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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青囊后传》——鲁班尺[第274页]

作者:鲁班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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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石窟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悄悄透过门帘的缝隙望出去。
    月光下,田野以及村庄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之中,耳边听得辕马“噗哧”喷着粗气和木轱辘“咯吱咯吱”的响声,鼻子里依稀嗅到一丝熟悉的马臊味儿,仿佛又回到了黄龙府乡下当知青的年代。
    多少年过去了,如今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懵懂少年,但年轻时候的记忆,却无论多久都淡忘不掉。
    “尺子大巫医,前面就是朱雀山了。”耳边传来东郭樵的话音,将我重又拉回到了现实中。
    我乜起眼睛以堪舆之法从门帘的缝隙里眺望观气,朱雀山果然灵气涌动,间或如火山地热般的蒸腾,氤氲叆叇,难怪朱雀宗的修士门隐居此山之中修炼呢。
    马车缓缓的停下,进山的路口要冲处,有两名身穿灰色布袍腰悬长剑的修士把守,其胸襟上绣着火红色的朱雀徽章。
    “什么人深夜来此?”那修士警惕的目光望过来。
    “在下奉探所姒管事之命送郎中入山诊病。”东郭樵从怀中掏出一枚刻有玄鸟标识的玉牌递了过去。
    守山修士检查玉牌无误后,来到马车后面伸手掀开了布帘,我盘腿端坐其内,目观鼻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那修士点点头,遂挥手放行。
    马车沿着山谷之间的道路继续前行,但见溪水潺潺,林木茂盛,空气犹如雷雨闪电后的那般清新怡人。
    方才东郭樵说,他是奉了探所姒管事之命送郎中入山诊病的,看来此事果然有蹊跷,我心下不由得暗自警觉起来。
    马车在山中绕行了片刻,最后来到一座隐秘的崖壁前。
    “尺子大巫医,请下车吧。”东郭樵扭头对车厢内说了声。
    我掀开门帘跳下了车,目光朝山崖那边望去。月光下,崖壁前负手站立着一个人,正是姒管事。
    “姒管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诧异的走近前去。
    “这里是朱雀宗探所秘密关押囚犯的地方,为掩人耳目,所以要提前来布置,凡事须得谨慎行事,还请先生勿怪。”姒管事神情严肃的说道。
    “我们要见的究竟是什么人?”我问。
    姒管事嘿嘿一笑,唯目光却是异常的冷峻,“今晚之事,你要保证绝对不能够对外泄露出去,包括姜老大一家。”
    “当然,尺子答应你。”我感到心中颇为兴奋,越是搞得神秘兮兮的,就越是有料。
    “请随老夫入洞。”姒管事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轻轻的按在了石壁上……
    蓦地,石壁上悄无声息的裂开了一道缝隙,约有两尺多宽。原来此处是下了一道气禁,看上去与普通的崖壁无异,外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我跟着他迈步走了进去,身后的气禁随即关闭。
    抬眼四望,自己已经身处在了山洞之内,一条石甬道径直伸入山腹之中。两侧石壁间或数丈远凿有小平台,上面摆放着一盏油灯,微弱的油灯光微微摇曳着,这说明空气是流通的。
    姒管事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我索性也不吱声,反正过一会儿也啥都清楚了。
    甬道拐过一道弯儿,前面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座偌大的石厅。沿着石厅的一侧,有数间石窟,门口是碗口粗精钢铸就的铁栅并上着锁,里面各自囚禁着一头妖兽。
    我经过第一间石窟,目光望进去,见里面关押着一只硕大的公鸡,其伏卧于地,鸡冠耷拉着,羽毛毫无光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第二间石窟里面,则是关押着一只一米多长的巨型蟑螂,身上乌黑油亮的,很像是随着改革开放而传入广东沿海地区的美国黒胸大蠊。这东西生命力极强,而且什么都吃,记得有一年在深圳湾流浪时,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电脑鼠标垫都被蟑螂啃食了半拉儿。
    第三间石窟内,囚禁着一头面容苍老的雄性类人猿,尽管已经年逾花甲,佝偻驼背,但身高仍然接近两丈之多。它双手紧握着铁栅,眉头蹙起,双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前方,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山腹石壁,望得见遥远热带雨林中的故乡……
    我站立在铁栅前,抬头仰望着这头苍老孤独的类人猿,它那忧郁悲凉的眼神儿似曾相识。记得好多年以前,自己在京城动物园的猩猩馆里,就见到过一只孤独的大猩猩。其硕大的脑袋紧贴着玻璃窗,麻木的脸,目光也是这般空洞的凝视,似乎在回忆着遥远的非洲原始密林,令人心中不免感到一种无名的凄凉。
    “你怎么了?”姒管事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我。
    “它是来自南洲热带雨林里的吧?”我嘴里喃喃说道,回想起类人猿族长告诉岭南猿公,以前曾有过族人不慎走出了森林边缘,从此便一去不复返。
    “尺子大巫医果真见识不凡啊,这头妖兽正是在南洲捕获的。”姒管事不经意的答道。
    “其实类人猿只是长得高大,并非是修炼的妖兽,何不放它回家呢?”我说。
    姒管事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我叹息着继续前行,目光朝前面石窟栅栏里望去,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
    此妖兽生有黑白两色的体毛,圆圆的可爱脸庞,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胖嘟嘟的身子懒洋洋的躺在那儿,足足有近丈许长……
    “啊!你们竟然囚禁大熊猫……”我禁不住的脱口而出。
    “尺子大巫医,你认得这种怪兽?”姒管事闻言顿时惊讶不已。
    “什么怪兽?”我有些愠怒了,“这是大熊猫,在尘世乃国宝啊……”
    “国宝?”姒管事目光狐疑的望着我,“这只中阶妖兽长相怪异,似熊又像猫。性情更是无比的傲慢,两只前爪锋利至极,捕获时还抓伤了朱雀宗一位颇有才华的年轻金丹期修士呢。”姒管事鼻子不屑的“哼”了声。
    “告诉你,这叫‘大熊猫’,属于食肉目熊科。它在地球上生存了至少八百万年,被称为‘活化石’,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迄今仅存已经不足1600只了,”我气呼呼的瞥了一眼,更是不由得叹息道,“啊,竟然还是一只雌性大熊猫,你们这也太残忍了吧?”
    姒管事摇了摇头:“尺子大巫医,尘世间或许也有长相酷似的动物,但此兽绝对为中阶妖兽无疑,这是宗内一位德高望重的元婴期老修士亲自鉴定的。”
    栅栏内的大熊猫听到吵闹声,于是探过大脑袋隔着栅栏瞅着我,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既纯真又可爱。
    我的手伸进铁栅内,轻轻的摩挲着它乱蓬蓬的毛发。
    “小心它的利爪!”姒管事警告道。
    大熊猫伸出大舌头,温柔的舔着我的手背,双眼含泪,令人顿生怜悯之心。
    “姒管事,你看它性情如此的温顺,怎会是妖兽呢?朱雀宗那位元婴老怪一定是弄错了。”我极力的加以分辨。
    姒管事并未回答,而是催促道:“尺子大巫医,我们得要抓紧时间了。”
    我无奈的抽回了手,望了一眼大熊猫,然后转身离去。就在不经意间,瞥见最后一间石窟之内,囚禁的居然是一个青头怪人……
    “这不是南洲青头族的人么?”我诧异道。
    “正是,此青头人十余年前偷入朱雀山被擒获,一直关押至今,”姒管事点点头,语气格外郑重,“但凡私自潜入朱雀山禁区者,无论人兽都将被拘捕。”
    我不屑道:“尘世还不是一样,所有老祖宗留下来的风景名胜古迹,也都被圈起来收门票了。”
    姒管事走到一面石壁前,再次掏出那枚玉牌按了上去,瞬间出现了一道石门,原来这里也暗中设置了气禁。
    我跟随着他走了进去,但见月色清朗,夜风拂面,原来已经走出了山洞,面前是一条隐秘的山谷。谷中林木苍翠,郁郁葱葱,脚边清澈的小溪在汨汨流淌着,小路蜿蜒着通向山谷深处,灵气霭霭,甚是幽静和隐秘。
    月光下,树后突然闪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走上前拱手施礼:“姒管事,属下已恭候多时。”
    “咦,东郭樵,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道。
    “在下西门渔。”小侏儒回答。
    姒管事微微一笑,解释说:“他和东郭樵都是来自同一个侏儒部落,所以容貌颇为相似。”
    “姒管事,今晚准备处决的囚犯何时行刑?”西门渔请示道。
    “还是老规矩,四更天,丑时二刻。”姒管事冷冷的答道。
    “属下明白。”西门渔再次拱手。
    我惊讶的望着姒管事:“你们要处决哪个囚犯?”
    “就是方才第一间石窟里的那只鸡妖。”姒管事嘿嘿一笑。
    我闻言松了口气。
    沿着林中小路,转过山脚,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庄园。三进院落,青砖布瓦,雕梁画栋,竟也建造的十分的雅致。
    庄园门口,站着两名持刀的小侏儒守卫,长相酷似东郭樵和西门渔,看来也是来自于同一部落。
    “参见姒管事。”那两名小侏儒上前施礼。
    就在这时,忽听院内传来了吵闹之声。
    听得是个男人在发脾气:“这是什么破夜宵?想吃点苞米面大饼子,大葱蘸大酱都没有。告诉你们,本书记来自东北一个产粮大县……”



    第二十二章 黄龙府故人
    此刻,我惊愕的目瞪口呆,这言词,这口音,这口吻,这气势,自己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不等姒管事发话,随手推开庄园大门,径直就闯了进去:“呵呵,邢书记,黄龙府故人来访……”
    清凉的月光下,院子里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穿藏青色中山装,领口挂钩扣得紧紧的,一副当年典型的国家干部模样。在他的身旁,依偎着一个身材适中的年轻女人,看样子很粘人,肯定是可儿无疑。
    高大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打量了下,然后疑惑的问着:“你认得本书记?”
    我笑着说道:“吉林省农安县委邢书记的大名,谁人不知?还有身旁这位小鸟依人的可儿姑娘,你俩可是当今尘世的网红呢。”
    可儿诧异的仰脸问邢书记:“相公,何为‘网红’?”
    邢书记低头温柔的一笑:“这个嘛,顾名思义,‘往红’当然就是‘向往红色江山’喽。当今全世界饥寒交迫的广大劳苦大众,无不向往着社会主义的红色江山,也想着翻身做国家的主人嘛,呵呵。”
    “江山也有颜色的么?”可儿似乎有些困惑。
    “这只是一种比喻,”邢书记耐心的解释说,“所谓‘红色江山’是指社会主义国家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比如中国、朝鲜、古巴、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等等。人民是国家的主人,而领导干部则是公仆,就像本书记,一直以来都是全心全意为可儿服务的公仆。”
    “相公果然是学富五车,这么懂得可儿。”可儿杏眼含春,小嘴儿一撇嗔道。
    “是网络的‘网’。”我毫不客气的指出。
    邢书记闻言愣了下,随即爽朗的一笑:“这就对了嘛,毛 曾经说过,‘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只要党的路线对了头,纲绳拉起,目则张开,网住了红色江山,就世世代代不会改变颜色了。呵呵,不错,本书记正是网红。”
    这位邢书记真的是很能诡辩,让人不得不服。
    邢书记抬起头来,睿智的目光盯过来,口中严肃的说道:“同志,你还没告诉本书记,是如何一眼便认出我和可儿的?”
    “哎呦,邢书记,咱可是农安的集体户知青啊。”我套着近乎。
    “哦,呵呵,那太好了……”邢书记闻言激动的上前一步,紧紧的抓着我的双手,“多少年了,终于又见到家乡来人。嗯,你下乡插队在哪个公社?”
    “靠山公社卧牛石大队小喇嘛营子,就在伊通河边上,离发现‘农安虫人’的妖窝铺不远。”我回答。
    “你也知道‘农安虫人’?”邢书记闻言惊讶不已,慢慢的松开了手。
    “哦,是从一本名叫《青囊尸衣》的书中看到的。”我解释说。
    “《青囊尸衣》?”邢书记想了想,疑惑道,“听名字,此书就带有浓厚的封建意识和迷信色彩,不像浩然的《金光大道》与《艳阳天》,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光是看作者笔名和书名,就能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献身共产主义事业的伟大激情,充满着时代的正能量。”
    “相公,炼铁的那个‘奥什么夫斯基’像是红毛洋人呢?”可儿小声说。
    邢书记假装未听见,直接冲着我问道:“这本《青囊尸衣》是什么人写的?”
    我耸了耸肩:“只知道是一名蓬头垢面,露着半拉腚的流浪汉。”
    “哈哈,蓬头垢面,还裸露屁股,那不就是个精神病人嘛,”邢书记再次发出东北人的那种爽朗笑声,“那么书中还写了啥?”
    “书中记载,邢书记与可儿在三峡神女峰的峰顶行‘巫山云雨’,碎石滚落,还差点砸到青城山的道长呢。不过在广大读者中间反响巨大,激发并引领了当今一股民间‘野战’新潮流……”我一面说着,心里暗自发笑。
    “相公,”可儿闻言雀跃不已,兴奋得两腮绯红,“这‘巫山云雨’之事怎么别人都知道了呢?”
    邢书记胸部挺起,振振有辞:“本书记是国家干部,可儿则是阶级姐妹,我们的行为是正当的,无可非议的。在神女峰顶一边行‘巫山云雨’,一面欣赏着祖国的大好河山,这样才能更加激发出强烈的爱国热情,同时还兼或考察三峡地区的植被情况,果然发现了好几处森林松毛虫呢。”
    唉,蠕头蛮果然性欲极强和能言善辩,连一次普通男女交媾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散发着耀眼的正能量。
    我扭头瞥了一眼大门口,见姒管事负手而立,正全神贯注聆听着……
    我走过去,低声问道:“姒管事,我要见的人在哪儿?”
    姒管事微笑道:“就是这位自称是‘来自尘世’的邢书记呀。”
    我闻言愣了愣神儿,终于明白过来了。
    “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鬼面蟾蜍的下落,对么?”我平静的说道。
    “没有。”姒管事面色一板,回答得很干脆。
    我默默的望着他,姒管事如此的有恃无恐,将自己诱骗到了朱雀山中,其目的就是想要以此来甄别邢书记的身份和是否真的来自尘世,真是够狡猾的。
    “姒管事,这位邢书记是尘世的一位政府官员,品德高尚,作风正派,我完全可以担保。”我郑重说道。
    “那你怎么解释他的身体构造呢?”姒管事阴阳怪气的来了句。
    “身体构造?”我不仅诧异道。
    “宗内那位德高望重的元婴期修士已经断言,这位来历不明的‘邢书记’乃是灵界早已经灭绝的远古蠕头蛮,他是如何在尘世生存下来的?又为何回来并偷偷潜入朱雀山窥伺?是否隐藏着针对朱雀宗的阴谋?这所有的一切,你该作如何解释呢?”姒管事嘿嘿冷笑不已。
    “这个嘛……”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尺子大巫医,今夜与邢书记见面,发现你们竟然相熟。如此,老夫不得不怀疑你这次来到灵界医治姜南海的萎症,是有目的的,而所谓打听鬼面蟾蜍之事,则纯粹是个借口。”
    “目的?”我莞尔一笑,反问道,“什么目的?
    “你以治病来得到姜家的信任,然后通过姜南洲找到老夫这条线,借机打入探所,并设法与邢书记取得联系。”姒管事分析说道。
    我冷笑一声:“若是如此,又何必主动与邢书记搭话暴露自己呢,这样岂不是在‘作茧自缚’么?”
    “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姒管事哼了声,“来到这里,抢先与邢书记搭话,此举貌似唐突,但言谈之中却又找不出丝毫破绽,因为你完全可以辩称是从一本叫做《青囊尸衣》的书中所得知的。正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种套路也是五宗四门探子必须具备的基本技能。”
    我平静的望着他,没有吱声。
    “不过,行事只是稍微急躁了些,其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姒管事狡黠的笑道,“当你推门还没有见到邢书记的面时,嘴里却抢先喊出了他的名字。请问,如果只是看过《青囊尸衣》这本书,又如何能够一听说话声音便能即刻识别出讲话者为何人?就凭这一点,老夫便可以断定,你俩同是打入朱雀宗的探子。”
    我摇摇头,叹息两声,然后问道:“邢书记夫妇在这里已经软禁了多久?”
    “二十余年。”姒管事回答。
    二十多年?照这样算下来,等于是朱寒生他们从蓝月亮谷找到并进入新的虚空,也就是灵界,之后没有不久,邢书记与可儿就被朱雀宗给捉了。
    想到此,我不禁愕然,也不知朱寒生他们怎样了,但暂时不便多问。
    “姒管事,你想要怎样处置我呢?”
    “尺子大巫医救了姜南海的命,老夫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不过需要在这院子里待上数日,等禀告宗主后再做定夺。”姒管事说道。
    “你就不怕我们串供么?”我耸耸肩。
    姒管事微微一笑:“邢书记在这里作为鱼饵钓了二十多年,才终于等到你上钩,你们随意的叙叙旧好了,老夫不在意。”
    “有土烧么?”我接着问。
    “什么?”姒管事疑惑的目光盯过来。
    “算了,”我退而求其次,说道,“烦请姒管事弄几坛子上等的黄酒来吧。”
    姒管事点头一笑:“好说,老夫这就着东郭樵去办,随后会连同宵夜一起送来。”
    “什么宵夜?”我想起方才邢书记在院子里吵闹着要吃大葱蘸大酱。
    “鸡妖肉。”姒管事嘿嘿道,说完便转身离去,大门“咣当”一声重又关上了。
    “同志,你怎么也被他们关进来了?”邢书记诧异的望着我,一脸的疑惑。
    我走至近前,压低声音悄悄问道:“邢书记,眼下朱寒生和有良他们的情况怎样了?”
    邢书记闻言愕然失色:“你究竟是谁……”
    “是谁与不是谁又有何分别?”我淡淡说道。



    第二十三章 邢书记的遭遇
    邢书记表情严肃的盯着我,好像是组织部门在审查似的。
    “相公,‘是谁与不是谁’怎么会没有分别呢?”可儿在一旁迷惑不解。
    邢书记柔声道:“可儿,这就是唯物辩证法的精髓。就拿‘是谁与不是谁’来说,今天是谁,以后可能又不是谁;将来是谁,现在也可能还不是谁。马克思主义认为,一切事物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而不是一成不变,那么今天是谁,难道明天、后天以及将来还会是谁么?”
    “相公,可儿不懂。”可儿摇摇头。
    “所以,唯物辩证法不是一般群众能够轻易弄懂的,”邢书记自豪的清了清嗓子,目光望向了我,“同志,您也是专门从事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么?”
    “不是。”我明确的告诉他,心想那不过是红二的口头禅罢了。
    邢书记佩服的说道:“那你一定是在阶级斗争的伟大实践中领悟出来的,同志,不简单啊。”
    我苦笑了下,还是接着继续询问朱寒生等人的情况要紧。
    “邢书记,你们从蓝月亮谷寻找到新的虚空入口,就直接来到了灵界么?”我说。
    “这你也知道?”邢书记面现诧异之色。
    “是啊,可惜那本《青囊尸衣》也就写到这里为止了。”我回答。
    邢书记再次以其睿智的眼光打量着我,许久,这才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从精通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这点上来看,再结合你又来自祖国,而且还在本书记工作过的地方下乡插队,所以应该是我们的同志。请问你是党员吗?”
    我摇了摇头:“惭愧。”
    邢书记怅然道:“唉,若你是一名党员,然后再能找到一位的话,三人就可以成立临时党小组。虽然我们远离祖国,与党组织也失去了联系,在灵界异常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生存和斗争,但只要有了党小组,就等于有了主心骨,便能够克服所有的困难,无往而不胜。当然喽,小组长将由本书记来担任。”
    我调侃说:“你可以发展我和可儿火线入党嘛,这样不就凑够三人了么?”
    “但是外调不容易啊。”邢书记摇摇头。
    “‘外调’是什么?”可儿媚眼含笑,怼了一下邢书记,娇滴滴的说道,“相公,可儿也想入嘛。”
    “这绝对不行,”邢书记表情严肃而庄重,“‘外调’就是要深入调查入党申请人的出身以及社会关系,确保党的纯洁性。可儿,你是清朝封建地主大官僚和珅的小妾,怎么能够入党呢?本书记再喜欢你,也不能够违背党的组织原则。”
    这不离题越来越远了么?我赶紧打住,口中插话道:“邢书记,虽然目前环境十分的艰苦,甚至连‘大葱蘸大酱’都吃不上。但是只要我们不忘初心,劲儿往一处使,就一定会克服重重困难,返回到祖国的怀抱。”
    “是啊,”邢书记闻言不由得感慨万千,“我和可儿多想回到祖国的怀抱,再次重游神女峰,‘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
    “相公,为什么要‘截断巫山云雨’呢,难道你不喜欢了么?”可儿委屈的说道。
    坏了,又跑题了……
    “朱寒生他们也一起被朱雀宗的人抓起来了么?”我赶紧扯回到正题。
    可儿“咯咯咯”的抿嘴儿一乐:“没有,可儿和相公是偷偷跑出来游山玩水的。”
    “呵呵,可儿想要浏览一下灵界,增长社会阅历,丰富人生理想,作为革命伴侣,本书记又怎能忍心拒绝呢?”邢书记爽朗的笑道。
    “那他们如今在哪儿呢?”我追问。
    “在一座不知名的海岛上。”邢书记回答。
    总算是回到正题上了,我松了口气。
    “邢书记,你和可儿是如何被抓的呢?”我拣要紧的事儿先问。
    “说来话长,”邢书记叹息一声,随后问道,“同志,如何称呼啊?”
    “叫我尺子就行了。”
    “尺子同志,我们进屋里聊吧。”邢书记郑重的伸手出来,拽着我大踏步的走进了会客厅。
    “整个庄园就你们两个人?”我打量着偌大的院落以及十余间正房和厢房,讶然道。
    “还有两名侏儒看守。”他说。
    客厅内布置得十分雅致,正中是长条桌,两侧太师椅,还有博古架、屏风以及花樽等。
    我和邢书记分别坐在太师椅上,可儿端来了茶水,然后贤淑的坐在了一旁。
    邢书记啜了口茶,然后开始讲述了他和可儿离奇的遭遇……
    二十多年前,在滇西北的梅里雪山明永冰川脚下,朱寒生等人击败了来自京城的蛊人,然后全部退入到了蓝月亮谷中。此时,贾道长以及小才华和墨墨正在“玉龙第三国”里寻找新的虚空通道,多亏了经验丰富的枋长老加入,才于短短的数日内找到了位于湖底的通道。枋长老用“魔像”神功制造了一个人工虚空,与异界通道相对接,大家才终于来到了灵界。
    “灵界虚空通道的开启是有时间限制的吧?”我听到这里,提出了一个疑问。
    “枋长老也是这么说的,他使用了一种叫做‘暹罗遁术’的秘术,把男女老少所有人一股脑儿都搬去了通道的另一边,总共也才耗时不过十几秒钟而已。”邢书记啧啧称奇。
    我不禁瞠目,这位来自古暹罗国的枋长老果真是厉害,传说古时候道家也有类似的五行遁术,即五种借物遁形的方术(包括逃遁术、隐遁术和搬运术等),但却从未亲眼见过。
    邢书记接着叙述,他们发现那是一座森林植被茂密的孤岛,为无边无际的大海所包围,根本就望不见其他的陆地,看来是被困住了。
    首先,需要解决食物和淡水的问题。
    于是众人进入到森林里,最终发现了一座小湖泊,水质异常清澈,还有不少的鱼儿在里边游动。有良试过之后,告诉大家可以放心的饮用,淡水是有了,但粮食问题却无法解决。当时有些人就想着返回蓝月亮谷,但虚空通道却无法打开,枋长老说这是一条单向通道,能够进得来,但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点点头,看来异界通道并非都是双向通行的,这一点自己倒是日后要多加以留意了。
    “嗯,后来呢?”我接着询问。
    “大家在小湖泊周边安营扎寨,动手搭建了临时窝棚,用以躲避风雨。由于没有粮食,所以只能摘些野果,猎杀野兽和捕鱼充饥,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枋长老决定自行建造一艘大船,于是便带领着十二头陀开始伐木,所有人一起来帮忙,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
    “建造一艘能够渡海的大船可不容易啊。”我心里由衷的佩服枋长老的勇气。
    “是啊,枋长老说起码需要耗时一年以上,”邢书记苦笑道,“数日过后,可儿闲得无聊,便执意想要去海边看日出日落,于是本书记便同朱寒生打了招呼,带着她来到了海边。”
    我静静的听着。
    “我们俩并肩坐在细软的沙滩上,眺望着蔚蓝色的大海,畅谈着革命的人生理想……”邢书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相公,你咋忘了说在沙滩上行‘巫山云雨’的事儿了呢。”可儿提醒他。
    邢书记的表情先是柔情似水,继而忿忿不平:“未曾想,正在‘巫山云雨’之际,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条巨大的八爪鱼触手,把本书记和可儿拦腰卷起拖入了海里……”
    “八爪鱼!”我失声道。
    “是啊,比手腕还粗呢,又粘又滑的,”邢书记回忆着,“之后将我俩扔在了一只巨型海龟的背壳上,四周海雾弥漫,竟然还有一位漂亮的女人坐在那儿……”
    “是泉姑。”我轻声说。
    “怎么,你认识她?”邢书记不禁愕然。
    “前不久,我也被那只八爪鱼妖给拽下海里了。”
    邢书记望了望我,然后接着叙述:“那女人自称‘泉姑’,问我们来自哪里,要到哪儿去以及干什么等等问题。本书记告诉她说,我来自尘世,是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为躲避坏人的追杀才逃到这里来的。”
    “泉姑人很好,还送了一捧珍珠给可儿呢。”可儿在一旁插话道。
    “后来呢?”我问。
    邢书记呵呵道:“当她知道了本书记是国家干部以后,于是态度变得十分的友好,嘘寒问暖,笑容可掬……”
    “那泉姑有没有问你今年黄龙府的玉米产粮如何呢?”我见他又开始吹牛,于是便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没有,”邢书记遗憾的摇摇头,“当时天色已黑,海上起风,乌云密布。泉姑说暴风雨就要来了,于是就让八爪鱼把我们送上远处一条正好路过的商船,跟着一同来到了中洲。”
    如此说来,朱寒生等人或许是在泉客岛附近的某个海岛上,不过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现在他们应该早就离开了。
    “到了中洲以后,再没见到朱寒生他们了吧?”我问。
    “没有,”邢书记回答说,“本书记同可儿一路游山玩水,用泉姑送的珍珠换些衣物和食品,半年后来到了朱雀山,结果就给他们抓起来了。”
    就在这时,院子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东郭樵和西门渔拎着两坛黄酒,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肉走了进来,轻轻的撂在了长条桌上。
    “这是姒管事送来的夜宵。”东郭樵满脸堆笑的说道。
    “你们杀了鸡妖?”我一面问着,一边鼻子凑近盆子嗅了嗅,然后皱起了眉头,“东郭樵,这里面缺少一些八角大茴香,另外应该多加点黄酒进去炖味儿才好,当然如果能有沙姜的话就更理想了。”
    “姒管事吩咐说,尺子大巫医有何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如实的禀告。明天还会宰杀一头妖兽……”
    “要杀哪个?”我急切的问道。
    “就是那头胖嘟嘟的黑眼圈怪兽。”东郭樵回答。



    第二十四章 夜探
    我大吃了一惊,忙说:“你俩赶紧禀告姒管事,那只大熊猫可杀不得,即便是在灵界也属于濒危动物……”
    “这可是宗主下达的指令,姒管事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别瞎操心了。”东郭樵说完便与西门渔一道离去了,随即“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闻言沉默不语。
    “尺子同志,怎么了?”邢书记在一旁关切的问着。
    “前面山洞里囚禁着一只大熊猫,朱雀宗竟然要将其宰杀。”我气愤不已的说道。
    “岂有此理!”邢书记一听拍案而起,“大熊猫乃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怎么可以随意的捕杀,这可是要判重刑的。”
    “相公,那我们赶紧想法子去救它吧。”可儿心地善良,焦急的直拽邢书记袖子。
    “唉,我们被软禁在这里,连自己都出不去,又能有啥办法可想呢。”邢书记垂头丧气的说。
    “办法还是有的,不过嘛风险比较大。”我思忖道。
    “什么办法?”邢书记忙问。
    我微微一笑:“要先去探探路才行。”
    邢书记与可儿疑惑的看着我。
    “这里的看守总共有几个?”我问。
    “就大门口的两名守卫,庄园里除了本书记与可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邢书记答道。
    “那么这条山谷通向哪里?”我接着询问。
    “这里四面都是悬崖绝壁,据说还下了禁制,根本出不去的,所以庄园的守卫很少。”邢书记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知邢书记的酒量如何?”我嘿嘿一笑,转过话题。
    “呵呵,本书记当年在农安县委食堂,把省委主要领导都给喝趴窝了呢。”邢书记闻言爽朗的大笑起来。
    我拍开两坛黄酒的泥封,遗憾的对邢书记说道:“就只有这么多了,咱俩一人一坛。”
    夜深人静,两人吃着鸡妖肉,捧着酒坛开怀畅饮。
    邢书记一面喝着,详细的讲述了来到朱雀山以后的遭遇。
    “开头的两年,姒管事还时常提审本书记和可儿,后来就很少来了。”他大致讲述了二十年来的囚禁生活,不禁唏嘘长叹着。
    “你见过朱雀宗的元婴期老修士么?”我问。
    “嗯,曾经来过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太婆,说我是远古时期的……”邢书记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开口。
    “蠕头蛮,”我干脆直接道破了,“李地火的后人,那本《青囊尸衣》的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邢书记尴尬的一笑,解释说道:“本书记虽然身为蠕头蛮,但毕竟还是一个受党培养和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始终坚信共产主义信仰和理想,全心全意当好人民的公仆……”
    “这点书中也说过了。”我赶紧打断他的话。
    “嗯,他们一直怀……怀疑本,本书记是什么‘探子’,呵呵……”邢书记终于喝干了坛子里的酒,面色微醺,舌头根儿也发硬了。
    “可儿,送你相公回房安歇吧。”我说道,同时一仰脖儿,将坛底儿统统倒入口中,晃了晃,一滴也不剩。
    目送着可儿搀扶着邢书记离去,我一个人走到院子里。抬头仰望星空,北斗西斜,已经快要黎明了。
    “啪啪……”我轻轻拍打了两下大门。
    “咣当”一声,侏儒守卫从外面推开了门扇,见我满口酒气的斜倚在门墙旁,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
    此刻,我的元神早已脱离了肉身,一头钻进侏儒守卫的囟门,径直冲入其泥丸宫。侏儒的元神个头矮小,瞪着惊恐的目光望着入侵者,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冷笑一声,不由分说的一巴掌扇过去,将他击晕,然后转身离去。跃出其囟门后,又飞身扑到另一名侏儒守卫的脑袋上,如法炮制,双拳左右开弓,直到将其元神打到昏厥过去了为止。
    返回到自己肉身后,见他俩已然歪倒萎顿在了门侧,全都不省人事了。
    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月色清朗,谷中灵气冉冉,静谧如斯。于是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绝壁下,伸手探了探,找到了一处明显柔软的石面,这就是下了气禁的通道口。
    元神再次出窍,手持蛊剑用力一划将其割裂,随即返回肉身,我悄悄的走入了石洞内。
    石壁上的油灯照亮着甬道,我脚步轻轻的前行,探头望了下,石厅内并未见到有其他的守卫。耳边听得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噜”鼾声,囚禁的“妖兽”们大概都已经睡熟了。
    我轻轻的敲了敲第一间石窟的铁栅门,睡梦中的青头怪人猛然间惊醒,警觉的目光望过来。
    “呜嘿嘶咪哒……”我嘴里轻声呼唤道。
    青头怪人闻言面色骤然一喜,但随即便冷静了下来,狐疑的眼神儿紧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从怀里掏出那只绣着青头的黄褐色储物袋,隔着栅栏晃了晃,嘴里仍旧在轻声念叨着:“呜嘿嘶咪哒……”
    “呜嘿嘶咪哒,呜嘿嘶咪哒,呜嘿嘶咪哒……”青头怪人猛地翻身爬起,虔诚的跪在石窟中间,激动的双眼含泪,口中高声三呼。
    “嘘……”我学着圣婴娘蜮的古怪手势一挥,青头怪人随即闭上了嘴。
    接下来说啥呢?我想了想,口中嗫嚅着:“呜嘿……咪咪……”同时双手上下摇摆做鸟类飞翔状,意思是问他是否还能飞起来?若想救出大熊猫,并逃离朱雀山,只有青头怪人驮着它才能做得到。
    青头怪人茫然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最后越发的疑惑起来,并缓缓的站起了身。
    坏了,看来光是储物囊作为信物还得不到青头怪人的信任。情急之下,我只有伸手入囊去掏那颗鹅卵大的木属性妖丹,这极有可能是青头族的圣物,属于老族长的东西。
    当自己摸出那颗大妖丹的同时,不小心顺带着抓出了那个如气囊般的“避孕套”。
    青头怪人双眼死死的盯着那颗乌黑泛着青光的大妖丹,“噗通”一声再次跪下,随即如捣蒜般“咚咚”的叩起头来了。
    我松了口气,此物果然是青头族的圣物,也许是其祖先遗留下来的也说不定。
    “嘶嘶……”我模仿着空气气流的声音,再次扇动起双臂,“啪嗒”一声,“避孕套”掉落在了地上。
    青头怪人目光瞥见后,手指着地上的“避孕套”,然后拍拍自己的肚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诧异的从地上拾起那只小小的气囊,目光疑惑的看着他,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哦,莫非这是……
    都怪自己以前先入为主,以为这不过是尘世间的一只普通避孕套而已,被娘蜮错当成好东西收藏起来了。现在凝神细瞧之下,才终于恍然大悟,这应该是青头怪人肚子里面的气囊……
    “咪哒,咪哒……”青头怪人指着那只气囊,然后又摸摸自己的嘴巴,同时还做着吞咽的动作。
    看其表情,他好像是想让我将这气囊吞进肚子里去。
    圣婴娘蜮曾经说过,青头族人之所以能够飞升,完全依赖于体内生有气囊,能够汲取灵气的缘故。自己也曾经猜想过,若从达尔文的进化论来说,尘世人类是从海洋中的鱼类进化而来的。那么在灵界,也许走的是不同的进化路径,或者是中途产生了某种变异也说不定。
    我手捏着气囊,往嘴边送了送,目光疑惑的看着他。
    “咪哒,咪哒……”青头怪人用力的点点头。
    算了,豁出去了,我寻思着,吞下气囊以后,大不了不消化用力屙出去也就是了。万一气囊留在体内融合并形成了新的器官,自己岂不就可以在空中飞翔了?想到此,心中一阵激动不已……
    我扬起脖子,将气囊一点点的塞进了嘴里,然后就着唾液缓缓的硬咽下去了,就像是吃塑料胶皮似的,淡而无味儿。
    “呜嘿嘶咪哒……”青头怪人高兴的叫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用手在喉咙处往下捋了捋,这样就舒服多了。
    石窟门是手腕粗的精钢铸就,也不知道元神剑是否能够劈得开,铁搭扣上有把大铜锁,估计这几名侏儒守卫应该有钥匙。
    我摆了摆手,示意青头怪人先躺下来睡觉,心里寻思着,自己必须筹划完备,然后就在这两天内行动。
    隔壁石窟内,大熊猫懒洋洋的靠在铁栅上打着盹,憨态可掬,难怪人称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呢。
    我站立在栅栏外,默默的看着它熟睡的模样,口中轻声说道:“放心吧,尺子一定会设法救你出去的,将来送到尘世,那可就是全球最令人瞩目的大明星了。”
    大熊猫发出轻微的鼾声,唉,它还不知道就要大祸临头了。
    类人猿则依旧站立在铁栅前,双眸凝视着远方……
    我的目光望了下关押鸡妖的那间石窟,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摸摸自己的肚子,唉,其实那肉的味道还不错,毕竟没有抗生素和激素,吃着放心。
    目光落下,我惊讶的发现,那只相貌丑陋的黑褐色大蟑螂正闭着眼睛趴伏在地上,身子虽然一动不动,但两根长长的触角却在轻轻的摆动着,原来它在装睡……



    第二十五章 石壁上的老者
    我走出石厅,见天色已近黎明时分。庄园门口,那两名昏厥的侏儒保安斜倚在大门两侧,仿佛睡着了一般,估计不用多久就会醒来。掀开他俩的衣襟,在其中一人的腰间,果然拴着一串长柄铜钥匙,与石窟铁栅上面的铜锁相配。
    我蹑手蹑脚的跨过门槛,回手轻轻将门扇关好,然后找了一间空屋,上床和衣而卧。
    今夜偷偷的潜入山腹之内,意外收获是吞服了那只气囊。圣婴娘蜮是毗尸精,也就是“干尸”,无法吞服妖丹和青头族的气囊修炼,所以这两百多年来,自身的法力始终得不到提升,亦无法飞行。正因为如此,她的这些宝贝都收藏在了储物囊中,白白的便宜了自己。
    我撩开衣襟,瞅着自己的肚皮,那只气囊已经吃进去好久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起码也应该来点肠鸣音之类的吧。
    “绿珠,你知道青头族的气囊吗?”我轻声问。
    胸口处有轻微的蠕动,绿珠从领口处探出了脑袋,八只大眼睛眨了眨,然后点点头。
    “那好吧,尺子现在就要睡觉了,你在梦中告诉我吧。”
    “咕噜噜。”绿珠应道。
    我放下衣襟,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进入梦乡……
    就在这时,耳边听到庄园大门口传来了呵斥声,唉,看来是睡不了了。
    我推门出了房间,瞥见院门口姒管事正在训斥着那两名侏儒守卫,于是便打着哈欠走了过去。
    “早啊,姒管事,”我招呼了声,随即打起了哈哈,“你们炖鸡肉的水平可真是有点差啊,不但缺少八角丁香肉蔻这类的辛温调料,腥气太浓,哪管多加点料酒也是好的嘛。”一面说着,目光不经意的瞥去,两名侏儒守卫正在揉着眼睛,好像还没完全清醒似的。
    “哦,尺子大巫医,昨夜睡的好么?”姒管事眼神中仿佛流露出了一丝狐疑。
    “这黄酒倒是挺好喝,就是有点上头,”我呵呵笑道,“姒管事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儿么?”
    “嗯,”姒管事说,“你随老夫去见一个人。”
    “谁呀?”我张嘴打了个哈欠。
    “姞长老。”姒管事嘿嘿道。
    “姞长老?”我望着他,“莫不是那个白须白眉的元婴老太婆?”
    姒管事淡淡一笑:“看来昨夜邢书记同你聊了不少啊。”
    “呵呵。”我坦然一笑,并未回答。
    “走吧。”姒管事转身时瞪了两名侏儒守卫一眼,然后率先朝山谷的深处走去。
    咦,邢书记不是说此山谷四面悬崖绝壁,根本没有路的么?我有些疑惑的跟在了姒管事身后,心里犯了寻思。
    转过山坳,然后在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中穿行,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处高耸的绝壁之下。
    姒管事对着那面丈许大小光滑如镜的石壁拱手施礼,口中恭恭敬敬的说道:“姞长老,属下已将尺子大巫医带来了……”
    我负手而立,目光望着那面光溜溜的石壁,静静的等待着。
    “嘎嘎嘎……”一阵桀桀的怪笑声蓦地响起,林中鸟儿受到了惊吓,“扑簌簌”的一阵乱飞。
    光滑如镜面般的石壁上逐渐显现出了一个相貌怪异的老者影像,满脸都是层层叠叠的褶皱,白眉白须,发髻上插着凤鸟簪。奇怪的是两腮和下巴上也生有白胡须,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但昨晚听邢书记说那元婴老怪是个老太婆。
    “你就是来自尘世的大巫医?”老者双目炯炯有神,犀利的目光直射过来。
    我也拱起手施礼,口中问道:“在下尺子,敢问前辈是男是女?”
    姒管事闻言面色骤变,赶紧低声呵斥着:“这是姞长老,不得无理!”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好小子,性情率真敢言,既如此,那本长老问你,男人与女人有何分别?”
    我愕然不已,这老者怎么和红二一个腔调?
    “女人能生孩子,男人则不能。”我于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生孩子与不生孩子又有何分别?”老者接着问。
    果然又是这一句,难道她是红二他妈?
    “没有分别。”我断然道,不知这算不算“截胡”。
    老者闻言一愣,停顿了下,似乎感觉还满意,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么,本长老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呢?”
    “没有分别。”我哼了声。
    “这就对了,”老者点了点头,接着询问道,“嗯,你来到灵界多久了?”
    “只有十余日而已。”我如实回答。
    “短短十数日,你胸前的小绿蜘蛛又是从何而来?”老者嘿嘿说道。
    “是尘世的师父留下来的。”我心下一紧,这人好厉害啊。
    “你怀里怎么会有南洲青头族的圣物储物囊?”老者犀利的眼神儿依旧紧盯不放。
    到底是元婴老怪,目光竟然能够穿透衣物,我下意识的伸手遮挡住胯间。
    “哦,在下在南洲密林里遇到了青头族的青老大,他驮着我飞到了青头山。青头族的族长原来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她还会说尘世语言呢,交谈甚为融洽,于是就和她以爷孙相称,一同登上了‘南海号’商船前来中洲。不幸的是,就在即将抵达镇南关时,她被海上的一条大八爪鱼怪给抓走了……唉,甲板上只遗留下了这只黄褐色的小皮囊,尺子准备尽快的返回青头山,物归原主。”我叙述道。
    “咦,尺子大巫医,你不是告诉姜老大说,你孙女是失足落水的么?”姒管事在一旁疑惑道。
    “没错,对他是这么讲的,”我承认说,“如果告诉他实情,怕姜老大心里有负担,毕竟青头族的族长是在‘南海号’上被妖兽掳走的,万一青头怪人前来报复就麻烦了。”
    “据姜南海说,你在海中也曾经被妖兽捉去,但不久又被放回来了。”姒管事嘿嘿一笑。
    “也是被八爪鱼给拽进了海里,扔到了一只大海龟的背上,见到一个自称‘泉姑’的女人。她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就给放回来了。”我据实叙述着,想要蒙骗石壁上的这位元婴老怪可是不容易。
    “泉姑?”老者不屑一顾的哼了声,“这个淫妇都问你什么了?”
    淫妇?看来泉姑与老者之间有嫌隙,否则不应该如此的出口不逊,有失元婴期修士的身份。
    “就问了些从哪里来?到哪儿去?和想要干什么之类的话。”我耸耸肩。
    “你是如何回答的?”
    “实话实说呗,尺子是从尘世而来,想要寻找鬼面蟾蜍的下落。”我告诉老者。
    “你找鬼面蟾蜍所为何事?”老者问。
    “报仇,”我忿忿不平的说道,“鬼面蟾蜍杀了小绿蜘蛛全族,尺子这次到灵界,就是奉师父临终遗言,专为复仇而来的。”
    从姒管事的探所资料中,发现对鬼面蟾蜍的描绘基本上都是负面言词,由此可见,朱雀宗与其并非是一伙儿的,所以自己完全可以照实说。
    老者闻言沉默不语。
    “姞长老,您是朱雀宗德高望重的前辈名宿,不知可否帮助在下寻找鬼面蟾蜍的下落?”我得反守为攻,不能一味儿的让人家盘问自己。
    “你有什么把握能赢得了高阶妖兽?”老者鼻子哼了下。
    “尺子不过是一名尘世的大巫医,从来没有修炼过,也不懂得什么法术。但心中却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只要能够找到一些曾经受到过鬼面蟾蜍野蛮屠戮的幸存者,大家同心协力的想办法,也未必就没有一点儿胜算。”我振振有辞的回答说。
    “嗯,你先回去庄园吧,本长老还有话对姒管事说。”老者突然间下了逐客令。
    “姞长老,尺子还有一个请求。”我赶紧说道。
    “何事?”老者面现诧异。
    “石窟内的那只大熊猫是濒危动物,在尘世被誉为‘国宝’,请姞长老发发慈悲,放它一条生路吧。”我央求道。
    “这头妖兽已经修炼到了中阶,而且还伤害过宗内的修士,本长老是绝不会宽恕它的。哼,你下去吧。”老者断然拒绝。
    “尺子大巫医,你没听见姞长老的话么,还不赶紧走?”姒管事拽了我一下,斥责道。
    我无奈之下,只好拱手施礼:“姞长老,在下告退。”说罢转身离去,沿着山谷中的小路返回了庄园。
    两名侏儒守卫见到我悻悻的走过来,于是面无表情的伸手推开了大门,抬头望去,见邢书记和可儿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着。
    “尺子回来啦,”邢书记见到我忙上前询问,“听守卫说,你是去见那个元婴老怪了?”
    我点点头:“嗯,这个姞长老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邢书记呵呵一笑:“当然是女人喽,朱雀宗的三大长老都是女的,你待在这里的日子一久,便会慢慢的了解了。”
    “真是奇怪呢,女人也有这么长的胡子。”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姞长老都讲了啥?”邢书记问道。
    “就问了下是从哪儿来的,想要干啥之类的话,唉,这个元婴老怪非说那只大熊猫是什么中阶妖兽,还是准备要宰杀。”我叹息不已。
    “可是我们也救不了它呀。”可儿无奈的说。
    “那么,元婴老怪说没说啥时候能放我们出去?”邢书记满是期望的眼神儿。
    “没有。”我苦笑了一下,也难怪,软禁了二十多年,是人都会给憋疯了。
    这时,听到门口侏儒守卫说道:“参见姒管事。”
    “咣当”一声,姒管事推门进来。
    我迎上前去:“姒管事,姞长老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尺子大巫医,姞长老说自会放风出去,说你专为狙杀鬼面蟾蜍,替绿蜘蛛家族复仇而来到灵界。唯有这样才可以引诱其露面……所以呢,恐怕是要在庄园内暂住较长的一段时间了。”姒管事嘿嘿说道。
    “多久?”我问。
    “二十年。”
    “若是鬼面蟾蜍一直不露面呢?”
    “那就一直暂住下去,”姒管事抱歉的答道,“请放心,至于生活方面嘛,有什么需求都会尽可能的予以满足。“
    “黄酒足够么?”我问。
    “什么?”姒管事愣了下,遂面现尴尬之色,“探所存货不多,这个恐怕满足不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姒管事回身大声吩咐两名侏儒守卫:“你们听着,姞长老发话了,今夜四更天,丑时二刻,将那只黑眼圈妖兽宰杀掉,然后做成宵夜送过来。”
    “属下遵命。”他俩齐声应道。



    第二十六章 越狱
    “姒管事,”我望着他歉意的说道,“尺子不知道还要在这座庄园内逗留多久,所以就烦请您转告姜南洲以及姜老大一家,就说尺子已经离开了镇南关,未及当面辞行,见谅。”
    姒管事点点头:“如此甚好。”说罢与侏儒守卫走出院子,“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尺子同志,你也被软禁了?还要关二十年?这个元婴老怪简直就是毫无人性嘛。”邢书记气愤的说道。
    我淡淡一笑:“邢书记,你上次见到姞长老也是在谷中的那面绝壁上么?”
    “绝壁?”邢书记疑惑道,“不是的,就在这座院子里,突然有一股旋转着的灵气雾团从半空中降下,然后就显现出了人形,原来是个侏儒老太婆。”
    “姞长老也是个侏儒?”我有些吃惊,怪不得呢,石壁上的老者头颅明显比普通人大了不少。
    邢书记点点头:“据说姞长老的功力极高,位于三大长老之首,仅次于宗主。”
    这位姞长老能够在石壁上显形,这倒不难,枋长老的魔像神功丝毫不比这差。但是聚灵气而成形,这可就神奇了,其真身隐匿于何处,谁都不知道。尘世间修行再厉害的人物,恐怕也做不到。
    石壁上的姞长老还竟然可以隔着衣物,一眼便识别出了小绿蜘蛛和储物囊,但她却并未查问储物囊里装有何物,也许是元婴期修士对这些根本不屑一顾吧。
    “那么,宗主又是什么人,你们见过么?”我问。
    “没有,守卫们从不敢提及。”邢书记摇头说道。
    江湖上的门派,有时候帮规极严,灵界奉行“丛林法则”,自然是越神秘越能够保护自己。
    “邢书记,你和可儿有没有想过,将来一旦离开了朱雀宗,准备去哪儿呢?”我问。
    “当然是回大清国啦。”可儿抢着回答。
    邢书记面现悲壮激昂之色:“回到祖国的怀抱,补交党费,重新恢复党组织关系。”
    “你有多久没交党费了?”我寻思着,当年邢书记的蠕头蛮身份暴露后,便仓促逃离了黄龙府南下,自那时起就应该再没交过。
    “党章规定,六个月无故不交纳党费,就属于自动脱党。本书记虽然已有几十年没交了,但始终和可儿在民间履行着县委书记的职责,从未中断过。所以跟组织上说说清楚,再写份检讨也就过去了。”邢书记颇不以为然。
    “你们想怎么回去呢?”我提出了个难题。
    “是啊,相公,你知道从哪儿回去吧?”可儿仰脸望着邢书记,她始终坚信,自己的相公学富五车,又懂得深奥神奇的辩证法,总归会有办法的。
    邢书记低头柔声道:“可儿尽管放心,不用本书记出手,当年的黄龙府下乡知青自然会带我们回去的。”
    我心中暗道,这个蠕头蛮一点都不傻嘛。
    “好呀,好呀,”可儿拍着小手,兴奋的说着,“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这就要问尺子同志了。”邢书记呵呵一笑,这个锅轻飘飘的就甩过来了。
    “今晚就走。”我平静的答道。
    “什么!”邢书记与可儿面面相觑,随即愕然不已的盯着我。
    “没错,就是今晚。”我语气肯定。

    是夜,亥时,月色迷离,万籁俱寂。
    “啪啪……”我轻轻的拍打了几下门扇。
    “咣当”一声,门推开了,两名侏儒守卫打着哈欠,满是疑惑的目光。
    我肉身斜倚在门侧,元神出窍钻入一名守卫的囟门内,直奔其泥丸宫,一拳将其元神击晕。但是在冲入第二名守卫泥丸宫的时候,出了点小麻烦,他的元神居然玩起了“躲猫猫”,根本不同你正面接触,反而是绕着圈儿来回跑。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将其捉住,然后双手用力将其掐晕了。
    元神回到肉身后,我从一名侏儒守卫的腰间搜出了一串钥匙和玉牌,然后朝着院内轻声的呼唤……
    邢书记和可儿从房间里溜出来,蹑手蹑脚的跟在了我的身后,直奔通道口而去。
    来到绝壁下面的通道处,我手执玉牌轻易的开启了气禁,然后三个人鱼贯而入。
    石厅内依然没有其他的守卫,耳边听得阵阵鼾声,目光一路扫过去,呼噜打的最响的正是那只大熊猫。
    我拿着钥匙开启第一间石窟铁栅,青头怪人闻声翻身坐起,惊讶的看着我走进了石窟。
    “嘶嘶……”我手指着他,嘴里模仿着气流的声音。
    青头怪人疑惑的伸手指着自己,嘴里也发出同样的“嘶嘶”声。
    我微笑着点点头,抬臂拽着他的手,一同走出了石窟。
    第二间石窟内,大熊猫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鼾声如雷。悄悄的打开了铁栅门,我走进石窟望着其憨态可掬的模样,真的是引人发笑。
    “喂,起来啦……”我拍拍大熊猫肥硕的屁股,叫醒了它。
    大熊猫两只前爪揉了揉眼睛,傻傻的望着我,然后伸出大舌头又想来舔手。
    “好啦,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匆匆说道。
    可儿好奇的端详着它,口中禁不住的啧啧赞叹:“真好趣致,若是献给皇上,肯定少不了丰厚赏赐。”
    “可儿,这是国宝,属于全体劳动人民,封建帝王是无权私自占有的……”邢书记柔声批评道。
    “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多,”我急切的招招手,唤青头怪人近前,然后手指着大熊猫,连说带比划,“呜嘿……咪咪……嘶嘶……”
    这次青头怪人明白了,随即转身单膝跪下,准备驮起大熊猫。
    大熊猫懒洋洋的爬起了身,按照我的手势指引,慢吞吞的趴在了青头怪人的后背上。好大的一坨肉,足足有上千斤,也不知能否负得起。
    好个青头怪人,果然身大力不亏,竟然丝毫不费力的挺身而起,驮着大熊猫健步走出了石窟。
    我又来到隔壁的铁栅前,开启了铜锁,抬头仰望着那只仍在凝视着远方的类人猿,口中喃喃说道:“走吧,回到你的家乡去……”
    类人猿惊异的目光望着我们,许久,一只脚才试探着迈出了石窟……
    可儿触景生情,禁不住的泪水盈眶。
    我望着这一切,不由得心生感慨:是啊,憎恶牢笼,向往自由,无论人与兽,这是所有动物与生俱来的相同情感,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普世价值”吧。
    “啪啪啪……”旁边的石窟内,那只乌黑发亮的巨型大蟑螂前足奋力的敲打着铁栅栏,两根细长的触角不停的抖动着,复眼中闪动着泪花。
    “你也想要出去么?”可儿见状走近跟前,俯身同情的问道。
    大蟑螂急促的点着头,竟然流下了两行眼泪……
    “可儿,这东西叫做‘偷油婆’,能够传播多种有害细菌,需要用剧毒杀虫剂才能加以消灭,我们就不要管它了。”邢书记轻轻扶起可儿。
    “相公,可是它也好可怜啊……”可儿泪眼汪汪的恳求着。
    我苦笑了下,遂将钥匙插进锁孔,开启了铁栅门,然后说到:“好吧,那就由其自生自灭好了。”
    大蟑螂纵身跃出石窟,感激的用前足“啪啪啪”敲打着地面。
    “我们必须要尽快的逃离朱雀山,走得越远越好。今夜丑时二刻,守卫们就要来宰杀大熊猫了,届时发现囚犯们都已经越狱,朱雀宗的人就会随即追上来的。”我不无焦虑的催促道,然后率先加快脚步沿着石甬道向入口处而去。
    石壁上的油灯光微微闪烁摇曳着,大蟑螂在前面“窸窸簌簌”的疾速爬行,忽听“嘭”的一声,它的脑袋撞在了入口处设置的气禁上。
    我从怀里取出那块侏儒守卫的玉牌,抢步上前按在了气禁墙上,随即开启通道走了出去。
    开启的气禁通道只有两尺多宽,好在类人猿肌肉发达,雄武有力,它使劲儿的撕扯与拉拽,这才把大熊猫肥胖的身子勉强的给弄了出来。
    我站在通道口,惊讶的发现东郭樵的那辆马车停在不远的树下,但并未发现其人,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邢书记和可儿赶紧坐上马车。”我匆匆吩咐道。
    邢书记也知道情况紧急,于是二话不说,牵起可儿的手便朝着马车奔去。
    “呜嘿……嘶嘶……”我手指向了南洲方向的夜空,示意青头怪人赶快飞升,只要能够逃离朱雀宗的管辖范围,就会安全了。
    青头怪人嘴里发出愉悦的三呼之声:“呜嘿嘶密哒,呜嘿嘶密哒,呜嘿嘶密哒……”随即双脚用力的蹬地,驮着臃肿肥胖的大熊猫晃晃悠悠的飞离地面,然后缓缓的爬升上了夜空……
    我终于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越狱基本上算是成功了。
    “我们也赶紧走吧。”我对类人猿招招手,一同朝着大树下的马车走去。
    “啪啪啪……”身后突然传来了大蟑螂急促捶地的声响。
    我诧异的转过身,见其正举着前足冲着夜空焦急的比划着。目光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半空中,青头怪人背负着大熊猫,正东倒西歪的坠落下来……




    第二十七章 尺子的疑惑
    眼瞅着他俩从空中坠落到了地面,“嘭”的一声,砸起了一团尘土,就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
    我赶紧抢步来到近前,大熊猫由于其身子过于肥胖沉重而被压在下面,青头怪人则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它的身上。
    月光下,青头怪人一骨碌儿爬了起来,好像并无大碍。
    我的目光落在了大熊猫身上,估计这家伙肯定是骨折筋断,摔得可不轻。
    大熊猫四脚朝天的蹬了数下,扭动着肥胖的臀部笨拙的翻过了身,然后“哼哼唧唧”的站立起来,抖了抖毛,好像竟然也没啥事儿。
    看来肥胖也有好处,厚实的肉垫起码能够起到缓冲的作用,难怪在北方寒冷的冬季,因滑倒而骨折的那些老人家,以干瘦者为多呢。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正欲上前仔细的查验一番。忽见大熊猫竟自转身直奔大树下的马车,一头拱进了车厢里,扭动着肥硕的屁股硬生生挤了进去,然后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马车受到重压,“吱吱嘎嘎”的响了几声,差点给弄散架子。
    “呜嘿……嘶嘶……”我苦笑着,手指向了夜空,示意青头怪人,询问其是否还能飞升。
    青头怪人伸展了一下筋骨,眉头骤然间蹙起,仿佛有些痛楚似的。他转过后背来给我看,在其第二颈椎足太阳膀胱经的左右风门穴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两块黑紫色的瘀斑,形状如同大熊猫的爪印。
    我见状愕然不已,该穴为督脉与足太阳经交会穴,膀胱经气血由此化风上行,故名“风门”。若是此穴受制,阻断了青头怪人体内气囊汲取灵气的话,自然难以飞升,这应该就是其由半空里坠落下来的原因。
    我疑惑的目光望向了马车,难道是大熊猫不愿意被青头怪人背负驮走而下的手?若真如此,它能如此准确的认穴和封穴,其功力还是蛮高的。
    我现在终于有点相信姞长老的话了,这只大熊猫真有可能是一只修炼过的妖兽……
    抬头遥望星空,已经是三更天了。时间紧迫,必须赶紧为青头怪人疗伤,尽快的打通足太阳膀胱经,恢复其飞行功能。
    我示意青头怪人坐在了地上,双手抵住其左右风门穴,然后调动全身真气强行往里灌入。这是“巫医心经”中一种极其蛮横和鲁莽的手法,常用于危急时刻的强行冲关,身子骨稍弱之人往往会受不了,但身高两丈的青头怪人则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我双掌劳宫穴内汹涌澎湃的内力源源不断涌入青头怪人的左右风门穴,如同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须臾,真气硬生生的冲开了阻滞,一下子便打通了他的足太阳膀胱经,顺带还清理了一下督脉。
    “呜嘿……嘶嘶……”我撤回双掌,拍了拍青头怪人的肩膀,“好了,没事儿了。”
    青头怪人站起身来,活动了两下肩膀,然后又深呼吸几口,脸上流露出了惊叹和喜悦之色。
    “呜嘿嘶密哒,呜嘿嘶密哒,呜嘿嘶密哒……”他恭敬虔诚的三呼道。
    我手指向了身旁的类人猿,示意青头怪人驮着他走。
    老类人猿惊讶的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我向其报以微笑,然后郑重的点点头,再次伸手示意。
    老类人猿的身子激动得战栗不已,两行泪水缓缓的流下面颊,他挪步轻轻的趴伏在了青头怪人背上……
    “嘶嘶……”我手臂一挥,直指南洲方向。
    青头怪人腾空而起,背负着这只当年误闯出密林,如今已年迈苍老的类人猿,斜刺里直插夜空,向着遥远的南方家乡飞去。
    “但愿他们能找到一艘驶往南洲的商船,如愿回家。”我口中喃喃自语着。
    回到了马车跟前,见大熊猫肥胖的身躯已将整个车厢塞得满满的,可儿坐在其柔软多肉的身上,正温柔的摩挲着它黑白相间的毛发,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放下了车厢门帘,坐在车左辕板上。邢书记则侧身坐于右辕,还好,所有的人都装下了。
    “驾……”我一抖缰绳,小马鞭子轻拍马臀,沿着山路向谷外而去。
    灵界的马还真的有气力,拉着如此沉重的马车,竟然还能够四蹄“得得”的一溜儿小跑。
    “嗤喇喇……”身后响起一阵翅膀摩擦的声音,我赶紧扭头望去,见那只一米多长的黑色大蟑螂竟然也飞过来,落在了车厢棚顶上,然后爬伏在那儿不动了。
    算了,佛教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只巨型蟑螂虽然模样丑陋不堪,足以让人恶心,但若留下它在朱雀山中,也就只有死路一条,成为了“宵夜”。
    “尺子同志,你今晚表现得非常勇敢,本书记会如实的向组织上汇报,争取得到上级嘉奖和颁发荣誉称号。”邢书记终于逃离了囚禁二十多年的牢笼,心情大好。
    我未言语,只是默默的赶着马车。
    “你怎么了?”邢书记关切的问着。
    “今晚,这一切好像有点过于顺利了……”我思索着说。
    “尺子同志多虑了,”邢书记笑道,“这就叫‘出其不意’嘛,本书记同可儿被软禁了二十年,老老实实的待在庄园里,一次都没有试图逃跑过,这样呢,也就等于是在麻痹着敌人。试想想,二十多年里起码有八千个昼夜,他们又如何能猜测到我们竟然会在今天晚上越狱呢?这可是八千分之一的概率啊,呵呵。”
    我没吱声,心想走着瞧吧,如果朱雀山口的那两名持剑守卫修士不加以阻拦的话,那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多时,马车驶出了山谷,前面就是朱雀山口。
    月光里,远远的望见山口的大树下,两名守卫修士半倚半躺在那儿,手里捧着酒坛,两人都已经醉倒了……
    果然是陷阱,我心中不由得一凛。
    “天助我也,”邢书记手指着那俩修士,自信心十足的说道,“朱雀宗的管理水平也确实太差了,难怪是漏洞百出呢,在本书记管辖的县委县政府机关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
    马车出了山口,我特意的回头看了一眼,月色朦胧,山中静悄悄的,未见有丝毫的异常。
    “尺子同志,我们现在该往哪儿去呢?”邢书记问道。
    我思忖着,目前鬼面蟾蜍下落不明,若是仍旧在中洲的茫茫人海里寻找,就如同是大海里捞针,希望很渺茫。记得姒管事的资料中显示,黄龙宗有几起金丹期修士被杀案怀疑是与鬼面蟾蜍有关,这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回南洲。”我说道。
    “南洲?”
    “不错,目前已知灵界与尘世唯一的双向通道就在南洲,你和可儿不是想要回到祖国去么?”我回答。
    “是啊,本书记在异界飘泊的时间越久,就越是思念故土,多想再回去咱关东黄龙府的老家看看啊……”邢书记语气真挚,双眼中闪动着泪花。
    是啊,只有先返回南洲,找到岭南猿公和赖卜,并会合伊万医生的特战小分队,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镇南关在朱雀宗的管辖之下,我们的行踪很容易被发现,因此需要沿着海岸线向东或是向西,尽快的远离此地才行。”我分析说。
    “那么究竟是向东走,还是向西行呢?”邢书记问。
    “向东吧,”我说,“这样或许还能够打听到朱寒生一行的下落也说不定。”
    邢书记点点头。
    夜深人静,我望着星空定位,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这次能够顺利的离开朱雀山,并非是运气好的缘故,而是姞长老和姒管事有意在放我们逃走。首先,姒管事未按照约定时间碰面,而是提前来到了朱雀山布置。其次,姞长老对自己并未严加盘问,倒像是走走过场似的,估计是想认一下“尺子大巫医”这个人。第三,昨日听闻原准备要过几天才宰杀黑眼圈怪兽的,但与姞长老会面后,她突然决定改为今夜提前行刑,而且故意让姒管事透露口风,这是在逼尺子立即付诸行动。其四,那辆马车怎么就恰好停在老地方,而且那匹辕马的肚子滚瓜溜圆,看似刚刚喂饱的,马车夫他人又去了哪里?最后,朱雀山口的两名守卫修士竟然怀抱酒坛醉倒至不省人事,这种刻意的安排也太过明显了吧?
    总之,姞长老是有意在放我们走,其目的究竟为何?
    我一面赶着马车,心里不住的寻思着。
    还有一点可疑之处,就是姞长老同姒管事是怎么知道和断定,尺子大巫医一定非要救走那只大熊猫呢?昨夜偷偷潜入石窟,是等邢书记和可儿回房之后才行动的,连他俩都不知道。在石厅栅栏门前,我曾经对大熊猫发誓说一定会救其出去,难道是石窟内有人告密了么?鸡妖当时已经被杀,类人猿被囚禁了数百年以上,意志坚定,绝不会做这种事儿的。自己有青头族的圣物在手,所以也不会是青头怪人出卖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那只装睡的大蟑螂。




    第二十八章 渔村
    东方黎明,一抹晨曦,远处可见蓝色的海岸线。
    “我们已经远离了镇南关……”我长舒了一口气,根据姜老大的那张《中洲舆图》在脑中的印象,马车此刻应该是在镇南关东面百余里。
    一路上,耳边听得大熊猫鼾声如雷,此刻却没了声息,估计是已经醒了。大蟑螂在车厢顶上俯卧,两支触角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晃着,也不知其睡没睡。在途中,它曾经飞下去过几次便溺,蟑螂的习性就是边吃边屙,是一种极其肮脏的生物。
    “尺子同志,本书记这次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与当年中央红军突破国民党重重封锁和包围,进行两万五千里长征北上抗日的英勇壮举,有着同样非凡的历史意义。待回到祖国后,可以大书特书这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起到教育青年一代的典范作用,呵呵……”邢书记深深的呼吸着海边略带咸味的清新空气,踌躇满志的说道。
    “都下车吧。”我没搭腔,口中一面吩咐着,自己则率先跳下了马车。
    大熊猫挪动着肥硕的身子,费了半天劲儿才从车厢里挤出来。
    “怎么了?”邢书记疑惑道。
    “需要检查一下马车。”我一面说着,同时车厢里里外外彻底的瞧了一遍,果然在车辕板的下面发现粘着一张黄纸朱砂符,与尘世间道家玄门的那种符箓很相似,不过上面书写的则是一幅简陋的星相图。
    “这是什么?”邢书记诧异的伸手去揭。
    “别管它了,”我摆摆手,口中沉思说道,“这很有可能是一张用来追踪我们的符箓,作用就等同于尘世的无线追踪器。”
    “会是谁干的呢?”邢书记眉毛蹙起。
    “当然是朱雀宗了,我们这次之所以能够顺利的逃离,其实是姞长老有意放我们走的。”我回答说。
    邢书记此刻也感觉到了事情并非同自己想象的一样,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尺子同志,那我们怎么办呢?”他语气严肃的问道。
    我抬头眺望着海岸线,大约离这儿十余里的海边有座苍翠的山峰。一般说来,海岸近山就会有海湾,不知道那里是否有渔村,若是能租到条渔船出海就可以去南洲了。
    “我们弃车步行吧,”我手指着海边,“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够搞到条船。”
    邢书记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我目光回望镇南关方向,见远处路上走来了两个人。待到近前,见一中年壮汉挑着担子,两只竹筐里,一头是俩小孩儿,约莫只有四五岁。另一头则是只七八十斤的小猪崽儿,婆娘则跟在了后面,像是走亲戚的一家人。
    “老乡,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客气的打起了招呼。
    “回娘家。”那汉子用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说道。
    “很远吗?”我关切的问。
    “嗯,还有三十多里呢。”那婆娘心疼的望着丈夫,嘴里说着。
    “这辆马车送给你们吧,这样就快多了。”我将手中的马鞭递了过去。
    “这……”那汉子无比吃惊的望着我。
    “是妖兽,多好看的妖兽!”竹筐里的孩子眼尖,一下子望见了躺在草丛里懒洋洋的大熊猫,禁不住的大声叫喊了起来。
    “哦,那是我们家里养的宠物,不是啥妖兽,”我微笑着解释说,“这辆马车我们用不上了,看着你们辛苦的赶路,就送给你们好了。”
    “可我们没有妖丹啊。”汉子摇了摇头。
    “呵呵,老乡,请放心吧,我们是绝对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的,”邢书记走上前来,先是爽朗的一笑,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做为男同志,敢于勇挑重担,吃苦在前,享福在后,你这点做得很好嘛。孩子是祖国的花朵,老婆是阶级姐妹,这头小猪则是……总之,本书记认为你们完全可以成为五好家庭的楷模,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啊。”
    那汉子与婆娘面面相觑,面现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见状赶紧将马鞭塞进那男人手中,匆匆说道:“无须妖丹,马车是白送给你的。”然后便硬拽着邢书记离开,不然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我们沿着草丛中的羊肠小道,一行人径直朝着东南方向的那座山峰走去。
    片刻过后,我转身回头望了一眼,那汉子终于把老婆孩子和小猪崽儿都安顿在车厢里,然后赶着马车一溜烟儿似的跑远了。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山脚下。抬眼望去,此山虽不大,但林木苍翠,鸟语花香,景色宜人。海边果然有个不太大的海湾,座落着一个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渔村,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十分的幽静。
    大熊猫和可儿走在头里,大蟑螂可能自觉相貌不雅,于是跟随在了大伙儿身后,举止甚是低调。
    海湾内,停泊着几艘木浆小渔船,很是破旧,岸上晾晒着好多鱼网,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鱼腥之气。
    “这种破船能够渡海?”邢书记见状大为失望。
    “嗯,”我思忖道,“用它渡海前去南洲肯定不行,不过若是用渔船送我们到海上,然后再搭乘过往商船的话,倒是应该没问题。”
    此刻,大熊猫在头里趾高气扬的进村了,几名在家门口玩耍的孩童看见后,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大人们也纷纷从家里跑出,见状俱是惊愕不已。
    “别怕,它很温顺的。”可儿赶紧向他们比划并解释着。
    “这是什么妖兽?”有人战战兢兢的问。
    “它叫‘大熊猫’,不是妖兽。”可儿嘻嘻笑道。
    有胆大的孩童一点点靠近它,壮着胆儿伸手摸了下黑白相间的体毛。大熊猫就势往地上一躺,动作笨拙,表情憨态可掬,惹得孩子们“咯咯”的笑了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
    “老乡,这是什么地方?”我提高嗓门问道。
    这时,有位面色黧黑的中年汉子走过来,目光疑惑的打量着我们,然后开口说:“这里是东野湾,你们有什么事儿?”
    “我们想要租一条船。”我告诉他。
    “租船?”那汉子说道,“我家里就有一条,不知你们租船是要去哪里?”
    “南洲。”我回答。
    汉子闻言摇了摇头:“渔船可到不了南洲,你们可以去镇南关搭乘商船。”
    “如果租你的渔船到海上,然后再换乘商船可以吗?”我问。
    “那倒是可以,不过来往南洲的商船并不多,大约要半个月左右才有一班。”
    “是‘南海号’么?”我接着询问。
    那汉子回答说:“嗯,除了‘南海号’之外,还有一艘‘镇南关’号。”
    “那么,下一班商船大概什么时候启程?”
    “每逢初一和十五开船,三日后就有一班,不过要是遇上风暴天气,那就很难说了。”
    “那好吧,你家的渔船我们租下了,只要能够确保送上商船就可以。”我说着伸手入怀,从储物囊内摸出一颗米粒大小的妖丹,待到摊开掌心时,已经变成了如红枣般大的黑色妖丹。
    “这个应该足够了吧?”我问。
    “哎呀,你这颗水属性妖丹可价值不菲啊,都能买下好几条渔船了,”那汉子愕然道,“可惜我没有足够的人丹来找给你。”
    我摆了下手:“无须找了,我们就在这里待上三日,吃住都归你一同包了,如何?”
    “呵呵,当然可以,保你们满意……”那汉子接过妖丹,高兴的连声道谢,“在下复姓东野,单名一个‘鹤’字,请随我来。”
    “尺子同志,这位‘东野鹤’像是个日本人,我们还是要提高警惕才行。”邢书记在我耳旁悄声嘀咕着。
    我微微一笑,解释说:“‘东野’这个姓氏其实在我国商周时期就有了,鲁公的儿子被赏赐东野田,因而改姓‘东野’,现今山东曲阜一带还有此姓氏。”
    “哦。”邢书记面现些许尴尬,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可儿并不在身边,遂才放下心来。
    跟随着东野鹤来到了他的家中,村里的孩童们都在院子里围观大熊猫,各自开心不已。而大蟑螂则独自趴伏在角落的阴暗处,因其相貌太过丑陋,因而无人去搭理它。
    渔民家中设施很简陋,到处都闻得到一股咸鱼的腥臭味儿。
    “东野先生,你们这里还属于朱雀宗的势力范围吗?”我问道。
    东野鹤摇了摇头,说:“我们这里属于朱雀宗和玉女门两不管的地界,渔村就这么十几户人家,靠捕鱼为生也只能勉强糊口,因此基本上没人在意。”
    “哦,‘玉女门’,听名字好像是个女人的帮派?”我接着询问。
    “是啊,门内大都是些未曾婚配的年轻女人和寡妇,有好几千人呢。”东野鹤答道。
    东野鹤的婆娘端上来茶水,我们边饮边聊,通过东野鹤之口,自己对“玉女门”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中洲自古以来,门派众多,一直纷争不断。经过数千年的杀戮与吞并,最终大致形成了以五宗四门为首的格局,表面上维系着和平,但骨子里明争暗斗却从未停止过。玉女城堡是玉女门的总舵,位于此地东面百余里,据说门内有不少修炼得道的高手,法力十分高强,以至于能同朱雀宗分庭抗礼。
    东野鹤安顿好我们以后,乐呵呵的背上竹篓,要去几里外的小镇集市上采购食物。毕竟凭空得到了一颗如此大的妖丹,家里只有一些小咸鱼来招待贵客实在说不过去。
    晚餐果然十分的丰盛,竟然还有两坛子黄酒,大家痛痛快快的吃了个酒足饭饱。
    是夜,我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于是出门来到了院子里。
    月色如水,渔村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已睡熟。夜风拂面,略带苦咸之气,听得见远处海浪拍岸的轻微涛声。
    “咕噜噜……”胸口处蓦地一热,绿珠悄悄的发出了警报。




    第二十九章 玉女门
    我顿时警觉了起来,凝神静听。
    耳边涛声渐杳,闻得村口外似乎有人在争吵,隐约听出其中有东野鹤的声音。
    我悄悄隐身于树荫暗影里,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蹑手蹑脚的摸过去,感觉到身子轻飘飘的,几乎落地无声。
    村口外,有三女一男正站在那儿交谈,定睛细瞧,那男人果然是东野鹤。三个女人身穿白布长袍牵着快马,头梳发髻,腰悬佩剑,其中两名年轻女子面容姣好,唯脸色冷若冰霜。为首的是个中年女人,满脸横肉,颌下一粒大黑痣,面相凶恶。
    “崔婆婆明鉴,东野湾祖辈都是以捕渔为生,家中贫寒,并无积蓄。在集市上,用来兑换买菜的那颗妖丹是今日租船客人所付之租金,我决不敢在您面前撒谎。”东野鹤极力的分辩着。
    崔婆婆鼻子哼了声,口中冷冷的说道:“东野鹤,那颗水属性妖丹起码修炼了五百年以上,什么人如此的阔绰,租条破渔船而已,竟然出手这般大方?”
    “租客是两男一女,非本地口音,想必是远道而来的客商吧。”东野鹤回答。
    “远道而来的客商?”崔婆婆面现疑惑的说道,“他们来这偏僻的东野湾做什么?”
    “客人们说,等三日后坐渔船到海上,然后换乘商船去南洲。”
    “胡说!”崔婆婆厉声呵斥着,“去南洲不在镇南关登船,反而跑到东野湾来绕道海上换乘,难道他们是朱雀宗的逃犯不成?”
    “这个在下确实不知。”东野鹤唯唯诺诺。
    “现在带我们去见这三位客商。”崔婆婆吩咐说。
    “崔婆婆,现在已经夜深,客人们都安歇了,实在是不方便打扰啊。”东野鹤面现为难之色。
    崔婆婆脸色一沉:“你敢违抗玉女门的命令?”
    “在下不敢,只是他们都已经睡熟了,此刻惊扰多有不便……”东野鹤小声分辨着。
    “唰”的一声,有个玉女抽出腰中佩剑搭在了东野鹤的肩膀上,口中娇滴滴的说道:“你去还是不去?”
    “不必了,客商就在这里。”我从树荫里走了出来。
    崔婆婆愕然吃了一惊,三人各自持剑在手,目光齐刷刷的望过来。
    “你就是今日租船的客商?”崔婆婆上下打量着我。
    “正是。”我站立在月光下,气定神闲,负手而立。
    东野鹤见状,忙上前两步说道:“唉呀,客官,大半夜的,您怎么出来啦?”
    我微微一笑:“睡不着,到外面透透气。”
    崔婆婆狐疑的目光望着我:“阁下是什么人?”
    我耸耸肩:“在下是一名大巫医,途径此地,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那颗黑色水属性妖丹是你的?”崔婆婆恶声恶气的问道。
    我点点头:“不错。”
    “阁下出手如此阔绰,租一条破渔船竟然付给东野鹤一颗五百年的妖丹……”崔婆婆脸上横肉抖动了两下,嘴里啧啧道。
    “在下看东野鹤家中贫寒,人还不错,因此才多给他些租金,若是见到自己看不上眼儿之人,那便一毛不拔。”我嘿嘿两声。
    崔婆婆似乎觉察到我话里有话,于是面色越发的阴沉起来:“如此说来,本婆婆就是那个‘看不上眼之人’喽。”
    “崔婆婆,你是寡妇吗?”我有意的激怒她,方才自己躲藏在树荫背后,同时也听见山脚下的草丛里有轻微的喘息声,看来是另外有人埋伏在那里。如果是玉女门的人,对付一个因买菜而露富的普通渔民,则完全没必要如此之谨慎。所以,自己怀疑很有可能是朱雀宗的高手尾随我们而来,必须要设法逼其露面才好。
    崔婆婆果然上当了,面色胀红,口中怒喝:“你区区一个小巫医,竟敢对本婆婆如此的无礼!”
    “难道不是么?”我振振有辞的说道,“歌云,‘何知此人无老夫,颧骨横面声又粗。地阁尖削性情戾,鼻梁露骨眼多泪。’人世间,男主刚,女主柔,妇女当以柔为本。以崔婆婆的面相,额头过于方大且突,主性情刚烈而克夫,日角太高,则杀气过重。因此呢,必须迟婚才好,这样方可避免刑夫。四十三岁,不,四百三十岁之后婚配最好,否则必定是早年守寡,生离死别,独守空床啊……”
    “哈哈哈哈……”崔婆婆气得脸色铁青,竟然怒极而笑,脸上的横肉一阵乱颤。
    “大胆匹夫!竟敢侮辱崔婆婆,看剑……”两名玉女从崔婆婆身后闪出,各自挽了个剑花,从左右两侧挺剑直刺过来。
    不好,当今这些女孩子怎么如此蛮横,说动手就动手,竟然连道理都不讲……
    自己虽然习得“巫医心经”,体内也有了相应的真气与内力,但武功却真的一点也不会。
    眼瞅着两柄长剑直刺过来,唯有身子向后急纵,同时伸手按住胸口,低声急促的说道:“绿珠,先别动手。”
    忽悠一下子,自己的身体竟如同荡秋千似的向后飘了起来,瞬间飞升了两丈有余,轻松的避过了玉女们的一刺。
    “哦,原来你识得武功啊,这倒是看走了眼,”崔婆婆嘴里不屑的哼了声,一抖手中长剑,“徒儿们退下,待本婆婆来收拾这个口吐恶言的家伙。”
    “咚”的一下,自己的臀部撞在了大树的横杈上,疼得一激灵儿,于是干脆就势坐在了上面。我低头一看,距离地面已有近两丈来高,相当于二层楼了,这可咋下去呢?
    我把目光望向山脚那边,朱雀宗故意放跑“尺子大巫医”,其目的肯定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不仅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更有高手尾随其后进行暗中监视,想看我们究竟要逃往何处,是否为其他宗门帮派的探子。如果他们埋伏在暗处,不可能见死不救,否则整个计划就落空了。
    东野鹤看见双方说着说着动起手来,急得在一旁直跺脚。
    “下来,让本婆婆好好的教训你。”崔婆婆站在原地,剑尖隔空指着我,冷笑道。
    “人家休息一下,歇口气儿不行吗?”我嘴里大声的敷衍着,心想自己方才怎会突然身子一轻就飘起了那么高,真是奇怪,难道青头族的气囊在体内起作用了?
    “你在那里嘟囔什么呢?还不赶紧下来,本婆婆无非就是斩去你的舌头,免得日后再胡说八道。”崔婆婆晃动着长剑,口中威吓道。
    都这时候了,朱雀宗的人怎么还不出手解围?简直都是些蠢猪。我心里咒骂着,一面无奈的抱着树干缓缓的往下出溜儿,哪知最后没抓紧,竟一屁股坐在了树底下。
    “咯咯咯……”两名玉女瞧见我的狼狈样儿,忍不住的笑将起来。
    我揉了揉屁股,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手脚,然后朝着崔婆婆走去,但有意的将身子转到了山脚方向。
    “崔婆婆,你们玉女门手里都有兵刃,可是在下却赤手空拳,这样子交手可不太公平啊。”我皱起了眉头,故意的大声嚷嚷。
    “那你要怎样?”崔婆婆哼了声。
    “得找件合手的家伙什儿……”我假装东张西望的在周边低头寻找,一步步靠近了山脚下的草丛。
    眼角余光瞥去,果然见到有个黑影趴伏隐匿在一株花灌木的后面,我猛然冲上去狠踹了一脚,嘴里低声喝道:“都啥时候了,还不赶紧出手!”
    “嗤喇喇……”那黑影蓦地腾空而起,径直冲着崔婆婆扑去。
    “大蟑螂!”我不由得惊呼道。
    “偷油婆!”崔婆婆也是大吃一惊,猝不及防,赶紧后撤并晃动手中长剑抵挡,两名玉女也都紧张起来,手忙脚乱的举剑一阵乱砍。
    大蟑螂身长一米有余,周身乌黑发亮,罩着一层坚韧的几丁质硬壳。两根触角异常的灵活,听得“叮叮”两下,那对触角瞬间分别荡开了两名玉女的长剑,然后“噗”的一声,冲着崔婆婆吐出一口恶臭的粘液……
    我负手站在一旁观战,心想这大蟑螂还真有点智商,知道对方的三个人当中以崔婆婆的功力最高,所以“擒贼先擒王”,想要出其不意的一举将其拿下。它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朱雀宗的高手也隐藏在附近,这只大蟑螂果然是个卧底。
    “大胆妖孽!”崔婆婆身子急闪,避过那口剧毒的粘液,腥风从脸颊旁掠过,稍微吸入少许,已经感到了有些眩晕。她不敢怠慢,身子原地打了个转儿,白布长袍上系着的腰带“嗖”的飞射而出。那系腰的布带在半空里竟然幻化成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凌空缠向了大蟑螂。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灵界修道者的法器,比起圣婴娘蜮的那面小阴锣更加的狠辣与直接,这位崔婆婆不晓得修到了哪一个层次,看上去大蟑螂绝非其对手。
    大蟑螂好像很惧怕那条毒蛇,不敢正面与之拼杀,“噗”的一口粘液喷向了蛇头,随即“嗤喇喇”扇动着翅膀腾空而起……
    哪知那条毒蛇突然间暴涨了丈许,在半空里追上了大蟑螂,但见一阵五色光晕闪过,将大蟑螂牢牢的捆绑了起来,“噗通”一声坠落在了地上。
    两名玉女趁势上前,举剑一阵“嘭嘭”乱砍,但却斫不破大蟑螂乌黑发亮的甲胄外壳。
    “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大蟑螂为咱们拼命,自己总不能漠不关心吧,于是我走上前去充当和事佬,“崔婆婆,暂且住手,听在下一言。”
    “有什么屁快放……”崔婆婆挽了个剑花,怒目直视过来。
    我淡淡一笑:“崔婆婆,你可知这只偷油婆是什么人所豢养的么?”
    “哼,本婆婆管它是何人所养。”崔婆婆不屑道。
    “告诉你,它是朱雀宗三大长老之首,德高望重的姞长老最宠爱的玩偶,连夜里睡觉都钻在一个被窝里呢……”我煞有其事的说着,心想隐匿在暗处的朱雀宗高手若不出来,老子还有更虐心的话在后面呢。
    “钻在一个被窝里?”崔婆婆诧异道。
    “是啊,你看这偷油婆皮肤光滑细腻,乌黑发亮,富有光泽。腹部扁平没有赘肉,两只复眼大而水灵,极富女性魅力。尤其是其繁殖能力极强,只要交配过一次,便能终生不停的生育,一年可达数万子嗣。您想想,姞长老为什么至今始终不成家呢?”我开始拼命的埋汰姞长老,不信隐藏的高手不出来。
    崔婆婆似乎被弄糊涂了,不由得疑惑的问道:“姞长老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与女人又有何分别?”我耸耸肩。




    第三十章 白袍修士
    “放屁!你竟敢如此羞辱本宗前辈,简直气煞我也……”随着一声怒叱,但见月光下一道人影倏至,白袍长剑,衣袂猎猎,潇洒飘逸,玉树临风,乃一面容极俊美的青年修士。
    两名玉女呆呆的望着他,面色绯红。
    “你又是什么人?”崔婆婆冷冷的问。
    青年修士傲慢的瞥了一眼她,口中朗声说道:“朱雀宗护法柳下君。”
    “哦,原来你这小白脸就是人称‘江湖柳郎’的朱雀宗第一美男啊,啧啧啧……”崔婆婆似有不屑。
    柳下君没有理睬崔婆婆,目光温柔扫过玉女门的两名弟子,嘴角微微的含笑,足以令她俩心跳不已,脸色更红了。
    当其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时,却早已是凶巴巴的了。
    “唗!你这恶徒,竟敢百般辱骂本宗前辈姞长老,柳郎我实在是义愤填膺,不得不出面制止。”柳下君大声呵斥着。
    “我都说什么了?”我再次耸耸肩,轻描淡写的反问着。
    “哼,柳郎乃名门正派,那些淫言秽语说出来只怕是污了我的口。”柳下君傲然答道。
    “我说错了么?这只偷油婆学名‘蟑螂’,乃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蜚蠊目的渐变态昆虫。雌虫羽化后一周左右性成熟,只需一次交配便可雌雄同体,终生受孕,连续产卵,一年生育数万子嗣。”我振振有辞的说着。
    “是啊,小白脸,方才本婆婆听这位客商讲话倒挺入耳,不曾见有什么污言秽语啊。”崔婆婆似乎看不惯对方那种趾高气扬的傲慢劲儿,于是在一旁帮腔。
    柳下君嘿嘿的冷笑道:“玉女门乃是旁门左道,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本宗素来不屑与之交往。崔老太婆,你还是赶紧走吧。”
    “呸!本婆婆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表面上衣冠楚楚,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这里又不是朱雀宗的领地,我们走或不走,关你何事?”崔婆婆反驳说。
    柳下君鼻子“哼”了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冲着我一点:“此人乃我朱雀宗之逃犯,难道你们玉女门想要包庇不成?”
    “逃你个头啊,”我忿忿不平的说道,“朱雀门自称‘名门正派’,却私设牢笼,肆意囚禁无辜的百姓和善良的动物,像国宝大熊猫、类人猿和青头族人等,甚至还将处死的囚徒做成宵夜,又不放八角茴香和黄酒,简直是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你不要耸人听闻,散播谣言,寻衅滋事……”柳下君厉声警告。
    “本书记可以作证,”月光下,邢书记与可儿牵着手并肩站立在那儿,愤怒的加以痛斥,“我和可儿游山玩水来到镇南关,本想要深入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感受百姓疾苦,却不料只误入朱雀山一步,竟然被朱雀宗囚禁了二十多年。试问,人生有几个二十年?本应年富力强,努力为党和国家多做贡献的大好时光,就这样被白白的浪费掉了,这是多么的可惜与痛心啊……”
    原来邢书记和可儿早就跑出来了,不过也难怪,一个是蠕头蛮,一个是女鬼,听觉自然会比那些普通渔民要灵敏得多。
    “呵呵,原来表面上的‘名门正派’,其实背地里才是真正的‘邪门外道’,本婆婆算是知道了,哈哈哈……”崔婆婆大笑数声,讥讽说道。
    柳下君整理了一下衣襟,抚平褶皱,嘴里嬉笑着反讽对方:“柳郎敬崔婆婆是长辈,容貌又如此的丑陋,始终嫁不出去,所以才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也不要得寸进尺,公然谩骂攻击我朱雀宗,否则休怪不客气了。”
    “呸,不过就是个小白脸而已,空有一身臭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信你打听一下,玉女门里的人,哪个会看得上你这种草包?”崔婆婆气得脸上横肉直颤,破口大骂。
    “是么?”柳下君微微一笑,目光含情脉脉的乜向了崔婆婆身旁的两名玉女,口中嗲声嗲气的柔声问道,“两位小妹妹,柳郎就喜欢你们这种美貌纯情的处子,你瞧,我的小心儿都快蹦出来了……”
    我喉咙里一阵发痒,原来灵界也有“娘炮”啊。
    那两名玉女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胸脯起伏,眼波秋水荡漾,几乎难以自持。
    “还‘柳下君’呢,简直就一流氓嘛,”邢书记关键时刻又开口了,“想当年,中国古代有一位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和教育家,人称‘坐怀不乱的柳上惠’……”
    “相公,是柳下惠。”可儿拽了一下他的手,悄声更正道。
    “嗯,本书记知道,”邢书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位姓柳的下惠……”
    “相公,是复姓‘柳下’。”可儿再次拽了一下。
    “嗯,本书记也知道,”邢书记面不改色的说下去,“在一个非常非常寒冷的夜晚,柳下惠夜宿于城门,遇到一衣衫单薄,无家可归的女子。柳下惠担心她会冻死,于是就叫其坐在自己的怀里,解开外衣把她裹紧,同坐一夜,并没有发生任何非礼行为,被后人誉为‘坐怀不乱’。其实,这种‘躺怀不乱’的高贵品质,本书记以及绝大多数的党员同志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相公,是‘坐怀不乱’。”可儿第三次拽了一下他的手。
    “可儿,‘坐怀’和‘躺怀’的性质是一样的。”邢书记耐心的解释说。
    可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而同样都是姓‘柳下’的,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邢书记话锋一转,直指白袍修士,“这位自称‘柳下君’子的,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不,光天化月之下,公然下流的挑逗调戏未成年少女……”
    “我一百岁。”一位玉女不满意的白了邢书记一眼。
    “我都一百二十岁了。”另一位玉女抢白道。
    “住口!”崔婆婆发怒了,“你俩简直不知羞耻,回到本门后,都面壁思过去吧。”
    “哈哈哈……”柳下君大笑不已,讥笑道,“所谓‘玉女门’与‘风流门’何异?崔婆婆若不是人老珠黄,又岂能对柳郎不动心。”
    崔婆婆怒极,更不答话,一抖手中长剑,猱身扑向柳下君,闪电般的刺向其胯间,决意要去其势。
    柳下君鄙夷的冷笑一声,并未拔剑,竟是以剑鞘轻轻一拨便震开了对方的长剑,口中轻蔑的说道:“不过一老炼气士而已,也敢以卵击石。”
    我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位崔婆婆的功力比对方相差太多,若一味的死缠烂打,恐怕会遭受到更多的羞辱。
    崔婆婆心里也明白自己武功不及对方,但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尤其是在玉女门下弟子的面前,这老脸怕是丢尽了。
    她是一名筑基后期的炼气士,只有两件法器,除了方才那条绑缚住“偷油婆”的系腰布带外,只剩下贴身的一件抹胸了。如今自己被人如此的羞辱,一时怒火攻心,所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随手入怀“嗤”的一声拽下贴身抹胸,迎头甩了过去……
    但见一团黄白色光凌空罩向了柳下君的面门,裹挟着一股脂粉与汗酸臊味儿。柳下君见状知是崔婆婆祭出了法器,因而也不敢托大,手按剑柄卡簧“啪”的一声,朱雀剑出鞘,闪耀着尺多长的血红色剑芒。他右手横剑于头顶,剑芒阻挡住那团黄白色光,相持在了半空里。
    两名玉女呆愣在了那儿,紧张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柳下君鼻子里嗅到一股怪味儿,脑袋里突发眩晕,口中叫道:“老太婆,你竟敢使毒!”
    “哈哈,那是本婆婆的体香……”崔婆婆大笑。
    柳下君紧忙屏住呼吸,左手摸出一张黄色方帕抛向光团,那帕上书有一只红色玄鸟,这已经是属于中阶法器了。
    但见半空里红霞一闪,一只朱色玄鸟展翅从黄色方帕中飞出,双爪倏的插入光团之中,抓出了那件抹胸,黄白色光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婆婆傻眼了,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竟然是金丹期修士……”
    柳下君鄙夷的“哼”了声,伸手自玄鸟爪中接过抹胸,细瞧之下,肉皮色的抹胸手工精巧,还带有蕾丝边,上面沾有数根腋毛和一些汗渍,略带狐臭味儿。
    “玉女门的功法很别致嘛,连亵衣腰带都炼成了法器,还有内裤呢,你俩也一同亮出来让柳郎瞧瞧吧,哈哈哈……”柳下君开怀大笑,双眼目光色迷迷的在那两名玉女身上打转。
    两名女弟子面红耳赤,羞得背过了身子去。
    我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儿去,于是开口劝阻道:“朱雀宗既然自诩‘名门正派’,那便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如此羞辱人家妇女呢?”
    “柳郎自同玉女门说话,关你屁事?”柳下君言语粗鄙之极。
    “唉,朱雀宗门下的中阶修士品性如此不端,待我见到姞长老,定要好好的理论一番。”我叹道。
    “哼,你还想要见到姞长老么,别自作多情了,”柳下君蔑视的看着我,“告诉你,姞长老已经发话了,抓到逃犯后,任凭柳下君随意处置。”
    “如何‘随意处置’?”我平静的问着,心中暗道,若是姞长老这么做,说明其对我和邢书记已经失去了兴趣,如此,危险也可就真的来临了。
    “当然是剖开你们的肚子,看看是否也结有妖丹,邢书记俩白白吃了我们朱雀宗二十多年饭,也该有点回馈才是嘛。”柳下君说罢,面色骤然阴沉了起来。
    我伸手拍了拍胸口,示意绿珠该要准备动手了。



    第三十一章 高阶妖兽
    柳下君阴郁的目光望向了崔婆婆,手中朱雀剑斜刺里轻轻一划,血红色剑芒割断了绑缚住大蟑螂的布腰带,并随手将那件抹胸抛在了地上,口中鄙夷的说道:“老太婆,你的法器拿回去,滚吧!”
    崔婆婆眼眶中噙满了屈辱的泪水,默默的从地上拾起自己的抹胸和断成两截的腰带,然后转身带着那两名玉女离去了。
    唉,“丛林法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胜王败寇,其实尘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心里叹息着。
    “尺子大巫医,你这逃犯,先是对姞长老出言不敬,触犯了宗规。而后肆意的辱骂本郎,该当何罪?”柳下君白晰俊美的那张脸此刻已是狰狞可怖,声调瘆人。
    看这有恃无恐的架势,金丹期修士的法力应是不弱,自己还不能贸然的让绿珠吐丝去缠他,万一被柳下君的朱雀剑剑芒所伤就麻烦了。
    我清了清喉咙,手掌按在了胸前,然后开口说道:“姞长老德高望重,本人若有冒犯自甘受罚。不过说‘触犯宗规’可就扯不上了,尺子并非朱雀宗门下,所谓‘宗规’与我何干?至于‘肆意辱骂你’,都骂啥了?”
    柳下君面色铁青,双眼死死的盯着我,其态度傲慢之极:“今奉朱雀宗姞长老口喻,可将逃犯尺子大巫医和邢书记夫妇三人便宜处置。所谓‘便宜’就是本郎可以随意的加以处置。因此,你们可要小心回答本郎的问话,若有虚言,就地正法。现在说吧,还有一只黑眼圈儿的肥胖怪兽,如今现在何处?”
    “走了,”我耸耸肩,“昨晚它已经自行离开了。”
    “此怪兽欲往何处?”柳下君追问道。
    “不知所踪。”我回答。
    柳下君闻言冷笑两声,恶狠狠的呵斥道:“看来你是要决意顽抗到底了。”
    “尺子同志,”此刻,邢书记与可儿牵着手,步伐沉重的走上前来,其目光深邃,面色悲壮的说道,“当年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为共产主义事业光荣献身,如今我们面对娘炮而视死如归,其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同样是巨大的……”
    “相公,何为‘娘炮’?”可儿问。
    “就是民间所说的‘娘娘腔’。”邢书记柔声回答。
    “何为‘娘娘腔’?”可儿仍是不解。
    “就是有些人,忘却男性的‘初心’,举止做派和言语腔调都像是女人。”邢书记耐心解释说。
    “哈哈,那不就是宫里的太监么?”可儿拍着小手乐了。
    “住口!”柳下君怒道,“不许插科打诨,老老实实回答本郎的问话。”说罢,右手高高的举起朱雀剑,内力灌入,血红色的剑芒蓦地暴涨了两三尺,“嘶嘶”作响,甚是吓人。
    “且慢,”我赶紧出言喝止,“无须你来动手,尺子自行了断就是了……”与此同时,元神手持蛊剑自囟门内悄悄的爬出。自己并未打算杀死他,只是想潜入其泥丸宫中,捉住其元神后阉割去势并弄残,省得日后引诱和祸害良家妇女。
    与此同时,我的肉身则直挺挺的仰面向后摔倒,但手掌还仍旧紧按着胸口处的翡翠玉牌,以防绿珠忍不住的冲将出来。
    柳下君见状呆愣住了,想不到这位尘世来的尺子大巫医性情如此的刚烈,竟会自我了断……
    然而就在这时,月光下,一个黑白相间的肥大身躯猛然间窜了出来,凌空扑向柳下君。
    元神见状于是便收回了蛊剑,悄悄的退回到了肉身内。
    “妖兽!”柳下君嘴里一声闷喝,手中长剑抖动,血红色的剑芒斜刺里直奔大熊猫的肚皮划去。
    “啊,危险……”可儿吓得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情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但见大熊猫两只锋利的前爪径直伸进了血红色的剑芒里,听得“嘎巴”一声脆响,竟然劈手夺过了朱雀剑,一折两断……
    柳下君目瞪口呆,还未及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沉重的身体撞得倒飞了出去,落在两丈开外。
    我默默的爬起了身,也自是惊讶不已,这柳下君可是朱雀宗的金丹期修士啊,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月光下,大熊猫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用力的蹬了几下,才笨拙的翻过了身。
    “大熊猫好样的……”可儿兴奋的尖叫起来。
    柳下君口鼻内泛着粉红色的血沫,看来受的内伤不轻,但其仍不甘心,挣扎着从怀里再次掏出那方黄手帕,甩了过去。
    火红色的玄鸟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探出双爪闪电般的朝大熊猫的脸上抓去。
    “啊……”可儿再次惊呼起来。
    那玄鸟虽然个头不大,但动作却异常迅猛,与大熊猫的笨拙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电光火石间转瞬已至跟前。
    大熊猫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从中骤然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竟然硬生生的将面前的玄鸟吸进了嘴里,随即“喀嚓”一口咬碎,血光四溅,连惨叫声都未及发出,便被吞入了腹中。
    我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那火红色玄鸟可是朱雀宗的中阶法器啊。
    “嘎嘎嘎……”夜空里蓦地响起一阵熟悉的桀桀怪笑声。
    我急视之,见空中有一快速旋转着的灵气团正在缓缓的降落下来……
    不好,是姞长老到了。
    灵气团落在了地面上,瞬间凝聚成一个头大如斗,非男非女的老侏儒,身穿灰袍,神态傲然的站立在了月光下。
    柳下君抬起了身子,口中喘息着说:“属,属下参见姞长老。”
    姞长老面无表情的“哼”了声。
    “启,启禀姞长老,属下原本隐身在暗处监视着逃犯,但这个尺子大巫医以极其恶毒的语言攻击您老人家,所以才不得不现身加以制止。唉,都怪属下大意,一时疏忽,这才遭了那黑眼圈怪兽的道儿……”柳下君调匀着呼吸,字斟句酌的缓缓说道。
    “一时疏忽?”姞长老鼻子抽动了下,“柳下君,别说是你,哼,就连老夫都看走了眼,这只黑眼圈怪兽竟然是一只高阶妖兽。”
    “什么?高阶妖兽!”柳下君不禁愕然大惊。
    我的目光望向了大熊猫,这只憨态可掬的乖巧动物竟然会是高阶妖兽?那可是相当于人类的元婴期修士啊。
    “嘻嘻嘻嘻……”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响起,大熊猫浑身毛发一抖,霎时灵气迸射,转瞬间竟然变为了人形。
    月光下,赫然站立着一位身穿白袍,肩罩黑色披风的女子。此女脸型圆润,双下巴,脸颊一对酒窝,身材肥硕,浑圆的臀部,双手胖而多肉,容貌看着倒也端庄。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姞长老阴沉沉的问道。
    “本姑娘听说中洲这里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因此就从东洲过来瞧瞧。一路上游山玩水,在镇南关见朱雀山灵气颇盛,于是便准备入山修行。可未曾想此山已被人家据为己有,所以只好委曲求全,在石窟中修炼一段时间喽。”那女子嘻嘻说道。
    “你既然想要修行,为何月夜偷入朱雀山,还伤我朱雀宗金丹期修士?”姞长老冷笑两声。
    “嘻嘻,谁叫你们这位金丹期修士摸本姑娘的屁股了?”那女子不屑的说道。
    姞长老的目光瞥了一眼柳下君。
    “姞长老,当时她只是一只黑眼圈怪兽的模样,属下哪里知道竟是……”柳下君似乎显得很委屈。
    我把手藏到背后,在石窟自己也曾经拍过大熊猫的臀部。
    “姑娘,报上名来。”姞长老淡淡说道。
    “本姑娘还未曾取名,”那女人热辣辣的目光瞥向了我,然后嫣然一笑,“这位尺子大巫医人还不错,也挺有学问的,就请你来为本姑娘取个名字如何?但不要叫什么‘国宝’,像个臭男人的名字,难听死了。”
    “我?”我不禁愕然。
    那女子笑盈盈的点点头。
    “好吧,”我清了清喉咙,“在中国古代盛唐时期,崇尚‘以肥唯美’,据说杨玉环就比较胖。因此呢,尺子有段时间的崇拜偶像就是芙蓉姐姐,后来才改为了凤姐。姑娘您呢,身材很是肥硕,人又纯朴的紧,就叫‘肥纯’吧。”
    那女人闻言笑靥如花,口中连声叫好:“好呀,‘肥纯’,肥而纯洁,真的是太贴切了,本姑娘喜欢,以后就叫此名了。”
    “相公,‘肥’字用在名字里好吗?”可儿疑惑的望着邢书记。
    “当然好,可儿,”邢书记耐心的解释道,“胖,‘心宽体胖’嘛,肥则尤甚之。你想啊,若是各级政府部门多选择一些肥胖的同志上来,这样方能体现泱泱大国之风范,让洋人感受到我百姓生活之富庶……”



    第三十二章 肥纯
    “原来姑娘来自东洲,朱雀宗此前招待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乞谅。”姞长老冲着胖女子拱了拱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元婴老怪,请称呼本姑娘‘肥纯’。”她即刻给予纠正。
    姞长老点点头,客气的说道:“肥纯姑娘,既然话已说开,老夫亦不再为难于你。这位尺子大巫医和邢书记夫妇与本宗有些过节需要解决,所以你还是请自便吧。”
    “自便?”肥纯嫣然一笑,“就是自己怎样都行喽……”
    姞长老面无表情,也没答话。
    看来大熊猫虽然修炼成了高阶妖兽,也幻化为人形,但社会经验以及江湖阅历还是欠缺得很,连姞长老话语中的逐客意思都听不出来,我寻思着。
    “那好吧,本姑娘‘自便’与他们一起结伴出游,元婴老怪,你和这位柳郎也请‘自便’吧。”肥纯对着可儿眨眨眼,嘻嘻的说道。
    姞长老闻言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半倚在地上的柳下君却受不了了,高声的加以怒斥:“你对本宗德高望重的前辈姞长老出言如此不敬,身为朱雀宗的护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肥纯冲着我挤挤眼,反问道:“我都说啥了?”
    我淡淡一笑,这位肥纯姑娘虽然胖了点,人倒不傻。
    “住口!”姞长老扭头瞪了柳下君一眼,吓得他不敢再多嘴了。
    “肥纯姑娘,你是决意要趟这浑水了?”姞长老冷冷的说道。
    “元婴老怪,你不是让本姑娘‘自便’么?”肥纯依旧是嘻嘻笑着,“与他们一起出游玩耍,这便是了。”
    姞长老嘿嘿两声:“肥纯姑娘,既然话不投机,那就请拿出些真本事来让老夫瞧瞧吧。”
    我在一旁寻思着,高阶妖兽大战元婴期修士,那可是旷世难得一见的场面。不过这次来到灵界的目标是鬼面蟾蜍,无故树敌乃兵家大忌,更何况肥纯与姞长老究竟谁能胜出也不好说。肥纯胜,大家便与朱雀宗结下了梁子,姞长老胜,自己便陷入任其宰割和处置的尴尬境地。元婴老怪若是盛怒之下,把邢书记、可儿和我都做成了宵夜,又不加调料,岂非得不偿失,大煞风景么……
    就在这时,邢书记呵呵一笑,开口说道:“肥纯姑娘,你是一名女同志,姞长老又是一位老年残疾人,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动手打架呢?国家法律明文规定要‘保护妇女、儿童和老人的合法权益’,本书记奉劝双方还是各自多做些自我批评,‘求大同,存小异’,为着共同的革命目标,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本书记当年在黄龙府任职的时候,就亲自调解过不少的婆媳纠纷,成功率99%,呵呵。”
    “相公,婆媳都是女人呀,姞长老好像是个男的。”可儿提醒他。
    “哦,公媳纠纷,本书记也成功的调解了不少,呵呵,当然喽,难度稍大一些。”邢书记爽朗的笑了。
    我实在是忍俊不禁,于是上前打圆场:“姞长老,您是元婴期修士,德高望重,言谈举止都会成为宗内修士们之楷模。尺子与邢书记夫妇均来自尘世,与朱雀宗素昧平生,并无交恶,亦非灵界其他门派的探子,这点苍天可鉴。如今离开朱雀山,只是想去寻找鬼面蟾蜍的下落,朱雀宗若是能够提供线索,我们感激不尽。若无,也请姞长老放我们一马,日后您如有差遣,尺子定当尽力。”
    姞长老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估计其内心也在盘算着各种利弊,最后,他的面色松弛下来,呵呵一笑道:“尺子大巫医,果然是老江湖,识进退,凡事留有余地,本长老佩服。你们走吧,朱雀宗不会再为难了,若是你日后想入我朱雀宗门下,老夫定会鼎力推荐。”
    我闻言大喜,拱手施礼:“多谢姞长老,尺子记住了,告辞。”
    “哈哈哈,”姞长老大笑,随即化作一团灵气飞升而去,夜空里远远的传来了他的话音,“若寻鬼面蟾蜍,可去黄龙宗找余慈散人……”
    黄龙宗?我默默思索着姞长老话中之意。
    在镇南关探所时,姒管事介绍说,两百多年前,黄龙宗曾经发生过几起命案,受害者都为金丹期修士,该宗认定是与鬼面蟾蜍有关。这可能是唯一,也是最近的一条线索,因为自那以后,这只赤眼癞蛤蟆精就彻底的销声匿迹了。
    柳下君费力的爬起了身,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喂,你还不滚,想给大伙儿当宵夜么?”我上前踢了它一脚,大声呵斥道。
    大蟑螂赶紧一溜烟儿似的跑掉了。
    “呵呵,”邢书记走上前来,“尺子同志,你方才对元婴老怪说的那番话简直太好了,有理有利有节,很值得本书记学习呀。”
    “邢书记,你知道黄龙宗的总舵在哪儿么?”我若有所思的问道。
    邢书记摇了摇头。
    “本姑娘知道,”肥纯闻言嘻嘻一笑,“尺子大巫医,你想去黄龙宗,肥纯带你去就是了。”
    我望着这位天真纯朴的胖姑娘,若是身旁有一位熟悉灵界情况的高阶妖兽同行,那可就安全的多了。
    “叫我‘尺子’就可以了。”我微微一笑。
    “相公,我们也去吧,一路上还可以游山玩水。”可儿拍着小手,乐不可支。
    邢书记爽朗的低头说道:“可儿想要做的事儿,本书记又何曾拒绝过?”
    我心里盘算着,若是按照原计划乘船到南洲,找到原始密林中的特战小队,然后再返回中洲去黄龙宗总舵,这样耗时太久。索性还不如先到黄龙宗,找到余慈散人,问明情况后在作定夺。
    “好吧,那就先去黄龙宗。”我说。
    站在不远处的东野鹤犹犹豫豫的走到跟前,表情有点不自然,嘴里吞吞吐吐的说道:“客官,你们不打算租船了?”
    我淡淡一笑:“东野鹤,我们不去南洲了,租金你留着吧,不用退。”
    东野鹤瞪大了眼睛:“真的?”
    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其放心。
    天亮了,吃完早饭后,我们便辞别了东野鹤一家,启程前往中洲腹地。
    据肥纯介绍说,五宗四门里,当以黄龙宗的势力为最大。它盘据着中洲腹地,疆域辽阔,山川河流众多,物产丰富,而且灵气最是充足。黄龙宗的总舵位于中洲的中心位置,城郭方圆百余里,市井繁华,人口稠密。城中藏龙卧虎,人杰地灵,但凡妖兽修炼到高阶并幻化成人形以后,大都喜欢隐居在那里。
    “那座城郭叫什么名字?”我问。
    “帝都。”肥纯答道。
    我闻言心中不觉讶然,怎么和尘世有些相似呢?
    说话间,已经行至通往镇南关的那条大道前,我惊奇的发现昨日丢弃的那辆马车竟然就停在了路边。
    马车上没有人,马鞭插在车辕上,那匹辕马的肚子滚瓜溜圆,已经喂食过草料了。看来是昨日那一家人回到娘家以后,将马儿喂饱后,又把车给送回来了。
    “唉,灵界真是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啊。”我见状感慨不已。
    “奇怪,”邢书记有些迷惑不解,自言自语道,“这里并没有开展‘五讲四美’以及‘学雷锋’的活动呀,怎么会有如此良好的社会主义道德风气呢?”
    “‘人之初,性本善’,这就是一种普世价值。”我回答说。
    邢书记摇了摇头,牵着可儿的手坐进车厢里。我拿起鞭子,如今有了马车,此去帝都可就便捷多了。
    肥纯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右辕上,嘻嘻说道:“本姑娘认得路,权当向导好了。”
    “驾。”我轻轻举起了鞭子,赶着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尺子,你真的是一名大巫医吗?”肥纯好奇的望着我。
    “算是吧。”我点点头,在这位纯朴率真的高阶妖兽面前,自己没有必要大吹法螺了。
    “你为何要寻找鬼面蟾蜍呢?”肥纯接着问道。
    我讲述了小绿蜘蛛一族的不幸遭遇,自己之所以从尘世冒险来到灵界,就是为了找鬼面蟾蜍复仇。
    “尺子,大沼泽赤眼鬼面蟾蜍极其凶残,嗜血成性,但其也是一个修炼的奇才,能够在短短两三千年的时间里修到高阶妖兽,这在灵界简直绝无仅有。由于他手段极其残忍狠毒,为妖兽界所不齿,因而树敌众多,所以在修成了人形以后,便迅即潜入中洲销声匿迹,以防仇家暗算。”肥纯讲述着。
    我思忖着说道:“尺子原本以为妖兽天生与人类为敌,相互仇杀,但自从见到你以后,才发现想法错了。妖兽和人类都一样,其中有如鬼面蟾蜍那样嗜血成性的恶魔,也有天性纯朴善良的,就像你肥纯姑娘。在尘世,人类恶魔之血腥残暴比起灵界尤为甚之,动辄杀死千百万无辜的百姓,视生命如草芥。”
    “他们是要攫取那些百姓的人丹么?”肥纯不解。
    “不,他们是为了权力。”我回答。



    第三十三章 弱水三千
    此去北上的道路,随山就势,蜿蜒曲折,不过倒也平整。途中偶尔也见有骑马者与行人,大都身穿土布长袍梳发髻,有的腰悬长剑或佩刀,英姿勃勃,自己就仿佛置身于八百多年前的北宋。
    一路上,邢书记与可儿坐在车厢里,兴趣盎然的欣赏着沿途景色,不时的窃窃私语,品头论足。
    但见山川秀丽,森林苍翠,鸟语花香,尤其是空气格外的清新,鼻子里闻到的都是天然的植物芬芳气息。想来,尘世在很久很久以前,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途中通过交谈,自己对肥纯这位灵界的高阶妖兽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她原本是来自东洲的食铁兽,至今已经修炼了数千年,在幻化为人形后,于两百多年前来到了中洲。
    “为什么叫我‘大熊猫’呢?”肥纯笑嘻嘻的问道。
    我想了想,回答说:“在尘世,大熊猫至少已经生存了800万年以上,被人类誉为‘活化石’和‘中国国宝’,是尘世间最可爱的动物。清代袁枚在《新齐谐初集》中记载,‘房县有貘兽,好食铜铁而不伤人,凡民间犁锄刀斧之类,见则流涎, 食之如腐’。意思是说,此兽有吞食铜铁五金的习性,据说还时常于半夜时分,悄悄爬到城门口偷吃门上的铜铁包皮,因此被称为‘食铁兽’。当然,这都是民间以讹传讹,不必当真。”
    就在这时,忽闻“当……”的一声锣响,前面松林中蓦地窜出十余名劲装汉子,手握长短刀剑,一字排开的拦住了去路。
    “唗!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汉子面相凶恶,嗓音粗鄙沙哑。
    我闻言乐了,怎么此地土匪翦径的黑话,也同《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一个腔调?
    “哇,还有一个白胖肥嫩的娘们,这次弟兄们可要开荤了。”那汉子定睛瞧过之后,不由得大喜,遂高声叫喊起来。
    众劫匪见状个个喜笑颜开,纷纷鼓噪了起来。
    “瞧这娘们,真的是皮光水嫩,咬一口满嘴流汁儿。”有人淫笑道。
    “可不是嘛,看她那圆溜溜的屁股,简直就像个熟透了的大西瓜,红瓤黑籽……”还有人尖声尖气叫着。
    “什么‘红瓤黑籽’的,你当是吃屎么?”为首的汉子厉声呵斥道。
    我微笑着坐在车辕板上,自己并不想出手,这几头烂蒜,肥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打发了。
    邢书记与可儿也知道肥纯的厉害,因此两人都不吭气儿,躲在车厢里默不作声,只是透过缝隙悄悄的向外观望着。
    肥纯轻盈的跳下马车,迎着他们走了过去,嘴里同时笑嘻嘻的问道:“好啊,你们都谁想要吃本姑娘?”
    “哈哈,原来是个豪放女啊,”为首那汉子大笑起来,一摆手中腰刀,“姑娘,你自己宽衣解带吧,省得弟兄们动手。”
    肥纯仍旧是笑嘻嘻的,胳膊一伸一缩,劈手便将那腰刀夺了过来,随即张口“嘎嘣”一声咬去了锋利的刀头,在嘴里咀嚼了两下便直接吞落到了肚中。
    众劫匪见状一下子全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兀自做声不得,眼瞅着那“豪放女”几口吃光了那把钢刀,将余下的刀柄随手撇在了地上。
    我心中暗道,看来袁枚所记载的“食铁兽”所言非虚,大熊猫果然喜食铜铁五金。
    肥纯随手一捞,竟然将丈许外的那面铜锣抢了过来,如同吃发面饼似的几口就啃没了。
    “是妖兽!妖兽啊……”那帮劫匪们惊呼尖叫着一哄而散,跌跌撞撞的逃进了路旁的树林里。
    为首的大汉转身就跑,被肥纯上前一把揪住后脖领摔在了地上,口中笑嘻嘻的问道:“你还想要吃本姑娘么?”
    “小的不敢,再也不敢了……”那汉子吓得连连告饶,浑身如筛糠般的发抖。
    “不过,你现在知道已经迟了。”肥纯面带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向下轻划。
    随着一声惨呼,那汉子肚破长流,登时毙命。
    肥纯伸手探进其腹腔,摸出一颗小如米粒般的人丹,然后在他的长袍上擦净手上的血污,笑盈盈的走回来。
    我望着她,心想这肥纯出手果然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该着这帮劫匪作恶多端,理应得到报应。
    “尺子,给你。”她嘻嘻笑着摊开了手掌,胖胖的掌心里是一米粒般大小的黄褐色颗粒,看上去十分的坚硬。
    “这就是‘人丹’啊?”我拈在手里瞧了瞧,看上去很像是医院病人胆肾里面的结石。
    “是啊,在灵界,人或兽汲取了灵气,就会在腹中结丹。修炼者随着功力的提升,所结之丹也随之逐渐长大。这些恶人都非修炼者,因此肚子里的人丹极小,不过途中换些食物和马料倒也是足够的。”肥纯解释说。
    我点点头,收下了这颗人丹,总不能老是拿储物囊里的妖丹去当冤大头。
    这一日,光顾着赶路了,不小心错过了宿头,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也未见到有客栈或是人家。但见前面一条浩瀚的大江挡住了去路,水面之上烟波浩渺,朦朦胧胧的望不到对岸。
    我对着车厢内说道:“邢书记,看来我们只好露宿一夜了。”
    “好呀,相公,我俩已经很久没有在野外的星空下来一番巫山云雨了。”可儿兴奋的说道。
    “呵呵,本书记又何尝不想呢,二十多年了,朱雀山的那两个小侏儒老是深更半夜的来偷窥,令人不能尽兴。”邢书记发出领导人那种爽朗与自信的笑声。
    我仰脸眺望着夜空,月明星稀,鸟雀归巢,天地间一片静谧。
    我不禁长叹道:“想当年,杜甫于战乱飘泊流浪途中,也是夜遇江河阻隔。在小船上,诗人触景生情,写出了那首感伤的《旅夜抒怀》。‘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尺子同志,那些封建社会的文人不就是遇到了一条大江嘛,只会在那儿徒自伤感,悲悲切切,毫无斗志。再看伟大领袖毛 咏长江的诗词,则充满了革命的激情,令人浑身躁热亢奋。你且听,‘钟山风雨起苍黄,龟蛇锁大江。万里长江横渡,胜似闲庭信步。天生一个仙人洞啊,无限风光在险峰。神女应无恙,又食武昌鱼……’咦,本书记是不是记混了?”邢书记慷慨激昂的说着。
    我禁不住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口中吩咐说道:“邢书记既然提到‘武昌鱼’,那你们大家都去拾些干柴来,拢起一堆篝火,尺子到江边去捉几条鲜鱼烤来吃吧。”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江边,月色如水,汨汨东流。芦苇丛中蛙鸣声不断,不时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噗通”声,令人怦然心动。记得儿时在长江边嬉戏,堤上蟛蜞遍地爬,苇丛中鱼儿直撞腿,而如今,那种纯自然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
    “绿珠,你的蛛丝能够网到跳出水面的鱼么?”我拍拍胸前问道。
    “咕噜噜……”随着声响,一道绿光从领口跃出,落在了水中苇叶子上。
    月光下,绿珠一动不动的趴伏在那儿,守株待兔。
    “哗啦”声水响,银光闪动,一条尺多长的白色鳞鱼跃出了水面。但见几道蛛丝激射而出,在半空里缠住了那鱼儿,随即甩上了江岸。
    我赶紧跑过去,按住那条活蹦乱跳的白鱼,绿珠收回了蛛丝,继续潜伏在芦苇叶子上。
    不多时,绿珠就网住了七八条,足够大家饱餐一顿了。
    “好了,绿珠,鱼已经足够了,我们回去吧。”我折断一根芦苇,穿过那些白鱼的口腮,沉甸甸的拎在了手里。
    “哈,这就是小绿蜘蛛啊,果真是聪明灵巧,本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捕鱼的。”身后传来了肥纯惊讶的话音。
    绿珠“嗖”的一下跃回到我的胸前,灵巧的钻进了衣领内。
    “肥纯,这条大江可有名字?”我问道。
    “此乃中洲第一大江,从西海边的高山流淌下来,横贯中洲最后注入东海,名曰‘弱水’。”肥纯回答说。
    我闻言点点头,灵界与尘世多有相通之处,《山海经》中曾记载,“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上古时期,有很多浅而湍急的河流无法行舟楫,而只能使用皮筏过渡,所以古人认为是由于水羸弱而不能载舟,故称之为“弱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口中喃喃自语着。
    “为何只取一瓢呢?”肥纯不解的问道。
    我淡淡一笑,解释说:“在尘世,‘弱水’也被誉为‘爱河情海’之意。在金庸与古龙的小说里,每每英俊潇洒的男主被一大群春心萌动的少女骚扰追求时,他都会对女主发誓说,‘请放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而后却自己花开一春又一春,一瓢接一瓢的饮,最后留下一大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债。”
    肥纯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本姑娘知道了,那男主是想多产下一些子嗣……”



    第三十四章 水鬼帮
    篝火烧得很旺,烤得人脸热辣辣的,大家围坐在四周,嗅着肥嫩江鱼脂膏“滋滋”的焦香之气,口涎欲滴。
    “可惜,要是有点盐巴就好了。”我遗憾的说道。
    鱼烤熟了,大家撕扯着冒着热气的鱼肉塞入口中,果真是美味之极。
    “肥纯,这里也算是水陆通衢要道,按理说应该有渡口以及客栈之类的设施,但是江中连渡船都看不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哦。”我不无疑惑的问着。
    “是啊,本书记也觉得此地过于荒僻了,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邢书记也如是说。
    肥纯的目光凝视着月色下的江面,回忆道:“本姑娘曾于十年前经过弱水,那时这里还有一个小渡口,岸边木屋数间,可供旅人留宿。不过后来听说此江发过一场大洪水,全都给冲走了。”
    “那我们如何渡江呢?”我问。
    “等天明,”肥纯解释说,“这条弱水属于水鬼帮的势力范围,但凡车马行人,都得由他们来负责摆渡,并收取过江费。黎明后,水鬼帮自会有渡船来此,我们等着就是了。”
    “水鬼帮?”我接着问道,“听名字好像挺邪门的。”
    肥纯点点头:“嗯,水鬼帮的名声不太好,据说遇到有钱的主儿,还会劫杀呢,尸体就顺手扔进江里喂鱼了。”
    “那么,自诩‘名门正派’的中洲五宗也没有谁来管管么?”我说。
    “听说当年黄龙宗曾经派出过高手,不过‘水鬼帮’的人水性极好,能够在水中随意的呼吸,只要不离开这条大江,也就奈何不了他们。”
    “难道他们像鱼一样有腮么?”我感到很好奇,既然青头族生有气囊,那么水鬼帮也有可能长鳃。
    “水鬼帮的金丹期修士才会长鳃,炼气筑基期的只能在水中闭气,从几个时辰到数日不等。”肥纯答道。
    又是一种进化变异,我心里寻思着。
    我添了几把枯枝,把火烧旺点,驱除江边的寒潮湿气。
    邢书记与可儿吃饱了,于是起身牵着手朝江边走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肥纯疑惑的望着两人的背影,口中问道:“何为‘巫山云雨’?”
    “这个么,”我愣了下,琢磨着如何文雅的说出口,“两千多年前,楚国宋玉的《高唐赋序》‘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原本是指巫山神女行云降雨之事,也含有国王与神女交合可使楚国人口繁衍,民族兴旺的意思。后世文人以此为男女交欢时的委婉文学表达。”
    “呵呵,不就是雌雄交媾么?还说得这般神神秘秘。”肥纯颇不以为然。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尴尬的耸耸肩。
    “邢书记发情了。”肥纯嘻嘻笑道。
    “What?”我蓦然脱口而出。
    篝火“噼噼啪啪”的爆燃,火光映红了肥纯胖而多肉的脸庞,那双大圆眼睛里秋波荡漾,热辣辣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
    坏了,这只雌性“食铁兽”不会是也发情了吧?
    尘世大熊猫的发情期为春季,一年只有一次,约有两三天,时间很短暂。不过这里是灵界,进化途径兴许与尘世有所不同,比如肥纯始终还保留着喜食铜铁五金的习性,而尘世的大熊猫却只能整天的啃吃竹子了。
    “救命啊……”突然江边传来了可儿惊恐的尖叫声。
    我一跃而起,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肥纯紧随在身后。
    江边草丛中,散落着邢书记的上衣、黄色碎花大裤衩和印有“模范党员”的背心。可儿则怀抱着自己的内衣,裸露着后背在不停的抽搐哭泣着。
    “邢书记呢?”我大惊失色,匆忙问道。
    “呜呜……我们正在‘巫山云雨’的时候,江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把相公抓走了……”可儿哭诉道。
    “大手?什么大手,是人的手么?”我追问着。
    可儿摇摇头:“可儿没看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压在上面的相公就不翼而飞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从江里伸出来的呢?”我再问。
    “可儿听见‘噗通’的江水声响,随后相公就不见了。”可儿回答说。
    我扭头朝江上望去,月光下,水面上波纹不兴,雾气霭霭,静谧如斯。
    “肥纯,你看会是水鬼帮干的么?”我思索着问她。
    “弱水这里,也就只有水鬼帮才能如此的横行无忌,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掳走邢书记呢?”肥纯疑问道。
    “是啊,实在令人费解,”我思忖着,心中罗列出了各种的可能性,“这既不像是翦径,也不会是劫色,难道只是为抓人质,然后再索要赎金么?”
    肥纯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据说水鬼帮的大把头于数百年前修炼时曾走火入魔,需要经常吸食壮男的精血,否则身子就会逐渐的干瘪下去。本姑娘以为,一定是邢书记同可儿‘巫山云雨’的时候惊动了水鬼帮,因此才惨遭毒手的。”
    经肥纯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可儿,先把衣服穿起来,然后大家再商量对策。”我说罢转身走去了篝火旁。
    不多时,可儿捧着邢书记的衣物,在肥纯的陪伴下也回来了。
    “有关水鬼帮的事儿,你都知道多少?”我首先询问肥纯。
    肥纯想了想,回忆说道:“水鬼帮的大把头人称‘老鬼’,据说当年就已经修炼到了金丹后期,若不是走火入魔的话,现在可能会进阶到元婴期修士。整个弱水自西向东蜿蜒数万里,都是其势力范围。”
    “你知道他们的总舵在哪儿吗?”我问。
    肥纯摇了摇头:“水鬼帮行事极为隐秘,从不透露其总舵位于何处。弱水流域大约每隔八百里就会有一分舵,大都位于隐蔽的江湾之内,个别的就设在某条大船上,属于流动分舵。”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段,不知是属于哪个分舵所管辖?”我接着问道。
    “这本姑娘就不清楚了,”肥纯无奈的说,“看来只有等到天明,水鬼帮的摆渡船来到这里以后,我们擒住他们逼问了。”
    “尺子同志,请你一定要救救相公。”可儿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央求道。
    我点点头,好言加以安慰:“邢书记是一名优秀的国家干部,不仅能言善辩,而且还精于见风使舵,完全能够应对得了各种复杂的局面。可儿姑娘请放心,尺子一定会尽全力来营救他的。”
    可儿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破涕为笑:“相公懂得辩证法,任何事情都难不住他。”
    我苦笑了下,心里琢磨着,方才邢书记与可儿交合之处距离岸边至少也有丈许,水鬼帮的人若是由江中潜水而来,手臂如何能伸得如此之长?而且需要相当大的膂力,才能将近两百斤体重的邢书记轻松的凌空攫走。南海中的那条大八爪鱼倒是做得到,但这里属于内河,是淡水,不太可能会出现来自海中的妖兽。
    “肥纯,你知道这弱水江中可有什么成精的妖兽么?”我若有所思的问道。
    “本姑娘没听说过。”肥纯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如此,就只好等到天亮了。”我无奈的说道。
    月明星稀,夜风寒凉,可儿依偎在肥纯温暖的怀里睡去了。
    我又往篝火中添了些枯枝,就这样一直挨到了黎明时分。
    清晨,江面上雾气弥漫,能见度很低,只能望出去约数丈之遥,再远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雾气如此之大,也不知水鬼帮的摆渡船来不来了。”我自言自语道。
    “一定会来的,”肥纯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解释说,“水鬼帮的人常年在江上行船,这点小雾并算不得什么。”
    就在说话之间,忽闻江面上传来长而低沉的号角声。
    “他们来了。”肥纯站起身来说道。
    白色的雾霭中,渐渐显现出了一艘平板大船,船头上吊着一面大而厚重的木板,就如同古代城门口的吊桥似的。随着号角声,那面木板缓缓的放下来,一头搭在了江岸上,方便行人车马登船。
    两名劲装汉子走下了船,来到跟前,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开口问道:“你们三个人和那辆马车要摆渡过江么?”
    “不错,”我回答说,“过江费是多少?”
    为首之人的目光再次扫过我们和马车,嘴里哼了声:“三个人连同马车总共三粒人丹。”
    “好。”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肥纯和可儿先上,我则牵着马车走过那面结实的木板,也来到了船上。目光望过去,见还有数名船工列于两侧船舷,手操木浆,胳膊上肌肉结实,但似乎并不会武功。
    “先交过江费。”那人冷冷的说道。
    我伸手入怀,从储物囊中摸出一粒妖丹,摊在掌心里有红枣般大小,这是一颗黑色的水属性妖丹。
    那人瞧见后,连眼睛都直了,他随即与同伴儿眼神儿对视,嘴角边会意的一笑。
    “开船。”他大声的吩咐着,也不再等其他的旅客了。
    哼,上钩了,我心中暗道。



    第三十五章 深入虎穴
    两根粗大的绳索缓缓吊起那面厚实的木板,船工们用力的划着木浆,摆渡船悄然离岸而去。
    江面上雾气弥漫,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俗话说,‘月黑风高杀人夜’,而此时大雾里作案则时机更佳。
    摆渡船行驶到了江心,水鬼帮的小头目发出暗号,船工们停止了划桨,默默的望着我们,看来江中杀人越货这档子事儿,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为首的小头目手提钢刀走到我跟前,他同伴儿淫邪的目光则始终在肥纯和可儿的身上打转,不过两个女孩儿而已,奸杀容易得很,甚至无需动刀。
    “你,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小头目恶狠狠的冲着我一摆钢刀,嘴里发出沙哑的恐吓。
    “带我去见你们水鬼帮分舵的舵主。”我平静的说道。
    “什么?”小头目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的笑了起来,“你当你是谁啊,少罗嗦,赶紧将所有的财物统统交出来。”
    我的目光望向了肥纯,轻轻的点了下头。
    肥纯的一条胳膊骤然间暴涨,劈手将钢刀夺下,刀面压其肩膀,“噗通”一声,那小头目经受不住那股大力,双膝跪倒在了甲板上。
    他的同伴儿见状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取刀,被肥纯一脚踹倒在地,骨断筋折,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了。
    “我只问几句话,你要据实回答,如果答错了,或者听着不满意,都会剖开你俩的肚子取丹,明白么?”我的口吻平淡而冷酷,就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小头目用力的晃动肩膀,但那把钢刀重如千钧,自己竟丝毫动弹不得,于是只得点点头。
    “你是水鬼帮哪一分舵的?”我问。
    “下江分舵。”
    “昨晚,你们在江边抓走了我的一位朋友,对吧?”我再问。
    “没有啊。”小头目眼神儿茫然的望着我。
    “答错了。”我冷冰冰的说道。
    “小的真不知道啊……”小头目赶紧叫起屈来。
    我手一指地上躺着的那人,目光望向了肥纯,示意她对其施刑,加大威慑的力度。
    肥纯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划下,但见指尖处有白光闪动,随着一声恐怖的惨叫,此人的肚皮蓦地爆裂开来,鲜血四溅。
    我见状一惊,想不到肥纯竟然一出手就杀了他,不过水鬼帮杀人越货的事儿绝没少干,这就算是恶有恶报吧。
    可儿勇敢的走上前去,挽起了袖子,伸手入其腹中摸了半天,最终掏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黄褐色人丹,沾了满手的血污。
    此刻,那小头目吓得的眼睛都绿了,浑身筛糠,冷汗直流。而那些船工们也都是个个目瞪口呆,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再问一遍,昨晚是谁抓走了我的朋友?”我目光紧逼着他。
    “小的,确,确实是不知道哇……呜呜……”小头目颤抖着,竟然哭出声来。
    看他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说谎,或许其真的不知道。此人不过是负责摆渡的小头目,抓走邢书记的可能是帮中另一拨人马。
    “下江分舵位于何处?”我缓和了下语气,问道。
    “在,在下江湾,往上游去有二十几里……”小头目结结巴巴的回答。
    “带我去分舵。”我吩咐说。
    “小的,小的不……”他战战兢兢的嗫嚅着。
    “又回答错……”我故意拉长了声调。
    “是,是,小的这就带您去,”小头目赶紧改口道,哭唧唧的命令船工,“去,去下江湾。”
    摆渡船调转方向,朝着上游驶去。
    肥纯一脚将死尸踢落江中,命小头目拎来水桶洗净了可儿的手,并将甲板冲洗干净了。
    这位肥纯姑娘倒是有些江湖经验的,虽然出手稍嫌狠辣了点,不过作为一高阶妖兽,这也算不得什么。
    太阳升起来了,江中的雾气渐渐消散,四下里望去,仍旧是水天一色,看不到两岸。这条“弱水”被誉为中洲第一大河,自是不凡,与尘世的长江有得一比。
    个把时辰后,北岸出现了几座苍翠的小山,环绕其内的是一处江湾,满目芦苇丛生,水道曲折,甚是隐秘。
    “客,客官,这就是下江湾了,”小头目从腰间解下水牛号角,哆哆嗦嗦的说道,“芦苇荡中铺设了好多机关,需要吹号角通知分舵是自己人,免得误伤。”
    我点点头,示意其去做。
    “呜呜……呜呜呜……”小头目吹响了角号,音阶长短不一,看似某种暗号。
    “呜……”不久,江湾内传来回应的号音。
    “分舵允许我们入湾了。”小头目指挥着摆渡船缓缓的驶进芦苇荡。
    水道弯曲狭窄,苇丛中隐约可见有水鬼帮的暗哨以及一些固定的弩弓之类的暗器,若是外人贸然闯入,必遭射杀。
    约莫一刻钟后,摆渡船靠上了码头,湾内还停泊着十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岸上旌旗招展,还有不少的持刀守卫。
    “客官,这几天恰巧是水鬼帮年会,各分舵的首领都来了。”小头目悄声说。
    “年会?”我诧异道,“若是年会,难道不应该在总舵召开么?”
    “客官有所不知,年度大会都在每年收入最多的分舵召开,表彰有功人员,激励其他分舵努力创收。”小头目解释说。
    “那么‘老鬼’也来么?”我心里有点明白了。
    “当然,大把头是必定要到场的。”小头目点点头。
    我心中暗道,看来路子是找对了。水鬼帮的大把头来到了下江湾,分舵遂抓寻壮男来供其吸食精血,不巧,正好捕获了邢书记。
    吊板缓缓的放下,小头目在前面引路。
    他目睹了肥纯杀人的恐怖手段,因此也不敢示警,否则那胖女人只需手指头动动,自己就必定身首异处了。
    我让肥纯与可儿坐进车厢里,然后赶着马车登岸,跟随着小头目朝山脚下而去。
    沿途有守卫询问,小头目说带客人去见舵主的,也就没再多加盘查。
    山脚处,一面陡峭的石壁下有个硕大的石洞,门口站立着几名身材魁梧的黑袍汉子,全都腰悬长剑,看似武功不弱。
    “这些黑袍人是总舵来的护法,功力极高。”小头目低声道。
    自己这次可真的是深入虎穴了,若不是有肥纯这位高阶妖兽在身边,这么做可谓是“鲁莽至极”。不过,想那邢书记即将要被吸干精血,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喂,车里都是什么人?下车。”守卫警惕的目光望过来,厉声吆喝道。
    “家眷。”我插好马鞭,撩起车厢门帘,肥纯和可儿慢吞吞的下了车。
    小头目望了我一眼,只得上前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客官要见我们陈舵主,烦请几位老哥入内禀告一声。”
    “年会还在进行之中,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为首的那位黑袍护法断然拒绝了。
    小头目无奈的转身过来:“客官,您看……”
    我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的说道:“请几位谁去禀告一声大把头,就说尘世尺子大巫医,专程越界来为他医治绝症来了。”
    几名护法面面相觑,仿佛有些犹豫不决。
    “哼,既然如此,不治也罢,我们回尘世去了。”我表现出一副傲慢的神色,摆手招呼肥纯和可儿上车。
    “且慢!”为首的护法赶紧拱拱手,“请先生您留步,在下这就去禀告大把头。”
    说罢,那人匆匆的走入了石洞内。
    “哎呀,客官,”小头目闻言有些喜形于色,近身悄声说道,“想不到您是来给大把头治病来的啊,先前多有冒犯,不知不罪,不知不罪。”
    “嗯。”我鼻子哼了声。
    “见到大把头和陈舵主,还请您多给美言几句,船上咱们误会一事都是我那个副手引起的,简直是死有余辜……”小头目一脸的谄媚之色。
    “嗯,放心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想这世间上,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变脸之快大概也就只有人类了。
    不多时,黑袍护法从石洞内走出,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灰布袍,面色威严的老者。
    “属下参见陈舵主。”那小头目赶紧上前施礼,口中恭敬的说道。
    陈舵主并未理睬他,目光直接上下打量着我:“你就是那位自称来自尘世的大巫医?”
    “不错,正是尺某。”我傲然答道。
    陈舵主狐疑的眼神儿:“尺子大巫医,你从何处得知水鬼帮大把头身患绝症?”
    “得知与不得知有何分别?”我说。
    陈舵主眉头蹙起,反复咀嚼我话中之意,似乎仍旧是弄不明白。
    “那么是何人请你来医治大把头的?”他接着盘问。
    “请与不请又有何分别?”我回答。
    陈舵主的眉头更加纠结了,反复思索着。
    “尺子大巫医,老夫不明白。”他终于说实话了。
    “明白与不明白又有何分别?”我再接再厉,心想红二的口头禅比之邢书记的辩证法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厉害些。
    “尺子大巫医,您的话高深莫测,老夫钦佩,可是……”陈舵主满面愁容,支支吾吾的说道。
    好了,既然已经占据主动了,自己也就适可而止吧。
    我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讲话之际,突然山洞口传来了冷冰冰的话音:“尺子,真的是冤家路窄啊,竟然在这儿碰面了……”



    第三十六章 老鬼
    我闻言大惊,这声音太熟悉了,抬眼急视之,山洞门口站立着一个矮小的女童,那双阴郁的眼睛充满了怨毒的目光。
    “圣婴?”我不禁脱口而出。
    陈舵主疑惑的眼神儿:“你们认识?”
    娘蜮面如冰霜的来到跟前,小手一摊,口中冷冷说道:“本婴的储物囊呢?”
    “什么储物囊?”我只有装糊涂,一问三不知,这好东西才不能给她呢。
    “就是本婴腰间的那只黄褐色小皮袋。”娘蜮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我诧异道:“尺子在‘南海号’甲板上醒过来的时候,就再没有见过你啊,这事儿想了很久,始终都弄不明白圣婴究竟去哪儿了?”
    “胡说八道!本婴的布腰带明明是被利刃割断的,当时甲板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你又会是谁?”娘蜮面色铁青,眼神儿阴毒至极。
    “腰带被利刃割断?”我继续胡搅蛮缠,假装关切的说道,“哎呀,圣婴可要当心啊,如今社会上的淫狼特别的多,你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没有被玷污吧?”
    “放屁!”娘蜮气得是七窍生烟,一只小手闪电般的往我心口处抓来……
    我知道她的武功极高,当年在神农架青蛇谷,娘蜮的小手曾经一把就挖出了施于鹤的心脏。
    自己虽然不识武功,但自从“巫医心经”融会贯通以来,身体的反应则灵敏了好多。此刻见娘蜮一招致命,于是身子急速后撤,尽管如此,也只是勉强才躲了过去。
    站立在身后的肥纯见苗头不对,随即挺身而出,瞬间挡在了我的前面。
    “住手!”陈舵主厉声喝止,并伸手拦住了娘蜮,口中说道,“圣婴,这位尺子大巫医乃是从尘世专门来为大把头治病的,不得无理。”
    “嘻嘻嘻嘻……”娘蜮嘴里发出一阵桀桀怪笑,随后鄙夷的说道,“此人素来诡计多端,如今突然出现在了水鬼帮,必定是另有图谋。”
    “另有图谋?”陈舵主狐疑的目光盯了过来,“难道他不是从尘世来的大巫医?”
    “是从尘世而来,也确实是大巫医,可并非来为大把头治病的。”娘蜮嘿嘿冷笑两声。
    陈舵主闻言更加的疑惑了,于是问娘蜮:“圣婴,你都知道些什么?”
    娘蜮的双眼直视着我:“尺子,你是为邢书记而来的,所谓治病不过是幌子,本婴没说错吧?”
    陈舵主锐利的目光看着我,面色阴晴不定。
    “呵呵,”我淡淡一笑,对陈舵主拱拱手,“尺子今番初登贵帮,是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尺子治愈大把头的绝症,请贵帮放了我的朋友。”我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的朋友?”陈舵主似有不解。
    “没错,”我说,“昨晚在弱水南岸,贵帮抓了他……”
    “我们水鬼帮正在召开年会,并无暇外出捉人。”陈舵主一口否定。
    我点点头,心下明了,口中说道:“是泉客岛的手下八爪鱼干的,方才这位圣婴小姑娘已经说漏了嘴,道出‘邢书记’这个名字。所以,陈舵主也无须再隐瞒了。”
    陈舵主点头说:“昨夜,泉客岛泉姑岛主前来参加本帮的年会,顺便抓来了一个赤裸的壮男献给大把头,原来此人就是你的朋友?”
    “不错,他名叫‘邢书记’,其如今身在何处?”我问道。
    “这个嘛,”陈舵主犹豫着,“他,他已经被送入内宅,沐浴净身之后……”
    坏了,自己恐怕是来迟了。
    “陈舵主,若是邢书记遭遇到任何不测,尺子断然不再医治大把头。”我语气决绝。
    陈舵主面现为难之色,眉头蹙起,一副踌躇不决的样子。
    “尺子大巫医,你有把握能医治好大把头么?”他最后仿佛下了决心,表情严肃的问道。
    “不就是患了‘干瘪症’么?本人绝对可以手到病除。”我唯有先打包票,然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好吧,请赶紧跟我来。”陈舵主说罢率先朝石洞而去。
    我招呼肥纯与可儿跟在自己身后,一同随陈舵主入洞,没有再去理睬被晾在一旁的娘蜮。
    进入石洞后,里面豁然开朗,前面并排有两个内洞,各自都有持刀守卫立于两侧。右边的石洞望进去,可见一巨大的石厅,里面烛火通明,人声鼎沸,似乎正开着年会。
    陈舵主领着我们走进了左边的石洞,然后沿着石甬道前行,两侧的石壁上挂有油灯,光线明亮。
    转过了一个弯儿,前面有数间石室,内部装饰得很豪华,家具等一应俱全,这应该是下江湾分舵首领陈舵主的内宅了。
    “真是岂有此理,本书记又不是唐僧,为何要沐浴搓泥儿刮毛?你们如此的对待一名国家局级干部,简直是乱弹琴……”边上的一间石室内,传来了邢书记义正言辞的呵斥声。
    “相公,你还活着……”可儿闻言激动的泪眼盈眶,手里挎着小包袱,不顾一切的冲入了石室。
    眼前的一幕令人瞠目,油灯光下,邢书记赤身裸体的绑缚在床上,身体已经仔细的清洗过,胯间阴毛也都剔除得干干净净,一根也不剩。
    “可儿?”邢书记闻言惊讶的扭过头来。
    “相公,我们来救你了……”可儿扑到床前,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胸膛,泪水如泉涌般流下。
    “陈舵主,赶紧给邢书记松绑吧。”我皱着眉头说道。
    “请稍候,老夫这就去禀告大把头,只要能医治好他老人家的绝症,水鬼帮绝对不会动你朋友一根汗毛的。”陈舵主吩咐守卫看好石室后,自己便匆匆离去。
    “什么汗毛?本书记现在哪儿还有毛了…….”邢书记愤怒的予以驳斥。
    “邢书记,你见到泉姑了?”我一面询问,同时上前解开捆绑着的绳索。
    “嗯,就是她让那只黏滑恶心的八爪鱼抓的本书记,”他忿忿然,遂以爱怜的目光瞅着身旁楚楚可怜的可儿,柔声安慰道,“可儿,让你受惊了……”
    “相公,还是赶紧穿上衣服吧。”可儿打开包袱皮儿,里面都是昨晚遗留在岸边的衣物。
    邢书记首先穿上那件印有“模范党员”字迹的破背心,再套上碎花大裤衩和那套陈旧的中山装以及三截头黑皮鞋,最后扣好领勾,动作一丝不苟。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在地上边踱着步,口中问道:“尺子同志,他们是要打算把本书记蒸熟了吃肉吗?”
    “嗯,差不多吧。”我回答。
    邢书记闻言面现慷慨之色:“自辛亥革命以来,无数先烈志士抛头颅洒热血,若本书记为革命事业被吃掉,这样子牺牲是最悲壮和可歌可泣的,值得大书特书。等回到祖国以后,要如实的向组织汇报,写好材料,成为教育和启迪青年一代的楷模。”
    我心里暗道,这位邢书记的脑袋一定是坏掉了。
    这时,甬道内传来一阵急促和杂乱的脚步声,耳边听得陈舵主高声喝道:“肃静,大把头到。”
    抬眼望去,几名佩剑的黑袍护法簇拥着一个佝偻干瘪的老头来到了石室前。
    陈舵主抢先介绍说:“大把头,这位便是自称尘世来的尺子大巫医,他说能够医治好您的病。”
    我负手而立,不卑不亢,目光平静的望着他们。
    这位水鬼帮的大把头,面色枯槁,毛发稀疏,骨骼扁平,皮肉干瘪。唯有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难怪背地里人称“老鬼”呢。
    “你可知老夫身患何症?”老鬼如同肺痨似的,说话间不停的咳嗽。
    “干瘪症,”我胡诌道,“本人在尘世曾经治愈过几例,患者皆因练功走火入魔所导致。”
    “你要如何来医治老夫呢?”老鬼边咳边说。
    我嘿嘿一笑:“‘干瘪症’并非是世间药石可以医治的,但凡练功走火入魔,表面上看似奇经八脉受损,实则不然,乃是伤及先天无形之体,导致后天有形之体显现出症状。大把头在灵界也请过不少有名郎中了吧,若这些庸医只是一味的治标而不治本,又如何能让人得以痊愈呢?”
    老鬼默不作声,其他人也不敢讲话,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许久,老鬼开腔了:“这几位都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我回答。
    “你可知道,若是医治不好老夫的病,他们的下场会如何吗?”老鬼的声音阴冷至极。
    “尺子既然已经来了,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我傲然答道,首先自己的气势就要压倒他们,否则除了肥纯之外,其他人恐难全身而退。
    “如此甚好,你需要任何名贵药材,尽管开口便是,陈舵主都会备妥的。”老鬼吩咐着。
    “尺子治病从不用任何药材。”我说道。
    “哦,”老鬼诧异的看着我,“不用药材,那你如何来医治?”
    “进入你的身体内,修复受损的元神,‘干瘪症’自然就痊愈了。”我回答。
    老鬼狐疑的目光凝视的我,可以觉察得到那眼神儿中已然流露出了一股凛冽的杀气。



    第三十七章 老鬼婆
    但凡修炼之人都清楚,若是自己的泥丸宫被侵入,那就等于元神可以随便受人控制与宰割,命悬一线了。
    “呵呵,大把头有所顾虑,此乃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若不进入泥丸宫修复受损的元神,‘干瘪症’则绝难治愈。想来天下间,恐怕也唯有尺子大巫医才能够做到。”我耸耸肩,态度则十分诚恳。
    陈舵主也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在一旁开口说:“大把头,属下以为还是慎重些为好,毕竟泥丸宫乃命门之所在,不可轻易让外人侵入。”
    我心道这陈舵主也是老奸巨猾,他等于啥都没说,预先摘干净自己。如果大把头果真遭遇到了不测,则他事前曾有过提醒,无论结果如何,都于己无关。
    “请大把头三思。”几名黑衣护法也全都异口同声的说道。
    “呵呵,‘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丘。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尘世当年有位年轻的革命志士,与女友一同为推翻满清王朝,专程从南洋前往京城刺杀大清国摄政王。事败被捕后,其写下了这首有名的《慷慨篇》,至于此人的名字嘛,本书记就不说了……”邢书记在一旁突然插话了。
    “相公,刺杀大清国摄政王那可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啊。”可儿闻言吓了一跳。
    我在一旁听着,感觉这位邢书记的脑袋是真的坏掉了,此刻竟然说起汪精卫刺杀载沣的事儿,这岂不是会加重老鬼的疑心么?
    邢书记则继续的慷慨陈词:“大把头在水鬼帮位高权重,就如同当年的大清国摄政王。而尺子大巫医呢,就像是那位年轻的革命志士,不远万里从尘世来到了灵界,他是不是也为推翻水鬼帮这一崇高的革命理想,而专程来行刺大把头的呢?”
    “相公,尺子是郎中,干嘛想要推翻水鬼帮呢?”可儿摇摇头,表示这不可能。
    “你们二人不得胡言乱语!”陈舵主厉声呵斥道。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这邢书记的脑袋非但没有坏,反而聪明的紧。此番话借古喻今,表面上看是加重了老鬼的疑虑,实则反衬了这种疑虑的荒谬性,这难道也是“辩证法”么?
    “哈哈哈,咳咳……”老鬼呵呵一笑,“陈舵主多虑了,老夫修炼走火入魔,数百年来简直是生不如死,这种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够忍受。如今机缘巧合,尺子大巫医既然诚心的从尘世来到本帮治病,老夫岂能妄加怀疑?”
    “大把头……”陈舵主想要再言语。
    老鬼一摆手,制止了他,然后转过脸来对我说道:“尺子大巫医,你准备何时开始医治老夫?”
    “即刻医治。”我回答,心里寻思着还是早点弄完算了吧,免得圣婴娘蜮那小魔头又来捣乱。
    “好。”老鬼哈哈一笑,迈步跨入了石室。
    我转过身来,面色异常郑重的吩咐道:“请陈舵主和诸位护法守住石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若是治疗期间被惊扰冲撞,则危及大把头的性命。”
    “放心,老夫守在这里便是。”陈舵主心中似有疑虑,但还是与那几位黑袍护法横剑守在了门口。
    “邢书记,你和可儿也在外面等候吧。”我说罢拽着肥纯进入石室内,并随手撂下了门帘。
    “大把头,请您趺坐,并放松囟门,让尺子的元神可以进入。”我对老鬼微笑着说道。
    老鬼点点头,一面干咳着,盘腿坐在了地上。
    “请扶住我的肉身。”我对肥纯说,此刻,自己有种感觉,动物似乎比人类来的更放心。
    我的元神爬出了囟门,扭头望了一眼,肥纯巨大的脸庞像是一面墙似的近在咫尺,两只磨盘大的圆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元神下意识的捂住胯下,也不知道这只高阶妖兽能否瞧得见自己赤裸的身子?于是赶紧背过身子跃起,凌空落在了老鬼半秃的脑瓜顶上。
    我双脚踩在其头皮上,绕过几撮干巴巴的毛发,不经意的伸手摸了摸,就如同荒野里的死树枯枝般,硬橛橛的,没有一点水分。
    抬眼望去,我惊讶的发现老鬼的囟门竟然凹陷,试着用脚踩踩,软塌塌的,就如同席梦思床垫一般。
    囟门,是指婴儿出生时头顶有两块没有骨质的“天窗”,后囟门一般在出生后三个月闭合,前囟门则要到一岁半的时候才合拢。江湖上修道之人所说的“囟门”或者“天窗”,通常指的是前囟门,也是外界通往泥丸宫的路径。
    我怔怔的盯着,奇怪,老鬼起码出生已经千年以上,为何囟门还未封闭呢?一般说来,成人只有罹患重度佝偻症,在极度缺钙的情况下,才会导致囟门闭合不严。
    据肥纯说,老鬼当年修炼走火入魔时,就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自己从出道以来,还从未闯入过金丹期修士的泥丸宫,听师父胡宫山说过,修炼者层次越高,囟门内真气防守得也越是严密。这老鬼的疑心很重,尽管事先已经告诉他要放松意念了,但进不进得去还两说着呢,总不能亮出元神剑杀进去吧?
    唉,管他呢,想到这里,我纵身跃起,一头扎进其囟门之内……
    蓦地,我眼前一暗,身子急坠,竟然未遇到任何的抵抗。
    这老鬼大概是数百年来遭受“干瘪症”的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一旦真的有人能治,也就全力配合了。
    我站稳脚跟,然后直奔其泥丸宫而去。
    一般来说,身患寒症者泥丸宫的温度极低,里面满是冰霜,寒气逼人。罹患热症者则相反,泥丸宫如同小火炉一般,炙热难耐。而正常人的泥丸宫则与体温相同,大约摄氏36度多点,元神居于内,会感到非常的舒适。
    我站立在老鬼的泥丸宫前,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大对劲儿……当其走火入魔以后,身子会逐渐的干瘪,形同木乃伊,盖因水分大量流失之故,唯有定期吸食补充壮男精血方能够得以续命。
    清代《不可录》中云:“血肉之躯,所以能长有者,曰精曰气曰血。血为阴,气为阳,阴阳之凝结者为精。精合乎骨髓,上通髓海,下贯尾闾,人身之至宝也。故天一之水不竭,则耳目聪明肢体强健,如水之润物,而百物皆毓(养育);又如油之养灯,油不竭则灯不灭。”可见男子肾阳之精乃生命之本。近代西医妄称,“男精”其成分无非只是一些蛋白质、核糖核酸和碳水化合物而已,与一杯牛奶的营养成分近似,实乃未窥我中华博大精深医学之皮毛啊。
    当年费叔精心打造的“鸡舍计划”中,京城的一些老同志为了焕发“第二春”而换血。殊不知,“血为阴,气为阳,阴阳之凝结者为精”,补阴而缺阳,体内焉能平衡?贪图一时之快,将老年剩余之残精一朝泄尽,油干灯枯,反而提早去马克思那儿报到了。
    按理说,老鬼患的是“干瘪症”,其泥丸宫理应极为干燥,甚至湿度为零才对。可是眼前所见却正好相反,他的泥丸宫内异常的潮湿,水汽氲氲,湿漉漉的,如同旧时京城胡同里面的澡堂子似的。
    我迈步进去,目光搜索着老鬼的元神,心想其必定是个皮干肉枯如同木乃伊般的怪物,结果却又大吃了一惊。
    老鬼的元神倒背着双手,缓缓的转过身来,但见其蓬头散发,面如橘皮,牙崩齿豁,一对干瘪的布袋奶垂于肚腹,竟然是个年迈的老太太……
    我不由得瞠目结舌,呆呆的怔在了原地,以至于都忘了伸手捂住胯间。
    老太婆冲着我呲牙一乐,嘴角边滴下黏乎乎的口涎。
    “怎么,你吃惊了?”耳鼓内突然听见一个沙哑苍老的女人声音。
    奇怪,是谁在说话?我目光痴痴的望着对面的老太婆。
    “没错,正是老妪的意念在同你讲话。”老太婆伸出满是黄苔的舌头一卷,将垂下的口涎重又吸回到了嘴里。
    “意念?难道元神之间也可以用意念交流?”我不由得愕然道。
    “当然,难道尘世不能么?”老太婆一面说着,眼角的余光偷瞥了我的下体。
    我侧过身去,然后摇了摇头,开口试探着问:“你不是大把头的元神?”
    “当然不是。”老太婆嘿嘿冷笑着。
    “那你是谁?”我疑惑道。
    “老鬼婆。”
    “老鬼婆?”我迟疑着说,“你是大把头的老婆?”
    “正是。”
    “那大把头的元神呢?”我有点迷糊了。
    “这老东西竟然背地里同那个娼妇要好,还合谋偷偷的下毒谋害老妪,呸!一对狗男女,奸夫淫妇……”老鬼婆越说越来气儿,最后破口大骂起来。
    我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好像豁然开朗,有些事情渐渐的清晰了。
    “你说的那个娼妇是泉客岛的泉姑么?”我问。
    “就是那个淫妇!”老鬼婆气呼呼的说道,但随即便警觉了起来,目光变得异常的阴毒,“怎么,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解释说:“泉姑在弱水岸边掳走了我的朋友,在下不得已才答应水鬼帮医治大把头,以换取其自由。”
    她狡黠的盯着我,口中一阵冷笑:“你和那淫妇是一伙儿的,她派你来对付老妪的,是吧?”
    “不是,尺子不过一名来自尘世的大巫医,只为救朋友才贸然进入大把头的体内,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我诚恳的说道。
    “哼,小小年纪,如何能瞒得过老妪?你算下来,已经是那淫妇派来的第三个杀手了。”老鬼婆阴鸷的目光盯着我。
    “第三个杀手?”我疑惑不解。
    “不错,前面的两个都已经被老妪吃掉了……”老鬼婆说罢仰脸狂笑不已。



    第三十八章 夺舍
    “吞噬元神?”我愕然道。
    老鬼婆拍拍肚皮,神情傲然:“不错,老妪吞噬了那淫妇前两次派来的杀手元神。哼,无名小辈,竟也敢来刺行刺水鬼帮的大小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大把头的元神,也被你吞噬了么?”我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
    “哼,当然没有,这奸夫只要痛苦的活上一天,那淫妇就得煎熬十二个时辰。已经几百年了,老妪开心都还来不及呢,哈哈哈……”老鬼婆神经质的大笑,整个脸和身子都扭曲了。
    我吃惊的望着她,老鬼婆只因丈夫背叛了自己,竟然报复大把头和泉姑几百年,这心气儿也真是世间少有。
    “如此说来,大把头的元神被你囚禁起来了,令其肉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这般痛苦不堪的活着。如此报复泉姑真的值得么?难道你呆在这黑暗的泥丸宫里数百年,自己就一点不腻么?”我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接着说道,“尺子明白了,当年大把头并没有走火入魔,而是你侵入了他的泥丸宫,吮吸榨干了元神的先天气血,从而导致其肉身干瘪,只有靠不断的吞食壮男精血来苟延残喘。”
    老鬼婆闻言鼻子“哼”了下,并未作声。
    我继续劝说着:“男女情爱须得两厢情愿才好,人家既然已经不爱你了,又何必如此的作贱自己呢?倒不如离开这伤心之地,换一种活法,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兴许还能遇到真正可心之人,携手共度此生。”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凭什么来教训人家,又怎知老妪心中那刻骨之痛?”老鬼婆忿忿道。
    “愿闻其详。”我耸了耸肩。
    老鬼婆凝视着我好一会儿,这才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与经历……
    老鬼婆原本是水鬼帮老帮主的独生女儿,乳名水花,自幼丧母。其容貌固然欠佳,但仍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百般溺爱。作为水鬼帮的大小姐,她虽然自幼娇宠和蛮横惯了,凡事说一不二,但在修炼方面却是悟性奇高。亦得父亲的真传,人未及中年便已经修炼到了金丹后期。老帮主已经年迈,于是抓紧为其择婿,最后选中了帮内一位练气期的青年才俊,人不但长得俊朗,而且知书达理,文采横溢,也就是现在的老鬼。婚后若干年中,夫妻倒也恩爱,水花将家传秘法大都倾囊相授,他借此也修炼到了金丹中期。老帮主去世后,老鬼接掌了新帮主职位,打这儿以后事情起了变化,他竟然背地里与泉客岛岛主泉姑通奸,并串谋暗中毒杀自己的妻子。而这一切,水花则蒙在了鼓里,丝毫不知情。那一年,水鬼帮年会在总舵召开,泉姑借机暗中下了剧毒“鲛人散”。水花直到临死之际,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丈夫早就与泉姑私通上了。
    水花家族的秘传中,有一种诡异的夺舍功法,不过须得自身的元神比对方强大才行,否则极易被反噬。此功法,水花并未传授给老鬼,盖因自己的相貌丑陋,与自己的丈夫不甚相配,所以便暗中留了一手,以防不测。
    水花中了剧毒,就在其阳气将散的一瞬间,她的元神及时的逸出了肉身,并藏匿在了卧房之中。当夜,老鬼不顾妻子尸骨未寒,竟与泉姑在自己的床上翻云覆雨,正当两人交欢到了水火未济时的一刹那,她的元神趁机闯入了丈夫的囟门。由于两人修炼的为同门功法,因此并未受到真气的反击,顺利的到达泥丸宫。水花偷袭并制住了其肉身正沉浸在鱼水之欢中而神情恍惚的老鬼元神,此后,她将受制的元神精血一点点的吮吸榨干,老鬼的肉身也随之逐渐干瘪下去了。
    泉姑发现了老鬼的性情与肉身变化,于是便请中洲名医来为其诊治,但却始终医治不好,唯有定期喂食壮男精血来续命。后来有位老郎中告知,病人乃是被人夺舍所致,但并未吞噬掉宿主的元神,药石是无法治愈的,唯有将外来的元神驱除掉,患者的身体才有可能复原。此刻,泉姑才恍然大悟,但并不知晓那外来侵入者竟然会是老鬼死去的妻子。她先后派来了两名江湖杀手,通过元神出窍而入老鬼体内,但是他俩都一去不返,再也未能出得来,最后杀手的肉身也都扔到江里喂了鱼。
    老鬼婆讲到这里,目光阴沉狐疑的盯着我,口中缓缓说:“你就是第三名杀手……”
    “何以见得?”我耸耸肩,反问道。
    “昨晚那淫妇前脚刚到,今天你就闯了进来,老妪由此便可以认定,只不过……”老鬼婆似有疑惑之色。
    我摇了摇头,这老鬼婆由于嗔恨之心太强,加之躲在暗无天日的泥丸宫之中数百年,以至于产生了严重的抑郁,像是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
    “只不过什么?”我平静的问道。
    “老妪只是有些纳闷,泉姑这次怎么派的是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既无真气也无内力,这不是白白来送死的么?若不是有意放进来,你又如何入得了囟门?”老鬼婆直摇头,眉头蹙起,显得有些疑惑不解。
    我心中寻思着,这就是“巫医心经”的奇妙之处。
    “前面的两个江湖杀手都是修道之人,但不知达到了哪一层次?”我好奇的问着,心想老鬼婆是金丹期修士,那两人估计也就是个炼气士罢了。
    老鬼婆不屑的哼了声,傲然道:“先来的杀手为金丹初期修士,后面的那个是金丹中期的修士,这俩人的元神被老妪吞噬,凭空增加了不少的修为。”
    这老鬼婆挺厉害的,自己可得小心点,也不知那把元神蛊剑能否制得住她。
    “那奸夫老鬼的元神如今在哪儿?是否也像肉身一样干瘪瘪的?”我试探着问道,口中也不再称呼“大把头”了,这样或许可以减轻这老太婆的敌意。
    “嗯,这小子倒挺会说话的,在这黑暗的泥丸宫中,能有人陪陪老婆子聊天也是不错的……”老鬼婆在自言自语。
    哼,想得美,我心中暗道。
    “好吧,老妪这就让你瞧瞧这奸夫的丑陋模样。”老鬼婆嘿嘿两声,抓起垂于前胸的两条布袋奶甩到肩后,然后伸手掀开泥丸宫后壁上的一片大肉褶,将一个枯槁佝偻扁塌塌身子的人形物体拖了出来,鄙夷的掷于脚下。
    “这就是老鬼的元神?”我愕然的说道,尽管心里已有精神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咳咳……”老鬼元神一面咳着,干瘪的胸腔肋骨凸起,就如同一具木乃伊。
    这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容貌俊朗、知书达理和文采横溢的青年才俊一丝影子?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世人多以外貌取人,若当年的大小姐嫁入普通人家,又何有此劫?”我口中不禁长叹。
    老鬼婆听闻此言,心中似有所触动,低头沉默不语。
    “咳咳……水花,”老鬼元神有气无力的说,“数百年来,你对为夫折磨得还不够么?老鬼知错了,当年未能经受得住泉姑的诱惑,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啊,咳咳……”
    “呸!亡人尸骨未寒,你们这对狗男女公然在水花的床上行那苟且之事……”老鬼婆心中恶气难消,唾沫口涎喷了他一脸。
    不行,任由两人如此吵下去,这不耽误正经事儿么?
    “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大小姐可否见告?”我赶紧打岔道。
    “何事?”老鬼婆哼了声。
    “几百年来,一直都是大小姐操控着老鬼的肉身么?”我问。
    “当然,”老鬼婆自傲的答道,“水鬼帮能够发展壮大到今天,若是靠这死鬼,根本就别想。”
    我点点头,这老鬼婆性情专横跋扈,刚愎自用,说一不二,又极为自负,最适合当领导人了。
    “等等,是那个淫妇来了……”老鬼婆突然一摆手,面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
    我心中一惊,若是泉姑同圣婴娘蜮闯入了石室,则恐生变故。




    第三十九章 白发宫女说玄宗
    甬道内,泉姑与娘蜮急匆匆的走过来。
    “请泉姑留步,”几名持剑的黑袍护卫拦在了石室门口,然后拱手施礼道,“尘世郎中正在屋内医治大把头,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泉姑身裹宽大的黑袍,长发梳辫盘发髻于头上,面容冷艳凄美。她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逐一扫过众人,但目光有意的避开了站立在角落里的邢书记同可儿,然后嘴角温柔的一笑:“本姑娘怎会是外人?”
    陈舵主一抱拳,颇为恭敬的解释说:“泉姑自然不是外人,可尘世来的大巫医说治疗期间,若是被惊扰恐对大把头不利,因此还是请泉姑在外静候为好。”
    “陈舵主,这位尘世大巫医名叫‘尺子’,本姑娘前不久还在南海与他碰过面,因此绝不会惊扰的,或许还可以助其一臂之力呢?”泉姑仍旧是微笑着,声音柔媚清丽委婉,入耳十分的动听。
    此刻,邢书记一脸不愉快的走上前来,口中气愤的指责她说道:“泉姑,你昨晚说,水鬼帮正在召开年度表彰大会,很高兴能够有来自尘世的贵宾参与,并且还可以安排上台演讲。哼,他们非但没有让本书记作为嘉宾上台,反而是要将本书记蒸熟了吃肉……”
    泉姑嘴里“咦”了一声,面呈诧异之色:“怎么会呢?本姑娘与大把头是多年的至交,从未听说过水鬼帮吃人肉啊,应该是误会啦。”
    “误会?本书记都已经被清洗搓泥儿刮毛了,若不是尺子同志带可儿还有肥纯及时的赶到,现在恐怕早都已经入笼屉蒸上了。”邢书记气呼呼的说道,反正有肥纯这只厉害的高阶妖兽在,自己的心里就有胆儿了,连语气也明显的强硬起来。
    “胡说!水鬼帮乃是劫富济贫的绿林豪杰,怎么会吃人肉?”陈舵主在一旁怒斥道。
    “那为什么要把本书记捆绑起来清洗刮毛?”邢书记厉声反驳说。
    “那不过是为了大把头医病,吸食你的一点精血而已。”陈舵主脱口而出。
    邢书记闻言愣了,口中喃喃自语着:“吸精血……”
    陈舵主自知失言,紧忙解释说:“邢书记既然是尺子大巫医的朋友,只要他治好了大把头,水鬼帮绝对不……再动你一根汗毛的。对了,还会邀请您上台在年会上发表演讲。”
    泉姑闻言冲着邢书记嫣然一笑:“好啦,误会消除了。本姑娘为医治大把头,数百年来已经遍请中洲名医,但却始终都医不好。昨晚你说尺子也一道路过弱水,这可是个好机会,或许来自尘世的大巫医真的能够治愈大把头呢。”
    这时,可儿怯生生的走近前来,噙着眼泪说:“泉姑,你是一个大好人,二十年前,还给了可儿一把珍珠呢。希望你和他们都不要为难我相公。”
    泉姑抿嘴儿一乐:“可儿姑娘还是那么可爱,放心吧,本姑娘怎么会为难你相公呢?”
    这时圣婴娘蜮在一旁憋不住了,小声的提醒着泉姑:“岛主,尺子这人诡计多端,就是他偷走了本婴的储物囊,还有那颗大……”
    “住口!”泉姑低声喝斥着,“退下。”
    “是,岛主。”娘蜮不情愿的应道,退至其身后。
    泉姑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陈舵主:“可知尺子大巫医是以何种方法诊治大把头?”
    “他说是要进入大把头的泥丸宫,修复受损的元神……”陈舵主迟疑的说道,“老夫曾经劝阻过大把头,泥丸宫乃人身之要害所在,须得万分小心以及谨慎行事,但他执意如此,老夫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泉姑点点头,怅然不已:“若是成功了,大把头就能恢复到从前那般英姿勃勃的模样,唉,都几百年了……”

    泥丸宫内,老鬼婆将老鬼元神面对面的搂在怀里,两条布袋奶在他后背上打了个结,凝神感应着肉身外的动静,就如同袋鼠妈妈与育婴袋里的孩子一般。
    此刻,我心里有种感觉,似乎老鬼婆对丈夫尽管无比的怨恨,但是并非一点感情也没有,看其两人相拥的样子,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哼,这淫妇被陈舵主挡在了外面,没有进来。”老鬼婆终于松了口气,说道。
    看来她对泉姑还是有点胆怵呢,我心里寻思着。
    唉,情欲之感,非药能愈,七情之病,当以情治。这女人自幼娇宠,容不得人背叛自己,就如同现今的那些独生子女般,见不得任何的挫折,以至于抑郁症比比皆是。
    水花相貌丑陋,性情蛮横,而丈夫则英俊倜傥,知书达理,且年龄也小于她,实属不相配。但老鬼仍旧娶了她,所图自然为权势和财富,并非是真爱,一旦自己功成名就后,便立马移情别恋。当然,他勾结奸妇,谋害自己的妻子,这也的确做得够狠了点。
    记得刚解放那阵子,也有不少革命干部进城后,立刻休掉农村里不识字的原配,转而娶了城里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人性之龌龊,可见一斑。
    古时候,尽管男尊女卑,休妻手续简便,但法律上起码还有明文限制,即三种情况下不得休妻:无娘家可归者不去,为公婆服丧守孝三年者不去,夫妻先贫贱后富贵者不去。
    而当今社会,贫穷时,夫妻尚能相守。而一旦发达富贵或者有了权势,男人便移情别恋,一脚踹开糟糠之妻。君不闻,有些不过官至七品而已,就已经拥有了几多情妇,像邢书记这样从一而终的党员干部,实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唉,自己想多了,这些关尺子屁事儿?
    我凝视着这对冤家,心想此事甚为棘手。自己本是来解救大把头的,但是老鬼婆又是受害者,总不能再次加害于她吧?当然,这夫妻俩若是能够和解,化干戈为玉帛,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东医宝鉴》中说:“欲治其疾,先治其心,必正其心,乃资于道。使病者尽去心中疑虑思想,一切妄念,一切不平,一切入我悔悟,顿然解释,则心地自然清净,疾病自然安痊,能如是则药未到口,病已忘矣。”这便是心病还将心药医之谓也。
    “巫医心经”中就有专门医治元神抑郁发癫的方法,称之为“情志相胜”。即有意识的采用另一种情志活动去控制,或是调节因某种精神刺激而引起的疾病,从而达到治愈元神的目的。经中曰:“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
    老鬼婆表面上看似怒极,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她的心里面实则为恐惧,尤其是胆怵和忌惮泉姑。无论从美貌风度以及言谈举止上,她自己都和人家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是未曾被毒杀过,自己也绝对竞争不过泉姑,留不住自己的丈夫。
    “思胜恐”,就是要将其恐惧的心理情志转移到“思”的上面,那么就试试看吧。
    “大小姐,老鬼未曾接任帮主之位时,你和他应该还是感情笃深的吧?”我有意的启发问道。
    老鬼婆闻言一愣,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半晌,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甜蜜的表情,嘴里不禁长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唉,那时候,是本小姐此生最幸福的日子了……”
    嗯,她在思念逝去的那段美好时光,但愿能胜得了心中恐惧之感。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我在一旁轻声吟诵着元稹的怀旧诗,缓缓的讲述其背后的故事:“尘世唐玄宗开元年间,皇宫中的宫女们为戍边军士缝制棉衣。有名士兵在军队发给自己的棉衣里找到这样一首小诗,‘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棉。今生已过也,重结后生缘。’这是一首多么情意缠绵的小诗啊……”
    “后来呢?”老鬼婆轻声问。
    “这名士兵将小诗交给了军队主帅,经过层层上报,最后摆在了唐玄宗的案头。他下旨将小诗遍传后宫,查找为何人所作,后一年轻宫女承认小诗是自己所写,并请求皇上恕罪。唐玄宗也是惜才爱诗之人,非常欣赏写出如此真挚感情的宫女,于是不仅给予宽恕,而且还赐婚她和那名士兵,出宫嫁为人妇,并谓之,‘吾与汝结今生缘’。此事一经传出,‘边人皆感泣’。许多年以后,唐玄宗时代的宫女们都已渐渐老去,但她们闲坐时还时常的回忆起这段佳话。”我默默的讲述完了这个温馨的故事。
    老鬼婆含泪听完了,轻轻的问道:“那宫女和士兵后来呢?”
    “两人回到了乡下,过着男耕女织的平凡而幸福的日子。”我说。
    “你走吧,水鬼帮不会再为难你和你的朋友了。”老鬼婆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大小姐,你……”我讶然道。
    老鬼婆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凄美的苦笑:“老妪已经惩罚了老鬼和泉姑数百年,是时候结束了。”
    我闻言心中一喜,自己连这数百年的恩怨都能轻易的摆平,哈哈,尺子大巫医,果真是太厉害了。
    “大小姐,尺子告辞了。”我拱拱手,昂首迈步走出了泥丸宫。
    蓦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急忙转身望去,见老鬼婆已将老鬼元神的半拉脑袋咬掉了,正在吞噬着其干瘪的身子……



    第四十章 变故
    唉,我长叹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肉身。
    石室内,老鬼依旧是趺坐于地,脸上并无任何痛苦的表情,如同呆傻了一般,他的元神俱灭,被老鬼婆彻底的夺舍了。
    “尺子,你成功了么?”肥纯松开了我,小声的问道。
    我茫然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数百年来的恩怨,总算是了结了。”
    听到石室内有动静,陈舵主忙不迭的掀开了门帘,焦急的询问着:“大把头怎样了?”
    泉姑闪身入内,目光凝视着神情呆滞的大把头,身后紧跟着圣婴娘蜮。
    “大把头怎么会这样?”泉姑海蓝色的双眸转向了我,一脸的狐疑之色。
    “哦,大把头累了,需要养精蓄锐,稍事休息会儿。”我淡淡的一笑。
    “你这小子,快将储物囊还给本婴!”娘蜮目露凶光,恶狠狠的低声喝道。
    “什么储物囊?”我不屑的哼了声,心道,那东西本就不属于你,自己顺手牵羊乃是盗亦有道。
    泉姑这次并未阻拦圣婴,只是在一旁冷笑不语。
    陈舵主皱起了眉头:“圣婴,你与尺子大巫医之间的恩怨请稍后再解决,现在任何人都不得干扰大把头休息。”
    就在这时,“老鬼”面无表情的缓缓站起身来,口中蓦地一声断喝:“众护法何在?”其音浑厚且中气十足,嗓子也不咳嗽了。
    几名黑袍护法手中持剑冲了进来。
    “把这两个女人拿下!”老鬼婆手指着泉姑和娘蜮,厉声叫道。
    护法们先是一愣,随即将手中长剑一横,把两人围了起来。
    泉姑嫣然一笑:“大把头,你可看清楚了,我是泉姑……”
    陈舵主也疑惑不解的望着老鬼婆:“是啊,大把头,她是泉客岛的泉姑啊。”
    “哼,还不速速将这淫妇拿下!”老鬼婆怒道。
    我不禁长叹一声,水花终于正式登场,但大小姐的肉身却早已不复存在,今后只能以大把头的面孔出现了。
    众护法则手持长剑抵住泉姑和娘蜮,将两人逼至石室角落。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其他人愕然不已。
    “淫妇……你说本姑娘是淫妇?”泉姑诧异的望着老鬼婆,神情愕然。
    “难道不是么?”老鬼婆嘿嘿冷笑了两声,“你不会忘记曾经在水鬼帮下过‘鲛人散’吧?”
    泉姑深邃的双眸凝视着老鬼婆,口中缓缓的说道:“你不是大把头……”
    “当然不是。”老鬼婆脖子扬起,鼻子哼了下。
    此话一出,陈舵主以及众护法皆大吃一惊,大家面面相觑,手中握着长剑有些不知所措。
    “那么阁下究竟是谁?”泉姑面色一沉,冷冰冰的问道。
    “哈哈哈……老妪就是当年被你和老鬼串谋毒死的水鬼帮大小姐……”老鬼婆嘴里发出一阵狂笑。
    泉姑闻言大惊,一时间竟自语塞,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是水花?”陈舵主瞪大了眼睛,嘴里结结巴巴的,“你不是已经早,早就死了么?”
    老鬼婆苍凉悲戚的苦笑了下,口中幽幽说道:“陈舵主,当年你一直暗恋着水花,可惜本小姐未能珍惜,竟以貌取人,嫁给了老鬼这个衣冠禽兽。爹爹去世以后,他与泉姑那淫妇私通,暗中下‘鲛人散’毒死水花,本小姐幸以家传秘术夺舍了老鬼,大难不死。数百年来,为报复这对奸夫淫妇,一直居于老鬼暗无天日的泥丸宫内,终日以泪洗面……”
    “水花……”陈舵主怔怔的凝视着老鬼婆,眼眶内噙满了泪水。
    “哈哈哈……”泉姑发出一阵长长的狞笑,凄美的面容扭曲着,“本姑娘机关算尽,还是算漏了竟然是水花夺舍了老鬼……”
    “几百年来,本小姐一直等着你这淫妇的元神亲自下来泥丸宫,没想到仅仅是派了两名杀手而已。哼,既然敢去勾引人家有妻之夫,却没胆量下来生死一搏,可笑那老鬼有眼无珠,怎么会瞧上了你这种薄情寡义之人?”老鬼婆讥讽道。
    泉姑闻言嫣然一笑:“区区一个水鬼帮,怎值得本姑娘冒险,若不是弱水为中洲龙脉,乃地理之要津,才懒得理睬你们呢。”
    我听泉姑话里有话,禁不住的插了一嘴:“原来泉姑并非真的与大把头两情相悦,而是想要控制弱水这道中洲龙脉。”
    泉姑恶狠狠的盯了我一眼,嘴里忿忿的说道:“本姑娘倒是未曾料到,你这个尘世来的小小郎中,竟然会坏了泉客岛的好事。”
    “什么好事?”我耸了耸肩。
    “关你屁事!”泉姑怒道。
    “还本婴储物囊!”圣婴娘蜮吼着。
    此刻,老鬼婆转过脸来示意我:“嗯,你们可以走了。”
    “大把头……”陈舵主迟疑着。
    “尺子大巫医治愈了水花,放他和他的朋友们离开吧。”老鬼婆冲我眨了眨眼,口中吩咐道。
    “是,大把头,水花……”陈舵主面色微微潮红。
    我对老鬼婆拱了拱手,算是辞别,然后转身走出了石室。
    邢书记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尺子同志,你现在简直可以同朱寒生相提并论了。等回到祖国后,本书记自会向组织上推荐你到京城301医院工作,为那些硕果仅存的老同志奉献自己的青春与才华。以你目前的神奇医术,让他们活到一百五十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嘛,呵呵。”
    他的脑子还是有点问题,我寻思着。
    “尺子在医治大把头的期间,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岔开了话题。
    邢书记详细的叙述了方才石室门口发生的一切,最后嘴里还啧啧的惋惜说:“唉,能够在灵界给他们来一次演讲,宣扬我国社会主义事业的蓬勃发展,这该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出得山洞,邢书记与可儿钻进了车厢,我和肥纯依旧坐在了车辕上,“驾”的一声,沿着岸边寻路而去。
    “肥纯,你方才看见了我的元神么?”我不经意的问道。
    肥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坏了,走光了,我沮丧的想着,京东和淘宝都买不到那么小的裤衩,以后得让绿珠设法吐丝织上一件了。
    “咕噜噜……”这时,绿珠突然发出了警报。
    我扭头回望,见泉姑手持着那面小阴锣与圣婴娘蜮仓惶的冲出了山洞,正朝着这边疾奔而来。陈舵主和几名黑袍护法仗剑在后面紧紧的追赶着,后面还跟着不少的各分舵高手……
    “哗啦”声水响,三条粗大满是吸盘的长触手自芦苇丛中伸出,其中的一条凌空冲着马车袭来。
    “八爪鱼!”我惊呼道。
    说是迟,那时快,话未落音,那条黏滑的触手已然抵近我的头顶,冰凉的水滴甩到了脸上。
    “喀嚓”一声,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肥纯蓦地单手闪电般划下,无比锋利的指甲瞬间将那条触手斩断……
    八爪鱼负痛缩回了余下的半截触手,其他的两条触手在岸边凌空一扫,分别卷起了泉姑和圣婴娘蜮,高高的举在了空中,朝着江心疾速遁去。
    半空里,传来泉姑渐渐远去的声音:“好个尺子大巫医,咱们后会有期……”
    我惊魂未定,口中喘息着夸赞道:“肥纯好样的。”
    陈舵主来到马车前,从地上拾起那小半截八爪鱼触手,然后开口询问道:“尺子大巫医,你们还好吧?”
    “陈舵主,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望着他。
    “唉,这个泉姑正当素手就擒之际,突然从怀里掏出面小铜锣来。不过用手指弹了两下,大家脑袋里就一阵眩晕,她和圣婴便趁机逃脱了。”陈舵主揉了揉太阳穴,皱起了眉头。
    “大小姐没事儿吧?”我关切的问着。
    “水花一切安好,”陈舵主歉意的说道,“尺子大巫医,此次变故实属突然,本帮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谅解。现在帮中好多事情亟待处理,老夫这就先行告辞了。”
    望着陈舵主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不无感慨,当年若是大小姐不以貌取人,而下嫁于他的话,则肯定要幸福得多。
    车厢内,听到可儿幽幽的叹息之声:“真想不到,泉姑那般美貌,却竟然是个坏人。”
    “是啊,我们有些党员干部就是一味的追求女人年轻和漂亮,而不问其家庭出身怎样,政治面貌如何,是否有生育能力等等,这样怎么能够培养出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呢?”邢书记语重心长的柔声说道。
    “驾。”我举起鞭子,赶着马车沿着小道一路向北而去。
    自从来到了灵界,已然遇到过不少的危难,尽管是有惊无险,那不过是自己的运气好罢了。
    “肥纯,有什么能够速成并且好使管用的‘自卫方法’么?”我问。
    肥纯微微一笑:“有本姑娘在你身边,还学那些东西干嘛?”
    “哦,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嘛。”我认真的说道。
    “嗯,”肥纯想了想,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着我,“有倒是有,不过呢,你得答应本姑娘一个条件。”



    第四十一章 青丹
    “什么条件?”我颇感诧异。
    “你说尘世还有本姑娘的同类,叫做‘大熊猫’?”肥纯幽幽的问道。
    “不错,野外生存的大熊猫还有1600多只,分布在四川、陕西和甘肃三省交界处的深山之中,主要以箭竹为食。”我说。
    “它们难道不喜欢吃铜铁么?”肥纯问。
    “嗯,野生大熊猫只吃竹子,”我回答说,“另外圈养的大约还有三四百只吧,主要是吃竹子、豆荚、玉米、黄豆以及鸡蛋等,生活较安逸,生病了还有兽医诊治。”
    “但是却没有了自由……”肥纯黯然伤神。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尺子,本姑娘要你带着我一道去尘世,能做到么?”肥纯郑重其事的说出了她的条件。
    “尘世?”我听罢微微一笑,询问道,“你为啥要到尘世去呢?”
    肥纯长叹了一声:“本姑娘是灵界的最后一只食铁兽了。”
    我闻言大感意外,诧异道:“在东洲,你没有同类了么?”
    肥纯眼眶发红,双目噙着泪水:“本姑娘出生后不久,母亲就死了,自此的三千多年里,寻遍了东洲,再也没有遇见过同类。”
    肥纯的身世原来这般凄苦,内心如此孤独,一心想要寻觅到自己的同类。
    “在朱雀山石窟内,本姑娘第一次听你说,在尘世竟然还有着自己的同种族生物,于是就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它们。”肥纯的目光异常的坚决。
    我明白了,难怪她愿意一直追随和保护自己呢,原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尺子能够带其一道返回尘世。
    “尺子答应你。”我郑重的允诺了。
    马车驶上了北去的大道,路面宽敞平整,沿途所见村镇集墟和行人也逐渐的多了起来。
    “此去帝都再有个三五日便可抵达,城郭内三教九流甚是繁杂,其中也藏匿有不少的奇人异士以及幻化成人形的妖兽,稍有不慎,便会着了道。本姑娘细细想来,要在短短的数日之内学成一套实用的‘自卫’方法,实属不易。唯有退而求其次,掌握一种逃命之法,则还是有可能的。”肥纯思忖着说道。
    “逃命之法?”我点头称是,“嗯,能够躲开哪一层次的修士或妖兽的追杀呢?”
    “当然是要在元婴期修士和高阶妖兽的追杀中保得住性命,才算得上‘逃命之法’。”肥纯谨慎的回答说。
    “哇塞,元婴期修士,还有高阶妖兽……”我闻言大喜过望,心里面一阵激动,忙问道,“这‘逃命之法’叫啥名字?”
    “闪遁。”肥纯微微一笑。
    “好啊,一听这名字就错不了,呵呵。”我闻言兴奋不已,心想如今已有“闪住”、“闪婚”以及“闪离”,现在再来个“闪遁”,的确很酷。
    肥纯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我,疑惑的询问道:“你曾经服食过千年妖丹?”
    我点点头,下意识的轻轻摩挲着胸前的绿珠。
    “尺子,你的体内虽然已有了千年妖丹的修为,但功力还远远不够。因为毕竟年纪还尚幼,也未曾好好的修炼过,所以即便是学会了‘闪遁’之法,恐怕也逃不太远,估计也就是十数丈而已。”肥纯叹息着摇摇头。
    “我还有个大的……”我说着伸手入怀,从储物囊内摸出了那颗大如鹅卵般的青色妖丹,捧在了掌心中。
    “啊!这可是修炼万年以上的木属性妖丹……”肥纯一见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么大的妖丹举世罕见,尺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哇,万年以上?自己原本以为只有五千年呢。
    “青头族。”我大致讲述了圣婴娘蜮和自己的恩怨始末。
    “哦,怪不得她一直要你归还储物囊呢。”肥纯呵呵笑着。
    “若是把这颗大妖丹给吞服了,又如何?”我沾沾自喜的问道。
    “不可,”肥纯赶紧摆摆手,说,“尽管木属性妖丹最有利于修炼和增加修为,但以你目前的功力,根本无法化解与吸收,反而会导致中毒身亡。”
    “哦……”我听罢之后,显然有些垂头丧气。
    “尺子,若本姑娘没猜错的话,这便是灵界鼎鼎有名的‘青丹’了,多少修士与妖兽都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宝贝。”肥纯思索道。
    “青丹?”我不解。
    “不错,”肥纯解释说,“传说中的‘黄青黑白红’五丹,乃是来自于上古之物,灵界修士们奉为至宝。数千年来,这五枚妖丹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否则又要引起修炼界的血雨腥风了。当然,本姑娘也只是来到中洲后的道听途说而已,具体细节则不甚了了。”
    我闻言沉思良久,最后开口说道:“如果这颗妖丹就是‘黄青黑白红’五丹之一的青丹,那我们就真的有危险了。目前,泉姑和圣婴娘蜮已经知道青丹落在了尺子的手里,若是她们放风出去,用不了多久,整个中洲便到处都是觊觎与追杀我们的人了。”
    听我这么一说,肥纯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悄声问道:“尺子,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嗯,”我忧心忡忡的分析说,“泉姑眼下已经控制了圣婴,通常说来,她首先不至于先放风出去,而是以一己之力悄悄的夺回‘青丹’,同时将我们迅速的灭口,以防别人知晓。假若不成功的话,极有可能会在江湖上大肆宣扬,引来灵界人兽两道一同来追杀尺子,她们则隐匿于暗中悄悄的窥视,一边伺机下手,渔翁得利。现在我们所不清楚的是,泉客岛的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从其对老鬼婆所讲的话里琢磨,已经隐约流露出泉姑的背后似乎有某种更大的势力。总之,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已经不多了。”
    “尺子,那我们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本姑娘顺便传授你‘闪遁’功法。”肥纯建议道。
    “唉,如今最安全之所也就只有尘世了,其他的地方都不安全。”我苦笑着。
    “那我们就去尘世好了。”肥纯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我未答话,而是回过头来对车厢里问道:“邢书记,你昨晚有没有对泉姑讲过我们此行要去哪里?”
    车厢内,传来了邢书记爽朗的笑声:“呵呵,本书记曾明确的、郑重的向泉姑指出,尺子同志要前往帝都,拜会中洲第一大帮会黄龙宗,请她不要干扰我们的行程……”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遂接着转过脸来问肥纯:“如果我们昼夜兼程的话,大概何时可抵达帝都?”
    肥纯想了想:“嗯,后天夜里吧。”
    “好,那我们就昼夜兼程的赶往帝都。”我扬起了马鞭,马车一路向北疾驶。
    肥纯不解的望着我:“尺子,帝都不是更加的危险么,你如此的急着赶去究竟为何?”
    “献宝。”我回答说。
    肥纯闻言大惑不解。
    我微微一笑,解释说:“这枚‘青丹’对于尺子来说并无所谓,但若是因此招来人兽两道的追杀,则得不偿失。这次来到灵界,目标是鬼面蟾蜍,切不可因小而失大。假如泉姑一旦放风出来,我们索性倒不如将‘青丹’献给黄龙宗,用以交换鬼面蟾蜍的情报,至于以后江湖上如何的抢夺与争斗,就与己无关了。不过,仍需走一步,看一步,因势而定夺。”
    “本姑娘听尺子的。”肥纯赞许道。
    这时,邢书记从车厢内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呵呵,尺子同志,这献‘青丹’之举,就好比当年毛 将外宾送给他的芒果转送给了首都工农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记得当年《人民日报》社论说,这是伟大领袖对全国人民的最大关怀,最大信任和最大支持,也是对正在以毛 为首、林副 为副的无产阶级司令部领导下团结战斗的全国工人阶级和广大工农兵群众的最大鼓舞,最大教育与最大鞭策。当喜讯传到清华园的时候,人们立即聚集到芒果的周围,大家热烈欢呼,纵情歌唱,‘朵朵葵花向太阳,颗颗芒果恩情深。手捧金色的芒果,衷心祝愿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相公,后来呢?”可儿问道。
    “本书记至今还记得,当时黄龙府十五万军民连夜上街集会游行,人山人海,载歌载舞……”邢书记心潮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火红的年代。
    “相公,那芒果究竟被谁吃了?”可儿好奇的问。
    “革命群众为了永久保存芒果,就用蜡将其封存起来,以便留传给子孙后代,供人们永远的瞻仰和膜拜。唉,只可惜没过多久就腐烂了……”邢书记遗憾的回答。
    “烂了?”可儿担心的说,“那吃了会屙肚子的。”
    邢书记清了清喉咙,郑重的对车厢外说道:“尺子同志,本书记认为可儿说得很对,岂不闻中国自古有句俗话‘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青丹’么?这说明‘青丹’这玩意儿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与腐烂的芒果差不多。算了,献出去也罢。”
    “这是小兵张嘎说的。”我嘟囔了一句。
    “哦,这位张嘎同志理论水平还是蛮高的嘛。”邢书记呵呵道。
    这位邢书记的脑袋又坏掉了,我寻思着。



    第四十二章 闪遁
    肥纯微微一笑,对车厢内说道:“邢书记,你会赶马车么?”
    “呵呵,本书记当年在黄龙府的时候,就时常下乡调研,住农家火炕,啃苞米面大饼子,大葱蘸大酱。马车嘛,当然赶过啦,还有驴车和牛车……”邢书记自豪的回答。
    “那好,你来赶车吧,”肥纯伸手掀开车厢门帘,说,“本姑娘要传授尺子‘闪遁’功法。”
    邢书记兴致勃勃的将我替换下来,让可儿坐在了右边的车辕上。“得儿,驾……”他嘴里吆喝着,同时“啪”的一声甩了个响鞭,果真还挺像模像样。
    车厢内,肥纯要我盘腿打坐,然后郑重的问道:“尺子,你吞食过的千年妖丹可知为何种属性?”
    “木属性。”我回答,根据《梅花易数》之“万物类象”区分,蜘蛛五行属木。
    肥纯思索道:“那你体内的真气修为偏重于木,‘闪遁’时最好是向东方逃匿,若是五行俱全的话,便可以无任何束缚。”
    我伸手入怀,从储物囊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妖丹来,摊在了掌心里。
    “哇,尺子你……”肥纯惊讶得面色绯红,嘴里不禁啧啧赞叹,吩咐说,“太好了,找出‘金水火土’四枚妖丹,一并服下去。”
    我从中拣出了白黑红黄四颗妖丹,其余的仍收回到了储物囊内。
    “现在就吃么?”我咽了口唾沫。
    “是的。”肥纯点点头。
    “不会中毒吧?”我想起了红大。
    “有本姑娘在,就不会。”肥纯微笑着说道。
    “好吧。”我将四颗妖丹一股脑儿的塞进嘴里,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勉强吞咽了下去,憋得脸都胀红了。
    肥纯坐于身后,双掌上下错开抵住我的后背,然后输真气入督脉之神道、灵台与悬枢、命门四穴。督脉,中医称“阳脉之海”,主气,为能量之门。
    我感到一股温暖煦和之气进入体内,然后循循发散消失于奇经八脉之中。
    “本姑娘助你加快妖丹的吸收融合,请放松意念……”肥纯在耳边轻声说着,吐气如兰,带有一种山林间的自然芬芳。不似尘世中人,说话时喷出的口气中,充斥着抗生素与类固醇或者农药杀虫剂的怪异味道。
    “水无定形,入杯则同杯状,水入瓶则瓶状,适应万物之形……”我此刻完全放空了意念,任由体内“巫医心经”自然的进行融会贯通。
    须臾,肥纯惊讶的“咦”了一声,撤回了双掌,嘴里诧异的喃喃自语着:“奇怪,本姑娘输进去的真气怎么没啦……”
    我缓缓的转过身来,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尺子天生异禀,那四颗妖丹估计已经消化完,现在就直接传授‘闪遁’吧。”
    肥纯颇为愕然,似有不解,她首先问道:“尺子,尘世之中可有‘逃遁之术’?”
    我想了想,回答说:“中国古代道家典籍倒是曾经有过记载,譬如‘逃遁术’、‘隐遁术’以及‘搬运术’。比较有名的当属‘五行遁术’,即借助‘金、木、水、火、土’等五种物体而时空遁匿。其中‘金遁术’,是指临难之时,只要触摸金属物体,可即时逃脱到方圆三百里内有金属物体的地方再次现身。但一日之内只能使用一次,而且使用后功力暂失,不能够抵御任何的攻击;‘木遁术’,危急时触摸树木(死树不可),可逃至方圆三百里有树木处,也是一天只能使用一次;‘水遁术’,危险时跳入水中,可转瞬逃至方圆一百里内任何通水的地方,亦是一日一次,若三日不从水里出来,则会永远的困于水中。‘火遁术’,触火便可以逃遁,由方圆三百里内任何有火之处逃出,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入火和出火时会被火焰程度不同之灼伤,若三日不出则回到原地,死于烈火焚身;‘土遁术’,因土壤随处可见,遇土即可隐,所以最为常用。不过,这尘世间的‘五行遁术’主要还是存在于神话故事当中,现实社会里并没有人亲眼目睹过。”
    肥纯点点头:“书中所言应当属实,只不过能够修炼到这一层次者寥寥可数,因而很难遇见罢了。本姑娘首先做个示范,你且看着……”
    说罢,她双手反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姿态很萌,记得百度图片里的大熊猫就有相类似的动作。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但觉自己眼前一花,再定睛细瞧,车厢内除了自己以外,空荡荡的,肥纯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伸手前探两把,结果摸了个空,看来这并非‘隐身’,而是真的逃遁了。
    我掀开了车厢门帘,见邢书记仍在兴高采烈的赶着马车,可儿观赏着沿途的景色,两人卿卿我我,兀自浑然不觉。
    “尺子,这‘闪遁’之术可好?”此刻,突感车子一沉,身后传来了肥纯轻柔的话音。
    我回头看去,她此刻正端坐在车厢内,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果真神奇至极,可比姞长老的‘灵气化身之术’要强多了,”我大赞不已,遂问道,“你方才遁去哪儿了?”
    肥纯淡淡一笑,说道:“尺子,你可知灵界的灵气从何而来?”
    我摇摇头,这可真不清楚,也许应该是自宇宙形成之时就有了吧。
    “是漏出来的。”肥纯说。
    “从哪儿漏出来的?”我大惑不解。
    “天上地下,你我的周边,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始终都存在着一个‘灵气虚空’。在虚空内,灵气极为充沛,只要能够自由的进出,便可以瞬间到达很远的地方,这就是‘闪遁’。肥纯解释说。
    我闻言大感兴趣,肥纯所说的“灵气虚空”应该是另一纬度空间了,这也是无数科学家穷其毕生的精力想要寻找到的多维度空间。目前在尘世,弦理论预言宇宙空间总共有十一个纬度,而人类迄今只能探索到五个纬度,余下的六个纬度被称作“超空间”。
    但如果按照中国易经“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的说法,宇宙又岂止十一度空间,而是无穷无尽。
    “灵气虚空很大么?里面都有些啥?能呼吸么?”我连连发问。
    肥纯摇了摇头,解释说:“虚空内是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只是感觉到灵气极为充足。当你的意念想要出去了,眼前就会出现一隧道,有亮光在前面指引,随即便重又返回到了灵界。”
    嗯,这和许多濒死之人抢救活了以后,所描述看到的景象十分相似。大抵由于时空不同,其中的物理学概念肯定也不一样,我心里寻思着。
    “呵呵,尺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瞧瞧了。”我抓耳挠腮,霍霍欲试。
    肥纯表情严肃的告诫说:“以你现有的功力,想要自由的进出‘灵气虚空’还远远不够,就拿灵界来说,也就只有元婴期修士和高阶妖兽才能够做得到。本姑娘唯有传授一个投机取巧的方法,但也要看你的悟性如何了。”
    “尺子的悟性一向都是极好的。”我自吹自擂道。
    “你知道食铁兽的前爪有几根手指么?”肥纯问。
    “嗯……尘世的大熊猫总共有五指,除此之外,还有一根‘伪拇指’,其实是桡骨侧籽骨进化而来。大熊猫在远古原本是食肉类动物,由于气候变迁改吃竹子以后,就慢慢的退化为肉垫了,仅能辅助抓握竹子之用,作为一种痕迹器官而存在。想来灵界的食铁兽也是如此吧?”我回答说。
    肥纯点点头:“不错,灵界所有的生物当以食铁兽的爪子最为坚硬锋利,或许与喜食铜铁五金有关。其中的第六指尤为厉害,其指甲无坚不摧,灵界的任何物体都无法抵挡。这第六指的指甲每隔千年便会蜕换一次……”
    “哦,”我恍然大悟,“你是想让尺子拿蜕下来的第六指指甲刺破‘灵气虚空’,从而达到‘闪遁’,哈,果真是投机取巧之法……”
    肥纯微笑着赞许说:“尺子大巫医的悟性不错。”
    其实很简单,不就是和《蛊人》书中所描写的僰族大洛莫的狗牙功能一样么,我心中暗道。
    “你还留存有蜕换下来的指甲么?”我问。
    肥纯摇了摇头。
    “那你下一次是什么时间蜕换呢?”
    “后天夜里。”肥纯答道。
    “那正是我们抵达帝都的时候。”我长吁了一口气。



    第四十三章 帝都
    黄昏时分,北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城郭。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巍峨的城门楼上,微风吹拂着一面红色的旌旗,其上绣着一条土黄色的龙。高耸的青砖城墙一直蜿蜒至天际,可见帝都规模之浩大,中洲第一大宗果然气势不凡。
    我乜起眼睛望去,见帝都的上空灵气涌动,间或混有一些其它各种颜色的杂气。肥纯说得没错,这城内肯定隐匿着不少的高人异士和妖兽,可谓是“藏龙卧虎”。
    我赶着马车随着人流缓缓的入城,在经过城门洞的时候,肥纯看见了朱红门扇上面布满了铜砲钉,禁不住的舔了舔舌头。
    “黄龙宗总舵位于帝都中心,那儿有一座华丽的宫殿,四周环绕着护城河,守卫森严。寻常百姓则难得近前,只能站在河岸这边远远的望上一眼。”肥纯压低了声音,悄悄的介绍说。
    “我们就在那儿附近先找家客栈住下。”我思索道,这两天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总算是赶到了帝都。沿途并未发生什么意外,或许自己已经抢在了泉姑的前面。
    入得城来,但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满目红男绿女,高矮肥瘦各色人等,口音亦是各异。人们的衣着大都是土布直领对襟短缀与长袍,以黑、白、灰色为主,修身适体,简洁质朴,是典型的北宋时期风格。
    街巷路面以青石铺就,临街勾栏瓦肆,多以店铺为主,有酒肆茶馆、杂货五金店以及药铺、缝衣铺等等,应有尽有,其商业繁华程度远非镇南关可比。
    马车沿着护城河缓缓而行,对岸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南面的汉白玉石桥横跨护城河,一直通到宫殿大门口,隐约可见数名持刀守卫。
    东面巷子口有一家名为“弱水”的两层小客栈,我将马车停在了门前。抬眼望去,一楼大厅内摆放着十余张八仙桌,其中半数已坐有客人,正在喝茶饮酒。楼上的一圈为客房,长长的走廊,看上去倒是蛮干净的。
    有伙计热情的上前牵马,并招呼大家入店。
    我悄悄的伸手在车辕板下面摸了下,那张朱雀宗的“星相追踪符”仍在,于是便顺手揭了下来揣入怀中。想必此刻,姞长老应该感知自己已经来到帝都,尺子大巫医并未撒谎,确实依其所言前来寻访余慈散人了。
    “要两间上房。”肥纯抢先发话说。
    “好嘞,两间上房……”那伙计朝着柜台那边高声的吆喝起来。
    我迟疑着正要说话,肥纯嘻嘻说道:“尺子,今夜子时,你不想要指甲了么?”
    我尴尬的笑了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倒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被伙计拉至马厩,喂食草料与饮水,服务甚是周到。
    客房内也收拾的整洁干净,一张硕大的木板床,铺着被褥,还有木桌木椅和脸盆架。桌子上摆放着一盏油灯,床下立有一把大号的陶制夜壶,除此别无他物。
    唉,如此简陋,还是尘世的五星级宾馆酒店条件好啊,我心中颇具感慨。
    下来一楼大厅,我们拣墙角僻静处的一张八仙桌坐下,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来到跟前,热情的问道:“几位客官,来点什么?”
    “有土烧么?”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土烧?”那小二眨了眨眼睛,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算了,来一坛上好的黄酒,另外弄几样店里的招牌菜即可。”我告诉他,也难怪,尘世元朝时才从西域传过来蒸馏酒法,这里貌似北宋,相差了好几百年呢。
    我的目光望去,几张八仙桌上饮酒的食客,有身着长袍似客商模样的人,也有短衣直缀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士。
    “小二,你家店名为‘弱水客栈’,可是与‘弱水’那条大江有关?”我趁着伙计上菜之际,漫不经心的问道。
    “哦,实不相瞒,我家店主和帐房先生均来自‘弱水’那边,在此地开店已有数百年了。本店的这道老字号招牌菜‘清蒸弱水刀鲚’,享誉帝都,客官品尝一下便知。”伙计将一大盘扁而狭长的白色细鳞鱼撂在桌上,口中介绍说。
    “咦,这不是濒临灭绝的野生长江刀鱼么?”邢书记惊讶道,“本书记当年曾在如皋水绘园董小宛故居吃过一回,那可是‘长江三鲜’之首啊,呵呵,那味道简直是没得说。”
    “相公,何为‘长江三鲜’啊?”可儿问。
    “可儿,就是长江刀鱼、鲥鱼同河鲀,想想江南一带的领导干部真是好有口福啊。唉,哪像本书记当年在黄龙府勤勤恳恳的为党工作,却每天啃苞米面大饼子,大葱蘸大酱,最多加半拉芥菜疙瘩。正像那些光腚娃儿念的童谣那样,‘老太太吃白菜,下晚儿放屁好凉快……’”
    可儿陷入了沉思之中,她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东北老太太晚上放屁会很凉快呢?
    我夹了一筷子鱼肉,入口即化,腴而不腻,简直是鲜美绝伦,口中不由得叹道:“南宋刘宰曾诗赞曰,‘鲜明讶银尺,廉纖非趸尾。肩聋乍惊雷,腮红新出水。芼以薑桂椒 ,未熟香浮鼻。河鲀愧有毒,江鲈惭寡味。’想来那时的长江刀鲚与此弱水刀鲚乃为同一物种。”
    肥纯闻言也伸箸夹起一整条,连同汁水一道送入口中囫囵吞下,如此吃法简直令店小二目瞪口呆。
    “此鱼如此新鲜,如同刚出水的一般,想那‘弱水’距帝都路程遥远,不知是如何运送过来的?”我感到好奇,灵界既无冷链运输,也没有空运,又如何得以保鲜的呢。
    “呵呵,客官果然是识货之人,老夫陈晚村,是‘弱水客栈’的店主。不知先生从何而来,如何称呼?”一位黑袍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跟前,拱手说道。
    我赶紧起身还礼:“在下鲁班尺,刚刚自弱水而来,见此鱼甚是鲜美,故而有此一问。”
    “此鱼出水后,即用陶缸盛之,间以水草覆盖,然后注入灵气并封闭缸盖,可保鲜数月之久。”陈店主解释说。
    原来灵气不但可以用来修炼,而且还能够防腐啊,我心中暗道。不过大量捕捞“弱水刀鲚”来供应帝都食客,若是不经过水鬼帮的首肯,恐怕难以办到。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不经意的说,“如此之美味,可惜前日下江湾陈舵主那里竟然未曾品尝到,实属遗憾之至。”
    陈店主闻言一愣:“鲁先生识得下江湾陈舵主?”
    “是啊,正巧碰上水鬼帮年会……”我耸了耸肩。
    “鲁先生,可否移过雅间用餐?”陈店主打断话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当然可以。”我回答,看来自己的预感没有错,这间客栈果真与水鬼帮有关连,说不定就是他们设在帝都的一处搜集情报的据点。
    “鲁先生,请。”陈店主吩咐小二重新上一桌好菜,然后领着我们来到后面的一个雅间内,并亲自动手泡了一壶好茶。
    “鲁先生,敢问您与陈舵主是……”陈店主疑惑的望着我。
    “哦,本人是一名巫医,被请去替水鬼帮的大把头诊病,这才认识的下江分舵陈舵主。”我据实相告,当然,实际上并无人邀请。
    “那么,您治好了大把头么?”陈店主小心翼翼的询问。
    “当然是手到病除了,呵呵。”我轻松的说着。
    陈店主闻言干笑了两声,似有不信。
    “鲁先生,陈舵主是老夫的胞弟,我们已经很久不曾见面了,也不知他现在的模样可有变化?”他试探的问道。
    我知道其心存疑虑,于是便将陈舵主的样貌详细描述了一遍。
    “大把头究竟罹患何症?中洲的有名郎中都请遍了,一直都束手无策呢……”陈店主点点头,但依旧是十分的谨慎。
    “哦,他是被人夺舍了。”我干脆直截了当,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既然身为陈舵主的亲哥哥,应该同是一路人。
    “夺舍?”陈店主吃了一惊,忙问,“不知被何人夺舍?”
    “水花。”我平静的望着他。
    陈店主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这才茫然说道:“大小姐不是早就死了么?”
    “肉体确实已被毒杀,但元神却及时出窍夺了大把头的舍……”我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大致叙述了一遍。
    陈店主沉默良久,幽幽的说道:“唉,当年帮内众兄弟都感到事有蹊跷,只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原来大小姐是死于老鬼与泉客岛之手……”
    我没有吱声,默默的注视着他,在帝都,此人或许能帮上些忙。
    “水花至今还记挂着陈舵主,万般后悔当初未曾嫁与他……”我继续加码笼络感情。
    陈店主面色沮丧,嘴里怅然若失的喃喃自语着:“水花啊,你就一点也不曾留意过老夫对你的感情么……”
    坏了,怎么又挖掘出一个水花的暗恋者来了?
    “鲁先生,你救了大小姐,老夫无以为报,此次来到帝都,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么?”片刻过后,他终于恢复了常态,开口说道。
    我点点头:“尺子想要去拜访一个人。”
    “何人?”
    “余慈散人。”我答道。
    “黄龙宗第一杀手‘鱼刺散人’?”陈店主不禁愕然道。



    第四十四章 灵指甲
    “鱼刺?”我有些迷惑不解。
    陈店主点点头:“此人被誉为‘黄龙宗第一杀手,从没有人见过其真实容貌,但凡从事杀手这一行当的,大都深藏不露。”
    “为何称呼其‘鱼刺’呢?”我问。
    “据说其杀人从不见血,而是以一根鱼刺自人的后脑勺刺入,当即毙命,并留下作为标记。因而江湖上,无人再叫他原来的名字‘余慈’,而是称呼其‘鱼刺散人’。”陈店主解释说。
    后脑勺,那应该指的是‘延髓’,其位于脑干下部与脊髓相连,主要控制呼吸与心跳,为人体最为致命之所在。据说尘世某些国际一流的职业杀手,仍还喜欢使用这种古老的手法,以钢针洞穿后脑壳刺入延髓,导致目标猝死,且无痛苦。
    “原来如此,”我感叹道,“既然身为黄龙宗的头号杀手,此人的功力定是不菲。鱼刺本身的硬度并不高,以其洞穿坚硬的脑壳,必须有极为浑厚的内力才行。这位‘鱼刺散人’到底是什么层次的修士?”
    陈店主摇了摇头:“这倒不清楚了,鲁先生,不知您找此人何事?”
    我实话相告:“据说这位‘鱼刺散人’知道南洲大沼泽赤眼鬼面蟾蜍的下落。”
    “鬼面蟾蜍?”陈店主讶然,“老夫也曾耳闻,此乃灵界臭名昭著的高阶妖兽,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听说其于三百多年前突然间销声匿迹,江湖上自此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我望着陈店主,问道:“不知可有何种方法能够联系上这位‘鱼刺散人’?”
    “这个嘛……”陈店主犹豫踌躇着说,“此人应该就隐藏在帝都内,与寻常人并无二异,估计只有宗主以及个别长老才知道其真实的身份,应该属于黄龙宗最高机密。”
    “可知此人有什么嗜好或者与常人所不同之处?”我注意到了陈店主面色似有一丝的不自然,但转瞬即逝,难道其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陈店主仿佛在沉思。
    我心里寻思着,其作为水鬼帮的卧底,在帝都搜集了两三百年的情报,他一定知道点什么,也许是担心得罪那位黄龙宗的头号杀手而心存顾忌。
    “譬如嗜酒、喜欢逛青楼烟花柳巷或是其他……”我的目光注视着他,口中缓缓的提示道。
    陈店主沉思良久,最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多年前,敝帮有个密探无意之中打探到‘鱼刺散人’的癖好,但随即便被其灭了口,也是用一根鱼刺杀死的。”
    我默默的等待着,陈店主若是能够说出来,人家也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
    “‘鱼刺散人’有一食癖,就是几乎每日都要食用芷鱼。”陈店主终于讲出了这个秘密。
    “芷鱼?”我口中复述着,脑海里已然回忆起了《山海经》中有关此鱼的记载,“泚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海。其中多美贝,多芷鱼,其状如鲋,一首而十身,其臭如靡芜,食之不屁。”意思是说,泚水(这是上古水名,在今长沙)向东北流至东海,海中多贝类和芷鱼,这种鱼头如鲫,生有十个身子,气味儿像是靡芜草(生长于滇黔桂鄂的一种香草),吃了后不放屁。
    “此鱼长什么样儿?产自何处?”我问。
    “芷鱼产于东海,软软的圆脑袋,生有八条长长的触手……”陈店主描述着。
    “呵呵,那不是八爪鱼么?”邢书记咽下了一大块刀鲚肉,手背抹去嘴角沾着的汁水,爽朗的说道,“本书记和一些老同志也喜欢食用八爪鱼,此物内含极为丰富的雄性荷尔蒙。想想看,其生有圆形的头,八条长须都能灵活的翻卷缠绕,吃后不但能够激发出强烈的性欲,而且在交合时还不放屁,真是个好东西啊……”
    “相公,可儿在吃饭呢。”可儿红着脸小声嘟囔着。
    邢书记似乎未曾听见,继续他的高谈阔论:“大家想象一下,当这些老同志正在巫山云雨至紧要关头,突然‘电闪雷鸣’放出了一连串儿的响屁,这让我们妇女同志情何以堪?更为严重的是,如果这些阶级姐妹一旦对国家干部产生了厌恶与抵触情绪,甚至拒绝交合,那么这些老同志后半辈子岂不是了无生趣?如果因而导致他们懒政怠政,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嘛。所以,食用八爪鱼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不放屁乃实属利国利民的好事,呵呵。”
    “这位先生是……”陈店主为其深奥的理论所折服,恭恭敬敬的问道。
    “本书记是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邢书记谦虚的回应着。
    东晋郭璞《山海经图赞》中云,“一头十身,何罗之鱼”,因此芷鱼也称“何罗鱼”,其实就是当今的墨鱼(乌贼),有两长八短共十只腕足,古人误将其触手当成了身子。
    如陈店主所言,虽名为“芷鱼”,但却只有八条触手,当是章鱼(八带鱼)无疑。不过,灵界的进化途径也许与尘世有所差异,因而不能一概而论。
    “帝都之中,都有哪些酒楼食肆有芷鱼卖?”我问。
    “此鱼产自于东海,弱水下江湾的渔船偶尔也会入海捕捞,所以本店也间或有芷鱼菜肴出售,但经常断货,”陈店主解释说,“帝都的南门口有一家‘黄龙饭店’,他们有自己专门的进货渠道,因此能够常年保持供应。”
    “黄龙饭店,”我思忖道,“莫非与黄龙宗有关系么?”
    “不错,正是黄龙宗一位长老所经营的,生意规模很大,有百余张桌子以及雅间和众多的客房。饭店的旁边就是一家名为‘帝都人间’的青楼,里面的女子分别来自五洲,风情各异,以满足不同口味顾客的需求。当然喽,价格也是相当的不菲。”陈店主答道。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道,这位‘鱼刺散人’必定是那家饭店的常客,待自己明日前去暗访,想来应该找得到此人。

    是夜,客房内,油灯光微微摇曳着,一丝淡淡的青灰色烟柱袅袅升起……
    我脱下鞋,和衣躺在床上,默默的等待着子时的来临。
    肥纯插上了门闩,然后现出食铁兽原形,慵懒的趴伏在地上睡觉,鼾声如雷,肥嘟嘟的身体几乎塞满了小半间屋子。
    隔壁房间里,透过木板墙隐约传来了邢书记低沉而有力的“嘿咻”之声。须臾,一个响屁过后,总算归于了沉寂。
    我毫无睡意,思绪又回到了南洲原始密林中……
    自己与岭南猿公和赖卜已经分开有月余,不知他们是否还在密林之中转悠。越界后,通讯设备便已全部失灵,再也联系不上了。自己被八爪鱼拖下了“南海号”,手机受到海水腐蚀也报废了,不然倒是可以拍点中洲的风土人情,将来回到尘世也好炫耀一番。
    不知道肥纯的“闪遁”之术,能否一下子遁过南海,去到那莽莽原始热带雨林之中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食铁兽的鼾声骤然停止了,我抬头望去,见其笨拙的爬了起来,举起两只前爪,冲着我眨眼示意。
    我一骨碌儿翻身下床,定睛细瞧,果然食铁兽双爪的第六根“伪拇指”肉垫之中,灵气“咝咝”的作响,正在缓缓的蜕出透明的指甲……
    原来这东西是透明的,普通人的肉眼难以识别,自已若不是修习了“巫医心经”,也根本就瞧不出来。
    “脱下袜子。”肥纯轻声吩咐着。
    “不是安装在手指头上面么?”我诧异道。
    “手指与脚趾各装上一根灵指甲,以防将来双手被人绑缚住,仍然可以用脚划破虚空‘闪遁’。”肥纯解释说。
    我闻言大喜过望,这可是再好不过了,想不到肥纯这胖姑娘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
    “没洗脚,有点臭……”我随手扯去脏兮兮的袜子,歉意的说着。
    肥纯嘻嘻一笑,柔声道:“闭上眼睛,放松意念,本姑娘这就为你安装灵指甲。”
    我依言闭上双目伸出右手和右脚,然后放松意念,“无定势,水入杯则杯状,水入瓶则瓶状……”
    须臾,右手的食指尖蓦地一紧,随后右脚拇指也是同样的感觉,不疼也不痒,一切如常。
    “好啦,你自己瞧瞧吧。”肥纯嘻嘻说道。
    我随即睁开了眼睛,眼前的食铁兽已经变回了胖胖的肥纯,正笑靥如花的望着自己。
    我定睛细瞧右手掌,食指一如往常般并无异样,脚趾也是如此,唯见两处有着些许灵气正在缓慢的隐去。
    “尺子,灵指甲已经隐入肉中,与你永久的融为一体,使用时需以意念驱使,日后勤加练习,便会应付自如了。”肥纯解释说道。
    我摸摸右手食指,甩了甩,然后问她:“肥纯,现在就能‘闪遁’了么?”
    “当然可以。”肥纯点点头。
    “那万一遁出去,找不回来这儿了呢?”我颇为担心。
    “灵指甲是本姑娘肉体之物,无论你遁去了哪里,肥纯都可以感应得到,这样你就永远都甩不掉我啦……”肥纯开心的笑道。
    “嗤”的轻微裂帛之声,我食指划开了虚空……
    眼前登时一片漆黑,耳边闻得四周灵气涌动的阵阵啸音,身子如同失重般的漂浮了起来。此刻,虽然心里头有些许紧张,但却感觉到无比的新奇与刺激。
    过了好一会儿,想必是已经遁出去很远了,应该出去瞧瞧究竟到了何处。我于是集中意念,食指再次猛然一划,但觉眼前一亮,原来自己已然进入到了一间屋子里。
    柔和的油灯光下,一张大木床,邢书记赤身裸体的抱着可儿睡得正香……



    第四十五章 黄龙饭店
    我大跌眼镜,以为自己已经“闪遁”了很远,不料竟然会是在隔壁……
    唉,我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开了房门,迎面瞧见肥纯倚在走廊栏杆上,正笑嘻嘻的瞧着自己。
    “你知道尺子在这儿?”我讶然。
    “本姑娘说过,可以感应得到灵指甲在哪儿,”肥纯显得很是得意,遂压低声音悄声问道,“奇怪,邢书记前数日在弱水江边不是刚刚发过情了么?怎么又……”
    “嘘……”我反手将门轻轻的带上,万一此刻邢书记醒来,那场面可是相当的尴尬。
    看来这位肥纯虽然已经修炼至高阶妖兽,并且幻化成人形,但对人类生理方面的常识依然欠缺的很。在自然界中,所有脊椎动物大都因季节的变化而产生发情期,尤其是鸟类和哺乳动物,通常一年只有一次,持续数日不等。尘世的雌性大熊猫发情期为三月下旬至五月中,时间约一到三天。
    大约在一百万年前,猿人原始群时期,人类的发情期消失了,可以在一年当中的任何日子里两性交媾,其性活动的总量远远超过了自然界的其他动物,并创造出了丰富多彩的性文化。
    “邢书记是蠕头蛮,一年四季都在发情,非普通人类可比。”回到屋里,我如是说。
    “哦,那得产下多少子嗣啊。”肥纯似懂非懂的自语着。
    我岔开了话题,说道:“明日中午,尺子要到‘黄龙饭店’私下里暗访,估计那位‘鱼刺散人’极有可能会去那儿吃芷鱼。”
    “太好了,本姑娘也想吃,以后就不放屁了。”肥纯兴奋不已。
    “不,尺子自己去,”我解释说,“‘鱼刺散人’身为黄龙宗第一杀手,行事必然极为的谨慎。尺子从未修炼过,因此不会惹人注意,而你是高阶妖兽,极易引起饭店内高人异士的警觉。”
    “本姑娘是担心你嘛。”肥纯面现委屈之色。
    我呵呵一笑:“不要紧的,尺子如今有了灵指甲,如果发现一有危险,立马‘闪遁’也就是了。”
    “好吧,本姑娘一旦感应到你‘闪遁’了,就立刻前去接应。”肥纯显得很是无奈。
    “这才是好姑娘嘛。”我微笑着点点头。
    “你发情了么?”肥纯双颊绯红,一对圆眼睛火辣辣的盯着我,突然说道。
    “什么?”我闻言一愣,赶紧回答说:“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会发情呢?”她不无沮丧的问着。
    “肥纯,尺子发情的时候自然会说的,”我语气郑重而严肃,“现在,你不要胡思乱想,赶快睡觉去。”
    “你不会是‘柳下’什么‘惠’吧?”她面现疑惑之色。
    “绝对不是。”我明确的回答道。
    肥纯叹息着栓上门,就势一滚,又变回了胖嘟嘟的食铁兽模样,慵懒的趴伏在地板上,须臾便发出了鼾声。
    我神情轻松的宽衣解带,一头钻进了被窝里,然后小声的吩咐说道:“绿珠,在梦里继续讲述有关青头族气囊的事情……”

    帝都南门口,两座偌大的宫殿式建筑并排矗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均是朱红色的高大廊柱,气派非凡。其中一栋的屋顶上铺着黄色的琉璃瓦,大门横匾上镌刻着“黄龙饭店”,笔力浑厚富态。紧挨着的那栋稍矮一些,绿色琉璃瓦顶,飞檐翘角,造型轻盈,匾额上书有“帝都人间”几个钟灵毓秀的小字,给人一种阴柔美感。
    我默默的站立在街口,眺望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流,感觉到其热闹程度都快赶上尘世的一线城市了。
    午时中,我走进了黄龙饭店。
    刚跨入大门槛,就闻到了阵阵浓烈的酒菜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爽。抬眼望去,大厅内的百余张八仙桌大都已经高朋满座,人们杯觥交错,吃喝正酣。
    这么多的食客,要想从中找出“鱼刺散人”来可不大容易呢,我寻思着。
    “客官,就您一位么?”有小二上前热情的打着招呼。
    我点点头,问道:“小二,今日可有芷鱼卖?”
    “呵,巧了,客官您可真有口福,今天早上,新鲜的东海芷鱼刚刚到货。”这位口齿伶俐的小二很会说话。
    我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粒人丹,故意捻在指尖把玩,这是昨晚用一颗妖丹同陈店主兑换的“零钞”。
    “小二,”我故作迟疑的说道,“有位朋友相约来这里品尝芷鱼,可不晓得我是否来早了……”
    “客官,您的朋友可预订了大堂或是雅间?”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嘴里自语着:“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吃上一餐芷鱼,说这里的味道最正宗……
    小二瞥了一眼那粒人丹,于是服务则更加的热情了。
    “客官,您可问对人了,小的名叫‘金哥’,在这黄龙饭店已有好几十年,但凡熟客都认得。嗯,有一位先生倒是每日必食芷鱼,给的小费么,也很大方……”小二嘿嘿说道。
    “他来了么?”我心里一阵莫名激动。
    小二狡黠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落在了那粒人丹上,未曾答话。
    我淡淡一笑,将手中的人丹递给了他。
    “那位先生人已经来了,他在楼上最南头有个预留的雅间,名叫‘合欢阁’,小的这就带您去……”小二满脸堆笑的将人丹揣进怀里,语气恭顺之极。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上去吧,也好给他个惊喜。”我一摆手说道。
    “是,客官,如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金哥便是。”小二哈着腰退下去了。
    嗯,还算是比较顺利,这位黄龙宗的头号杀手尽管隐藏的很深,但其怪异的食癖暴露了他。世间任何人都有其弱点,只要是认真仔细的寻找,总归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我沿着木楼梯上到了二楼走廊,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踱步来到最南头的包间“合欢阁”,确认无误后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个面色红润,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旁独自饮酒。在光滑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根如手指般长,乳白色锋利的鱼刺……
    “你走错房间了。”那人放下酒碗,眼皮都没抬,口中冷冷的说道。
    此人神情之镇定,语言之简练,完全符合杀手的要素。
    “走错与没走错有何分别?”我淡淡的一笑,这人确凿无疑就是“鱼刺散人”了。
    那人愣了下,缓缓抬起双眸,眼中流露出警觉的目光。
    “你是谁?”他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是谁与不是谁又有何分别?”我怎么有点说顺口了。
    这人的眉头蹙起,好像是在琢磨话中的含义。
    “你是‘鱼刺散人’?”我问道。
    此人闻言一惊,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似笑非笑的回答说:“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
    原来这位黄龙宗的头号杀手也有点小幽默呢,我心中暗道。
    “是,则有要事相商。不是,在下即刻走人。”我平静的说道。
    “请坐。”他嘿嘿的一笑,等于是默认了。
    我一撩长袍衣襟,坐在其旁边的椅子上,看似无意之间抖落了那张朱雀宗的“星相追踪符”,掉在了“鱼刺散人”的脚边。
    他伸手拾起来递给我:“你的东西掉了。”仿佛并不在意。
    “哦,不好意思。”我凝视着他,嘴里道谢。
    “好吧,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他轻轻拈起桌上的那根鱼刺,在手指间转动摆弄着。
    “在下鲁班尺,是一名来自尘世的大巫医……”我照实回答。
    “尘世?”他不禁愕然。
    “正是,来到了灵界已有月余。”我说。
    “你找本散人,所为何事?”他狐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过来。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金哥托着一大盘红烧八爪鱼走入屋内,口中说道:“客官,您的芷鱼。”
    “鱼刺散人”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接过热气腾腾的盘子,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深吸了一口菜肴之香气,仿佛很陶醉似的。
    金哥冲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躬身退下。
    “听说吃过芷鱼之后,就不放屁了,”我微笑着说道,与江湖人士交往,有时候来句粗话利于调节气氛,“散人每日必食芷鱼,这份坚守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鱼刺散人”果然乐了,呵呵笑道:“此乃青楼女子的最爱。”
    “哦,如此说来,散人是‘帝都人间’的常客了。”我说。
    “那是自然,”他颇为自得的啧啧说道,“旁边的这家‘帝都人间’乃是中洲最富盛名的青楼了,里面的女子个个色艺双绝,真是令人流连忘返啊。呵呵,但不知尘世的青楼女子又如何?”
    这位黄龙宗的头号杀手竟也是个酒色之徒,自己索性顺其爱好往下说,这样可以尽快减少并消除双方之间的隔阂,以便顺利的打探出实情。
    “在尘世,遴选青楼女子需要过三关,并进行一系列的岗位培训,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胜任的,比当公务员要困难得多了……”我说道。
    “愿闻其详。”他果然感兴趣了。



    第四十六章 “鱼刺散人”
    我拽过一只空碗,斟满黄酒,仰脖一饮而尽,“黄龙饭店”的酒的确一流,远比镇南关的好喝。
    “在尘世的中国古代,女子入青楼应聘需要严格进行筛选,通俗说来就是过‘三关’。第一关最紧要,就是家庭出身,其直系亲属中不能与官场有什么纠葛,也没有犯案的前科,这就相当于政治审查,简称‘政审’。而且女子的年龄不能够超过十七岁。第二关为面试,观察其相貌体态之整个形象,要求女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既然挑选的是妓女,因而其长相就要与平常女子的外貌有所不同。所谓‘眉清’,就是指眉毛清晰,眉尾不能太掉;‘目秀’并非要眼睛很大,细而顺最好,三角眼是万万不可的,发黑发紫的口唇颜色被认为是‘索命’,更是要不得的。身材呢,也必须要肥胖适中,《杂事秘辛》中记载,女人‘肩宽一尺六寸,屁股比肩宽少三寸。从肩到手指长为二尺七寸,指离掌四寸,细小比较受人欢迎……’其中尤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头发要浓密,因为发质是否乌黑浓密是一个女人性欲是否旺盛的外在表现。”我侃侃道来。
    “竟然如此复杂……”散人嘴里啧啧道。
    我冷笑一声,接着述说:“第三关,就是要对应聘女子进行裸身检查,简称‘体检’。主要是查看其体毛,上品者阴户与腋下的毛发需细软,不能过于稀少,更不能呈红色或黄褐色,这些被认为是‘损阳伤身’之人,甚至会招致男人之横祸。三关通过后,还要进行上岗培训,因为仅仅从‘硬件’上吻合还不够,需要在‘软件’上下功夫。由于中国古代青楼是名流官宦、风雅才子的社交场所,乃为上流社会附庸风雅的地方,因此妓女也必须略通琴棋书画,咏词唱曲以及舞蹈等技艺都是需要恶补的。此外还得要会哭才行……”
    “会哭?那是为何?”散人不解道。
    “青楼培训课程中,有专人教授妓女们‘哭技’。普通人的那种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是绝对不行的,而是要悲悲切切,如鲠在喉,欲哭无泪,幽幽咽咽,适可而止,恰到好处。从‘哭’的技术层面上来说,往往是衡量古代青楼妓院服务水准的重要指标。你想想,来青楼消遣的客人,就是为了图个放松和释压。世间上,并不是人人都能够事业顺利,春风得意,往往于仕途受挫或商场失意之后,便来到青楼希望得到一些安慰。此刻,若是有一女子善解人意的为自己不幸之遭遇而感伤流泪,这就好比是一剂良药,足以令男人抚平创伤,得到心灵的慰籍。”我解释说道。
    “鱼刺散人”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询问着:“那么‘公务员’又是什么呢?”
    我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尘世的公务员就相当于灵界帮派内部的工作人员,譬如‘黄龙宗’,从宗主到基层分为若干个档次,各个级别的待遇也都有所不同。尘世每年都会从年轻人当中选拔一些人进入‘帮会’,至于遴选程序嘛,相比起青楼来那可就要简单得多了。第一关政审,那是必须的,有官家巨贾背景的那是最好。第二、三关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是应聘男性公务员,其身材与相貌怎样并不重要,体毛一般也不看,唯有‘会笑’才受重视。”
    “笑?那人人都会呀……”散人疑惑道。
    “那可不一样,普通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前仰后合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样有失身份。必须要学会冷笑,谄笑,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有的时候还必须在上级面前装成傻笑……”我呵呵一笑,结束了讲话。
    “哈哈哈……鲁先生的见解甚合吾意,黄龙宗也正是如此,”散人大笑着拱拱手,说道,“你找本散人有何事相商,但说无妨。”
    我也拱了拱手:“在下从尘世来到灵界,专为打探南洲大沼泽赤眼鬼面蟾蜍的下落,听闻黄龙宗曾经有几位金丹期的修士被谋杀,也是与其有关,贵宗还专门为此颁发了‘黄色通缉令’,海捕天下。”
    “不错,本宗那几位金丹期的修士……”散人承认道,但随即又谨慎的停住了话头,“鲁先生,你既然为尘世中人,却不知为何对此事这般感兴趣,毕竟那已是三百多年前的旧案,而且鬼面蟾蜍自案发后就彻底的销声匿迹了。”
    我想了想,说道:“三百多年前,鬼面蟾蜍在灵界失踪后,而恰巧于同一时间段,尘世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位‘蛤蟆天子’,其残暴嗜血的性情与鬼面蟾蜍如出一辙……”
    “蛤蟆天子?”散人似有不解。
    “明崇祯十七年,崇祯帝朱由检在煤山自缢身亡,京城遂被李自成的大顺军占领。此时南方的部分地区仍属于明朝,大臣们遂拥立明神宗的孙子朱由崧为帝,改元弘光。《明季南略》记载,‘上(弘光帝)体魁硕,一日毙童女二人,厚载门月裹骸出……用人参饲羊,羊饲犬,切细狗犬拌入草中喂驴,候驴交峻作时,割其势以啖至尊,御宫人,多以洪创死……上醉后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门,嗣后屡有之,曲中少女几尽。’”我解释给他听。
    “哼,此人简直是禽兽不如!”散人听罢拍案而起。
    “在下怀疑鬼面蟾蜍已经潜去了尘世,”我分析说,“从弘光帝朱由崧残暴蹂躏童女的禽兽行径上看,似乎已然不似人类。若是从时间上来参照对比,也差不多是吻合的,而且二者之相貌亦极为相似。据说其为了配置房中壮阳药,还命令南京城所有的乞丐群体夜间为其捕捉癞蛤蟆,灯笼上大写‘奉旨捕蟾’,因此被百姓戏称‘蛤蟆天子’。当然,宫中还曾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就是朱由崧的相貌确实很像蟾蜍。”
    “哦,连相貌也很相似?”散人来了兴致。
    “不错,据史料记载,当年刘伯温初见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时,为其怪异的相貌和体态所震惊。谓其,‘高额细眼,凹鼻阔唇,耳虽小廓却厚,颊虽突而颏硕;身长而背弓,腿长而膝弓,腰粗而肩窄,手阔而指细;行动如虾在水,声音则鹰鸣而猿啼……’这样的描述,简直与蟾蜍的样貌几乎雷同。但凡相貌怪异之人,其遗传基因也必定异常强大,朱由崧若发生‘返祖现象’,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鬼面蟾蜍如果真的是潜去了尘世,那么物以类聚,其自然会较为亲近与自己容貌相仿之人,如果再加上至高无上的权势以及供其驱使之宫女等条件,夺舍南明弘光帝朱由崧乃是首选。”我平静的说道。
    “鲁先生,听你一番话,本散人也感觉到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至于二者从时间上比对,这就需要去一趟黄龙宗探所,设法查阅一下卷宗,我们明日午时仍在这儿碰面,如何?”散人沉吟了片刻,然后郑重的说道。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散人了。”我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鲁先生,这盘芷鱼可是好东西,就请你吃了吧。”散人微微一笑,推门走出了房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叹息着摇了摇头,先是为自己斟上了酒,然后准备开始享用那盘已经凉了的八爪鱼。
    看来这位“鱼刺散人”还是蛮有正义感的,但自己内心深处仍就是疑虑重重,挥之而不去。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大厅内传来吵杂喧哗之声,紧接着还有人发出了厉声尖叫。
    我跃身而起,走出了房门。
    楼下大厅内,一只八仙桌侧翻于地,菜肴酒水横流,一帮食客正紧张的围拢聚在一起,透过乱糟糟的人群,隐约可见有人匍伏在了地板上,金哥正手拎着木托盘,蹲在那人的身旁,一面用力的推摇着他,口中不停的焦急呼唤着。
    出事儿了,我心里寻思着,赶紧匆匆跑下楼梯,挤进了人群里。
    破碎的八仙桌下,一身穿灰布长袍之人仰面倒卧在酒渍中,其双眼圆瞪,空洞的凝视着上方,面目表情满是诧异之色,正是“鱼刺散人”!
    我蹲下身子,将其身子反转过来,伸手轻轻拂去他颈后的乱发,一根乳白色的鱼刺正深深的插在其脑后延髓上……



    第四十七章 白道结界
    这位黄龙宗的“头号杀手”,竟然被自己赖以成名的暗器杀死了。
    此刻,食客们惊恐未定,现场一片混乱。
    “金哥,你可瞧见是何人所为?”我悄声问道,同时抬眼望向二楼,“鱼刺散人”应该是被人暗算后从楼上抛下来的,否则不至于会砸翻八仙桌。
    金哥摇了摇头,回答说:“小的刚刚送菜从楼上下来,就看见这位客官躺在这里,猜想他一定是喝多醉倒了。”
    “那么二楼走廊里看见什么人了么?”我接着询问。
    金哥依旧是摇摇头。
    “你来一下。”我朝楼上使了个眼色,示意道。
    金哥拎着木托盘,跟随在我身后走上楼梯,直接来到了“合欢阁”房间内,并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他死了么?”金哥拘谨的站立在门口,胆怯的问着。
    我点了点头,先给自己倒了碗酒,“咕嘟”一口喝干,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凝视着金哥。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我平静的问道。
    金哥再次摇了摇头。
    “他就是黄龙宗第一杀手‘鱼刺散人’。”我说。
    “啊……”金哥闻言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知道是谁杀死了他么?”我接着问。
    “不知道。”金哥赶紧摇摇头。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嘿嘿冷笑了两声,“今天本人来到‘黄龙饭店’,其实并无人相约,目的只是为寻找黄龙宗的第一杀手。我不知道其名字与相貌,只是听说此人有一怪异食癖,就是每日必吃芷鱼。”
    金哥茫然的眼神儿。
    我没理睬他,继续说着:“你为了一粒人丹而透露出‘合欢阁’包房,直到此刻,一切都还算正常,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当我见到房内之人时,才开始起了疑心,身为黄龙宗的头号杀手,在其怪异的食癖已经泄露出去的情况下,竟然还常年包下‘合欢阁’照常每日食用芷鱼,难道就不怕仇家暗算么?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绝非一流杀手之所为,倒像是有意的在暴露身份,引人上钩。尤其是此人的手中还一直拿着一根鱼刺把玩,如此刻意的表明身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就更加重了我的怀疑。”
    金哥眨了眨眼,仿佛听不明白。
    “当我故意将一张朱雀宗的‘星相追踪符’掉落在此人脚下的时候,他的表情则完全无动于衷。即便‘鱼刺散人’与朱雀宗毫无瓜葛,但杀手本身的素质也会令其有所警觉,毕竟五大宗派明争暗斗,一直以来都是相互戒备和提防的。还有,作为灵界第一大宗的头号杀手,地位高高在上,竟然起身双手恭敬的来接店小二的盘子,这也有些匪夷所思。”
    金哥怔怔的看着我。
    “此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在‘黄龙饭店’包房内吃芷鱼,金哥你也在此服务了这么久,还拿了人家不少的小费,竟然连其是什么人,姓氏名谁都不知道,这实在是令人费解,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么?”我话锋一转,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他。
    金哥面无表情。
    “此人绝非‘鱼刺散人’,而只是一名替身,他答应我要去黄龙宗探所设法查阅案卷。请注意,他说话的时候用了‘设法’这个词,若真的是黄龙宗头号杀手,应该可以随时翻阅卷宗,甚至有关鬼面蟾蜍的情况也应早已熟记于心,根本无须去‘设法’查阅。”我接着说。
    金哥嘴角边显露出一丝冷笑。
    “除了替身每日里在‘合欢阁’的包房内‘钓鱼’外,真正的‘鱼刺散人’究竟藏匿于何处呢?不但能够天天都顺利的吃到芷鱼,而且还可以随时的监视‘合欢阁’?”我微微一笑,“那么想来唯有店小二的身份是最为方便了……”
    金哥轻蔑不屑的眼神儿。
    “死者不过是你的替身,金哥你才是真正的黄龙宗第一杀手——‘余慈散人’!方才他匆匆出门,便是将我所说鬼面蟾蜍在尘世的线索告诉你,结果在包房外面的走廊里被你灭口,并抛尸楼下……”我一边说着,同时悄悄的伸出食指,做好了“闪遁”的准备。
    金哥面容冷酷的走至桌旁坐下,将托盘撂在一旁,然后拿筷子夹起一整条八爪鱼,“喀嚓”一口咬掉其脑袋,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不错,我就是‘余慈散人’。”他缓缓说道。
    “可你为什么要杀掉自己人呢?”我疑惑的问着。
    “哼,”他鼻子不屑的哼了声,“不过是本散人找来的一个替身而已,竟也敢自作主张要去查案卷,随意的暴露自己身份,如此不堪重用之庸才,留其何用?”
    我闻言直摇头,不过此事与自己无关,还是抓紧打探鬼面蟾蜍的消息要紧。
    我略一拱手:“在下鲁班尺,是来自尘世的大巫医,镇南关朱雀宗姞长老介绍我来找你的……”我首先报出了姞长老的名头,并拿出那张带有玄鸟标记的朱雀宗“星相追踪符”摆在了桌子上。
    “你上当了,”余慈散人两根手指拈起符箓瞧了一眼,不屑的说道,“数百年来,中洲的四宗四门以及妖兽界,都在不遗余力的打探黄龙宗第一杀手‘余慈散人’的真实身份,但始终都未能如愿,如今,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我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姞长老根本就不认识‘余慈散人’,只是假借尺子之手来寻找到你?”
    “不错。”金哥哼了声。
    我闻言不禁长叹一声:“唉,姞长老果真是老奸巨猾啊,不过请你放心,尺子是绝不会告诉他‘余慈散人’真实身份的。”
    金哥冷冷道:“他已经来了。”
    说罢,他手指晃了下,那张符箓“嘭”的燃烧起来,发出血红色的光焰,一缕青烟冉冉升起,纸灰散落在了桌子上。
    “哈哈哈哈……”屋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怪异的桀桀笑声,紧接着地上蓦地出现了旋转着的灵气团,瞬间幻化出了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侏儒。
    “姞长老!”我不禁愕然。
    姞长老负手而立,口中啧啧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黄龙宗头号杀手竟然委身成了店小二,老夫实在是佩服之至啊。”
    “本散人也佩服姞长老的心机,竟然会利用尘世未成年人来达到你的目的。”余慈散人将剩下的八爪鱼身子吞了下去。
    未成年人?我摸了摸下颏胡茬子,心里想可不是么,按照自己的年龄在灵界,恐怕才念小学一年级,刚刚戴上红领巾。
    “姞长老,原来你一直都在暗中跟踪着尺子……”我目光望着这个不男不女的老侏儒,嘴里苦笑道,“看来所谓找黄龙宗余慈散人打听鬼面蟾蜍的说法,不过是借此引我前来帝都罢了。”
    “哼,老夫未曾骗你,不信可以直接问他好了。”姞长老鼻子哼了下。
    我于是转过头来,问余慈散人说:“在下从尘世辗转来到灵界,就是为了打探鬼面蟾蜍的下落,若是您知道的话……”
    “你找鬼面蟾蜍所为何事?”余慈散人打断了我的话头,眼神儿显得异常的冷峻。
    “当然是为了复仇。”我说,心想既然鬼面蟾蜍杀了黄龙宗的几位金丹期修士,那么双方必定是结下了梁子。从理论上来讲,自己与余慈散人应该是友,而绝非敌人。
    “你本尘世中人,与鬼面蟾蜍又有何仇?”他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
    “唉,师门之仇,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我叹息着,并不想现在就都说出来。
    余慈散人沉思片刻,口中缓缓说道:“鬼面蟾蜍并不在灵界。”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心中似乎豁然开朗,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着,“怪不得这三百多年来,鬼面蟾蜍始终都杳无音讯,原来他果真早就潜去了尘世……”
    “不,你错了,”余慈散人摇摇头,“鬼面蟾蜍并没有潜逃到尘世,而是遁入了‘白道结界’。三百多年前,鬼面蟾蜍在帝都杀害了黄龙宗的几位金丹期修士,本散人一直追踪其到达了‘白道结界’的边缘,所以肯定其是逃去了那里。”
    我闻言一愣,忙问道:“余慈散人,这个‘白道结界’是什么地方?”
    余慈散人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姞长老此刻接过了话头:“呵呵,此乃修炼界的一个秘密。尺子既然带老夫找到了黄龙宗的头号杀手,作为还你一个人情,那么就索性告诉你吧。‘白道结界’其实就是一处灵界的虚空,位于中洲的西部,弱水的上游。那里有一个名为‘大地之母’的天坑地穴,深若数千丈,终日雾锁烟迷,灵气翻涌升腾。自上古的时候起,至今从未露出过真容,但凡修炼者冒险入内,包括元婴期的修士,无有归者,所以也被称为‘死亡之穴’。”
    “没错,当年本散人追踪到了这里,也不敢冒险的进入,想那赤眼鬼面蟾蜍误入其内,必不得生还。因此,这三百余年来,他才音讯皆无。”余慈散人解释说道。
    “白道结界……”我嘴里念叨着。



    第四十八章 帝都人间
    在天文学上,以地球为中心,地球环绕太阳所经过的轨迹称为“黄道”,而月球环绕地球的轨迹则叫做“白道”。
    那么“白道结界”又是什么呢?难道“大地之母”会是通向另一维虚空的通道么?
    “‘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果然如此。”我喃喃自语着。
    “你说什么?”姞长老诧异的望着我,口中疑惑的问道,“难道你知道这‘白道结界’?”
    我摇了摇头,据实相告:“尺子从未听闻过。”
    姞长老点点头,语气显得极为诚恳:“老夫奉劝你一句忠告,别想着打‘死亡之穴’的主意。一千年前,中洲五大宗宗主联袂闯入‘大地之母’天坑地穴,结果一去不返,至今音讯全无。如果连元婴期修士都难得生还,你这般小小年纪,又从未修炼过,只不过是头脑聪明了少许,又何苦要自寻死路呢?”
    “多谢前辈指点,”我拱拱手,岔开了话题,“姞长老跟踪尺子找到了余慈散人,敢问接下来会怎样?尺子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从而导致你们双方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此话表面上像是自己在忏悔,其实目的是想要打探姞长老因何费尽心机来寻找黄龙宗第一杀手,以及双方之间的恩怨。
    “这不关你事。”姞长老一句话就给顶了回来。
    “你想要知道的太多了。”余慈散人冷冷的说道。
    唉,此二人乃两大宗派之佼佼者,想要糊弄他们可不容易呢。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鬼面蟾蜍最后线索中断的地方,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进展,接下来要靠自己去查证了。
    “两位前辈,那你们慢慢聊啊,尺子先行告辞了。”我拱手说罢,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胸口猛然间一热,绿珠骤然间发出了警报,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发出“咕噜噜”的提示音。与此同时,自己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寒气已至脖颈后。
    我身体本能的朝右侧急闪,眼角余光瞥见余慈散人捏着一根乳白色鱼刺的手掌紧贴着自己的左颈划过……
    “不可!”耳边依稀听到姞长老急促的喝止声。
    此刻,心倏的提到了嗓子眼儿,肾上腺素猛增,我的右手指急速的下划,瞬间进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闪遁”成功了。
    好险啊,我的胸口怦怦直跳,这次又是绿珠救了自己。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真的是大意了,没想到余慈散人好好的,竟会突然见出手灭口。还有,就是姞长老为何要喝止余慈散人?难道其果真相中了尺子大巫医,想要纳入朱雀宗门下么?鬼才相信呢……
    “绿珠,谢谢你。”我拍拍胸前的“翡翠玉牌”,感激的说道。
    “咕噜噜。”绿珠欢快的回应着。
    黑暗中,四周灵气涌动,我仿佛随波逐流般的飘向了远方……
    过了好一阵子,自己感觉已经遁得差不多了,应该先露头出去瞧瞧到哪儿了。
    意念到处,眼前突然闪现出一道亮光,如同黑暗隧道的出口。刹那间,我已然悄无声息的站立在了一间散发着淡雅香气的闺房之中……
    隔着珠帘,耳中听到外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于是便悄悄地凑近帘子望出去。
    这是一间颇大的会客厅,里面坐着十余位年轻貌美,衣着光鲜的姑娘,浓妆淡抹,云鬓发髻,风姿绰约。
    “今日,老夫为尔等传授‘媚术’,”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媚’者,左女右眉,此术即是以双眸传情,祭出眼波这个大杀器来制服男人。譬如,眉目传情、烟视媚行、暗送秋波、一笑百媚生,崇洋媚外……”
    我感到有些意外,此人竟然操的是地道湖南口音,难道也是从尘世过来的。
    一个相貌较好的年轻女人在问:“大师,何为‘崇洋媚外’?”
    “哦,你们小姑娘是未曾见过那些红毛洋女啊,个个都生就长腿大胯,前凸后翘。朝廷里的官员们简直都趋之若鹜,呵呵,也就唯有本提督一人坐怀不乱……”那苍老的声音自豪的说道。
    我闻言不禁愕然,听这口气,他不会就是那位“飞僵”吴老爷子吧?
    “因何男人都喜欢烟花宿柳呢?盖因青楼女子大都精通擅长媚术,所以才成为了吸引许多巨商富贾和朝廷官员所留恋的烟花之地。媚术最重要的是眼神儿,外加一些细微的肢体语言,此功法达到极致时,则无须施展任何诱惑手段了。只要盈盈俏立的站在那里,一颦一笑,顿教人心生无限怜意,足以迷倒天下苍生。当然喽,若是体内能够自然的生出香气,那就更似如虎添翼,势不可挡了。”那老者循循的加以解释,看似颇有耐心。
    “人体怎会有香气呢?”有姑娘疑惑不解。
    “是啊,只有汗味才是真,两天不洗就酸兮兮的了。”还有人说。
    “哼,孤陋寡闻,”老者怒道,“想当年,康熙帝的良妃出身包衣,自幼入宫为宫女,生有自然体香。每当春夏游园时,无论走到哪里蝴蝶就跟随到哪里,而且洗之不去,即便是她的唾液,亦含芬芳之香气。康熙帝将其留在身边,一时‘美艳冠一宫,宠幸无比’啊。乾隆爷的香妃来自回部,名曰‘伊帕尔汗’,汉语的意思就是‘香妞’,其出生时就浑身散发着麝香味儿。还有越女西施,‘举体异香’,在浙江苎萝村溪中洗澡,把溪水都染香了。入宫后,她的洗澡水都被宫女们抢着要走,‘用洒帷幄,满室皆香’。唐时杨玉环虽然是胖了点,但美若天仙,雍容富丽,连其流出的汗液都‘红腻而多香’。”
    女人们闻言唧唧喳喳的议论了起来,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有个柔和的男人声音插话说道:“你们既然不相信,那么本大师就让大家见识一下正宗的自然体香……”
    隔着珠帘,我瞧见一身着大红唐装的中年男子来到女人们面前,麻利的脱下外衣和衬衫,然后将其小心的折叠整齐放在一旁,随即张开双臂并上下摆动做飞翔状……
    屋子里慢慢的弥散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就如同春天田地里那种大自然的野花芬芳,徐徐的沁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我知道,这是党大师。
    “哇,真的是野花的香气耶……”姑娘们顿时沸腾了起来,七嘴八舌的一阵嚷嚷。
    有两个姑娘起身上前,大胆的凑近党大师腋下,鼻子拱入浓密的腋毛里用力的嗅着,仿佛很陶醉般。
    党大师惬意的任由她们嗅来嗅去,口中进行着科学的解释:“方才吴大师所说的‘香妃’,她是来自回疆的维吾尔族人,属于白色人种。比利时布鲁塞尔的一家国际美容中心,曾经对十个白人国家的年轻妇女做过一项检测试验。首先用特制的肥皂清洗身体,然后让她们运动出汗,再用仪器进行检测,发现种族不同,其身体散发出的气味儿也各异。美国女人藻香味儿,法国女人酪香味儿,德国女人香木味儿,英国的女人藕香味儿,瑞典女人木槿香味儿。但凡黑白两色人种,无论男女之体味都很浓烈,要么有芳香,要么就很臊臭。而黄色人种呢,诸如在座的姑娘们,一般都无甚体味儿,极个别的才生有自然体香。方才吴大师所讲到的几个女人,乃是咱们黄种人的极品,称之为‘国色天香’,所指就是香鬓、香腮、香唇、香肌、香乳、香汗、香吻,所以古人才有了‘怜香惜玉’与‘一亲芳泽’之说。”
    “那我们如何才能像大师您那般散发出野花一样的香气呢?”女人们都以无比恳切的目光望着党大师。
    “这就是本大师要传授给大家的‘中华佛法芳香智悟功’,再加上吴大师的‘媚术’,呵呵,你们将成为‘帝都人间’的头牌,并引领整个中洲青楼事业的蓬勃发展……”党大师踌躇满志的说道。
    “啪啪啪……”姑娘们报以长久而热烈的掌声。
    我闻言一愣,自己“闪遁”了那么久,却原来只是穿过了黄龙饭店“合欢阁”的砖墙,进入了旁边的青楼“帝都人间”,等于还是在“隔壁”。
    “尺子,很不错嘛,你上次‘闪遁’穿透的是木板墙,这次是青砖墙。”身后蓦地传来肥纯笑嘻嘻的话音。
    “唗!何人在屋内窃窃私语?”会客厅内传来了厉声喝问。
    我一掀珠帘走了出去,口中呵呵笑道:“原来是长江水师提督吴家榜老爷子,大人的‘驭女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还有党大师的‘香功’,令人如沐春风,果真心旷神怡啊……”



    第四十九章 青楼教师
    会客厅内,女人们都愣住了,闺房之内竟然有男人出来……
    “你是何人,怎知本提督名字?”吴老爷子诧异的说道。
    我目光打量着这位“旱魃飞僵”,见其也入乡随俗,穿着灰色土布直领对襟长袍,脑瓜顶上却依旧戴着那顶破旧的草绿色军帽。帽子上面还抠了个洞,眯着眼睛正从那孔洞里往外望。
    此刻,党大师已经穿好了那件大红色唐装,并一丝不苟的系上蒜盘扣,神情从容而镇定。
    “我听得人家说,说什么?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呀,比不上美人多……”我轻声哼起了黎锦辉那首流行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歌曲。
    “哈哈哈……”吴老爷子闻状顿时喜笑颜开,口中啧啧的赞道,“不错,不错,羞山桃花江就是美人多,老夫当年告老还乡之时,就曾带回来八房美妾……”
    党大师疑惑的看看我,又瞧瞧吴老爷子,嘴里不解的问着:“你们俩认识?”
    我微笑着说道:“党大师,不知您与媚娘可否成就了‘秦晋之好’?在下鲁班尺,是朱寒生和有良的朋友。”
    “原来如此,”党大师先是一愣,随即尴尬的笑了笑,“鲁先生,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可否到党某房内详聊?”
    “如此甚好。”我当即答应,既然党大师和吴老爷子出现了,那么朱寒生等人也很有可能就在帝都。
    “姑娘们,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大家都先回去吧。”党大师拍拍手掌,吩咐说道。
    女人们一哄而散,有两个小姑娘还特意的贴近党大师,深深的嗅了几口,然后嘻嘻笑着跑出了房门。
    “肥纯,出来吧。”我扭头对里间闺房招招手。
    珠帘掀起,肥纯扭捏的走了出来。
    “咦,”吴老爷子仔细的打量着她,口中惊异的说道,“此女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臀肉丰满,举止端庄,憨态可掬,少阴之气纯净,当是处子无疑。”
    党大师也踱步走到肥纯的身后,鼻子不停的闻着,最后忍不住弯下腰来,竟然抵近嗅起了她肥胖的屁股……
    这位党大师不过是灵猫科修炼成道的老麝香猫而已,而肥纯则是熊科的大熊猫,二者虽然同属食肉目,但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噗”的一个响屁,肥纯冲着我歉意的笑了笑,嘴里说道:“尺子,因为没有吃到芷鱼才放的屁。”
    “噗通”,党大师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牙关紧闭,双颊绯红,已经不省人事了。
    尘世得道的麝香猫,居然挡不住灵界高阶妖兽的一个屁,尺子也是醉了。
    “哦,此屁出之突然,干净利落,嗅之无味,入耳清脆,隐含金戈铜铁杀伐之声,不似妇人屁那般之臊臭腥膻……”吴老爷子不无惊讶的说道。
    这位当年的朝廷一品大员,竟对女人放屁也如此的有研究,难怪大清王朝会没落消亡呢。
    我摇头说道:“肥纯,弄醒他吧。”
    肥纯闻言矜持的一笑,伸手在其人中穴上轻点,党大师悠悠的醒转。他从地上一骨碌儿翻身爬起,手指轻轻掸去唐装上的灰尘,面呈尴尬之色。
    我不在意的打岔道:“党大师,如今朱寒生和有良他们都还安好吧?”
    “说来话长,请跟我来。”党大师说罢,引领着拐过几道楼梯,出了垂花廊,沿着甬道走入一月亮门。眼前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花圃,园内遍植奇花异草,蝶飞蜂舞,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花圃的后面,有数间精致的厢房,雕梁画栋,屋内装饰也是极尽奢华,但带有明显的脂粉气。
    “鲁先生,请坐,”党大师热情的介绍着,“党某和吴老爷子就居于此。”
    有丫鬟奉上香茗以及一些坚果点心之类的小吃。
    “党大师,你和吴老爷子就住在这青楼里面?”我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我俩被聘为‘帝都人间’的资深教师,在这里传授姑娘们‘媚术’以及‘香功’等青楼秘技。近二十年来,已经培养了大量思想与技术双过硬的性工作者,除了满足黄龙宗的特供需求外,还要为帝都乃至五洲的巨商富贾们提供超一流的服务,如今已经誉满灵界……”党大师颇为自豪的解释说。
    “等等,”我赶紧打断他的话,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二十年?”
    “正是。”党大师回答。
    “二十年前,朱寒生和枋长老带领着你们从蓝月亮谷异界通道来到了灵界,但是却被困在了海中的一个无名小岛上,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党大师优雅的端起茶盅,啜了一小口茶,缓缓道来……
    从蓝月亮谷“玉龙十三国”湖底的异界通道出来后,发现身处在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座无名小岛上,由于通道是单向的,因此已经回不去尘世了。在岛上虽然发现有淡水湖,解决了饮水的问题,但却苦于没有粮食,只能靠捕捞海中的鱼虾以及贝类来充饥,但这样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自邢书记与可儿失踪以后,大家均感觉到了身边危机四伏,枋长老于是带领众人日夜不停的加紧赶制简易木船。数月后,船终于造好了,大家便登船驶离了那座无名小岛,在海上漂泊了数十天,最后才终于见到了陆地。
    上岸后,发现那里竟然有人类居住,而且还能够以古朴的汉语来进行交流,得知此地名为“中洲”,是灵界人口最多,经济也最为发达的地区。但据枋长老所说,灵界似乎只相当于中国的北宋时期,无论从房屋的建筑结构形式以及百姓穿着服饰上来看,都很像是宋代的风格。在渔村小镇上,大家休整了一段时间,同时也对灵界的情况进行了大致的了解。原来这里既没有官府,也无流通的纸钞或是金银等,竟然是以人丹和妖丹作为货币来使用,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那你们是如何生活的呢?毕竟男女老少有好几十口人……”我插嘴问。
    党大师微笑着:“这还得多亏了人家枋长老,木船在海上漂泊的期间,他带领十二头陀捕获并猎杀了好几头海中妖兽,剖腹取得妖丹,那可都是修炼了好几百年的妖丹,十分的值钱。”
    我笑了:“枋长老一定是使用了那只巴雷特狙击步枪吧?”
    “正是,他可拿其当宝贝了,从不让别人碰一下。”党大师回忆说。
    “再后来呢?”我接着询问。
    “听说灵界最繁华的城市叫做‘帝都’,所以大家就一路西行了数十天,才终于抵达这里。帝都是黄龙宗总舵所在地,城市的繁华程度与国内的二线省会城市有得一比,虽然没有官府,但百姓却也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也从不歧视外来人。”党大师似乎感觉很满意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无为而治’吧。”我点了点头。
    党大师接着叙述道:“此地虽然没有尘世那么现代化,但空气、饮水以及食物都异常的洁净,无任何污染,而且人的寿命也极长,能活到八百年左右。若是修炼的话,甚至可达数千年呢,这在尘世是绝对难以想象的。”
    “呵呵,本提督尝试了一下此地的烟花柳巷,结果气煞老夫了。帝都的青楼女子虽然容貌尚可,但却是毫无技巧可言,比起我堂堂大清朝可差远了。”吴老爷子气呼呼的说道。
    “不错,”党大师有啜了口茶,“党某与吴老爷子决定要将尘世先进的性学理念引进到灵界,培养和调教这里的青楼女子,用肉体和技巧促进灵界的社会和谐,这也是输出软实力嘛,哈哈……”
    “那么其他人呢?”我打断了他的话。
    “唉,还不就是那个枋长老么,净没事儿找事儿。他认为此灵界非彼灵界,也不知从哪儿听说有个称作‘大地之母’的地方,很可能是另一处的异界通道,还鼓动说青儿姑娘的相公莫残也一定去了那里。结果呢,他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党大师抱怨道。
    “他们是何时离开帝都的?”我追问着。
    “也快二十年了。”党大师回答。
    原来如此,枋长老与朱寒生等人去了“白道结界”。若是按照姞长老和余慈散人的说法,当年连五大宗宗主联袂入天坑地穴都有去无回,那他们岂不是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想到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们两位就准备今后一直呆在这青楼之中么?”我问道。
    “唉,”党大师叹了口气,“青楼姑娘虽好,但毕竟还是风尘女子,哪儿比得上京城的那些老干部夫人,不但政策水平高,还特别的善解人意,尤其是舍得花钱……”
    “本提督也想念太官同河童了,可惜灵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吴老爷子神情显得很是忧伤。
    “不,还有两个人。”我说。
    “谁?”他俩闻言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邢书记和可儿。”我答道。



    第五十章 出走帝都
    弱水客栈的房间里,党大师和吴老爷子见到了邢书记同可儿,大家惊喜之余,谈及各自的遭遇,均唏嘘不已。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党大师对我简直是肃然起敬。
    我微笑着并未作答。
    “呵呵,”邢书记自豪的解释说,“尺子同志乃是我黄龙府的知识青年,当年响应毛 ‘上山下乡’的号召,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从思想与作风上都得到了升华。当然喽,本书记当年作为产粮大县的一把手,也是起到了一定的引导作用。这次能够不远万里来到灵界,不畏艰险,救本书记与可儿于水火,则充分体现了一名预备党员向组织靠拢的坚强决心与毅力……”
    “预备党员?”我纳闷道。
    “这是当然的嘛,”邢书记发出爽朗的笑声,“本书记一直都在暗中对你进行考核,认为你和可儿都已达到并超出了共产党员的标准。等回到祖国以后,一定会尽快的向组织上推荐,争取早日吸收你俩加入党组织。我们三个人成立一个党小组,本书记是组长,可儿同志为副组长。”
    “相公,可儿加入组织以后,是否就可以同你一起研究辩证法了?”可儿问道。
    “那是当然,何止是辩证法,还有《反杜林论》以及‘路德维希.哥德巴赫猜想’呢。”邢书记呵呵笑道。
    “太好了,还有‘猜想’……”可儿拍着小手,兴奋得两颊绯红,“若是和珅那死鬼知道可儿跟着相公当上官了,不晓得会有多妒忌呢。”
    “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我嘴里小声的嘟囔着,心里寻思,这位邢书记的脑袋到底是坏了没有?自己都有点吃不准了。
    “鲁先生,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这么多的事儿呢?”党大师仍然感到迷惑不解。
    “哦,尺子是从一本名叫《青囊尸衣》的书中看到的。”我回答。
    “《青囊尸衣》?”党大师想了想,似乎脑袋里并无印象,于是疑问道,“此书不知为何人所撰写?”
    “据说是尘世中一个露着半拉腚的流浪汉写的,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我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党大师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着:“那本书里面也曾提到媚娘了?”
    “呵呵,书中有没有说起本提督的那八房美妾?”吴老爷子闻言也来了精神儿。
    我淡淡的一笑,算是默认了。
    说话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陈店主面色紧张的走了进来。
    “尺子大巫医,刚刚接到总舵水花大把头的八百里飞鸽传书,说是泉客岛的泉姑同圣婴娘蜮带着十余名高手,正马不停蹄的赶往帝都。她让我尽快的知会你,若是感觉到帝都不安全,便请速来弱水暂避,水鬼帮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周全。”陈店主匆匆说道。
    我闻言沉思片刻,看来泉姑并不想将“青丹”之事在江湖上张扬出去,而是要私下里偷偷的夺回。如今已经打探到了鬼面蟾蜍的下落,因此也就没有必要“献宝”了,黄龙宗的头号杀手余慈散人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即便是献上青丹,他也还是要灭口的。
    “大地之母”在弱水的上游,当然如果能够跟随着水花乘坐水鬼帮的船溯江而上,倒是比走陆路要安全多了。
    “党大师和吴老爷子,”我郑重的问道,“尺子准备前去寻找朱寒生有良他们,不知可否愿意同行?”
    “当然愿意。”党大师随即点头应允,吴老爷子也附和着。
    “两位可会骑马?”我接着询问。
    党大师点点头:“嗯,本大师以前经常同老干部夫人一道去京城马术俱乐部的。”
    “本提督久经沙场,斩长毛无数,骑马乃是家常便饭。”吴老爷子颇为自豪的答道。
    “那好,”我转过头来,递给陈店主一颗妖丹,口中吩咐说,“烦请陈店主套好马车,顺便买上两匹快马,我们即刻离开帝都,前往弱水下江湾分舵。”
    “您的那辆马车都已经拾掇好了,本店之中也常年备有快马,以应不时之需。这颗妖丹还请收回,尺子大巫医是水鬼帮的恩人,区区两匹马而已,不足言道。见到水花大把头以后,请代我向她问好……”陈店主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暧昧之色。
    “也好,那就有劳了。”我收起妖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况且勤俭节约乃我辈之美德。
    陈店主拱拱手,去准备了。
    “党大师,你和吴老爷子还需要回青楼收拾一下行装么?”我问。
    党大师面色微红,嘴里面支支吾吾的:“这些年嘛倒是攒下了一些金银首饰,还有,就是那件绣花红肚兜了……”
    “是老干部夫人送你的那件么?”我嘻嘻笑道。
    党大师尴尬的点了点头。
    “呵呵,无须,那些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想当年本提督从京城带回羞山的那八房美妾,如今又身在何处耶?”吴老爷子倒是看得开,三两句话便说得党大师不再言语了。
    片刻过后,我们走出了客栈,向陈店主辞行后,便一路直奔帝都南门而去,那是前往弱水下江湾的方向。
    信鸽的飞行时速大约为一百二十公里左右,下江湾分舵至帝都大约有两千余公里,算上觅食与休息的时间,则至少需要飞行二十个钟头。中国古代的战马大约每小时能跑五十公里,但其后就必须要休息而不能连续的奔跑,灵界马的体力远高于尘世,就算是其马不停蹄,恐怕也得四十多个小时。但泉客岛的具体位置目前还不清楚,泉姑与圣婴娘蜮出发以后,水鬼帮的探子才有可能知晓,待信息反馈回下江湾分舵,再通过信鸽传递至帝都弱水客栈陈店主,则耗时已久。因此,泉姑等人极有可能已经赶到了帝都。
    吴老爷子驾着马车,党大师骑马跟随在后,我和肥纯以及邢书记、可儿都挤进了车厢里,并撂下了车帘。
    姞长老目前已在帝都,他和泉姑以及娘蜮都认得我们四人,因此暂时还不能够露面,等出了城再说。
    透过车帘缝隙望出去,此刻正值午后,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看来灵界似乎并没有午睡的习惯。
    我坐在车厢内沉思,自己一行人住进“弱水客栈”以后,陈店主肯定会将此情报飞鸽传书通知了下江湾分舵,水花知道了尺子大巫医在帝都的落脚点,这才得以发出警示。
    “咦,帝都南门守卫好像加强了警戒。”邢书记突然说道。
    我抬眼望去,果然,南门口增加了不少的持械守卫,并且仔细检查和盘问出城的车辆与行人,对进城者倒是不闻不问。
    黄龙宗加强了出城的盘查,这显然是与余慈散人有关,看来整个帝都已经在搜捕自己了。
    “肥纯,看今日情形有点悬,我俩需要用‘闪遁’出城了。你可将长袍与披风给邢书记换上,装扮成女人方便蒙混过关。”我吩咐说。
    肥纯微微一笑,依言除去长袍,递给了邢书记。可儿帮其相公换上后,再以黑色披风将头部裹好,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看似颇具异族情调。
    我又唤党大师近前,悄声的叮嘱了几句。
    “肥纯,我们走。”我说罢指甲轻轻一划,整个身子瞬间遁入了灵气虚空之中。
    无边的黑暗里,四周灵气涌动,自己的身子漂浮起来,随波逐流。这时,一只温暖肥胖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肥纯那散发着热量的大厚胸脯贴了过来……
    “尺子,你冷吗?”肥纯附耳悄声说道,吐气如兰。
    自己本来是想说‘不冷’的,不知怎么到嘴里却变成了......
    “有点。”我说。
    肥纯双臂张开,将我紧紧的搂住,那肥胖多肉的身躯好象是夏日里阳光下晒得膨松的棉花团,柔软而温暖。
    “你发情了吗?”她大咧咧的问。
    “可惜啊,还没有……”我告诉这只孤独而多情的大熊猫。唉,但愿回到尘世以后,她能在卧龙保护区内找到两情相悦的同类,从此就不再孑然一身了。
    南门口,守卫们拦下了马车。
    “呵呵,几位小哥,不认识本大师了么?”党大师策马上前,和颜悦色的说道。
    “哦,原来是‘帝都人间’的两位老师啊……”守卫们也经常喜欢逛青楼,故而认得。
    “两位老师出城可是去送姑娘么?”有守卫问道。
    “是啊,”党大师承认道,并且大方爽朗的说道,“几位小哥改天来楼里喝花酒,本大师请客。”
    “哎呦,那可多谢了,”守卫们闻言笑逐颜开,“今天送的姑娘不知模样如何?兄弟们吃不着,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有守卫隔着车门帘朝里面喵了几眼,然后嘻嘻笑着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马车出了帝都南门,沿着大道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十字道口,我与肥纯正站立在路旁等着他们。
    “我们现在改道西行,昼伏夜出,避人耳目。”我说道。
    “尺子同志,我们不是要去下江湾分舵么?”邢书记颇感诧异。
    “是啊,从帝都南门出来,正是往弱水方向的通衢大道。”党大师也疑惑不解。
    我淡淡一笑:“目前帝都聚集了姞长老、余慈散人以及泉客岛泉姑和圣婴娘蜮等高手,我们在‘弱水客栈’的落脚点迟早会被查出。到时候,即使陈店主能够守口如瓶,但也难保店里的伙计不会说出去。因此,尺子故意透露此行前往下江湾,去寻求水鬼帮的庇护,实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那我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儿?”党大师问道。
    “当然是‘大地之母’,”我说,“其在藏语中的意思,就是‘珠穆朗玛峰’。”
    “白道结界”,你究竟是何种所在?
    (第二卷完)





    《青囊后传》
    作者:鲁班尺
    第三卷《白道结界》
    第一章 邂逅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里,两匹快马和一辆蓬车疾行在广袤的原野上。
    天色慢慢的黑了,乌鹊归巢,路上行人稀少。
    我坐在车厢里,耳边唯闻“得得”的马蹄声,沉思良久后,开口对邢书记说道:“在中洲的西部,弱水的上游,帝都西南数千里之外,有一个陷入天坑之中的地穴,名为‘大地之母’。其深若数千丈,终日雾锁烟迷,灵气翻涌升腾。自上古的时候起,就从未显露过真容,亦称‘死亡之穴’。”
    邢书记心里清楚此行异常之凶险,因而神情格外的严肃,紧闭着嘴巴,也不再随意的插话了。
    “在天文学上,以地球为中心,地球环绕太阳所经过的轨迹称为‘黄道’,月球环绕地球的轨迹则叫做‘白道’,”我解释给他听,“所谓‘白道结界’实际是一处灵界的虚空,入口通道便是‘大地之母’。至于该虚空里面有什么以及最终会通往何处,则无人知晓,因为所有去过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邢书记的脸色更加严峻了。
    “一定也是个单向通道,所以才无人回来。”可儿突然插话。
    我点头表示赞同:“完全有这个可能。”
    “那么会通往何处去呢?”可儿受到鼓励,兴奋的问道。
    “尘世,”我说道,“三百多年前,鬼面蟾蜍就是在这里失去了踪迹,而差不多过后不久,尘世便出现了一位‘蛤蟆天子’——南明弘光帝朱由崧。此人容貌以及嗜血残暴的性情同鬼面蟾蜍十分的相似,因而尺子怀疑很有可能系夺舍所致。”
    邢书记与可儿面面相觑,兀自惊讶不已。
    可儿怯生生的问:“后来呢?”
    “清顺治二年四月,扬州失守,史可法殉难。朱由崧逃至芜湖,五月为清军所俘获,并于次年初夏在京城为清廷凌迟处死。”我回答。
    “鬼面蟾蜍死了?”可儿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我断然说道,“鬼面蟾蜍乃是来自灵界的高阶妖兽,哪儿会这么容易的就死去?”
    “本书记知道了,他一定是又夺舍了别人。”邢书记语气肯定。
    我再次的点点头:“清军1644年入关,是为顺治元年,朱由崧于顺治三年(1646年)被处决,至今已有三百六十余年了。若是其夺舍,可纵观满清与民国两朝,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朱由崧式的人物,那么他去哪儿了呢?”
    “他会重返灵界么?”可儿推测说道。
    我摇了摇头:“灵界这一期间,也始终未曾有鬼面蟾蜍的任何消息。尤其是黄龙宗,与其有血仇,当年颁发的‘黄色通缉令’一直都没有收回,依然在海捕天下。”
    “那他又会去哪儿了呢?”邢书记眉头紧锁。
    “两种可能,”我回答说,“一是朱由崧被清军俘获时,鬼面蟾蜍受到重创,当年勉强夺舍后,便一直在尘世休养生息和疗伤。第二种可能,就是逆行遁去了‘白道结界’。若果真如此,那么所谓的‘白道结界’,便并非只是简单的异界通道,而是如蓝月亮谷般,为一处真正的虚空,或许又是一番世界也说不定。所以,朱寒生、有良以及枋长老一行都有可能滞留其间,不然的话,若是他们二十年前就已经回到了尘世,不可能一丁点音讯都没有。”
    “尺子同志,鬼面蟾蜍既然是高阶妖兽,清军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将其捕获呢?”邢书记提出了疑问。
    “这一点,史书上并无明确的记载,”我思忖道,“但尺子想来,清军之中必定也有极厉害的人物,比如萨满教道行高深的巫师之类,克制住了鬼面蟾蜍,甚至还重伤了他也说不定。”
    可儿闻言点头称是:“当年在和府,可儿也曾见到过几位前来拜访和珅的江湖世外高人,个个生就仙风道骨,应该是有些法术的。”
    “总之,尘世和灵界暂时都难以找到鬼面蟾蜍,我们就只剩下‘白道结界’这条唯一的线索了。”我叹息着。
    邢书记目光炯炯,神情亢奋的说道:“呵呵,白道黑道又算得了什么?当年在林海雪原,我党杨子荣同志怀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只身一人独闯威虎山匪巢,那是何等的勇气啊。而如今,本书记将与革命伴侣可儿携手共赴‘白道结界’,其意义是相同的,可以激励后人前仆后继……”
    “邢书记,”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忍不住刺儿他两句,“1969年的珍宝岛战斗,我军指战员手握《毛 语录》本,冒着枪林弹雨挺身站立在战壕之上,嘴里高喊着‘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豪言壮语,前仆后继的当了苏军的枪靶子。那种勇气固然可嘉,但是与愚昧信奉‘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又有何分别?‘白道结界’与威虎山完全不一样,它是一个未知的维度,其中究竟隐藏有何种危险则完全不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以我们几个目前的实力,若是贸然的闯入结界,恐怕绝对是凶多吉少。”
    邢书记愣了下,咽了口唾沫,悻悻道:“那我们怎么办?”
    “增强实力,”我思索着说,“在南洲的密林深处,有我们的一支陆军特种作战小分队,训练有素,而且配备有轻重武器,火力极强……”
    “亲人解放军!”邢书记闻言顿时激动的叫了起来,一时间热泪盈眶。
    “相公,‘亲人解放军’比八旗兵还要厉害么?”可儿小声问。
    “呵呵,那当然,厉害得太多了。”邢书记爽朗的开怀大笑。
    “所以,在进入‘白道结界’之前,尺子必须要先找到这支特战分队,有了现代化的武器,我们的胜算就大多了。”我说。
    “太好了,有‘威武之师’在身边,本书记就更加无所畏惧……”邢书记兴奋的面颊绯红。
    我点点头:“邢书记,你同党大师和吴老爷子继续向弱水上游的‘大地之母’前行,昼伏夜出,切记不可张扬。尺子与肥纯则需尽快的赶去南洲,找到滞留在密林深处的特战分队,然后渡海与你们会合,一同进入‘白道结界’。”
    邢书记点点头,神情很是亢奋。
    “这是绕道前往‘大地之母’的路线图,”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按“中州舆图”印象描绘的草图交给他,并郑重的叮嘱说道,“若是途中被姞长老以及泉姑等人追上的话,切记不要与之硬抗,可将此图交给他们,引其一同前去‘大地之母’,明白么?”
    “呵呵,本书记明白,这些灵界牛鬼蛇神在我人民解放军钢铁长城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邢书记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跳下马车,同样吩咐和叮嘱党大师和吴老爷子,只要他们旅途中不与姞长老等人发生正面冲突,安全应该无虞,毕竟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以及手中的那颗“青丹”。
    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马车,我默默凝视着夜幕中的一轮明月,口中喃喃说道:“肥纯,我们该遁去南洲了。”
    “尺子,南洲距此地路途遥远,我们可能需要多次闪遁才能到达。”肥纯嘻嘻笑道。
    “哦,”我若有所思的问着,“那么每次大概能遁出多远呢?”
    肥纯想了想:“嗯,千八百里吧。”
    那也相当不错了,从上海至京城一千三百多公里,无非闪遁晃荡个三两下就到。将来自己回去尘世,就再也不用花钱买车票了,想想这就兴奋不已。
    “尺子,你在乐啥呢?”肥纯诧异的眼神儿。
    我淡然微笑着:“我们赶紧闪遁吧。”
    肥纯点点头,嘴里吩咐说道:“抓紧本姑娘。”然后手臂猛然间向下一划……
    我拽着她的一条胳膊,瞬间被拖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耳边听得四周灵气涌动的啸音,身子遂失重漂浮起来,心里想这感觉可能同太空里差不多。
    “哗啦”一声,我俩蓦地现身在了一座陡峭的山崖之上,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凉风习习,心中甚是惬意。
    “这会是哪儿呢?”我自言自语。
    “我们大约从帝都向南闪遁了一千里。”肥纯思索着答道。
    “嗯。”我点点头,只要大致方向没有错,那就接着遁好了。
    这次是我率先挥臂划破虚空,再次进入了黑暗里,肥纯紧紧的揽住我的腰,两人漂浮于浓郁的灵气之中。
    我想起了超人克拉克的飞行姿势,于是左手握拳于腰际,右臂前伸,果然闪遁的速度似乎快了许多,耳边啸音犀利。
    “哗啦”一声,自己的双脚已然稳稳的落在了一片树林的阴影里。
    清凉的月光,林间空地上,一位年轻的白袍修士持剑傲然站立在那儿。地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白布长衫上片片血污,脚边丢弃着一柄断剑。身后两名年轻的玉女门女弟子发髻散乱,手里的长剑在瑟瑟发抖,俏丽的面孔上满是汗渍,瞪着惊恐的眼神儿……



    第二章 柳下君
    我隐身树后,在黑暗中静静的观察着,肥纯亦默不作声。
    在这片树林中遇见了玉女门崔婆婆和朱雀宗护法“江湖柳郎”,看来此地已经距镇南关不远了。
    “哼,”柳下君鼻子抽动了一下,出言极为轻佻粗鄙,“老太婆,上次本郎嗅到了你的亵衣抹胸,简直臊臭之极,至今想起来仍是作呕不已……”
    崔婆婆怒目而视,面色惨白,嘴里咬牙切齿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小白脸,要杀本婆婆就动手吧。”
    “婆婆……”两名女弟子目光相对一视,面现悲怆凛然之色,然后咬紧牙关,横长剑于胸,挺身立于师父身前,泪水缓缓的滴落。
    “啧啧啧……”柳下君见状嘴巴不屑的撇着,淫邪的眼神儿打量着她俩,手中朱雀剑一点“嗤嗤”两声,割断了两人的束腰,白布长衫随之散开了。
    两名玉女见状大惊失色,吓得脸都白了。
    “你这淫棍,想要干什么!”地上的崔婆婆见状面色骤变。
    “干什么?”柳下君嘿嘿淫笑两声,“这两位小妹妹上次早已有意委身于本郎,老太婆莫不是睁眼瞎?岂不闻‘江湖柳郎,守宫克星,佼人难持,老少通吃’之说么?此玉女二人臂上守宫砂鲜红欲滴,处子之身无疑,今日巧遇,实乃天赐良缘。”
    “呸,”崔婆婆怒极,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禽兽,枉称什么‘名门正派’,简直猪狗不如!”
    柳下君闻言更不搭话,手中剑芒略一暴涨,裂帛声起,两名玉女身上的白布长衫竟然被齐刷刷的划开,露出贴身粉红色的亵衣抹胸……
    两名玉女惊呼起来,扔下长剑,双手死死的掩住前胸。
    我站立在树后,默默的注视这一切,盘算着如何出手相救。自己此番偷偷的前往南洲,必须不露行迹才行,以避开姞长老的追踪……
    “他发情了么?”肥纯在我耳边悄声问。
    我正欲回答,然而就在这时,情况却突然起了变化。
    “罢了,”崔婆婆仰天长叹一声,悲愤莫名的说道,“小白脸,请你放过她俩,本婆婆愿意以自己的身子相抵。”
    “你的身子?”柳下君不屑的眼神儿白了她一眼。
    崔婆婆缓缓解开染血的长衫,掀开里面的肉色亵衣,露出了满是赘肉的小腹,在其脏兮兮的肚脐眼儿下面,竟然有一粒黑红色发亮的守宫砂。
    “咦,竟然是‘老阴砂’,江湖上甚是难得一见啊。”柳下君喉咙里咕噜一声,不由得脱口说道。
    “何为‘老阴砂’?”肥纯悄声询问。
    “嗯,”我想了想,然后压低了声音解释说,“西晋张华的《博物志》中记载,汉朝东方朔曾向汉武帝传授一种检验女子是否处子的方法。即捉来一只名为‘守宫’的雌性变色龙放进容器内,每日喂食朱砂。当其吃到七斤左右的朱砂时,全身就会变得通红,然后将它投入石臼内,大杵捣至万下,得到的朱泥就是守宫砂。把守宫砂点在女子的手臂或肚脐处,水洗不掉,若始终保持处子之身将终生不会褪色,否则颜色即消失殆尽。”
    “好神奇啊。”肥纯闻言赞叹不已。
    “其实道理很简单,雌性变色龙体内含有非常高的雌性激素。在荷尔蒙的刺激下,其与雄性疯狂的交配,释放能量,当雌性激素全部释放完毕,便会因此虚脱而死。中国古人为少女点‘守宫砂’,一旦遇到雄性激素就会相互抵消或中和,从而导致守宫砂颜色变淡并消失。至于‘老阴砂’,乃是老阴之气凝聚于手三阳经之故,盖因欲女心火旺盛,受守宫砂克制数十载,火盛砂寒导致‘守宫砂’色泽变异,此乃男性双修者梦寐已求之物。”我耸耸肩,“巫医心经”里面对此有着详尽的论述。
    “如此说,你可以放玉女门下弟子离开了?”崔婆婆恳切的望着她。
    柳下君脸色蓦地一板,白皙俊美的面孔上满是淫邪之色:“老太婆,难道你忘记江湖传言了么?什么叫‘老少通吃’,这不会不懂吧?”
    “你……”崔婆婆闻言眼睛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哈哈,若是当年的柳下惠泉下有知,其柳下门中竟然出此败类,岂不气得吐血?”我从树后闪出,呵呵笑着迈步走到了月光下,也不管尘世和灵界了,一阵乱侃。
    柳下君急视之,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你是逃犯‘尺子大巫医’!”
    “当然是我啦。”我大咧咧的答道。
    此刻,崔婆婆也认出来了,坐在地上连忙拱手施礼:“客商,大巫医,你还记得本婆婆吧?”
    我点点头:“崔婆婆,别来无恙啊?”
    崔婆婆随即手一指柳下君,嘴里愤怒的骂道:“这个禽兽不如的淫棍,竟然意图强暴我玉女门下弟子,甚至连本婆婆也不放过……”
    “是啊,这位柳下君竟然不嫌牙碜,老少通吃,胃口也是够好的。”我嘿嘿两声讽刺着,灵界大概不懂得东北方言,不知“牙碜”所为何意。
    柳下君诧异的望着我,口中满是疑惑:“咦,你怎么会在这儿?那个黑眼圈儿的怪兽呢?”
    “你是在问本姑娘么?”肥纯从树后转出,笑嘻嘻的走近前来。
    柳下君闻言吓了一跳,知道有这只高阶妖兽在,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去,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
    “尺子大巫医,本郎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柳下君尴尬的讪笑两声,便欲转身离去。
    “且慢,”我口中冷冷的说道,“柳下君,你身为朱雀宗护法,竟然知法犯法,不但意图强暴未成年少女,甚至还要对玉女门德高望重的崔婆婆‘老少通吃’,简直是无耻之尤,其心可诛,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这……”柳下君目光胆怯的偷偷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肥纯,嘴里辩解道,“本郎只是说说而已,并未真的做嘛。”
    “哼,”我鼻子哼了声,义正言辞的加以痛斥,“你已经强行割断了两名玉女的腰带和衣衫,若不是本人及时出面制止,岂不是毁了女儿家的一生清白。崔婆婆为救门下弟子,宁可‘舍身饲虎’,其侠义之举,令人敬佩之至。柳下君,你还要抵赖么?”
    崔婆婆在两名女弟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着我恭恭敬敬的施礼,口中感激的说道:“老妪上次在东野湾多有不敬,还望见谅。”
    我拱手还礼:“呵呵,崔婆婆客气了,尺子当时也有失礼数,实在不好意思啊。”
    “柳下君这个小白脸实乃江湖败类,还望尺子大巫医行侠仗义,铲除这淫棍,为民除害。”崔婆婆愤愤说道。
    我微笑着转过身来面对柳下君,自己即便是为了掩盖本次的行踪,也应该令其消声,以免这家伙知会了姞长老,陡升变数。
    “尺子大巫医,”柳下君见状后退了两步,口中不无威胁的说道,“朱雀宗同玉女门素来不和,但这是我们两家的恩怨,你乃尘世中人,与此事并无瓜葛,又何苦来趟这淌浑水呢?此事若是为姞长老所知,哼,自己想想后果吧。”
    我淡淡一笑:“柳下君,你表面上衣冠楚楚,空有一副躯壳,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实乃江湖败类,人人得以诛之。朱雀宗号称‘名门正派’,想必也容不下你这种人渣,尺子大巫医索性就替姞长老清理下门户,还他一个人情吧。”
    柳下君闻言面色遽变,他自忖对付面前的尺子大巫医绝无问题,但自己绝非那只黑眼圈高阶妖兽的对手,今日若要逃过此劫,唯有先制住尺子大巫医为要挟才行。于是眼珠儿一转,手中的朱雀剑蓦地剑芒暴涨,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刺过来……
    血红色的剑芒转瞬即至,耳边传来那两名玉女的惊呼之声。
    我的身子悄然随着剑风向后飘去,轻盈的如同一片柳絮……
    自从“巫医心经”融会贯通以来,再加上体内化解并吸收了不少的妖丹能量,尽管仍然不识任何武功,但体内真气却格外充沛,身子也异常的灵活和敏捷,正应了经中“水无定形,入杯则同杯状,水入瓶则瓶状,适应万物之形……”之原理。
    崔婆婆惊讶的望着我的轻灵身法,较之半月前在东野湾的那次交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好身法!”她禁不住的脱口而出。
    我身子轻飘飘的凌空而起,连自己也是大感意外,心想这兴许是吞食了青头族气囊的缘故吧。
    肥纯在一旁笑嘻嘻的袖手旁观,似乎觉得还未到自己出手的时候。
    柳下君一击不中,身子便如影随形的附了上来,此人毕竟是朱雀宗的金丹期修士,功力自然了得,反应亦是极快。就在其扑上来的同时,我眼中的余光瞥见他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打开的小折扇,上面画着三个赤裸的男人,样貌均与柳下君一模一样……



    第三章 玉女城堡
    “咕噜噜……”就在这时,绿珠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嗖嗖嗖……”柳下君手腕抖动连扇了三下,但见画中小人竟然自折扇中一跃而出,凌空疾射过来,并且见风长大,令人猝不及防。
    我的身子再次自然做出了反应,随风荡起,尽管姿态优美,但是双腿却被两个尺多长的小人死死抱住,并用力的向两面分开。第三个小人乘虚而入,张开雪白的利齿,径直朝着自己的胯间咬来……
    这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我已不及多想,情急之下,左手揪住那小人的头发死命抵住,右手灵指甲在半空里一划,瞬间遁入了黑暗之中。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柳下君一出手就祭出了中阶法器,这三个小人不但动作凶猛狠辣,而且配合得也极为默契和到位,差点就被其咬掉了那物什儿,想想都后怕。
    真他妈的邪恶啊……
    一进入虚空,我感觉到紧抱双腿的小手渐渐的松开,胯间用力抵住的那颗小脑袋也无力的耷拉下去了。哦,看来法器一旦脱离了主人的控制范围,也就随之失去了灵性。
    既然危险已除,自己就可以出去了,看看究竟遁到了哪里。
    “哗啦”声响,突觉眼前一亮,但见四下里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松油混合着脂粉的气息,原来自己来到了一座宽敞的大厅内。
    “有刺客!”耳边突闻急促的喊叫声。
    我定睛细瞧,十余名手持长剑的白衣女子自厅外涌入,刹那间将自己团团的围住。
    “妖人!竟敢私闯本门禁地,还不快快的束手就擒……”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老婆婆,长剑指着我,横眉怒目,口中高声断喝。
    “哦,在下只是迷路了,”我赶紧和颜悦色的加以解释,“请问老婆婆,这是什么地方?”
    “唗!大胆淫贼,还敢狡辩……”白发婆婆怒道。
    “淫贼?”我微微一笑,语气肯定的说,“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白发婆婆冷笑道。
    我点点头,突然感觉到哪儿不对劲儿,那些持剑的白衣女子虽然面容异常的冷峻,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自然,眼神儿中流露出一种暧昧的目光,都紧盯着我的下身看……
    我疑惑的低头望去,发现自己的双手正薅着那三个尺多长小人的头发。他们赤裸着身子,皮肤白皙光滑丰满,胯下不但阳具齐全,还生有黑毛。可恶的是,小人们虽然已经失去了灵力,但目光却瞄着那些白衣女子,乜着眼睛暗送秋波,嘴角还流露出淫邪的笑容。
    “啪”的一声,我用力的将他们掼到了地上,双手一抱拳:“不好意思啊,这三个小淫贼是在下顺手捉来的,他们公然敢在光天化月之下的树林里猥亵玉女门弟子……”
    面前这些白衣女子的装束与崔婆婆她们一样,想必也是玉女门的人,我心里寻思着。
    “胡说!本帮门规极严,岂有这等事?”白发婆婆一晃手中长剑呵斥道。
    果真是玉女门的人,我心中坦然了:“在下绝无虚言,崔婆婆伤重,手下两名女弟子不敌,所以本人路见不平才出手相助的。”
    白发婆婆闻言一愣,疑惑的目光望着我,口中迟疑的说道:“你认得崔婆婆?”
    我点点头。
    白发婆婆依旧满脸狐疑之色:“崔婆婆功力不弱,怎可能打不过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
    “还有一个大的。”我解释说。
    “大的?”白发婆婆更加疑惑了。
    “没错,就是朱雀宗护法,人称‘江湖柳郎’的柳下君,也是他伤了崔婆婆。”我说。
    众多白衣女子口中发出了轻微的惊呼,看来朱雀宗“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她们也都曾耳闻过。
    “那这几个淫荡的小人又是什么鬼东西?”白发婆婆皱起了眉头。
    “是柳下君一把纸折扇扇面上的人物,长得与他本人一模一样,扇几下,小人就跑出来了,连啃带咬的,十分的邪门。”我告诉她。
    白衣女子们羞怯的目光纷纷瞄向了赤裸的小人。
    白发婆婆鼻子哼了声:“金丹期修士的中阶法器,难怪崔婆婆着了道呢,来人啊,给我将这三个小淫贼剁成肉酱。”
    众女子闻言一拥而上,举剑嘻嘻哈哈的一阵乱砍,顿时间血肉横飞,哀嚎声不绝,原来他们竟如同真人似的……
    白发婆婆转过身来,此刻,她的语气已然缓和下来:“那么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拱手答道:“在下鲁班尺,是来自尘世的一名郎中,曾与崔婆婆有过一面之缘。方才正好路过一片树林,见朱雀宗的柳下君正在欺负玉女门下弟子,于是便忍不住的上前援手。”
    “那树林位于何处?”白发婆婆问。
    这下子可被她问住了,我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闪遁了多远,甚至连方向也没留意。
    “在下对此地不是太熟悉……”我努力回忆着月光下的那片树林,思索着可有什么独特之处或者是明显的标志物。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的玉女城堡?”白发婆婆发现了破绽,随即警觉起来。
    “闪遁”是自己的独家保命秘术,若是泄露出去为江湖知晓,被对手所提防,那可就麻烦了。
    “这个嘛,”我踌躇着说道,“乃是在下的个人隐私,请恕不便相告。”
    白发婆婆闻言尖声冷笑起来:“一派胡言,来人啊,速将此人拿下!”
    众女弟子嘻嘻哈哈的一拥而上,一点都不严肃。
    唉,看来只有再次闪遁了,我缓缓举起了手臂……
    “尺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有没有被咬掉什么啊,嘻嘻。”身边突然闪现出肥纯的身影,手里拎着缩成一团的柳下君。她随手将其往地上一掷,然后目光望向我的裤裆,嘴里笑盈盈的说道。
    “咦,原来你还有同党,此女身法够快的……”白发婆婆面露惊异之色。
    “肥纯,你把柳下君抓来啦,崔婆婆她们怎么样了?”我放下了手臂,柳下君看似其背后督脉筋缩穴受制,导致肢体佝偻蜷缩。
    周围的那些白衣女弟子们闻言再次发出了惊叹,大家的目光都紧盯着柳下君看,嘴里啧啧之声不绝。
    “哇,‘江湖柳郎’果真好俊美啊。”年轻女弟子感叹赞道。
    “啧啧,真的是皮滑肉嫩……”中年女弟子咽着唾沫。
    “这熊样,敢情是个草包。”老年女弟子不屑的哼着。
    “住口!”白发婆婆怒斥着,随即走近前来,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他,然后缓缓的点头说道,“果然是朱雀宗护法,金丹期的修士柳下君。”
    “请问阁下是谁?”白发婆婆转向肥纯,讲话的口吻明显的恭敬起来,此人能够制得住金丹期修士,绝非寻常之辈。
    “我叫肥纯,”肥纯嘻嘻笑着,“这小白脸竟敢摸本姑娘的屁股,当然要好好的教训他啦。”
    白衣女弟子们一阵哄笑。
    “崔婆婆现在何处?”白发婆婆随后询问。
    “她们在回玉女城堡的路上,骑马应该很快的,大概已经上山了吧。”肥纯回答。
    我愣了下,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襟,悄声道:“你是说那片树林离这儿并不远?”
    肥纯笑眯眯的:“是啊,就在山脚下。”
    我闻言不禁长叹一声,心想还以为自己起码遁出了百里之外呢,不过这已经比在帝都的时候好多了。
    “两位暂且稍事休息,本护法这就去禀告几位长老,请示如何处置这个柳下君。”白发婆婆闻言也松了口气,口中匆匆说着离去了。
    白发婆婆一走,那些女弟子们立刻活跃了起来,纷纷凑近围观这位号称朱雀宗“第一美男子”的“江湖柳郎”。大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更有胆大者,上前拧了几下他的脸蛋儿。
    不多时,听得有人突然叫道:“崔婆婆回来了。”
    大厅门口,那两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弟子搀扶着满身血污的崔婆婆,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
    有人搬来椅子,小心翼翼的扶崔婆婆坐下。
    崔婆婆抬起有气无力的眼神儿环顾四周,不禁面露惊异之色:“尺子大巫医,你们也在这儿……”
    我微笑着点头致意。
    就在此刻,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发婆婆领着几位玉女门的长老匆匆走进来。
    “各位长老……”崔婆婆赶紧起身行礼,身子晃了晃,被身后的弟子扶住。
    “崔婆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首的长老是个光头老太婆,女生男相,音如洪钟,一听便知其内力极为浑厚。
    崔婆婆于是便将事情的原委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第四章 光头长老
    月色清朗,崔婆婆带着自己的两名女弟子骑马下山巡夜,当行至那片杂树林时,突觉腹中胀痛,于是便下马独自匆匆入林中出恭。微风轻拂,屎屁俱下,声若蛙鸣,其味甚是臊臭,两名女弟子掩鼻远避。
    “哈哈哈……”林中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粗鄙的笑声。
    崔婆婆急忙回头望去,月光下,一位相貌俊朗的年轻白衣修士正负手而立,鼻子抽动着,满脸厌恶之色。不巧的是,此人正好站在下风口。
    “柳下君!”崔婆婆愕然道,手中急忙捡起地上的枯枝刮去屁股上的余粪,迅即提起了裤子。
    “本郎正在独自一人欣赏月色良辰美景,想不到竟然被老太婆的一顿屎尿给搅了,你今晚是不是吃了韭菜,这气味儿简直是奇臭无比。”柳下君哈哈恶笑不已。
    “呸,那是本婆婆的体香,”崔婆婆冷笑着,随即大声质问道,“小白脸,你偷偷摸摸的潜入玉女城堡窥探,打的什么鬼主意?”
    就在这时,那两名女弟子闻声持剑赶来,见到月光下的柳下君,俱是一愣。
    “自从半月前在东野湾见到这两位小妹妹,本郎便朝思暮想,茶饭不思,想必你俩也是如此吧?”柳下君明亮的双眸直射她二人,眼神儿里仿佛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
    两名女弟子闻言面色一红,似有羞怯之色。
    “哈哈,果然如此,”柳下君大笑,“本郎今夜就遂了你俩的愿吧。”
    “呸,你这淫贼,竟敢到玉女门总舵来挑衅,”崔婆婆“唰”的抽出长剑,回头匆匆吩咐两个女弟子,“你们即刻返回城堡禀报。”
    “婆婆……”两名女弟子迟疑着对望一眼,然后双双抽出佩剑,面色悲凉而诚恳,“弟子不能抛下婆婆一人,甘愿共同御敌。”
    崔婆婆气得一跺脚,低声急道:“此淫贼乃金丹期修士,我们三个绝非敌手,赶紧回山去叫救援……”
    “啧啧啧,两位小妹妹,勇气可嘉,”柳下君双眼含笑,嘴里柔声说道,“你俩一个100岁,一个120岁吧?本郎就喜欢未成年的青涩少女,今夜月色迷离,灵气浓郁,最适合与尔等双修了,哈哈哈……”
    崔婆婆一推她俩,自己左手拎着未及系上的束腰布带,右手横剑挡在了前面,横眉冷对,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柳下君微微一笑,手中蓦地多出了一把小折扇,手指捻动,扇页骤然开启,画面上竟然是三个浑身一丝不挂的裸身男人,相貌酷似柳下君。但见其摇动折扇,“嗖嗖”两声,扇页里蓦地蹦出两个小人,身子随风见长,凌空越过了崔婆婆头顶……
    此刻,两名玉女瞠目结舌,早已手脚无措,呆愣在了那儿。
    说是迟,那时快,崔婆婆左手一扬,那条束腰布带在半空里化作了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那两个光着身子的小人咬去。但蛇身腰间明显的有一道伤疤,以至于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上次在东野湾,崔婆婆曾以此法器绑缚住了大蟑螂,但为柳下君的朱雀剑所割断,后来好不容易才接上去的。
    这时,那两个小人已经分别揪住了玉女发髻,哪知那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张嘴“嘶嘶”噬咬是假,尾巴则悄然凌空横扫,“啪啪”两声将其击落于地。玉女发髻飞散开来,她俩此刻方才缓过神儿,双双挺剑刺向了地上的小人。
    柳下君一摇折扇,瞬间收回了小人,嘴角含笑道:“两位小妹妹别害怕,这只不过是先让你们开开眼,见识一下男人的肉身,此乃前戏,接下来才是本郎亲自出马。”
    崔婆婆此刻已决心拼死一搏,于是不再搭话,左手一挥引导那条毒蛇俯冲攻向柳下君,右手挽了个剑花,一招“玉女穿梭”直刺其前胸。
    两名女弟子见状也随即挺剑上前左右夹攻。
    柳下君不屑的“哼”了声,身形未动,剑已出鞘。待得崔婆婆近前,朱雀剑血红色剑芒蓦地暴涨,随着手腕一搅,“啪”的脆响,崔婆婆的长剑已然断为了两截,束腰布带也打回了原形,“啪嗒”掉落在了地上。
    “哇”的一声,崔婆婆口吐鲜血,颓然坐在了地上,白布长衫上血迹斑斑,看似已然受了内伤。
    崔婆婆讲述到这里,大口的喘息着。
    “哼,朱雀宗简直欺人太甚!”光头长老口中愤然道,其音甚是高亢,颇有焦烈之声,令人耳鼓为之一震。
    大厅内,玉女门的弟子也都忿忿不平,怨毒的目光投向了瘫坐在地上的柳下君。
    崔婆婆喘过气来,感激的目光望向了我,嘴里缓缓说道:“若不是尺子大巫医及时赶来相助,老婆子和俩徒儿今夜必遭此淫棍毒手。”
    光头长老犀利的目光盯着我:“听闻你是来自尘世?”
    我拱拱手:“在下鲁班尺,是来自尘世的一名郎中。”
    “郎中?”光头长老疑惑道,“尘世的医生竟然能够轻易击败灵界金丹期修士,不知你使用了何等高深的法术?”
    我赶紧摆摆手:“尺子哪里会什么法术?只是轻功不错而已。”
    光头长老闻言意味深长的淡淡一笑,然后转过身来继续询问崔婆婆:“后来呢?”
    崔婆婆讲述了尺子大巫医如何义正言辞的痛斥那淫棍柳下君,听得玉女门下的女弟子个个面露钦佩之色。其中有几位中老年女弟子还红着脸窃窃私语,悄悄品头论足起来,感觉其目光有点火辣。
    “尺子大巫医的轻功简直出神入化,出手擒住那三个淫荡的小人后,身子一晃就不见了……”崔婆婆口中赞叹不已。
    白发婆婆这时补充道:“鲁班尺直接将这三个小人送来了玉女城堡,老妪已将他们就地正法,剁成了肉酱。”
    崔婆婆呵呵笑着说:“尺子大巫医的同伴也是十分的厉害,淫棍柳下君的朱雀剑根本就伤不到她,还被她给吃掉了……”
    众女弟子闻言爆发出一阵惊呼,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尺子身旁的这位肥硕姑娘。
    “把剑吃掉了?”光头长老大感诧异。
    “朱雀剑可是朱雀宗的密制精钢法器,据说总共也才只有十余把而已。”另一位干瘦枯槁的长老不禁讶然说道,音质尖细,入耳极不舒服。
    我一看赶紧打岔圆场:“哦,肥纯姑娘是个傻白甜,有异食癖,石子、玻璃、土疙瘩,什么都吃。”
    “尺子,本姑娘只喜欢吃……”肥纯想要更正。
    “肥纯,你是点了柳下君的筋缩穴吧?”我打断了她的话。
    “嘻嘻,说的没错。”肥纯傻傻的一笑。
    光头长老点点头,凌空一掌拍向了柳下君,解开了他受制的穴道。
    柳下君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傲慢的目光环视一周,当扫过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弟子时,目光瞬间变得色迷迷的。
    “你们玉女门胆敢勾结本宗逃犯戕害本郎,难道是想公然与朱雀宗作对么?”柳下君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言语桀骜不驯。
    大厅内鸦雀无声,女弟子们怒目相视,气氛紧张。
    那位干瘦枯槁的长老咳嗽了两声:“玉女门与朱雀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一直都保持着克制,今夜柳护法冒然私闯本门禁地,打伤了崔婆婆,此事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看来玉女门的实力远远不及朱雀宗,柳下君恶人先告状,出言咄咄逼人,单从气势上就压到了对方。
    “妘长老,本郎不过是途径此地,见风清月圆,夜色迷人,于是便驻足观赏美景。岂料玉女门下崔婆婆先是随地便溺,打搅本郎雅兴,而后勾结朱雀宗逃犯,不但破我法器,毁掉朱雀剑,还污蔑本郎意欲对玉女不轨。几位长老若是不信,可以查验她们的守宫砂,柳下君可曾碰过其一根手指头。”柳下君面色不改,振振有词。
    方才说话的妘长老瞥了一眼光头长老,但其并无任何反应。
    “呸!”崔婆婆见柳下君如此狡辩,气得破口大骂,“你这淫贼,非但割开了我俩徒儿的衣衫,甚至还要将本婆婆‘老少通吃’,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啧啧啧,笑话,”柳下君嘿嘿两声冷笑道,“‘江湖柳郎’乃朱雀宗第一美男,天下妙龄少女哪个不主动投怀送抱,本郎会稀罕你这个满脸横肉的丑老太婆?别自作多情啦。”
    “哇”的一声,崔婆婆气得口吐鲜血。
    “‘江湖柳郎,守宫克星,佼人难持,老少通吃’,柳下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我指证说。
    “那不过是江湖上送本郎的雅号,谬赞而已。”柳下君摇头晃脑的狡辩。
    “尺子,这里没我们的事儿了,咱们走吧。”肥纯感觉有些无聊,于是开口催促着。
    “不行,”我断然拒绝道,“柳下君摸了你的屁股,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五章 疯癫修士
    “嘻嘻,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肥纯呵呵笑道,“尺子,你说要怎么处置他?”
    我把目光投向了光头长老,想瞧瞧玉女门究竟要怎样应对这一棘手问题。
    众弟子们也都望着几位长老,手握剑柄,心中怨气难平。
    “阉了他。”光头长老面无表情的说着。
    大厅内传来一阵欢呼声,玉女们举起手中长剑逼住了柳下君,唯有将其去势,才是真的解恨。
    “万万不可!”妘长老赶紧出言阻止,“本门与朱雀宗虽然素有嫌隙,双方在暗中相互角力,但表面上还始终能够维系着一种和平的局面。此番若是玉女门阉了他们的金丹期修士,导致朱雀宗在江湖上颜面扫地,他们必定以此作为口实来兴师问罪。目前,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绝难抵挡。”
    “哼,难道我们就咽下这口恶气,放了这淫贼不成么?”光头长老粗声粗气的说道,与妘长老尖细柔弱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我也认为妘长老说的有道理,江湖争斗,弱肉强食,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己方实力不如人,也只能从长计议。但玉女门内部的分歧意见,绝不该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而且朱雀宗的人还在场,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几位长老的智商实在是不敢恭维。
    “哈哈哈,看来玉女门内还是有聪明人嘛,玉女门想要同朱雀宗作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柳下君得意的摇起了折扇,不过扇页上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了那三个小人。
    众弟子面面相觑,心中忿忿不平,已然溢于言表。
    “其实这事儿不难解决。”我咳嗽了两声,心想得赶紧打破僵局才行,自己还急着要赶去南洲呢。
    光头长老目光望过来:“哦,请说。”
    我再次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玉女门与朱雀宗之间的恩怨与今夜之事完全无关,柳下君这小子明明是见色起意,图谋强暴两名未成年少女。此乃其淫狼本性使然,江湖上深受其害者必不在少数,如今玉女门出手铲除这淫贼,为民除害,并无不妥。但由于其朱雀宗护法的身份,因此从道理上来讲,交由朱雀宗来处理则较为妥当。想必这中洲五大宗之一的‘名门正派’,也绝不会枉法护短,定然会还江湖一个公道。”
    妘长老闻言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柳下君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是,”我突然间话锋一转,“尺子大巫医与柳下君之间的私人恩怨却需要了断,作为一名受害者,自然要伸张正义,这同玉女门朱雀宗完全无关。”
    光头长老不无疑惑的询问道:“你们之间有何过节?”
    “他摸了肥纯的屁股。”我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说着。
    厅内的女弟子们哄堂大笑,连几位长老也都不禁莞尔。
    妘长老面露微笑:“嗯,这的确应该受罚,但不知尺子大巫医想要如何来惩罚他呢?”
    我伸手至腰间的储物囊内摸出了一只小瓷瓶,嘴里说道:“作为一名郎中,尺子有独家配制的‘忘情水’,只要喝下去几滴,柳下君便会忘记自己曾经摸过肥纯屁股的事情,这样即使日后再见面也就不至于相互尴尬了。”
    “哈哈哈……”妘长老大笑,音质依旧极为刺耳,“好主意,本长老认为处罚得当。柳下君,这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光头长老目光凝视着我,张了下嘴巴,但又没有说什么。
    “哼,本郎……”柳下君鼻子抽动着,颇为不屑的缓缓答道。
    “肥纯,制住他!”我使了个眼色,悄声说。
    话未落音,肥纯已然欺身至毫无防备的柳下君背后,手指重重的戳在了其筋缩穴上。
    “……才不喝呢。”柳下君嗓子咕噜一声,随即全身佝偻蜷缩起来。
    我走上前去,用力捏开他的嘴巴,拔出瓶塞朝其口中倒了几滴无色无味儿的透明液体,然后收好瓷瓶放入储物囊,并示意肥纯可以解开其穴道。
    我退后了两步,注意观察着柳下君的反应,也不知尘世青儿的“死人水”对他是否管用?虽然在“南海号”商船上,那些船员个个都变成了行尸走肉,但这家伙毕竟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啊。
    大厅内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地上的柳下君。
    “嘻嘻嘻……”柳下君突然发出一阵勾魂摄魄的淫荡怪笑,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但见其缓缓的爬起身来,解开了衣衫,袒胸露乳,双眸空洞,目光无神,嘴里语无伦次的念诵着:“江湖佼人,老少守宫,柳郎克星,通吃……通吃……”其嘴角边还缓缓的流淌下来一丝亮晶晶的口涎。
    众人见状都愣住了,半晌竟无人搭话。
    “咦,他不是疯癫了吧?”许久,才听得有人在小声嘀咕。
    “何止疯癫,好像魔怔了。”还有人附和着。
    崔婆婆见状遂开怀大笑:“哈哈,果真是报应啊……”
    妘长老则大吃了一惊,急忙扭头望向我,口中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耸耸肩,搪塞说:“嗯,可能是柳下君以前曾经中过邪,‘忘情水’刺激了他的海马体,导致记忆错乱,故而胡言乱语,看上去就如同走火入魔似的。”
    “海马体?”妘长老面现狐疑之色。
    “‘海马体’是长在人脑袋里的器官组织,形状如同海马,”我解释说,心想这帮人反正也不懂近代人体解剖学,自己胡诌瞎扯也没关系,“柳下君一定是在男女双修采阴补阳的时候,采到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寄生在了海马体里,并偷偷的发育生长。如今,这等邪祟之物已经完全发育成熟,又恰巧喝了尺子的‘忘情水’,于是那东西便苏醒过来了。”
    青儿的“死人水”尽管未能将柳下君变成行尸走肉,但使其疯癫也不错,也算是达到了令他闭嘴的目的。自已原本就没打算杀死他,在灵界,与朱雀宗结仇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尺子郎中,可有什么办法驱除邪物,令其恢复神志?”妘长老尖细的声音直刺耳鼓,耳朵里痒痒的。
    我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呵呵,如此甚好,何必要施救与他?”光头长老长吁了一口气,轻松的说道。
    “是啊,如此既报了此淫贼欺辱我玉女门之仇,又避免了与朱雀宗结怨,实乃两全之策。”其他几位长老也如是说,大家均表示满意。
    妘长老阴郁的眼神儿瞄了我一眼,里面充满了怨毒之色。
    “来人啊,将这淫贼赶下山去。”光头长老一摆手吩咐下去。
    众女弟子闻言嘻嘻哈哈的簇拥着柳下君出了大厅,轮番在其裸露的前胸肚皮嫩肉处捏上两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不时传来她们施虐的欢笑声。
    光头长老呵呵说道:“尺子大巫医今夜出手相救玉女门弟子,本长老甚为感激。现天色已晚,两位不如就在玉女城堡暂住一宿,老妪尚有半坛自行烧制的土酒,与你俩秉烛促膝长谈如何?”
    “土烧?”我疑惑的盯着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正是,此乃老妪自行以苞谷发酵蒸馏烧制而成。”光头长老得意之极。
    “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我大喜过望,想不到在灵界竟然能够喝到久违的土烧,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我同肥纯兴致勃勃的跟随着光头长老穿过大厅,经由曲折回廊,最后来到一间偌大的屋子。
    入得房门,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没错,这绝对是纯苞谷酒柴火烧制的味道,呵呵,起码有65度。
    光头长老招呼我和肥纯坐下,然后兴冲冲的从里间屋内捧出一只大土坛,口中得意洋洋的说道:“尺子大巫医,你走遍中洲都找不到土烧酒,灵界的人原始落后,根本就不晓得蒸馏之法,而这才是酒之真谛啊。”
    我疑惑的望着她:“难道,长老您不是灵界之人么?”
    “当然不是,”光头长老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老妪也是来自尘世。”
    烛光下,她的面孔涨红了,望其毛孔异常的粗大,隐约可见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痘印疤痕。
    “不知长老您如何称呼?”我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老祖。”光头长老回答说。



    第六章 老祖
    我闻言心中大吃了一惊,目光默默的注视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老祖乐呵呵的摆上三只粗瓷大碗,分别斟上了半碗酒,嘴里啧啧有声:“快尝尝,味道如何?”
    我端起酒碗,鼻子嗅了嗅,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轻轻的呷了一小口,在舌面停留片刻,感觉到有些涩辣,舌尖微甜,舌根稍苦,左右舌边隐含一丝酸意。
    “如此五味俱全的纯正苞谷酒,尘世间早已不复存在,”我禁不住的赞叹道,“如今超市里的那些所谓陈年佳酿,入口充斥着农药、类固醇以及各种添加剂的味道,所谓清、浓、酱、米、凤、芝麻以及药香等诸种香型,简直都是一堆调和出来的垃圾,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哦,”老祖闻言脸上满是笑意,喜滋滋的催促道,“再说说,还有什么……”
    “此酒带有一种天然的柴火气息,令人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儿时蹲在灶坑旁,凝视着炉膛内噼啪燃烧的干枝枯叶和跳动的火苗,鼻子里嗅着稻米的香气,等待饭熟母亲掀开锅盖的那一刻……”我仿佛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口中喃喃的说道。
    老祖面色通红,殷切的看着我,兴奋的直搓手掌。
    “酒,产于五谷,乃大地之精华,”我继续说道,“好酒必定回味悠长,给人以遐思与祈盼。饮之净化心灵,激发灵感,提升修为,晕乎乎仿佛融于天地自然之中,‘酒浓春如梦,窗破月寻人’,此乃饮酒之真谛,呵呵,其中之境界远非茶道可比。”
    “尺子大巫医,果然高见,”老祖大喜,连忙端起酒碗,“今夜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大饮一场。”
    我微笑着一饮而尽,抬起袖子抹了抹嘴,然后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前不久,在下曾偶遇尘世的一位故人邢书记……”
    “哦,”老祖正在斟酒的手停住了,疑惑的目光,“你说是‘邢书记’?”
    我点点头,慢吞吞的解释着:“嗯,东北一个产粮大县的县委书记,还带着个名叫可儿的老婆。”
    “你认识邢书记?”老祖似有警觉之意。
    “我当年知青下乡的时候,就是在关东黄龙府插的队。”
    “原来如此,”老祖听罢释然了,于是紧忙凑近前问道,“你是在哪儿遇见他的?”
    “镇南关朱雀山的地牢里,他俩被囚禁了二十年。”我耸耸肩。
    “啊……”老祖惊呼一声,但随即住了口,端起酒碗“咕嘟”喝了半下子。
    我心中暗道,这老祖口风还挺紧呢,其本应与贾道长和墨墨跟随寒生等人,于二十年前一道去了“大地之母”,可如今竟然在玉女城堡里遇见她,而且还当上了主事的长老,这其中必有大的隐情。
    “我把邢书记夫妇给救出来了。”我仿佛不经意的说着,继续“抛砖引玉”,老祖这人秉性耿直率真,心无城府。一会儿就会忍不住了。
    “那他们现在哪儿?”老祖放下了酒碗,关切的问道。
    我笑了笑,接着往下叙述说:“我们侥幸逃出了朱雀山,然后连夜一路向北而行,在东野湾附近遇见了崔婆婆和两名玉女门弟子,算是初次相识吧。”
    “原来那位出手阔绰的客商就是你啊。”老祖闻言点了点头,看来崔婆婆回去后已将此事禀告过几位长老。
    “是啊,崔婆婆脾气刚烈,人还不错,有情有义,”我为其美言了几句,然后接着说道,“来到帝都后,在一家名为‘帝都人间’的妓院里,又遇见两位来自尘世执教的老师,专门传授古代青楼秘技,此二人原本也与邢书记相熟。”
    “哦,那会是谁呢?”老祖愕然不已。
    “一个唤作‘党大师’,据说会中华香功,另外一位就更富有传奇色彩了,自称其为‘大清长江水师提督’羞山吴家榜。”
    “飞僵吴老爷子!”老祖脱口而出。
    “老祖,原来这些人你全都认得呀。”我故作惊讶。
    老祖脸一红,只得承认了:“其实,我们是一道从尘世过来的。”
    “呵呵,老祖,咱们可真的是有缘啊,来,尺子敬你。”我端起来碗来爽快的一口喝干,再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痛快之至。
    一碗酒落肚,老祖果然话多了,她瞥了眼门口,然后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尺子大巫医,实不相瞒,老妪原本是和丈夫女儿一同来到灵界的……”
    “你结婚了?”我假装吃惊的样子,唉,欺负老实人,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老祖点点头,叹了口气:“唉,墨墨的生父阳公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早已经死了。后来的丈夫则有名无实,从未与其同房过,他是墨墨的师父,对女儿非常好,所以也就将就在一起过日子了。”
    哦,原来贾道长与老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啊。也难怪,老祖本身是双性恋,除了梅小影以外,其实最喜欢的人还是刘今墨。只可惜,当年在梅里雪山绝壁,刘今墨不慎饮毒酒身亡,侏儒小翠花抱着他的尸身跳崖殉情。在蓝月亮谷里的这些年,老祖时常深夜独自一人来到刘今墨与小翠花的合葬墓凭吊,醉卧坟前。反观贾道长,当年在泰国的原始热带雨林中,曾经出手打死了老祖,导致其变成了阴相人。后经沈才华以鬼壶招魂,这才恢复了神智,此段恩怨情仇终究令人难以释怀。
    “那你女儿呢?”我一点点的挖掘,同时为其斟满了酒碗。
    “二十年前,墨墨随她继父贾尸冥一道北上帝都了,从此便没了音讯。”老祖愁眉苦脸的说着,一口气喝去了大半碗酒。
    老祖的一生命运多舛,唯有墨墨是她今世活着的唯一寄托。可是入得灵界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她竟然会舍弃女儿,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待在玉女城堡里呢。
    我默默的等待着,她终归会慢慢道出实情的。
    烛光闪烁,夜深人静,城堡内一片沉寂。
    老祖端起了酒碗,仰脖灌入口中,然后嘴里喃喃说道:“多少年了,一直无法向人倾诉……”
    二十年前,蓝月亮谷众人通过玉龙十三国的湖底通道,来到了灵界的一座孤岛上。海岛为原始森林所覆盖,四周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水天一色,望不到边。在枋长老的带领下,大家开始伐木造船,因为灵界通道为单向,若要返回尘世则已经是不可能了。
    有一天,邢书记和可儿在岸边突然失踪了,大家寻找良久,最后认为两人应该是被海中的妖兽吃掉了。
    一年后,木船造好了,众人遂登船张帆向北方驶去。航行途中屡次遭遇到海中妖兽的袭击,好在枋长老的率领下,一直都有惊无险。
    十余天后,终于远远的望见了陆地,众人均兴奋不已。弃船上岸后,发现竟然还有人类居住,而且语言也能够勾通,经询问,得知此地名为“中洲”。然而,自从来到了灵界以后,老祖便日显苍老,逐渐发秃齿豁,身子干瘪了下去。寒生说老祖本是阴相人之体,适应不了灵界的气场,因而无药可医,恐命不久矣。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枋长老说“暹罗阴相人”秘术乃是自己三百多年前所创,若要挽回老祖的性命,唯有一条路可走——魔像。



    第七章 破墓
    “魔像?”我若有所思的“唔”了声。
    “没错,”老祖感叹道,“枋长老乃是暹罗数百年来的武学奇才,自创了“阴魔功”。其中‘镜像’和‘阴相人’已臻化境,而‘魔像’则更加的高深。据他所言,此功法还是当年在莫残的协助下完成的,不但可以穿梭阴阳两界,而且还能人为制造虚空,端的是神鬼莫测。”
    我点点头,当年在雪域高原明永冰川,京城的白光大魇蛊人就是栽在了他的“倒转魔像”上,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一处“人造虚空”。
    老祖呷了口酒,接着往下讲述……
    枋长老在玉女城堡山崖陡壁下的一个石洞内,以魔像神功制造了一个隐秘的虚空,并布下了禁制,名为“阴人冢”。以其隔绝灵界无所不在的稠密灵气,然后将老祖置于其间,并在其奇经八脉中注入了“阴魔化身功法”。
    “七七之后,尔将自行破墓而出,肉身与常人无异。”枋长老告诉她。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枋长老为救老祖性命,以魔像神功助其恢复肉身,只不过需时四十九天,也就是一个中阴身的期限,即“七七”之数。
    “唉,”老祖长叹一声,“于是老妪叫女儿墨墨跟随着继父贾尸冥继续与众人北上帝都,等他们寻找到适合定居的地方,再回来接娘。”
    我默默的听着,没有搭话。
    “可是还没等到四十九天期满,就出了纰漏。”老祖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问。
    “‘阴人冢’虚空被人打破了……”老祖脸上苦笑着。
    “什么人干的?”我吃了一惊。
    “玉女城堡堡主巨母婴。”老祖说道。
    “巨婴?”我不禁讶然失笑,自从中原实行计划生育以来,便盛产“巨婴”,成为了日后啃老一族。
    “不,是巨母婴,复姓巨母,单名婴,是玉女门的掌门。”老祖解释说。
    我点点头,《后汉书.光武帝纪》载,王莽篡汉建立新朝,“时有长人巨毋霸,长一丈,大十围,以为垒尉。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自秦、汉出师之盛,未尝有也。”王莽因本人字“巨君”,于是将“巨毋霸”更名为“巨母氏”,这便是复姓“巨母”之由来。
    “那一日,巨母婴带人巡山至崖壁处,发现了枋长老所下的禁制,感到奇怪,于是便破禁硬闯进了石洞。
    “能够破除枋长老的禁制,这位巨母婴的功力看似不弱啊。”我感叹道。
    “她是元婴期的修士。”老祖回答说。
    “怪不得呢,”我点点头,“玉女门一帮妇女能够在中洲立足,并与朱雀宗抗衡,跻身进五宗四门之列,其中必隐藏有高手,乃至元婴老怪。”
    老祖继续说着:“巨母婴发现石洞内竟然藏了个人,于是经仔细盘问后,便将老妪带回了玉女城堡,两人彻夜促膝长谈。天明时分,她实话相告,说自己必须要离开玉女门一段时间,但其放心不下的是,帮内隐藏有朱雀宗安插的奸细,担心在其离开以后,玉女门会陡生变数。因苦于无人可以相托,于是便恳请老妪暂且留下,代理帮中事务,协助她将奸细找出来。我是刚从尘世过来之人,与其他帮派无任何瓜葛,所以完全值得信赖。”
    “那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么?毕竟时间未到就出来了。”我不无关切的问道。
    老祖叹息着摇了摇头:“虽然肉身已经恢复,与常人无异,但是每隔七日必遭一次反噬,全身关节如利刃剜骨般疼痛,简直生不如死。”
    我同情的望着她,心想枋长老的暹罗秘术高深莫测,老祖的肉身则是由阴相人化身而来,不知其泥丸宫中的元神是个啥情况,自己要不要进去瞧瞧。
    “哈哈,”老祖突然又爽直的大笑起来,“老妪找到了一个抵抗反噬的绝妙法子,那就是喝土烧,只要几碗烧刀子下肚,疼痛感则全无。所以自从当了玉女门的长老,除代理帮中事务以外,也就是整日闷在屋里烧制苞谷酒了,呵呵……”
    我不禁莞尔,也的确,酒为“百药之长,五谷之王”,自然有着一定的药用价值。
    “后来查到奸细了么?”我问。
    老祖摇摇头,颇不以为然的说道:“奸细的脑门上又没有贴标签,哪儿知道是谁?”
    唉,这位巨母婴尽管功力非凡,但却不懂得识人。老祖虽为人耿直且豪爽,也重情义,但智商却让人有点着急,若指望倚靠她来揪出隐藏在内部的奸细,就甭想了。
    慢着,巨母婴若是利用老祖这一憨头憨脑的性情,有意麻痹藏匿在暗处的奸细,使其疏于防范而露出马脚,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
    “巨母婴借口有事离开玉女城堡,但其始终一直躲在暗中监视着玉女门吧?”我问道,假若换做是自己,也会这样做的。
    “不,她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近二十年了。”老祖沮丧的说道。
    “都二十年了?”我闻言感到惊讶不已,“这期间难道连一点音讯也都没有么?”
    “没有。”老祖语气肯定。
    “这就奇怪了,”我喃喃自语着,“巨母婴身为玉女门掌门,随随便便委托了一个陌生人代理帮主之位,然后就销声匿迹,二十年音讯皆无。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本人已经死了,或者是身陷……”
    “什么?”老祖见我踌躇迟疑的模样,忍不住的插嘴问道。
    “大地之母。”我脱口而出,记得前不久在“黄龙饭店”包间内,姞长老曾经透露过,在多年以前,中洲五大宗的宗主联袂闯入过‘大地之母’天坑地穴,结果却一去不返,音讯全无,难道这位玉女门掌门巨母婴也踏上了同一条不归之路?
    “白道结界”究竟隐藏有什么秘密,竟引得这么多宗派掌门人趋之若鹜,如同“飞蛾扑火”般。
    “什么是‘大地之母’?”老祖面现诧异之色。
    “嗯,这么说吧,”我详细加以解释,“在遥远的中洲西部,弱水的上游,有一个陷入天坑之中的地穴,名为‘大地之母’。其深若数千丈,终日雾锁烟迷,灵气翻涌升腾。自上古的时候起,就从未显露过真容,亦称‘死亡之穴’。古往今来,有不少能人异士前去一探究竟,但却从未有人回来过,其中不乏元婴期的修士以及高阶妖兽。所以我怀疑,这位巨母婴也很有可能去了那里。”
    “啊……”老祖惊讶之极。
    “二十年前,朱寒生枋长老他们听说‘大地之母’极有可能是一处异界虚空通道,于是就从帝都赶去了那里,所以这些年来,你的女儿墨墨才会音讯全无。”尽管这事实有些残酷,但我还是不加保留的告诉了她。
    老祖闻言怔住了,脸色渐渐由红转为苍白,面现痛苦之色。许久,她才缓缓说道:“尺子大巫医,此话当真?”
    “是的,眼下邢书记夫妇和党大师以及飞僵吴老爷子都已经从帝都出发,正昼伏夜出的赶去那里,在下也准备要前去与他们会合。”我说。
    “老妪也与你们同行。”老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不无歉意的说道:“在下还有急事要办,你可以独自前往中洲西部的‘大地之母’,与邢书记他们会合。”
    “也罢,帮中有些事儿还需要安排处理,随后老妪即刻启程。”老祖如此说,但明显的有些失望。
    我笑了笑,找出纸笔画了一张草图交给她,老祖身为江湖人士,按图索骥,完全应该找得到。
    “顺便说一下,妘长老应该就是那个朱雀宗的奸细。”我告诉她。
    老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第八章 玉女门圣物
    “妘长老?”老祖疑惑的望着我。
    我淡淡一笑:“朱雀宗既然派人卧底玉女门,那就绝不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起码要安排进入决策层,比如长老一级的,否则探听不到有用的信息。方才在大厅内,也曾见到过几位长老,感觉其中只有妘长老令人起疑。《鬼谷子神相》中曾记载,若人声‘似病猿求侣,细如蚯蚓发吟,狂如青鼍夜噪”,则心口不一,必有所图。尺子留意到妘长老与柳下君两人之间的眼神儿暧昧,必定早就相熟,似有暗通曲款。尤其是当柳下君突然之间丧失神志而癫狂时,她一刹那间真情表露无疑,尖刻刺耳的声音正如鬼谷子所描述的那样,‘狂如青鼍夜噪’,显示出了极强烈的怨毒之心。而其他几位长老则自始至终,均无这些异常的表现。因此,尺子推断,朱雀宗的卧底奸细就是此人。”
    “尺子,你好聪明啊,嘻嘻。”肥纯在一旁夸赞道。
    “你是说,她与柳下君有奸情?”老祖瞪大了眼睛。
    “也许未必,”我迟疑道,“不过这‘江湖柳郎’似乎沉迷于双修,而且敢于‘老少通吃’,甚至连崔婆婆如此模样之人都不嫌牙碜,这就很难说了。”
    “哦……”老祖陷入了沉思之中。
    “妘长老的武功很高么?”我看出老祖似乎对其颇为忌惮。
    “嗯,据说深不可测,不过并未亲眼所见。”老祖答道。
    我心里寻思着,通常来讲,作为卧底的奸细,其武功不能太低但也不会太高,若是元婴期的修士则完全属于严重浪费资源。除非朱雀宗内的元婴老怪多如牛毛,若果真如此,早就一统中州了,何苦还派人去辛辛苦苦卧底当奸细?所以,妘长老最多也就是个金丹期的修士,与柳下君相当。
    “不知老祖要如何了结帮中事务呢?”我颇为关心的问她。老祖的武功在尘世虽然也属于一流高手,但是在灵界就不算啥了,所以清理门户的事儿,则是万万做不得的。
    老祖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玉女门中,大都是些大姑娘寡妇老太婆,婆婆妈妈的事儿多去了,老妪才懒得理睬呢。如今既已知道了女儿的去向,也就是想在临行前同她们打个招呼而已,毕竟在玉女城堡里住了快二十年,多少有些依恋。”
    我闻言遂放下心来,点点头:“这样最好,要不然,尺子干脆明天早上与你一同下山吧。”
    老祖方才还有些忧心忡忡,此刻兴致又来了,抱起了坛子往碗中倒酒,嘴里轻松地说道:“呵呵,只要七日之内赶去‘大地之母’,进入什么‘白道结界’里,就能见到女儿墨墨了。至于七日反噬,只要有枋长老在,应该能有办法化解。”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位老祖果然是大咧咧的,如果事情能够如此顺利的话,那儿就不叫“死亡之穴”了。
    夜深了,烛光下,我和老祖开怀畅饮,听着她讲述湘西的那些陈年往事。当谈及梅小影、湘西老叟以及阳公之间的情感纠葛,还时不时的报以开怀大笑。唯有说到刘今墨的时候,口中发出了长长的叹息,眼眶发红泪水盈盈,那是她此生中的真爱。
    “所以,你的女儿才取名‘墨墨’。”我同情的说道。
    老祖眼中闪动着泪花,轻声喃喃自语着:“你咋就那么傻,干嘛要喝那毒酒呢……”声音里充满了哀怨和痛苦的追忆。
    我此刻已经喝得有点昏天黑地,正在胡思乱想……
    唉,世间事,往往阴差阳错,难遂人愿。想起了那首曾经红遍网络的“长发及腰体”爱情长诗,于是嘴里便轻声的诵念了出来:“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世态炎凉遭暗算,与君相隔明朝。待我长发及腰,注定孤独终老。今生无缘来世续,痴心永不消……”
    正在一旁偷食老祖铜勺铁饭铲的肥纯听到了,用力的将那些金属物吞咽下去以后,打了个饱嗝,嘴里幽幽说道:“尺子,你说的实在太感人了。”
    我摇晃下头,脑袋晕乎乎的开始乱念一气儿:“待你长发及腰,来查你水表可好?待我长发及腰,从你家电视里爬出来可好……”

    次日清晨,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尺子,天已经大亮了,嘻嘻。”耳边传来了纯真的憨笑声。
    揉了揉宿醉的眼睛,原来自己昨夜伏在桌枱上睡着了。
    “老祖呢?”我问。
    “已经去议事大厅了。”肥纯告诉我。
    “我们也去看看吧。”我揉了揉麻木的双臂,打着哈欠说道。
    出门刚刚绕过回廊,老远就听到议事大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和肥纯悄悄来到厅外,冲着门口两名持剑的玉女守卫点头示意,她俩报以羞涩的轻轻一笑,并未出声加以阻拦。自从昨晚自己和肥纯在玉女城堡里大显身手以后,博得了这些女弟子的尊重与好感。
    我站立在厅外一侧,负手而立,凝神细听,自己是外人,若是直接闯入则多有不便。
    “祖长老,你得要对诸位长老实话相告,绝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巨母掌门目前究竟人在哪儿?已经二十年了,竟然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你作为代理掌门,一问三不知,莫非有什么隐情,瞒着我们大伙儿么?”说话之人的声音尖细刺耳,正是妘长老。
    “是啊,祖长老,巨母掌门当年告诉大家,她要离开一段时间,帮中事务由你全权代理,但是不得离开玉女城堡。可是这一走就是漫长的二十年,而且音信全无,难免不惹人生疑啊。”有人附和道。
    “诸位长老,老妪确实不知道巨母掌门的去向,当年她只是要本人代理一下掌门之位,务必要留在城堡里等其返回。这二十年来,本长老同大家一样,每天都在巴望着她早日归来。”老祖的声音干涩焦烈,似有不耐烦。
    “哼,祖长老要走,我们也不拦你,但是必须得交出本门圣物才行。”妘长老尖声尖气的声音,但语气丝毫不容置疑。
    众长老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什么‘本门圣物’?本长老可从来都没听过啊。”老祖不无诧异的说道。
    “本门圣物向来都是由掌门人亲自保管的,绝对不可能携带出门。你代理玉女门掌门已经二十年,现在却推托说自己不知情,这恐怕在座的诸位长老,无人会相信。”妘长老嘿嘿的冷笑着。
    “本长老确实不知,妘长老,你说的圣物究竟是啥。”老祖仍旧坚持问着。
    “哼,当然是‘白丹’了。”妘长老鼻子哼了声。
    我一听,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难道指的是“黄青黑白红”上古五丹?
    “白丹……”老祖的声音显得有些迷惑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祖长老,不要再装傻了!老实说,昨晚来的这两人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关在房间里彻夜闭门密谈,今天一大早就说要离开玉女城堡,到底是在策划什么阴谋?这对狗男女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昨夜刚到,今早你就要走?”妘长老发出一连串的厉声质问,刺得人耳鼓生疼。
    “本长老在这之前也并不认得他们,尺子大巫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义之士,这点崔婆婆足可以作证。至于昨晚在房间里,我们也只是饮酒而已。”老祖解释说。
    “既然祖长老死活都不肯承认,那就只好请出本门正在闭关修行的几位元婴期前辈名宿,由她们来处理此事,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啊……”妘长老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威胁口吻。
    坏了,若是来了几个蛮横不讲理的元婴老怪,一旦话不投机,到时候别说老祖走不了,恐怕连自己和肥纯都要深陷危险之中。
    “哈哈,真的是好酒啊,辛冽而不失纯正,甜酸苦涩辣,五味俱全……”我嘴里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走进了大厅。



    第九章 奸细
    厅内,老祖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面色不悦。两侧则是那几位长老,白发婆婆和崔婆婆也在场,众人皆神情严肃,气氛很是紧张。
    “本门正在议事,外人不得擅入。”白发婆婆冲我微微一笑,嘴里面轻声呵斥着。
    我点下头,然后对着众人拱手抱拳,歉意的说道:“哦,不好意思啊,在下是特意来辞行的。”
    坐在最后的崔婆婆轻轻使了个眼色,口中示意说道:“尺子大巫医,昨夜之事多谢了。既然你们要走,也就不好再行挽留。本婆婆有伤在身,请恕不远送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想让尺子速速下山,以免卷入玉女门内无谓的争端。
    “哼,本门所议之事就与你二人有关,现在不能下山。”妘长老冷冰冰的开腔了,无比怨毒的目光直射过来,声音依旧是尖利刺耳。
    我淡淡的答道:“与在下有关?不知妘长老所谓何事……”
    妘长老眼皮儿一抬,并不搭话。
    老祖这时把脸色蓦地一板,也不理睬身旁的妘长老,口中就直接吩咐下去了:“来人啊,送尺子大巫医下山。”
    “这可绝对不行!”妘长老急急忙忙的厉声叫道。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即刻变得凝重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余下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则各自默不作声。
    看来妘长老是要准备撕破脸了,不过还是早点摊牌比较好,在座的几位长老除妘长老以外,基本都属于“打酱油”的,各自在观望。白发婆婆和崔婆婆经历了昨日之事后,对自己有好感,因此也不会怎么为难尺子。
    所以,必须要趁着闭关的元婴老怪们还未到来之前,尽快的离开城堡。
    想到这儿,我于是开口说道:“在下是外人,本不应过问贵帮之事。但妘长老声称与自己有关,而且还不准我们离开,这到要问问了,凭什么?”
    大厅内一阵沉寂,看来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说出玉女门圣物的秘密。
    “刚才是谁骂我俩‘狗男女’了?”我提高了嗓门,开始“添柴点火”。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妘长老。
    “哦,原来是妘长老啊,”我故作惊讶装,随即斥责道,“身为玉女门的长老,怎么会如此的出言不逊?非但不带头做文明之表率,反而是满嘴的脏话,简直淫荡无下限。这对那些涉世未深,不解风情的玉女们将产生何等恶劣的影响?对她们的成长与身心健康必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你说本长老淫荡?”妘长老闻言大怒。
    我心中暗自发笑,嘴里接着说道:“狗是啥?乃畜生也,名为‘Dog’。只要发情期来了,不论老少、长辈晚辈,甚至父母儿女之间,一律通吃……”
    “尺子,柳下君就是老少通吃,嘻嘻。”肥纯在一旁提醒说。
    “没错,柳下君就是条发情的‘公狗’,而同他暗中勾搭的那个老女人则是‘母狗’,说此二人为‘狗男女’,才是真的贴切。”我嘿嘿冷笑两声。
    “你说哪个‘老女人’?”妘长老面色涨红,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意味深长的直盯着她,有意的加以引导:“此人是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大家疑惑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妘长老的身上。
    “你竟敢污蔑本长老与柳下君苟且偷情?”妘长老拍案而起。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呵呵笑道。
    妘长老愣了下。
    “你爱他么?”我不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柔声问。
    “爱,”妘长老脱口而出,但随即醒悟,急忙更正,“不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长叹一声,“妘长老,你为了柳郎,来玉女城堡里卧底有多少年了?”
    “你简直是信口雌黄!”妘长老这回可真是急了,张嘴就来了一句,“本长老从来都没见过他。”
    “那昨晚,柳下君怎么一下子就喊出了你的名字?”我终于抓到了妘长老的七寸,然后乘胜追击,“昨夜,见柳下君与你眉来眼去,就知道你俩早就相熟。当他突发癫狂之时,妘长老的真情表露无疑,那种关切、暧昧以及自责和痛不欲生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已经都这么露骨了,若说两人之间没有奸情,谁信啊?”
    “是啊,妘长老,这些你又作何解释?”老祖松了口气,面色异常严肃的问道。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以狐疑的眼神儿盯着妘长老。
    此刻,妘长老的气焰再也没那么嚣张了,她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嘴里嘟囔着:“本长老怎么会知道?”
    “哼,”老祖这时也开始来劲儿了,猛然一拍座椅扶手,高声说道,“当年巨母掌门临行前,特意叮嘱说本门隐藏有朱雀宗的奸细,务必将其找出来。如今看来,当以妘长老的嫌疑最大。”
    “奸细?”众长老面面相觑。
    妘长老鼻子‘哼’了下:“祖长老,你无凭无据,岂能随便臆测?若是有证据,就请拿出来。”
    老祖有点卡壳了,嘴里嘟囔着:“这个嘛……”
    这时,白发婆婆突然插话道:“妘长老,据山门守卫弟子今早禀告,你昨夜曾下山了一趟,拂晓前才赶回来,可有此事?”
    妘长老迟疑的点了下头,解释说:“本长老只是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练功,屋里屋外,山上山下,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白发婆婆欲言又止,的确,妘长老是有晚上练功的习惯。据说其是在修炼独门秘术,专挑夜深无人的时候,寻找一处偏僻之所在,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而且也时有发生夜出城堡之事,自己身为负责玉女城堡守卫的护法,在巡山时也曾遇到过她几次。
    “妘长老昨夜出堡的时候,就在柳下君被赶下山后不久……”白发婆婆迟疑着说道。
    “妘长老,”老祖似乎也警觉起来,“你不会是去找柳下君了吧?”
    其他几位长老也都感觉到蹊跷,昨夜城堡里出了这么大档子的事儿,谁还能有兴致去练功呢?
    这老祖其实也并不傻么,我心里寻思着。
    “唉……”妘长老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不错,本长老是去找柳下君。”
    “哦……”众长老嘴里发出惊讶之声。
    “只不过,我是想要杀了他,”妘长老面部扭曲,嘴里咬牙切齿的说道,“柳郎玩弄一下两名年轻的女弟子还情有可原,可是居然还要同崔婆婆这个又老又脏又丑陋的家伙交媾,本长老想想就恶心的要吐……”
    “放屁!”崔婆婆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气得浑身直颤,“你这干瘪无肉的老尸人,竟敢如此的羞辱本婆婆,真是可恶至极。”
    老尸人?我心下颇为一惊,灵儿当年曾对莫残提起过,说是在灵界有一种极其诡异的生物,名为“尸人”,并要他小心提防,尽管自己也从未见到过。
    “你听说过‘尸人’么?”我转过头去悄声问身旁的肥纯。
    “嘻嘻,从来没有听说过。”肥纯回答。
    奇怪了,“尸人”若是如此的诡异,连千年妖兽肥纯都没见过,崔婆婆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连崔婆婆这样的炼气士都知悉妘长老的“尸人”身份,那么帮中的其他长老乃至元婴期修士也应该清楚,其中包括巨母婴。
    如此,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就是老祖了。
    而老祖还是玉女门的代理掌门人。
    难道这城堡里的都是“尸人”?
    我细思极恐……



    第十章 尸人
    “桀桀桀……”妘长老突然仰脖狂笑起来,颈部青筋暴露,看似卯足了气力,但声音却是异常的微弱,竟如同呢喃细语一般,几乎听不见,但是耳鼓内却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刺疼。
    众长老纷纷捂住了耳朵,面现疑惑痛苦之色。
    崔婆婆本来功力就最弱,但见其面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滴下,面部肌肉在不住地抖动,整个身子慢慢的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功夫?我强忍着耳鼓的不适,“水无定形,入杯则同杯状,水入瓶则瓶状,适应万物之形……”渐渐地,耳朵的刺痛减轻并消失了。瞥了一眼肥纯,她似乎浑然不觉般,唉,到底还是高阶妖兽啊,定力非寻常人可比。
    我定睛望向了老祖,发现她竟然也无动于衷,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如此说来,尽管其肉身尚未完全彻底的恢复,但原本固有的阴相人体质倒是不受声波的干扰。
    妘长老发现老祖以及尺子大巫医和肥纯都面不改色,不由得吃了一惊。但见其眼珠儿一转,身同鬼魅般的一跃而凌空飘起,转瞬便至老祖的跟前,动作快得如同眨眼。普通人只会觉得眼睛一花,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身影。
    “祖长老果然功力深厚,本长老的‘尸语’竟然奈何不了你……”妘长老止住其诡异的笑声,在半空里张嘴对着老祖轻轻地“哈”的一下。
    老祖也曾是尘世间的江湖一流高手,眼角瞥见对手来袭,则迅疾的做出了反应。她长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用足了十成功力,双手绵掌前后缓缓推出……
    但不巧的是,她恰好将妘长老“哈”出的无色无味儿的尸气全都吸入了体内,而自己却未曾察觉。
    妘长老鬼魅般的身影随即飘至一旁,站立于厅中,嘴里嘿嘿冷笑道:“祖长老,你已经吸入了本长老的尸气,身中剧毒。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只要说出白丹藏匿于何处,便马上可以给你解药。”
    众长老此刻方才缓过神儿来,俱自神情紧张地望着老祖。妘长老的功夫实在是太过诡异,眼下玉女门中,只有依仗祖长老了。但若是她中了剧毒,那么在座的所有人,恐怕都不是妘长老的对手。
    “什么‘尸气’?本长老怎么丝毫不觉得啊。”老祖得意的呵呵说道。
    妘长老惊讶的盯着她,心中感到有些迷惑不解。这祖长老面色红润,中气亦是十足,根本就不像是中过剧毒的样子。
    “呵呵,祖长老功力无比深厚,什么‘尸语’、‘尸气’的,全然不在话下。”有人长吁了一口气。
    “是啊,以前从未见到过祖长老显露功夫,这就叫‘真人不露相’。”有人啧啧赞道。
    “巨母掌门挑选祖长老来代理掌门,就是看上了她的真才实学。真是慧眼啊,她老人家二十年前就已预料到了今日之事,知道玉女门在祖长老的率领下,能够找出隐藏在帮内的卧底奸细……”
    祖长老则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显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态。
    我冷眼旁观,灵界拍马屁的功夫也不亚于尘世,喜欢听好话乃是人类共有的恶习,即便是低级红高级黑,也乐此不疲。
    看来玉女门中的其他人并不是“尸人”,自己的分析错了。
    “崔婆婆,您说的‘老尸人’究竟是什么?”我悄悄走上前去,搀扶起坐在地上的崔婆婆,同时凑近她耳边小声的询问着。
    崔婆婆回望我一眼,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想必是有难言之隐,于是自己也就不再追问了。
    此刻,妘长老的目光从老祖的身上移开,双眸迅速的环顾了下四周,似乎感觉到自己无必胜之把握。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口中缓缓的说道:“尺子大巫医,你果真是从尘世来的?”
    我点点头,默认了。
    “你也是为了玉女门的圣物‘白丹’而来的么?”她接着问。
    “白丹?”我随口不经意的说道,“那东西不稀奇啊,在尘世的中医杏林之家都有收藏。”
    妘长老的眉头皱起,脸上呈现出狐疑之色,看似颇有不信:“哼,小小年纪,竟然也喜欢胡说八道。”
    “随你咋想了。”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嗯……”妘长老踌躇半晌,最后开口说,“那你能拿出来给本长老瞧上一眼么?”
    “瞧什么?尺子送你一颗就是了。”我大方的答道。
    妘长老此时面色阴晴不定,怀疑的目光里似乎还掺杂有一丝希望。
    “不过呢,送你‘白丹’可以,但是妘长老也得有所回报才行。”我摆出一副讨价还价的姿态。
    “什么回报?”妘长老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妘长老需要给尺子详细讲解一下‘尸人’是怎么回事儿。”我提出了条件,应当不算太苛刻。
    她闻言一愣,踌躇着说道:“嗯,这样吧,尺子大巫医,我们出去说,之后……”
    “送你一颗白丹就是了。”我的语气十分肯定。
    妘长老回望了一眼老祖,然后身子悄然飘出大厅,径直往山下而去。众长老见状面面相觑,全部都望向了祖长老。
    老祖的目光投向了我。
    “在下先行告辞,祖长老。”我意味深长的冲着老祖点了下头,然后与肥纯一同转身尾随妘长老而去。
    出得城堡,下山来到了昨夜的那片树林里,见妘长老已经等在了那儿,神情则十分的警觉。
    我低下头,目光来回的扫视着草丛,鼻子还私下里不停地嗅嗅。
    “你在找什么?”妘长老诧异的问道。
    “崔婆婆昨晚在这里屙了泡屎,万一不小心给踩上了……”我郑重其事的告诉她。
    妘长老闻言不由得“嘿嘿”乐了,戒备心去了大半。
    “‘尸人’来自于灵界的一处虚空……”
    她开始了讲解。
    “白道结界?”我禁不住脱口而出。
    “咦,你知道?”妘长老不无惊讶。
    “哦,前不久才听到的,”我笑了笑,解释说,“据闻自古以来,凡是进入到‘白道结界’里的人全都是有去无回,通道是单向的。既然如此,那么‘尸人’又是如何来到灵界的呢?”
    “没错,死人是当然回不来了。”妘长老回答道。
    “你是说,进去的人都死了,无人得以生还?”我感觉到后脊梁一阵发凉。
    妘长老诡异的一笑,并未作答。
    “尺子听说一千多年前,中洲五大宗掌门联手闯入‘白道结界’,结果也都没有回来,他们可都是些元婴期的修士啊。”我始终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哼,元婴期修士也好,高阶妖兽也罢,一旦进入了‘白道结界’,就会功力全失,与普通人并无什么分别。”妘长老不屑的哼了声。
    我呆愣住了,许久都没有吱声。
    难怪黄龙宗第一杀手余慈散人追踪到了“大地之母”后就立刻止步,不敢越雷池一步,姞长老也提醒自己不要前去白白送死。
    如此说来,鬼面蟾蜍大概也应该是死翘翘了,虽然其已经修成为高阶妖兽,但若是失去了功力,那就与普通的癞蛤蟆毫无两样。
    朱寒生、有良和枋长老他们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我不禁长叹一声,神情无比的沮丧。
    “你怎么了?”妘长老皱起了眉头。
    “那么‘尸人’又是如何通过‘大地之母’,而逆行来到灵界的呢?难道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么?”我重新整理下思绪,然后发问道。
    妘长老淡淡回答:“不,‘大地之母’是唯一的通道。”
    我正色瞅着她,没有说话。
    “‘尸人’是生活在结界虚空里面的人类,与灵界之人有所不同,”妘长老见我不搭话,于是只能继续的加以解释,“‘白道结界’生活着尸人和各种兽类,那里只有暗夜,而无白昼,所以也没有灵气,更无修行者。”
    “慢,”我打断了她的话,“‘尸人’不是人类死亡后的一种诡异尸变么?”
    妘长老摇摇头:“死就是死了,要么腐烂掉,要么为兽类所食,哪儿有什么尸变?”
    我闻言沉默不语,当年灵儿自己从未见过“尸人”,只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信息难免有误。眼前的这位妘长老则是一名实实在在的“尸人”,其所透露的信息应该还是准确的。
    妘长老把话说到这里,手一伸:“尺子大巫医,白丹可以交给我了。”



    第十一章 尸花
    “且慢,”我的脸上依旧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妘长老,最重要的事儿还没说呢,那就是‘尸人’如何来到的灵界?”
    “这是‘尸人族’大首领,也就是族长才可以知道的秘密,不能说。”妘长老断然拒绝。
    “你是族长么?”我问。
    “不是。”她回答。
    “你既非族长,却又知道这个秘密,那就说明该秘密早已经外泄了。”我微笑着指出。
    “我是族长的独生女儿。”妘长老无奈,只好说出了实情。
    “哦,”我惊讶不已,拱拱手说,“原来是‘尸人族’的公主,在下失敬了。”
    妘长老鼻子“哼”了一下。
    “请问公主如何称呼?”我若想对‘白道结界’深入了解,就只有套近乎,今天能够巧遇‘尸人族’的公主,机会实属难得。
    “这个嘛,”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说道,“尸花。”
    “在下鲁班尺,有礼了。”我再次拱手,怎么最近老是遇到些“花”的老太婆,比如翠花、如花、水花,这次又是位“尸花”。
    “鲁班尺,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尸花面色微红,嘴里小声叮咛道,“本公主是逃婚偷偷跑出来的。”
    “逃婚?”我闻言不觉讶然,原来“尸人族”也有婚丧嫁娶的风俗习惯。望着她那枯槁干瘪的身段,橘皮褶皱的面孔,心想就这容貌嫁都嫁不出去,还逃婚?
    “不知公主芳龄几许,因何逃婚?”我再问。
    “本公主今年三十五岁,逃婚那年只有十四岁,”她大大方方的回答,“那男的有狐臭,我不喜欢。”
    哦,原来“尸人”的寿命与尘世差不多,大概是因为没有灵气之故。
    “鲁班尺,你瞧本公主的容貌如何?”尸花低头似有羞怯之意,嘴里面轻声嗫嚅着。
    “这个嘛,”我想了想,但凡女人都喜欢人家夸赞,而这正好是尺子的强项。于是清了清喉咙,口中大声说道,“公主虽瘦而挺拔,孑然似修竹,皮干有韧劲,肉少而不材。面皱英气足,脸瘫惹人怜。呵呵,果真是貌美如花啊。”
    尸花遂面露喜色,嘴里说道:“在我们那里,但凡人长得越像死人,也就越是漂亮……”
    我闻言不禁讶然,“尸人族”的审美观真的是令人大跌眼镜。
    “柳下君人称‘江湖柳郎’,是公认的‘朱雀宗第一美男’,如按照‘尸人族’的审美标准,岂不是最丑之人了?而崔婆婆则属于美貌女子……”
    尸花淡淡一笑,点点头:“正是如此,本公主刚来到灵界之时,最先遇到的就是柳下君,心中感慨灵界中竟然有如此丑陋的男人。”
    “嗯,是很丑陋。”我附和着,柳下君的内心无比肮脏,空有一身好看的皮囊。
    “后来才发现灵界的美与丑竟然同‘白道结界’里截然相反,起先很不习惯,久而久之,自己这才慢慢的转变了看法。”尸花继续讲述着。
    我理解的目光望着她,鼓励其继续说下去。
    “唉……”尸花长叹了一声,幽幽说道,“原来这柳下君才是真正的美貌啊。”
    “你这段转变大致经历了多长的时间?”我若有所思的问她。
    “咕噜噜……”就在这时,绿珠突然发出了警报。
    我抬眼望去,但见山路上有人捧着个酒坛子,急匆匆的朝这里狂奔而来,光头白布长衫,原来是老祖。
    “祖长老?”尸花见状便是一惊。
    “尺子,玉女门的元婴前辈来了……”老祖气喘吁吁的说道。
    元婴老怪?这下有麻烦了,我心里寻思着。
    “肥纯,咱俩能够带着老祖和尸花一同闪遁么?”我悄悄的扯了下她的衣角。
    “尺子,为何要带着尸花呢?”肥纯不解的看着我。
    “这件事儿一时半晌的说不清楚,总之能否带着她俩躲避追来的元婴老怪?”我急促的问道。
    “嗯……”肥纯想了想,“行倒是行,不过那可是很累人的哦,而且每次也都遁不了多远。”
    这时,玉女城堡里蓦地传来两声划破长空的长吟,一前一后,音质清丽脱俗,琴瑟和谐。
    但见两只硕大的白鸟展翅冲上了蓝天,随即又盘旋而下,在树林边徐徐的降落。
    大鸟身长约有三丈许,白色光泽的羽毛,长颈扁嘴,非鹤非鹅,灵性十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鸿鹄?我心中暗道,此鸟在尘世间早已灭绝,如今只存在于上古的神话之中。古人称,“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色鸿鹄。”
    “你就是那名尘世来的郎中吧?”从白鸟的后背上飘然而落下两名牵着手的中年女修士,白衣长衫,容貌端庄,音质悦耳。
    “在下正是。”我不敢怠慢,赶紧拱手施礼。
    “嗯。”为首的中年女修士打量了一下我,微笑着点点头。
    “参,参见两位前辈。”老祖战战兢兢的赶紧上前行礼。
    此刻,肥纯倒背着手,目光望着两只巨大的鸿鹄,舌头舔了舔嘴唇。而尸花则站在后面始终低着头,不吭一声。
    “祖长老,你身为玉女门的代理掌门,如此匆匆忙忙的要离开本帮,究竟所为何事?”另一名女修士问道,声音更加的柔和。
    “禀告两位前辈,”老祖粗声粗气的说,“我苦等了二十年,昨晚才终于得知墨墨的下落,老祖要去找女儿……”
    两名中年女修士闻言相视一笑,似心有灵犀。
    我眨了眨眼,自己的巫眼绝不会看错,她俩相互交流的眼神儿里似乎满是爱怜与柔情蜜意,就像是初恋的情人一般。奇了,这两位玉女门的元婴前辈,难道是“拉拉”么?
    “祖长老,当年巨母婴掌门说起过你的事情,如今既然有了女儿的消息,老身允你卸去代理掌门之职,去吧。”为首的中年女修士说道。
    这两位元婴老怪看来还挺通情达理的,我遂放下心来。
    “那么你呢?妘长老。”她转过身来问道。
    “属下,属下只是……”尸花面红耳赤,嘴里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听其他几位长老说,你是朱雀宗派来玉女门卧底的奸细,想要打探本帮圣物白丹,可是真的?”那中年女修士的声音突然为之一变,厉声呵斥道。
    尸花自知无法抵赖,于是昂起头把心一横,似乎豁出去了,嘴里争辩着:“没错,打探是打探了,但我绝不是什么朱雀宗派来的卧底奸细。”
    “那你因何要打探本帮白丹的下落?”为首的中年女修士口气冷冰冰的。
    “是柳下君让我打探的,二十多年前,也是他向巨母掌门推荐我来玉女门的。”尸花回答。
    “原来如此,”为首的中年女修士叹息了下,“那么,巨母婴掌门可知道你是‘尸人’?”
    尸花点点头:“她见面时就看出来了,但是让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妘长老,无论怎样,你已经触犯了帮规,应该知道背叛本帮的下场吧?”那中年女修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尸花低着头,没吭声儿。
    中年女修士转过身来,语气平和对我说道:“听闻你与这位高阶妖兽侠义相助,救下了崔婆婆以及两名玉女门下弟子,并擒获柳下君押来城堡,惩戒其变为疯癫,妥善的处理了本帮与朱雀宗之间的关系,老身在这里多谢了。”
    “不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语气谦虚的回答,到底人家是元婴期的修士,一照面便已认出肥纯是高阶妖兽,“请问前辈,这两只大白鸟可是鸿鹄?”
    她含情脉脉的瞄了一眼牵着手的中年女修士,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到是很有眼力,此鸟亦称‘白凤’,一雌一雄,琴瑟和鸣,终生相守,无怨无悔,不离不弃。”
    没跑了,准是“拉拉”,我心里寻思着。
    “你和你的朋友,还有卸任的祖长老,你们可以走了,”为首的中年女修士下了逐客令,“老身这里还要清理门户……”



    第十二章 元婴老怪
    就在这时,尸花突然身子悄无声息的飘起,急速的朝西边仓皇逃去,瞬间已经奔出了数十丈,转眼拐过树林不见了。
    为首的中年女修士冷笑着,嘴里发出一声长吟,但见两道白光闪动,那对巨大的鸿鹄拍打着巨大的翅膀,“嗤喇喇……”冲天而起。
    唉,其实尸花公主这人似乎并不坏,只是年幼初涉灵界江湖,遇人不淑,受到了柳下君的引诱。即便是在尘世间,少女初次踏入社会,面对着光怪陆离的世界以及诸多诱惑,真正能把持住自己的又有几人?
    半空里,传来急促的风啸之声,那两只白色的大鸟转瞬而回。其生有粗壮鳞皮的硬爪牢牢地抓着尸花,将其丢在了中年女修士的脚边。
    “妘长老,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却不知忏悔还想着逃跑?”为首的中年女修士鼻子“哼”了声,一脸的不屑之色。
    尸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趴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眶湿润,嘴里轻轻说道:“鲁班尺,尸花临死前想要知道,你手里根本就没有白丹,是骗我的,对么?”
    我默默的望着尸花那无助的目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己对其玩弄文字游戏,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此刻方感真是太不应该了。
    “尸花公主,”我将实情都告诉她,“尺子是有白丹,不过此‘白丹’非彼‘白丹’,全称名曰‘玉华白丹’。此丹为唐冲虚先生所创,以白石脂、牡蛎和阳起石配伍而成,完全可以就地炼制。”
    “唉,我就知道,你还是欺骗了尸花……”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尸花,你既已知道尺子是在骗你,可为何还要答应呢?”我叹了口气,内心倍感愧疚。
    尸花苦笑了下,口中幽幽说道:“世上又有谁知女儿心……”

    我默默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中年女修士,面色凝重,语气诚恳的开口陈情:“两位前辈,尸花初涉灵界的时候只有十四岁,还是未成年少女,根本就不解风情。当其遇到号称‘江湖柳郎’的情场老手柳下君时,便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了。柳下君诱惑和欺骗了涉世未深的女孩儿,令她以为这就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因而对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于是柳下君便让她加入玉女门并打探‘白丹’的下落,尸花也傻傻的依从了,但却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古往今来,但凡热恋中的少女,往往都是这样无脑。综上所述,尸花只是一名受害者,自己被蒙在了鼓里,对柳下君的阴谋诡计完全不知情。因此,她绝非是朱雀宗派来的卧底奸细。
    若是今日,两位前辈将受害者施以帮规处死,而为了维系玉女门与朱雀宗之间的关系,却不去追究真正的幕后主使人——那个始作俑者柳下君,这实在是有失公允啊。况且尸花姑娘已经幡然悔悟,更是于昨夜下山去诛杀柳下君,这说明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年,少女怀春不识人,误入柳下君布下的陷阱,已经够悲哀的了。可如今自己领悟过来并要跳出陷阱之际,却要面临着两位前辈的误解而被残忍处死,则悲上加悲。如此,岂不令天下人寒心……”
    两位中年女修士面面相觑,紧闭着双唇,并未作声。
    自己方才是“晓之以理”,效果并不明显,看来还是要“动之以情”才行。想到这儿,于是学着台湾电视剧里的口音,柔声柔气说道:“两位前辈,方才见你们欣然允许老祖卸任代理掌门去找女儿,如此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真的是好温暖,好感动哦……”
    我自己倒是起了一身的鸡皮。
    但见她俩温存的牵拉着手,目光柔情似水,身子慢慢依偎在了一起。
    看来,还需要加把劲儿继续煽情才行。
    我朗声吟诵起了金元好问的那首脍炙人口的煽情名句:“哦,‘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两位前辈琴瑟和鸣,终生相守,无怨无悔,不离不弃,生死相许,简直就是一对‘鸿鹄眷侣’,着实令尘世人羡慕啊。”
    “尘世间也有我们这样子的么?”为首的中年女修士终于感兴趣了。
    “呵呵,当然有,还很多呢,”我赶紧接茬借题发挥,“她们一般被称作‘拉拉’、‘女同’或者‘蕾丝边’。‘拉拉’们不但勇敢的冲破了世俗的歧视与偏见,毅然甩脱了女人生育的桎梏与藩篱,再也无须伺候那些满身烟酒味儿,生有臭脚丫子和狐臭的男人,活得那是相当的滋润啊。哦,顺便说一声,现在不光是女人,连猕猴、大猩猩、黑猩猩等灵长类动物也都开始这么做了,呵呵……”
    我说道“狐臭”的时候,瞥了一眼地上的尸花,她报以会心的一笑。
    “尘世的男人都这么肮脏么?”另一位中年女修士怯生生的问。
    “何止肮脏,简直是惨不忍睹,”我添油加醋的予以痛斥,“尤其是中原的男人,不光是很少沐浴和洗澡,在人品上也是极端的自私和卑鄙。当古希腊男人为了争夺美女海伦而发起战争时,中国的男人却把自己的女人送来送去,用以换取和平,从越女西施到汉王昭君以及唐文成公主等等不一而足。更有甚者,当今的有些官员为了达到升迁的目的,甘愿奉献自己妻女的肉体来贿赂上级领导,简直是无耻之尤。”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她俩忿忿不平的说道。
    “没错,”我附和着,“所以,尺子替尘世间的女人祝福两位前辈,生生世世,相亲相爱,不忘初心。”
    “姐姐,就看在尺子郎中无私相助玉女门的情份上,咱们就饶过了妘长老吧。”另一名中年女修道士抬脸柔声说。
    为首的那位中年女修士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以更加温柔的口吻道:“好的,就依妹妹。”
    “多谢两位前辈。”我赶紧拱手施礼。
    她俩跨上了白色大鸟,口中长吟之声响起,“嗤喇喇”的冲上了蓝天。
    我望着空中渐渐远去的元婴老怪背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尺子,你好棒呦,嘻嘻。”肥纯在一旁呵呵夸赞着。
    我淡淡一笑,然后走上前去搀扶起了尸花,见其身体并无受伤,遂放下心来。
    “多谢鲁班尺,尸花感激不尽。”她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说道。
    “呵呵,尺子大巫医,你比邢书记还能说。”老祖简直佩服的不得了。
    “祖长老,方才在城堡里多有得罪,实在是汗颜……”尸花诚恳的向她道歉。
    “不碍事儿,”老祖爽直大度的晃了晃光头,转而颇为神秘的小声问尸花,“你把柳下君杀了?”
    尸花面色一红:“本公主把他给阉了。”
    “好,痛快!”老祖闻言哈哈大笑。
    “尺子,你在想什么?”肥纯见我沉思不语,于是发问。
    “哦,”我回过神儿来,心中甚为感慨,“原本以为灵界的修道者也都应该清心寡欲,不解风情,就如尘世中超凡脱俗的僧道高人一般,才能有所成就。真想不到,灵界这里人情味儿更浓,连元婴老怪都有‘女同’,果真是接地气啊。”
    肥纯若有所思皱起了眉头,想了想,突然好像是开悟似的明白了,脸上遂绽开笑容,嘴里神秘的说道:“尺子,你发情了,嘻嘻。”
    “没有。”我赶紧纠正。



    第十三章 青衫老者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尸花。
    “鲁班尺,你怎么了?”尸花见我面色有异,于是不解的问道。
    “你说当年是柳下君向巨母婴掌门介绍来到玉女门的?”我思索着。
    尸花点点头。
    “巨母婴当时就看出你是来自‘白道结界’的尸人?”我再问。
    “是啊。”尸花迷惑的目光。
    “如此说来,巨母婴很清楚你是朱雀宗的人,她非但隐瞒了下来,未向任何人提及,包括玉女门的元婴老怪,而且还在其离开玉女城堡之前,要老祖去寻找出藏匿于帮内的朱雀宗奸细,这完全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尸花面现疑惑之色。
    “不错,”我接着分析说道,“因为巨母婴明确知道朱雀宗的卧底就是你,但却还放出烟幕弹,要老祖去追查,这是第一个可疑之处。其次,选择代理掌门完全可以在玉女门长老中找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来担任,为何非要选择刚刚来到灵界,两眼一抹儿黑,什么都不懂的老祖呢?”
    “巨母掌门说帮中没有她可以信任的人。”老祖在一旁插话。
    “这就更不对了,若是帮内已无可信任之人,那她干嘛不做调整呢?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巨母婴手下怎可能没有一两个死党呢。”我摇了摇头。
    “嗯,其他几位长老对巨母掌门一直都很忠心耿耿的,白发婆婆和崔婆婆也是。”尸花在一旁回忆着说道。
    “第三个疑点,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玉女门的圣物‘白丹’究竟哪儿去了?既然一直都是由掌门人保管,巨母婴临行前也无任何交代,代理掌门老祖更是闻所未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随身携带着,与其一道失踪了,迄今已经整整二十年。”我语气肯定。
    “啊……”尸花不禁愕然,嘴里疑惑道,“那巨母掌门又会去哪儿呢?”
    “应该是去了‘白道结界’,若是到其他五洲的话,办什么事儿需要二十年呢?也不可能去了这么久,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巨母婴毕竟也是元婴期的修士啊。”我说。
    “哦,怪不得呢,巨母掌门曾经有意无意的问起过‘白道结界’的事儿。”尸花听我如此说,仿佛恍然大悟般。
    “她都向你打听了哪些事儿?”我问道。
    “嗯……”尸花想了想,回忆说,“我的身世,结界里面的情况,总之问得很细,还让我当了长老。”
    “那就更没错了。”我点点头,心里寻思着,巨母婴掌门肯定知道了在结界里会功力全失,为什么还要甘冒风险闯入呢?难不成‘白道结界’里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因而导致灵界数千年以来,无数能人异士前仆后继的去送死。总之,绝不会是什么宝藏或者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
    “尸花,你脱离了玉女门,今后有何打算?”我思忖着说道。
    尸花茫然的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想家么?”我试探着问她。
    尸花踌躇了片刻,口中嗫嚅道:“自从来到了灵界,第一次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看见蓝天和白云,山川树木花朵竟会如此的清晰和真切,生活原来也是可以这般的美好,于是就再不想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结界中去了。而且,那个男人肯定还会纠缠不清的……”
    “你父亲是‘尸人族’的族长,难道还有人敢骚扰首领的女儿?”我说。
    “不,我母亲才是族长,她在城堡里养着很多的丈夫,我父亲只是那些男人中的一个。”
    “啊,原来是母系社会。”我不无惊讶。
    “想要嫁给我的那个狐臭男人,名字叫‘尸宝’,是一名酋长的独生子。他们部落与猫兽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也很有势力,老想着取代我们自己当首领。母亲说,若是得罪了他们,可能会祸及整个‘尸人族’,因此才要联姻的,”尸花一脸的无奈和惆怅,“如今更何况,自己的眼光已经完全改变了,原先的那个尸宝相貌实在太过丑陋,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心想,尸花经历过与风流俊美的‘朱雀宗第一美男’柳下君一段情,自然看不上那位丑陋兼有狐臭的尸宝了。此乃人性使然,无论对错,尘世也概莫如此。
    “‘猫兽’是什么?”我岔开了话题,应该不会像是加菲猫那样憨掬可爱的宠物猫。
    “猫兽是结界里最厉害的夜行猎手,经常埋伏在黑暗的角落里,专门捕杀落单的尸人,而且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尸花解释说。
    “它们的个头很大么?”我很好奇。
    “大概站起来有一人多高吧。”尸花胆怯的用手比量着。
    我大感惊讶,猫是属于猫科动物里最为灵活和敏捷的,若是有这么大的体型,其杀伤力则远远超过尘世中狮子老虎等猛兽,的确是非常恐怖。
    就在这时,忽听林子外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在树林里鬼鬼祟祟……”
    我急忙转身望去,见小路上走来十余名持械的劲装汉子,个个身形魁梧彪悍,胸前均佩戴有火红色的玄鸟图案标识,原来是朱雀宗的人来了。
    “江湖佼人,老少守宫,柳郎克星,通吃……通吃……”那伙人中突然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哈哈,林子,好臭,好臭……”
    我定睛细瞧,见两名大汉肩上扛着一副简易的滑竿,上面半倚半躺着一个年轻的白衣修士。此人面色惨白无血色,布衫的下摆满是血污,正是柳下君。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个瘦高的青衫老者,步履轻快,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那个老头是朱雀宗的护法长老,名字叫‘卜叟’。”尸花手指着前面的清癯老者,嘴里悄声说道。
    “你认得此人?”我问。
    “嗯,当年在镇南关初遇柳下君的时候,卜叟就在场,据说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法术十分的了得。”她回答说。
    这帮人抬着被阉割的柳下君来玉女城堡,明显是前来讨要说法的,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如此看来玉女门有麻烦了。不过这柳下君人已经疯癫,言语呆傻,朱雀宗就算是猜到此事同玉女门有关,但也拿不出实实在在的确凿证据。而且料想他们也会极力避免过于张扬,这等事儿若是对外泄露出去,必定在江湖上惹人耻笑,会颜面扫地的。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及早避开的好,以免暴露了行踪。
    “肥纯,即刻闪遁。”我吩咐说道。
    此刻肥纯正站在老祖的身旁,不由分说的抓住其手臂,灵指甲划开虚空,将其拖了进去……而老祖的反应也极快,另一只手于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刚来得及抄起了酒坛子,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抓住我!”我急忙喊道,然后举起左臂用力的向下一划,尸花紧紧的揽住我的腰,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耳边蓦地听到一阵哄笑之声,“这一男一女大白天在树林里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干这种苟且龌龊之事啊。”
    咦,怎么没遁出去呢?我心里一急,接连划了好几下,结果仍旧是待在了原地没动。
    “瞧啊,这是什么姿势啊,怎么咱哥们从没见过呢?”有人在坏笑。
    “兄弟,这叫‘老婆推车’嘛。”身旁之人嗤笑道。
    “那你明儿回家也试试看呗。”还有人在嘲笑。
    “胡说,哪有男人在前面的?不懂就不要乱说。”有人讥笑着。
    “头儿,人家是开玩笑的嘛。”先前之人讪笑着说道。
    “通吃……通吃……树林里有坨屎,韭菜味儿……嘻嘻……”耳边传来语无伦次的话语声,那是柳下君在傻笑。
    “都给本长老住口!”说话之人中气十足,大踏步的走上前来,口中冷笑道,“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微笑着转过身来,尸花此刻也不得已松开了手,躲藏在自己的身后。
    “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我们夫妻在玩‘老鹰捉小鸡’呢。”我边说边伸展开双臂上下摆动,那是小时候在幼儿园里经常做的游戏。
    “小鸡在哪儿?”青衫老者卜叟犀利的目光四下里扫视,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孩子顽皮,躲在了树林里。”我只得信口胡诌一气儿。
    “让你老婆站出来。”卜叟鼻子哼哼。
    尸花无奈,只有低着头慢慢的挪了出来。
    “哈哈哈……”卜叟定睛一瞧,随即狂笑了起来,“妘长老,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同人玩‘老鹰捉小鸡’?”



    第十四章 鬼婆婆
    卜叟阴沉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狐疑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口中缓缓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唉,既然自己先头的谎话已经被拆穿,那就索性继续编新的好了,我于是挺直了腰板,自负的回答:“尸宝。”
    卜叟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你,你是妘长老的未婚夫?”
    “正是,”我理直气壮地说着,“我寻找了尸花二十年,总算在这儿见到她了。请问,你又是谁?”
    卜叟一脸的疑惑之色,并未搭话,遂将目光转向了尸花:“妘长老,此人果真是你的那个狐臭男人么?”
    尸花眼角偷偷瞥了我一下,然后红着脸点点头。
    “狐臭?”我当即表现出颇为气愤的样子,回怼道,“在结界里,唯生有狐臭才能得到猫兽们的青睐与接纳,你这老头连这都不懂,真是孤陋寡闻。”
    卜叟未曾搭理我,而是脸色阴沉的继续质问起尸花:“妘长老,柳护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柳护法?他怎么了……”尸花假装完全不知情,口中紧张的反问道。
    但她的脸色明显的有些不自然,卜叟这老头十分的机警,想必应该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昨晚是你们接头的日子,你见到柳护法了么?”卜叟面无表情的追问道。
    “我按时去到了树林,但是柳护法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后来眼瞅着天就快要亮了,这才回的城堡。”尸花回答。
    卜叟点点头,嘴里接着问道:“那么,你又是何时见到的尸宝?”
    “回到城堡后不久,有巡山弟子禀报,说山下有一个男人求见妘长老。我根本想不到会是尸宝,见面时才大吃一惊。”尸花恢复了常态,面目表情也自然了。
    “尸宝,你会武功么?”卜叟突然扭过脸来问我。
    “一般般吧。”我思忖着说道,由于尸花并未曾提起过,自己也不清楚卜叟是否知情,所以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应。
    卜叟“嘿嘿”冷笑了两声:“那么,你又是如何得知玉女门的妘长老就是尸花的?毕竟你们已经中断联系有二十年了。”
    这可难回答了,情急之下也就只有反客为主,我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无嘲讽的反问道:“这跟你有关系么?你到底是谁,难不成你这老头趁着我不在,乘机嫁给了尸花吧?”
    “混账!老夫乃五百年童子之身,岂容你这小子恶毒诋毁……”卜叟终于被激怒了,猛然间一只手臂暴涨,径直向我抓来,裹挟着凌厉的风声。
    手臂,原来是手臂,方才自己闪遁的时候错用了左胳膊,而灵指甲本来是在右手上的。我此刻才猛然醒悟,怪不得呢连划了那么多下就是不动窝呢,这可真是应了“着忙出秃子”那句老话,也都怪自己粗心大意。
    转瞬间,卜叟的指风已然触及面颊,如同刀刮般的痛楚。
    就在这刻不容缓的一刹那,我的身体自然做出了反应,身子急速的向后荡去,稳稳地坐在了一株老松树的树杈上,堪堪躲过其枯槁如钢爪般的凌厉一抓。
    “好身法!”卜叟喝道,“尸宝,原来你身怀上乘武功,现在老夫终于明白了,柳下君是为你所伤。”
    “胡说,什么柳上柳下君的,本人根本就不认识此人。”我直接了当的回答。
    “你小子从树上滚下来吧。”卜叟负手而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人家歇口气儿不行吗?”我终于知道了自己“闪遁”失误的原因,于是胆儿也壮了,嘴里慢不在乎的调侃着。
    卜叟“嘿嘿”的冷笑道:“尸宝,你知道了柳下君与妘长老的亲密关系后,于是便醋性大发,昨夜下毒偷袭情敌得手,并将其阉割,老夫说得没错吧?”
    “尸宝不知你在说什么。”我矢口否认。
    “想要蒙骗老夫?”卜叟不屑的哼了声,“一般仇家通常只是杀人取丹,而唯有情敌才会用此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柳下君乃我朱雀宗金丹期修士,武功法术自是不弱,若非你预先下毒,又怎能奈何了他?”
    我摇了摇头,继续胡搅蛮缠:“一定是你这老头‘老牛吃嫩草’要嫁给尸花,才动手清除情敌的,现在又想来对付尸宝。”
    卜叟闻言大怒,手臂微动,不知从哪儿抽出来了一把折扇,“哗啦”一声展开,扇页上也画有几个小人。
    这老头大概是柳下君的师父,连修炼的法器都是一样的。
    我定睛细瞧,卜叟扇页上画的小人并不是其本人,而是一群老太太,总共有七八个之多,都穿着青布长衫,并非是赤身裸体。
    尸花曾说,卜叟是朱雀宗的护法长老,法术极高,自己倒要小心了。也不知这些老太婆是否也像柳下君的分身那般邪恶,专挑见不得人的地方下口。
    “卜长老,请你放过尸宝吧……”尸花在一旁恳求着。
    此刻,朱雀宗的那帮人放下了滑竿,纷纷围拢过来观战。他们知道护法长老的厉害,因此也都神情轻松,指指点点。
    “哇,卜长老又放出那些鬼婆婆了,这下有热闹看了。”有人说道。
    “是啊,前年在朱雀山下,鬼婆婆们硬是把老阳门那个长老的衣服都给扒光了,要和他双修……”有人嘻嘻的附和着。
    “那个叫什么‘不老松’的长老吓得屁滚尿流,光着身子跳进河里水遁了,呵呵……”还有人笑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我坐在老松树的树杈上,话音传入耳鼓,不由得心中暗道,这朱雀宗果真是挺邪门的,连修炼的法器都如此下流,难怪能包庇和纵容柳下君这种人渣。
    “尸宝,”卜叟不屑望着我,“老夫看在妘长老求情的面上,最后再问你一句,柳下君被阉割去势,是不是你干的?”
    “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我突然想起了红二,不禁脱口而出。
    “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卜叟话毕轻摇折扇,八道黑影从扇页上一跃而出,粗鲁的凌空直扑过来。她们也是随风见长,转瞬间已经变得有一米多高,个头同侏儒姞长老差不多。八个人都是同样的身形容貌,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五官长相也酷似卜叟。
    这八个老太婆占据了八卦方位,将老松树团团的围住,并仰望着我,脸上流露出婴儿般自然纯真与无邪的神情,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咿咿呀呀”学语之声,令我大跌眼镜。
    站在旁边围观的朱雀宗弟子发出了一阵“啧啧”的赞叹:“鬼婆婆们真是太可爱了。”
    “喂,老头儿,这些大妈在干嘛呢?”我不禁诧异道。
    “好了,尸宝,鬼婆婆已经将你困住,插翅难逃了。如果现在把你如何谋害朱雀宗柳护法的罪行,包括同党全部供出来的话,可以酌情予以宽大处理。若仍旧是冥顽不化,可休怪老夫事先没提醒你。”卜叟负手而立,到底是护法长老,看上去极具威严。
    我衡量着局势,老松树距尸花有数丈之遥,从半空中飘过去,然后抓住她闪遁应该不成问题。但瞧着那些古怪的老太婆,心中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先不忙着逃跑,卜叟目前只是怀疑“情敌”阉割了柳下君,也没有任何的实际证据,无非是想要诈出些口供罢了。
    “提醒与不提醒有何分别?”我打起了哈哈。
    卜叟鼻子“哼”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啪”的合拢,发出了信号。
    七个老太婆闻声而动,一起手舞足蹈起来,动作协调,步调一致,围着老松树转起了圈子,有点像尘世中的广场舞。她们身穿青布长衫,梳着发髻,脸上一扫原先那种自然童真的表情,转而变成如同僵尸般的木讷和呆滞,连眼珠儿都直勾勾的。
    “看哦,鬼婆婆生气了……”朱雀宗那帮人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我蹙着眉头,方才自己恍惚间差点被这些老太婆天真无邪的模样给骗了,现在才是她们本来的真实面目。
    正寻思之间,忽听卜叟“哗啦”一声开扇,老太婆们的表情也蓦地为之一变。但见她们个个面色通红,双目圆睁,精神极度亢奋,唇缩露齿,龇出两排里出外进的大黄板牙,“呼”的围拢过来,争先恐后的“喀嚓喀嚓”啃噬起那株老松树来,其凶悍程度看似不亚于尘世间赫赫有名的“西城大妈”。
    “咕噜噜……”绿珠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碗口粗的树干几下就被咬断了,就在老松树倾倒的一瞬间,我的身子斜刺里飞升而起……
    “砰”的,半空里,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大网,被罩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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