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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四川方言小说《月亮走 我也走》[第4页] |
作者:听蝉弈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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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麻五买通?牛矮子害人 舒窈耍尽司刀令牌救命 话说冯矮子跪在地上,赶快磕头作揖,身体像抱鸡婆打摆子一样,连喊“别怨我,饶命”。那鬼魂还是僵硬着身体,一下下跳过来。很快就来到眼前。 鬼魂黄子川用一种让人胆寒、恐怖、心慌的声音道:“我可以不怨你,但你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若你不是主谋,我自会找该找的人索命。否则,我不要你的命,我就天天跟着你,饿了就喝你的血,你的不够了就去喝你婆娘的,你娃儿的。反正你家里人多,够我喝一阵了。哈哈哈......晓得钝刀儿割肉是啥子感觉吗?” “别......别......别呀,别呀!” 冯矮子惊惧地哭道:“都是我鬼迷心窍,为了几个钱,听了桃子湾?牛的话,在路上拉绊马索整你。当初也没想到会惹弄闷大的祸事,把你命都除脱了。” 此时,在旁边灌木丛中起来四五个黑影,黑影黄子川把脸套一扯,厉声道:“拿下!” 对面也走来一个“黑影黄子川”,来到冯矮子的面前,脸套一扯笑嘻嘻地道:“刚才屎都吓青了吧?要是丢了魂,那记得过两天,喊你婆娘擦黑(傍晚)来这里给你捞魂哈。” 有些人惊吓过度,就会萎靡不振,乡下人就会认为是丢了魂。捞魂就是把魂捞回来。具体咋捞,方法就不介绍了。 原来先前的黑影是清虚道长扮的,后面的黑影则是一个公人扮的。 事情的由来是这个样子的。井灶上有个伙计叫陈二块,从其他伙计那里知道,有公人在查找杀猪匠和走路有内八字的人,要逮害子川的真凶。他就赶快跑去舒镇亭公所,告诉公人罗家冲有个叫冯矮子的是杀猪匠。公人就问走路是否正常,陈二块说这家伙矮杵杵地,走路姿势是觉得有点不大逗头(对头)。公人就让陈二块找人扯了个垛子(找个借口),把冯矮子带出来。公人一看,果然走路有点内八字。于是,通知其他公人把冯矮子监控起来,自己回公所报信。 万不黯、周鹤年、贼曹掾魏井观得到这个消息。虽然觉得冯矮子有重大嫌疑,但没有确切证据,他要不承认你也莫法。毕竟“杀猪匠”是从绳索上推测的,子川是不是被绊马索所伤,这绳子是不是就是绊马索,是不是杀猪匠捆猪的?还有嫌疑人是不是内八字,只是从现场有点松软的地上,提取七八对杂乱的脚印中配对分析的。 有一个没猜对,就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咋办呢?周鹤年想了一下道:“直杠杠地去抓,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还可能打草惊蛇,后面更不好施工(开展工作)。” 于是,就把装神弄鬼这个办法说了出来。 这办法需要两个前提,一是得让冯矮子知道子川死了,没有一点怀疑。二是得晚上把冯矮子引出来。 一了解,井灶上陈德新居然是他老表,这是个最佳人选。把任务一交代,开始德新很是犹豫,毕竟是自己老表,这样整自己亲戚有点不落教(不地道)。经过周鹤年等反复磨嘴皮,德新也想通了。自己老表要没干,咋都赖不到他头上。要是干了,自己都觉得他可恨。 德新与东家天天见,一直都觉得东家是个很随和的人,从来不欺负平头百姓。对伙计那是没得踏头(值得人贬低的地方)得。就是素不相识的孤寡老人,人家还送去过年钱。舒镇、兴隆场周围哪个不说黄子川好。既然东家不会随便欺负人,要是老表整黄子川,多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黄子川真要有个好歹,井灶倒了,多少人家会愁眉不展他心头清楚。 最后一咬牙道:“这事我得帮东家!” 听说需要两个人,德新还介绍了一起干活的赵三。这两个媒子落实了,还得找两个人扮演黄子川。幸好前不久舒窈给子川做了脸套,只消找两个身材与子川相仿的人就行了。表演的时候,把子川的白马牵上,这白马就是子川的搂狗(logo。标志),矮子只要一见白马和脸套,心里自然就会认为黑影搂了狗,必是子川无疑。另一头那个人只要戴上脸套,都不需要啥演技,矮子在那头被吓过来,哪还有心思去辨认,是个人戴个脸套恐怕他都会认为是子川。 别说那个时候的人迷信,就是现在的人,在晚上遇到这情况,怕也拈胆子(吓人)。矮子以为是子川收脚迹,却没想到这是为收他量身定做的把戏。 矮子被捉,罗家冲离桃子湾不球远,很快桃子湾?牛从热被窝里被请出来,丢进寒冷的夜里绝望地哭泣。天亮的时候,麻五爷也被请到舒镇公所。三个人一照面,知道这哈哦豁(完球了),怕是要一起在笼笼头(牢房)斗几年地主才能了事哦! 书中暗表,子川被害就是麻五支使干的。常在赌场混,麻五与?牛本来只是面熟。有次偶然在赌场同桌,那天两个手气都背。焉兮兮地从赌场出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就搭了几句腔,互相安慰哈。知道?牛是桃子湾的,那里离兴隆场去舒镇的官道不远。 于是麻五就道:“?牛兄弟,想不想发财?” ?牛听说有钱弄,自然欢喜,赶快道:“那还消(需要)说,做梦我都想能用大口袋装钱。” 麻五竖起手掌,几根手指招了招,?牛眼睛作豌豆角状,附耳过去。 一哈儿?牛一惊道:“耶!要球不得,这是要坐牢的。” 麻五道:“又没让你去杀人放火。你只需要替我出出气就行,不要他命,其他的随便咋整,给他别断(指断手断脚)、弄得青痛(很痛)就行。” |
?牛道:“听说哈儿一人能干翻好几个,你看兄弟这躴巴巴儿(瘦小)的体体儿(身体),罩得住他摔摆几哈?怕是他弄得我青痛哦!” 麻五道:“你哈(傻)呀?阴到起下黄手(毒手)噻!” ?牛道:“算了哦,我胆子小,不是吃这碗饭的。” 麻五道:“我给你一万钱,只要把他弄得要死不活就成。你要胆子小,再找个人一起干。” 别说一万钱,?牛长弄闷大怕是一千钱见的次数都少。不行,这钱不能就眼鼓鼓地看到起跑球了。既然不杀人,那办法应该还是能想到。 ?牛一咬牙道:“行!” 麻五道:“哦(有拖音,表示赞同)!这就对了噻。你晓得不?老子家头开矿的,有的是钱。这次办巴适了,以后麻五爷扯手(支持,帮助)你,时不常地,你手头紧了,哥哥给你个几七几八(多多少少)地,你还愁吃穿呐?” 说完,麻五拍了一下?牛的肩膀道:“一看兄弟也是耿直朋友,这次要是让我满意,完了我再给你加两千钱。” 都说酒壮怂人胆,钱好像也有这功能。这哈?牛欢喜了。心想,拿到这钱老子就拿去说(娶)个婆娘,就算彩礼加酒席,也是瓦片装稀饭——要都要不完。 一想起赵三爷家二妹说话糍拖拖(嗲声嗲气)的样子,?牛恨不得马上就入洞房。 ?牛与矮子二人同在一个私塾读过书,还是拐了弯的亲戚。平常都招招呼呼地,隔三两个月就要约起到街上酒馆,二人开个同学会啥地,关系自然是到位。知道矮子力气大、胆子大,回家就去找冯矮子。 这冯矮子虽然对人和气,嘴巴甜,那是因为老汉告诉他和气生财。矮子头脑简单,实际是个闷头闷脑的天棒。做人原则性不强,前一秒还是好人,转背有人弄怂(怂恿)就干坏事。听?牛一说,弄闷多钱,自己要杀好多头猪才挣得到哦!以前手头松活,自从有了三个娃儿,家里日子也紧巴巴地。这有钱不赚,那还不王八蛋?矮子都没去想后果如何,“耿直”地答应了。 于是,二人就商量起在路上给子川安绊马索。两人从腊月十八开始,天天一擦黑就守在山林边,等子川。前两天没机会,恰好二十一晚上戌时到不久,远远看见黄子川骑马而来。两人赶快钻进树林,一边一个栓好绳子,埋伏在附近。见那马突然一声惊叫栽倒,马背上一个黑影飞出,头着地,身子挣扎了几下就再没动了。等了好一哈,见那马从地上起来,拱了路边的黑影好一阵,才一声长长地嘶鸣跑了。二人确信黄子川彻底起不来了,才赶快过去把绳子解开,快速溜走。那绳子被马冲击,中间已经快断了,矮子见没啥用了,就顺手甩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回头我们再来说子川。 腊月二十三下午,清虚帮子川驱散颅内血块后,舒窈就一直守在身边,生怕他醒来看不见自己。 晚上喂他参汤,感觉后来只要自己嘴挨着他的嘴,子川的嘴就会动一下,虽然不很明显,但自己能感觉到,这是个好征兆。 喂完参汤,舒窈坐在床前,拿起子川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对子川道: “以前看你老老实实,在人家面前规规矩矩地。有时候人家都怀疑你是不是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丑了,你看不上。没想到,你昏迷不醒,无论咋掐你、按你你都不动,刚才人家嘴唇挨着你,你就动了。你说你是不是很色,是不是故意装睡,要人家来亲你?既然你喜欢,也没啥,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咱们再亲一个!” 说完,埋下头又去亲子川。果然,子川的嘴唇又动了一下。 舒窈有些欢喜地一噘嘴道:“你是不是醒了故意装睡?哼!” 舒窈伸手就去抓子川腋窝,子川还是一动不动。 二十四中午,舒窈发现在喂参汤的时候,子川眼珠在动,手指有时也在轻微地颤动。赶快让清虚来看看,清虚摸了一下脉,又调动真气去探颅内情况。 清虚道:“今天子川脉搏明显更强,少了杂乱,颅内已经没有继续出血了,血渣比昨天略有减少,这是好现象。舒窈夫子,你继续和他多说话,把你们平时在一起高兴的事、重要的事讲给他听。刺激他尽快醒过来。” 清虚出去后,舒窈又去吻了子川。为了加大刺激,舒窈竟把子川的手放到自己胸上最柔软的部位,脸有些发烫地道: “听说你们男人最喜欢女人的胸,为了救你,就让你占占便宜。子川!只要你能醒来,我这身子算得了啥,就是搏命我也在所不惜 子川!我该是叫你子川还是建豪呢?你快醒过来吧,你妈老汉兄弟妹子还等着你回去看他们,我也在等你醒来娶我。” 就这样不停地唠叨。良久,见子川还是双眼紧闭,舒窈想说话不行,那就换一种方式。 舒窈就去将外面的小条案和碗拿进来放好,然后道:“子川!好久都没给你唱歌了。我一边演奏一边唱,你是舒窈的夫子,完了你点评一下好吗?” 此时,院子外,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神色也是有些焦急。刚进院坝,就听里面飘出清脆悦耳的曲子,一个女声唱道: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 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 ...... 吻干她那思儿的泪珠, 安抚她那孤独的心。 孩儿的吻,纯洁的吻。 愿妈妈得欢欣。 孩儿的吻,纯洁的吻。 愿妈妈得欢欣。 愿妈妈得欢欣。” 四娘从自家堂屋出来,看见玉兰姐妹,赶快就要招呼,玉兰冲四娘摆了摆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屋子,意思不要出声打扰舒窈。 四娘来到姐妹二人身边,摇头叹息,轻声道:“子川已经昏迷几天了,舒窈啥子方子都想了,还是唤不醒他,” 芍药含着泪道:“我们在街上看见告示了。有人要害子川,查到点眉目没得?” 四娘摇了摇头。此时,屋里又传出舒窈演奏的乐曲: |
四娘摇了摇头。此时,屋里又传出舒窈演奏的乐曲: ...... 窗外明月光映照我脸庞 月之故乡亲人是否安康 捧一盏乡酒陪伴着你哟 无论我身在他乡与远方 给你我的喜与悲 不止为那山与水 分不清是梦与醒 忘不掉是你身影 穿过岁月春与秋 尝尽世间爱与愁 何顾此时别离与拥有” 唱完,舒窈又去看看双眼紧闭的子川,摇头叹息道:“子川!刚才我给你唱《妈妈的吻》,记得这首歌你教我的时候,唱着唱着你就哽咽了,你不想你妈妈吗?还有这首《望乡》,曲调优美,乡情浓郁,你不喜欢听吗?” 舒窈又去吻子川,子川手指又动了两三下。见子川继续有反应,舒窈信心大增。重新来到条案前,双手一敲,一首优美的曲子飞出,随即唱道: “你说大雁南飞后,和我一起走。 我知道这是给我最大的迁就。 两个城市分割了,彼此的温柔。 思念如雪融化,点点滴滴的流。 ...... 多想给你的爱会成为永久, 多想给你的爱伴在你左右。 请捎去我的祝福还有问候, 这微不足道的爱,已是我所有。 还没有爱够。 多想给你的爱会成为永久, 多想给你的爱伴在你左右。 请捎去我的祝福还有问候 这微不足道的爱,已是我所有。 还没有爱够。” 书中暗表,这首《还没有爱够》歌成于二O二二年初,子川是二O二一年穿越的,按理应该不知道这歌,更不会教给舒窈。这里为烘托气氛借用一下,望各位别觉得我牛胯扯马胯(东拉西扯)乱整。 此时,芍药姐妹和四娘已经来到子川卧室外,因为门虚掩,从门缝中看进去,当舒窈唱到“多想给你的爱会成为永久”时,子川的手指就会动一下。两次都是这样。 舒窈演唱完,弯腰又去看子川的反应,轻轻抚摸他的脸,两滴泪水滴在了子川的脸上。 芍药轻轻走进去,叫道:“舒窈!” 舒窈一转身,两人一下就抱在一起,舒窈痛哭道:“芍药!我司刀令牌都耍尽了(啥办法都用上了,没招了),子川还是不醒!” 两人抱了一哈儿,芍药推开舒窈道:“别灰心!刚才我看见他手指动了。你再来,就唱‘多想给你的爱会成为永久,多想给你的爱伴在你左右’那几句。” 于是,舒窈又重新敲击演唱,在这样反复刺激下,感觉子川手指动作更加明显,嘴唇也在抽动。眉头似乎还皱了一下。 看看舒窈唱了弄闷久也累了,芍药劝道:“舒窈!你休息一哈儿吧,你也累了。这事也没法着急。” 此时,周鹤年走进来,看了看子川,然后对舒窈道:“你出来一下。” 二人来到堂屋,周鹤年轻声道:“有点眉目了,我正在安排,但愿能如愿。” 舒窈道:“周叔!你们辛苦了。” 周鹤年道:“不辛苦,我也是股东,帮子川也是在帮自己。你安心照顾子川。我去找清虚道长,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舒窈这才进去招呼玉兰姐妹到堂屋坐下,给她们倒上水道:“你们弄闷远还挑身(特意)跑来看子川。快过年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红姨忙得过来?” 玉兰道:“子川出弄闷大的事,我们不来做生意也不安心。没事,我都给红姨说了,她管得过来就开门,不行就关了。钱找得完前辈人都找完了,大不了开年接着干就是。” 芍药道:“我都给红姨说了,要是过两天我们没回去,二十九她就坐马车来,我们在你们家过年。” 舒窈感动地道:“咱们之间萍水相逢,没想到倒成了朋友。有你们这两个朋友,是子川和舒窈的福气。等子川醒过来,我们好好过一个闹热年。” 芍药道:“是啊!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不过见面一点头而已,有的人见一面就可以成为知己,可以以命相托。” 此时,周鹤年告辞走出院子,清虚道长进来又摸了子川的脉道:“别担心,脉相比昨天好多了。” 晚上,舒窈、芍药、玉兰三人都在子川房间打地铺。芍药姐妹知道舒窈这几天身心交瘁,姐妹二人轮流守着,让舒窈早点睡。 听着舒窈响起了鼾声,芍药姐妹才去握住子川的手。芍药心里道:“子川!你快好起来吧,舒窈需要你,我们姐妹也需要你。” 这哈我们来说说黄子川,自从摔下马背就昏睡过去。恐怕咋摔下去的他自己都不晓得。这些天舒窈为他哭、为他苦、为他精疲力竭,他一概不知。到子时过一点,子川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和舒窈在一个悬崖边击碗唱歌,突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二人无路可逃。舒窈在惊慌中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去,自己为抓住她也跟着往下落去。在极度惊恐中,子川不断地叫着舒窈的名字。 床前,芍药和玉兰见子川突然一脸惊恐,手在胸前乱舞,还在叫舒窈。赶快跪到床前,芍药摇着子川的肩膀道: “子川!是不是做噩梦了,你醒醒。” 舒窈翻身起来,赶快抱起子川,让他伏在自己肩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道: “子川,子川,不怕,舒窈陪着你,不怕哈!” 子川突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见玉兰芍药在床边,用极度虚弱的声音道:“你们来了?我这......这是咋个了?咋觉得浑身无力,头还痛得很。” 舒窈将他放平,含着满眼的泪花苦笑着道:“你这死人,你晓不晓得,你都昏睡了三四天了。你是想吓死我们吗?呜呜呜......” 舒窈说到最后,竟然伤心地哭起来。 子川道:“我咋个了,为啥会昏睡几天?” 舒窈道:“可能是有人想害你。” 子川道:“我这是得罪哪个的先人板板了(得罪谁的祖先)?” 舒窈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不知子川听后是啥反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三十七 有情人喜结良缘 无德者暗下黄手 话说子川醒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子事,自己竟然睡过去好几天了。于是,舒窈就把雪儿如何回来报信,咋个找到他,这几天大家如何想办法救他,还有周鹤年推断有人害他等情况,概略告诉了子川。 子川听后,感动地道:“你们都是子川的救命恩人,子川铭记于心。舒窈!都是子川不好,让你担惊受怕,还受了弄闷多累。” 说完满眼含泪,就去握住舒窈的手。舒窈赶快双手与子川相握,用嘴去亲吻子川的手指,两滴泪水掉落在子川的衣袖上。 舒窈摇摇头道:“你就是舒窈的命,只要你好好地,我就是再累心里也是欢喜地!” 子川道:“哪个想害我,查到没?” 舒窈道:“周亭长正在查,咱们就安心等回信吧。对了,你躺一下,我得去告诉娘和爷爷这个好消息。” 舒窈出去后,玉兰和芍药一边一个跍(kú。蹲下)在床前,握住子川的手,眼里也噬着泪。 玉兰道:“子川!你没事太好了。” 芍药道:“子川哥哥!你饿不饿,想吃啥子你告诉我。” 见美人为自己落泪,子川感慨万千。自己从小孤苦,没想到现在会有弄闷多人为自己牵肠挂肚、熬更守夜、衣不解带。 他却不知岂止这些,自己早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姐妹二人的心。俩人只是碍于二人以前的身份,子川身边有舒窈。所以,才把对子川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自从子川第一次去百花苑后,姐妹二人就被子川的才华所折服,被子川身处烟花尚能守礼不逾矩的品行所吸引。在她们心里,黄子川就是个另类,难得的奇葩。姐妹二人能见到的男人,有才的觉得不风流枉为才子,有钱的觉得不风流辜负人生。有德的觉得去风流羞做君子。在百花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德、有才还多金的帅小伙儿。如果二人看过《红楼梦》,第一次见面的感觉一定会用这两句歌词来评价子川: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与子川在百花苑后门相别,望着子川模糊在午夜后的背影,玉兰心里生出了“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的亲切。 二人在百花苑长期受人轻贱,遇到把自己当人看的黄子川,芳心焉能不为其动? 当姐妹二人想脱离百花苑找个正经营生时,居然都想到了找子川扎起(帮忙),而且根本就没想过子川会拒绝。 子川帮姐妹二人培整临江酒楼,那种在腰杆上插起刀为朋友的豪气,让姐妹二人感动不已。开业时,当子川和舒窈离去,姐妹二人望着马背上潇洒的子川,心里怅然若失。看着子川怀里的舒窈,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可能有人觉得姐妹二人同时喜欢子川,这不是乱球扯(乱编)吗?第一二人只知道都喜欢子川,却不知道对方已经让子川驻进了心里。第二就算知道,那个年代几个女人嫁一个男人太平常。 这哈儿(傻儿)一个舒窈他就脑壳青痛(很痛),根本就没想玉兰、芍药还会对自己心心念念。 唉......人太帅又很强悍,就是招女人喜欢,莫法噻! 舒窈欢欢喜喜地来到娘的房门口,见里面还亮着灯。于是,推门进去道: “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四娘赶快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舒窈以为是娘怕吵醒隔壁的爷爷,赶快过去趴在四娘身上,在四娘耳边兴奋地轻声道: “子川醒了!” 四娘道:“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 舒窈道:“娘,你咋知道,你太厉害了!” 四娘抱着舒窈的头道:“能让娘的舒窈小脸笑得弄闷灿烂,这两天除了子川醒来,还能有啥?不过,下午周亭长来打过招呼了,子川如果醒来,千万别对外说出去,暂时瞒着,他可能有用。” 舒窈道:“嗯!” 二十五一早,周鹤年又来看子川,见子川醒来也是欢喜得很。走的时候道:“继续瞒住,有人来子川就装睡。” 经过一晚上的突审,二十七一早,万不黯、周鹤年顾不得困倦,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子川,案子破了。 子川知道是麻五在背后捣鬼后,只是摇了摇头。心里道:“不识好人心,活该倒霉!” 书中暗表,后来县衙以致人重伤罪,判麻五坐牢五年,?牛与矮子坐牢三年。在此一并交代。 子川从床上起来,舒窈、芍药扶着他走出家门,在院坝里活动一下。邻居见子川醒了,都过来围着子川说话。走了两转,舒窈觉得外面冷,就扶子川走进自家堂屋。 堂屋里居然堆满了鸡蛋、核桃,甚至还有浦桃(葡萄。产自西域)、巫山朱橘、南中茶子,这都是东汉比较名贵的土特产。 子川道:“堂(táo)屋里咋放弄闷多东西?” 舒窈道:“听说你病了,井灶伙计、学校夫子、学童家人、亲戚朋友都来看你,人多的时候娘和爷爷都管不过来,有些人悄悄放下说说话就走了。这还不算夸张,后面娘养鸡的圈里,鸡鸭鹅都快挤不下了。反正现在,哪样是哪家送的都搞不清楚。” 子川叹口气道:“我欠大家的太多了。一哈儿去叫万壑松来,院子里每家人送一只鸡。剩下的和这些土产,家里留点够过年吃就行了,其余全部给那些孤寡老人送去吧!” 舒窈道:“都听你的。” 子川年轻身体好,又是练武之人,两天晚上打坐导气炼化颅内血渣,过年的时候基本就无大碍了,只是头上的伤口碰到还有些疼痛。 腊月二十九红姨从江阳来到了舒镇学校,三娘母(母女)热热闹闹地和舒窈一家过年。直到初六才离开舒镇回到临江酒楼。 |
在春节那几天,舒窈曾跟红姨要了百花苑避孕的秘方。经过这次子川被害,舒窈想起来都后怕。要是子川真的走了,自己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随子川去了。鉴于和子川在一起的特殊情况,原本舒窈想说服爷爷和娘同意后,再和子川结婚。现在,她决定将“特殊情况”瞒着爷爷和娘。没娃娃就没吧,二十年后子川要走就走吧,要是放不下子川,大不了自己一死。毕竟在一起还有二十年的时间,自己人生最美好的时段有子川陪伴,够了! 正月初七是杨树村黄四爷家拜年酒,子川带舒窈一家回了一趟老家。黄四爷从小照顾自己,子川一直心存感激。让四爷的两个儿子在井灶上当伙计。逢年过节他都要去黄四爷、李四娘家登门拜望。 吃过晌午饭,舒窈就拉着子川去了建豪家碾石湾那处山林。 今天老天爷欢喜,好多天没见的太阳居然在午后钻出云层,在天空打望(无事东看西看)。二人在一坨山石上坐下。 舒窈道:“现在,在我心里你又多了一个名字张建豪。你给我说说你家在这里的情况。” 于是,子川就把自己家有几间屋子,在哪个位置,自己住哪一间。同湾子都有哪些人家,这些人家分别在哪个位置。完了,还用树枝给舒窈画了一个示意图。 舒窈道:“子川!我决定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子川道:“不行!我不能毁了你。再说,你就算嫁给我,我们不能有夫妻生活,根本做不了真正的夫妻,将来彼此都会很痛苦。舒窈!你现在在子川心里,比我的命还重要,我咋能让你痛苦一辈子。” 舒窈跍到子川面前道:“你听我说,这次你被害,已经让我一刻也不能等了。只要拥有你,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我答应你,将来我们不要娃娃,大不了我们去抱养一个。你二十年后要走我也不拦你,有这二十年我觉得值了。至于夫妻生活……” 说到这里,舒窈有些羞涩的停顿了一下道:“我们照样可以有。我已经找了红姨,讨了避孕的方子,你放心我不会怀孕地。” 子川紧张道:“听说那药物会给身体造成严重伤害,一辈子不能怀孕。舒窈!我不值得你为我做弄闷大的牺牲。” 舒窈拿起子川的手亲了一下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你听好了,你就是舒窈此生最大的幸福! 红姨给我的方子是麝香,只要不随身携带,我一样还可以怀孕。我不会傻到自残身体。” 还能说啥呢,自己这次有幸捡回一条命,没舒窈,此时此刻恐怕自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吧。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这姑妮儿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子川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把实情告诉爷爷、四娘,让他们祝福我们。” 舒窈道:“子川!我不想节外生枝,除了告诉他们你要娶我,其他啥也别说。好吗?” 子川迟疑道:“咱们这样欺骗长辈,是不是很不孝?” 舒窈突然跪在地上对天道:“老天爷呀!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娘和爷爷,如果你要惩罚你就惩罚我吧,跟子川没关系。” 子川也跟着跪下道:“老天爷!如果要惩罚和我一起惩罚吧。此生往后,子川愿与舒窈同生死,共进退。‘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舒窈道:“我们就用你最后两句对天起誓。我叶舒窈……” 子川道:“我黄子川……” 合:“我们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子川拉起舒窈,然后面对自家堂屋的位置道:“来!咱们跪下禀告我妈老汉。从此,你就是张家的人了。” 二人重新跪下。子川叩头道:“老汉,妈!建豪从今往后有家世了,你们别担心我。叶舒窈就是你们的媳妇,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叶舒窈叩头道:“老汉,妈!我是你们的媳妇叶舒窈。虽然今生不能伺候公婆尽孝,但我会帮你们照顾好建豪,请二老放心!” 说完,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太阳在天上投下柔和的光线,林子里几只画眉相互追逐着发出欢快、清脆地叫声。从林子外望去,一个纤柔的身子躺在一个健硕的怀里,两张嘴正在慢慢靠拢,直到变成了一个“吕”字。 舒窈当晚回去就告诉了娘和爷爷。她知道两位长辈的态度,这不过就是走走过场,备个案而已。 当叶舒窈报告完毕,四娘道:“我去切两个凉菜。” 叶顺章道:“去把子川喊过来陪我喝两杯。” 舒窈一噘嘴道:“爷爷!娘是让你做主,你得有个态度噻。” 叶顺章道:“爷爷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你娘都去切菜了,还不快去喊子川过来。” 舒窈脸上一对酒窝深陷,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糯糯地道:“嗯!” 说完就跑出了堂屋。 过完春节初十上班,子川就让郑德明通知陈二块来,子川拿出一个重拖拖的口袋道: “二块!你提供了冯矮子的线索,才使麻五等能尽快归案。虽然破案的关键不在你,但你有功。叶舒窈和我商量奖励你一万钱。” 二块赶快道:“东家!我不过是听说衙署找杀猪匠,提供了冯矮子的线索,纯粹是豌豆滚在磨心头——遇了缘(缘是圆的谐音。碰巧之意)。你是二块的东家,于情于理都该帮你。你好了我们才有饭碗,这也是在帮自己。这钱我不能要。” 子川道:“这个你还真要拿上。否则,别人以为我们言而无信,以后再有啥事,哪个还会帮我们呢?” 郑德明道:“二块!东家让你拿你就拿上,拿到这钱回家好好培整一下你的房子,让你妈老汉、婆娘娃儿也过两天好日子。” |
说完,将钱递到二块手上。二块接过钱,就要给子川跪下道谢。子川赶快拉住。 第二天,子川开了一个临时股东大会。讨论了两件与旱灾有关的事。一是离舒镇不远的金鱼河在二十里范围内,将修建十座简易堰闸,形成梯级蓄水。可能会淹没少部分田土。经调查,有七成田土是在坐好多东家的,希望各位东家怀悲悯之心,放弃赔偿。第二,这两年井灶赚了不少钱,希望各位东家致富不忘行善,为旱灾捐款,共同努力造福桑梓。 子川一宣布,大家就炸了锅,有赞成的,反对的也不少。场上人大致三种心态。 第一坚决给子川搊起(搊chōu。支持、帮助)。 第二梭边边(站一边只看不出力)。这些人觉得旱灾是否会发生,无凭无据。这哈儿(傻子)就是逗风扯气(装怪)的,阴到起谁知他有啥歪心。想大家凑米米(钱),你个人欢喜,老子哈(傻)不到你一半。无故淹我们的土地,让我们承担损失我干个锤子。 第三出工不出力。看在这两年分红的份上,你都把圈圈儿扯起了,老子早上买小菜剩俩个钢板丢给你润(安慰)一哈。 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周鹤年厉声道:“吵个锤子!我请大家想一哈。自从子川东家接手兴隆场井灶以来,井灶的变化多大,大家有目共睹,不需要我多说。这近两年的时间,子川东家主事可曾干过一件黄事(不着调的)?是!现在旱灾看似无凭无据,可子川东家有先知先觉的本事大你们也见识过,大家既然选择和子川搭伙,就应该大胆相信他。你看看你们抠抠夹夹(吝啬)、为富不仁那栽样(倒霉样子),哪像个东家的样子?你们做这点牺牲算啥,子川东家为此已经拿出个人财产不下四百万钱,他会拿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跟大家开玩笑吗?如果你们大家以无凭无据做借口,你们纯粹就是拿屁股看人——有眼无珠。未雨绸缪将来大家都有好处,等能拿出真凭实据,这场巨大的灾难早就来了。到时我们能见到的最后一滴水,怕就只有我们自己的眼泪了。 淹了大家的土地算啥,真要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你们现在做出的牺牲不过就是一个顺水人情而已。大家想想,与其那样不如现在耿直一些,还博得个好名声。 咱们再说捐款,在坐各位虽然说不上人人都腰缠万贯,但毕竟吃穿不愁,在你们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拿一点出来,又没让大家捐钱后去讨口要饭。就弄闷难吗?众人拾柴火焰高,将来旱灾来了,咱们舒镇、白庙乡老百姓安然度过去了,你们的功德,大家会记住的。否则,都饿死球了,咱们井灶哪个来当伙计,是你们肩能挑还是背能扛? 我看都他妈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货!” 子川赶快招呼周鹤年坐下。子川道:“做公益是个人自愿,咱们不能强求。这样,大家要实在不愿意,我黄子川做出承诺,淹了多少地先记个账,待今年收成出来咱们按照地的平均产量,按市价的七成赔给大家,毕竟种地是要花费人力和其他费用的。这样可好?” 大家心里都有哈数(尺度),七成赔付够好了,挑不出任何毛病。都说可以。 不过子川这一说,弄得有的人心里就七上八下了。要真到时地里颗粒无收,那意味着井灶上就可以分文不赔。我日!那还不如现在凯凯爽爽(干脆)不要算球了,免得革了鸡儿(男人的那玩意儿)献菩萨——自己吃了亏,菩萨还得罪了。 有几个铁公鸡内心开始摇摆,心想要不赔偿就算球了,捐款就随便撒几颗米米(多少拿点钱)? 最后,子川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样定了。其他三成土地,由井灶派人去告知地主,尽量讲道理说服他们按这个方案赔付。少数不愿意的就按照现在的产量和市价赔付。不过给他们、也给在坐诸位讲清楚,一旦旱灾来了,现在有能力不愿意助人,将来井灶上也不会给于任何救助,包括水。我黄子川说到做到。” 子川心想,老子不是圣人,现在你们不放血,将来还要老子来救你们,天下没这本书卖。怕是老天爷都会惩罚我。 子川继续道:“好了,下来大家愿意捐款、放弃赔偿的,找郑德明登记。我替舒镇、白庙乡父老谢谢大家!” 说完,黄子川站起来向大家深深地三鞠躬。 散会后,黄子川把几个大股东留下来宣布一条规定,为杜绝有人给个三瓜两枣,投机取巧将来获得井灶接济,凡持股在十股及以上者,捐款必须至少拿出这两年分红的三成。否则,就拒收,旱灾来临自生自灭。其余人等自愿。以后井灶发展没有继续增资的资格。 子川之意很明显,老子不想“有茶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跟老子混,没点爱心不跟你耍。 书中暗表,最终结果有五成股东愿意放弃淹地赔偿,有六成股东捐了款。 第二天,白庙乡也派出公人告知其他井灶东家、当地富户,白庙乡将成立救灾互助会,欢迎大家捐款。 根据《清虚散记》,在四月前,将有三场大的春雨。这是今年最后的三场降雨。子川立即让人采购合抱粗的原木,锯成五米高的木桩,两边开槽打入河床,在两根木桩之间插入木板拦水。十天后,金鱼河在白庙乡段二十余里,一共十座简易蓄水堰闸建成并开始蓄水。 一场与老天爷抢夺生命的战争打响,这也招致了不少人的非议,子川不为所动,力排众议,我行我素坚持了下来。 二月下旬江阳县衙署接到白庙乡绅粮十余人的诉状,状告黄子川恣意妄为,毁坏良田,要求衙署判黄子川做出赔付。 且看哈儿如何应对。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
三十八 大堂雄辩理直气壮 小屋夜话郎情妾意 话说子川接到县衙的“传票”,看了看就放进抽屉里。 晚上和爷爷、四娘等吃饭,子川道:“爷爷!明天我得去趟江阳县城。” 舒窈道:“啥子事哦,要不要我陪你去?” 子川于是就讲有人做起呈子(诉状)告了他,得去县衙大堂应讼,顺便接佩卿夫人来。 四娘吃惊道:“子川!不是说你做的都是好事吗,咋个还摊上官司了?这可咋办哦!” 舒窈道:“娘!你放心,子川不是说要接夫人来吗,说明没多大点事。子川的品行你还不了解,顶多就是‘组织哈蚊虫咬人,地马儿打洞(小坏事)’,能犯多大的王法?” 美盼道:“我娘来干啥?我在这里好好地,她是不是不放心我?” 四娘夹菜给美盼道:“你都一个多月没看见你娘了,你不想她?” 美盼道:“在家的时候,她还告诉我说,娃儿家就像窝里的小麻雀,不出窝永远都不会飞。现在她又不放心了。” 叶顺章道:“你娘来,自然是想看看你,顺便还有重要的事。你子川夫子要请你娘做媒,娶舒窈夫子呢!” 美盼欢喜道:“真的呀?舒窈夫子!” 舒窈抱了一下美盼的头,欢喜道:“嗯!” 美盼对子川道:“子川夫子!别看你一天到黑‘忙这忙那,忙得打着火篙(火把)犁田坝’,那都是瞎忙。这才是你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舒窈抱着美盼,在她脸巴上亲了一下道:“说得好!这事年前就说起了,你子川夫子就是个‘半夜说起五更走,天亮还在大门口’的拖拉性格。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第二天刚到午时,子川带着万壑流就进了江阳县城。不好去见胡昊哲,只好直奔临江酒楼吃喝皮(不掏钱吃饭叫吃喝皮)。 下午未时一到,胡昊哲升堂问案。听说黄子川被告,如今的江阳知道黄子川的不在少数,好多人都来县衙看热闹。 子川用眼睛扫了一下一群原告,其中两人碰到子川的眼神就有些躲闪。这两人居然是兴隆场井灶的大股东孙有财、魏卜保。 胡昊哲惊堂木一拍道:“原告、被告可都到齐?” 衙役回到:“回县令,都到了。” 胡昊哲让衙役念完诉状道:“黄子川!原告所述是否属实,你有啥辩述?” 子川道:“回县令,都是事实。不过,我淹他们的地是为了拦河蓄水,应付旱灾,救当地百姓于水火。” 魏卜保道:“县令!多年来,我江阳在县令的治理下,风调雨顺。黄子川吃篾条屙晒垫(肚子里编的),硬说今年入夏,江阳将面临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我家在金鱼河边的水田大量被淹(方言ān),如此毁坏良田,实属恶行。望县令主持公道,予以严惩。” 胡昊哲道:“会不会发生旱灾暂且不论。黄子川淹你良田,可曾做出赔偿?” 魏卜保道:“未曾。” 黄子川道:“禀县令!淹良田,每家有多少我派人登记造册,原告等也签字画押了,还有亭、乡的公正。我也拿出了赔偿方案。我们之间的分歧是,第一我希望按照今年粮食平均收成、粮价的七成进行赔偿。收割时兑现。他们却要求我按照去年的收成、现在的粮价,现在就足额赔偿。第二我给出的是按平均收成计算产量,他们却想全部按上上等良田计算收成。” 胡昊哲道:“被告为啥只按照价格的七成赔偿?” 黄子川道:“禀县令,种田要花工钱、肥料钱、种子钱、耕牛钱。我淹了他们田土,自然无法耕种,这些钱就省了。给七成是经过精心测算的,并没有亏待他们。” 魏卜保道:“他给其他小地主就是足额且立即兑现,为啥对我们不一视同仁?” 黄子川道:“第一、给小户这样赔偿是因为小户数量多,总体淹没的面积不大,不想因小失大,错过拦河蓄水的良机。第二这是一项造福桑梓的公益之事,只有花钱,却无进项。你们的赔偿数额大,我黄子川不是国库,没几个钱,无法满足你们满天要价。第三就算你们现在顺利把大春种下去,收成不还是要到秋后才有吗,我提出秋收给钱有何不妥?” 胡昊哲道:“原告,黄子川所说不无道理,好像依实情论并没亏你们。为啥你们还有异议呢?” 孙有财气愤地道:“县令!黄子川这人歪心倒意(坏主意)一大堆,我知道他打的算盘。他就是‘分钱不带,还想吃炒菜’,‘叫花儿嫖婆娘——干缠(光欢喜不出钱)’,‘鸡脚杆上刮油——贪得无厌’……” 胡昊哲提醒道:“原告,说重点!” 孙有财道:“他就是想万一发生大旱,到时真要颗粒无收,他就可以一颗米米(一分钱)都不出。” 黄子川哈哈一笑道:“禀县令!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想请问原告,既然你们不相信有旱灾,为啥要担心我到时不做赔偿呢?如果相信有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为啥还要我做出赔偿呢?我这样做就算你们到时拿不到一点赔偿,你们不花一点工本,等于白捡三成的钱,为啥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恩将仇报呢?我淹没之地,影响的是未来季节的收成,为啥要我现在就做出赔偿呢?你们都是白庙乡的绅粮,还有些人吃斋念佛,把行善积德经常挂在嘴边,为啥在你们不受一点损失的情况下,不支持我救助咱们乡里的乡亲呢?再说,到时你们也会受到救助,何乐而不为呢?” |
魏卜保道:“我们还没穷到找你要饭吃的程度,不需要你来施舍。” 黄子川对着门外围观的人群道:“你们看看,这就是白庙乡的绅粮。家里还挂着‘勤俭持家,行善积德’的牌匾,却自私到只管自己,不顾他人死活。我黄子川拿出我全部的钱财救助江阳、救助乡亲,他们不但不愿意做出一点牺牲,还想趁机捞两个。你们说,他们这样做有天理吗,该惯着他们吗?” 门外异口同声吼道:“不能!” 黄子川道:“我告诉你魏卜保,你真的觉得你有粮食就行十(行:háng。厉害、不得了)了,要没水我怕你稀饭都喝不上。别不信,有你守着家里粮仓号丧(哭泣)的那天。” 外面围观的人开始拱火,挥舞拳头,要求胡昊哲重责这些良心给狗吃了的龟儿子些。 胡昊哲一拍道:“肃静!现在情况已经清楚。查白庙乡绅粮十余人状告黄子川,拦河蓄水淹没良田,情况属实。被告亦供认不讳,愿做赔偿。现本县判决如下: 一、被告在收割之时一月内,以当时土地平均收成参考七成市价做出赔偿。不得拖延。 二、鉴于被告拦河蓄水,其主要之目的是救助乡人,是大善之举,原告应积极配合,不得设置障碍。 三、鉴于原告面对公益之事,不但不予支持,还意在从中牟利。若旱灾发生,朝廷减免赋税,所淹之地不得享受减免之惠。 原告、被告可有不服?” 孙有财、魏卜保齐声道:“我们不服!” 其余被告均表示服从判决。 胡昊哲一拍道:“若觉得本县判决不公,可以到郡府告状,把本县一起告。” 从江阳接谢佩卿到舒镇,子川与舒窈的婚事就正式拉开序幕。按照汉时婚俗,男女婚事从开始到结婚前,要经过“三书”、“六礼”。三书即: 聘书:订亲之书,在订亲时交换。 礼书:礼物清单,详列礼物种类及数量,过大礼时交换。 迎书:迎娶新娘之书,结婚当日接新娘过门时用。 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子川因为忙,他的钱都在舒窈手里。这些蹦蹦灯儿(繁文缛节)他一个现代人也搞不明白。所以,子川告诉佩卿夫人和四娘、舒窈,你们商量着来,需要自己出场表演说一声,服从“导演”安排,一切以舒窈满意就行。子川孤身一人,结婚后基本就算是倒插门,日子和舒窈家一起过。所以,好多事情也就是做个样子,倒是不太复杂。加上舒窈、四娘、爷爷都对子川满心满意,婚前的所有过场都走得顺顺利利。婚期就定在三月二十八日这天。 按照古代的习俗,婚前男女是不见面的,认为不吉利。所以,从现在到结婚这二十多天,子川就住乡下茅屋里。有时井灶上有事干脆就不回家。 以前,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突然分开,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一天中午,舒窈正在家里吃饭,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马的嘶鸣。舒窈一听,赶快放下碗道: “娘!子川回来了。我去喊他吃饭。” 四娘翻了她一眼,嗔怪道:“不许去!马上都快结婚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舒窈气耸耸地道:“人家好久都没见子川了,你就让我看看他嘛!” 这时,雪儿来到舒窈家门口,马背上并没有子川。四娘走出去,往院坝里看了看,又见隔壁的门紧锁着,走到院子门口喊道: “子川,子川!” 没人答应。回到家里自言自语道:“这马儿回来了,子川咋人影儿都没一个。” 舒窈突然想起前次雪儿独自回来,子川就戳笨(出事)了。于是紧张地来到雪儿面前。雪儿拱了舒窈一下,舒窈用手轻抚雪儿的脸。见雪儿的背上栓着一个小布袋。于是取下打开,里面一张纸条,上书: 舒窈: 杨柳丝丝弄轻柔, 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 梨花先雪, 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 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 丁香枝上, 豆蔻梢头。 送《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给你,以表子川情怀。十几天未见我的舒窈,甚为思念,几欲成疾。奈何婚期阻隔,相见难成。今晚有人,隔墙相伴,指上慢诉衷情。 子川最后几句话,是告诉舒窈,晚上他要回来,虽然不能见面,他会和她隔着墙壁,用手指敲击,诉说自己对她的相思。 自从二人婚事被四娘叶顺章同意后,二人情感迅速升温,巴不得每时每刻都牵手相伴。晚上没办法在一起厮混,子川就教会了舒窈用七只碗(能敲出简谱的七个音阶),声音分别代表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木鱼声代表八,一个竹筒声代表九,还有一个碗上快速连奏音代表十。然后再把汉语拼音的声母韵母排列起来,编上顺序号记熟,两个字之间用两个急促的木鱼声隔开。二人通过敲击传递声母韵母,就可以代替语言传情。虽然不很精准,时间长了,基本上交流没有障碍。 舒窈看完,内心激荡,柔情似水。赶快进屋,把唇脂(口红)抹好,将书中子川二字盖上唇印作为回信。然后又把纸条放进布袋,栓在马背上道: “雪儿,谢谢你,去找子川吧!” 雪儿一昂头,转身就走出院门,舒窈见它出了学校大门,一声嘶鸣就向兴隆场飞驰而去。 舒窈心里甜甜地道:“这哈儿真会想办法,居然让雪儿来传信。” |
想到晚上就能和子川说话,舒窈直觉得全身轻快,走路都像要飞起来一样。 吃过晚饭,舒窈就拿起给子川未做完的衣服,在自己房间一边缝一边等子川回来,两只耳朵巴不得伸到隔壁去。想着结婚那天,子川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来接自己拜堂成亲,接受亲朋的祝福。洞房花烛夜与子川相亲相爱,相拥而眠,躺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的千般恩爱,万般怜惜。舒窈满脸醉意,心头蜜(mīn)甜。硬是睡得着都笑得醒。 大概戌时刚到,就听隔壁有开门声。舒窈将衣服一放,赶快去对四娘道:“娘!子川回来了。你去问问他吃夜饭没。” 四娘起身道:“在自己屋里好好坐着,我去看看。不许跟过来。” 舒窈一噘嘴,拉着四娘满脸讨好地道:“我知道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娘,最通情理。我都好久没看见子川了,嘿嘿......你让我看他一眼嘛,就一眼。” 四娘翻眼瞪着她道:“等结了婚,你想咋看就咋看,娘不管你。没结婚就是不能看不能说话。你要不听话,娘的黄荆棍可不认人。” 舒窈红着脸拉着四娘的手杆道:“那你告诉他每天要吃饱,变天记得加衣......衣服,还......有骑马慢......慢一点.......” 四娘看着她道:“你烦不烦?子川又不是三岁娃娃儿,要你操这些心?” 舒窈撒娇道:“娘!其实,其实人家是想让你告诉他,我......我想......想他了。” 四娘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道:“姑娘家家地,不识羞!” 舒窈道:“哎呀,要你管!” 舒窈在这边七错八赖地,好不容易听见娘在那边道:“子川!你早些休息,你想吃啥写下来,明天我和李五嫂上街给你买,做好让人给你送来。” 子川道:“胡能(谢谢)四娘!我在井灶上想吃啥,让伙房弄就是。” 舒窈在这边生气地小声道:“伙房做的有我娘做的好吃啊?憨包!” 好不容易等到那边传来三声竹筒响,舒窈赶快轻脚轻手地过去关闭房门,回了三声,表示自己听到了。这是他们之间约好说话的暗号。 子川在那边叮叮噹噹敲道:“舒窈!好久不见,也不知道你变成啥样子了。” 舒窈道:“子川!你放心吧,为了让你高兴我会越变越漂亮地。” 子川道:“弄闷自信,要是结婚那天我发现你变丑了,我找四娘和爷爷换货。” 舒窈道:“你敢!家里没备货,好撇(坏)你都得接着。” 子川道:“放心!有备货我也不换,我就要你这只丑小鸭。” 舒窈道:“这还差不多!” 子川道:“读书的时候看琼瑶的言情小说,我就幻想将来找一个大美女,携手红尘,快意人生。现在终于实现了。” 舒窈道:“琼瑶的小说好看吗?” 子川道:“当然,她的《聚散两依依》、《彩霞满天》、《在水一方》,那些浓情、浪漫真让人如痴如醉。” 舒窈羡慕道:“听着这些名字就觉得诱人,你们那个年代真好。好想知道都写些啥。” 子川道:“等结了婚,每天晚上在被窝里,抱着你我讲给你听。肯定比光看书过瘾。” 舒窈道:“嗯!” 顿了一下,舒窈道:“你肯定没安好心,会故意讲些羞人答答的,坏家伙!” 子川偷笑道:“不讲,不讲。那我们做些羞人答答地可好?” 舒窈道:“讨厌!” 子川叹口气道:“要是我妈老汉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快快乐乐地就好了。想起咱们结婚我这边没有高堂可拜,心里好郁闷哦!” 舒窈道:“子川!想开些,那热热闹闹的场面,我想你妈老汉在那边一定能感受到。” 子川道:“但愿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想他们。” 舒窈知道此时此刻,子川想家想亲人,可自己又来不到他的身边,心里也升起一股难以抑制地惆怅。 舒窈有些心痛地道:“老天爷,保佑我的子川永远都快快乐乐吧!” 子川一时语塞,不知继续说点啥好。于是道:“我给你唱首歌吧!” 舒窈道:“天都不早了,别让邻居笑话咱们。” 子川道:“亥时未过,还不算晚。要不唱完这首歌我们就结束吧。” 舒窈道:“嗯!” 于是,子川敲起《故乡的云》前奏曲,唱道: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 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 我已是满怀疲惫, 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 为我抹去伤痕。 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 和故乡的云 为我抚平创伤。” 听着这忧伤的曲调和歌词,舒窈在那边忍不住眼含热泪。随手敲击道:“子川!别忧伤了,早点休息吧!” 完了拿起旁边的针线,挑灯重新开始缝衣。想起与子川一墙之隔,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一般不能相见,不禁想起子川曾教给她的明代谢五娘诗作《裁衣寄夫》。 灯下裁衣寄远人,漫拈针线倍伤神。 愁多心绪牵成病,日久形容想未真。 长短只依前日样,窄宽犹记旧时身。 知君命走红尘外,劳碌于今瘦几分。 灯下一双小手,穿针引线,那衣缝中抽出的是根根情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三十九 镇上设宴子川献计 河边受伤舒窈痛心 三月二十八日,子川与舒窈的婚事如期举行。胡昊哲、林俊铎、周鹤年、万不黯、红姨、玉兰、芍药、兴隆场股东、学校夫子、亲戚朋友等皆來祝贺。 子川想到旱灾即将来临,也没大操大办,控制在三十桌左右。这样既不显得寒酸,也不过于铺张。 芍药姐妹提前几天,携临江酒楼厨子数人,带上厚礼就到了舒镇。宴席设在学校食堂。学校食堂三个大堂,一个大堂用屏风隔开摆了五桌,用于招待那些长辈和有功名、地位的客人,其他客人就餐就摆在另两个大堂。 子川就住在舒窈家隔壁,送亲倒成了一个难题。这个环节又不能省。后来一商量,决定早上送亲队伍从舒窈家出发,在舒镇街上绕一圈再回到学校,直接送进子川家里。顺便也让大家看到舒窈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嫁给子川。 婚礼进行一切顺利,第二天按规矩又是回门(新娘回娘家),那两天子川和舒窈心里跟喝了蜜一样,四娘和叶顺章也是笑容满面。 第三天晚上,趁胡昊哲等还没走,子川特意在镇上馆子里设宴,招待县、乡、亭里掌火(主事)的人物,要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胡昊哲道:“子川!你真是神人。前不久,阎府君召集各县议事,通报朝廷捷报。如你所料,黄巾军已然覆灭,朝廷正在清剿残余,令各州郡整顿秩序,休养生息。接下来的主要政事就是安定百姓生活,生产粮食,种植桑麻。” 万壑松带两个人在一旁伺候,听胡昊哲一说,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还好听了黄子川的话,老子脚缩得快。否则,怕现在几兄弟已经身首异处了。即便侥幸,往后时日也只有亡命天涯。 子川道:“我也是狗吃苍蝇——戳到的(碰巧)。当初告诉县令,去年底黄巾军就会败退,不过就是想劝你放弃维修城墙,专心救灾。” 林俊铎摇头道:“不,不,不。你和我说的这场叛乱,绝不可能是碰巧。比如起事的时间,张角三兄弟死期,朝廷会派卢植、黄埔嵩、朱儁、董卓、曹操等与叛军对垒。这些细节你提前半年多就告诉我了。别的不说,派谁去镇压叛乱,那个时候恐怕朝廷都没人知道。最不可思议的是像曹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别说你一个乡民,我和胡县令都没听说过。就算你有神算的本事,我也不信你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子川道:“我得异人传授,在有些事上,还真有先知先觉的本事。告诉你们,别看曹操现在不咋地,此人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也,切不可小觑。 好了,咱们不扯远了。今年最后一场大雨已经过了。接下来,就再没一场像样的雨水了。就目前应付旱灾的准备情况来看,牛头山粮库我已经准备了八百万斤,加上县衙粮库的一千万斤,够咱们江阳全县六七万人吃一年了。目前,旱灾的消息放出去是有不少人知道了,因为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真正相信的没几个人。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水源。白庙乡我们拦河蓄水,人畜用水应该问题不大,其他地方麻烦就大了,继续下去恐怕要涮得寡烦(事情糟糕透顶)。县令,子川建议有几件事怕是要做打算了。第一就是水源。目前其他乡好像还没人去考虑这个问题,我担心到时有米下不了锅。第二建议恢复赈济署护卫队,而且还得适当增加人手。第三建立县、乡、亭、里的赈灾机构。层层负责组织灾民自救,做好秩序维护、灾粮、水源分配,确保社会安定。第四衙署、乡成立赈灾督查组。在各乡、亭、里设置举报箱,监督衙署政令的执行情况,灾粮发放情况。查办赈灾中的不正之风,贪污腐化。第五成立舆论宣传组。用布告的形式负责正面宣传激励灾民,提振人气,及时辟谣,以防别有用心者捣乱。” 子川所提建议,完全是按照现在救灾已经成熟的办法,胡昊哲等自是没想到子川一个乡民,居然心思如此缜密,办法还搞得到事(行之有效)。 胡昊哲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俊铎!这几件事回去就落实。子川!若这场旱灾真有弄闷厉害,幸存者当对你感激涕零。来!咱们在座诸位代表全县几万老百姓敬子川一杯。” 大家一饮而尽。子川道:“我不过耍哈嘴皮子,辛苦劳累还是县令和在座诸位。这事难呐!最大的难处是我们拿不出一点真凭实据,以证明旱灾的存在。粮食、水将来都是救命的稀缺资源,可春播还在照常进行。其实,种子、灌溉用水都是一种浪费,咱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万不黯道:“能不能下一道命令,停止春播呢。” 子川道:“县令心里清楚,这样做肯定会引起百姓强烈反对,会出乱子。恐怕旱灾还没感受到,你们诸位就该卷铺盖走人了。你们都走了,子川独木难支,恐怕将来灾难会更加深重。算了,这事听天由命吧。” 胡昊哲道:“子川!你也没有办法?” 子川摇摇头,然后道:“最后还有一件事可以办了。前年我将维修江阳县城一事给挡下来了。此事现在当可为之。” 胡昊哲道:“咱们要全力救灾,现在去做合适吗?” 子川道:“禀县令!现在做此事原因有二。第一黄巾军起事虽然熄火了,但接下来社会会急剧动荡。县城为一县之重地,安危非常重要,不可不早做打算。第二可以省钱还能留住人口,保持稳定。旱灾来临,最怕的是饥民绝望、有人带头闹事、人口外逃。解决这些问题,咱们可以以粮食做报酬,将全县主要的劳动力集中起来修缮城墙。这些粮食我们迟早都得无偿发给老百姓。若修缮城墙,既节约了库银,还将这些人捆绑在县城。如果我们再组织各层次的救灾队伍,负责运粮运水,分配发送到各家,关心民众,帮助解决困难。这样一整,青壮年都有事干,就不会乱想汤圆吃,动乱因素自然就消灭于无形。剩下的老弱病残还有人关心照顾,老百信自然满意。 弄闷大的灾情,民众安然度过,社会秩序井然,等灾情一过,各位就是大功一件,不想高升都难。” 最后子川开玩笑道:“这是我个人瞎想,仅供县令即诸位参考。‘同意点赞,不同意解散’。” 众人均点头称是。胡昊哲再一次为子川的睿智折服。 |
大家吃完饭,安顿好胡昊哲、林俊铎两家人,亥时都过一半了子川才回到学校。 以前回来,家里都是黑黢黢地。今天打开院门,见堂屋和自己睡房的窗户上都透出橘黄色的灯光,柔柔地。心里禁不住涌上一股暖流。 子川推开堂屋的门,舒窈赶快从里屋出来,拉着子川的手,柔柔地道:“回来了!” 然后,转身揭开一个小箩筐,箩筐里卷放着一床铺盖,舒窈从中间提出一个茶壶,拿了一个杯子给子川倒上道: “知道你喝酒后喜欢喝水,我给你保着温,现在喝刚好合适。” 子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到旁边桌上。伸手揽着舒窈的腰,舒窈就柔柔地粘在子川怀里。抱着舒窈的身子,子川动情地道: “有老婆的日子真好,谢谢你舒窈!” 舒窈道:“谢啥,有人以前还不愿意娶人家呢,这哈晓得我好了?” 说完,就用指尖在子川胸上轻轻地画着,然后又把小嘴伸到子川耳边道:“水我给你热在锅里,快去洗漱,我等你。” 说完在子川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挣脱子川,有些羞涩地跑进里屋去了。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比较暖和,子川洗漱完毕,穿个大裤衩,光着膀子走进去。舒窈脸露三份扭捏,突然用手蒙住自己的双眼。 子川走到近前道:“咋了?” 说完弯腰轻轻拿开舒窈的双手。舒窈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看了子川一下,突然伸出双手环着子川的颈子,抬头就吻住了子川。 俩嘴相接,子川将自己的身子挪到床上,一只手伸到舒窈的颈后抱住她的香肩,一只手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 过了好一哈儿,舒窈挪开自己的嘴,将脸贴到子川的脸上,在他的耳边喘着粗气道:“子川,子川!抱紧我,用力抱紧我。” 子川用力一楼,舒窈不禁“嘤咛”一声,身子向子川用力地贴了过去。舒窈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跟裹了蜜似地。 子川突然一翻身,抬头见舒窈双眼迷离,一只小手柔柔地抚摸自己的脸。子川伸手要去灭掉床头的油灯,舒窈赶快抓住他的手,缓缓放到自己腰上,摇了摇头。 窗外,月牙高挂,几颗星星眨着眼,屋檐下两只小鸟在窝里发出“啾啾”的呢语。 第二天早上,四娘天亮不久就做好了早饭,端上桌,招呼叶顺章坐到桌前。 四娘道:“爹!你先吃。我去叫子川和舒窈。这姑妮儿结了婚也不晓得早起,要是有公婆,不着叨(着zháo。挨骂)才怪。” 叶顺章道:“四娘!你也吃吧。给他们留着,别去打扰他们。” 二人快吃完的时候,舒窈才牵着子川走进堂屋,赶快打了个招呼。 四娘道:“舒窈!你看都哪个时候了?你现在结了婚,得学会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见娘看着自己,舒窈赶快放开子川的手道:“娘!东家(指子川)和校长都在这里,他们都答应放我五天假。反正不上班就多睡了一哈儿。” 说完打了一个喝嗨(呵欠),慢慢走过去,拿起碗帮子川舀了一碗稀饭,拿了一个烙饼招呼子川坐下吃饭。 四娘翻了她一眼道:“有家的人,就该有个当家做主的样子。子川的事多,家里好多事情你就该理起干。还想把娘当老妈子使唤?” 子川赶快道:“四娘......” 舒窈瞪着子川道:“嗯?” 子川赶快笑嘻嘻改口道:“娘!你别怪舒窈了。你放心,舒窈从小就不懒惰,而且还聪明伶俐。操持家务一学就会。再说,有这么能干的娘教导和督促,她就是只懒驴,要不了几天也会变成一匹飞奔的骏马。” 舒窈捏着筷子就要打子川,假装生气地道:“你说哪个是懒驴?” 子川赶快痞笑道:“说我,我是一只懒驴。一只拉粑粑都懒得擦屁股的懒驴。” 舒窈笑骂道:“讨厌!” 见小两口打情骂俏,其乐融融的样子,四娘和爷爷心里都欢欢喜喜。 叶顺章道:“你们刚结婚,好好耍几天。舒窈,你娘教你,是希望你懂得持家的道理。并不是指望家里的事以后就让你来做。对了,你们今天要是没啥要紧事去办,骑马去乡下看看我们家的地播种做得咋样了。” 子川道:“咱们家的地就给佃户种吧,我们也不要租子了。今年大旱,播不播种不重要,播了也是白干。” 叶顺章道:“我早就给佃户说了。咱们家没一个吃闲饭的,那点租不要也罢。地是咱叶家的脸面,让你们去看看,主要是怕佃户把地没经管好。子川!你说今年大旱颗粒无收,这是真的?” 子川道:“不然我花弄闷大力气购粮、拦河干啥?不过,爷爷你放心,至少我们白庙乡这一万余人是可以安然度过地。” 叶顺章道:“子川!你算是我们的活菩萨。接下来真要大旱,你的事恐怕就多了。家里你就别管了,有我们三人你尽管放心。” |
子川道:“谢谢爷爷。爷爷!学校几百人,用水量会很大。我准备在附近两条冲的冲底(两山形成的沟叫冲,冲底即沟最低的地方)各打两口深井。然后把路扩宽一点,将来方便马车拉水。家里屋后我想挖个大点的水池,早点把水储上。舒窈爱干净,将来才好有水用。爷爷!乡下我们就不去了,今天去把这些事办了。” 叶顺章道:“行!子川,你看咱们家是不是也应该多存点粮食?” 子川道:“这个我会考虑,倒是学校的夫子你应该多提醒他们,至少备一年的粮。” 吃过早饭,子川和舒窈骑马就出去了。到了地头一打听,两条冲底的地分别是周鹤年家和万不黯家的。子川心想,这倒好办了。 就在这时,亭上公人突然跑来,说周亭长请子川火速去亭公所议事。 子川赶快和舒窈上马,一刻钟左右就来到公所。 周鹤年道:“抱歉,子川!你们新婚还来打扰你。” 子川道:“无妨!” 周鹤年道:“最近接到几个里正来报,在金鱼河沿途,有好多乡民去河里取水灌田插秧。明知是浪费水源却无法阻止,这样下去,真到旱灾来临咋办?” 子川道:“给他们讲道理了吗?” 周鹤年道:“讲了。他们说每年都是在河里取水灌田,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哪个要耽误农时,他们就要将谁告到县衙。我都走了好几家,说多了,居然被骂出来。唉......关键还是现在拿不出干旱有力的证据说服他们。” 子川沉默了一下道:“走!我们去看看。” 来到金鱼河边,沿途走了七八里地,好多庄稼人都在挑水灌溉河边的干田,两边的水田里正在插秧,一副农忙的样子。 子川找到两个老农就和他们闲扯起来。 子川道:“大叔!我早就跟大家说过,今年要大旱。这水将来是要拿来救命的。再说,你们费心费力种下去,将来干死了,不是白辛苦一场?” 年长的老农道:“咱们都是庄稼人,农时来了,有水不栽秧,把田荒起,我们将来吃啥?心里也觉得这是在造孽。” 子川道:“你们信今年会大旱吗?” 年轻一点的老农道:“子川东家!说实话,这两年你给我们大家做了好多事,我们都记在心里。你让我们在家耍起把地撂荒,我们不敢答应。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老天爷的事,哪个都做不到主。万一没有灾害,我们要生活咋办?” 子川心想看来没有旱灾证据真拿大家莫法。 子川这边正说着,前面不远却陡然人声嘈杂,抬头一看,居然打起来了。 子川道:“舒窈!你牵着马,嫑过来。” 说完,飞叉叉地就冲了过去。打架的一个是亭上的公人和另外两个乡民。两个乡民身强力壮,逮着公人一顿闷捶,一边捶还一边骂道: “自古庄稼人种地天经地义,往年‘顺顺当当’,今年‘棍棍棒棒(阻碍多)’。你们要是没球事,去河坝把石炭(煤炭)洗白了。” 另一个人骂道:“你们懂个球,‘只晓得干饭要刨,稀饭要喝,球经不懂还过场(做些没实质意义的事故意为难人)多’。” 那公人脸上敷些稀泥,衣服一个袖子扯来吊膀子上,一脸溇馊样。 子川赶快过去,想拉开两个庄稼人。没想到,其中一个一炮火轰(一拳头)过来,子川没料到两个庄稼人脾气如此燥辣,田坎又窄,躲闪不及居然挨了一个实在,脸上鼻血直流。 舒窈在那边见子川被打,赶快跑过来,见子川满脸是血。哭着吼道:“你们都住手,动手就打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两个庄稼人这才停了下来。舒窈过去,用手帕给子川擦去脸上鲜血,然后让子川望着头,替他按迎香穴止血。 舒窈一边按一边哭道:“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救大家,子川拿出家里的钱财,购粮、打井、拦河,甚至还吃上官司。你们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打他。他费尽千辛万苦,是欠你们了还是咋地?” 两个人见黄子川受伤,也不好继续‘尽兴’,赶快道歉,说是没看清楚。一哈儿周鹤年也跑过来,狠狠说了两个庄稼人几句。 回到亭公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都很气愤。有人甚至说不管球了,到时候他们八字不硬熬不过该背时。 子川休息了一下,舒窈给他打点水来,帮他把嘴巴周围血迹清洗干净。 子川道:“周亭长!麻烦你明天去一趟乡上,让乡出面把所有沿河边的地主通知来,我想跟他们豪赌一把。赌赢了,咱们好清清静静干我们想干的事。” 周鹤年道:“你要和这些人赌啥,万一赌输了,难道我们就斜坡坡上拉稀——放任自流吗?” 子川道:“你去安排吧,三日后,我们在舒镇场口上约赌,明天就宣传出去,围观的人越多越好,以此扩大影响力,让更多的人相信这场灾难是千真万确地。” 说完与周鹤年耳语了几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四十 黄子川舒镇约赌 胡昊哲学校问计 街上很快贴出布告,内容大致如下。 目前旱灾已经来临。鉴于好多乡民对此尚存疑虑,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浪费宝贵的水源。一旦旱灾日久,将无水可用。现黄子川与金鱼河沿途乡民就旱灾一事约赌,愿者于大后天上午在舒镇场口赴约。 布告一出,乡民一传十,十传百,白庙乡很快就闹昂(声音很大)了。 到了大后天。早早地,舒镇场口上很快就钻拢一大群人,有来赴约的,有来看热闹的,有乡、亭维持秩序的。 辰时一过,乡三老(乡一级官员的名称,并非三个人)张又新上台宣布赌约。 “兴隆场公益井灶东家黄子川推测,今年将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旱。为了保住水源应付旱灾,愿与白庙乡金鱼河沿途乡民约赌。乡民停止用水于耕作,若推测不实给大家造成损失。黄子川愿以地平均收成之数予以赔偿。 大家听明白没,听明白了就在赌约上签字。” 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啥话都有。 “这黄子川是不是还是哈(傻)的?就算旱灾要发生,又不是他在做过脚(使坏),犯不着自己倒贴黄瓜两条噻!” “黄子川人家是拿自己家财来为大家做好事,早就听说这人仁义,由此可见传言不虚。” “弄闷多人,该要多少粮,黄子川有那个能力来赔没得哟。嫑‘说得闹热,吃得造孽’。到时候他两手一摊,哦豁(完了)!” “这黄子川真是半仙?老天爷的事我不信他能做主。” 见大家闹麻麻地。黄子川道:“大家静一静。这事关系到上千人的肚皮,子川再不靠谱,也不敢拿大家性命开玩笑。我想告诉大家,面对这次百年不遇的旱灾,现在大家最该做的不是春播,而是把家里所有财产换成粮食。三五家联手打井,多备水源。咱们真要作最坏的打算,以换来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很多人不信。为了证明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请大家看往对面的斗笠山。在半个时辰之内,那边长有三颗大树的岩壁将会垮掉。 若果被子川言中,望各位勿再有疑。” 《清虚散记》记载,乙丑年四月初七日巳午相交,斗笠山东南岩壁垮塌,幸无人畜伤亡。 大家见那岩壁上好八好(完好)地,不像马上要垮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老子还不信你能“抱鸡婆满天飞,猪儿虫遍地跳,死鸭儿捏得呱呱叫”。反正回家那“三心”(看到烦心、想起伤心、出去放心)婆娘也没好脸色,看(qiò)一哈,万一没垮,看哈儿如何收场。 子川一想,大家就这样站着干等,时间难熬,慢慢就会有人跑了。为了聚住人气,子川道: “各位乡邻!好久没给大家说书了。大家要是有兴趣,我给你们整一段咋样?” 大家巴巴掌一拍,齐声道:“要得!” 这哈有几个已经离群的,赶快颠转来乐呵呵地望到起,心想巴适! 于是子川让人搬来条案,王幺爸端来一碗明前新茶,子川往案前一坐,醒木一拍道: “各位,今天给大家讲一段《杨家将》‘杨宗保临阵招亲’。话说辽国有个能干的老姐叫萧太后。她给大宋总部赵总发了一个短信。说弟娃儿,我们姐弟打了啷多(那么多)年,姐也累了,百姓也跟着遭罪。我想咱们赌一把,也不三打二胜,就一锤子买卖(一次定输赢)。姐摆下天门阵一座,幺弟你来攻,姐要是被你破了,以后咱兵合一处,将作一家。你当家,姐给你扎起,欢欢喜喜过日子。反之,则姐当家。但姐承诺一定会宠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逢年过节姐给你发“红包”。该是巴适哈? 大宋总部赵总收到信,心想,老子世界五百强排名靠前,怕你个娘们?笑话!立即吩咐秘书道: ‘简单点,回信:东风吹战鼓擂,你说你想挨几捶?’ 于是宋军就和辽军你踢一脚、我打一拳干起来。不过赵总这弟娃儿到底年轻,一开战就在老姐面前没讨到好。而且拿给天门阵里的毒气整得头昏脑胀地。” 众人伸起耳朵,生怕听不清楚。场子上鸦雀无声,少有人走动。子川慢慢就讲到了杨宗保受命,带几个人上穆柯寨串门,要借降龙木破天门阵毒气。 “山上喽啰发现,赶快报与穆桂英,说山下有小哥炫帅。桂英一听,赶快吩咐,把昨天新买的貂皮大衣拿来。衣服穿戴整齐,带起一群棒客就冲下山来。小帅哥杨宗保一见,眼前一亮,心想老子号称美女杀手,这哈好办了。于是很随意道:‘这位小姐姐真是天生丽质,沉个鱼落个雁啥地,想必绝非难事!听说你家山后有降龙木两根,我东家和她远房的表姐打起来了,要用降龙木。你借一根给我用哈,破了天门阵,不但保家卫国,东家赏赐肯定不少,我们打伙分。’穆桂英心想,这小伙儿不但帅,嘴甜还懂事。不如捉上山去,当个压寨爷们儿,人也有了,有赏赐还全部归我。于是道:‘你说那木头确实有。不过张嘴就要,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家之物岂能随便送人?人家不得干。江湖儿女办事,弄个(这样),手上过。要是你赢得妹妹手中长刀,两根你都拿去。’杨宗保心想老子到哪里,美女都要给几分薄面。娇滴滴的样子竟然想打架,这是想瞧不起哪个呢?于是冒火道:‘哥哥好言,你却要张脚舞爪的,我看你手软提不起四两物,腿短走不了三尺路,还捏块铁片儿来吓人。信不信,我连木头和你一锅全端了?’桂英心想,那就更要打了,不管输赢都是人财两得。杨宗保趁桂英愣神,挺枪就扎过去,二人一口气战上三十余合。桂英耍赖,娇声道:‘小哥哥!人家累了,饿了。我去那边整串烤肉,喝口雪碧再战。’说完拍马便走。宗保大吼一声:‘哪里走,给我留两口!’打马飞叉叉地撵过去,转过山拗,一枝箭嗖地一声过来,射到马的克膝头(膝盖)上,那马哎哟一声倒下。穆桂英回马杀来,在马上欢欢喜喜地道:‘走噻,备起的,这哈上山雪碧就算了,咱们喝交杯酒!’于是将宗保活捉而去……” |
@宣娇2018 2022-06-23 11:46:10 这段说书很精彩 ----------------------------- 胡扯的,人家宗保桂英不会说四川话,就像我不会普通话一样。 |
在众人的笑声中,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快看,岩壁上垮了一坨大石头。” 大家齐刷刷望去,石头正在半坡滚动,灌木纷纷倒伏。随着大石的滚落,那面岩壁不断下滑,顺着山坡滚下山去。大概半柱香后,岩壁才停止垮塌。 众人见此,均觉得子川非一般凡俗之人。好多人提笔签约,同意停止取水灌田。 晚饭时,一家人围在桌上吃饭。 叶顺章道:“子川!你和乡民拿旱灾打赌,你们用啥子做赌注?” 子川道:“用粮食啊。我赌输了负责赔偿损失。要是不信,继续浪费水源,将来发生旱灾我可不管,自己去干熬(空手度过灾难)。” 叶顺章道:“他们要是不信,真发生旱灾,你手里有粮有水就让他们一家老小,眼鼓鼓地看咱们吃喝?” 子川道:“爷爷,哪能呢!” 四娘道:“子川!这意思是输赢你都得搭上粮食,你这叫打赌?咋还是倒哈(傻)不痴地呢?” 舒窈道:“娘!子川就是想让大家停止浪费水源。难道赌赢了还让大家赔钱不成?” 四娘道:“子川!不是娘啰嗦,你现在结婚了,有家了。二天用钱的地方还多,别自己辛辛苦苦找点钱都拿去帮补别人了。你拿出去容易,等你需要钱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大方,你比我清楚。” 舒窈道:“娘!你咋弄闷小气呢?我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饭了。” 子川道:“舒窈!娘说得对。以前我是‘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觉得存不存钱无所谓,今后得量力而行。俗话说‘有茶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不过娘放心,以现在的状况,咱家就是今天穷得‘日无逗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明天我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我用去打劫牛头山土匪黄莽子的钱,名义上是和万家兄弟合伙打了两口井,实际上那都是咱家的。” 四娘道:“子川!你多大本事,敢去劫棒老二?” 子川笑嘻嘻地道:“我不仅把他洗劫一空,还制服了他,他和家里人还胡能(谢谢)我。” 舒窈给子川夹了一筷菜道:“好行十(厉害)哦!难怪他姐经常来给你打扫房间。” 子川夹起菜放到嘴里,一脸焦得稀烂道:“娘!这菜你咋放弄闷多醋?酸死了!” 四娘奇怪道:“没有唵!” 叶顺章和子川都看着舒窈,忍不住哈哈大笑,四娘突然回过神,也是笑声不止。只有舒窈闷声闷气地刨着饭。 舒镇约赌后,真有不少人相信了子川的预言,开始打井购粮。为了护住金鱼河的水,子川和张又新、万不黯等商量,根据人口数量将每个堰闸储水分到亭,亭在各里抽人组成水源护卫队管理。将来各自在自己所管水源取水,不够用自己想办法。这就将责任放到了最底层,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千斤重担一起挑,人人头上有指标”。自己人治自己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一晃就到了农历六月下旬,快三个月了,居然没有下一点雨,田里已经全部干裂,人们已经强烈感到了旱灾的气息。太阳天天像个火球一样,一到天亮就准时打卡上班,不到天黑就是不刷卡走人。田里的秧苗多数叶子已经枯黄,只有心子里那几根还有点绿色。屋后的竹林,竹叶早上都是卷曲的,今年的新笋好多长到一人多高就活活干死。 人们成天无事可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要是再暴晒个十天半月,今年基本就颗粒无收了。现在好些地方已经出现人们守在井边,排队取水,一等就是大半天。牲畜只能喝人们用过的脏水。 现在,人们聚在一起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今后啷闷(咋个)办喏! 七月初,在觉道城阎行的书房,江阳、南安(今乐山)、汉安(今内江)、僰道(今宜宾)等地县令齐聚。 阎行道:“江阳大旱,你们几个地方也受到波及。大家说说,往后如何让百姓度过旱灾?昊哲!你们那里灾情最重,先说说你们那里情况。” 胡昊哲道:“旱灾一事,幸好我们提前一年左右就知晓,衙署停止了其他一切开支,集中财力购粮。现衙署粮库备粮约一千万斤,还是不够哇。不过,这还不是最难的,最要命的是好多地方严重缺水,要不了多久就会渴死人。所以,当务之急是购马车去沱江取水运到缺水的地方。” 其他几个县令,听胡昊哲说提前就知道旱灾,以为他信口开河,叉起嘴巴在府君面前表功。 汉安县令道:“胡县令,你娃神仙吗?既然先就晓得旱灾,咋不通报一声,大家好早做准备噻!” 阎行道:“这个你们还别怀疑,胡县令因为准备抗旱,还被人告到郡府,我还停过他的职。现在想来,我有责任哪,没有重视黄子川的话。幸好你们不受干扰,及早备粮。否则,情势更加堪忧。” 胡昊哲道:“这次的旱灾确实来势凶猛,以江阳一县之力,恐难扛过去。属下斗胆请府君抽空视察灾情,对症下药,早定抗灾之策。” 阎行道:“行!你立刻回去安排两三个受灾最严重的乡,我得亲自去看看。安排人来郡府,领两百万钱购买送水车,先解燃眉之急。” 第二天开始,阎行在胡昊哲带领下,到江阳乡下巡视。七月初六来到了白庙乡,地里庄稼基本已经干死,只有地势低矮的冲底还有极少数稻田勉强能有点收成,估计把种子留下,就只够佃户煮两顿稀饭了。 一行人下午来到牛头山下,阎行突然道:“胡县令!你派人通知黄子川速来牛头山议事,我们到山上去等。” 很快一行十几人骑马来到山脚下的哨位,守山的兄弟伙站出来挡住去路。郡府衙役赶快向前道: “府君车驾到此,为啥阻拦。” |
@扬光RC 2022-06-23 15:50:25 支持佳作! ----------------------------- 谢谢! |
一个兄弟道:“牛头山是非常之地,我们得通报山上,同意才能放行。” 于是,一个兄弟站到一座土台上,向山上打着旗语。完了转身道:“山上说,东家前两日吩咐,任何人没有东家允许不得靠近,更不允许上山。” 衙役一怒道:“格老子!胆子够肥嘛,敢挡府君的驾。赶快让开!” 这兄弟道:“现在旱灾严重,盗贼四起,这上面是救我江阳百姓的粮食,如果随便放人上去,遇到贼人赚开寨门,抢了粮食,我们就是九死亦难谢罪。你们说是阎府君车驾,我们也不认识,恕难从命。” 胡昊哲赶快过来道:“我是江阳县令胡昊哲,上次来牛头山,与这位兄弟见过一面还记得吧?” 这兄弟道:“是有些面熟,不过还是不能放。” 胡昊哲道:“我们随府君视察灾情,你看大热天在这里晒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让我们进屋子坐坐,整点水来解解渴。”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黄子川才骑马赶到。见了胡昊哲和阎行,刚准备行礼,阎行道: “黄子川!本太守看来面子小,要上个牛头山一个小兄弟就挡了驾。算了!上山老子再给你算账。” 黄子川见阎行不像问罪的样子,于是道:“请府君上山,到山上坐下,子川再赔罪。” 到了山上,阎行就要求看粮库,看了粮库才在子川的引领下走进议事厅坐下。 阎行道:“这两天走了好些地方,白庙乡确实情势堪忧哇。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其他乡百姓听说郡府来人,都纷纷跪地要求救救他们,哀嚎一遍。你们这里大家虽然情绪不佳,好像都还镇定。何故?” 张又新道:“禀告府君!这都多亏了黄子川东家。他给大家准备了粮食,还提前在金鱼河修了十余座堰闸拦河蓄水。所以,稳住了民众的心。” 阎行看了看黄子川道:“黄子川!上次来将你轰出去,实在是对不住哇。你和胡县令顶住压力,未雨绸缪,解江阳子民于倒悬,等旱灾过去,我得给你们请功。” 子川赶快道:“府君言重,都是乡里乡亲,子川岂有不尽绵薄之力的道理。” 阎府君道:“沿途胡县令都把你所做的一切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不仅有一颗仁厚的心,而且亦有谋略。接下来咋办,能否谈谈你的高见。” 子川诚惶诚恐地道:“禀府君!子川就是一介草民,哪懂政事,实在拿不出啥主意。往后咋办,只要府君与县令下令,用得着子川,我当鞍前马后不遗余力。” 见子川无话可说,阎行也没强求,反正牛头山有多少粮他心中已然有数。大家闲谈了一阵,看看太阳快落坡了,于是才打马下山。 第二天早上天亮不久,子川起床,来到学校的草坪上打完一套冲虚掌法,接过舒窈递过来的帕子擦汗。此时,胡昊哲突然牵马进了学校大门。子川赶快迎过去。 胡昊哲道:“今天府君一行回郡府去了,我特地留下,来看看你们一家人和美盼。” 子川道:“县令还没吃早饭吧,到我家边吃边摆(摆龙门阵)。” 早餐是豆浆油条和咸菜稀饭。油条大概起源于南宋时期,当时叫“油炸桧”。那时民众无不痛恨秦桧,但无权无势拿他也没有办法。当时在西湖附近有两个卖早点的饮食摊贩,各自抓起一块面团,分别搓捏成了形如秦桧和其妻王氏的两个面人,揉捏在一起放进油锅里炸,并称之为“油炸桧”。一时,周围的老百姓都心神领会般吃了起来以解心头之气。 所以,豆浆油条的吃法在东汉末年时还没有,是子川教四娘舒窈做的。 胡昊哲按照子川的讲解,扯了一截油条泡在豆浆里,然后再放进嘴里。 胡昊哲道:“哇!这豆浆油条甜香爽口,味道好特别。子川!你们家的饮食菜品,真是百吃不厌。啥时候教教佩卿。” 美盼道:“爹!我跟夫子、奶奶学过,回家我做给你吃。” 胡昊哲笑眯眯道:“那爹等你回家一饱口福。” 吃过早饭,舒窈泡好茶,胡昊哲就和子川坐在自家堂屋里闲扯。 胡昊哲道:“子川!阎府君走的时候特意告诉我,接下来应付旱灾如何办,多与你商量。今天来,哥老倌是特来讨教的。” 子川道:“我昨天不是说了没啥主意吗?县令这一趟恐怕白跑了。” 胡昊哲一笑道:“咱们两兄弟哪个不了解哪个?快说,我还得抓紧回县衙,没弄闷多闲工夫与你磨。” 子川知道再傲起也没啥必要。于是道:“我有馊主意五条,应该有些作用。第一马上谕令各乡组织民众找低洼地打井、组织木匠铁匠打造运水马车。粮食我们有准备,水现在成了要命的东西,务必尽快解决。第二衙署开仓放赈,同时找富户借钱粮。第三将各乡孤寡病残户登记造册,令各乡、亭、里确定专人管理,一旦出现渴死饿死严厉追责。第四严禁富户开设粥棚赈济流浪民众。第五马上谷子就该收割了,联系未受灾县衙,协助购买明年春播的种子。这样一来,可保社会安定,灾情一过顺利恢复生产。” 胡昊哲道:“万一富户不愿意借咋办?富户设粥棚是好事,需要禁止吗?” 子川道:“借是将来要还的,若富户为富不仁,那就不需要客气,你拉个清单,我有办法,保证要不了几天他们乖乖交出来。 非常时期,整个旱灾赈济应该纳入衙署统一管理,才能保证社会秩序不乱,人们原地不动是秩序不乱的基础。粥棚东设一个,西设一个,闻者趋之。乱起来就没法管理,难免会造成有些弱者得到食物被抢,最终死于街头路边而不知。 赈灾资源一定要先多动用民间,衙署和牛头山之粮随时可用,我们已经掌握的资源一定要留到关键时候用。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黄莽子突然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四十一 民众遭难及时出手 凤凰掉毛马上变鸡 上回书说到黄莽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见这家伙老齁包都累翻了(指像哮喘样张口出气)。 子川道:“黄队长!你屁股上烧起来了,跑得飞?” 黄莽子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道:“东家!日狗了(倒霉了),牛头山脚下围了一大群人,要喊开仓放粮,否则就要抢。清虚道长正在全力劝阻,让我来报告看啷闷办。” 子川和胡昊哲一听,这是要闹事的节奏。 子川道:“桌上有水,喝两口赶快出来,我们去牵马。” 三人在学校门口飞身上马,提起裤儿挂飞机挡(俗话有提起裤儿挂五档,表示跑得快,挂飞机挡就是比五档还快),中间刹车都没踩一哈,很快就来到牛头山。 远远看去,牛头山下围了至少两三百人,肩上挑着担,手里提着筐,有的甚至还推着鸡公车(独轮车)。人群在不断地挥舞着拳头,嘴里吼道: “放粮,放粮!” 一群护卫队十几个人,手里捏着刀枪木棍挡在人群之前。清虚道长正在向大家喊话。 见胡昊哲、黄子川过来,人群停止了喧闹,主动给他们让出一条火巷子。站到清虚道长身边,胡昊哲道: “大家听我说,我是江阳县令胡昊哲。老天不佑我江阳子民,如今旱魔肆虐,让大家饱受折磨,大家受苦了……” 人群中有人道:“别给我们‘灯(儿)哪噹,米花糖’地,没用!我们要活命。” 人群又开始吼起来道:“我们要活命,放粮,放粮!” 待大家吼过,胡昊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都听我说。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们都是江阳子民,衙署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饱受饥饿的煎熬,我们正在商量赈济之事。但这事不能乱哄哄地来,得有秩序地进行。你们回去,我立马通知各乡去县衙议事,统一将粮食发放到各乡,乡再发放到亭、里,由你们的里正发到各家各户。” 人群中又有人在吼:“你们这样跟麻糖粘了胯样(指行动缓慢),等我们粮食到手,稀饭都馊了。我们今天拿不到粮,绝不走人。” 人群又是“放粮,放粮”地吼起来。 子川在胡昊哲耳边道:“这事有翘拱(有问题),咱们山上说。” 胡昊哲点点头,然后对清虚道长道:“道长!你让护卫队守住上山的路,我们上山。” 到了山上议事厅坐下。子川道:“我看今天这事是有人在掌阴教(背地里煽风点火),他们是冲我来的。按理,饥民要粮也该去县衙粮库或者衙署,牛头山的粮不是县衙的,来这里闹不合道理。” 胡昊哲道:“也许是他们知道这里有粮食,饿急了他们哪管粮食是谁的,哪里能填饱肚皮,自然就去哪里。” 子川道:“刚才在人群中我看到两三个面孔有些眼熟,应该是我们井灶上伙计的家属。井灶上的伙计工钱不菲,按理还不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清虚道长道:“我也觉得有问题,你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不过,以贫道了解,现在确有一些人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不放粮,恐会因饿死人而激起民变。” 胡昊哲道:“你是赈济署主事的,说说你的想法,接下来咋办?” 清虚道长道:“可以有区别地开始赈济灾民。我们可以将民众划分为五类。第一类是孤寡残疾,第二类是家中人口多,缺少劳力,或仅靠租佃过日子。第三类家中有地,但人均不到十石(收成不到十石。汉朝一石只有约现在六十斤)。第四类人均田地在十石之上二十石以下。第五类人均田地在二十石以上。现在,可以开始对一、二类人家进行赈济了。” 子川道:“道长之言甚是。只是,要摸清这些情况,恐怕没有十天半月不行,有些人家怕是真等不及了。” 清虚道:“这事我和林少府早就做了。” 子川道:“县令!建议对第一类一次性给够半年之粮,第二类给够三月之粮,第三类暂缓视情况再说,第四、第五类不在赈济安排之列。” 胡昊哲道:“就依子川之言。道长!马上通知各乡领粮,并布告民众,凡赈济之粮务必在两日内送到民众手上,启动督查,如有截留严惩不贷。” 从牛头山回来,子川直接去了一趟亭公所,告诉周鹤年调查饥民找牛头山放粮的幕后黑手。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子川特地去饭堂看了看学童午餐的情况,好多学童都是在家里带饭到学校吃,粗粮糊糊居多,能吃上白米饭的不到两成。好些学童面黄肌瘦,看着让人痛心。 子川心情沉重地走出饭堂,见一个穿着破烂,身材瘦小,约莫七八岁的女娃在饭堂外走来走去,时不时看一眼里面吃饭的人群,脸上露出眼气(羡慕)的神态。 子川走过去,跍(kú。蹲)在小女娃面前道:“幺妹!咋不吃饭呢?” 小女娃怯生生地看了子川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子川以为女娃插生(在生人面前窘迫),伸手抚着她的后背道: “告诉叔叔!你家里都有哪些人呢?” 小女娃声如蚊蝇地回道:“娘......娘娘(niángniāng。奶奶)!” 子川道:“你妈老汉呢?” 小女娃小声道:“去年死了。” 子川道:“家里就你和娘娘吗?” 女娃点点头。 子川道:“娘娘身体好吗?” 女娃摇摇头。 子川道:“娘娘病了?” 女娃点点头道:“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子川道:“那你今天吃早饭没有?” 女娃摇摇头。子川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孤苦,有一次连续两天没吃饭,饿得钻进别人家的猪圈和猪抢食的情景。看着小女娃那招人心痛的样子,不禁眼眶一热,一下抱住小女娃瘦弱的身子,哽咽道: “走!到夫子家去吃饭。吃了饭好好上学,等放了学,我和你叶夫子一起去你家看你娘娘。” 子川牵着小女娃的手,走进饭堂,叫上舒窈回家。 到了家里,子川让舒窈把家里的核桃、浦桃拿出来让小女娃吃。见女娃伸了一下手,又缩了回去,子川给她捏破一个核桃,递到她的手上道: “告诉叔叔,你叫啥名字?” 女娃道:“王露语。” |
子川一笑道:“露语,这名字真好听。来,吃吧!” 露语道:“我想带回家给娘娘吃。” 看着这懂事的小女娃,子川又是一阵痛惜。抚摸着露语的头发,轻声道:“吃嘛!下午我和舒窈夫子送你回家,家里还有,给你娘娘带点回去,再给她看看病。” 这时,舒窈已经把饭菜端上桌,招呼子川吃饭,然后又带露语去厨房洗手。 饭桌上,子川和舒窈都给露语夹菜,露语慢慢也开始主动说话。 子川道:“舒窈,爷爷!我想了一下,下午学校干脆就嫑上课了。把夫子都召集起来开会,我要安排家访的事情。现在灾情弄闷严重,远的我们顾不了,先把学校家庭困难的学童照顾好。凡是家里已经断粮的,马上赈济,不能让一个学童饿着肚皮来上学。他们都是我们白庙和舒镇未来的希望。 另外,抽时间去那些要好的亲戚朋友家看看,有需要救助的马上告诉我。别到头来,素不相识的救了,真正关心帮助过我们的人却忘在脑后,这会寒了他们的心。” 叶顺章道:“这些事是该做了。好多家庭确实熬不下去了。” 子川道:“爷爷!我想把情况搞清楚后,对一些家庭特别困难的学童做一些特殊照顾。中午让他们免费在食堂吃饭。现在菜蔬稀少,肉也难买,吃食谈不上有多好,至少让他们米饭能吃饱。唉……这些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让他们饿出毛病来。” 舒窈道:“咱们手里有弄闷多粮吗?” 子川道:“家里再穷,但凡有口吃的,父母都要顾着娃娃。我们做夫子的也要把学童当自家娃娃呵护,就算粮食不够,嘴里也要省下来保住他们。粮食你别管,我来解决。” 舒窈道:“露语身体瘦弱,干脆以后午饭就在咱们家吃吧。” 四娘道:“这娃娃多招人喜欢的。露语!以后中午放学了你就跟舒窈夫子一起回家吃饭,要是夫子有事耽误了,你就和美盼姐姐一起来。美盼要照顾好露语妹妹。” 美盼看着露语笑道:“要得!” 露语迟疑了一下道:“我得回去问问娘娘,要她同意才行。” 四娘道:“好!” 下午布置完家访任务,子川就和舒窈带了一些年前亲戚朋友送的土特产,一大袋米,和王露语一起回家。 写到这里,本作突然想起,陈世安、陈伯谦、李五块这三个背时行头好久都没露面了。这三个人戏份虽然不重,但绝非路人甲路人乙,得给他们点戏,免得耍懒球了。 话说陈世安双腿被子川整成不等式,又不敢在舒镇露面。只好听了爷爷的劝,在一个月黑风高,阴风怒号的夜晚,找了一架马车,悄悄溜出杨树村,径直往江阳而去。 一路披星戴月(主要是说这娃辛苦,跟前面月黑风高有些矛盾,莫说我信口开河)整了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赶到江阳县城。 找到陈仲谦之后,把爷爷的话重复了一遍。陈仲谦见是家中太上皇的旨意,心里虽然恨陈世安不争气,还是木起个脸把他收留了。 在陈仲谦那里住了一个多月,成天无所事事,没几天就结实了城中几个烂仗(混混)。一到晚上就出去喝酒,半夜三更才二麻麻(醉醺醺)地回来。上午蹬起八字脚地困瞌睡,不到午时不起床,起来还焉兮兮喝嗨连天。看他一副“白天风都吹得倒,晚上狗都撵不到”的样子,陈仲谦婆娘周氏就有些气鼓鼓地。经常在陈世安一出门后,就对陈仲谦详细介绍他侄子的种种“特长”,歌颂他的“天赋异禀”(与众不同)。整得陈仲谦不好开腔。 想着自己正在运作县太爷的位子,生怕这小祖宗在江阳给自己摆豪(闯祸)。于是,就在觉道城给他租了一个门面,让他去做个小生意。 这家伙到了觉道城,仗着会些拳脚,结识了当地一霸滚地龙,靠着老家这边与几个井灶东家的关系,干起了贩卖私盐的勾当。这两年左右的时间倒是大赚了一把。 最近,悄悄跑回舒镇,见自己家也散了,爷爷一个人住,晚景有些凄凉。那哈(傻)儿却越活越滋润。心头觉得一万个不甘心,跟压了一块碾子石一样难受。 第二天,拖着一双不等式的腿,迈着高低自由切换的步伐,找到自己以前厮混的几个兄弟,光着膀子,撬着螺丝、拈着嘎嘎(肉),烧酒灌得腰杆溜圆。酒酣耳热之际,把一肚子苦水猛倒。 一帮兄弟伙吃着别人的好酒好菜,自然赌咒发誓道:“哥老倌!咱们都是穿叉叉裤的朋友(从小要好),兄弟伙个个都是什邡的川芎,别看医病不咋地,顺气那是没得说。你说啷闷(咋办),保证弄得他龟儿屙屎搬桩桩(身体极度虚弱,要扶着木桩才能蹲得稳当)。” 陈世安端起酒杯道:“你我弟兄,辈子弟兄,其他弟兄,日不拢耸(都不算)。只要兄弟落教。我担保从今往后,你们吃香喝辣随便干,日赌夜嫖勾栏院(即妓院)。” 说完,手轻轻一招,几个脑壳棚在一起(靠在一起),咬起了耳朵(悄悄话)。 七月初,县衙贼曹橼来报,现在江阳大旱,老百姓都在饿肚子,牢里实在养不起这帮囚犯,建议把那些罪行不重的减刑释放算球了,出去自谋生路。否则,饿死在大牢,上面理抹(追责)起来不好交代。 胡昊哲在请示郡府后,大笔一挥就同意了。 陈伯谦和李五块也在赦免之列。 |
从大牢出来,李五块回到了杨树村。走进自己家门,见大门紧锁。一问自己婆娘去了舒镇学校,早不住这里了。 七月初八,李五块到了舒镇学校,打听到邱氏的住处,就守在院门外等候。 快到未时,邱氏在饭堂洒提(干琐碎活叫洒提)归一(结束),就往家里走。走到院坝门口,就见一个一身脏兮兮,头发散乱的叫花子走向自己。 邱氏也没在意,抬脚就准备往院坝里走。那叫花子突然开口道:“婆娘!你总算回来了。” 邱氏见这叫花子居然叫自己婆娘,心头就股一股地不安逸,青风黑脸地道:“哪个拉稀放屁,把你这屎星星儿给挣出来了。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扇你龟儿回老家,去看看你老汉头上那顶帽子是绿的还是花的(头上帽子是绿的表示婆娘偷人,花脑壳是指妈偷人,自己是杂种之意)。” 李五块讪讪一笑道:“婆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五块哒!” 邱氏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男人。于是,没好脸色地道:“格老子!你龟儿咋摸起回来了?是不是太渣(人渣),连大牢都嫌弃你了?” 五块道:“大牢放我出来的,一出来我就急着回家,找半天才找到你。” 邱氏道:“找我咋子?百花苑?(kàng。关闭)了没地方去,想起找老娘了?” 李五块矮起身子赔笑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想回来好好和你过日子。” 邱氏道:“哟!李大管家,咋身子都站不直了,没吃饭嗦?以前你不是多幺不到台(不得了)吗?火铲落到脚背上你晓得痛了,娘要嫁人你晓得脑壳皮皱(方言读zóng)了,屁股被人抓(zhuá。踢)一脚你晓得拱(góng,钻)了?爬,爬,爬!” 李五块脸上焦(焦愁)兮兮地道:“婆娘!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嘛!再说,你和大老爷……我们就算扯平了嘛!” 邱氏火冒三丈地道:“不是你一天到晚把老娘凉一边,老娘会落那杀千刀的手上?你还好意思提,老娘都替你臊得慌。” 说完,就跟李五块一掀,自顾自走了。 看着婆娘一副嫌弃的样子,李五块在地上爬了起来,用手哄了一哈屁股,灰溜溜地往舒镇街上去了。 身上几个荷包一样重(都是空的),望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听着树上烦噪的知了声,饿得有些头闷眼花的李五块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走到街上,本想进馆子要点米汤喝,可还没卡进门,店家见他“穿筋筋,挂绺绺(指衣服变成烂布条)”就是一阵轰,一连走了两三家,皆是如此。 莫法,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忍着饥饿往杨树村走。走了一半,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了一个阴凉的土坎,身子棚着土壁慢慢梭到地上,闭上双眼想养养神再走。 李五块就这样迷糊过去,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脚被人踢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 见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道:“五叔!,你咋睡在这里哟?” 仔细一看原来是陈世安,旁边那个穿着绸缎的男人竟然是陈伯谦。 陈伯谦和自己一起走出大牢,因为与他有夺妻之恨,李五块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自己现在跟个叫花子样,没想到陈伯谦居然又变回了酥气(阔气)的样子。五块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还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两样红”。 五块一只手撑着土壁,艰难地要站起来。陈世安赶快弯下腰将他扶起。 陈世安道:“走,五叔,我们回家。” 回到家里,陈世安赶快叫现在经佑(照顾)陈述尧的用人张嫂,去灶门间(厨房)整了冒篼篼(冒尖尖)的一碗鸡蛋面来。闻着那喷(póng)香的味道,李五块也没顾得上客气,端过来也不管烫不烫,呼呼地吃起来。 一大碗干蹦蹦的面条,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空碗。李五块显然还没吃饱,见碗底还巴着些酽冻冻的面汤,倒了几下没流出来,干脆就用那脏兮兮的手指,伸到碗底,刨到碗边,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 陈世安在一边,嘴里打着啧啧道:“这还是我当年风流潇洒的五叔吗?” 李五块打了一个饱嗝道:“世安!别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莫忆男人哄。你五叔现在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呀!” 陈世安道:“五叔!堂堂八尺汉子,两个肩膀抬个头,两条大腿夹个球,到哪里都要雄起。一哈儿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我们打两斤烧酒,好好喝一台。摆哈知心龙门阵。” 究竟陈世安要给李五块下啥烂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四十二 陈家父子激将李五块,舒镇乡绅受制黄子川 上回书说到,陈世安父子要给李五块下烂药(给别人出坏主意)。 当天下午,陈世安安排李五块洗个澡,除除身上的晦气。然后,去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几年了,在牢里陈伯谦有自己兄弟罩着,除了没自由,倒是没人做他的过脚(对他使坏)。李五块就不一样了,吃公家饭(坐牢)前,身体那点干货早就送给了百花苑,剩下的就是一副皮囊而已。在牢里动不动就被欺负,而且还经常被安排去干那些考验身体的体力活,那日子真是说不得。 从牢里出来,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婆娘,想起那巴掌宽的老腊肉,五块直接忽视沿途风景,双脚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健步如飞地往回赶,第二天卯时刚到就回到了家中。满心欢喜却扑了个空。 天亮了,陈述尧发现了他,给了他两个烙麦粑垫肚子。五块赶快就去了舒镇,又是空欢喜一趟回来。自己觉得倒霉透了。 这哈整了一大碗面,又洗了个澡,爬上自家的榻,脑壳挨上枕头,五块露出一脸满足状,心里道: “舒服!果然金窝银窝,当不了自己的狗窝。” 眼睛一闭不到两分钟就扯起了噗鼾。 五块实在太累了,这一觉整到下午太阳快落坡,才被陈世安敲醒。 三人坐到案前,见案上酒肉喷香,坐下去伸手就要去拈盘子里的嘎嘎(肉),半路上迟疑了一下,又有点尴尬地“嘿嘿”一笑,缩了回去。 把酒倒上,陈伯谦端起酒杯道:“来,五块!好久都没吃上酒肉了吧,今天我们三个好好喝一台。” 五块嘿嘿一笑,也管不了啥夺妻之恨,赶快端起酒杯“嗞”地一声就干了。然后,抓起筷子就整了一块盘中切得最厚的老腊肉。 五块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道:“我的先人板板,香,香死人了!” 陈世安赶快又给他把酒满上,笑着道:“好吃就多吃点。” 五块一提筷子就挂上五档,分别使上“风卷残云”和“秋风扫落叶”两项绝技,直到觉得肚子里有些意思了,松了油门滑行了一大段,五块才踩住刹车,缓缓靠边停下。 五块打了一个饱嗝,端起酒杯道:“大爷,公子!来,我敬你们一杯。” 放下酒杯,陈世安道:“听说你上舒镇找五娘了,找到没?” 五块楞了一下,端起酒杯整了一大口道:“说不得,你五叔丢人呐,这婆娘的门我都没卡(迈)一哈,被日撅(臭骂)一顿不说,活板活跳地被撵了出来。” 陈伯谦举起酒杯,示意五块喝酒。然后叹口气道:“唉......欺负老实人呐!” 五块道:“这婆娘主要还是不安逸我以前那些日眉烂眼的事(坏事、不光彩的事),婆娘家心眼小,只有慢慢哄了。” 陈伯谦道:“你以为是娃儿家?雀雀儿(?kàng。用筛子支根木棍,撒点米逮麻雀),有把米,加点耐心就成了?你还是没看到背后有人掌阴教(背后撑腰)。” 五块道:“哪个哟?狗日打我婆娘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陈世安给他满上酒道:“她在哪里,你觉得会是哪个?” 五块一急道:“黄......” 陈世安道:“哎!五叔,我可没说哈。” 五块楞了一哈儿,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这婆娘大他十几岁,再多几岁都可以当他妈了。” 陈世安道:“前次我回来,在舒镇看到五娘,穿着白色的衣裙,脸上略施脂粉,走起路来那杨柳细腰地,我还以为是哪家大户家的少奶奶。一点看不出三十几的人。” 五块有些得意道:“这倒是哦!” 陈伯谦夹了一块腊肉意味深长地道:“好东西人人都觉得可口,要是吃上三五天。突然来碟咸萝卜干,也会觉得特别香脆。” 那意思是邱氏虽然已作徐娘,但风韵不输,跟年轻姑妮儿比,人家有人家的味道。 李五块沉吟道:“以邱氏和我的关系,这黄子川该恨她才对。咋还弄她去学堂,有吃有住地,不合道理呀.......” 陈世安道:“来,五叔!喝酒。不管咋个,我们三人都得罪过黄子川,现在而今眼目下,这哈儿混得风生水起的,咱们以后都得躲着他走。” 五块喝下酒,将酒杯重重地放下道:“躲个球。” 陈伯谦马上一副心虚的样子道:“五块!小声点,要是传到哈儿耳朵里,咱们就会尿罐泡茶——涮得寡烦(麻烦大)。” 五块道:“怕个锤子,老子光棍一条。光脚的未必还怕穿鞋的嗦?” 陈世安一拍大腿,端起酒杯道:“五叔真是条汉子,从小到大我就佩服五叔。来!干一个!” 李五块“嗞”的一声把酒喝完。陈世安在腰上取下一个钱袋,重拖拖地往桌上一放道: “五叔!你刚出来,现在年辰不好,东西贵得咬人。这点钱你拿着,手头紧了你给世安说一声。小侄这两年做点小生意赚了两个,手头紧了你尽管开口。” 李五块左手把钱袋提起来,放到右手掂了两下,钱在袋子里哗哗作响。五块突然泪流满面,站起来就要给陈世安跪下。 陈世安赶快扶住道:“五叔!你这是干啥,这不是要折小侄的寿吗?” 县衙第一批赈灾的粮食,果然在两日内都发到了民众手上。学校也把学童家庭情况摸清楚了,第一批两百一十个学童早上中午全部在学校就餐。 按照衙署的安排,清虚道长带着赈济署的人员,初十开始到江阳有名的大户人家借钱粮。 几天跑下来倒是小有收获。周鹤年、万不黯以及井灶上的几个大东家倒是表现积极,留足了一年之粮后,几乎倾其所有把粮仓抖空交给了道长。也有好些大户,狗日捂得邦紧(很紧),生怕漏出一颗米被雀雀儿啄了。 捐献都是自愿,清虚道长是斯文人,也不好说啥,拿给别人几句话就打发了。 |
江阳县城的维修也正式动工,冲着每天三顿饱饭和五斤粮的工钱,倒是不愁没人,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胡昊哲对黄子川这以工代赈的办法甚为满意。 十二日清虚道长来兴隆场找黄子川。 把道长引进来,泡上茶。子川道:“道长今日来此,有何见教?” 清虚一笑道:“子川东家,哪是我有啥指教,是贫道来向你讨教。” 说完,把一张纸条递给了黄子川,子川一看是十来个人名。有些不解地道:“这些人咋了?” 清虚道:“这都是咱们江阳有名的富户,贫道代表县衙去为灾民借粮,这些人家有些借个三升五斗的,有些甚至干脆两手一摊,没有!那架势比贫道还穷。胡县令说你有办法,让我找你。” 子川道:“看来这些人肝气郁结(中医认为小气是肝气郁结所致),是得好好治治了。我给你开个方子。” 子川沉吟了一下,拿起笔写下: 吃饭穿衣要紧事, 大难还需顾桑梓。 户有余庆靠积善, 尔无厚德必害己。 不要偏做守财奴, 怕会惹人多妒忌。 子川这诗不像诗,话不像话的文字,清虚道长接过来,心想,贫道好话都说了几匹山,你这不咸不淡几句话能有用? 清虚道:“你这‘灵丹妙药’如何服用?” 子川道:“取浆糊二两做药引,横刷于其门上,以此药方覆之即可。道长!此事你让黄莽子去办,办之前让他来找我。” 白庙乡有一大户人家姓何,祖祖辈辈住在石灰窑。当家人何开山今年已经六十有余,年轻时他老汉在县衙当差,很会来事。结识了黑道和白道好些掌火(主事)的人物。有黑道被白道缉拿,或者白道被黑道摆了一道(被坑了),他老汉就从中两头跑。包包抹散(问题解决)后两边都感谢他。除了说些好话,难免也会来点干货。久而久之,都知道他老汉为人热心,肯帮忙。背地里也有人说他“白天笼络公务员,晚上敢收黑道钱”,属于在江阳敢“飞起找吃”(路子宽、胆子大)的人物。到他老汉死的时候,给何开山存了不少老窖(悄悄存了很久的钱)。 何开山一当家,就把这些钱全部买成地方,每年收了租留下一家老小必须的开支,剩下的又去盘地,成分(指家庭成分)越整越高,十几年下来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绅粮。 何开山经常教育家里儿孙,说祖上积攒这份家业不易,要知道节俭。不但能守住它,还要光大祖业。 何开山外号“千俭省”,婆娘“万俭省”。两个外号来自于下面的传说。 说是有一回,何开山两口子去赶艾叶滩。早上整了两碗稀饭,就去上街。把事情办归一已经都晌午了,身体有一部分过剩的液体自然需要排泄。婆娘就说去官茅厮(公共厕所)一趟,何开山道: “狗日背时婆娘,不可惜了?稳到起!” 婆娘不敢违拗,只好气沉丹田,练上“憋尿神功”。艾叶滩到石灰窑大概有十四五里地,走路得需近一个时辰。 知道自己功夫浅薄。所以,两口子一路上也不说话,遇到熟人也不停顿。大家都觉得两口子满脸通红,走路有些别扭,速度飞快,认准回家的路只管向前赶。 转过一个山坳,家中老屋突然出现在眼前,估计是憋住那口气一松,感觉身体像火山快要喷发一般。婆娘突然加速向家里跑去,何开山则方向盘一打,突然冲向就近的自家地里,在一阵长吁短叹后,才拴好裤腰带,一脸欢喜地向家里走去。 人们才知道两口子是怕“肥水流了外人田”,宁愿被尿憋得难受,也要带肥回家。乡人给他们赐了“千俭省”、“万俭省”的封号。 七月十五这天早上,何开山刚起床在院坝溜达,家里长年(过去的用工形式,干一年叫长年,干一个月叫月活)赶快跑来道: “老太爷!槽门(大门)上有人贴了一张纸条。” 何开山道:“写些啥子哦?” 长年道:“我‘摸它不摁(顶)手,掐它不出血(不认识)’,你个人看嘛!” 何开山拿过来看了看,有些生气地揉成一团,准备要丢掉。手刚要甩出去,突然又停下来,缓缓递给长年道: “拿去丢到灶门间(厨房)中午发火(引火)。” 长年从厨房出来,走出大门,突然高声道:“你们几个叫花儿在门口杵起咋子?” 何开山走到门口,四五个叫花子围了过来,嘴里不断地喊着:“老太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嘛,肚皮硬是饿得罩不住了。” 对于一泡尿都舍不得抛洒(浪费)的何开山,哪会舍得给叫花子吃食。于是,不耐烦地道: “没有!到别家去。” 说完头也不回,进屋去了。吃过早饭,何开山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一大群叫花子又围过来,比先前多了十来个。往对面几条山路上一看,还有好几个穿着破烂的人感觉在向自家走来。 何开山转身关上门,就来到堂屋气鼓鼓地坐下来。老大何生财进来道:“爹!你咋个了,不是要出去转转吗?” 何开山道:“门口围一大群叫花子,嘴巴张起跟鴉雀儿样要吃的。啷多人,咋得了哦!老子就是一座山都要被他们吃垮。” 说完,一副心子把把儿都痛的样子。何生财来到大门口,从门缝里看出去,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在喊开门,有几个正在拍门。 何生财赶快颠转来,走进屋子道:“爹呀!这架势灾民是要来吃大户哦。咱们得赶快报告亭里,让他们派人来赶走。” 何开山道:“老大!你去。骑马去找周鹤年来。” 一个时辰后,何生财回来禀报道:“爹!周鹤年不在,亭公所只有两三个人,他们说没有亭长发话,他们不敢随便离开。” 何开山急得跳道:“先人板板,啷个办喏!这些人跟蝗虫样,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被吃个精光。粮要是给叫花子吃了,那就是‘汤粑打狗,有去无回’。” 何生财道:“听说一早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写些啥子哦?” 何开山道:“不过就是劝我们不要太夹(吝啬。夹是夹夹客的简称),免得遭人妒忌。” 何生财沉默了一哈儿道:“那字条呢?” 何开山道:“我让长年丢灶门间了。” 何生财赶快进去,拿着纸条出来道:“爹!你看,这字条上第一个字,你从右到左念出来。” 何开山道:“‘吃大户尔不怕’。” |
何开山一下靠到椅子上缓缓道:“这是一首藏头诗,是在警告我们,粮食不给赈济署,我们将面临被吃大户的危险。我要到县衙告清虚这个无耻的道毛儿(对道士的蔑称)。” 何生财道:“恐怕告也没用。清虚就是县衙的人,我们去告县衙会张视(理)?再说从这纸条上来看,没有证据是赈济署贴的。从文字上来看,只是在劝我们行善,没有任何威胁之词。就算认定这是一首藏头诗,人家可以说是在提醒我们。自古大灾,民众都有吃大户的现象,你没证据证明是赈济署在使坏,莫奈何哟!” 何开山道:“那咋办吗?” 何生财叹口气道:“今天要是把粮食给这群叫花子吃了,人家‘嘴巴一抹(má),多谢老大’了事。爹!还不如把粮食给清虚,给自己留个盼头。” 何开山摇摇头。 何生财见劝不动老汉,自己也想等哈看,万一吃过中午下午他们就走了呢。 到了中午,一群叫花子就开始在门外拍打吼叫,何开山吩咐下人不许开门。刚端上碗,下人就来禀告,说叫花子在撞门,再不打开怕是门就烂了。 万俭省赶快道:“老头子!两扇门哪挡得住一群叫花儿吗,快给他们打开,咱们好言相劝,让他们吃顿饱饭就走。唉......这群饿死鬼投胎的哟!” 何开山见婆娘这么说,只好吩咐下人开门。一群叫花子蜂拥而进,抢起桌上的碗就刨,没碗筷的就用手抓。弄得何开山父子直皱眉头,万俭省瘪着嘴巴打啧啧。 几个人的饭菜显然不够一大群人吃,碗碟甑子一扫而空,都说还是饿的。 万俭省只好又让下人快去烧火做饭。自己在饭厅给叫花子些下矮桩(说好话),求他们吃了饭就走。 一群叫花儿整了个心满意足。其中一个年长一点像是叫花头的对万俭省道:“多谢主人家,我们走下家了。明天又来欺晌午(吃午饭),今天中午坨子肉不错,明天多整点。” 万俭省双手一捧作揖道:“哎哟,我的大兄弟耶!走了就嫑转来了嘛,我们小门小户地,经不住你们几十个人造。我老太婆求求你们了。” 叫花头嘿嘿一笑道:“刚才我们看了你家粮仓,够我们吃三五几个月。哪能就不来了呢?嘿嘿......客走旺家门,客走旺家门。” 说完,手一挥道:“兄弟姐妹些,咱们去张家,早点去喊他们给我们整几块老腊肉欺(吃)。” 一群叫花子一哄而散,留下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碗筷,一地饭粒菜渣,院子里大门口全是草草、垃圾、口痰、刺鼻的尿臭。 万俭省一屁股塌到椅子上,一拍双腿道:“老头子,咋干喏?” 下午申时,两个下人挑着两担空水桶回来,垂头丧气地放在檐坎上。 年轻的下人道:“东家!管水的说,我们家的水必须出钱买,以后不再分给我们了。” 何开山道:“咋会这样呢?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民众,就该一视同仁噻。” 下人手一摊,摇了摇头。现在而今眼目下,水比粮食还金贵。何开山赶快让老大去找里正。里正说他做不了主,这水是黄子川出钱在金鱼河拦的,只有去找黄子川。 老大骑马就去了舒镇学校,叶顺章告诉他,黄子川去了亭公所。赶快掉转马头又撵了过去。到亭公所时,里面闹麻麻地,好像在为水争吵。 何生财走进去,见都是白庙乡有名的地主乡绅,正在和万不黯、张又新、周鹤年、黄子川争论。 万不黯待大家争吵完才道:“金鱼河的水,确实是黄子川东家出钱拦下的。这事乡、亭真还做不了主。子川东家,说说你的想法。” 黄子川缓缓站起来道:“大家都不激动。都是乡里乡亲的,咋会不让大家活呢。水是一定会给大家的,只是对你们不能白给。” 一个乡绅道:“都是这里的民众,为啥其他弄闷多人都不收钱,我们就要出钱买?” 子川道:“有四个问题你们哪个能回答让白庙乡民众满意,让你们自己觉得有理,我把水免费给你们。第一拦这个水花没花钱,花没花巨资,当初找你们捐钱你们捐了多少?第二当初淹地谈赔偿,你们可曾想到给我扎起?我没记错你们当中有五六个,是蹬起八字脚打官司跟我要钱。第三现在民众在旱灾中垂死挣扎,县衙给你们借粮借钱,这是借不是要,你们给过多少?第四你们能帮别人的时候袖手旁观。当然,行善积德是自愿,别人不好强求。同理,你们要水给不给也是我的自由,怕是也不能鬼东哥ri麻雀——估捣起干吧(强行干)? 你们哪个理直气壮回答,只要白庙乡有一成的老百姓同意,我二话不说,无偿给。” 这些乡绅顿时语塞。都跟个焉尿泡一样,全没有刚才吵闹的阵仗。 万不黯见没人主动说话,笑嘻嘻地走到一个乡绅面前道:“周老辈!我觉得黄子川不给你们水,是哪点没对,但又说不上来。这里面你识文断字,刚才一番吵闹我觉你口才最好,你说说?” 周老头看了万不黯一眼道:“我......我也说......说不好。” 旁边长须老者道:“要不我不要赔偿了。” 黄子川道:“判决书上写的是按今年地的收成赔偿,现在颗粒无收,你还要说啥赔不赔偿?你是觉得我黄子川没读过书,还是觉得我还是哈(傻)的? 算了,我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好意思跟我黄子川这种斤斤计较的人理论。我提两个方案。第一、这水我让给你们。拦河各种费用一共用了二百五十万钱,你们哪位拿钱接过去。水想给哪个你们说了算。否则,就不要对水的分配说三道四。第二这东西是花钱来的,一斤水你们给二十钱。” 长须老者道:“你要抢人吗?现在一斤米才涨到十几个钱。” 黄子川道:“你去市面上看看,花十几个钱可以买到一斤米,花二十钱你给我买一斤水来,有多少你买来钱我给。算了!老辈子些,肚皮也饿了回家吃饭。” 黄子川说完,缓缓走出门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四十三 乡绅花钱买水 歹人投毒害命 上回书说到,关于水的问题黄子川提了两个方案。不忙!本作还是又把罗圈腿盘起,指姆掐起算一哈 “今天我来算一算,公所来群老混蛋,张嘴就说要给水,哈(傻)儿提了俩方案,干不干,干不干,干不干?要喊老子接过来,个人出钱大家欢。要是买水过日子,一斤又要二十钱。不划算,不划算,不划算。” 这群乡绅见黄子川走了,也只好焉瘪瘪地走出公所,说起掏钱,那就是“钱,钱,钱,命相连”,个个都觉得老子哈(傻)不到弄闷伤心。 魏卜保道:“我想还是把钱粮食借给衙署稳当些,至少比其他办法都好。” 孙有财道:“黄子川提的两个方案,第一个肯定没人干。第二个倒是可以考虑。俭省点一天一个人用两斤水,才四十钱。贵是贵了点,倒还能承受。” 周老头道:“你说得弄闷撇托(简单)。咱们今天来的各位绅粮,哪家不是家大业大,老老少少加上下人不是二三十个人?那每天的水钱就得千把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万钱。这只是说吃水,难道说不洗菜、不洗脸、不洗澡、不喂畜生?恐怕得至少七八万钱吧?俗话说‘细水怕长流’,这旱灾要是整上个一年两年,旱灾一过,怕是咱们哪家都只能剩一个空架子了。我还是赞成咱们把钱粮借出去吧。至少心里有个盼头。” 一群人一想还是借出去划算些。 于是赶快去找黄子川,说大家都愿意把钱粮借出来。黄子川回话,你们愿不愿意借钱粮给县衙赈济署是你们的事,和水扯不上关系,水又不是县衙的。别青菜叶包猪儿粑——皮子心子裹搅到一堆。 弯的(事情搞砸)。万事不由人想,妈老汉死了你想尽孝了,婆娘跑了你才急得跳了,晚了,人家哈儿不张(理)你。 哈儿这边没说好,那边钱粮想借还不敢借出去。要是借出去了,哈儿逗疯扯气(装怪)的,那就只有扁担挑缸鉢——两头失落了。 魏卜保从学校出来,想到一家老小没水吃,难道天天吃爆米花,这也整不了两顿噻!突然一拍大腿道: “我日!唉……” 魏卜保神情沮丧地跍到地上。 当舒镇学校外的农舍开始升起炊烟的时候,山道上走着十来个腰背佝偻、垂头丧气、脚步沉重的背时行头(倒霉蛋)。一个个又向亭公所挪过去,找周鹤年想办法。 魏卜保道:“周亭长!这事你得帮我们说说,这没水一家老小咋过日子?” 周鹤年道:“我知道遇到大旱,大家都很难。可我也不是龙王,给不了你们水。” 魏卜保道:“这不是子川东家有水吗?” 周鹤年道:“他有水是他的。就像你们手里有粮,要是哪天那个乡民跑来,说你家有粮,难道我就能答应把你家的粮给他?” 这话把一群夹夹客(吝啬鬼)抵得巴巴适适地。那意思你们有钱有粮舍不得出一颗米米,人家有水凭啥就该给你? 孙有财道:“你是亭长,你不能看着我们渴死吧?” 周鹤年道:“我说你们啥子好呢?当初给了你们机会捐借钱粮,你们不要。要赔偿的时候憨扎劲,生怕落地巴了灰。你们把事情做的屎烦烦地,你让我去说,我是苏秦还是张仪(春秋战国时期的雄辩家)?人家黄子川两句话就把我开打(打发)了。” 周老头道:“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我要去县衙告他。” 周鹤年道:“去噻!你只要说得出黄子川欠了你们的,黄子川不给你们生路,我相信县衙肯定会治他的罪。” 周老头一事语塞道:“我……” 周鹤年道:“人家过去给过你们机会,现在还同意把水卖给你们,他逼你们到绝路上了吗?” 周老头强词夺理道:“都是白庙的绅粮,他没有一碗水端平。” 周鹤年道:“别说我瞧不起你们,你们就是‘分钱不带,还想吃炒菜’。你知道其他绅粮出了多少钱不?我家出了一百五十万钱,五千斤粮。万不黯出了一百三十万钱。张又新出了一百一十万钱,八千斤粮。黄子川前前后后出了不下五百万钱。其他的你们想知道,可以去乡上查。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儿嫖婆娘嗦(光享受不花钱)? 该回家吃夜饭了。现在而今眼目下,我劝你们还是拿钱拿粮来换水吧。 别嫌贵,过两天拿钱都不一定能买。那水是分段管理,要是感觉不够大家喝,到时黄子川答应卖给你们,乡民都不一定愿意。乡民要是横起来,黄子川一个人敢把他们咋样?” 周鹤年拍了拍周老头的肩道:“我对大家深表同情,却爱莫能助。” 说完走出了亭公所。 第二天一大早,叶舒窈起床洗了脸,打开堂屋门,见十来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的院坝里,不禁大惑。 舒窈道:“你们这是?” 魏卜保苦笑了一下道:“舒窈夫子!你和子川东家救救我们呐。” 说完大家齐刷刷地就要跪下。舒窈赶快制止,同时冲里屋叫道:“子川,子川!你快出来。” 黄子川打着哈欠来到门口道:“老辈子些!这是咋个了哦,齐刷刷地来我家欺(吃)早饭嗦?” 周老头道:“子川东家!说笑了。我们已经商量好,愿意买水。你快把水给我们,家里早饭都没法煮了。” 说完吧嗒了一下干涸的嘴巴。 |
黄子川微微一笑道:“嗨!你们也不嫌麻烦,派个人来说一哈就行了。一哈儿我去给周亭长说,每天要买多少水,让他安排人给你们办。” 这群人赶快跑去亭公所候到起。周鹤年一到,他们赶快把腰上的钱袋子取下,放在桌上。清点完钱,将水票开出来,公人就带他们去金鱼河边取水。 到了河边刚要打水,守在河边的乡民四五个就跑了过来。说是现在他们的水都紧张了,不能给。公人和几个绅粮好话说尽,一个乡民不耐烦地道: “不卖就是不卖。有钱很了不起呀?遇到这灾荒年,你就是金山银山,也抵不了一捧粮,一口水。保命要紧,我们不卖。” 公人只好无可奈何地带着乡绅去下一段河,下一段也是一样,整死个舅子不卖。 大家焉趴趴地回到亭公所。周鹤年摇摇头道:“昨天我就说嘛,拿钱不一定能买到水。这哈晓得“钱不是万能的,锅儿永远是铁倒的”了吧?我也莫法!” 说完,让公人去通知黄子川。 黄子川亲自带乡绅和公人来到河边,结果一样,乡民就是不卖。渐渐地乡民越围越多,黄子川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有点生气地道: “这水是我花钱拦下的。你们一个个地喝着我的水,吃着我的粮。咋个起,我的话还不好使了?” 乡民吵闹起来,有说他们都不够,不卖。也有说就是不给这些黑心的有钱人,还有说有钱粮了不起?弄闷行十(不得了),回家吃爆米花下铜钱噻! 黄子川见没人听自己的,于是生气地在路边拿过一个水桶,走到河边弯腰就要打水。一个莽实汉冲过去,在黄子川屁股上就是一脚,黄子川连人带桶滚进了河里。 几个公人大声吆喝,扑趴礼拜地跑到河边,把黄子川拉上岸。黄子川全身湿透,头发散乱,光着双脚。那双鞋估计是不喝饱不想上来,影子都没看到一下。 子川走到莽实汉面前,气得六窍生烟,还有一窍都冒出火了。指着莽实汉道:“格老子!吃屎的把屙屎的码斗起(欺负),干得好,干得……啊切!” 打了一个喷嚏,子川才在公人的劝说下回家换衣服。 看子川那个溇馊的样子,想着还得靠他买水,魏卜保赶快给他整了架马车,吩咐好生把子川东家送回家。 家里人都去上班了。趁院子里没人,子川在院子门口,跳下马车几步就蹿进自己屋里。这家伙换上汗套和短裤,躺在床上,望着房顶突然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过了一阵,就听堂(táo)屋有开门声。一哈儿卧室门被推开,舒窈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打量着床上躺着的子川。 子川看着她,突然向她伸出双臂,舒窈赶快走过去坐到床上,趴到子川怀里。 子川道:“不在学校好好当班,跑回家干啥?” 舒窈脸贴到子川的胸膛上,伸出左手去抚摸着子川的耳垂,柔声道:“刚才有人说看见你回家了,全身绝湿(很湿)。不放心,回来看看。” 子川一只手搂着舒窈的香肩,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没事。刚才去河边给那些乡绅解决水,被一个乡民推下河了。” 舒窈立马支起身子,惊讶地道:“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咋会这样对你呢?” 子川道:“没事,我安排的。” 舒窈还是不解地看着子川。 子川道:“我这样安排,就是要让这些铁公鸡知道,我现在也拿民众莫法。他们以前不是惜钱如命吗?我现在要让他们知道拿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命,趁机狠狠榨他们一下,给他们点教训。明年开春的种子钱,我就准备让他们给担了。” 舒窈假装生气地道:“就你能!你要知道树大招风,别到处树敌。这些乡绅不比普通民众,有些人不好惹,你得知道低调示弱。” 子川知道舒窈为他好,劝他不要年轻气盛,老是争强好胜地。 子川道:“我听老婆大人的。” 就在这时,有人在堂屋里喊舒窈,听声音应该是叶四娘。 二人赶快起来走了出去。 舒窈道:“娘!啥子事?” 四娘道:“你们快去看看,有三个娃儿出事了。” 三人赶快出门。路上叶四娘说,有三个娃儿课间跑来饭堂找水喝。自己就拿碗让他们在装开水的瓦缸中自己舀。三个娃儿刚一上课,就在教室里翻肠倒肚地吐,要死要活地吓死人了。 子川一听,马上道:“舒窈!你陪娘慢慢来,我走快点去看看。” 子川飞叉叉撵过去,立马安排两个人守住那个瓦缸寸步不离。自己问明哪间教室就冲了过去。教室里叶顺章正满头大汗地救治娃娃。 子川道:“爷爷!咋个了?” 叶顺章道:“像是中毒了。我已经给他们灌了皂荚、瓜蒂、黎卢药水催吐,还好救治及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子川搭了脉,调动真气输入娃儿体内,慢慢将散在身体里的毒逼出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三个娃儿处理妥当。 此时,周鹤年也带着公人赶来,子川道:“周亭长!有人在向娃娃下手。” 周鹤年道:“我立马查找线索。” |
子川赶快让学校夫子把学生都喊进教室,让大家回忆今天看到哪些生人来学校了,然后又去找守门的伙计了解。忙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子川知道那么多家庭把娃娃交给学校,保证娃娃的安全是第一要务。所以,一直非常重视安保,平时不是学校的夫子伙计是必须登记,写明来意,找何人办何事。有生人来肯定逃不过守门伙计的眼睛。 想了一下,子川突然道:“伙计!昨天有没有生人进出,发没发现啥异常?” 伙计道:“昨天晚上亥时,我出来巡夜,看见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在花园边,我刚要理抹(询问)他,他一转身就消失在教室后了,我撵过去到处查找没找到。以为是贼(zuí)娃子来偷学堂的粮食,看看饭堂门窗都是关好的,也就没再管。” 子川又道:“今天的开水是哪个倒进瓦缸的?” 邱氏道:“是我倒的。” 子川道:“倒水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瓦缸有啥异常?” 邱氏想了一下道:“没啥古怪,当时缸里还剩有几碗水,想到现在水金贵,我就没舍得丢,直接将鲜开水倒进去了。” 四娘道:“李五嫂倒水的时候我也在边上。当时她不小心把装开水的桶落地上了,我还说她是不是昨天晚上的气还没消。” 子川随口道:“李五嫂!哪个惹你了?” 邱氏道:“别提了。还不是我那个日眉烂眼的男人,昨晚夜饭后出去转,在学校前不远处碰到了,高矮要跟我回家。我叨了他几句就走了。” 子川道:“李五块不是在......咋回来了?” 子川没好直接说坐牢,怕伤邱氏的脸。 邱氏嘴巴一噘道:“回来好些天了,我整死没张(理)他。” 问半天扯不清楚个鸭子鸡,看看早过了中午饭了,大家只好散去。送周鹤年等出学校大门,子川在周鹤年耳边嘀咕了几句。 天气热,李五块在杨树村吃过午饭,就去榻上睡觉,眠到申时都到了,擦了擦嘴边流的口水,准备起床。突然就听见外面咚咚敲门的声音。 五块打了个呵欠道:“哪个哟?” 周鹤年道:“亭公所周鹤年。” 五块心里就是一惊,舌头有点团不转地道:“啥......啥子事哦?” 周鹤年道:“开门再说。” 五块周围看了看,好像飞不出去。只好稳了一下神道:“来了,来了!” 门打开,见周鹤年后面还站着两个公人。有些傻眼愣神地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子?我是县衙放我出来的,不是阴梭梭跑出来的。” 周鹤年道:“找你去公所了解情况。” 五块道:“啥子事,不说清楚我不去,弄闷大的太阳。” 周鹤年道:“这个不是街边边卖小菜,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走!” 两个公人钻进屋子,推着躴巴巴儿(身子瘦小叫躴)的五块就蹿出家门。五块见湾子头几家门口都站着人在看热闹,于是大声武气地道: “我天天老实在家,就是‘组织蚊虫咬人,地马儿打洞’的事都没干过,你们凭啥子抓我?” 周鹤年道:“哪个说了抓你,只是让你去公所协助了解情况。” 莫法,五块只好在门边凳子上薅把烂蒲扇,跟着周鹤年走了。到了公所,周鹤年让他坐在案前,刚要说话,门口有人叫,于是走了出去。 一哈儿周鹤年回来道:“你老实坐在这里,我去处理点事就回来,耽搁哈儿。” 说完把门一关,咔嚓一声上了锁。从杨树村到舒镇八九里地,天气跟灶孔里样,感觉周围东西一点就会着火,五块嗓子都快冒烟了。 见案上有个瓦鉢里有水,旁边还有个小碗。于是,端起碗舀起水就咕噜咕噜灌了一大碗。肚子里全是凉意,心里感觉跟整了一碗荷叶凉糕一样巴适。 五块坐下不久,突然腹内一阵绞痛,四肢疼痛麻木,全身无力,恶心呕吐。五块强忍着痛,来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嘴里呼喊道: “快来人,救我!” 旁边的公人听见也是慌了神,赶快打开门,见李五块坐在地上,胸前地上吐了不少秽物,满屋子恶心的臭味。 另一个矮个子公人赶快到医馆找医工(医生)。幸好相隔不远,医工很快把行头把子(工具,这里指医疗器材)带起,飞叉叉地过来。 医工一看,清了一下脉道:“中毒了,你这是吃了啥子哦?” 高个子公人道:“挨球!你是不是喝了桌上的水?” 李五块一边嚎叫,一边艰难地道:“才将(刚才)喝了一大碗。” 高个子一拍大腿道:“你个背时的,要喝水你说一声嘛,这水是今天学生中毒取回的水样,学童当场丢翻几个,你说喝了咋不日笨吗?” 矮个子道:“何太医!这要紧吗?” 何太医道:“你说要不要紧?再不救治怕是只有哦豁(完蛋)了。” 矮个子道:“那你快整噻!” 何太医道:“关键是中的啥毒,我一时也验不出来,没法对症下药。从脉搏来看半柱香的功夫抢不回来,神仙都莫法了。” 矮个子道:“那你快去验噻!” 何太医道:“我拿点水样过去。兄弟!你要硬起哈(挺住)。”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李五块抱住何太医的小腿,一边呻唤一边道:“你......你不要去验了,是砒......砒......砒霜。” 高个子走出门去,一哈儿周鹤年和黄子川就走了进来。黄子川端着一碗黄杠杠地药水,蹲下来道: “这是催吐的药水,你赶快喝下,我再想办法把毒给你逼出来。” 忙了半个时辰,李五块虽然像一堆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不过好歹是没事了。黄子川擦了擦汗,跍到李五块身边道: “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老实交代那年子陈世安伙同你们,在树林是如何让张五爷媳妇蒙羞的。” 一听这话,大家就是一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四十四 李五块被王炸吓尿 叶顺章想孙儿着急 书接上回,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申时,黄子川、周鹤年就来到亭公所。 周鹤年道:“把李五块弄过来。” 两个公人带过李五块。周鹤年道:“昨天让你遭罪了,都怪我事先没给你打招呼。” 李五块焉兮兮一笑道:“不怪你,不怪你!” 周鹤年加重语气道:“不怪我,那就只能怪你了。说说学校娃娃中毒的事吧!” 李五块心里一慌道:“学校啥中毒,我不晓得。周亭长!散……散不得坛子哈。” 周鹤年眼睛一瞪道:“哪个跟你散坛子?” 黄子川道:“李五块!我知道你是条汉子,从小在杨树村欺负我那威风,我现在看到你沟子都夹紧了(屁股夹紧,意为紧张害怕)。今天周亭长负责问案,我自告奋勇来负责伺候你。好好交代,否则,我让你一定想见你妈。” 李五块可怜兮兮地道:“过去是我太不是人。黄子川!你高台贵手。不过中毒这事我真不晓得,你让我说啥子哦?” 周鹤年拍案厉声道:“还想抵赖。我问你,昨天救你的时候,你如何知道学校被下的毒是砒霜?你这是不打自招。” 李五块慌慌张张地道:“我……我从小到大,就知道砒霜是毒……毒药。所以,你们说中毒我才说是砒霜。” 周鹤年道:“看来你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带证人。” 此时,两个公人带进邱氏、学校守门伙计、药店伙计三个人。 邱氏一进来,就给了李五块一个响亮的耳拭(耳光),然后就去撕打他。公人赶快把邱氏扯开。 周鹤年待邱氏在一边站定,缓缓道:“昨天学校被下毒发生后,经过我们的努力找到了这三个证人和一项证物。药店伙计能证明你前几天去他那里买过砒霜。你婆娘能证明前天晚上你在学校附近出现过。学校伙计前天夜里在学校看到过一个像你的身影,这个小布袋是在学校水缸不远处发现的,就是装砒霜的袋子,里面还有残留的砒霜。药店伙计,这个袋子是不是你给李五块装砒霜的?” 伙计看了一下道:“没错。你们看这个布袋里面有我们缝制做下的暗记,口袋缝完打上结后,我们会在旁边再来一针打结才算完成。” 周鹤年道:“李五块!你的那个口袋呢?” 李五块道:“我闹(毒)完耗子就丢了。他们药店每天卖出弄闷多药,为啥这袋子就不可能是别人丢的?” 药店伙计道:“当时装药的布袋用完了,我缝布袋时常用的黑线也没了,你还说就用这根红线缝嘛。所以,大家请看这布袋就是用红线缝的。” 周鹤年道:“现在,有人证明你前天购买了砒霜,有证据证明你去过学校,你的药袋出现在水缸附近,昨天你中毒居然知道就是砒霜。这一切铁证如山,你还抵赖吗?” 李五块突然咆哮道:“我没干,就是没干,都是你们诬陷的。” 书中暗表,学校出事后子川当时就想,这种投毒的方式目标应该不针对学校某个人。学校是自己办的,出了事自己就只能猫儿抓蓑衣——脱不了爪爪。故最终目的肯定是冲自己来的。自己对学校夫子伙计、学童扪心自问没有啥对不起他们,不管当面背后哪个不说自己的好。所以,下手之人肯定不在内部。在查找生人的过程中,知道李五块前一天在学校附近出现过,加上守门伙计描述那个人影有点像李五块。这日疯分子(疯癫的家伙)本来与自己就有仇,有作案动机。 可怀疑得有证据,直接弄来审问他肯定不会承认,还打草惊蛇,以后反而被动。于是子川做了一个大胆推测就是五块干的。所以,昨天出校门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鹤年,并告诉他需得如此这般才可能让五块想板都板不脱。下午把五块弄来,周鹤年就故意把他锁在屋子里,就是要让他去喝那个水。情急之下,为了保命,只要他说出里面是啥毒,基本就可以定他的罪。 在五块说出砒霜后,子川和周鹤年一商量,砒霜这种毒药,一般情况下家里是不会保存的。要用来闹(毒)耗子,多半是现买。所以,上午又把公人撒出去,在舒镇以及周围场镇调查。 砒霜因为具有祛腐生肌、杀虫化痰、截疟的功效,多用于痔疮、寒痰、哮喘、尿急、歇痢等疾病,那个时候基本上药铺都有售卖。家里闹耗子民众也都是在药铺购买。所以,就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药铺。果然,在舒镇的妙春堂查到了五块最近去买过砒霜。后来公人在学校水缸附近又找到了药袋,经妙春堂伙计辨认后,这就将五块投毒的事进一步捶实。昨天子川说逮他来是想调查张五爷媳妇被奸,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让他没有思想准备。 周鹤年道:“我劝你还是丢刀(放弃抵抗),免得受弄闷多皮肉之苦。把你是咋个投毒,为啥黑起屁股跟学校过不去说说?” 李五块心想丢刀就等于丢命,老子哈(傻)不到你们一半(比你们多傻一半之意)。 李五块叫道:“我没干就是没干!” 黄子川冷着脸看了李五块一眼,心想十二生肖也没有属鸭子的,死到临头嘴壳子还梆硬(很硬)。 黄子川走过去,盯着李五块恶狠狠地道:“别以为老子不当地主就没有王炸。” 李五块有些愕然地看着黄子川,这也难怪他没懂起音乐,人家一个古人没斗过地主。 黄子川拉起周鹤年道:“周亭长!把这家伙看管起来。都该欺夜饭了,到馆子里让店家整两个菜,打壶酒,让李五块好好摔摆一顿。明天逢场,把咱们掌握的证据、证人都公布出去,让赶场的民众来判断是不是他干的。咱们也来个公审,免得有人说我们断糊涂案。” 说完,黄子川拍了一下李五块的肩道:“今天该吃吃,该喝喝。明天能不能欺(吃)晌午就只有看个人八字硬不硬了。” 周鹤年道:“都散了吧!” |
邱氏狠狠在五块额髅上戳了一指头,五块可怜兮兮地道:“婆娘!我是被冤枉的,你要救救我。” 邱氏没张(理)他,和大家一起走出门去。 想到明天弄到街上,以自己的恶行,那帮乡民肯定恨不得撕下他的肉生吞了,怕是孜然酱油都顾不得蘸点。五块心里禁不住一阵恶寒,在里面声嘶力竭地拍着门嚎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不能啊!” 第二天一早打开门,见昨天给李五块的酒菜一点没动。李五块坐在地上,瞪起个巨儿圆无神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满脸恐惧。 李五块不是那种“捉得蜂子,日得蛇”的狠角色。心肠坏,胆子小。自从昨天黄子川说要将他交给民众后,这家伙心里怕得要死,被恐惧折磨了一晚上,眼睛都落坑儿了(塌陷)。 看着那个神态,你会想起将死之人的样子。 周鹤年道:“马上把告示巴(贴)出去,你们两个去整根木桩钉在场口地上,把李五块拉出去绑在木桩上。嘴巴别堵,让他说话好去给民众辩解。” 告示贴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所门口就围了一大群人,挥舞坨子(拳头),群情激奋。 五块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身子往后直缩,嘴里不停地念叨道:“不是我干的,我不出去……” 两个公人一回来,周鹤年手一挥道:“赶快带过去绑好。” 公人走过去,李五块惊恐地道:“嫑过来,嫑……嫑过来,妈呀……” 果然被黄子川说中,五块想他妈了。 一声惊叫,李五块双手抱头,身子缩成一堆,裤裆下缓缓流出一道液体。公人没管,一人拽一只手杆,拉起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五块用尽全力一只手抓住门框,整死不放。 李五块一边用着劲,一边道:“我说,我说,嫑让我出去。” 周鹤年让李五块在门边和公人板(挣扎)了一哈儿,才道:“拉回来!” 将李五块丢在地上,也不管他姿势雅不雅,见公人记录准备妥当。周鹤年道:“李五块!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出来。我警告你,不要牛胯扯马胯(东拉西扯),也不要吃篾条屙晒垫,跟老子编些来说。这几天,老子已经被你整溇(精疲力竭)了,没啥子耐性。一个不欢喜,直接弄出去绑起,老子才懒球和你繎(纠缠)。” 李五块楞了一下,抬起一双失神的眼睛道:“给我喝两口水,我说。” 事请的由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因为遇到是旱灾,庄稼都死了,山上几乎都没人干活。别说他躴巴巴儿的,就是身强力壮的大汉都找不到事干。所以,李五块回家后就只有闲耍起。没几天,陈世安给的钱就用完了。再去找陈家父子要钱,钱是拿了,感觉有些绵扯扯地(不干脆)。又过了三四天,还去要钱,陈伯谦脸色不大光生,陈世安把钱袋揍到他手上时,突然来了一句: “你这光脚的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咋穿鞋的还是过得四平八稳的呢?” 李五块当时没回过神,只是觉得这跟叫花子一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回家郁闷地躺在床上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前几天曾经冒过皮皮(说大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世安那话的意思,显然是在提醒自己,别光晓得拿钱,得赶快找点坡坡坎坎给哈(傻)儿爬。 想起自己坐牢,婆娘现在嫌弃自己,这都与哈儿有关。特别是听陈世安那意思,居然自己婆娘好像和黄子川还有一腿,五块心里就生气。要得个锤子,让老子不舒服,你也嫑想酥气。 咋办呢?直接手上过估计自己在哈儿面前,只能算个三瓜两枣。看样子只有阴到起下黄手(毒手)。 左思右想,有了些眉目。李五块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要弄老子就给你来个莽的(大的)。” 买好耗子药,七月十五那天晚上准备阴梭梭跑去学校投毒。到了学校不远,看见邱氏走在路上,摇扇打扇地,摆着柳枝般的细腰,扭着肥厚的屁股,感觉特别好看。五块在牢里两三年没尝过腥,说实话你现在就给他嫫母、孟光(古代著名丑女),他都能上演飞蛾扑火般的绝技,自己婆娘本底子就不差,再加上这两年养出了不少精神头,五块更觉得美得眼馋。 五块跟了一小段,硬起颈杆儿走上去和婆娘打招呼,满脸笑得稀烂,开口尽是些讨赏卖乖的话。邱氏瞪了他一眼,一蒲扇打到他脑壳上,还在他的连儿杆(脚踝)上踢了一脚,嘴巴一瘪冒了几句刺耳的话,望起个天走了。 婆娘这鬼样,伤害不大,却侮辱性极强,五块感觉心子把把都是泪水。 五块抹了一下眼睛,带着对婆娘和黄子川的怨恨消失在夜幕里。围着学校转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可以攀爬的地方,冲围子(翻院墙)进了学校。转了一哈儿来到饭堂,看见有只靠墙的瓦缸,墙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子,写着“开水”两个字。见里面还有些水,将身上的小药袋里的药全部倒入缸内,然后找了一截树枝搅匀才离开。走了几步觉得那药袋没啥用处,随手就丢在路边的草笼笼(杂草覆盖的地方)头。后来准备翻墙出去的时候,被守门的伙计发现,五块东跑西绕,钻进一间教室躲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事情彻底清楚,周鹤年又把李五块带到学校,让他把投毒的路线指出来,一切均和交代的吻合。 |
最后,周鹤年在学校的议事厅,找来叶顺章、叶舒窈、黄子川、邱氏,李五块也被公人押着在场,通报了整个破案的情况。最后,周鹤年道: “李五嫂!你男人犯下的是重罪。我现在正式通知家属,立马拘押人犯,马上押解到县衙大牢。有啥话需要交代赶快说,要给人犯啥东西马上准备,给你一个时辰。” 邱氏道:“周亭长!请以后嫑叫我李五嫂。以前他日赌夜嫖就没把我当他婆娘,自从他找人烧了学校料场,我就已经不认这个男人。现在又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按照王法该咋个整治,与我无关。我和他也没啥话可说。”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三个学生中毒,身体受到伤害,黄子川、周鹤年、叶顺章、叶舒窈逐一拜访了学童家长,说明了情况,并恭敬致歉。学童家长倒还温良,没向两千年后的某些人学习,动不动就哭闹着要巨额赔偿。 估计是这些古人心性“呆傻”、“进化”不够吧。否则,黄子川怕是要整得倾家荡产,涮得个寡球烦(麻烦大)。 李五块投毒,虽然是他的个人行为,但这里面有陈家父子的影子,彻底将黄子川激怒。第二天,黄子川来到刘家湾找到张五爷,将其媳妇被奸一事告诉了他,并表示只要张五爷状告陈世安,他将出面作证。 五天后,呈子递到县衙,衙署公人立即带上棍棒绳索,将陈世安锁拿归案。后来,陈世安和李五块被判终身监禁,此是后话一并交代。 哦豁(完了)!这两个现世报如“鸟陷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再不能为祸乡人,该球鸡公背时。 今年遇到大旱,学校就取消了暑假,让学童天天在学校有饭吃,黄子川要将这些舒镇的“希望”纳入自己的羽翼呵护之下,不受一点伤害。好在金鱼河的水最终以每斤四十钱卖给乡绅,天天有大把的进账,学校学童的伙食费倒是不愁。 八月初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舒窈陪黄子川出去转耍,家里就剩叶顺章、叶四娘和两个娃娃。 四娘让两个娃儿洗完澡去看书。就和叶顺章一起,坐在堂屋门口捏把蒲扇歇凉。 叶顺章道:“四娘!这舒窈和子川结婚也几个月了,舒窈身子有点动静没得?” 四娘道:“前些日子我也问过,南瓜还没起蒂蒂儿(指还没一点迹象)哦!” 叶顺章道:“我也六十出头了,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没几年活头了。真希望舒窈早点给咱们家生个乖孙儿。闲来无事,能含饴弄孙,享受一哈天伦之乐。” 四娘道:“爹!我也想有个娃娃天天家婆家婆(外婆)地叫着,跟着脚跟转。这样的日子那才巴适。” 叶顺章道:“舒窈和子川都年轻力壮地,按理不应该呀。记得当初你结婚第二个月就有了舒窈,这都几个月了咋就没点响动呢?” 四娘道:“爹!你放心嘛。有些女的结婚几年才开怀,这才几个月,很正常。” 叶顺章道:“我还是觉得有问题。以前没太在意,最近我发现舒窈身上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麝香会影响女人怀娃娃的。” 四娘道:“不会哟!他们两个都懂医术,而且子川的医术怕是周围几十里无人能及。他们会不知道麝香的药效?” 叶顺章道:“会不会是两个都是年轻,不得法。你这做娘的方便,有空关心一哈。” 四娘一笑道:“爹!你想多了。听舒窈说,胡县令中年得子,就是子川给治的。那个时候这小子还没结婚他都懂,难道还会结了婚活转去了(反而不懂)?” 叶顺章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这时,美盼在里屋和露语打闹,听着露语那脆生生的笑声,叶顺章有些眼气(羡慕)地道: “要是咱家有个像露语一样的乖孙儿,我就辞了学校的事,天天在家带着,教他读圣贤书,顺便给你们买菜做饭。” 四娘一笑道:“我相信子川和舒窈。爹!你的愿望很快会实现的。” 黄子川和舒窈出来,就顺着山路往斗笠山走。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土坎边坐下。此时太阳通红,有一半已经被山尖遮住。远处觅食的雀鸟开始回巢,守巢的鸟儿用柔绵的呢语迎接着归来的情侣,山风偶尔从远处吹过来,扫过脸庞时觉得特别舒爽。 子川一只手搂过舒窈的肩膀,另一只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闻着她幽幽的体香。不禁有些陶醉地吟道: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阑无绪不能愁。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这是清朝纳兰性德的《菩萨蛮.一半残阳下小楼》。词的意思是,黄昏时分,夕阳依依,暮掩小楼,朱帘斜斜垂挂在软金钩上。依靠着栏杆,看那残阳斜晖,心中难掩愁绪。有个盈盈动人的女子骑马而过,她略施薄妆,浅描眉黛,却也别有一番妩媚风流。见到陌生人她就脸生红晕,神情羞涩却又回头顾盼。 舒窈靠着子川的身子道:“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好美的诗句。别说你们男人见到会魂牵梦萦,就是我们女人见到也会心生嫉妒。” 子川道:“我家舒窈就是子川的‘薄妆浅黛’。以前在乡下,每次见你路过我家门前,我就会躲在窗户后,偷看你远去的背影而生起满怀愁绪。” 舒窈掐了子川一下道:“以前你跟个柳下惠似地,原来都是装的呀?” 子川用力一搂道:“以前我是自惭形秽,不敢有奢望。没想到有一天会抱得美人归。” 此时夕阳已经几乎被完全隐去,舒窈望着红彤彤的西天道:“晚霞真美!” 这时,美盼牵着露语,在远处向二人招手道:“夫子!快回来,有人找。”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四十五 来舒镇姐妹拜师 见烽火民众拒敌 话说子川和舒窈正在斗笠山上闲聊,听美盼说有人找,赶快回去。原来是红姨带着玉兰和芍药来了。 三人坐着马车吃过晌午才离开江阳城。所以,现在才到。 红姨给子川家带来了木耳、笋子、香菇、干豇豆等干货,也带了果脯、蜜饯、核桃、糕点。东西多,子川和家人搬完东西,拿出一些让美盼和露语吃。叶四娘赶快去烧火做饭。 舒窈端来茶水,几个人就坐在堂屋的桌子周围说话。 舒窈道:“红姨!你们咋来了?前不久我还在说哪天和子川一起,来江阳看你们。灾荒年大家都不好过,也不晓得你们咋样了。” 红姨道:“我们那里守着江边,自己又开着馆子,日子倒还过得去。以前听子川说有旱灾。所以,在年初我们就把手头所有的现钱买成了货物。现在物价飞涨,倒是赚了不少。” 芍药道:“子川哥!我真觉得你神了,感觉老天爷都听你安排,你说要大旱他真就来了。” 子川一笑道:“你那意思这大旱是我支使老天爷在使坏?” 芍药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夸你厉害晓得不吗?” 玉兰道:“现在大家都艰难,酒楼生意也不好。我们商量干脆关一段,等旱灾过了再开张。无事可做,所以来看看你们。明天我们去把百花苑那个老屋收拾出来,就在舒镇住些日子,和你们热热闹闹地耍几天。” 芍药道:“子川哥!这回有时间了,你得把打碗奏乐教会我们。” 子川道:“那以后你得叫师傅师娘哈!” 舒窈道:“我不得干,我和你们一般大,叫师娘太别扭了。我可不想自己太老。” 说完,对玉兰芍药道:“叫师姐,姐教你们。” 美盼吃着糕点道:“那以后,我和露语就是你们的二师姐、三师姐了。” 玉兰道:“你们两个也会打碗?不信!” 美盼道:“等你们吃完饭,我和露语给你们展示一下才艺,这师姐不是白当的。” 子川笑道:“看这样子,我只负责收徒弟。你们都可以代师传艺,好像接下来都没我啥子事了。” 舒窈道:“那是,我们姐妹一起耍,你站一边去。” 这时,四娘过来说饭菜都好了,让过那边去吃饭。 吃过饭已经亥时了。今天晚上又是个晴天,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满天星星闪烁,天空时不时划过一道流星。院坝里很明亮,好多人围在一起闲扯歇凉。四娘拿了点红姨送的东西给大家尝,然后就在门口的坝子里整了两个火烟堆煍(qīu。烟熏之意)蚊子。 子川搬出一张条案,拿出一摞碗,舒窈敲击着碗辨音后排好。 舒窈道:“咱们今天晚上先请二师姐、三师姐给我们表演,明天我们再讲解一些基本的要诀。有个十天半月地,你们两个小师妹就会了。” 玉兰、芍药嬉笑着点点头。 两个娃娃站到条案前,拿起筷子边演奏边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 院子里歇凉的人们,听着这干净的童音,优美的旋律,都纷纷围过来。当音乐声止,大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玉兰道:“从来没听过弄闷好听的歌。美盼!你和妹妹再给我们来一首咋样?” 美盼道:“要得!这次我演奏,露语妹妹给你们唱一首《蜗牛与黄鹂鸟》。”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喜阿喜哈哈在笑他。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呐, 现在上来干什么? …… 露语的童音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边唱还边跳,活泼可爱。大家又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俩姐妹演唱了几首儿歌后,芍药高矮要子川和舒窈一起演唱一首。 舒窈道:“美盼!你来奏乐。我和子川夫子给大家演唱一首非常抒情的歌曲《画你》。” 把你的倩影画在家乡的山顶, 甜蜜的笑容定格在我心里。 深情的歌声描绘你的美丽, 只为让你永驻我心里。 我用爱画一个温柔可爱的你, 让我在梦中无数次见到你。 梦你的夜晚我不愿醒来, 只为把你画在我心里。 …… 二人先是各自独唱,最后一段合唱,子川声音浑厚,舒窈嗓音绵软,表演情感充沛。将这首歌的艺术魅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当舒窈即将演唱完最后一句,子川弯下腰对美盼道: “继续!” 说完直起身子,给了舒窈一个眼神,手一伸,舒窈伸手搭上,跟着音乐的节奏,二人跳起了柔曼舒展的华尔兹舞,踩着音乐的节奏,舒窈在子川的带领下,裙带飘飘,舞姿轻盈,真有“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之美。 华尔兹是二人在一起的时候,舒窈问现代人平时都怎么娱乐,子川给她说了好多。其中就有华尔兹,并且还当场进行了演示。舒窈觉得有趣就让子川教会了她。 听着这从未听过的歌曲,看着这从未见过的舞蹈,感受着二人水乳交融的情感。玉兰芍药不禁一阵艳羡。 当曲子戛然而止,二人才牵手站立,给大家深鞠一躬,院子里又是一阵掌声。 这些日子,人们都忙于应对旱灾,找粮找水成了很多人家每天唯一去干的事情。人们饱尝着灾难带来的痛苦,已经忘记了人生的乐趣。这个夜晚,是在这个灾荒之年中,大家难得的一次欢娱。 但愿他们的歌声能给院子里的人们些许慰藉。 整到子时,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家里还有两间空房,子川和舒窈就收拾出来,让红姨母女暂时住下。 天气热,反正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母女三人洗完澡,大家又在堂屋坐下闲谈。 |
玉兰道:“听说好些地方吃水都很困难,没想到你们还能洗澡。” 舒窈道:“这都多亏了子川。他在旱灾前就在后园挖了一个大水池,用马车到金鱼河里拉水装满。所以,我们家隔天可以省着洗一回。不洗澡时就只能用水擦擦身子。用过的脏水就拿来浇后园种的丝瓜、茄子、豇豆。” 红姨道:“现在蔬菜可是好东西,好些家庭都只有吃鼓眼饭(没菜下饭,鼓着眼往下硬咽)了。” 玉兰道:“子川!你说这旱灾好久才能过?再整一年半载,怕是好多人熬不过了哟!” 子川道:“明年春末基本就过了。整个江阳粮食维持到明年应该没问题,就是好些地方缺水,只能长途跋涉去沱江长江取水了。还好,我们白庙这里有水有粮,日子倒还能过。恐怕江阳周围其他灾区就恼火了,他们没有准备,缺粮缺水,死人就难免了。” 芍药道:“春天就有雨了,真的?” 子川点点头。芍药一笑道:“你不是不承认老天爷听你的吗,咋弄么肯定?” 子川道:“不是老天爷听我的,是我知道老天爷咋安排的。这是一回事吗?” 芍药楞了一下道:“子川哥!我咋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神神秘秘的地方呢,你是人还是神?” 舒窈道:“我家子川是人。要是神,私自下凡还不被天庭逮回去关雀儿笼笼(牢笼)?” 说完,心里想,要是你们知道真相,我家子川怕是跟神也没多大区别了。 子川道:“现在大家被旱灾搞得精疲力竭,情绪都很低沉。该提振一下大家的精气神了,我想给你们三人一个任务。” 玉兰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你说啥任务,好耍不?” 子川道:“我想组织一场歌舞盛会,春节在舒镇演出,让大家欢喜一哈。” 芍药道:“啥叫歌舞盛会?” 子川道:“简单说就是以唱歌跳舞为主。不过也可以有相声小品、魔术杂技。你们把学校娃娃夫子薅拢来,教练歌舞,我抽空教相声小品。至于魔术杂技就我亲自来表演。下来舒窈和你们搞一个具体方案给我看看。” 芍药道:“子川!把你那些好听的歌曲给我们,我们把娃娃教会,表演时一定会受到大家的喜欢!” 子川道:“没问题。” 舒窈道:“啥叫魔术?长弄闷大没见过。” 子川道:“简单说,就是让人觉得有魔力的表演术,叫魔术。其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幻术或者戏法。” 芍药道:“你表演给我们看看。” 于是,子川拿来三个碗,找了三个小核桃,为他们表演“三仙归洞”。四个女人瞪大眼睛看着,不管咋样就是猜不中碗里?(盖)着多少个核桃。见子川过、过、过地喊着,根本无法明白核桃被碗盖着,咋从这个碗跑那个碗去的。以为子川真有魔力。 现代“三仙归洞”耍得最神的是河北吴桥的王宝和,人称“鬼手”。张建豪也是从视频中学会的。 玉兰姐妹从小在百花苑长大,歌舞自是有很高的造诣,指导娃娃自然不在话下。自此以后,三人全力准备那场歌舞盛会。很快在学校、路上经常可以听到学童唱着那个时代觉得陌生、又脍炙人口的歌曲。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底。 一天上午子川正在看近些天制盐情况的报表。 郑德明进来道:“东家!古怪了。井里现在只能提起半筒卤水,这架势恐怕还会减少。啷个(咋个)办哦?你快去看看。” 子川道:“我也没办法,天干了弄闷久,可能是地下水位下降,自然就装不满。你马上派人去打听,咱们井灶周围的水井咋样,看是不是都干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郑德明来报告,说周围几里范围内的水井都没水了。 子川道:“要解决只有一个办法,往井里灌水。现在水源枯竭,民众吃水都困难,只能减少产量,要还不行,那就停产。” 郑德明道:“金鱼河的水是咱们花钱拦下的,能不能用那里的水?” 子川道:“你说个锤子!金鱼河有些地段已经快见底了,去动那里的水,你不是把大家逼上绝路吗?咱们任何时候千万别去干触犯众怒的事。否则,到了阎王那里咋死的都扯不伸展(说不清楚)。你通知大股东明天开会,把这个情况通报给大家。” 郑德明道:“好的。那我们去吃晌午嘛!” 子川点点头,二人来到饭堂坐下。刚端起碗,万壑松慌慌张张进来道:“东家!不好了,牛头山冒起了三堆烽烟。” 烽烟表示有祸事。具体的含义是,一堆烽烟山下有狗,两堆烽烟狗在山道走(表示山下失守,歹人正在上山),三堆烽烟狗到家门口(表示歹人已经攻到寨门),四堆烽烟狗入家门满屋吼(指寨门已经失守) 烽烟代表的意思早在囤粮之初,就由乡布告周围民众。周围十里内民众只要看到燃起第二堆烽烟,青壮民众就必须抄家伙救援牛头山。民众也知道,牛头山一旦被劫,就等于要了大家的命。 直接燃起三堆烽烟,说明山下兄弟还来不及向山上示警,就已经被下黄手(毒手)或被控制,而且歹人迅速兵临寨门。肯定是遭到突袭。 这是子川的初步判断。 子川和郑德明冲出饭堂,万壑流已经把马牵了过来,几人翻身上马就向牛头山冲去。 一路上子川见有好几匹马正在狂奔,马上人都抄着家伙。见子川冲过来,立即与他汇合,尾随其后向牛头山冲去。 半道上,只要有骑马抄家伙的,后面的人都会招呼着汇入子川的队伍。到牛头山子川只用了现在半个小时多点的时间,见周围民众有的拿扁担,有的拿锄头从四面八方赶来。 有三个女人骑着马正在向民众喊话。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叶舒窈,另两个分别是红衣女玉兰、蓝衣女芍药。因为舒镇比兴隆场到牛头山近,所以她们先到了。 |
@扬光RC 2022-07-09 07:39: 弄闷大就是那么大的意思。方言的魅力就在于它不同于普通话的发音、用词、语言习惯和表述特点。让看惯了普通话文字的读者,觉得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
最近两三个月,三人见早上子川练习冲虚掌法,不但身姿潇洒,蹦跳自如,而且功夫十分了得,就缠着子川要学。子川想遇到这样的乱世,教她们一点防身之术,关键时候她们能自保,自己也少分心。尤其是舒窈,将来自己穿越回现代社会,没人照顾,更应该教她一些本事。否则,自己咋能走得安心。 子川就答应教他们冲虚掌法和道家的练气秘诀,三人也很刻苦。现在的功夫,对付一般的壮汉一个两个应该是没有问题。 只见舒窈在马上道:“我是叶舒窈,黄子川的堂客。大家听我指挥,现在山上棒老二正在进攻寨门,我们三姊妹领着大家,咱们分成左中右三路上山。只要不是寨门马上要被攻破,我们只可以袭扰他们,千万不要去硬拼。拖到黄子川、万不黯、周鹤年带人杀到,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舒窈这样安排,并不是怕死,而是想减少民众的伤亡。那些棒老二毕竟是经过专门训练,这些民众哪是他们的下饭菜(不是对手)。当然,若是寨门要破,那就只能以死相拼了。 说完,跳下马转身就准备上山。 子川远远地喊道:“等一哈!” 三个女人心中一喜,嘴里同时道:“子川!” 子川冲到三人面前道:“这是刀枪棍棒拼杀,在血盆抓饭吃的地方,你们婆娘家跑这里来干啥?前锅还没滚后锅倒还滚圆了(不该积极的倒积极得很)。回去!” 舒窈嘴巴一噘道:“我不!” 芍药玉兰也道:“我们也不!” 黄子川跳下马没理,跑到土台边,弯腰从死在地上的兄弟手里拿过旗子,一手一杆舞着向山上打旗语。 山上兄弟一见,赶忙告诉冲虚道长道:“报告道长,东家带人到了。他让我们守住寨门,不要开门迎战,拖住他们。等一哈儿人马和周围民众聚拢,棒客就会因心虚而军心动摇。那时,再理应外合,棒客必土崩瓦解。” 清虚道长道:“就按黄子川的办法。大家赶快准备热油。” 黄子川的到来,就像一只打气筒,把兄弟们的气整得胀鼓鼓地,士气陡然提升。还在担心被土匪攻破的兄弟立时有了胜利的信心。 山下乡游儌万不黯、亭长周鹤年相继赶到,带来乡丁公人四五十人。看看山上的土匪也不过就是七八十人而已。 子川、万不黯、周鹤年三人棚在一起,一咬耳朵(小声商量),觉得这群棒客应该缺乏必要的军事常识,既然不能速战速决,现在风紧就该果断扯呼(形势不妙赶快撤)。 最后三人决定先把半山腰棒老二的马群给祸费(祸害)了。没有马棒客必然军心不稳。 于是在队伍中选了九个弓箭手,分左中右三方接近马群。守马群的土匪大概有十几个,见下面有人上来,捏起刀枪棍棒,鼓起个眼睛盯着他们。不时放箭威慑一哈。 这些公人也是练过的,手里捏着盾牌,距离稍远,加上人的目标小,棒老二根本伤不了他们。反倒是两个公人配合挡箭,一个向马群放箭。马群目标大,也不需要射死,整痛就行。所以,公人箭箭得手,没用多久十几匹马就屁股上、腰杆上带着箭,跩筋打斗(摔着筋斗)地连滚带跑下山去了,马群也乱了起来。 山上看山下清清亮亮地,棒客立马就发现马跑球了。来的时候一人一匹马,这跑了十几匹咋干,一哈儿回去拿十几个人扯指姆儿(闲得无事。这里指没马骑)?我日,这不是拿命给公人凑荷包吗(送给公人拿去讨赏)? 这样一想,好多人心里就活动起来了,一哈儿老子会不会被丢下赶十一路(十一指两根脚杆。这里是走路的意思。那个时候没有数码子,我只是用现在方言描绘那意思)呢?老子这一双腿跑得赢四条腿的马不呢? 要得个锤子,一哈儿马肯定都给那些大二五爷(指当官的)骑了,哪会给我们这些虾米。看样子今天怕是要涮烦(糟糕)哦。要是一哈儿败了,老子得先跑,抢得赢才是大哥。 棒客头子一看,晓得军心要散。山下还有很多民众提起行头把子赶过来。时间一久,一个不慎松了那口气,自己队伍马上就会拉稀。于是,重新组织火力,催动人马进攻寨门,准备最后一搏。 这憨包鸭儿可能是觉得乡民可欺。 一群人摇旗呐喊冲了上去,奈何寨门厚重,冲在前面的兄弟时不常地要提防上面浇油下来。那油淋在身上嗞地一声,马上就是一声嚎叫,听得人胆寒。寨墙上那些砍脑壳的还嘿嘿笑。 几个回合下来,箭伤、烫伤的弟兄就好几十个了。半山腰的马也没剩几匹。 黄子川一看这钝刀儿割肉之法巴适惨了(好使得很),已经让对方减员一大半,军心在不断被瓦解,自己这边居然没有一个伤亡。山上估计也就是有点轻伤而已。 看看火候到了,黄子川再次跳上土台向山上道:“激怒对方,让他们再次进攻,将滚油全部倒下。” 于是,清虚让山上弟兄先是指着棒老二八辈祖宗日撅(骂),然后又去问候他们家中女人,再然后就是一阵踏削(说话轻贱对方),整得棒客头子大怒,带头攻山。大哥都上了,小弟们做做样子也要扎起噻!于是,一窝蜂涌向寨门。 寨墙上的弟兄见一群人抬着木头撞向寨门,赶快几个人手拿盾牌挡箭,一头一个兄弟拔掉稳住油槽的插销,轻轻一用力,上千斤滚油倾泻下去,一阵热气冒起,下面就是鬼哭狼嚎一遍。山下黄子川三人带着公人民众,一个吆喝吼起,漫山遍野都是“逮棒客”的吼声。 寨墙上又是一阵箭雨飞泻。清虚号令开了寨门,一群人像饿狼一样冲出,上下合围棒客。跑不动的被民众捆了,跑得动的被数百人赶到一个悬崖边。 还剩十几个土匪转过身惊恐地看着愤怒的民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宣娇2018 2022-07-09 10:26:46 在天灾面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 确实,人想活命的时候,任何道德、规则都会变得次要。所以,才会有亡命之徒。 |
四十六 青杠棒牛头山被围 滕登才江阳城伏法。 话说棒客被我方队员像幺(赶)鸭儿一样,边赶边捉,整到悬崖边只剩十几个了。 棒客深知现在而今眼目下,跳下去就是直奔西方极乐世界。民众一个二个眼睛鼓起比二筒(麻将牌)都大,回头怕也找不到岸了。 棒客头子脸上颈子上被烫得血肉模糊,面目狰狞、丑陋地看着众人。让人一见就心生恶心、恐惧感。 清虚道长一拱手道:“这位施主,你的伤势已然不轻,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你的这些弟兄多数带伤,已无还手之力。上天有好生之德,望施主怜悯你这些兄弟,别做困兽之斗。” 棒客头子道:“兄弟们!遇到这灾荒之年,官府又不顾民众死活,我本想领着大家打家劫舍,闯出一条生路。没想到今天会把命交代在牛头山,大哥对不起你们。道长!你放了我这些兄弟,我跟你们走。” 其他几个弟兄道:“要死大家一起死,咱们抢牛头山本就是死罪。服软也是个死,官府不会饶了我们。” 清虚道:“当家的简直一派胡言。我江阳在胡县令、黄子川的带领下,衙署倾力备粮,富户捐钱捐粮,为民众呕心沥血。现在每人每月按时领粮,虽然做不到足食,但度日亦不算艰难。何以言官府不顾民众死活?” 棒客头子道:“我晓得道长所言不虚。那是你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官。可我们汉安就没你们幸运了。民众吃完树皮啃草根,路边尸骨随处可见,卖儿卖女已是随处可见” 清虚道:“你们今天劫粮,实在是不顾我江阳几万民众的死活,大错已经铸成。职责所在,多说无益。为今之计,你们只有放下刀枪,认罪伏法。念在岁月艰难,你们有你们的无奈,你的兄弟我自会向县令求情,从轻发落。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贫道也帮不了你们。” 子川站出来道:“在下黄子川,敢问当家的咋称呼?” 棒客头子道:“在下景光膀,因性格刚直,从小不服软,乡人送外号‘青杠棒’。原来你就是黄子川,‘子川东家’的名号近年在江湖上很响亮。你斗‘恶少’、建学馆、打井储粮、拦河蓄水,江湖上提起哪个不说是这一份(竖起拇指)。今天是败在你的手上,我青杠棒服了。” 黄子川道:“那就别‘逼垮卵垮,牙祭不打,豆花不推,海椒一大把(净整些没用的)’即是服了就该束手就擒。” 青杠棒道:“我青杠棒的性格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你们几个当家的,可愿紧随大哥?” 棒客中的老二道:“当家的!这些年我们跟着哥老倌纠头子(喝酒),造粉子(吃饭),吃香喝辣。一起冲围子(翻墙),排扇子(破门而入),出生入死。摆地坝(分赃),绷劲仗(充好汉)好不快乐。我和老三、老四跟了哥老倌,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刀山火海咱们一起闯,光棍(好汉)绝不避豪(躲祸)。” 老三、老四齐声道:“大哥!你拿言语。” 说完四个人手牵手往前一步站定。青杠棒道:“道长、子川东家!我们四人自知必死,你们选出四人与我们对决,若是我们赢了,我们丢刀就擒,只希望你们从轻发落我这些兄弟,他们无非是想有口饭吃保命,他们没错,错在我兄弟四人。若是我们败了就任由你们发落吧!” 清虚道:“我和子川东家足矣。” 周鹤年道:“道长!别做傻事。” 万壑松道:“东家!让我们兄弟四人上吧!” 万不黯也道:“子川东家、道长!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胡县令和江阳民众需要你们两个扶助,大局才能稳定,这万一......” 黄子川没管众人劝阻,看了看清虚道:“既然道长有此雅兴,我就陪道长耍一遭。” 心想,这样也好。对方毕竟还有十几个人,真要做困兽之斗,民众肯定会有死伤。自己与道长出面就算败应该也不会伤及性命。 清虚道长点点头,舒窈张了张嘴又闭上,芍药向前一步就要阻止,舒窈一伸手把她轻轻挡了回去。舒窈知道子川不是天棒(愣头青),不会鲁莽行事。 清虚道长示意民众退后。 黄子川对周鹤年道:“你和万不黯约束好民众,随时观察周围情况。” 于是众人谨慎缓缓后退,在半山腰给他们让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 青杠棒道:“接下来咱们是以命相搏,道长、子川东家你们小心了。” 说完,四人抄着刀枪棍棒就像二人攻了过去。毕竟自己接受的是清虚道长四十多年的功力,清虚道长现在不过二十六七,武功肯定不及自己。青杠棒用刀,老二用枪,二人武功最强。黄子川截住就和他们缠斗在一起。时不时还要瞟眼过去,在清虚危急时放几个野招给老三老四,让清虚道长松一口气。 黄子川右手捏剑,左手用掌,剑掌并用,威力十分了得。经常一掌拍出,让对手觉得胸口一闷,感觉气血翻涌。剑锋一扫,青杠棒与老二均感罡气凌厉,不敢硬接。但二人功夫不弱,加上子川要分心照顾道长,一时双方均未露败像,算是干成个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不过时间稍长,青杠棒与老二已开始感觉有些气紧。而黄子川的攻势却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绵延汹涌,势不可挡。 那边清虚斗老三老四,一个用枪,一个用棍,弄得清虚直冒坨子汗,心里开始着急。清虚道长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败。 于是,清虚一边小心应付,一边向黄子川靠过去。渐渐与子川相隔不到三尺。 清虚突然道:“兄弟孪生,真气相融。二气合一,气势如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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