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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落枫观:瘟不正事件》[第3页]

作者:蓝渐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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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叶攸安坐在椅子上,稍稍平复一下心情,用手捋了捋鬓角的发髻,对着地上的潇洒哥说道:“快滚,趁着姑奶奶还没有改变主意,不然的话,挖个坑,活埋了你。”
    潇洒哥双手捂着裤裆,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大气地不敢出,转身化作一阵妖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攸安将潇洒哥用过的酒杯与筷子往地上一丢,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吃了两口,抄起酒壶,嘴对嘴喝了两口酒。
    她扭头望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水仙,随手抄起茶壶,掀开盖子,一壶茶水浇在小丫鬟的脸上。
    水仙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望了望四周,用手抹去脸上的茶水,抱怨道:“小姐,你也忒烦人,搅了人家的美梦。”
    叶攸安问道:“什么美梦?”
    水仙红着脸说道:“梦见姑老爷摸了人家的屁股,把人家撩拨得浑身软绵绵的。”
    “呸,不要脸。”叶攸安啐了一口。
    水仙摸了摸红晕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浑身燥热,好想找个男人舒坦一下。”
    被她这么一说,叶攸安也觉燥热难耐,回想一下方才闻到的奇香,这才咂摸出滋味,想必是那个妖怪给自己下了梦晗药,忍不住骂道:“下作。”
    说话间,一阵敲门声穿了进来。
    水仙眼前一亮,嘴里说道:“姑老爷回来了。”说罢,一溜烟地跑到院子里,打开大门。却见陈景元表情古怪,立在大门外。
    “姑老爷,您回来了,快点进屋吧。”水仙一把抓住陈景元的手臂,往屋中拽他。
    陈景元觉察到了异样,水仙的胸,紧紧贴着他的手臂,蹭来蹭去,忍不住抽出了手臂。陈景元进屋之后,只见叶攸安在一个人吃鸡腿,他四下打量一下,屋中还残留着一些打斗过的痕迹,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娘子,自斟自饮,不觉得孤单吗?”
    叶攸安笑道:“要不要喝一杯。”
    “好啊。”陈景元坐到夫人的对面。
    “水仙,再拿一副碗筷,酒杯。”叶攸安吩咐道。
    “遵命,大娘子。”水仙取来碗筷酒杯,摆在陈景元的面前,离开前,不忘对着男主抛个媚眼。
    叶攸安给陈景元满上一杯酒,开口说道:“这一段时间,怠慢了相公,这杯酒,全当赔罪。”
    陈景元也给叶攸安满上一杯酒,开口说道:“这一段时间,亏待了娘子,这杯酒,全当赔罪。”
    夫妻俩相视一笑,共饮杯中酒。两人闲聊了一阵,宽衣解带,上床就寝。
    熄灭蜡烛之后,叶攸安一翻身,爬到了陈景元的身上,亲吻他的脸颊。
    陈景元的脑中,回想起方才在窗外,偷看自己老婆对付潇洒哥的毒辣手段,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叶攸安撩拨一阵,见陈景元全无反应,不觉脸色一变,冷冷地问道:“你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哪有。”陈景元怯怯地说道。
    叶攸安不语,俯下身,亲吻丈夫的前胸。
    陈景元强打精神,将叶攸安按倒在床榻之上,一番云雨之后,缴械投降。
    “相公,你真威猛。”叶攸安在陈景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陈景元一阵困意袭来,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眼。他隐约听到叶攸安穿鞋下地的声音,紧接着听见火镰,火石碰撞的声音。
    陈景元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叶攸安点亮了蜡烛,从衣柜里取出一块方巾,在自己的双腿之间轻轻地擦拭,之后,将方巾送到蜡烛前,仔细地观察,查看颜色,用手指揉捏,体验粘稠度,自言自语道:“那个妖怪没说实话,我家相公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陈景元躺在床上,一声苦笑,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34、
    第二日清晨,陈景元吃过早点,带着叶攸安到隔壁的院子里给母亲请安。
    陈母正在吃饭,双花给老太太煮了一碗清汤面,陈母吃得津津有味。瞧见儿子,开口说道:“景元,吃饭了吗?要不要吃一碗面,双花的手艺,十分了得。”
    “母亲,儿子吃过了。”陈景元说道。
    “景元哥,再吃一碗吧。”双花忙不迭地将一碗面送到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接过,偷眼看身旁的叶攸安,叶大娘子沉着脸,面容不善。陈景元端着面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十分地为难。
    “母亲让你吃,你便吃吧。”叶攸安淡淡地说道。
    “多谢母亲,多谢娘子,多谢花花妹子。”陈景元鸡吃米一般的作揖,草草吃了两口,赶紧作罢。
    陈景元离开家,来到药铺,花一村见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陈景元望他一眼,冷冷地问道:“怎的,我脸上有眼屎吗?”
    “知道了还不擦掉,太恶心了。”花一村一脸嫌弃地说道。
    陈景元端来脸盆,重新洗了一把脸,沏了一壶茶,坐在柜台前,查看这一个月的账目。
    花一村手里捧着一把鸡毛掸子,立在陈景元的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陈景元头也不抬地说道。
    “听说,安安小公主摘了潇洒哥的蛋蛋。”花一村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听谁说的?”陈景元抬起了头。
    “望舒县城才多大的地儿?”花一村笑道:“我们妖怪,也有自己的圈子,昨夜发生的事情,今天就传得满城风雨。”
    “都说些什么?”陈景元好奇地问道。
    “说什么的都有。”花一村说道:“有的妖怪说,望舒县城的女人太凶残了,还是回深山老林比较安全。有的妖怪说,这一次,潇洒哥的作案工具被没收了,再也没办法作案了。还有的妖怪说,不能让潇洒哥的蛋蛋白白丢失,要让安安小公主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陈景元警觉起来,一脸严肃地问道:“这是谁说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是哪个妖怪说的,我也不清楚。”花一村赶忙撇清关系。
    陈景元用手指戳着花一村的胸膛,冷冷说道:“你放出话去,若是有哪个妖怪,活得不耐烦了,再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我陈景元不会放过它的,有什么怨气,朝着我来便是了。”
    “掌柜的,你想过没有。”花一村小心翼翼地说道:“即便是妖,也有自己的组织。打了孩子,父母会出来寻仇,打了兄弟,哥哥会出来寻仇。你陈景元年富力强,无所畏惧,那些妖怪不敢打你的主意。但是,你的家里有老母亲,有美娇娘,她们面对妖怪,有你的手段吗?”
    “……”陈景元一时无语,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潇洒哥三更半夜,寻到了你的家里,这一次,他遇到了安安小公主。”花一村不动声色地说道:“下一次,若是来个比潇洒哥厉害的,安安小公主能不能对付?或者,下一次,来个妖怪,直接找你的母亲寻仇,老人家能不能应付?”
    “……”陈景元只觉后背冷风飕飕,整个脊梁骨都是凉的。
    “依我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一村说道:“得罪它们做什么?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选择。”
    “……”陈景元沉默不语,低下头,死死盯着手掌上那根白鳞鳞的小手指。
    “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发生战争,就会用伤亡。”花一村说道:“汉朝时,朝廷与匈奴人作战,在边疆地区种了无数的榆树,为啥呢?这个榆树将附近的水分统统吸纳到自己的根部,杂草根本没办法生长,远道而来的骑兵为了喂马,只能把口粮分出来一部分---------一旦打起仗来,各种狠毒的计策都会使出来。”
    陈景元听了花一村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临近晌午的时分,陈景元从柜台里取了二两银子,到附近的酒坊买了两坛好酒,驾着马车,出了望舒县城,去拜见自己的师叔——张君奉。
    35、
    陈景元驾着马车,在官道上驰骋,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处宅子前。陈景元止住马车,从车上跳下来,走到门前,拍打门环。
    片刻之后,一位家奴打开院门,望了陈景元一眼,开口说道:“你……你是陈公子。”
    “小哥还记得我。”陈景元笑道。
    “过年的时候,你来给我家老爷拜过年。”家奴笑道。
    “劳烦小哥,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景元有事来拜见张师叔。”陈景元十分客气地说道。
    “随我进来吧。”家奴将陈景元让进宅子,安置在门房之中。自己进去禀报。
    陈景元立在门房前,四处张望,这间院子里,满是猫儿,狮子猫,波斯猫,三花,大橘,应有尽有。
    陈景元抓过一只波斯猫,撸了一阵,那波斯猫极尽享受,四脚朝天,肚皮让给陈景元。陈景元尽显手艺。其他的猫儿见陈景元是个高手,将他团团围住。
    陈景元来者不拒,能撸尽撸,一只三花被撩拨得来了青欲,扭着屁股,在陈景元的腿上蹭来蹭去。
    一只波斯猫趁虚而入,骑在三花的背上,。
    一只狮子猫绕到波斯猫的身后,骑到了它的背上。
    一只大橘绕到狮子猫的身后,骑到了它的背上。
    四只猫儿叠罗汉一般,叫声此起彼伏。
    陈景元立在一旁,受到了冷落,有些莫名的伤感。
    就在此时,家奴回来,笑吟吟对陈景元说道:“陈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多谢。”陈景元拎着两坛酒,随家奴去了后宅。
    后花园中摆着两把藤椅,张君奉与黄如英临近坐着,在他们的面前,三个穿开裆裤的娃娃正在追打嬉戏。
    陈景元一路小跑,奔到张君奉的面前,躬身施礼道:“师叔,您好。”
    张君奉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景元又对着一旁的黄如英躬身施礼道:“婶婶,您好。”
    黄如英远比张君奉热情,挺着腰从藤椅上站起来,笑吟吟说道:“景元,来,坐吧。”
    陈景元这才发现,黄如英的小腹微微隆起,好似怀了身孕。
    “师叔,我婶婶又有了?”陈景元问一旁的张君奉。
    张君奉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撇着嘴说道:“师叔是不是很厉害?”
    黄如英轻轻推了一把张君奉,娇嗔道:“死鬼。”之后,对着院中玩耍的三个孩童喊道:“青黛,泽兰,牡丹,你们三个过来给哥哥行礼。”
    两个女娃,一个男娃听到母亲的话,奔到陈景元的面前,作揖道:“哥哥你好。”
    “青黛妹妹,泽兰弟弟,牡丹妹妹你们好。”陈景元从袖子里摸出几颗糖果,送给三个娃娃。
    三个娃娃欢天喜地地拿着糖果走开了。
    “景元,你父亲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吗?”黄如英问道。
    “谢谢婶婶的关心,都安排妥当了。”陈景元说道。
    “药铺的生意如何?”黄如英又问。
    “勉强说得过去。”陈景元笑道。
    几句寒暄之后,院中的三人变得沉默,气氛有些尴尬。陈景元寻思一阵,开口问张君奉:“师叔,最近,又做了什么新的手工?”
    张君奉笑道:“好久不玩了。”
    “为何?”陈景元问道。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把自己弄得一身才华。”张君奉挑了挑眉毛,开口说道:“从前的时候,我做地动山摇床,推波助澜手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赚钱。现在,我有钱了,我娶了望舒县最有钱的富婆,谁还摆弄那些破玩意。我的木工箱子都丢了,现在,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陪伴我老婆身上。”
    “……”陈景元默默无语,脑中闪过孟子的名句——“富贵不能淫”。
    张君奉继续滔滔不绝,开口说道:“我老婆今年四十有七,趁着她体力好,我们两口子,一年生一个娃娃,一直生到生不动为止。”说罢,伸手拉着黄如英的手。黄如英一脸深情地望着张君奉。
    “哎……”陈景元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黄如英察言观色,见陈景元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景元,那个叶大娘子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吗?”
    “没有。”陈景元摇了摇头。
    “别太着急。”黄如英安慰道:“人生充满了奇妙,我四十岁前,以为自己会孤老终生,但是你看,现在我已经是三个娃娃的母亲。”
    陈景元不想再听这个,于是岔开话题,开口说道:“师叔,婶婶,你们知道吗?现在的城隍庙,已经被妖怪完全占据了。”
    36、
    张君奉瞥了陈景元一眼,心中已知他的来意,没有吭声。
    黄如英却说:“城隍庙几百年的传承,自从宫道长意外离世之后,便彻底地衰落了。着实有些可惜。”
    “是啊!”陈景元说道:“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城隍庙,原本宫道长居住的屋子,被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占据了,那屋中里布满了头发,还有一个硕大无比的蚕茧。”
    “有这等事?”黄如英皱起了眉头。
    “景元,遇到这种事,你应该去找你的耿师伯和曲师叔。”张君奉不动声色地说道:“他们两个是寿安堂的大当家和二当家。这望舒县境内的妖魔鬼怪,理应由他们两个去处理。”
    “这个……”陈景元沉吟片刻,换了一个话题,他恭恭敬敬地对张君奉说道:“师叔,侄儿能不能向您讨教一个问题。”
    张君奉冷笑道:“坏小子又在动歪心眼,跟你师叔兜圈子——问吧。”
    陈景元说道:“唐朝诗人李绅写出千古名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是,等他做官之后,一餐的费用,高达几百贯钱,据说,他喜欢吃鸡舌,每餐必吃,一盘鸡舌需要宰杀三百多只活鸡,他家后院的死鸡堆积如山。师叔,为啥有些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就会渐渐忘了初心,甚至变成了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弱者满口仁义,强者多行不义。这本是世间常态,有什么不明白的。”张君奉淡淡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曾经的耿百刃、曲阳都是正义感爆棚的屠龙少年,岁月悠悠,没想到今日,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龙。对不对?”
    “侄儿不敢。”陈景元忙低下头,谦卑地说道。
    “不过,你问得这个问题……”张君奉托着下巴,寻思了许久,开口说道:“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耿百刃和曲阳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身上沾满了铜臭味,在正确与利益面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老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张君奉又将皮球踢给黄如英。
    黄如英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曾经想了许久。有了一点点心得。”
    “说来听听。”张君奉饶有兴趣地说道。
    黄如英说道:“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不喜欢小孩子。为啥呢?因为,他们哭闹,毁坏东西,任性,随地大小便。后来,自己有了三个娃娃,他们哭闹,毁坏东西,任性,随地大小便。但是,我一点也不反感,为啥呢?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后来,我才明白,我不是讨厌小孩子,我是讨厌别人家的熊孩子。为什么曾经的屠龙少年有朝一日会变成恶龙。这个很好解释,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可以毫无顾忌地打破秩序,挑战权威,奋斗了几十年,建立了庞大的利益网,自己变成了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谁敢动我的财宝,我一口火喷死你。”
    张君奉点点头,说道:“娘子说得有理。现在的寿安堂是名义上的望舒县之主,但是,耿百刃与曲阳没有实力控制望舒县境内的妖魔鬼怪,望舒县境内的妖魔鬼怪也不愿轻易招惹寿安堂。两者之间,相互给个面子,或许,那些妖魔鬼怪隔三差五会给寿安堂送些礼物。寿安堂对他们的所做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叔……”陈景元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现在的望舒城,鬼怪横行,危害人间。侄儿斗胆,求您出山,还望舒县的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张君奉听闻此言,翘着二郎腿,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我不要。”
    37、
    陈景元僵在原地,有些狼狈地问道:“为何?”
    张君奉用手托着下巴,翻着白眼,缓缓说道:“这么跟你说吧,你去寺院里拜过佛吗?”
    “拜过。”陈景元应道。
    “许过心愿吗?”张君奉又问。
    “许过。”陈景元答道。
    “灵验吗?”张君奉问道。
    “有的灵,有的不灵。”陈景元如实说道。
    “想过为什么吗?”张君奉问道。
    “这个……”陈景元陷入了沉思。
    张君奉坐直身子,缓缓说道:“如果你是寺院里的佛爷,来了一只羊,它许愿说,求佛爷保佑,别让狼吃了我。过了一阵,又来了一只狼,它许愿说,求佛爷保佑,让我能吃到羊。你说说,你该如何处理?你是该帮羊,还是该帮狼?”
    “这个……”陈景元有些无语。
    张君奉继续说道:“一只羊来到这个世上,最终的宿命不是被狼吃,就是被人吃,它跑到佛像面前,一阵哀求,就能改变它的宿命吗?一只狼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要吃肉为生,不吃羊肉,也要吃别的小动物,饿昏了头,它还要吃人,你指望佛爷一顿教化,就能改变吃肉的本性,可能吗?”
    “那……”陈景元眉头紧锁,有些迟疑地问道:“那……这世间的寺院,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问得好。”张君奉笑道:“你可知佛家有个词,名曰‘慧根’。”
    “知道。”陈景元点点头说道。
    “慧根是什么意思?”张君奉笑吟吟地问道。
    “求师叔赐教。”陈景元毕恭毕敬地说道。
    张君奉对陈景元的谦卑态度十分满意,开口说道:“所谓‘慧根’,是智慧之根,是万木之源,这个根茎之上,究竟是长出一根小草,还是长出一根参天大树,要看你自己的悟性,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这其中,有无数的可能性。”
    “景元,听明白你师叔的意思了吗?”一旁的黄如英笑道。
    陈景元跪在地上,开口说道:“侄儿好似明白了一些,师叔的意思是,羊去拜佛,不能求佛爷的庇护,而是求躲避狼口的智慧。狼去拜佛,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而是求捕猎肥羊的智慧。这其中的主次关系,一定要搞清楚。”
    “孺子可教。”张君奉笑道:“你说望舒县妖魔横行,危害人间,你希望荡平混沌,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那是你的心愿,为何要把我拖下水呢?我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有偌大的家财,有娇妻,有儿女,为了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就要将自己与自己的家人置于危险之中吗?你是不是有些自私?”
    “侄儿知错了。”陈景元十分的惭愧。
    “遇到难题,你没有去寻相处时间更久的耿百刃和曲阳,而是直接来寻我,说明在你的心中,对我这个师叔是认可的。大老远的,我不能让你白来一趟。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张君奉说着,起身离开,进了屋子,片刻之后,托着两只木匣回到陈景元的面前。
    张君奉打开第一只木匣,里面整齐摆放着三十六枚桃木人偶,送到陈景元的面前,开口说道:“你在前方冲锋陷阵,别让敌人在后方抄了你的后路,这些人偶你拿回家,按照三十六天罡位,埋在自家的院子里,若是有妖怪心怀不轨,只怕伤不了家中的妇孺。”
    “多谢师叔。”陈景元大喜,伸出双手,接过张君奉手中的木匣。
    张君奉又打开第二只木匣,从里面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到陈景元的手中,开口说道:“这本小册子乃是我的师父——老神仙苏各空亲手编纂而成,记录了我们门派的九种秘术。你拿回去,潜心研究,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这个……”陈景元望着眼前的小册子,微微发愣。
    张君奉看出了陈景元的异常,开口问道:“怎么了?”
    “这本册子,当年我师父送给我一本。”陈景元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研究了好几年,也不见有什么进展。”
    38、
    “你的手艺实在是稀松平常,我以为,师姐什么都没教过你。”张君奉说道。
    “回禀师叔,当年,我拜师的第一天,师父她老人家送了我一把桃木剑,一卷竹简,竹简之上,便是九种法术的口诀。”陈景元缓缓说道:“师父她老人家说,这九种法术乃是师爷一生所学的精华,只要潜心研究,终会大成。不瞒您说,这九条口诀,侄儿早就烂熟于心,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张君奉问道。
    “可是,到头来,不会使用啊!”陈景元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你师父只要你背口诀,不教你如何运用吗?”张君奉听得一头雾水。
    “没有。”陈景元小声地说道:“只要我一向师父请教,师父她老人家就骂我,她总是说,书读百遍,其意自明。多读几遍,多读几遍就可以了。”
    张君奉望了一眼身边的黄如英,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读书,不然的话,圣人就不会发出‘朽木不可雕也’的感慨。同样的道理,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师父都配得上‘德高望重’四个字。我这个师姐,一生都在做荒唐事。”
    陈景元继续说道:“从前,我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先生总是对我们说,人,这一生一定要读懂《四书五经》,之后,会明白什么叫礼义廉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前,我与半衣师叔相处的时候,师叔总是对我说,空闲的时间,一定要多读《道德经》,读懂之后,这世间再无难事。从前,阴司来了一位瞎子前辈,他对我说,这一辈子,一定要读一千遍《金刚经》,之后,你会明白,什么叫‘相由心生’,你看到的一切皆是虚妄,世间万物都是你内心的影射。侄儿活了二十多年,其实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高人,他们都在不经意间点化着我,可是,景元愚钝,理解有限。”
    “没事,不要着急。你天资聪慧,心地善良,唯一欠缺的乃是人生阅历而已。”黄如英宽慰道:“男人五十而知天命。你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才会明白,你今生的使命是什么?男人这一生最大的成功,乃是大器晚成。想学法术,只要用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五十岁?”陈景元扳着手指,算了算,感慨道:“听婶婶这般说,侄儿也就不着急了,还有二十多年呢。”
    “你以为我与你说笑呢?”黄如英听出了陈景元言语中的调侃,开口说道:“孙悟空拜到菩提老祖的门下,七年一计未学,后来参透了老祖的哑谜,一夜之间就学会了七十二变与腾云驾雾。黄石公将《素书》传给张良之前,也是三番五次地出难题考验他。”
    “多谢婶婶。”陈景元向黄如英道谢。
    黄如英用手扶着陈景元的肩膀,对他说道:“记住,从今往后,学习法术的过程中,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请教你的师叔。”
    陈景元还未应声,一旁的张君奉开口说道:“为何要来请教我?我又不是他的师父,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教他?你懂什么叫‘法不轻传’吗?”
    “你懂什么叫‘道不远人’吗?”黄如英板起脸说道:“你是他的师叔,你不教他,谁教他?”
    “我的手艺除了我自己的儿子,谁也不教。”张君奉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只教泽兰,青黛与牡丹两个丫头片子,想学我的法术,门也没有。”
    “那你假惺惺地捧出一本法术册子,为了什么?”黄如英怒道:“逢场作戏吗?”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法术册子我送他了,尽到了我做师叔的本分,至于他学到什么层面,那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张君奉怒道。
    “你冷血。”黄如英骂道。
    “你伪善。”张君奉回骂。
    于是,夫妻二人因为是否该传授陈景元法术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陈景元立在一旁,望着眼前的两口子,心说,看来今天没办法在此处蹭饭了。
    于是,陈景元告辞,离开了张宅。驾着马车回到望舒县城,先回了一趟家,将张君奉送他的人偶偷偷地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忙完这一切,陈景元稍显安心,心中暗想,这一次,可以心无旁贷地清理城隍庙的鬼怪了。
    他来到陈记药铺,见到了花一村,开口说道:“我问你,现在的望舒县,最有名的妖怪是谁?”
    花一村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若论有名,谁又能比得过林奈何呢?”
    “林奈何?”陈景元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偷心大盗。”花一村说道。
    “偷心大盗?”陈景元一脸的厌恶,开口问道:“又是偷女人的采花贼吗?”
    “不是。”花一村笑道:“这个林奈何,可是不简单,他专偷你们人类的良心。”
    39、
    “偷良心?”陈景元一脸的诧异,好奇地问道:“为何要偷良心?”
    “我曾经与那位林奈何有过一面之识。”花一村说道:“他有自己的观点。他说,人与妖最大的差别在于,人的内心是有良知的,而妖却没有。所以,人是万物之灵,占据着世间的繁华,而妖的心中没有良知,只能藏身于深山老林之中。”
    “这话说得没错。”陈景元咂摸一下滋味,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潜心修行,多做善事吧。”
    “你知道芸芸众生为何是芸芸众生吗?”花一村说道:“就是在容易与正确之间,大多数选择前者。潜心修行太苦了,多做善事太难了。赚钱辛苦,偷钱却很容易。同样的道理,积攒良心太辛苦了,偷别人的良心却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者说来,这世间分配最公平的要算良心,因为从来没有人抱怨自己没有良心。”
    “你的意思,那个林奈何从身边的人那里偷来良心,他就变成最有良心的妖怪了?”陈景元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个偷法?”
    花一村说道:“掌柜的,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世上,什么职业最有良心?”
    “你这个问法就有问题。”陈景元不以为然地说道:“每个职业都有良心人,也有黑心人。”
    “不要这样吹毛求疵。”花一村白他一眼,冷冷说道:“说一个你认为最有良知的职业。”
    陈景元寻思片刻,开口说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大夫这个职业,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应该是最有良知的职业。”
    “说得好。”花一村冲着陈景元挑了挑大拇指,开口说道:“你听说过望舒城郊的赵圣手,赵大夫吗?”
    陈景元瞥了花一村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这不是抬杠吗?那个赵大夫乃是个冷血之人,人称‘见死不救’,病人送到他的门前,若是不交齐诊金,那是真真的见死不救。”
    “知道他为何他会变成这般嘴脸吗?”花一村笑吟吟地问道。
    “难不成,他是被林奈何偷走了良心?”陈景元问道。
    “正是林奈何的手笔。”花一村说道。
    “说来听听。”陈景元来了兴趣。
    花一村说道:“林奈何幻化成三次人形,戏耍了赵大夫。
    第一次,林奈何寻来一个病入腠理的老妪,自己扮做老妪的儿子,带到赵大夫的诊堂。赵大夫给老妇诊脉之后,对林奈何说道,你母亲的病,能治,只是需要二两银子的药费。林奈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泪道:求大夫救活我的老娘,二两银子,我一定想办法凑齐,给您送来。
    赵大夫见林奈何可怜,便相信了他,没有收钱,先给老妇人治病。病愈之后,赵大夫找林奈何收药费。谁知,林奈何变了一副嘴脸,非但不认账,还一拳打掉了赵大夫的两颗牙齿。
    从那以后,赵大夫的心变得有些坚硬。林奈何偷走了他的两成良心。
    第二次,林奈何寻来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妪,自己扮做老妪的女儿,带到赵大夫的诊堂。赵大夫给老妪诊脉之后,对林奈何说道,你母亲的病,能治,需要开刀,需要五两银子的手术费。林奈何从怀中取出四两银子,对赵大夫说道:大夫,这些银子,您先收下,母亲就安置在您这里,我回去卖房子凑钱,余下的钱,三日内我一定凑齐。
    赵大夫盘算了一下,四两银子已经够本,自己不会吃亏,于是,将老妪留下,放林奈何走,回家凑钱。当天夜里,老妪的病突然恶化,大口大口地吐血。赵大夫派手下人去寻林奈何过来签生死文书,可是,哪里找得见林奈何的身影。赵大夫见老妪情形危急,便给老妪做了手术,结果,手术失败,老妪离世。第二日,林奈何出现,不由分说,抬着老妪的尸体,告到县衙,县太爷最终判赵大夫赔偿林奈何十两银子,赵大夫的诊堂停业整顿半年。这件事之后,赵大夫的心冷了大半,良心又被林奈何偷走了三成。”
    “哎……”陈景元一声叹息,感慨道:“这个赵大夫吃亏在于,太善良了。你刚才说,林奈何三次戏耍赵大夫,第三次,林奈何又做了什么?”
    40、
    花一村继续说道:“第三次,林奈何寻来一个病恹恹的孩子,自己扮做孩子的父亲,带到赵大夫的诊堂。赵大夫给孩子诊脉之后,对林奈何说道,你孩子的病,有些棘手,只怕到头来,人财两空。
    林奈何垂泪道:这是我家的独苗,便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治好他,便是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弃。
    赵大夫说: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便放心了,先交五两银子的诊金。
    林奈何交了银子。
    过了几日,赵大夫拿着一张生死文书对林奈何说道,明日,我给你儿子做手术。这个手术,有三成的把握,七成的风险。你要签了这张文书,确保若是手术失败,不去县衙告我,我便给你的儿子做手术。
    林奈何二话不说,签了文书。
    赵大夫将推上了手术台,结果,手术失败,孩子夭折。
    林奈何将赵大夫逼到了墙角,怒道:还我儿子。
    赵大夫无奈地说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我已经尽力了,你的孩子得的是不治之症。
    林奈何怒道:我要去衙门告你。
    赵大夫说,咱们事先签了生死文书的。
    林奈何听罢,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把抓住赵大夫的右手,恶狠狠地说道:就是这只手,给我儿子诊的脉,对不对?
    说罢,手起刀落,斩断了赵大夫的两根手指。”
    “哎,这个事……这个事……”陈景元纠结了半天,也想不出该如何评价,最终只好说:“冤孽,一切都是冤孽。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花一村说道:“这件事之后,赵大夫的心彻底凉了,他的良心全部被林奈何偷走了。他养好了手伤,继续开馆行医,因为要生活,因为他没有别的手艺。这一次,赵大夫彻底地改变了行事作风。他变得嫌贫爱富,只给富人看病,不给穷人看病。”
    “为何?”陈景元不解。
    “他说,穷人大多是可怜人,而可怜人必有可恶之处。穷人没有信用。”花一村说道:“他的口头禅是,我这个人,认钱不认人,你给我钱,我才帮你看病。没有钱,你就回家等死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这个……这个赵大夫变得太偏激了。”陈景元不住地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常言道:仗义多屠狗之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怎么可以瞧不起穷人呢?”
    花一村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我问你,若是有个人,在咱们药铺卖了一两银子的药材,让你送到三十里外的百卉镇,你不想自己送去,该怎么办?”
    “我是掌柜的,当然让你去送喽。”陈景元说道。
    “我也不想送,你该怎么办?”花一村两手一摊。
    “不想送就给我滚蛋。”陈景元怒道。
    “还能不能和平相处?”花一村一脸幽怨地说道:“我就问你,价值一两银子的药材,你我都不想送,你该怎么办?”
    “花二十文钱,到城门口找个跑腿的小哥,让他送去就是了。”陈景元答道。
    “那好,现在问题变了,有个客人花了一百两银子,在咱们药铺买了一只百年老山参,同样让你送到三十里外的百卉镇,你不想自己送去,我忙着撩妹,也不想送,你该怎么办?”
    “这个……我找个镖局,让镖局掌柜寻个可靠的镖师替我送去。”陈景元说道。
    “怎么不随便找个城门外的小哥帮你送货了?”花一村问道。
    “一百两银子的老山参,若是被他拐跑了,我去何处寻他?”陈景元说道:“找有信用的镖局,我的山参丢了,或者损坏了,他们可以照价赔偿。”
    “是啊,镖局在选择镖师的时候,也是寻些知根知底的人来用。这样做,只为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花一村说道。
    “我听明白了。”陈景元恍然大悟道:“赵大夫是用提高诊金的方式,来规避风险。”
    “就是这样。”花一村说道:“第一,穷人得病的第一反应是省钱,而不是尽早治疗。真送到诊堂的时候,大多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第二,穷人的钱只能在吃饭与吃药之间选择一样。所以,银子对他们来说,比命还值钱,你跟他要钱,跟要他的命一样。第三,穷人十分的情绪化,一言不合便翻脸,所以,对大夫的态度,容易走极端。相比较而言,富人得病,因为兜里有钱,早发现,早治疗,病情不会拖到晚期才去诊堂。第二,富人相信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第三,太情绪化的人,一般不会发财。”
    陈景元听罢,久久不语,良久才说:“古语道,城墙失火,殃及池鱼。这个事情,是林奈何引发的事端,他偷走了赵大夫的良心,为何到了最后,倒霉的却是穷困百姓?”
    花一村说道:“林奈何偷走赵大夫的良心之后,又将魔爪伸向了城中的一个私塾先生。”
    这几天平均两天被崖叔审核一次,不能给大家及时回复留言,抱歉。
    崖叔,我已经弃恶从善,决定做个好人,不会再胡乱写了。放过我吧。
    41、
    “私塾?”陈景元怒道:“这个林奈何祸害完诊堂,又开始祸害学堂。”
    “诊堂和学堂本来就是有德之所。”花一村说道:“这两个职业的人,心中的良心比别人要多很多。”
    “他是怎么做的?”陈景元问道:“又是幻化人形。无事生非吗?”
    “非也,非也。妖怪也是不断进化的,变着变着,就成妖精了。也就是精明的妖怪。”花一村说道:“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出马,与私塾先生接触,而是躲在暗处,指使傀儡。”
    “说来听听。”陈景元来了兴趣。
    花一村说道:“城东的那个私塾名叫‘明德学堂’,先生姓刘,秀才出身,学问很好,品德也高,三十岁时,开馆收徒,人啊,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是希望有所作为的。所以,到他的学堂读书,孩子会过得很辛苦。刘先生对孩子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别的学堂下午申时放学,他的学堂下午酉时放学。也就是说,孩子到他的学堂读书,比去别的学堂,多读一个时辰。”
    “很好啊。”陈景元称赞道。
    “掌柜的,你要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深情都有回应。”花一村说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人各有志便是人各有命。刘先生每一日多一个时辰辅导学生。有的家长就很感动。凑在一处商量,说不能让先生白白付出。于是,有几个孩子的家长便私下凑了一点钱,送给先生,作为辛苦费。刘先生开始时,推脱不要,后来挨不过情面,也就收了。收了人家的钱。刘先生更加卖命的督促学生读书。这个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什么问题?”陈景元问道。
    “有些学生,读书有天赋,遇到严厉的刘先生,便是严师出高徒。有些学生,没有读书的天赋,刘先生对他们严厉,便是对牛弹琴。这些孩子苦不堪言。”花一村说道:“这个时候,林奈何出现了,对这些没有天赋的孩子说,你们知道吗?那些读书好的学生,他们的父母都给先生送了钱,所以,先生喜欢他们,对他们好。你们的父母没有送钱。所以,先生不喜欢你们,对你们不好。
    这些孩子对林奈何的话,深以为然。回到家,对家长哭诉,刘先生是见钱眼开的人。”
    “这就有点冤枉人了。”陈景元说道。
    花一村说道:“这世上的父母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明白,不溺爱孩子,希望孩子将来有所作为。另一类糊涂,溺爱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子一世不受委屈。于是,有的家长寻到学堂,对刘先生说:我家没有多余的钱给你,这额外的一个时辰,我们就不学了。
    刘先生听了家长的话,有些生气,开口说道:悉听尊便。
    于是,学堂里的孩子,有一半申时放学,另一半酉时放学。”
    “然后呢?”陈景元问道。
    花一村说道:“然后,乡试的时候,刘先生的私塾考上三个秀才,而这三个秀才,都是酉时放学的学生。这个时候,林奈何又出现了,对那些申时放学的学生说,你们瞧瞧,是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不给先生交多余的学费,人家怎么会教你们真东西?
    这些学生回到家,将林奈何的话告诉自己的父母。这些父母愤怒了,联合起来,跑到学监衙门,告刘先生贪财,心术不正。然后,学监衙门勒令刘先生的私塾,下午申时必须放学,一个学生也不留。”
    陈景元感慨道:“古语云,不患寡,而患不均。真是至理名言。不过,用到此处,有些不恰当,自己的孩子考不上秀才,别人的孩子谁也别想考上。”
    花一村说道:“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刘先生彻底地心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陈景元问道。
    “有个学生读书的时候睡觉,被刘先生唤起来,训斥了两句,用戒尺打了两下手心。结果,那个学生离家出走,去了巳龙山。七日后,才找回来。”花一村说道:“林奈何对那学生的父母说道,你们的孩子遇到刘先生这样的斯文败类,是他的劫难。那对父母听了林奈何的话,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到刘先生身上,打掉了他的两颗牙齿,还剪掉了他的胡须。”
    “这……就过分了。”陈景元说道。
    花一村说道:“就这样,刘先生的良心全部丢失了,他提高了学费,设置了入学考试,将穷人家的孩子,蠢笨的孩子,顽皮的孩子全部拒之门外,对学生放任自流,听之任之。下午申时准时放学。”
    “哎,可惜了刘先生一肚子的学问。”陈景元感慨道。
    “一点也不可惜。”花一村说道:“刘先生能一次培养出三个秀才,这等本事,有些人是认可的。有些富人凑钱,花重金聘请刘先生。到了天黑之后,用轿子将刘先生接到自己家中,给一个孩子或几个孩子讲课。”
    陈景元不住的摇头,咂舌道:“孔圣人说,有教无类——教育不分高低贵贱,每个孩子都有读书的权利,为何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少数人的特权?不行,不行,不能让这个林奈何再这般胡作非为,我一定要把它揪出来,省得它危害望舒县的百姓。”
    42、
    “怎么,你想对付林奈何?”花一村一脸不屑地问道。
    “是的。”陈景元郑重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我要对付他。”
    “听我一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一村一脸慵懒地说道:“没有卵用的,望舒县的妖怪多如牛毛,凭你一个人,如何对付得过来?”
    “清理一个,便还人间一份太平。”陈景元说道:“毕竟,这些妖怪趁虚而入,有我的责任。”
    “有担当,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花一村调侃道:“若是将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照顾好安安小公主的,你就放心地去吧。”
    “你大爷的。”陈景元骂道。
    当天傍晚,陈景元趁着暮色,潜入到城隍庙,随手抓了一个独眼猫妖,掐着它的脖子,拽到了僻静处。
    “你要做什么?”独眼猫妖颤抖着声音问道。
    陈景元从腰间拽出鱼肠剑,抵住猫妖的脖子,压低声音问道:“告诉我,林奈何住在哪间屋子里。”
    独眼猫妖脖子一梗,一脸傲然地说道:“我宁死也不会说的。”
    陈景元左右瞧了瞧,一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油乎乎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几条油炸黄花鱼。
    “你说不说?”陈景元又问。
    “……”独眼猫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陈景元手中的小黄花鱼,口水流淌出来。
    陈景元吃了一只小黄花鱼,一脸的陶醉,用舌头舔净手指上的油酥,嘴里说道:“太好吃了,你不说的话,我把这几条鱼都吃了。”
    “林奈何住在后堂西厢房从东数第二间。”独眼猫妖的口水淌到了脚面。
    “接着。”陈景元将手中的黄花鱼往空中一丢,独眼猫妖纵身一跃,直接将小黄花鱼吞入口中,三两口咽入腹中,咂摸一下滋味,没有吃饱,一脸乞求地望着陈景元,可怜巴巴地说道:“再给一条吧。”
    “走开,不给了。”陈景元将小黄花鱼包好,重新揣入怀中。
    “除了林奈何,你想不想知道别的妖怪的住处,我都知道。小九,天狗二,小潘安的住所我都知道。你再给我一条小黄花鱼,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独眼猫妖不住地与陈景元讨价还价。
    “走开,走开。”陈景元不耐烦地挥挥手,迈步走到后堂西厢房从东数第二间。隔着门缝向屋中窥视,不由得眉头紧锁,心中暗道:“这个妖怪在干什么呢?”
    43、
    屋中陈设简单,打扫得一尘不染,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桌,一把竹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周身血糊糊的怪物,好似刚刚从火海中爬出来一般,墙上挂着一张淡黄色的人皮。
    桌上摆着一壶老酒,四个盘子,盘子里赫然摆着四颗人类的心脏,只是颜色各不相同,有红彤彤的,有白灿灿的,有灰蒙蒙的,有黑乎乎的。
    那怪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之后,拿起筷子,伸向盘中的红心,可是,筷子悬到半空,停住了,好似有些舍不得,于是,筷子转向,夹了一块白心,送入口中,摇了摇头,略感失望。又夹起一块灰心,送入口中,咀嚼了两口,不觉皱起了眉头,又夹起一块黑心,送入口中,马上又吐了出来,用手臂抹了抹嘴,往地上啐了两口唾沫。最终,他将筷子伸向了红心,吃了一口,一脸的陶醉。
    陈景元立在门外,看得真切,再也按耐不住,攥紧拳头,开始砸门。
    “谁?”怪物问道。
    “陈景元。”陈景元自报家门。
    那怪物听到这个名字,身子微微一颤,眼珠转了两圈,开口说道:“你若是想替老婆寻仇,可去城外的落魄岭寻潇洒,它被你家娘子踩碎了蛋蛋,逃命去了。”
    陈景元冷冷说道:“我不寻潇洒,我寻林奈何。”
    那妖怪一听,惊得许久不语,最终开口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找上门来?”
    陈景元冷冷说道:“你不开门,我可要抬腿踹门。”
    怪物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说:“稍等。”说罢,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人皮,穿在身上,化身一个中年男人,这才走到门前,打开了屋门。
    陈景元也不等着他屋中相让,直接迈步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竹椅之上。
    怪物立在门口,纠结了一阵,关上房门,走到方桌前,坐在陈景元的对面。
    陈景元望着桌上的四颗人心,冷冷问道:“又祸害了四个人?”
    怪物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不必这般的高高在上,人类杀猪宰羊,为了生存,妖怪杀人摘心,也是为了生存。”
    陈景元冷冷说道:“第一次见到,人心的颜色各不相同。”
    怪物听陈景元这般说,用手指着盘中的黑心说道:“这是一个经商三十年中年男人的心,难吃至极。”
    又指着盘中的灰心说道:“这是一个成亲二十年,在家相夫教子的中年妇人的心。”
    又指着盘中的白心说道:“这是一个在当铺中做了十年伙计的青年的心。”
    最后,指着盘中的红心说道:“这是一个情窦初开,恋上隔壁少女的少男的心。”
    “你是真的不挑食,什么样的人你都敢下手。”陈景元讥讽道。
    妖怪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刚来望舒县城的时候,路过一家肉铺,看到屠户将偌大的一头猪放倒在地,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头猪抽搐了好一阵,这才痛苦地死去。那场景,看到我心惊肉跳。
    我的身边,有位看热闹的老妇,瞧得一脸兴奋,手里捧着一只大海碗,冲过去接猪血,屠户骂她,她丝毫不理会,接了满满一碗血,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问老妇,你们人类,都是这般的凶残吗?
    老妇笑道:凶残个屁,猪生下来,就是为了杀掉吃肉的。
    过了好久,我越来越觉得,老妇的话真是至理名言。你们人类的良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会一点一点地丢失,反正也是要丢,不如便宜了我。吃到肚子里,可以充饥的。”
    44、
    “你这般胡作非为,不怕遭天谴吗?”陈景元意正言辞地呵斥道。
    林奈何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蔑视地微笑,淡淡地说道:“你少诳我。你们人类做的坏事还少吗?那些有钱人吃麋鹿的脸,骆驼的峰,猴子的脑,狗熊的手掌,梅花鹿的筋。也没见他们遭天谴,也没见他们遭天打雷劈。”
    “……”陈景元一时语塞。
    “再者说来,我又没有杀人。”林奈何继续说道:“这些良心,都是你们人类舍弃不要的,我捡回来,犯了哪家的王法?你告到天庭,告到地府,也没办法治我的罪。”
    陈景元指着桌上的红心问道:“这颗少年的良心,你是怎么得到的?”
    林奈何一伸手,抓起桌上的红心,冷笑着说道:“这颗心的主人,爱煞了隔壁家的姑娘,每一日嘘寒问暖,每一日卑躬屈膝。那姑娘嫌弃他穷,一百个瞧不起他。却不把事情挑明,尽情享受着少年的小心侍奉。一年之后,她嫁给一位中年富商为妾。少年听闻这个消息,大病一场,心灰意冷。于是乎,这个热乎乎的红心,便舍弃不要。我就捡了便宜。陈景元,我且问你,这个事情,怪我吗?”
    “……”陈景元一时无语。
    林奈何见陈景元无言以对,不免有些得意,略带傲慢地说道:“若是没什么事,请你离开吧。我这里不太欢迎你。”
    陈景元眼睛直直地望着林奈何,开口说道:“你穿着这身人皮,一定很辛苦吧?”
    “你说什么?”林奈何微微一愣。
    陈景元继续说道:“我们人类,出门见客的时候,一定要穿着得体,你们妖怪见人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披上人皮。可见,在你的内心深处,是十分渴望做人的。”
    “你说得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林奈何十分地坦诚,开口说道:“人是万物之灵,我自然心中向往,我希望有一日,在这望舒县城,买一间宅子,寻一份差事,讨一个老婆,然后,生儿育女,过人类的生活。”
    “凭什么呢?”陈景元冷冷地问道:“就凭你捡了这些人类舍弃不要的良心?”
    林奈何听了陈景元的话,微微一愣,沉默一阵,开口说道:“你说,如何才能做人?”
    陈景元心中暗喜,心说,只要你心中有欲望,就按照我的套路来吧。
    林奈何见陈景元沉默不语,以为他要卖个关子,于是,也不强求,淡淡地说道:“爱说不说。”
    陈景元笑道:“在你们妖界,有个大名鼎鼎的白娘子,她在深山老林中修炼了上千年,最后,变成人类了吗?”
    林奈何托着下巴,寻思一阵,自言自语道:“白娘子乃是我们妖界的耻辱,嫁个凡人许仙,开药铺悬壶济世,到头来,遇到了法海老和尚,被关在雷峰塔下,到今日,还没有被放出来。我觉得,她最大的失误就是嫁给了许仙,什么报恩,什么以身相许,都是为了取悦你们人类。这一步,绝对是个败笔。”
    陈景元沉默一阵,改口说道:“既然,你对白娘子有这么大的成见,咱们再举个别的例子。”
    “谁?”林奈何问道。
    “孙悟空如何?”陈景元问道。
    林奈何寻思一阵,点点头说道:“孙悟空是个大佬,我很崇拜他。”
    “你崇拜孙悟空,咱们就说说孙悟空。”陈景元说道:“我且问你,孙悟空在花果山,手下几万妖猴,每一日吃人度日,后来将祸事闯到了天庭,大闹天宫,结局如何?”
    “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有期徒刑。”林奈何说道。
    “我问你,后来孙悟空做了什么,变成了斗战胜佛?”陈景元说道:“在佛家的地位,甚至高于四大菩萨。”
    林奈何寻思一阵,开口说道:“自然是保着唐三藏西天取经。”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陈景元给了林奈何一个启迪的眼神。
    林奈何眉头紧锁,思索许久,猛然间一拍大腿,恍然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以后不能独自一个单干,应该寻个可靠的大哥,加入一个有前途的团队,然后,大杀四方。”
    “……”陈景元一时语塞。
    45、
    林奈何托着下巴,一脸的神往,自言自语道:“不然的话,我去寻奔雷哥商量一下,与天狗二与长衫叔联手,建立一个组织,大干一场。”
    陈景元开口说道:“我觉得,你将世事想得太容易了。”
    林奈何瞥他一眼,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陈景元说道:“要想做大事,必须满足几个硬性条件。”
    “哪几个,说来听听。”林奈何来了兴趣。
    “第一,要出身好。”陈景元说道。
    “出身?”林奈何一声冷笑,开口说道:“孙悟空是花果山的天产石猴,有何出身?”
    陈景元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个,唐僧,前世乃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之后,又做了十世的好人。这个出身,好不好?”
    “好。”林奈何点点头。
    陈景元继续说道:“猪八戒乃是天蓬元帅转世,下凡之前,掌管天兵三十六万,这个出身,好不好?”
    “好。”林奈何点点头。
    陈景元继续说道:“再说沙和尚,乃是天庭的卷帘大将。这个出身,好不好?”
    “不好。”林奈何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不就是给天神掀帘子的杂役吗?”
    “能到天庭做杂役,那出身也是不凡。”陈景元狡辩道。
    “有啥不凡?”林奈何撇撇嘴,开口说道:“如何进天庭我不知道,在人间,想进皇宫,把自己阉了就行,不就是太监吗?”
    “……”陈景元一时无语,沉默一阵,继续说道:“即便是唐三藏座下的白龙马,也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敖烈变的。你想这个团队的出身厉害不厉害?再说孙悟空,他的出身最为隐晦。但是,故事的开头,他轻易解开了菩提老祖的哑谜,故事的结尾,他做了佛门的斗战胜佛,与佛家有莫大的缘分,你再想,世上怎会有天产石猴,分明就是高僧的舍利子所变。”
    “你这个说法,也解释得通。我认识一个妖怪,就是由一个妖僧产生的舍利子幻化而成。”林奈何说道:“按你的说法,没有出身,就做不成大事?那建立汉朝的刘邦那些人,如何说得通?”
    陈景元不慌不忙,开口说道:“出身只是若干条件之一,第二,要有靠山。”
    “这话怎么说?”林奈何问道。
    “你看唐三藏。他有本事吗?”陈景元问道。
    “除了说,悟空,快来救我。好像也不会别的。”林奈何说道。
    “就是。唐三藏没有本事,但是能驾驭三个徒弟。”陈景元说道:“孙悟空何等的英雄,唐三藏一念紧箍咒,他只能跪地求饶。再者说来,唐三藏被妖精抓住,有三个徒弟出面营救,三个徒弟解决不了,有观音菩萨出面解决,观音菩萨解决不了,自有如来佛祖出面解决。这等深厚的背景,谁人能及?而且,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什么?”林奈何问道。
    “这个西天取经,只能由唐三藏能完成。偷袈裟的黑熊精没有资格,通天本事的六耳猕猴也没有资格。”陈景元说道:“因此,这个血统太重要了。佛家的经,只能由如来身边的贴心人来传到东土大唐。除了他,谁也不行。”
    “你……你与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林奈何不解地问道。
    “我要表达的是,人间正道是沧桑。”陈景元说道:“你以为披个人皮,就可以做人了?你以为偷些良心,就可以做人了?不不不,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想做人,只能接受六道轮回,只能积善成德。火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46、
    林奈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陈景元,许久才说:“你的意思,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没有作用的?”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这样的。”陈景元一脸谨慎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林奈何冷冷地问道。
    陈景元冷笑道:“与人类最亲近的小动物应该是狗。狗儿对主人的话言听计从,忠心耿耿,以你之见,狗儿有生之年,能变成人吗?”
    “这个……”林奈何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不死心地说道:“这个,没有可比性的。”
    陈景元说道:“你吃人的良心,希望变成人。你看那狗儿,连人的便便都吃,它能变成人?”
    “你……你……”林奈何指着陈景元的鼻子,有些气急败坏。
    “方才你说,那些有钱人吃熊掌,吃猴脑,按照你的观点,吃啥变啥?难道他们会变成狗熊?变成猴子?”陈景元说道:“投胎做人这件事,难道是人类自己说了算的吗?”
    林奈何忽然间变得很颓然,一脸的沮丧,嘴里说道:“难道,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做人的可能吗?”
    “你现在走得这条路,死路一条。到头来,只是一场空。”陈景元说罢,站起身,朝着门口走,打开屋门,出门前,扭头对林奈何说道:“我劝你悬崖勒马。不然的话,将来有一日,你我再见面,我要动武了。”说罢,走出了屋门。
    陈景元路过宫长安住过的屋子,心念一动,迈步走到屋门前,隔着缝隙,向屋中观瞧,只见屋中变得空无一物,上一次见到的头发与巨大蚕茧消失不见。
    陈景元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天色已晚,便离开了城隍庙。
    走在大街上,腹中有些饥饿,见路边有一间小餐馆还亮着灯。那是一间火锅店,在陈景元的记忆中,他很小的时候,那间店铺便开张了,羊肉火锅美味无比。
    陈景元进了火锅店,掌柜的是位六十来岁的老者,店中没有生意,老者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陈景元敲敲柜台,高声说道:“掌柜的,来个锅子,切二斤羊肉。”
    老者在梦中惊醒,安排陈景元坐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碳锅,两斤手切羊肉,一盘毛肚,一盘粉条,一碟糖蒜,酱豆腐,麻酱,韭菜花,香菜摆了满桌。
    陈景元吃了一口羊肉,赞不绝口道:“掌柜的,我吃遍望舒县的火锅店,您家的羊肉最是美味。”
    老者趴在柜台之上,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好吃,就多吃一点,下个月,你就吃不到了。”
    陈景元听闻此言,微微一愣,愕然道:“为何?”
    “下个月,我就不做了。”老者说道。
    “上了几分年纪,回家养老?”陈景元猜测道。
    “没那个福气,火锅店不赚钱,下个月就做别的生意了。”老者苦笑着说道。
    “这么好吃的羊肉,怎么会不赚钱?”陈景元疑惑不解。
    “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老者一脸的无奈,“我做生意,凭良心,选用的食材都是纯正羊肉,价格自然贵一些。别的火锅店,做生意丧良心,选用的食材六成羊肉,四成田鼠肉,价格自然便宜一些。我以为,公道自在人心,可是,到头来,那些火锅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的生意月月亏钱,坚持不下去了。”
    “……”陈景元哑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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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7 00:36:29  更:2021-07-26 23: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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