,他们都说那匹枣红马是他们当中的翘楚,速度无人能及,本公子就选它了。”

    魏犨不禁哑然失笑,这匹枣红马是一匹牝马,腹部下垂,长得十分嬴瘦,依稀是刚生产完不久,无论如何也不象是跑得快的样子。

    魏犨指着另一匹马道:“如此末将就选那匹青骢马吧。”

    传令官这里一声号令,往那几匹马身后一甩鞭,四匹马儿便飞奔出去。众人看那匹青骢马一开始遥遥领先,渐渐地却越跑越慢,落在最后的枣红马一鼓作气赶上去,稳当地到达了小树林,把魏犨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众人都不明所以,吕甥悄悄问卻溱,“公子是什么时候学会马语的?”

    卻溱小声道:“公子说的不是什么马语,是翟国的语言,恐怕公子早就看出那几个探子不是狄人,而是翟人。”

    吕甥自然知道重耳的母亲是翟国郡主,重耳自小跟着母亲学得一口娘家的方言,刚才那一番对着马儿说的话,八成是嘱咐几个翟人的。吕甥不禁会心一笑。

    这里魏犨既然输了比赛,只得依着先前的约定将四个翟人放出城去,然后向重耳道:“不想公子还精通兽语,末将愿赌服输,在此罚酒三杯,向公子赔礼。”

    魏犨虽然输了,心里却大不甘心,有心要在重耳面前炫耀酒量,便向左右副将道:“这酒杯太小,换大碗来。”

    下人换上陶制的大海碗,魏犨命人倒满了,端起来仰头就灌,片刻将一碗酒喝个底朝天。

    颠颉坐不住了,起身道:“魏司马好酒量,可惜一个人喝无趣得很,我老颠陪你喝两碗。”

    魏犨道:“原来颠兄也是同道中人,得遇知已,何其有幸,再拿几个海碗上来,只要公子不怪罪,咱们喝个痛快。”

    魏犨遂和颠颉你一碗我一碗的对着喝,十几碗下去,两人都面不改色。

    魏犨道:“我魏犨平生有两样从未遇过敌手,一是武艺,二是喝酒,今日于喝酒上可算是棋逢对手,颠兄果真不愧为豪杰之士,我敬你一碗。”

    魏犨有心要试颠颉的武艺,端起碗来,运起丹田之力,将真气提到手臂上,向颠颉敬酒。颠颉哪能看不出来,当即慑心凝神,将全身的气力运到手上,拿起酒碗,去接魏犨的酒碗。只见两只碗碰在一起,似被粘连住一般,再也移不动半分,相持片刻,两人的脸俱涨得通红,心中都暗自惊诧对方的内力之强。在场之人不觉都捏了把汗,只见两只海碗中原来平静的酒液微微起了波澜,渐渐地竟似沸腾一般,上下迭荡起来。

    重耳担心再比下去两败俱伤,便上前道:“你们既已互敬过酒,今后便是自己人,何必急于在一时争个上下高低。”

    重耳伸手同时在两人肩膀上一拍,魏犨和颠颉不约而同地收回力来,颠颉上身发麻,将碗中的酒泼贱出数滴,颠颉向魏犨一拱手:“是我老颠略逊一筹,让魏司马见笑了。”

    魏犨心中暗自惭愧,别人虽不知道,自己却清楚刚才收力时,力息稍乱,手上用力过头,那陶制的海碗上已被多了一条裂缝。

    魏犨此时已知重耳手下之人皆非泛泛之辈,不敢再怠慢,命人将酒器收了,向重耳陪罪。

    重耳道:“魏司马掌管一城之军,理当令出如山,你既已向狄人承诺胜出者既可放回,怎可又出尔反尔,狄人屡屡侵犯我蒲城,岂是你杀几个探子可以了事的,只怕激起狄人不满,另找借口攻打我蒲城。”

    魏犨又了又问了些军务上的事,才带着众门客离开,魏犨亲自送出校场来。

    回到府衙后,狐偃向重耳提议,让先轸和赵衰到城门口当个城门令,留意往来进出蒲城的人众,其余门客也打发到城中探听情报,以随时了解魏犨的动向,重耳也准了。

    不多日重耳的新府第已经建成,重耳便与众门客搬出府衙,住到新府第中。搬迁那日,蒲城令带着众官员将重耳等人的行李物品亲自用车马送到府上,城中的乡绅大户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都赶来贺喜,送上鸡,羊,牛等牲畜无数,布帛菽粟,还有珍宝器玩,家具摆件,应有尽有,只将库房中摆得满满当当。

    重耳与卻縠,卻溱一起来库房查看,重耳捡起一方精致的髹漆红木匣子,打开来看,是一枚青色玉佩,便向一旁的卻溱道:“都说蒲地贫穷,看来只是穷在百姓,大户们竟富庶至此,似这种成色的玉佩,只怕晋国的公候将相们佩戴的也不过如此。”

    卻溱道:“僭越之风由来已久,各诸候国君僭越周天子的仪规,做臣属的又僭越国君的仪规,所谓周礼,不过场面上做给人看罢了。这也不用去管他,今日他们送了礼节来,正露了各自的家底,公子不是早就想在蒲城建造城墙,抵御狄寇吗,如此就不愁没有经费了。”

    重耳让头须把礼物一一登记了。这时门人来报说魏司马也前来贺喜,重耳命请入正堂,把这里的事交给卻氏兄弟料理,自己也往正堂来。
    第五章 公堂审案

    魏犨上前见过礼,和重耳分宾主对坐。魏犨道:“末将得知公子今日迁新居,特地备些薄礼敬贺,请公子笑纳。”

    魏犨命兵士将贺礼抬上来,重耳见是两口大箱子,打开来后,满满的都是铜钱元宝,有金有银,亮闪闪的照着满屋子乱晃。

    重耳道:“我正想在蒲城建造城墙,苦于没有经费,有了司马的鼎力相助,城墙应是指日可待。”

    “哦,公子想要建城墙?”

    “蒲城地缘广大,又多为平地,屡屡受狄人侵扰,若能建起一座坚固的城墙,任他狄人的马匹跑得再快,狄贼再神出鬼没,也没有飞过墙去的本领。”

    见魏犨沉默不语,重耳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司马能否为我释疑?”

    “公子请说?”

    “蒲地既受狄人侵扰多年,在我受封蒲地之前,也有数任官长管辖此地,为何无一人建过城墙?”

    “公子有所不知,蒲地土地贫瘠,民众穷困,加上连年争战,没有士族大夫肯往这里来。晋候只得下令驻扎在此的官兵每两年换上一换。公子想,那些官兵横竖两年就要走的,何必费此气力钱财去做费力不讨好,让后人得益的事情?”

    “哦,可是据我所知,司马在此地驻军已有五年有余了吧?”

    魏犨被说中了心事,叹道:“不怕公子见笑,人人都只道末将的父亲功勋盖世,魏家权势倾天,其实我魏犨只是个妾室生的庶子,排行在末,并不得父亲的宠爱。当年父亲将末将举荐给晋候,让末将屯守戊边,原是为了让末将多历练的意思。晋候答应守边两年后,就将末将调回,不想晋候宠信骊姬,于政事上日渐荒怠,两年的屯守之期早过,晋候却将此事忘了精光,因此末将在此地一呆就是五年,迟迟不见有人来替换末将。不瞒公子,这五年来,末将带领官兵抗击狄寇,颇得蒲城百姓的拥护,这些大族富户纷纷前来攀附,这些银钱也都是他们平日送上的敬奉,今日末将献给公子,公子若能派上用场,也算他们立了大功。”

    魏犨顿了一顿,又道:“末将到是听说,晋候也是听了骊姬挑唆,才明着将蒲邑封给公子,实则是为了将公子打发出绛城,好让她的奚齐独受宠爱,不知真也不真?”

    重耳道:“论理我做儿子的,不该私下议论君父,君父如今渐渐上了年纪,呆在后宫的日子多了,偏爱几个身边的人,也在所难免。何况我身为年长的公子,不能象世子一样征战沙场,开疆扩土,不过驻守一个蛮荒边邑,为君父分些忧愁,又能算得了什么?”

    “说起世子,明眼人都知道,晋候早就想让奚齐取而代之,如今晋候让世子驻守曲沃,二公子和三公子驻守蒲邑和屈邑,用意之深,行动之急迫已是不言自明,不知公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重耳道:“君父贤明睿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我这个为人子、人兄的,更应避着嫌,怎好插手立储事宜。”

    魏犨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又坐了片刻,才起身告辞。

    重耳回到正堂,又有人陆续来庆贺,重耳一一接待了,忙了几天,又将所送的物品都清点清楚,重耳便到县衙来见蒲城令,想与其商议修建城墙一事,听门人说蒲城令正在大堂审案,重耳便也踱到大堂来听审。

    蒲城令见了重耳,忙起身请入上坐。重耳道:“令公不必着忙,你审你的案,我不过随意看看。”

    重耳在下首的客席坐了,见堂下跪着的是两个庶民打扮的人。两人结结巴巴讲了半日,重耳方才听明白。这两人互为邻舍,一为石氏,一为甯氏。石氏家中养了一条狗,常跑到甯氏家中偷食,一日甯氏家中少了一只鸡,甯氏疑是被石氏家中的狗叼走了,就找石氏理论,石氏认为无凭无据的,拒不肯认,甯氏就一刀把狗砍了,两人遂争吵起来,一起来衙门找令官评理。

    蒲城令听完两人供述,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怒道:“本令日理万机,各种事务应接不暇,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来惊动本令,本令还能做别的正事吗?此事回去找你们的族长乡老评理即可。”

    介子推正在旁边做笔录,闻言忙向蒲城令道:“令公且慢下断。属下以为乡野村民大都蒙昧,对令公来说的小事,对他们而言却是大事,若能借此教化民众,推行礼仪不是善善之举吗?”

    蒲城令只得耐下性子来,听他们两人争论完毕后,道:“任你们百般狡辩,本令已经有了决断,石氏放任自家的狗不管,是不作为,甯氏没有凭据就把狗给砍了,是以暴制乱,两人各有一半的罪责,押下去各打二十大板。”

    介子推又忙进言道:“令公先听属下一言。属下以为,民众无识,嗜需教化,凡事宜扬善而不宜罚恶,不如让甯氏再买条狗给石氏,而石氏赔一只鸡给甯氏,两下相得而不必受刑,岂不好得多?”

    蒲城令虽然对介子推的屡屡进言不满,碍着重耳在堂下,只得依言做了判决,石氏和甯氏都没有什么话说,各自下去了。

    稍候衙吏又带上三个人来,一个是经过闹市的路人,一人是专管市场秩序的司市,还有一人是进城来贩卖的村夫。三人跪在堂下,各自一番陈述。

    原来那司事平日有个习惯,凡是要入市贩卖的小贩经过他手里时,他都要掐个鲜儿,比如卖肉的拿他一块猪头肉,卖鱼的拿他一尾鱼,卖菜的挑他一把嫩头尖,并自称是讨个开市吉。

    这个村夫一向住在郊邑,从未进过城,这日得了只了不得的蛐蛐到市场来卖,司事便拦住了问他要开市吉,村夫身上分文未带,不提防司市问他要钱,哪里拿得出来,只得百般央告。

    司市见他穷得实在没有什么可拿的,就那只装蛐蛐的罐子憨头墩脑的,还象个模样,用来盛酒也使得,当下便把那蛐蛐儿从罐子里倒了出来,将罐子往袖子里一塞,扬长而去。

    那村夫赶忙去逮蛐蛐儿,可怜那只虫子才蹦了两丈,就被往来的路人给一脚踩死了,村夫遂揪住了司市和那个路人,一起往衙门里来告状。

    蒲城令道:“地下那村夫,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住邭头村,家中排行老二,人称邭二。”

    “这有什么难办的。司市抢了你的罐子,让他把罐子还你,再赔个不是,路人踩死了你的蛐蛐,你让他再赔一只就是了。”

    “大人,这蛐蛐儿是小民翻遍几个山头,找了十几日才找到,狮口宽背,金翅漆头,正是万里挑一的常胜将军,拿到赌场上,少说也能卖个三、四两金子。”

    “你说你的蛐蛐儿是千里挑一的常胜将军,可有凭据?”

    邭二从怀中掏出布包,一层层打开了,正是那是已被踩得屎迸肠绝的蛐蛐,双手捧着,交给蒲城令过目。

    蒲城令一脸嫌恶,连挥衣袖道:“你个刁民,一只蛐蛐如何能卖那么多,莫非你是存心想诓骗钱财?”

    邭二连连叩头道:“大人,小民不敢哄骗大人,如今斗蛐蛐之风盛行,哪个赌场不是高价收购奇货,我这只蛐蛐若拿到赌场,那是有市无价的货。”

    蒲城令怒喝道:“你个刁民,路人踩死了你的蛐蛐,你与他商议赔价即可,为何还要来劳烦本令,可知本令公务繁忙……”

    介子推连忙提醒蒲城令,“请令官息怒,此事急不得,还需慢慢听他们道来。”

    路人跪在堂下,连声喊冤:“大人,这实在是大大的冤枉,小民不过从街上经过,那蛐蛐儿正跳到小民脚下,小民又不识什么常胜将军,只道是一只虫子而已,踩死一只虫子如何要赔?”

    蒲城令点点头,“此话有理,但你既然踩死了蛐蛐儿,理应赔他,本令向来禀公执法,互不偏袒,这样吧,你再去找一只相同的蛐蛐儿来赔他就是了。”

    这天下哪里有相同的两只常胜将军,就算真心去找,又岂是数日能找得到的,因此蒲城令此话一出,不仅路人大为不满,连邭二也大声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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