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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瘟不正事件》[第6页]

作者:蓝渐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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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你……你……你……”陈景元用手指着长衫的鼻子,多一个字也说不出,“你”了半天,沮丧得放下了手。
    “陈景元,你追求的境界,太高了。”长衫略带得意地说道:“这个世界原本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美好。资源就是那么多,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因此,有人出生,便有人离世,有人致富,便有人返贫,有人十年寒窗,求取功名,用人辞官不做,告老还乡。有人锦衣玉食,三妻四妾,有人饥寒交迫,一世无妻。这……原本就是世界的常态,不然的话,苍天如何奖励自强不息,如何奖励厚德载物,如何惩戒苟且度日,如何惩戒丧心病狂。因此,眼前的一切,你要学会接受。”
    “……”陈景元默默无语。
    “明日,我便放出话去,撤销对你的悬赏。”长衫说道:“陈景元,我们交个朋友吧。”
    陈景元离开长衫的住所,漫无目的地走在望舒县城的大街上,心里空荡荡的,走着走着,腹中有些饥饿,一抬头,瞧见眼前有家小酒馆,小酒馆的门前,挂着一面偌大的木牌,牌上一个斗大的“鲜”字。
    陈景元来过这家馆子,鱼肉与羊肉远近闻名。他迈步进了馆子。
    店小二笑脸相迎,开口问道:“客官,想吃什么?”
    陈景元说道:“来一碗面吧。”
    “稍等。”店小二将陈景元安置在墙角的一张小桌之后,便去招呼别的客人。
    片刻之后,从门外走进来四五个客人,落座之后,要吃羊肉火锅。店小二热情接待。其中一个客人开口问道:“小二,你家的羊肉是不是新鲜?”
    店小二满脸陪笑,开口说道:“客人随我来。”
    那客人听闻此言,随着店小二去了后堂,陈景元好奇,侧着头,向后堂观瞧。
    后堂的角落,有一座小小的羊圈,圈中有三只膘肥体壮的山羊。
    店小二对客人说道:“您相中哪一只,随便挑选。”
    那客人选中一只山羊,店小二招手唤来一个小伙计,那小伙计手里擒一把剔骨尖刀,进了羊圈,捉了那只被选中的山羊,捆了四蹄,拖出羊圈,那只山羊自知大限已到,“咩咩”地哀嚎不止。
    小伙计不管这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山羊瞪着一双绝望的大眼睛,四蹄抽搐了一阵,死于非命。小伙计放干了羊血,手脚麻利,扒了羊皮,开膛破肚,取了五脏。
    那客人立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住地称赞伙计手法老练。
    伙计问道:“客人,想吃哪个部位的肉?”
    客人说道:“我们有的是功夫,你们给我烤一只羊腿,慢慢地烤,不着急。三斤手切涮锅,一斤爆肚水煮,两个羊宝烤着吃,羊鞭也要。”
    “客人回屋静候,我们这就吩咐后厨准备。”店小二说道。
    客人大摇大摆回到前堂,与同桌伙伴高谈阔论。
    陈景元坐在角落里,望着后堂地上那一摊暗红色的羊血,呆呆地出神。
    片刻之后,店小二手里捧着一碗面条,送到陈景元的桌前。
    陈景元望着碗中的两片羊肉,忽然间,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丢下一串铜钱,没有吃面,匆匆忙忙逃出了小酒馆。找个没人的地方,蹲在地上,哇哇大吐起来。
    第二日清晨,陈景元无精打采地来到陈记药铺。花一村一瞧见他,便迎了上来,挑起大拇指说道:“陈景元,你真是一个人物。”
    “我怎么了?”陈景元一头雾水。
    “你为了安安小公主,竟然去长衫的家中,登门谢罪。”花一村说道:“你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好丈夫。”
    “你说什么?”陈景元更是不明就里。
    花一村说道:“今日,望舒县的妖怪圈都传遍了,你为了乞求长衫的原谅,趁着夜色,负荆请罪,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放过你老婆。长衫见你这般的诚心诚意,便原谅了你,撤销了对你与安安小公主的悬赏。”
    “什么?”陈景元一脸的惊愕。
    74、
    “说起来,长衫叔是整个望舒县妖界的三当家,你为了安安小公主,向他低头,不算吃亏。”花一村拍拍陈景元的肩膀,以示宽慰。
    “哎……”陈景元一声长叹,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打又不一定打得过,论心机,论口才,统统被碾压。遇到这样的对手,真是无可奈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妖外有妖。”花一村略显得意地说道:“这一次,遇到给你上一课的对手了吧。”
    陈景元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求求你,躲我远一点,不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了。”
    花一村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别人撒盐是伤不到你的,除非你的身上本来就有患处。”
    “……”陈景元不想说话,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花一村见状,开口说道:“我早就猜到,你会有受挫的这一天。你这个人,心肠是极好的,只是,太年轻了。”
    陈景元抬起头,望他一眼,随口问道:“此话怎讲?”
    花一村托着下巴,寻思一阵,开口说道:“这么跟你说吧。你读过《西游记》对不对?”
    “废话,自然是读过。”陈景元翻个白眼。
    花一村说道:“用我们妖界大佬孙悟空的人生经历给你举例子。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后来,被取经人唐僧救了出来。我们的妖界大佬是知恩图报的楷模,拜了唐僧为师,保护着他西天取经。遇到危险,总是第一个冲出来,不让唐僧有一丁点的闪失。掌柜的,我来问你,这样做有错吗?”
    “这……能有什么错?”陈景元两手一摊。
    花一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开口说道:“三打白骨精那一章,唐僧,猪八戒,沙和尚三个人都看不出妖精的真实面目,只有孙悟空一个人看了出来,因此,虽然最终白骨精被我们妖界大佬活活打死,但是,猪八戒在一旁煽风点火,沙和尚在一旁冷眼旁观,唐僧先是念了无数遍的紧箍咒,之后,将他扫地出门。掌柜的,好心一定有好报吗?”
    “这个……”陈景元陷入沉思。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花一村说道:“孙悟空回到取经队伍之后,不再向从前那样敢为天下先,他做了什么?他总是眼睁睁地看着唐僧被妖怪捉走,听到猪八戒说,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捉走了。听到沙和尚说,大师兄,师父与二师兄被妖怪捉走了。这个时候,孙悟空才会出手相救。掌柜的,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请赐教。”陈景元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段时间,你处处与妖为敌,你以为,你在捍卫人族的利益,可是,偌大一座望舒县 ,哪个老百姓知道你陈景元的付出?哪个老百姓愿意站出来为你陈景元摇旗呐喊?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与偌大的妖族对战,你毫无胜算。”
    陈景元感慨道:“你说得有道理。”
    花一村继续说道:“在《西游记》中,按照如来佛祖的最初设定,取经队伍功成之后,只有一个成佛名额,便是唐三藏的旃檀功德佛,可是,后来如来改变了主意,增加了一个成佛名额,最终封孙悟空为斗战圣佛,地位甚至高过观音菩萨。掌柜的,这是为什么?”
    “为何?”陈景元的态度变得十分恭敬。
    “我们来瞧瞧妖界大佬的神操作。”花一村说道:“取经路上,孙悟空打死了六个拦路抢劫的匪人。唐僧大怒,狂念紧箍咒,还要将孙悟空再一次赶出取经队伍。孙悟空忽然间醒悟,这个人族的老和尚是靠不住的。于是,生了二心,六耳猕猴凭空出现,想要打死唐三藏取而代之。然后,孙悟空的真身又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花一村说道:“孙悟空去了南海,去了天宫,去了地府,最后去了西天,三界之内都知道唐三藏负了孙悟空。取经大业也陷入了僵局,这个时候,如来佛祖清楚地明白了两件事情。”
    陈景元问道:“哪两件事?”
    “第一,没有孙悟空,西天取经的任务根本无法完成。”花一村说道:“第二,舍利子转世的孙悟空经过几百年的历练,已经懂得使用权谋,懂得借助舆论,懂得审时度势,已经具备了成佛的资格。于是,以莲花台为诺,要孙悟空回到取经队伍,一心一意地完成佛教东进大业。掌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陈景元一脸的似懂非懂。
    花一村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就不开窍?没有大佬背后的支持,你的努力一文不值。你这样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没有一点点地效果。你要帮助人族的大佬排忧解难,才能彰显你的价值。”
    陈景元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我去望舒县衙,瞧瞧县太爷有没有棘手的事情,帮他分忧?”
    “还不算太笨。”花一村长出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75、
    望舒县衙的大堂之上,县太爷坐在太师椅上,堂前跪着一对男女,男人六十多岁的年纪,须发皆白,穿着朴素,身上满是补丁。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青春靓丽,上身黄裳,下身长裙,看上去,像是出身小康之家。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对妇人说道:“原告,因何击鼓鸣冤?”
    妇人垂泪道:“回禀大老爷,这个老畜生……这个老畜生为老不尊,他轻薄于我。”
    县太爷眯着眼睛,开口问道:“他如何轻薄与你?”
    “他……他……他……”妇人咬着银牙,开口说道:“这个老畜生,他摸民妇的胸。”
    县太爷听闻此言,原本眯着的眼睛,瞪大了许多,瞄了一眼妇人的双乳,又圆又挺,好似一对水蜜桃,他扭头面向老汉,开口问道:“被告,原告所说,可是属实?”
    老汉跪地叩头道:“青天大老爷在上,老汉实实在在的冤枉。”
    “此话怎讲?”县太爷问道。
    老汉说道:“大老爷明鉴,老汉乃是望舒城郊一言村人士,替同村的刘财主看管鱼塘,讨一份生计。鱼塘的旁边,便是一条官道,过往的行人很多,刘财主说,让我时时刻刻注意,别让路人偷走池塘的鱼。昨日大雨,官道泥泞,这位妇人从鱼塘旁边经过,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摔进了鱼塘之中。她在鱼塘之中,拼命地呼救,大老爷,若是您见到此事,能不能见死不救?”
    县太爷手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扭头问一旁的妇人:“原告,被告的话,可是属实?”
    妇人满面怒容,开口说道:“大老爷明鉴,那鱼塘的位置着实可恶。就守着官道,却没有围栏,一不留神,就会栽进池塘之中。”
    一旁的老汉悠悠地说道:“老汉看了四年池塘,你是第一个栽进池塘的人。”
    “你这个老畜生。”妇人怒骂。
    “……”老汉低下头。
    县太爷对妇人说道:“本官听明白了,下雨路滑,你不慎跌入池塘之中,是这位老者将你从池塘中救了上来,对不对?”
    “对。”妇人说道:“但是,这个老畜生为老不尊,救人便救人,他……他趁机摸民妇的胸,玷污了民妇的贞洁。”
    县太爷问一旁的老汉:“老者,妇人的话,可当真?”
    老汉挠挠后脑勺,开口说道:“当时事情紧急,老汉也不记得碰到了哪里。”
    “你胡说。”妇人怒道:“在池塘之中,你这个老畜生,抓住我的胸,又捏又揉,好不要脸。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老汉辩解道:“我想拖你的脖子,但是,你在水中手刨脚蹬,把我的脸都抓伤了,把我的衣服都抓破了,我只好抱着你腰,将你往岸上拖。不然的话,咱们两个,都会死在池塘之中。”
    “我不听,我不管。”妇人哭闹道:“求大老爷明断,求大老爷替民妇做主。”
    县太爷反问道:“如何做主?”
    妇人说道:“赏他一百大板,再将这个老畜生充军发配一千里。”
    县太爷寻思一阵,开口说道:“若是本官处罚了老者,将来某一天,再有妇人栽入池塘,老者会不会见死不救?那个妇人会不会因你而亡?”
    妇人嚎啕大哭道:“求大老爷替民妇做主,这个老畜生玷污了民妇的名节。”
    县太爷说道:“这样吧,本官将老者重责四十大板,之后充军发配二百里,你可满意?”
    妇人撇撇嘴,略带不满地说道:“还行吧。”
    县太爷继续说道:“本官处罚了他,接下来,便要处罚你。”
    妇人愕然道:“为何要处罚我?我是受害者。”
    县太爷说道:“你说这位老者触碰了你的身体,玷污了你的名节。看来,你是按贞洁烈女的标准要求自己。这样吧,本官给你三个选择。”
    “哪三个?”妇人一脸的茫然。
    “上吊绳,匕首,砒霜,你自己选一样吧。”县太爷说道:“你要为你的夫君守节,你死之后,本官上书朝廷,为你立一座贞节牌坊。号召望舒县的妇人都来效仿你的贞烈。如何?”
    妇人的嘴巴长得老大,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76、
    “若无他事,便退堂吧。”县太爷淡淡地说道。
    哪知妇人怒目横眉,开口吼道:“大老爷,民妇不服。”
    县太爷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到底想不想做贞洁烈女?”
    妇人说道:“民妇为家夫尽了做妻子的本分。大老爷这般偏袒老畜生,不怕日后望舒县民风败坏吗?”
    县太爷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一个民风败坏?”
    妇人说道:“若是有一对奸夫淫妇被捉奸在床,奸夫说,我们之间没有行苟且之事,这妇人体弱,昏厥不醒,我在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治病。大人,这样的局面,您能接受吗?”
    “好个伶牙俐齿的妇人。”县太爷笑道:“你的意思,你与老者原本相识,半真半假,半推半就,老者摸你,却没谈拢价钱,你恼羞成怒,这才与他对簿公堂?”
    妇人怒道:“堂堂一县之主,怎么可以含血喷人?”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怒道:“区区一介民妇,怎么可以无事生非?”
    立在县太爷身旁的师爷低声说道:“大老爷,言多必失,注意自己的身份。”
    县太爷瞥了他一眼,自觉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开口说道:“妇人,今日之事,你要如何了结?”
    妇人咬着牙,说道:“民妇坠入池塘之中,是这个老畜生救了,民妇不是知恩不报之辈,我送他一两银子,作为答谢。可是,救人的方式有千万种,他可以丢一根绳子给我,他可以递一根长竹竿给我,但是,他偏偏自己跳入水中,搂我的身子,摸我的胸,这……确确实实玷污了我的名节。今日,你这个做县太爷的,到底管,还是不管,不管的话,我便去州府衙门告状,不但告这个为老不尊的老畜生,还要告你。”
    “告我什么?”县太爷问道。
    妇人咬着牙说道:“告你徇私舞弊,告你断案不公。”
    县太爷气得浑身发抖,忍耐了许久,终于没有发作,坐在太师椅上,有些颓然。
    “民妇,你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良心不会痛吗?”县太爷用手指着妇人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妇人翻个白眼,淡淡地说道:“大人,你这样对待一个严守妇道的良家妇女,良心不会痛吗?”
    “你……”县太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师爷低声说道:“大人,不然的话,便给老者一些惩戒吧。他做事情,确实有些不妥之处,尽早将这难缠的妇人打发了便是。”
    县太爷感慨道:“本官是一县之主,一言一行都会对望舒县的十万百姓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今日,若是本官惩戒了这位老者,明日起,见死不救的风气便会蔓延到整个望舒县城。”
    师爷点点头,不再说话。
    县太爷寻思一阵,开口说道:“这样吧,既然原告被告对这个事情,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今日,先将双方共同收监,择日再审。”
    妇人听闻此言,怒道:“大人,民妇没有做错事?你因何抓我?”
    县太爷冷冷地说道:“你承诺给老者一两银子的救命钱,能否当堂交齐?”
    妇人说道:“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要让我夫君帮我送来。”
    县太爷继续说道:“因为救你,老者摊上了官司,不能赚钱养家,这笔费用是不是该你支付。因为你,老者擅离职守,致使鱼塘无人看管,鱼塘中的鱼,不知要丢失多少,这笔损失,也要由你承担。等你将这些钱,统统交齐,本官便放你出来,本官便替你惩戒老者——退堂。”
    妇人破口大骂,上来两个差役,不由分说,押着妇人与老者,一同关进了县衙大牢。
    77、
    县太爷退堂之后,余怒未消,拍着桌子怒道:“刁妇,刁妇。本官从未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辈。”
    师爷解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孔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般刁妇,与她理论不清的。”
    “你的意思,该如何解决?”县太爷问道。
    “老爷执意要偏袒那老者?”师爷不动声色地问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老者笨手笨脚的救人,是因为那个蠢女人笨手笨脚地坠入池塘之中。”县太爷说道:“不能寒了好人的心。这是本官的为官之道。”
    “老爷,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师爷说道:“那妇人不惧怕老爷,未必不惧怕她的丈夫。”
    县太爷听闻此言,眼前一亮,拍手说道:“对啊,本官怎么忽略了这一点!”他唤来一名差役,要他去打听妇人的住处,将她的丈夫带到县衙来。
    官差领命,转身离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官差带着一名中年男人来到县太爷的面前。半路上,男人已经知晓了自己老婆的所作所为,此时,见到县太爷,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叩头求饶。
    “你是何人?”县太爷沉着脸问道。
    男人颤抖着声音说道:“草民张三,乃是犯妇张刘氏的丈夫。”
    县太爷鼻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张三,你家媳妇好大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达官贵人家的阔太太。”
    张三哭丧着脸,开口说道:“老爷息怒,小人命贱,家里开着一家小小的酒楼,刚刚能够养活一家老小,哪里是什么达官贵人。”
    县太爷冷冷说道:“原来是酒楼老板娘,好大的威风。”
    张三磕头如鸡吃米,嘴里说道:“老爷不知,小人十三岁离开家,到望舒县城讨生计,做过木匠,车夫,挑夫,后来在一家小酒馆当学徒,跟着师父学炒菜,后来,机缘巧合,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小小的酒楼。我这个老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早嫁到我家,做了好几年的童养媳。我出门做工,家里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弟弟,妹妹一大家人,都靠我老婆一人照应,几年下来,性格乖张了许多,人是好人,只是有些蛮横霸道。”
    “原来如此。”县太爷听闻此言,胸中怒气消了大半。
    张三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双手捧着,送到县太爷的面前,卑微道:“大人,小人愿赔偿那老者一切损失,只求大人放过我老婆。回到家中,我一定严加管教。”
    “既然如此。”县太爷说道:“本官将你老婆与那老者一并唤到此处,你让她与老者赔个不是,说几句好话,再送几两银子,此事也就罢了。”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张三千恩万谢。
    县太爷命手下人将妇人与老者唤到眼前,妇人一见自己丈夫,登时来了精神,破口大骂道:“天杀的,姑奶奶被这不要脸的老畜生玷污了,今日看你是不是男人,敢不敢给我做主。”
    张三又是作揖,又是点头哈腰,嘴里说道:“姑奶奶,少说两句,今日,你还想不想离开县衙?大老爷说了,你给这位老大爷赔个不是,拿几两银子送给他,作为答谢,就可以走了!”
    “什么,给这个老畜生赔礼道歉?做梦去吧。”妇人对着张三的脸,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姑奶奶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嫁了你这样一个窝囊废。老婆被人家占了便宜,你却屁也不敢放一个。”
    张三立在原地,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县太爷怒道:“都关起来,都关起来。”
    张三听闻此言,吓得面如死灰,不住地哀求道:“大老爷息怒,大老爷息怒。她不怕我,却怕另一个人。让我把那个人寻来教训这个妇人。”
    “这个世上,还有她惧怕的人?”县太爷诧异道:“是什么人?”
    “我家房东。”张三说道。
    “……”县太爷一时无语。
    张三撒腿就跑,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气喘吁吁回到县衙,身后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白发老者。
    那老者拜见过县太爷,走到张刘氏的面前,板着脸说道:“大娘子,你再这般无理取闹,我可要涨你家的房租。”
    那妇人原本怒目满面,见到老者,登时换了一副笑脸,柔声细语地说道:“李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房东说道:“听说,你在大堂之上,敢顶撞大老爷。我的宅子,真的不敢再租给你家了。合同期满,你们两口子另觅他处吧。”
    妇人听闻此言,脸色变得惨白,哀求道:“您……您这不是把我们两口子往绝路上赶吗?”
    “……”房东抱着肩膀,抬头望天,不看妇人一眼。
    妇人立在原地,好一阵纠结,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走到救她的老者面前,作揖道:“多谢出手救我。你没有摸我,是我错怪了你。”
    “哎……”老者一声叹息。
    张三与房东一起从中斡旋,求县太爷高抬贵手,放妇人一马。
    县太爷望着眼前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转向妇人,感慨道:“原来,你不是不知老者救了你,你只是嫌弃他穷,你不得不卖给房东一个面子,你只是惧怕他的势。你这个妇人,不是不通情理,你只是嫌贫爱富罢了。”
    78、
    妇人垂着眼皮,低声说道:“您教训得是,民妇知错了。”
    县太爷将救人的老者唤到眼前,一阵称赞,一阵安抚,最后,赏了他二两银子,将他打发走了,之后,张三带着自己老婆与房东三人也离开了县衙。
    县太爷心中愉悦,自觉做了一次公正无私的判决,退堂休息去了。放下县太爷不表,再说救人的老者,虽然吃了一场小小的官司,却得了二两银子,又得到了县太爷的褒奖,内心十分地欣慰,找间不起眼的酒坊,打了半斤烧酒,买了二两花生米,欢欢喜喜回了看守鱼塘的茅草屋,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过了两日,鱼塘的主人刘财主忽然间带着两个家奴,来到了茅草屋中。
    老者见了刘财主,连忙起身行礼道:“主家,今日怎么得闲,来看鱼塘?”
    刘财主沉着脸,冷冷说道:“听说,前几日,你吃了官司?”
    “主家,我是被冤枉的。”老者为自己辩解道。
    “你可知晓,你在县衙的那一段时间,我的鱼塘丢了多少鲤鱼?”刘财主咬着牙问道。
    “……”老者哑口无言。
    刘财主说道:“我寻你看守鱼塘,是图你年长本分,没想到你竟然惹上官司,还连累我的鱼塘有了损失。你卷铺盖走人吧。”
    “主家,开恩啊。”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主家,我走了,谁替您老人家看鱼塘呢?”
    “这个,不劳你操心。”刘财主用手一指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白发老者,开口说道:“新的看守人,我已经找到了,你,赶紧给我滚蛋。”
    老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刘财主不为所动。老者无奈,收拾好自己的铺盖卷,离开了茅草屋。
    刘财主见他离开,交代了几句,带着另一个家奴,也离开了茅草屋。
    老者舍不得离开自己呆了四年的鱼塘,蹲在水边,默默地抹眼泪。那新的看守人从茅草屋走出来,瞧见老者这般伤心,凑过来,略带歉意地说道:“你别记恨我。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老者听闻此言,微微一愣,抬起头,问道:“我得罪了谁?”
    新的看守人说道:“昨日下午,望舒县城的一家大酒楼来人,说是跟主家订契约,每个月从主家这里买三百斤鲤鱼,主家很高兴。不过,人家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卷铺盖走人。主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老者听闻此言,放声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背起铺盖卷,回到了一言村。他的父母已经过世,一生未娶,无儿无女,独自一人住在村边的三间土坯房中,当天晚上,老者坐在油灯前,借酒浇愁,心里盘算着,明日去何处寻个差事,赚钱谋生呢?
    正在胡思乱想中,屋门忽然间被撞开了。从外面闯进来两个蒙面大汉,二话不说,将老者按在地上。
    老者大惊,大声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一个大汉恶狠狠说道:“把钱财交出来。”
    老者说道:“好汉,你看我住的屋子,穿的衣服,像是有钱人吗?”
    大汉二话不说,一拳打在老者的鼻梁之上,冷笑着说道:“前者,你在公堂之上,得了二两银子的赏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快点交出来,不然,活活打死你。”
    老者鼻血长流,苦苦哀求,又吃了一顿拳脚,无奈,将余下的一两多银子统统交了出来。
    “算你识相。”大汉将银子揣入怀中。从腰间抽出一把做木工的锤子,对着同伴使个眼色。
    同伴会意,一把抓住老者的右手。
    那大汉抡起锤子,对准老者的右手,一下子锤了下去,嘴里恶狠狠说道:“老畜生,让你乱摸。”
    老者一声惨叫,登时痛得昏死过去。
    79、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开双眼,右手钻心一般疼痛,他挣扎着坐起身,却见屋中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统统被砸了一个稀巴烂,偌大一间屋子,竟寻不出一个完整的物件。
    老者悲从心头起,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住地说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第二日,老者来到望舒县城,走到县衙门前,击鼓鸣冤。
    县太爷升堂,见到老者这般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开口问道:“老丈,几日不见,怎变得如此狼狈?”
    老者跪在堂前,一边垂泪,一边诉说自己这几日的遭遇。
    县太爷听罢,大怒,拍着惊堂木吼道:“这……这……这分明便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本官要望舒县的百姓知廉耻,懂礼仪。到头来,却换了一个这般的结果。来人,把那个毒妇,给本官抓了来。”
    官差领命,转身离开。
    县太爷余怒未消,对身边的师爷说道:“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歹毒之人!”
    师爷望了县太爷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老爷,卑职有两个犬子,大儿子总是无事生非,欺负他的弟弟。小儿子不敢声张,每一次被欺负了,都是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流泪。他们母亲见此情形,便让卑职惩戒大儿子。大人,您猜,卑职怎么做的?”
    县太爷冷冷地问道:“你是怎么做的?”
    师爷说道:“我就让两个儿子一齐到太阳底下罚站。”
    县太爷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小儿子没错,你为何要罚他?”
    师爷不答县太爷的话,继续问道:“站过一两个时辰,我先把大儿子唤到眼前,问他,你知错吗?大儿子说,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欺负弟弟了。
    我把大儿子打发走,又把小儿子换到眼前,问道:你知道为何你没犯错,爹爹却要你与哥哥一齐受惩罚?
    小儿子说:知道,爹爹是在保护我,若是只惩戒哥哥一个人,爹爹不在眼前的时候,我会被欺负得更惨。”
    县太爷听罢师爷的话,沉默不语,过了许久,缓缓说道:“这便是各打五十大板的道理?”
    “是的。”师爷点点头,开口说道:“适当的惩戒,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县太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说道:“本官明白了。”
    片刻之后,官差将那毒妇张刘氏捉到了大堂之上,张刘氏的丈夫张三紧随其后,也跟着来到了县衙大堂。
    “毒妇,你做的好事。”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怒道。
    妇人假意吃惊道:“大人,何处此言?民妇不知。”
    “本官问你,是不是你寻来蒙面大汉,砸了老者的家,伤了他的右手?”县太爷问道。
    妇人说道:“大人,莫要冤枉好人。民妇这几日一直在家闭门思过,一步也没有踏出家门。不信,您可以问我家夫君,他可以作证。”
    一旁的张三听闻此言,赶忙说道:“大老爷,草民可以为我家娘子作证,这几日,她的的确确没有出门。”
    县太爷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这样的人家,手下伙计多的是。一句话吩咐下去,就会有人替你出头。”
    “大人,民妇确实冤枉。”妇人一脸无辜地说道:“大人不相信,民妇可以将酒楼所有的伙计唤到大堂,让那老畜……老先生一一辨认。”
    县太爷淡淡地说道:“罢了,那两个歹徒蒙着面,如何辨认。这个事先放一边。”
    妇人听闻此言,略带挑衅地说道:“大人,若是您有一日抓到那两名歹徒,一定通知民妇一声。”
    “做什么?”县太爷问道。
    妇人冷笑道:“民妇一定要对这两个替天行道的义士重谢。”
    县太爷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本官问你,是不是你寻到那一言村的刘财主,让他辞退了救你性命的老者,你这般的恩将仇报,未免太不厚道。”
    “大人,此事与民妇无关。”妇人再一次矢口否认。
    “这一次,本官可不听你一面之词,来人,将那一言村的刘财主带上公堂。”县太爷说道。
    官差领命,片刻之后,刘财主被带上公堂。
    县太爷沉着脸问道:“本官问你,是不是这个妇人以购鱼为名,要你辞退了这个为你看了四年鱼塘的老者?”
    刘财主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妇人。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刘财主开口说道:“回禀大老爷,草民辞退他与这个妇人无关。这个老头上了几分年纪,总是出错,那一日,他酒醉,我的鱼塘半夜被人偷走了许多的鲤鱼。草民没有让他赔偿,已经是宽厚待人,辞退他,是对他玩忽职守的惩戒。”
    “……”县太爷彻底无语,他望了一眼堂上的妇人。妇人的眼中满是得意。
    堂上一片死寂。
    此时,堂前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一人,开口说道:“大老爷,草民有话要说。”
    县太爷瞥他一眼,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说道:“草民乃是城中陈记药铺的掌柜——陈景元。”
    80、
    “你想说什么?”县太爷问道。
    陈景元上前一步,对着县太爷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大人,草民觉得这个事有蹊跷。”
    “怎么个事有蹊跷?”县太爷来了兴趣。
    陈景元开口说道:“草民在堂下听了许久。好似这个老丈是这位妇人的救命恩人。”
    县太爷说道:“是啊,前者,这个妇人不慎落水,是这位老丈不惧生死,跳入水中,将她救了起来。”
    “救命之恩,形同再造。”陈景元说道:“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可是,草民察言观色,老丈的手掌受了重伤,那妇人的脸上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相反,十分的幸灾乐祸。这是什么道理?”
    妇人一听,连忙板起面孔,开口说道:“我哪里幸灾乐祸?”
    陈景元说道:“他是你的恩人,现在,他的手受伤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给些银子?”
    “凭什么?”妇人怒道。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县太爷怒道。
    “前者,他救了我,我已经给了几两银子作为酬劳。”妇人说道:“世上的事,总不能没完没了吧。”
    “哎,真是好人没好报。”陈景元抱着肩膀,不住地摇头。
    妇人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他是好人,他是好人怎么会被人打成残废?说明,他不是个好人。这个世界,好人一定有好报。”
    陈景元说道:“这个老丈的确有错,错就错在他救了一个将死之人。因此,沾了那个将死之人身上的晦气。这才惹火上身。”
    “你……你说谁是将死之人?”妇人不悦。
    “我家祖上便是开药铺的,积累了几十年的经验。”陈景元指着妇人说道:“我瞧你印堂发黑,一副死相,按理说,你几日前就该归西了。可是,你竟然没死。这个事情,不会就这样了结的。”
    “你才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妇人破口大骂。
    陈景元也不气恼,开口说道:“你不该死,别人掉不进水塘,为何你偏偏掉了进去?不过,这一次,有好心的老丈救你,下一次,你没这么好运气了。听我一句劝,快点回家吧,打一口薄皮棺材,不然的话,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县太爷坐在堂上,听陈景元一番言论,不觉皱眉,心说,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神汉,在此处胡言乱语。但是听他骂妇人骂的恶毒,又觉解气。便没有开口阻拦,听陈景元一个人在堂上滔滔不绝。
    妇人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娘撕烂你的臭嘴。”
    陈景元一摆手,开口说道:“七日,你还有七日时光。七日之内,你诚心诚意地向老丈赔礼道歉,交出行凶之徒,我想办法替你化解生死。不然的话,哼哼……”
    陈景元转回身,面向县太爷,开口说道:“大老爷,这位老丈的伤势不轻,草民家里是开药铺的,我带他回去治伤。”
    “可以。”县太爷点头说道。
    陈景元带着老者,往大堂门口走,走到妇人身边的时候,开口说道:“记住,你只有七日阳寿了。”
    “呸。”妇人一口唾沫啐了出去。陈景元闪身躲过。
    妇人回到家中,生了一阵闷气,午饭都没有吃,倒头便睡。懵懵懂懂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妇人坐起身,睡眼惺忪,抬头一瞧,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眼前立着牛头马面两个鬼差。
    81、
    “张刘氏,你的阳寿已尽,随我们走吧。”牛头说道。
    “去哪里?”妇人惊诧道。
    “当然是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喽。”马面答道。
    “我不去。”妇人扭头便要逃走。
    牛头手中的锁链一丢,套在妇人的头上,像拖小鸡崽一般,拖到了地下。
    进了地府之后,从对面走过了一个浑身血糊糊,没有人皮的妖怪。
    “林奈何,这个妇人交给你了。”牛头说道。
    那怪物冷笑一声,将妇人带到一张青石桌前,绑住她的四肢,从腰间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扯开妇人的衣衫,露出前胸一片雪白,剔骨尖刀轻轻一划,肚皮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怪物全然不顾妇人的惨叫,放下刀,将右手伸进她的胸腔,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硬生生拽了出来,张开嘴巴,漏出满嘴獠牙,一口咬掉大半,咂摸一下滋味,又全部吐了出来,啐了两口唾沫,破口大骂道:“真他娘的难吃。这的婆娘不是好人,没有一点良心。”
    一旁的马面说道:“这般货色,就别送到判官那里受审了。小九,小九,这个婆娘送给你做标本吧。”
    话音刚落,一个枯树皮脸色的妖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箱子,打开盖子,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属器具,他随手拿起一把小锥子,在妇人的大腿内侧刺两个洞,让体内的血液统统流出来。
    之后,妖怪又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小钩子,伸进妇人的鼻子里,直达脑部,慢慢地搅动,直至脑花全部捣碎,再用一只细小的长柄勺,把捣碎的脑花一点点地舀出来。然后,灌一些防腐的药粉进去。
    妖怪放下钩子,取出一把小刀,在妇人的左侧腋下切开一个小口,再次拿起小钩子,伸进去伤口,把妇人的心,肝、胃统统取出来。再在右胯骨旁边切开一个小口,小钩子伸进去,把她的双肾,大肠,小肠统统勾出来。之后,会用棕油灌进腹腔,做清洗工作。
    处理妥当之后,妖怪把妇人的躯体泡进秘制的药水中浸泡。也不知过了多久,妖怪将妇人的尸体从药水中捞出来,顺着各个伤口塞满没药,桂皮,干紫苏梗,醋乳香,直至将妇人的躯体内部塞满,之后,把伤口缝合,挂在房梁之上。
    牛头,马面,林奈何,小九四个鬼怪立在妇人的面前,欣赏她的躯体。狂笑不已。
    妇人一声惨叫,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整个下午,妇人都是惊魂未定,到了晚上,一进入梦乡,牛头,马面,开膛摘心的妖怪,制作标本的妖怪轮流登场。
    妇人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到了后来,根本不敢入睡。三日之后,筋疲力尽,五日之后,奄奄一息。
    张三见媳妇这般模样,垂泪道:“不行的话,便去寻那陈景元服个软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妇人五日没有睡觉,痛苦万分。听张三这般说,无奈地点了点头。
    张三找了两个伙计,抬着妇人,来到陈家药铺的门前。
    张三拜见陈景元,说明来意。
    陈景元冷笑不语,许久才说:“去大堂上说个清楚吧。”
    张三苦苦哀求,陈景元不为所动,张三无可奈何,只好抬着媳妇去了县衙。陈景元带着救人的老者紧随其后。大堂之上,张三如实交代了自己老婆如何勾结刘财主断了老者的生路,如何派手下的两个伙计,蒙面闯入老者的家,打残老者的右手。
    县太爷听罢,点了点头,将妇人,张三,两个行凶的伙计一并关入大牢之中。
    县太爷赏给老者二两银子,让他回家好好养伤,之后,对陈景元说道:“你……好手段。”
    陈景元深施一礼,一脸谦卑地说道:“愿为大老爷分忧。”
    当天晚上,陈景元在药铺之中摆了一桌酒宴,宴请花一村、林奈何、小九三个妖怪。
    陈景元端起酒杯,开口说道:“这几日,哥几个辛苦,轮流出现在那妇人的梦境之中。多谢,多谢。”
    小九冷笑道:“陈景元,你别高兴得太早,总有一日,我要把你做成标本。”
    “……”陈景元一时无语。
    林奈何说道:“我们两个受了长衫叔的委派,过来帮你一把。陈景元,你是人族的佼佼者,我们愿意与你结交。从今往后,多多关照。”
    陈景元说道:“两位兄长,看着景元的薄面之上,别祸害好人就是。”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自有分寸。”林奈何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实人被恶人欺负,但是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爷太忙,没工夫搭理这些恶人,自然派我们这些妖怪来收拾。”
    “如此甚好。”陈景元笑道。
    酒席吃到深夜,两个妖怪各自散去。花一村搬着一坛虎鞭酒,晃晃悠悠离开了陈家药铺。
    又过了两日,清晨陈景元刚刚进了药铺,花一村走到他的面前,表情古怪地说道:“你猜,昨夜衙门里发生了什么?”
    “什么?”陈景元问道。
    “那个妇人在狱中悬梁自尽了。”花一村说道。
    “什么?”陈景元大吃一惊。
    花一村神神秘秘地说道:“听我妖界的朋友说道,昨夜三更,那个县太爷身边的师爷来到女子大牢,对着牢头低语了几句,没过一个时辰,那妇人便悬梁自尽了。”
    “这……”陈景元沉思不语。许久,有些慌乱地说道:“那一日,我在大堂之上,随口胡说,诅咒那妇人还有七日阳寿。她怎么就真的死了?”
    “那个县太爷,着实不简单啊!”花一村别有深意地说道。
    “莫名其妙间,我变成了县太爷的黑手套。”陈景元无奈地说道。
    “或许,在望舒县老百姓的心中,你变成了可以断生死的神汉。”花一村不动声色地说道。
    82、
    陈景元瘫坐在椅子上,有些郁闷地说道:“怎么可以随意杀人呢?”
    “你怜悯那个妇人?”花一村笑道。
    “说不上怜悯。只是……”陈景元欲言又止,嘴里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花一村问道。
    “只是觉得,她的死,有些不妥。”陈景元无比纠结地说道:“这个坐在大堂之上的县太爷,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年纪,斯斯文文的样子。公堂之上,被那个妇人呛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的看不出来,竟是如此的狠毒。生生地逼死了一个妇人。”
    “那个妇人不该死吗?”花一村说道:“她将一个救她的老者逼向了绝路。这样的女人不死,只会危害人间。”
    “只是……只是……”陈景元总是不得要领,嘴里说道:“我觉得……我就是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如何不妥?”花一村问道。
    “若是妇人有罪,依照《大明律》治罪便是。该充军便充军,该坐牢便坐牢。”陈景元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开口说道:“可是,他选择用一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逼死了那个妇人。这是人间大道吗?依我之见,这其中夹杂着个人恩怨。妇人有钱,便可以肆意迫害看守水塘的老者。县太爷有权,便可以逼死逞口舌之快的妇人。若是有一日,县太爷得罪了比他权力更大的知府大人,会不会也是死得不明不白?”
    “那是一定的。你对待弱者的态度决定强者对待你的态度。”花一村冷笑道:“你们人族用规则法度约束人性,但是,到头来,人性一定会践踏规则。然后,二三百年,来一次大的混乱,二三百年,人口大量减少。等杀得差不多了。再重新洗牌,重新开局,重新如履薄冰,重新歌舞升平,重新重蹈覆辙,重新陷入混乱。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为什么呢?因为,你们的人性中,藏着太多的凶残与贪婪。”
    “生而为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景元双手抱头,陷入到无尽的思考之中。
    “六道之中,只有你们人道是可以修行的。”花一村说道:“天道不行,阿修罗道不行,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更是不行。只有人道可以修仙,成佛,至圣。”
    “原来做人有如此多的好处?”陈景元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但是,六道之中,人道也是最为凶险的,歧途最多的一道。”花一村说道:“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邪念一动,就会误入歧途。所以,成人难,守住做人的道义更难。太多的人,被人间的种种假象迷惑,一不留神,便万劫不复,永远的与人间作别了。”
    “……”陈景元默默无语。
    “陈景元,你知道我堂堂的胭脂林花氏一族的族长,为何愿意寄人篱下,委身于你的药铺之中吗?”花一村问道。
    陈景元说道:“你不是被胭脂林的曲游苫追杀吗?”
    “……”花一村翻个白眼,开口说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啥?”陈景元问道。
    “你走得是人间正道。”花一村说道:“整座望舒县,若是有一人将来能够成仙,那个人,一定是你。”
    “真的假的?”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花一村说道:“将来有一日,你做了神仙,一定要记得在你身边,有个陪伴多年的花一村。”
    “人家说,鸡犬升天,没说狐狸升天。”陈景元的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嘴里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带你玩。”
    “哥,带我一个吧。”花一村贱兮兮地哀求道。
    “不带,不带。”陈景元抿着嘴,忍住不笑。
    “带上我吧。”花一村死皮赖脸。
    说话间,药铺的门帘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见了陈景元与花一村,抱拳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请问,二位谁是能断人生死的陈掌柜——陈景元?”
    83、
    陈景元忙站起身,还礼道:“在下陈景元,请问有何贵干?”
    那中年男人说道:“在下名叫马福,住在城西铜锁胡同,那一日,有幸在县衙之上见识了陈掌柜的神通。今日,登门拜访,有个不情之请,求陈掌柜一定答应。”
    “您有何事?”陈景元说道:“只要是景元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而为。”
    “是这么一回事。”马福说道:“家父今年六十有三,染病在床多年,我一直守在父亲的身边,床前尽孝。但是,父亲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就要油尽灯枯。在下想请陈掌柜到家中一坐,瞧一瞧我父亲的阳寿还剩多少。不知陈掌柜能否答应?”
    “这个……”陈景元心中暗想,我哪会断人生死。
    马福见陈景元这般犹豫,以为他有意推辞。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串铜钱,双手捧着,送到陈景元的面前,一脸谦卑地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陈掌柜务必收下。”
    “这个……”陈景元还在犹豫。
    一旁的花一村开口说道:“掌柜的,人家马先生这般诚心诚意地请你,你就随他跑一趟吧。”
    陈景元扭过头,狠狠地瞪了花一村一眼,伸手接过马福手中的铜钱,嘴里说道:“我随您去瞧一瞧吧。”
    “多谢,多谢。”马福喜出望外。
    半路上,马福喋喋不休,嘴里一直在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我父亲病了三年,我便床前尽孝守了三年。”
    陈景元说道:“马先生真是难得的大孝子。”
    马福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平日里吃斋念佛,心肠很软。我觉得,父母健在,说明我的福报很大。很多的凡夫俗子不知道,觉得父母年老体衰,没有用处了。这种观点是极其错误的,表面上看,我们是在孝顺父母,其实,是父母在给我们机会,修养我们的德行,增长我们的福报。父母是身边佛,常言道,出门远烧香,不如在家拜父母,就是这个道理。”
    “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陈景元说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马福的家门口,马福推开院门,请陈景元进了院子。进屋之后,陈景元抬头一瞧,只见床榻之上,躺在一个垂死的老人,六十出头的年纪,骨瘦如柴,形同骸骨,老人满脸的痛苦,不住地挣扎,嘴里说道:“痛……太痛了……让我死吧,你们快点让我死吧。”
    “父亲,您莫痛苦,儿子请了一位能断生死的小神仙,给您瞧瞧病。”马福蹲下身,在老人的耳边低语道。
    老人眼中满是浑浊,对马福近乎哀求道:“让我死吧,太痛了。”
    马福对着屋外高声喊道:“媳妇,快给咱爹端药来。”
    片刻之后,一位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碗中药,走进屋中,对老人说道:“爹爹,喝药吧。”
    那老人强打精神,喝了小半碗药,嘴角、衣领沾满了药汤,喝完之后,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马福替老人擦去嘴角,衣领的汤汁,转过头,对陈景元说道:“陈掌柜,您帮着瞧一瞧,我父亲,还有多长的阳寿?”
    陈景元坐在床前,搬过老人的手臂,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之上,沉默许久,开口说道:“多则十日,少则五日——您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以防到时候做事狼狈。”
    “多则十日,少则五日!”马福夫妻对视了一眼,马福对陈景元说道:“陈掌柜,那一日,我在大堂之上,见识了您的神奇,其实,我知道,您是有神通的。您看,能不能替我的父亲延续几日阳寿?”
    陈景元正色说道:“命数乃是天定,岂能随意更改?”
    马福媳妇说道:“您行行好,再给我公公续几日命,我们夫妻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陈景元不语。
    马福说道:“这样吧,陈掌柜,您行行好,施展一下法术,再让我父亲多活十五日,如何?”
    “多活这十五日又能如何?”陈景元问道。
    马福媳妇应道:“我家公公每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奉,再撑十五日,下个月的三两银子,我们就能拿到手了。三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陈景元一时无语。
    84、
    马福听媳妇这般说话,微微一愣,偷眼瞧陈景元,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的不齿。登时开口对妇人呵斥道:“胡说八道,难道我们夫妻俩床前尽孝,只是为了那区区三两银子吗?”
    “区区三两银子?”妇人刚要反驳,见丈夫对自己忙使眼色,登时恍然,愣了愣,开口说道:“当然不是,公公将你抚养成人,这个养育之恩,做子女的,怎能忘怀!”
    “就是嘛。”马福说道:“这才像话。”
    “冒昧地问一句。”陈景元开口说道:“令尊从前是做什么的?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奉,着实不少。放眼整个望舒县,这种收入,也是凤毛麟角。”
    “你误会了。”妇人说道:“我家公公有四个儿子,我丈夫是长子,那兄弟三个嫌弃公公,便将公公丢给我丈夫一人赡养。我丈夫为人厚道,不与三个兄弟斤斤计较。可是,我家公公不是好欺负的人,前几年,一纸诉状将三个儿子告上公堂。后来,县太爷裁剪,那三个儿子每一月支付公公一两银子,作为日常开销。”
    “原来如此”陈景元点头称赞道:“马先生真乃至孝之人,苍天有眼,让这般好人名利双收。”
    妇人听陈景元夸奖自己的丈夫,自然是十分的高兴。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出去向街坊邻居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我家夫君孝顺。好名声远近皆知。”
    “不过,三个兄弟每个月要交一两银子的供养,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陈景元说道:“想必,都是有本事的人。”
    妇人冷笑道:“马家四兄弟,除了老大之外,余下三个都是只会赚钱,不通人情的禽兽。”
    “你这个婆娘,胡说什么?我的三个兄弟都是禽兽,我是他们的兄长,我又算什么?”马福呵斥道。
    妇人翻个白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今日,当着这位半仙小兄弟的面,我便说说你那三个兄弟的所作所为,让他来评评理,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禽兽,是不是怪胎。”
    “你……”马福用手指着妇人的鼻子,欲言又止。
    妇人搬把椅子,请陈景元坐下,又端上一碗热茶,开始了神聊:“我丈夫的三个弟弟,分别名叫马禄,马寿,马喜。”
    “福禄寿喜四兄弟,好名字。”陈景元随口称赞道。
    “先说这个马禄。”妇人说道:“这个老二是一个十足的怪胎。”
    “怎么一个怪法?”陈景元问道。
    “马禄这个人,除了会读书,一无是处。他六岁时开始进入私塾读书,童生,生员,贡生,举人,同进士,进士,进士及第。这么一级一级地往上考,现在,在南京国子监。”
    “天啊,在国子监就职,失敬失敬。”陈景元躬身施礼道。
    “有什么可失敬的。”妇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三十多岁的人,读书读成了谢顶,秃头,三十多岁的人,不娶妻,不生子。”
    “为何不娶妻,不生子?”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妇人两手一摊。
    陈景元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马福。
    马福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的这个弟弟,读书读坏了脑袋。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读太多的书。但是,我爹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愿意读书,就随他去吧。现在来看,这个决定是个十足地错误。这个人啊,就不能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若是留在望舒县城,他的心思不会全部用在读书之上。他会成家,立业,成为一个幸福的普通人。可是,他一门心思地去了南京,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龙凤聚集之地。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站稳脚跟,因此,舍弃了成家,舍弃了娶妻,舍弃了生子。从他的身上,我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陈景元问道。
    马福说道:“家族的阶层提升,要一代人一代人的努力,步子迈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别人三代人,五代人完成的积累,他一代人就完成了,结局十有八九就是断子绝孙。”
    “这……”陈景元哑然。
    85、
    “你这个当哥哥的,说话怎么这般难听。”妇人见陈景元表情异样,便推了一把自己的丈夫,指责道:“那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咒他断子绝孙?”
    马福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妇人冲陈景元陪个笑脸,开口说道:“我家夫君也是恨铁不成钢。”
    陈景元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常言道,学无止境,文学的尽头是史学,史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佛学。那些寺院里的得道高僧,个个看破红尘。不成亲,不生子,他们追求的人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
    妇人挑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半仙,说话就是有水平。”
    陈景元问道:“余下的两位兄弟,是做什么的?”
    妇人说道:“我夫君的三弟名叫马寿。这个泼皮,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一件人事。我真想不明白,都是一奶同胞,老二是个学究,书呆子,老三却是个坑蒙拐骗的地痞。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母生九子,九子个不同。他三十岁之前,做什么,什么失败,做什么,什么赔钱,三十岁之后,他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衙门口邢捕头的小舅子。两人臭味相投,凑在一起,商量做生意。后来,他们俩个七拼八凑,凑了十几辆太平车,从望舒县往附近的县城运送货物。”
    “赚到钱了吗?”陈景元问道。
    “赚到了。”妇人说道:“有一次他来家里吃饭,喝醉了酒,对他的大哥说道,一个月有三十两银子的进项。”
    “三十两?”陈景元咂舌道:“这是运什么?这般暴利?”
    “好似运得都是些绸缎,药材之类。”妇人说道:“别的车队运这些贵重商品,半路上都会出事,只有他们的车队,能完成任务。所以,那生意,兴隆得很。”
    “家里出了一个能赚大钱的兄弟,你们做哥嫂的,一定沾了不少光。”陈景元说道。
    “沾个屁。”妇人撇撇嘴说道:“那个泼皮,可以花五两银子去望海楼吃一顿酒席,可以花十两银子嫖青楼的婊子,也不曾在我们这些人的身上,花一个铜钱。”
    “你这婆娘,说话好没良心。”马福不悦地说道:“你手腕上的金镯子是谁送的,家里修缮屋顶的银子,又是谁出的?”
    妇人抖了抖袖子,遮住手腕上的黄金手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辛辛苦苦地伺候公公,他给我买个金镯子,又怎么了?修房子,那是他不想他自己的老父亲受风吹雨打之苦,于我何干?”
    “……”马福气得胡子抖了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您的话,这位三弟马寿,既能赚钱,又能贴补家中亲人,不错嘛。”陈景元说道。
    “不错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妇人摆摆手说道:“这句话是一点也不假。这个马寿有钱之后,就迷上赌钱,当然了,从前没钱的时候,他也赌钱,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赌铜钱的。现在,他赌钱的本金变成了银子。听说,前些时,一夜之间输了八十两银子。八十两银子。这个天杀的,他怎么不去死。这个马寿,输钱之后,跑到家里,找他的大哥借钱,我们夫妻俩,老实本分,哪里有钱,便当面拒绝了他。你猜,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他竟然要这间宅子的房契。”妇人气呼呼地说道:“被他大哥严词拒绝之后,他又惦记上我的金镯子,被我用扫把直接打了出去。”
    “您没给他几十文钱吃饭吗?”陈景元问道。
    “给个屁,这样的赌徒,一文钱也不能给他。”妇人咬着牙说道。
    陈景元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马福。
    马福叹一口气说道:“通过马寿,我看明白一件事,一般的老百姓,根本不适合发财,因此钱这个东西,太邪门了,没有很高的德行、智慧根本没办法驾驭巨额的财富。有些人,一个月赚一两银子,可以把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但是,当他一个月赚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他可能距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为什么?”陈景元饶有兴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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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00:36:29  更:2021-09-04 20:5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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