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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第22页]

作者:红茶加糖不加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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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坤帮她扶起茶几,笑道:“侯阿姨,我们没有说不开,闹着玩呢,是不是饭做好了,我叫娜娜跟你学点家务,她没郭呆子帮忙,越帮越忙吧?”侯招娣笑道:“娜娜做事是稍微糙了点,不过现在的女孩子,全都娇生惯养,哪个不是这样,不过她的刀工很不错,切菜又快又匀,以前练过的吧?”冯坤呵呵笑道:“是是是,她以前练过。”他伸手一拍杜慎言,又道:“走吧,咱们先吃饭,有话边吃边聊!”

    得知大哥杜慎言暂时无碍,杜慎行便觉略略放下心来,随即又打电话给李倩,请她代为感谢殷南珊,从赖长喜办公室出来,他没有回去供管部,而是直接打车来到市看守所,经过两次的庭审,蒋淑云都选择了自我答辩,并且对检方所控罪名供认不讳,目前案件正在最后的审理阶段,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蒋淑云身穿鹅黄色囚衣,脸色苍白,容颜憔悴,不复往日的明艳娇丽,却显得极为坦然,淡定自若,杜慎言将公司的近况告诉她,又说渡边北瞳已经成为公司的第二大股东,蒋淑云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杜慎言说道:“蒋姐,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我能请到资深律师,替你做无罪辩护,你要是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就算无罪辩护不成,退而求其次,最后能判个误杀,结果也会完全不同。”
    蒋淑云说道:“谢谢你,杜慎行,我真不需要,渡边正一就是我杀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我没什么可辩护的,你说渡边北瞳如今是久保集团的二老板,也算是了了渡边正一的夙愿,或许这个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我想的很明白,我们都是有罪的,没有人无辜,王希耀、渡边正一和我,全都罪有应得,包括久保仓明和久保隼,说到底都是钱在作祟,不过作为妻子,我确实有愧于王希耀,杜慎行,我只有请你帮忙,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清明七月半,替我去希耀的坟上献束花,他虽然曾经对不住你......”
    杜慎行忙道:“蒋姐,别说这种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蒋淑云微笑道:“我知道你心眼好,所以才请你帮忙的,至于我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骨灰洒进路水河,然后流到长江,流到大海。”杜慎行摇头说道:“蒋姐,现在还没有最后判决,你不要想太多,我只希望你再慎重考虑考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这也是美惠小姐的意思。”蒋淑云略感诧异,问道:“久保美惠?是她让你来劝我的?她难道不恨我?”杜慎行说道:“美惠小姐连渡边正一都不恨,为什么要恨你?再说也是你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说她能够理解你,自始至终,你才是最无辜的。”蒋淑云沉默片刻,轻声叹道:“我有罪,只有我死了,这些事情才能彻底过去,杜慎行,你给我的那些资料,我已经全部烧掉了,你最好不要提起这些事,久保美惠如果知道是你提供给我的信息,我想她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信任你了。”
    杜慎行亦是凝神不语,半晌方才说道:“蒋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觉得无所谓,当初我提供给你信息,是不想见你继续受到蒙骗,我虽然不喜欢王希耀,但是看到他就这样惨死,我也于心不忍,再说得直白点,他们上层的权力争斗,与我们这些小人物有何干系,渡边正一别的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不该利用你的感情,利用你和王希耀的婚姻纠葛,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做事太损阴德,我没有针对谁,我只是就事论事,就算美惠小姐将来得知其中的原委,我也问心无愧。”
    蒋淑云目光闪动,问道:“杜慎行,我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你当初为何想要收集渡边正一的行踪?”杜慎行坦然笑道:“美惠小姐曾经告诉我,渡边正一其实很赏识我的,他把我踢出公司,并非是他的本意,我弄不清楚这是美惠小姐安慰我的言辞,还是渡边正一却有其意,蒋姐,他是公司的副总,我就是个兵,他要是存心玩我,我何不早早另寻出路,省的在这里浪费光阴,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久保集团有饭吃,所以我思来想去,这才托人跟踪渡边正一,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真是天晓得,竟然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查到他跟赖长喜和铃木健夫,私下这么多的往来,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蒋淑云点点头,喃喃的念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确实如此。”说着,她又轻笑一声:“杜慎行,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恭喜你,以你现在的年纪,能够做到这样的位置,将来定当前途无量,只是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跟久保美惠走得太近,感情的事情,千万不能玩火,我就是前车之鉴,值得你引以为戒。”
    杜慎行点头说道:“谢谢蒋姐,我会注意的。”
    临近中午时分,杜慎行赶到父母那儿,杜禀实、蒯秀英和杜林正在家中吃饭,见杜慎行忽然回来了,蒯秀英连忙替他盛了饭,杜慎行满腹的心事,话也不多,直等到吃完饭,杜林回房睡午觉,杜慎行进厨房帮着蒯秀英收拾碗筷,才把夏姌牺牲的消息,悄悄跟母亲说了,蒯秀英惊得目瞪口呆,失手打翻两只海碗,竟然浑然不觉,杜慎行弯腰打扫干净,再抬起头来时,母亲已是老泪纵横,伸手抹着眼角,泣不成声的说道:“这孩子怎么这么福薄?我听慎言说,她爸死得早,她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本来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她也走了,让她妈还怎么活呀?”杜慎行叹着气,也觉得心中酸楚不已,蒯秀英忽然又道:“你哥知道了吗?是不是他告诉你的?”杜慎行不想母亲担心,说道:“我哥知道了,不过不是他告诉我的,是别人告诉殷总,殷总又叫李倩告诉我的。”
    蒯秀英抓住杜慎行的胳膊,问道:“你哥现在咋样了?”
    杜慎行勉强笑道:“我和他通过话了,他没事。”
    蒯秀英却是不信,说道:“他怎么可能没事?你哥向来心事最重,我瞧夏姌在他心里的份量,比当年的林凡还要着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哥就能受得住?慎行啊,你不要骗我,赶紧告诉我,你哥现在到底咋样了?”杜慎行正在踌躇,忽听门外钥匙声响,竟然是杜慎言回来了,蒯秀英又惊又疑,杜慎行也是错愕不已,杜慎言进到屋里,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看他们两个的表情,便已猜到大概情形,淡淡的说道:“妈,我回来了。”
    蒯秀英赶紧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似乎想要确定,有没有少点什么,良久方才点头叹道:“夏姌的事,妈都知道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死不......”杜慎言打断她说道:“妈,现在不提这些,杜林人呢?睡觉去了?”蒯秀英劝儿子想开点,自己却忍不住泪眼婆娑,哽咽着说道:“嗯,你这会儿刚到家?吃饭了没有?我给你热点饭菜?”
    杜慎言说道:“不用了,妈,我在外面吃过了。”说完,他冲杜慎行招招手,转身走去阳台,杜慎行跟在后面,看着大哥的身影,顿觉沧桑颓废了许多,问道:“哥,你手机为什么要关机?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殷总急死了?她以为......”杜慎言轻轻拉上阳台的格栅,叼了根烟说道:“她以为我想自杀?你就没这样以为?”杜慎行瞧着他,说道:“哥,总之你要节哀顺变,当初林凡还那样呢,你不是也挺过来了。”杜慎言缓缓的说道:“夏姌是夏姌,林凡是林凡,请你不要将她们相提并论!”杜慎行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冰寒彻骨,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杜慎言吐出一口烟圈,又道:“你们猜得不错,我昨天确实打算自杀的,不过既然没有死,那就算了,你们不用再担心,我会好好活着,殷总那儿我也打过电话了,慎行,我自杀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爸妈和杜林,知道吗?”虽然看着杜慎言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杜慎行还是不免后怕,想着点点头,说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夏医生她妈那儿......”
    杜慎言仰头朝天,怅然若失的说道:“我替夏姌尽孝,为她妈养老送终!”
    第二百四十三章:报凶讯难承膝下欢

    于晗冰独自坐在客厅的电脑桌前,端着一副老花镜,看着自己QQ好友里,女儿的名字始终都是灰色的,她已经好些天没能联系上夏姌,就连过端午节,夏姌都没打个电话回来,实在有点反常,夏姌素来孝顺,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至于忘了她这个妈,老人家越想越觉得心里放不下,正在犹豫要不要联系杜慎言,问问夏姌的情况,杜慎言已经上门来了。
    听到“笃笃”几声门响,于晗冰打开门,杜慎言拎着两袋水果,脸上的笑容颇不自然,微微躬身说道:“妈,我来看你了。”于晗冰听他这么称呼自己,不觉很是意外,心里却没多想,将杜慎言让进屋,笑道:“慎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寻思着打电话给你,夏姌怎么回事啊?这都已经多少天了,连个音信都没有,她跟你联系过吗?哎呀,你瞧我这人,光顾着说话,你先坐,先坐,我去泡茶!”
    杜慎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拦住于晗冰,说道:“妈,我不喝茶,你先请坐,我有话跟你说。”于晗冰微微一愣,她是何等的聪明,听杜慎言这么说,已觉不甚对劲,犹犹疑疑的坐到椅子上,问道:“慎言,不是夏姌出什么事了吧?”杜慎言踌躇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于晗冰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生出寒气,颤声问道:“夏姌......夏姌她......她到底怎么了?”杜慎言极力控制住情绪,不敢再看于晗冰,低头说道:“妈,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你就是我的亲妈,无论如何,我......我......会替夏姌照顾好你,让你颐养天年,为你养老送终......”“扑通”一声,未及杜慎言把话说完,于晗冰已是昏厥过去,杜慎言连忙扶住她,用手掐着她的人中,大声叫道:“妈,妈,你快醒醒......”可是于晗冰哪里还能听到,杜慎言知道事不宜迟,慌慌忙忙掏出手机,拨通120的急救电话。
    次日上午,在市委领导的直接指示下,经过医院不惜一切代价的极力抢救,于晗冰总算悠悠醒转,稍稍恢复了神智,市委书记孙其良闻讯,百忙之中,亲自赶来探望,不吝辞色,慷慨激昂的盛赞夏姌,是优秀共产党员,是全体同仁的楷模,是路州人民的骄傲,更是中华民族的好儿女,并且亲口承诺,除了国家所规定的抚恤金外,路州市地方政府,另外再拨出三十万元,作为于晗冰的赡养费用,望着自己病床前面,站着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大小小各级领导干部,自始至终,于晗冰都没说过一句话,孙其良知道她是伤心过度,也不觉眼眶湿了一圈,说道:“老人家,夏姌同志是为国家和人民牺牲的,面对无情的天灾,夏姌同志表现出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她的死重于泰山,她的名字也将永垂不朽,我们感谢夏姌,同样也感谢你,只有伟大的母亲,才能教育出这样伟大的女儿,你现在的心情,我们十分理解,不过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如果有什么实际困难,你可以随时随地,跟我们市委取得联系,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杜慎言孤独的坐在走廊上,他守着于晗冰,已经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直至夏家的亲属以及大批领导干部赶到,他才悄悄溜出来,身心疲惫之极,也只能强打精神,丝毫不敢懈怠,如果于晗冰再有个什么闪失,他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杜慎言在心里不住的祈祷,希望夏姌在天有灵,能够保佑她的母亲,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杜慎言下意识的摸摸口袋,掏出那只智能手机,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电量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眼,想起冯坤对他说的那些话——老天爷要是肯讲道理,像我这样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混蛋都没死,夏医生怎么要死?这不是命,这是你自己太蠢,你信老天不如信你自己,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何不跟它斗个鱼死网破,拼死总比孬死好!
    不得不说,杜慎言就像做了场噩梦,就在那一刻,终于从梦中挣醒,原来自己彻头彻尾全都弄错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只是糊弄人的鬼话,与人为善,处处忍让,也只能换来无穷无尽的困厄痛苦,甚至是灭顶之灾,夏姌不就是最好的佐证?既然天地不仁,他又何须苦求,认命不如拼命,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他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而且冯坤说得极是,夏姌虽然离开人世,却可以活在他的心里,与他共存共灭,共生共亡,永远不会分开,从今往后,杜慎言不再只是杜慎言,冯坤送他出门的时候,指着身后那间大院,呵呵笑道:“慎言,这栋房子是我送你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没写你的名字,你要是不住这儿,那就由侯阿姨暂时替你看着,院子里那辆奔驰车也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有需要,那就什么时候来取,你不用跟我客套,花这点小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当然,咱们兄弟之间,谈钱太过庸俗,你也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杜慎言确实没有跟他客套,因为不需要,今时今日的冯坤,凭藉着毒品生意,早非昔年吴下阿蒙,出手海阔即是情理之中,冯坤还告诉他,那日彼得伯洛夫见到他之后,得知有人要在中国境内,伺机对自己暗下杀手,当即叫他留下,然后又派石伟娜赶到假日酒店,连夜将那几个杀手全部干掉,同时取回那只皮箱,从而证实了冯坤所言。
    彼得伯洛夫没有食言,依照约定带着冯坤离开中国,去到俄罗斯的北方重镇圣彼得堡,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赫赫有名的列宁格勒,冯坤满心以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此可以高枕无忧,谁知到了圣彼得堡,彼得伯洛夫便请他自寻出路,冯坤身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故,要他自寻出路,除非重操旧业,一个中国人在俄罗斯做贼,如果再被警察抓到,好点的遣送回国,差点的直接丢了小命,也是说不定的,于是无可奈何,他再次请求彼得伯洛夫,将他继续留在身边,给他一份差事做,彼得伯洛夫对他说,想留下来做事不是不可以,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能耐,冯坤问是什么能耐,彼得伯洛夫这才告诉他,自己实际经营的是个什么行当,呼伦贝尔假日酒店的那几个人,其实是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约瑟夫派去的,前苏联时期,约瑟夫跟彼得伯洛夫曾是同事兼搭档,彼得伯洛夫发迹之初,约瑟夫通过政界的关系,多次对他大力扶持,可是事情总会变的,随着彼得伯洛夫毒品生意越做越大,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二人便渐渐产生矛盾,直至不可调和。
    彼得伯洛夫说,他不怕冯坤知道这些事情,约瑟夫在莫斯科的国家杜马工作,呼伦贝尔失手之后,约瑟夫料定彼得必会采取报复行动,所以已经加强了警戒,轻易不肯抛头露面,如果冯坤想要留下来,就去杀掉约瑟夫,以纳投名状,所需一切枪械物资,人员便利,皆由彼得提供,事成之后,冯坤不但可以留下来,而且能够直接进入彼得的核心集团,成为彼得的左膀右臂,至于事败如何,自不必说,冯坤苦思两日,决定搏上一回,便点头答应下来,听他说到这里,杜慎言问道:“你真去杀了约瑟夫?”
    彼得伯洛夫没有食言,依照约定带着冯坤离开中国,去到俄罗斯的北方重镇圣彼得堡,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赫赫有名的列宁格勒,冯坤满心以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此可以高枕无忧,谁知到了圣彼得堡,彼得伯洛夫便请他自寻出路,冯坤身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举目无故,要他自寻出路,除非重操旧业,一个中国人在俄罗斯做贼,如果再被警察抓到,好点的遣送回国,差点的直接丢了小命,也是说不定的,于是无可奈何,他再次请求彼得伯洛夫,将他继续留在身边,给他一份差事做,彼得伯洛夫对他说,想留下来做事不是不可以,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能耐,冯坤问是什么能耐,彼得伯洛夫这才告诉他,自己实际经营的是个什么行当,呼伦贝尔假日酒店的那几个人,其实是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约瑟夫派去的,前苏联时期,约瑟夫跟彼得伯洛夫曾是同事兼搭档,彼得伯洛夫发迹之初,约瑟夫通过政界的关系,多次对他大力扶持,可是事情总会变的,随着彼得伯洛夫毒品生意越做越大,由于各方面的原因,二人便渐渐产生矛盾,直至不可调和。
    彼得伯洛夫说,他不怕冯坤知道这些事情,约瑟夫在莫斯科的国家杜马工作,呼伦贝尔失手之后,约瑟夫料定彼得必会采取报复行动,所以已经加强了警戒,轻易不肯抛头露面,如果冯坤想要留下来,就去杀掉约瑟夫,以纳投名状,所需一切枪械物资,人员便利,皆由彼得提供,事成之后,冯坤不但可以留下来,而且能够直接进入彼得的核心集团,成为彼得的左膀右臂,至于事败如何,自不必说,冯坤苦思两日,决定搏上一回,便点头答应下来,听他说到这里,杜慎言问道:“你真去杀了约瑟夫?”
    杜慎言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冯坤笑了笑,说道:“彼得一直想要打开中国市场,他留住我这个人,也有这层意思,前年上半年,彼得就安排我回来过一次,不过没有回路州,而是在麋林呆了三个月,中国的版图这么大,我最熟悉的还是溯江省,至少乡里乡音的,不会感到陌生,麋林又是溯江省的省会,所以我就打算先在那儿落脚。”
    杜慎言冷笑道:“你是来祸害咱们溯江人的吧。”
    冯坤摊手说道:“你怎么说都可以,难道我们没来中国之前,中国就没有毒品交易了?杜慎言,你的脑子还得洗洗,有需求才会有市场,有市场才有人来做,我们经营毒品买卖,向来公平公道,童叟无欺,你不买毒品,我也没拿着刀子逼你买,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觉得没有问题呀,话再说回来,吸毒的人能有几个好东西,这些人渣早死早升天,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还是人类社会的净化师,就看你自己怎么理解了。”听冯坤满口的歪理,杜慎言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们没有逼着人买,但是毒品流入社会,总会有人见利忘义,挖空心思害人的!”冯坤摆摆手,打断他说道:“我不跟你争这些,争也争不出个结果,杜慎言,我实话跟你说吧,娜娜曾经建议我拉你入伙,可是我没答应,因为我知道,你干不了这个的,其实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上,咱们两个并没有原则性的分歧,我也认为毒品是害人的,只是我没你那么迂腐,经历过这么多,我已经懂得什么叫顺势而为!”
    杜慎言叹着气,呵呵笑道:“顺势而为,多好的理由啊。”
    冯坤睨着他,说道:“这不是理由,而是生存的游戏规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既然你无法改变现状,那就要学会适应。”他走到路口,再次转身望着那幢宅院,以及院后巍巍的东山,又道:“就说这幢房子吧,我买下它,多也不多,总共三百来万,你知道你会说,我的这些钱来路不正,都是肮脏的,呵呵,钱会肮脏吗?没钱才会肮脏,还是我的那句话,有实力你就行,没实力你说什么都不行,杜慎言,好好想想吧。”
    冯坤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是去了莫斯科,等了大概两个多月,总算找到个机会,不过我的枪法实在太臭,第一枪打中他的肩膀,第二枪打空,第三枪还没开,那帮警察就把我摁倒了,后来还是娜娜趁乱补了一枪,老东西才死翘翘。”杜慎言不解,又问:“你不是一个人去的莫斯科吗?怎么还有石伟娜?”冯坤说道:“彼得根本就没指望我,他知道我有几斤几两,这种事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的时候,能够拿稳枪,手不哆嗦就很不简单了,所以在彼得的算盘里,我其实就是炮灰,用来掩护娜娜的,不过他不会跟我说这些,而且可以这样说,直到我对约瑟夫扣下扳机之前,彼得都没真正信任过我,他让娜娜暗中跟着我,如果我依计行事,娜娜就是双保险,如果我有异常,娜娜就会立刻把我除掉。”杜慎言心中突突直跳,心道,看来冯坤能有今天,也不是白得来的,冯坤瞧着他的脸色,又笑:“他们这些人,尔虞我诈了大半辈子,连睡觉都留着七分醒,如此安排算计,没什么奇怪的,好在彼得还算厚道,我被警察抓进去之后,他就花钱上下打点,随便找了个倒霉蛋顶罪,然后把我换出来,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俄罗斯那才叫腐败透顶,只要你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区别仅在于价码多少,何况彼得的故旧势力,早就遍布各个政府部门,狸猫换太子,白纸抹黑字,算不得什么难事。”
    杜慎言默默的点点头,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无论菩萨还是上帝,全都统统的靠不住,想着说道:“你还是福大命大,要是你当场被人打死,彼得就算想救你也没辙。”冯坤并不否认,笑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才说嘛,不把自己豁出去,你就永远别想翻身,等你真的豁出去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反正自那以后,彼得就没再怀疑过我,把我视作心腹,有些什么重要决策,也时不时的跟我商量商量,他还请人为我整容,为我彻底更换身份,所以我现在是俄罗斯国籍的华裔商人,名叫申富水,这样说吧,冯坤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只要我不主动说明,路州市公安局想要抓我,无疑是白日做梦。”
    天涯抽筋了,贴的顺序错位,麻烦看官们注意,2112和2113楼颠倒一下!
    @海上的一滴水 2018-08-30 13:3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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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四章:小人意难度君子腹

    转眼之间,自己就成了百万富翁,杜慎言却没什么感觉,他没有拒绝冯坤的馈赠,一是没心情,二是故意试着违背自己的思维习惯,试着不再清高,试着享受一下有钱人的滋味,试着和过去的他,彻底做出决裂,正在他凝神之际,杜慎行和李倩不知什么时候,双双站在他的身前,默不作声,等了好一会儿,杜慎言方才惊怔过来,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杜慎行说道:“大哥,于阿姨好些了吗?”
    杜慎言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孙书记还在里头,夏姌她家的亲戚也在,我想应该没什么事吧,早上我听老主任说,于阿姨的身体底子不错,只要精神压力能够缓解,别的不用太过担心,我不是不让你们过来的吗?”杜慎行指着李倩,说道:“是李倩要来的,她有些不放心,想来看看于阿姨。”说着,他转身望着病房,皱眉又道:“这些狗屁当官的,就会趁着这种机会捞资本,反正死得又不是他们,事后惺惺作态,也不怕人恶心!”
    李倩嫌他说话太冲,说道:“就算人家捞资本,又碍着你什么事了,犯得着你这么义愤填膺吗?大哥心情不好,你就少说两句吧!”杜慎行说道:“喔凯,喔凯,我闭嘴,大哥,我带了些钱来,你先拿着用,不够再跟我说。”他掏出一沓钞票,看着足有两三万元,塞到杜慎言的手里,又道:“这里是三万块,虽然你和夏医生没正式结婚,但咱们不能丢份子,该花钱的地方就得尽着花。”李倩附和着说道:“是啊,大哥,现在于阿姨这个样子,你可千万要挺住,再伤心也得把老人家照顾好了。”
    杜慎言将钱拿在手里,掂了几掂,缓缓说道:“谢谢你,慎行,咱们兄弟俩,我就不跟你见外,你为大哥做的这些事,大哥全都明明白白的记在心里,将来如果能有机会,我必定加倍的报答你。”杜慎行笑道:“还说不见外,你是我的亲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我要你报答什么呀?嗯,大哥,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慎言问道:“什么事?是关于杜林的吗?”
    杜慎行笑道:“不是,不是杜林,是关于高斌和高大志的。”
    杜慎言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想说什么?”
    杜慎行坐到他的身边,沉吟着说道:“前几天,我跟一个人见过面,有些话说得很开,我跟他说,你和高家父子俩,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过去有些磕磕碰碰,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再说你和林凡都离婚这么久了,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杜慎言问道:“你是想为我和高斌调解?”杜慎行摇头笑道:“谈不上什么调解,我就是请人家转告高大志,我们不愿与他们高家为敌,但也不是怕了他们,冤家宜解不宜结,相逢一笑泯恩仇,就算不做朋友,也犯不着你死我活,当然,这都是往好的方面说,如果高斌不肯罢手,还要为这些陈年旧账纠缠不休,那我们就奉陪到底,大哥,你说是不是呢?”
    杜慎言没有回答,又问:“谁跟你见面的?”
    杜慎行笑了笑,说道:“这人你可能还认识,不过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这次就是他把你送进公安局的。”杜慎言略一思索,说道:“孟彪?你跟孟彪见面的?你什么时候跟他打起交道了?”杜慎行解释道:“孟彪手下有个兄弟,叫葛诚,李倩也是认识的,他和另外一位钱总,都是我公司生意上的朋友,这次为了你的事,我就请葛诚出面,试着从中斡旋,孟彪还算给面子,说是不知道我和葛诚之前的这层关系,所以才对你多有得罪,大哥,我看这件事就算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毕竟孟彪还是肯帮忙,又把你弄了出来,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再说我也......”杜慎言微微一怔,还没说话,李倩已是质疑道:“慎行,不对吧,我听南珊姐说,应该是路州市公安局的同志,亲自去麋林武乡分局说明情况,麋林方面才把大哥放出来的,哪儿有孟彪什么事?”杜慎行愕然说道:“怎么又扯上路州市公安局?大哥是在麋林被抓的,路州市公安局根本管不着吧!”
    这其中的曲曲折折,来龙去脉,冯坤大致都跟杜慎言说过,杜慎行和李倩搞不清状况,他只思索片刻,心里便如明镜儿似的,崔得望惨死机场,孟彪得知消息以后,定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石伟娜再去寻他,所以赶紧找个台阶顺坡下驴,尽可能的保存颜面,什么葛总,钱总,不过都是孟彪用来忽悠杜慎行的幌子,但是杜慎行确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帮他,又鉴于冯坤这层因素,他倒不可直接把话说破,于是淡淡笑道:“无所谓,管他是谁呢,总归我是出来了,慎行,你刚才好像还有话要说?”
    杜慎行点点头,又笑:“我是说,我公司那儿还有些小麻烦,想请孟彪帮忙,所以这次倒是一举两得。”杜慎言面色微冷,说道:“慎行,孟彪这些人,不是什么正神,你最好别跟他太热乎,搞不好会惹祸上身。”杜慎行笑道:“这个我知道,他就是个流氓头子,混得都是三教九流,我也没打算跟他做朋友,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流氓自有流氓的用处,只要拿捏得住分寸,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还真得靠他们这些流氓出面办事。”
    杜慎言越听越是不悦,说道:“流氓能办出什么好事来?”
    杜慎行不想多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这些你就别管了。”
    三人说着话,忽见孙其良领着一众人等,告辞离开于晗冰的家庭病房,夏家的亲戚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陪着进了走廊尽头的电梯,老主任韦文合走过来,对杜慎言说道:“夏姌妈叫你进去。”杜慎言闻言即刻起身,韦文合却又叫住他,想了想又道:“杜慎言,夏姌和你这儿的关系,我们都是知道的,发生这种事情,除了夏姌她妈,你应该是最难过的,不过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你得做好准备,后天下午三点钟,夏姌的骨灰将会运到路州机场,我就担心到时候,夏姌妈能不能撑得住,如果实在不行,你们就商量一下,是你做代表还是怎么样?还有,刚才孙书记问过我,后天要不要安排电视媒体到场?”
    杜慎言说道:“不用媒体到场。”
    韦文合说道:“你还是问问夏姌妈的意思吧。”
    杜慎言摇头说道:“不需要问,她不会同意的。”
    韦文合略略一怔,又看看旁边站着的杜慎行和李倩,点头说道:“好吧,那我马上回复孙书记,你赶紧进去吧,记住,尽量缓和老人家的心情,其他的就都交给我们。”杜慎言和他握过手,说道:“谢谢老主任。”韦文合叹了口气,挥手说道:“进去吧,进去吧,你们全都进去吧,别让夏姌妈等着急了。”
    推开病房的门,杜慎言、杜慎行和李倩鱼贯而入,于晗冰靠在床上,双目微闭,夏姌的三姨就坐在床头,手里削着一只苹果,她见杜慎言进来了,伸手推了推于晗冰,杜慎言走前一步,轻声说道:“妈,我弟弟和弟媳妇来瞧你了。”于晗冰自然认识杜慎行和李倩,缓缓睁开眼睛,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指着床侧的两张椅子,说道:“坐吧,你们都坐吧,不好意思,还让你们费心跑来一趟。”李倩素来性子软,见到于晗冰这副模样,又想起夏姌生前那般秀丽端庄,和蔼可亲,不禁鼻子一酸,泪珠儿就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她急急忙忙转过身去,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伯母......”
    于晗冰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关系,我已经好很多了,夏姌这孩子,就跟他爸一个样,模样儿像他爸,性格就更像了,他爸死的那会儿,我足足哭了两个多月,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所以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慎言啊,你过来。”杜慎言轻轻坐在床边上,于晗冰拉住他的手,又道:“这会儿没外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杜慎言点头说道:“妈,你说吧,我听着呢。”于晗冰想着说道:“既然你叫我妈,那就说明你心里还没放得下,慎言,你是个好孩子,夏姌和你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对,可是天意弄人,你们俩终究有缘无份,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最好不要有什么负担。”杜慎言听着她口气不对,问道:“妈,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说吧。”于晗冰拍拍他的手,微微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虽然你和夏姌情投意合,真心相爱,但你们俩毕竟没有结婚,所以等夏姌的丧事办妥后,你得多想想你的将来,不能总沉溺在过去,你肯认我这个妈,我当然很感激你,但真的没这个必要,我不能因为夏姌,就心安理得的成为你的累赘,以后你要是再碰上......”
    杜慎言已然明白她的意思,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不,妈,我说过的,夏姌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你就是我的亲妈,我替夏姌为你养老送终,我不是沉溺过去,也不是一时冲动,我想的非常清楚,虽然我和夏姌没来得及注册结婚,但是在我们俩的心里,我们早就是夫妻,妈,我已经向夏姌求过婚,还亲手给她戴上了戒指,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于晗冰叹道:“我知道,可是这不一样。”
    杜慎言急道:“一样的,为什么不一样,登记注册不就是办道手续嘛,只要我和夏姌是真心结合,有没有这道手续,又有什么差别呢,妈,请你相信我。”于晗冰说道:“我当然相信你,否则我也不会答应夏姌嫁给你,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同。”杜慎言说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妈,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夏姌根本没有死,她就在这里,我们永远不再分开,我能感觉得到夏姌,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扯淡!”忽然背后有人说话,杜慎言扭头望去,夏家的亲戚送完孙其良,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病房,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哂然笑道:“你就是杜慎言吧,难为你能编出这样的鬼话,说什么我姐活在你的心里,你骗不了我大姨的。”杜慎言愣道:“你说我骗我妈?我为什么要骗她?”“哎哎哎,麻烦你拎拎清楚,谁是你妈,三十好几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小伙子说道:“杜慎言,我姐是跟你谈过恋爱,但是不代表,你就是夏家的女婿,谁说登记注册就是道手续,那是国家的法律,是婚姻的保障,要是有本本和没本本都是一个样,国家的婚姻法用来干啥?你说这种话就是法盲!”
    杜慎行在旁听着,心中怒气顿生,却又碍着杜慎言的面子,不好发作,于是拉了拉李倩的手,对于晗冰说道:“伯母,你先歇着,我们去外面走走。”于晗冰点点头,看着杜慎行和李倩出门,然后说道:“小星,不准这么没礼貌,如果你姐还在,慎言迟早都是我们夏家的女婿,也就是你的姐夫。”那个叫小星的年轻人说道:“是是是,大姨,你这话我认同,不过问题是,我姐已经不在了,他们俩也没结婚,那就不是夏家的女婿,也就不可能成为我的姐夫。”杜慎言说道:“不管是不是,我已经把自己当作夏家的人了,夏姌的妈,就是我的妈,这没什么拎不清的。”小星笑道:“你还真不客气,杜慎言,你心里在想什么,瞒不过我们的,你是不是听见孙书记刚才说,答应给我大姨追加三十万养老费?这就坐不住了?我劝你趁早别做这个梦,我姐的抚恤金,你一毛都甭想得到。”
    第二百四十五章:说亲情不及利欲心

    于晗冰猛然咳嗽起来,夏姌的三姨急忙替她抚着胸口,说道:“小星,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说话不知道分个轻重,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再把你大姨气着了怎么办?”于晗冰摆摆手,稍稍喘了口气,说道:“小星,我可以告诉你,杜慎言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姐敬他爱他,想要嫁给他,如果他是你说的那样,你把你姐放到什么地方?”小星为之语塞,旁边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冲他的后脑勺敲了一下,说道:“说话不经大脑,别人都不吭声,这里就你最聪明,回去看我不收拾你。”看这个样子,他就是小星的父亲,夏姌的三姨夫,他扭脸笑道:“晗冰啊,你别生气,这小子欠揍,都是被他妈惯坏了。”
    夏姌的三姨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惯坏了,你就没责任?”
    三姨夫没搭理她,又道:“大姐,夏姌的命苦,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早上那会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都快吓懵了,小星是心疼他姐,更心疼你这个大姨,生怕你会想不开,糊里糊涂的做出傻事,开车载着我和她妈,连闯了两个红灯赶过来,你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说话办事向来毛里毛糙的,所以你也别跟他一般计较。”夏姌的二姨说道:“好了,好了,这里都是自家人,大姐怎么可能计较小星,都少说两句吧!”旁边站着的二姨夫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三姨夫呵呵笑道:“杜慎言,你也别再说了,夏姌她妈的意思很明白,不管你和夏姌以前怎么样,现在就都算了,你也不要叫什么妈,我们听着都怪别扭的,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还能照料不好夏姌她妈,所以就不需要你多费心,以后你要是有空,常来看看夏姌她妈,我们也是欢迎的。”
    杜慎言低头不语,夏姌的三姨瞧了瞧他,对于晗冰说道:“大姐,你尽管放宽心,夏姌不在了,还有我们呢,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太闷,那就搬到我那儿去,我们家人多,地方也宽敞,你要是住过去呀,肯定热热闹闹的。”夏姌的二姨说道:“我觉得不好,大姐还是住我那儿去合适,我们家地方也不小,小雨又在外地工作,大姐住过去,正好大家可以做伴,既不冷清,又不吵闹,大姐向来喜欢安静,你们家五口人,大姐肯定住不习惯。”夏姌的三姨又道:“二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的,我们家跟大姐家都在下城,你们家在路水那边,来来回回的,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行了,就这么定了。”夏姌的二姨冷笑道:“什么叫就这么定了,大姐还没说话呢,你就能替她作主?你想大姐住到你们家,恐怕是想找个免费保姆,顺便给你带带孩子,晗玉,大姐是厚道,可你也不能......”
    于晗冰实在忍不住,沉声说道:“都不要说了,我哪儿都不去,我就住在我自己家里,我习惯一个人。”她脸色煞白,气息再次粗重起来,杜慎言见状,不禁慌道:“妈,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二姨夫啧了啧嘴巴,说道:“杜慎言,你怎么还叫妈,你这么个叫法,要是被你自己妈听见了,就不怕她会生气?嗯,我们在谈家务事,要不,就请你先回避下,好不好?”于晗冰打断他说道:“不用回避,慎言,我改主意了,我认下你这个儿子,以后咱们就是母子俩,谁也不能再说你的闲话!”
    夏姌的三姨急道:“大姐......”
    于晗冰盯了她一眼,又道:“晗玉,你和晗清都是我的亲妹妹,按说咱们不该分彼此,不过各房点灯各房亮,你们有你们的想法,我也有我的主张,夏姌和慎言结婚的事情,是早就定下来的,而且我也点了头,虽然夏姌福浅命薄,但是难为慎言的一片痴情,想要替夏姌恪尽孝道,我不能拒人千里之外,否则夏姌也会怪我这个做妈的不通情理。”
    杜慎言感激涕零,说道:“谢谢妈!”
    于晗冰扭过脸来,叹道:“慎言,你的心意,妈其实都明白,妈刚才那样说,也是不想你受委屈。”杜慎言哽咽着摇摇头,于晗冰又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咱们娘儿俩,就算老天安排的造化。”杜慎言抬头说道:“不是的,不是老天安排的。”于晗冰一愣,杜慎言又道:“我不信什么老天,如果这些都是老天安排的,那老天就不是个东西,他凭什么不让夏姌平安的活着,凭什么好人就要福浅命薄。”夏姌的二姨跟着说道:“这话有道理,这个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老老实实做人,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就说我们家老贾,在单位干了二十几年,本想着安安稳稳混到退休,没招谁也没惹过谁,结果倒好,上面搞个工厂零资产转让,转眼国企变成私企,原来的单位领导,摇身一变都成了大老板,他们个个吃得腰肥膀子粗,哪儿管下面工人的死活,特别像老贾这样的老实人,没过上几年,就全被打发回家了,话说得好听,人生豪迈,重头再来,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还重来个屁,他们那些当领导的为啥不重来?”
    三姨夫说道:“二姐,国企人浮于事,不改制不行的,总不能大家全围着大锅饭,一起等死吧?”夏姌的二姨冷笑道:“国企搞成今天这样,是谁的责任?难道是工人们搞垮的?笑话?还不是上面那些蛀虫蛀空的,噢,现在单位撑不下去了,就把责任全推到工人头上,那些蛀虫反而发了大财,啧啧啧,好了不得哦,一夜之间就成了百万千万富翁,这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都是工人们的血汗钱!”夏姌的三姨说道:“二姐,你都扯哪儿去了?有事没事就提这些,都老掉牙的东西了,老贾现在开出租,不是也挺好。”夏姌的二姨哂然笑道:“开出租是好,但道理还得讲,难不成你被人抢了钱包,又捡了个钱包,所以就证明抢钱包的贼没有错,完全说不通的嘛!”夏姌的三姨没好气的说道:“行行行,你最有道理行了吧,懒得跟你说!”夏姌的二姨跟着回道:“我还懒得跟你说呢,你们家都是事业单位,旱涝保收,当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夏姌的三姨亢声说道:“二姐,我劝你句话,做人不要把钱看的太重。”夏姌的二姨说道:“呵呵,你不看重钱?你不看重钱,怎么使着劲的撺掇大姐住你家去?装什么大尾巴狼呀,你还不就是想着那点心思。”
    夏姌的三姨按耐不住,蹭的起身说道:“于晗清,你把话说清楚,我想什么心思了?”
    三姨夫跟着附和道:“是啊,二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二姨夫是个厚道人,见姐妹俩越说越僵,连忙劝道:“哎哎哎,晗清说错话了,我替她跟你们说声对不起,大家都别吵了,大姐还看着呢。”于晗冰靠在床上,冷眼旁观,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没事,你们可以继续,不用管我,我也想听听,你们还能说出些什么来,索性把话说开了,用不着遮遮掩掩。”等了一会儿,见众人都不作声,于晗冰想了想,又对杜慎言说道:“慎言,妈拜托你件事,回头你告诉孙书记,夏姌的所有抚恤金,我决定全部捐给汶川灾区。”众人闻言大惊,夏姌的三姨急道:“大姐,你疯了,几十万全部捐出去,将来你可怎么办?谁给你养老?”于晗冰还未开口,杜慎言已然说道:“没关系,你们不用担心,我给我妈养老,妈,你自己想清楚,如果真的这样决定,那我支持你。”
    小星憋了半天没说话,气极反笑的说道:“杜慎言,你算老几,说大话不怕牙疼,你有几个钱?你给我大姨养老?我听我妈说,你好像就是个卖电器的吧,就算你每个月都能挣个两三千块,咱们凑个整数,四千块,你养得起我大姨的老吗?你可别忘了,你是离过婚的,你还有个儿子,你还有自己的爹妈,你自个儿家里能吃饱,就算阿弥陀佛,再说这是我姐的抚恤金,有你什么事呀?去去去,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杜慎言没有理会他的讥讽,继续说道:“妈,我可能暂时没钱,但是我杜慎言发誓,我绝不会继续这样穷下去。”于晗冰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好,好,咱们人穷不能志短,我相信你会是好样的,我把钱捐给汶川灾区,其实也是为了夏姌,她常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她已经实践了她的理想,我又怎能拖她的后腿呢,如果夏姌还在,她也会这样做。”
    二姨夫禁不住眼眶又湿了,说道:“大姐,你真的很了不起,跟你比起来,我们这些人都太肤浅了,你说得对,不能拖夏姌的后腿,穷怕什么,有腿有脚就饿不死,做了亏心事,拿了黑心钱,那才会半夜睡不着觉。”他纯属有感而发,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三姨夫听着就不是味儿了,说道:“二姐夫,谁做亏心事了,谁拿黑心钱了?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呀。”于晗冰不愿再听他们唠叨,出声制止道:“我意已决,不用再讨论了,这件事就照我说的办,你们都回去吧,慎言留下来陪我就行。”小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悻悻夺门而去,俩姐妹亦是相继告辞,屋子里顿时清静了许多,杜慎言踌躇片刻,说道:“妈,刚才老主任跟我说,那个......那个......”
    于晗冰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说道:“你有话直说,放心,我能挺得住!”
    杜慎言点头说道:“老主任告诉我,夏姌的骨灰,后天下午三点钟抵达路州机场,他想问问你,你是打算亲自去接,还是由我做代表!”于晗冰微笑道:“你是她的丈夫,你自己拿主意。”杜慎言错愕了一下,说道:“妈......”于晗冰又笑:“妈没说胡话,在妈心里面,你早就是她的丈夫,我想夏姌也一定希望,你能亲自主持她的后事,别的谁也不能代替你,我有点累,想安安静静的休息几天。”杜慎言默然良久,说道:“我明白,妈,那你就好好休息几天,等我都安排好了,再来告诉你。”门声响动,杜慎行和李倩再次走了进来,可能是听到他们的说话,杜慎行说道:“大哥,后天我开车陪你去机场。”杜慎言扭头看看他,微微笑道:“算了,你还要上班,我一个人能够应付,再说到时候那些领导都在,官样文章总是要做足的,拖拖拉拉,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杜慎行又道:“没关系,我可以请假。”
    杜慎言正待再说,忽然房门又被人推开,岳爱珍仓皇失色的闯进来,见到于晗冰,立刻便是嚎啕大哭起来,说道:“于阿姨,于阿姨,夏姌她......她怎么可能......”于晗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度被她搅得肝肠寸断,拉住岳爱珍的手,泪流满面的说道:“爱珍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岳爱珍哭哭啼啼的说道:“我同事的男人,在路州报社工作,今天早上孙书记来医院,我才听说这件事,于阿姨,夏姌不是留在成都的吗?”于晗冰叹道:“夏姌的脾气秉性,你都是知道的,她跟我说,想去下面的二级医院,我没有反对她,我哪里想到会出这种事情,爱珍啊,你和夏姌向来感情最好,后天夏姌......她回来,你就和慎言一起去接接她。”话音未落,岳爱珍反手猛推杜慎言,破口大骂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你缠着夏姌,夏姌她就不可能会这样。”
    杜慎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潸然泪下说道:“你骂的对,确实是我害死她的!”
    杜慎行连忙扶起他,说道:“大哥,你胡说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岳爱珍心智错乱,指着杜慎言骂道:“怎么跟他没关系,他就是倒霉鬼,丧门星,花言巧语骗得夏姌稀里糊涂,杜慎言,你既然承认是你害死了夏姌,那你就快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见到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伊人归男儿诉衷肠

    岳爱珍平日为人百样玲珑,面面俱到,她虽然瞧不起杜慎言,觉得夏姌和杜慎言相爱,简直不可理喻,但是自从得知李倩的这层关系后,态度立时大为转变,至少不再咄咄逼人,今日闻悉夏姌的死讯,岳爱珍已是心神俱丧,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处世风格,所以毫不克制的将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在杜慎言身上。
    杜慎言拍拍屁股,说道:“岳老师,你怎么样骂我,我都没意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从不赞成夏姌和我在一起,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滚的,除非我死了。”岳爱珍咆哮道:“那你赶紧去死,你如果真的爱夏姌,就证明给我看,杜慎言,少跟我假惺惺的来这套。”她怒气冲冲的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指着外面:“来来来,从这儿跳下去,你要是敢跳,我就相信你是真的爱夏姌。”杜慎行一惊,生怕杜慎言真要被她激将的犯傻,连忙说道:“岳老师,你是不是过分了,你凭什么怀疑我哥,夏医生遭遇不幸,我们没有人不难过,我哥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晚上,就差点想要自杀,你现在还要来逼他,你是不是夏医生的好朋友,好朋友有你这样的吗?”岳爱珍说道:“差点自杀,那就是没自杀,说到底还不是怕死,杜慎言,爽快点给句话,你到底跳不跳?”
    杜慎言摇摇头,说道:“我不跳!”
    岳爱珍用手一指房门,怒道:“不跳那你还不快滚?”
    于晗冰缓缓说道:“爱珍啊,你别太为难慎言,他心里比谁都不好受,夏姌和他的事,是我亲自点头的,你既然是夏姌的好姐妹,你怎么就不明白夏姌的心呢?”岳爱珍走过去,握住于晗冰的手,说道:“于阿姨,不是我不明白夏姌,是夏姌太过单纯,我实在气不过,杜慎言费尽心思接近夏姌,变着法儿博取她的同情,我劝过夏姌多少遍,可她就是不肯听,我还说她将来肯定会后悔,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说着,她又是泣不成声,于晗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夏姌着想,可是你真的不明白夏姌,夏姌不是单纯,她是看问题的方式跟你不同,心里想的事情,也跟你不一样,我觉得夏姌没有看错人,好了,咱们不说这些,慎言,你过来和爱珍握握手,不管你们之前有过什么成见,就看在夏姌的份上,谁都不准再提了,否则我不答应的。”
    杜慎言跨前一步,伸出右手,说道:“岳老师,你消消气,骂我的那些话,你留着以后慢慢骂,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杜慎言究竟是个什么人,我是不是真的爱夏姌,自然会有时间来证明!”岳爱珍根本不想听他这些话,更不想跟他握手,只是于晗冰有言在先,她也不能太过违拗,便微微点头,说道:“要不是夏姌,我骂都懒得骂你,杜慎言,从今天开始,我们应该没多少机会再见面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后天什么时间?”
    杜慎言神色黯然,缩手说道:“后天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在路州机场!”
    星期一的下午,灰色的云团笼罩着天空,也笼罩在人们的心上,市委书记孙其良和路州相关领导干部,庄严肃穆的站在路州机场的候机口,众人皆是沉默寡言,受于晗冰的委托,杜慎言作为家属代表位列前排,岳爱珍和老主任韦文合陪同在侧,时钟指向三点一刻,整幅的玻璃窗外,一架国航班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缓缓降落在跑道上,孙其良走到杜慎言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杜慎言同志,你和夏医生的关系,老主任都跟我说了,请你务必节哀顺变,另外,关于夏医生母亲捐赠抚恤金的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请你再跟老人家慎重考虑,你们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你们对灾区人民的高情厚谊,我们同样表示赞赏和感激,不过这么大的一笔款项,事关老人家将来的生活保障,这也是现实问题,所以请你们一定要三思。”
    杜慎言略一沉吟,说道:“谢谢孙书记的关心,我想我妈她已经考虑的很清楚,她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主要是考虑到灾区人民,比我们更需要援助,而这也是夏姌的心愿,至于我妈将来的生活保障,我完全可以一力承担,请孙书记放心。”孙其良微微皱眉,点点头,觉得这会儿不是时候,便拍拍他的手,说道:“再说吧,再说吧,待会儿咱们接到夏医生,你回去以后,要做好老人家的思想工作,老人家身体保重好,就是对夏姌烈士的最大安慰,这件事情的责任非常重大,就只有请你多多费心了。”
    杜慎言点头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候机口的通道门打开,在乘务人员的安排下,钟智和捧着夏姌的骨灰盒,第一个走了出来,他看到杜慎言时,两个男人的目光交汇,同时无语凝噎,杜慎言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夏姌的骨灰盒,似有千钧之重,往日的情缘,种种的恩爱,一幕幕在杜慎言的脑海翻过,想起那天浮云崖观日归来,怎料自此竟成永别,再见时已然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他再也无法承受,不禁悲从中生,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的滚落下来,众人皆是垂泪不已,岳爱珍扑到夏姌的骨灰盒上,大声哭道:“傻丫头,你傻不傻啊,你的脑壳被驴踢过的吗?我总是叫你不要逞能,不要逞能,你偏偏不听我的话,我是要害你还是怎么的,夏姌,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岳爱珍,你不是说等你这次回来,就打算结婚的,你又说话不算数,你不但是个大傻子,还是个大骗子!”她语声凄然,越哭是越让人心酸。
    孙其良和众人站成排,对着夏姌的骨灰盒,深深的三鞠躬,杜慎言作为家属代表回礼,洒泪不止,天空响起闷雷阵阵,又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于晗冰谢绝家人亲眷的相伴,独自站在病房的窗前,望着暮色霭霭,乌云密布,耳边听着呜呜低吼的风声,似泣如诉,已经哭不出一滴眼泪,她的人生是失败的,先丧夫,后丧女,世间两大惨绝人寰的悲剧,全都降临在她的身上,是要给予她怎样的考验和磨练,她的人生又是极具意义的,丈夫和女儿相继因公殉难,为国捐躯,这些伟大光环的背后,都挺立着她坚强的身影和意志,正如有人说过,大凡人生最有价值的事,并不是人生的美丽,而是人生的酸苦,只是这样的酸苦,她品尝得实在太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门响,于晗冰并没有回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片刻,听到老主任韦文合轻声说道:“老于,我们回来了。”于晗冰的身子微微一颤,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杜慎言低垂着头,手捧一只紫红色的骨灰盒,肃然站在病房门口,岳爱珍和钟智和陪同在后,虽然已有过充足的心理准备,于晗冰还是不免一个踉跄,步履沉坠,心神恍惚,手扶着白墙慢慢的走过去,直至她枯槁的双手,触碰到骨灰盒时,终于支撑不住,顿觉眼前发黑,又一次昏厥过去。
    深夜,于晗冰躺在床上,犹自沉睡不醒,虽然经过老主任的检查,确定她的身体状况和各项指标暂无大碍,岳爱珍却执意不肯离去,苦苦守在床前,守在夏姌的骨灰旁,片刻不敢远离,门外的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下,两个男人对面而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眼中的情绪都很复杂,良久,钟智和从兜中掏出一枚钻石戒指,递给杜慎言,说道:“这是夏姌留下来的,现在还给你!”
    杜慎言接过钻戒,放在手掌心里睹物思人,面无表情,久久不说一句话,半晌,才默默的揣进怀中,突然倏忽而起,一拳打了过去,正中钟智和的面颊,钟智和顿觉左脸火辣辣的生疼,鼻子中酸热难禁,两道鼻血便即流了出来,钟智和用手擦了擦,又看了看,跟着挥起一拳,也击在杜慎言的脸上,杜慎言不闪不避,嘴角磕出一道口子,钟智和怒道:“你还有脸打我?夏姌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在哪儿?你他妈的人在哪儿?你就是个垃圾废物,把夏蚺轻易的让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杜慎言掖着嘴角,说道:“你让给我?夏姌要是喜欢你,你还会让给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钟智和,你亲口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会好好照顾夏蚺,你说不会让她有危险,那么现在呢,你告诉我,现在呢?”他一把揪住钟智和的前襟,恶狠狠的又道:“我打你一拳,已经算是便宜你,我恨不得活剥生吞你,我是垃圾废物,你是什么?你要不离开夏蚺身边,夏蚺至于这样吗?你把我的夏姌还给我,还给我——”钟智和使劲推开他,跌坐在长椅上,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道:“我说过的话没有做到,我确实死不足惜,可是你呢,夏姌要下去二级医院,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是劝她不住,我让她跟你联系,可是你又在哪儿?你的电话关机,怎么都打不通,后来还是殷总告诉我们,说你被公安局抓了,杜慎言,你敢说你不是垃圾废物吗?亏得夏姌那么信任你,说你这个人虽然又蠢又笨又胆小,唯独不会贪财,你是不贪财,可是你无能。”杜慎言双目紧盯着他,颤声问道:“夏姌怎么说我的,你仔细说给我听,她是怎么说我的,你说呀!”
    钟智和惨笑着擦着鼻血,说道:“她说你的毛病不少,而且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但是你从不贪心,不该你的钱你不会要,所以她根本不相信,你会财迷心窍,收受别人的赃物,替别人销赃,杜慎言,这就是夏姌的原话,你自己想想,她爱你爱到什么程度,你就不感到羞耻吗?当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在公安局里面蹲班房,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你无能,无能到极点,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骗得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杜慎言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悔恨交加,连连扇着自己的耳光,“啪啪”直响,岳爱珍打开房门,捧着夏姌的骨灰盒冷眼旁观,讥讽道:“使劲打呀,下手再狠点儿,夏姌你睁大眼睛瞧瞧,这就是你爱的男人,除了装腔作势,别的百无一用,你下辈子要长点心眼,这样的男人,你看都不要再看。”杜慎言听着她冷嘲热讽,竟然桀桀的笑道:“下辈子,你说下辈子,哈哈哈,岳爱珍,你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告诉你,夏姌还没死,她还没到下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死!”岳爱珍见他疯疯癫癫的不知所云,不禁有些害怕,说道:“你不但又蠢又笨,你还是个疯子,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你别过来!”
    钟智和瞧着心中不忍,上前抱住杜慎言,说道:“行了,你坐下来歇会儿吧,岳老师,你也别再刺激他,回去看着点于阿姨。”杜慎言甩开他的手,大步朝着走廊东侧阳台走去,钟智和愣了愣,觉得不甚放心,于是紧跟其后,二人来到阳台,外面漆黑如墨,雷声隆隆,旋风阵阵吹过,却始终不见有雨落下,钟智和叹道:“杜慎言,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真的配不上夏姌,但是夏姌既然选择了你,那就是她命该如此,你也不用太自责。”杜慎言扭脸瞧着他,说道:“没有人命该如此,钟智和,你相信我是爱夏姌的吗?”
    钟智和怅然若失,点头说道:“这个我相信,我相信你爱她不会比我少!”
    杜慎言掏出那枚钻戒,捏在两指之间,缓缓说道:“我爱夏姌甚过爱我自己,但是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想我不会再去追求她,我会祝福你们俩,你说的很对,我确实配不上她,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欠夏姌的,我只有用我今后的几十年来偿还!”钟智和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沉默了一会儿,杜慎言问道:“你能告诉我,夏姌去世的经过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一曲赞歌一腔柔情

    钟智和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大概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他们说,夏姌本来可以及时逃离的,她是不忍心丢下那个解放军小战士,所以才......”他顿了一顿,磕着手里的烟灰,又道:“所幸小战士的命大,虽然也掉进了山谷,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层虚土覆盖住,很快有人赶到,便把他救了出来,而夏姌和黄医生就没这么走运,夏姌是脑部受到重创,直接导致死亡,黄医生的腿被卡住,是被活活淹死的,他们都是英雄,都很了不起,杜慎言,有这样一位好女人,无怨无悔的爱过你,你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你要记住你的话,你欠夏姌的,我不可能留在路州,夏姌她妈就要靠你照顾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跟我联系,我会尽全力为你提供帮助。”
    杜慎言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钟智和,用男人独特的方式,表达最深挚的情感,然后分开彼此,他又捶了两下钟智和,笑道:“告诉你,我已经认于阿姨做妈了,她就是我的亲妈,其实我觉得,我妈才是最最了不起的,跟她比起来,我们都太软弱,尤其是我,总是埋怨这埋怨那,哀叹命运的不公,却不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我现在明白了,要想得到命运的眷顾,首先自己就要强大起来,这个世界的逻辑里,弱者从来不值得同情,谢谢你,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钟智和会心的一笑,说道:“好啊,杜慎言,你今天能说出这几句话,证明你确实有所觉悟,不过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不光要说到,还要能够做到才行,如果有一天,你杜慎言真的让人刮目相看,我想夏姌一定也会含笑九泉,为你感到高兴的,不管怎么说,你才是她最爱的男人,好好加油吧!”
    二人说着话,护士小杨一路匆匆寻了过来,说道:“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赶紧回去,于阿姨已经醒了!”杜慎言拔腿便往病房跑,钟智和问小杨道:“于阿姨怎么样了?”小杨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是麋林的大医生,于阿姨怎么样还要问我?”她掏出只手绢,递给钟智和,又道:“把脸擦擦,血里吧唧的,别吓着于阿姨!”

    三天后的清晨,路州市烈士陵园的一角,晗清、晗玉姐妹俩搀着大姐于晗冰,久久伫立在夏姌的墓前,杜慎言、杜慎行、李倩、钟智和、岳爱珍和夏家的其余亲眷,以及部分市委领导干部肃立在侧,孙其良今天有事,没能亲自到场,便由陆景率队代表,于晗冰望着墓碑上夏姌的遗像,依旧浅笑嫣然,纯真无邪,于晗冰直了直身子,说道:“小姌啊,你以后就住在这儿,有这么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陪着你,应该不会感到寂寞,你不用担心妈,妈还能挺得住,你到了下面见到你爸,你就跟他说,妈这辈子不后悔,我嫁了个好男人,又生了个好女儿,怎么说都值了,只是咱们一家人想要团聚,恐怕还得等些时日。”
    她说话的语气舒缓平和,不紧不慢,似乎是在跟人唠家常,却说得众人皆是心下凄然,杜慎言走上前去,取出那枚钻戒,轻轻放在夏姌的骨灰盒上,喃喃说道:“夏姌,对不起,我买这枚戒指,只花了一千两百八十块,我知道它非常的廉价,根本配不上你,而你却没有嫌弃它,这是我的荣幸,所以无论现实怎样,我都当你是我的妻子,天涯海角,来世今生,咱们相濡以沫,永不分离!”李倩闻声而泣,伏在杜慎行的肩头,呜呜的大哭起来,其余人本已双目噙泪,经她这一哭,全都控制不住情绪,跟着饮泣不已。
    陆景也忍不住抹了把泪,安慰于晗冰道:“于阿姨,请节哀,你要保重身体。”
    于晗冰叹着气,点头说道:“谢谢陆市长和诸位领导的关心,我自己会保重的,这几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也替夏姌谢谢你们!”陆景忙道:“于阿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夏姌烈士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献出年轻宝贵的生命,她是我们的榜样和楷模,我们要向夏姌烈士虚心学习,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于晗冰摇头说道:“陆市长过赞了,实不敢当,夏姌只是做到她的分内之事,她是中国共产党员,就应该尽到党员的义务和责任,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行了,就这样吧!”
    厚重的花岗岩板缓缓的合上,就像一道屏障,将夏姌和这个世界永远的隔离开来,也在杜慎言的心里,加上了一把钢锁,而开锁的那把钥匙,已经随着夏姌一去不回,直至礼毕,众人渐次散去,钟智和跟杜慎言握着手,说道:“我还要赶飞机,就不能陪你了,杜慎言,你也要多多保重,等我从四川回来,咱们麋林再见!”杜慎言目送他离去,岳爱珍也跟着和于晗冰等人握手告别,却不看杜慎言一眼,陆景走到他的身边,说道:“杜慎言,咱们以前有没有见过面?”杜慎言一愣,想着说道:“陆市长,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没有吧,怎么,陆市长以前见过我?”陆景沉吟着说道:“这个世界很小,以前没见过,说不定以后会常常见面,只要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听说你和夏医生没有正式结过婚,是这样吗?”
    杜慎言略略迟疑,说道:“对我们来说,结不结婚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陆景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如此,你们若是真心相爱,有没有那个本本,其实不重要的,咱们就当初次相识吧,我谨以私人的身份,祝福你们的爱情,也敬佩你们的矢志不渝,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咱们之间可以做个朋友。”杜慎言微微一笑,说道:“谢谢陆市长的抬爱。”陆景和他握过手,又转过脸来,对李倩笑道:“李倩,你怎么还在哭呀,好了,好了,你这个性格,可不像你爸,要不是今天见到你,我还不知道,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吃喜酒可不能忘了我!”
    杜慎行笑道:“陆市长肯赏脸,我们求之不得,届时一定恭请大驾!”
    陆景瞧了瞧他,笑道:“你叫杜慎行是吧,在久保集团工作?”
    杜慎行略感诧异,问道:“陆市长怎么知道的?”
    陆景呵呵笑道:“我负责分管企业,像久保集团这样的纳税大户,自然要做基本了解,你又是久保集团的高级主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哎呀,瞧你们这一对,确实是郎才女貌,李鹤年眼光不错,找了个好女婿,哦,对了,李倩,回去顺便告诉你爸,这个礼拜四上午,我打算去新华美看看,他知道就好,平时啥样还是啥样,什么都不用准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套假大空的形式主义。”
    李倩说道:“好的,陆市长,我会跟我爸说的。”
    等到陆景率众人告辞,于晗冰也在姐妹们的陪同下,回去下城区的家中,整个墓地顿时清净下来,杜慎言却挑了块地方坐下来,靠在夏姌的墓旁,用手抚着刚刚合上的花岗岩板,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诉说,杜慎行坐到他的旁边,叹道:“大哥,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夏医生不在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杜林。”杜慎言摇摇头,笑道:“我不是伤心,我是想多陪她说说话,你看这里,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将来我的归宿,能有这么美,其实也就足够了。”李倩站在旁边,说道:“大哥,你又在瞎说,什么归宿不归宿的,你说这样的话,夏医生一定不喜欢!”杜慎言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你们不知道,夏姌比我看得开,她以前常常跟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此而已,所以永泰和殷总打电话给我,说是想送送夏姌,我想来想去,还是叫他们不要来,夏姌不喜欢吵闹,人太多反而不好,大家的心意,她都明白的。”
    杜慎行见他豁达至此,虽有几分诧异,倒渐渐放下心来,于是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麋林?”杜慎言踌躇了一下,抬头对李倩说道:“这事得请你帮忙,我想调回路州来,夏姌她妈需要人照顾,我再留在麋林,就太不方便了。”李倩满口答应道:“这事没问题,我爸他肯定会同意的,就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岗位。”杜慎言说道:“岗位我不挑,有份差事就成。”杜慎行却是拧眉想了想,说道:“大哥,要不你就别在新华美了,到我那儿去,我给你安排个闲职,工资薪水不会少的。”李倩拍手说道:“是啊,慎行这个主意不错,新华美是国企,总公司又人多眼杂,我爸想特别照顾你点,恐怕都会有人说话,慎行现在是久保公司的部长,你去他那儿,肯定要比留在新华美合适!”
    杜慎言犹豫起来,扭头看看夏姌的遗像,仿佛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良久说道:“算了,不用那么麻烦,久保公司是外企,我什么都不懂,去了只能吃闲饭。”杜慎行劝道:“怎么会呢?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还能亏待你吗?”杜慎言笑道:“我不是说你亏待我,我是不想为你添累赘,你不是曾经说过,外企讲究的是效益,不养闲人的。”杜慎行失笑道:“话是这么说,那也得分情况,再说你也不是闲人啊,我把你安排进去,又不是不要你干活,看看仓库,做做收发你总会吧?”杜慎言低头不语,良久方才说道:“真的不用了,外企的规矩太大,我这个人懒散惯的,再说这件事,我也得知会殷总一声,她肯不肯放我还两说,你们让我再想想,李倩,你爸那儿就先等等。”
    见杜慎言的态度突然转变,杜慎行和李倩不禁面面相觑,杜慎行皱了皱眉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不强求,说道:“那行,你就先想想,反正不着急,夏姌妈那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和李倩都可以代为照顾的。”杜慎言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俩不用陪我了,回去吧,我想单独再跟夏姌呆会儿。”
    人去园空,万籁俱寂,湛蓝色的天穹清澈宁静,像夏姌的双眸一样纯粹,微风刮过四周的松柏,发出飒飒的响动,偶尔几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长长的青石径上,远处传来啾啾的鸟鸣,时而叽叽喳喳,时而此起彼应,杜慎言坐着伸直双腿,点了一根烟,用手拂去夏姌碑前的几许浮尘,微笑道:“现在就剩咱俩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要告诉我,我也有很多心里话,想要对你说,刚才慎行叫我去久保集团工作,他是一片好意,但是我明白,你是不赞成的,仓管保安我不是不能做,但是那样的话,我还怎么挣到足够的钱,侍奉你妈呢,当然,她也是我妈,你妈将你的抚恤金,全部捐献给了灾区,我的责任就会更大,幸亏慎行刚刚提醒了我,否则,我还没想到这一节,夏姌,我这个人向来稀里糊涂,从没觉得钱有多重要,总想着够吃够穿够用也就是了,何必那么认真。”
    他微微侧身,看着夏蚺的那张笑脸,心中越发的安定,又笑:“你是不是又要笑我傻,你才是傻子,不比我好多少,咱们俩一个大傻,一个二傻,正好凑成对,岳爱珍说的没错,你就是喜欢逞能,灾区那么多医生,你留在成都,尽心尽力干好本职工作,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下去二级医院,好好好,你别瞪我,我不说这些了,那天我打电话给你,是不是因为电话号码不熟悉,所以你才没接?这事确实要怨我,我的手机被他们没收了,只能使用公安局的办公电话。”话说到这儿,杜慎言不禁怔住了,脸色慢慢阴沉下来,随之陷入长长的思绪中,过了半晌,又道:“夏姌,你在钟智和面前,把我说的太好了,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正直,我不是不贪财,我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或许你是为了顾及我的颜面,不想我丢脸,所以才这么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想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没有能够下去陪着你,你就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第二百四十八章:有心人欲办有心事

    刘沁缓缓的放下笔,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感觉心力交瘁,惊闻夏姌的噩耗传来,她和黄永泰开始都以为听错了,黄永泰打过电话后,才向杜慎言最终确认,杜慎言婉言拒绝他们的好意,说是不想麻烦大家,夏姌的后事他会安排好的,黄永泰知道夏姌是因公殉难,已经追认为烈士,所以市委各部门的领导,届时可能都要亮相,有心到场倾力相助,奈何杜慎言坚持不允,于是也不强求,只略略安慰杜慎言几句,便即作罢!
    夏姌的突然离世,给刘沁带来的冲击力,是前所未有的,这么多年以来,她衣食无忧,淡然处世,除了应付日常工作外,便是全心全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她没有远大理想,也没有崇高追求,闲暇之余,读书写字,悠哉游哉,逍遥自在,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所谓岁月安宁的背后,又承载了多少英雄的辛酸血泪,夏姌赴川之初,刘沁虽对她心存敬意,却没有太多深刻的感触,只是单纯的以为,夏姌参加援助灾区医疗队,其心可嘉,他日凯旋归来,必将受到重用和提拔,直至得知夏姌在完全可以安全脱身的情况下,为给予一位解放军小战士生存的希望,竟然不幸壮烈牺牲,她才与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就连郑红娟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惊得面无人色,继而连连哀叹,说杜慎言的命苦,这个小夏医生的命就更苦,还没有品尝到人生的滋味,便匆匆撒手西去。
    刘明山感慨着说道:“老郑,你还记得当年咱们俩在河南插队,那个倪队长吗?他为了抢救公社的羊群,半夜闯进黑树林,被野猪拱死了,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他那叫做不明智,死脑筋,可咱们这代人明白,那个时候,正是有着无数个倪队长这样的死脑筋,寸积铢累,聚沙成塔,国家才能飞快的建设成长,过去这么多年,国家强大了,民众富裕了,大家开始享受前人的成果,开始自作聪明的高谈阔论,争论什么前三十年,后三十年,好像没有前人的艰苦创业,奋发图强,今天的好日子,就能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我满以为不会再有倪队长这样的死脑筋,看来我大错特错,我们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延续至今,那是因为无论在哪个时代,但凡民族和国家需要,就会有人勇敢的站出来,不计个人损益,不计荣辱得失,用他们的肩膀,撑起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对夏医生个人来说,确实值得惋惜,但对国家来说,那就是不屈的脊梁和无限的希望。”
    刘沁听完父亲的话,深以为然,又想到杜慎言和夏姌两个人情深缘浅,自此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便越发的感慨万千,于是提笔写下一段词来,黄永泰却没她这么感情丰富,又兼应酬繁忙,晚上喝完酒,早早就倒在床上打起鼾来,刘沁收拾纸笔,起身替丈夫掖掖被子,然后走到阳台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在试着换位思考,如若自己身处夏姌当时的情形,能不能不假思索做出那样的决定,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所谓话易说,事难做,小小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思绪便由此蔓延开去——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的这首“过零丁洋”,能够成为千古绝句,果然非是等闲常人所能做到,否则“英雄”二字,岂非沦为摊头货色。
    黄永泰因为尿急,起身上了趟厕所,出来见到刘沁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笑道:“老婆,这都凌晨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呀,想什么呢?不会在想夏姌的事吧?”刘沁闻声扭头,微微一笑,说道:“我睡不着,你先睡吧,不用管我,我想自己静静!”黄永泰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搂住她,轻声笑道:“你这个人,就是感情太丰富,夏医生死了,咱们都很难过,但也犯不着不睡觉呀?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刘沁摸着他的脸颊,说道:“永泰,我是在想,咱们这些人,好日子过惯了,每天早起晚睡,吃喝不愁,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是夏医生,碰到她那样的状况,我根本没她那种勇气,以前听别人的故事听多了,总觉得距离咱们太过遥远,所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可夏医生就是慎言的未婚妻,算是咱们最好的朋友了,她这一走,我心里就总是放不下,好像缺了点什么。”
    黄永泰亲亲她的脖颈,失笑道:“你什么都不缺,就是太闲了,自个儿瞎闹心,夏医生是医生,她只是恪尽职守,你要以她为榜样,就努力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少花点心思在你那堆书里头,然后你的人生,就有意义了。”刘沁说道:“那你呢,你这整天的胡吃海塞,也算恪尽职守?”黄永泰哈哈笑道:“应该算吧,工作需要嘛,不深入群众,怎么能够了解群众的切身需求?”刘沁淡淡的说道:“张口群众,闭口群众,黄永泰,你现在越来越会打官腔了,其实我不在乎,你的官做多大,我也没想过,将来要怎么妻凭夫贵,富贵荣华最后只是过眼云烟,人心才是根本,你的功利心太重,未必是件好事!”
    黄永泰没有想到,她竟把话题转到自己头上,不觉甚是无趣,笑道:“你说夏医生就说夏医生,怎么说起我来了,你放心,我那叫上进心,不叫功利心,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哦,对了,你知道吗,夏姌妈把夏姌的抚恤金,全部捐给了汶川灾区,今天下午我在局里,听他们争论这件事情,观点意见截然相反。”
    刘沁一惊,问道:“全部都捐了吗?”
    黄永泰点点头,说道:“全都捐了,连同市里给的钱,总共八十几万,这母女两个人,倒是同样的秉性,难怪说有什么样的妈,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刘沁沉思不语,黄永泰继续说道:“赞成的说,夏姌妈是个伟大母亲,舍己为公,值得尊敬,反对的说,夏姌妈的脑子坏了,八十几万换来不值钱的虚名,将来自己老得不能动,就要后悔的,呵呵,你是没看见,个个争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争的?”刘沁问道:“那你认为呢?”黄永泰不禁一愣,摇摇头,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强求不得的,夏姌妈这么做,固然值得称颂,不过还是有欠考虑,除非她真是钱多到没处花,八十几万,那是拿夏姌的命换来的,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刘沁有感而发,说道:“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确实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看来你也是持有反对意见的。”
    黄永泰微微皱眉,说道:“不是,刘沁,你这话我听着怎么不对味呀,合着我就是那个卑鄙者?实话告诉你吧,还有比这难听的呢,有人说,夏姌妈这是故意炒作,反正她是烈士家属,就算将来孤老无依,政府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借着机会火一把,说不定还能捞到更大的政治资本。”刘沁禁不住怒道:“一个孤老太太,还要什么政治资本,这些人说这种话,良心都被狗吃了,就不怕缺德折寿,祸及子孙吗?真该把他们拔牙绞舌,送进油锅里烹了,免得留在世上恶心人。”黄永泰莞尔笑道:“你发这么大火干嘛,话又不是我说的,我就是告诉你,千人百姓万脾气,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你认为对的事,别人未必认为对,再说夏姌妈将来的养老送终,确实也是现实问题,我听慎言话里的意思,这副担子,他大概是要接下来了。”刘沁想着说道:“依着慎言的性格,他一定会这么做的,永泰,咱们必须得帮帮他,不然单靠他自己,恐怕会有不少困难。”
    黄永泰笑道:“那是当然,还用得着你说吗,别的忙咱们帮不上,经济上补贴补贴总是可以的,哎呀,这个老太太,真够有意思,轻轻松松八十几万送出去,反过来倒苦了慎言,说句难听点的话,杜慎言确实不是一般的点儿背,好不容易等到人生第二春,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再不帮帮他,他以后的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刘沁沉思片刻,说道:“永泰,我想去见见夏姌妈,你看行吗?”
    黄永泰问道:“你去见夏姌妈干啥?”
    刘沁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慎言常年呆在麋林,他要照顾老人家,肯定不是很方便,我的工作轻松,时间也相对自由,不如由我来替他照顾夏姌妈。”黄永泰吃惊的看着妻子,足足愣了半晌,说道:“刘沁,你没毛病吧,说什么胡话,你有点时间,还不如多陪陪咱爸咱妈呢,你跟夏姌妈素昧平生,别说我不赞成你这么做,就算我赞成,人家夏姌妈要不要你去照顾,还得两说呢,人家认识你是谁呀?”刘沁缓缓说道:“素昧平生不是问题,咱们和慎言的关系这么好,我相信夏姌妈不会拒绝我的,至于我爸我妈,我要整天凑在他们中间,他们还要嫌我烦呢。”
    黄永泰连连摇头,说道:“刘沁,不要胡闹好不好,帮人三分才叫帮,帮人七分那就叫帮倒忙,夏姌妈那儿,怎么说也跟咱们隔着一层,你这么不淡不咸的跑上门,人家还要以为你是神经病呢,不行,不行,你少打这些不靠谱的歪主意。”刘沁从他怀里挣脱开去,转身捧着他的脸,笑道:“你天天的在外面应酬,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确实闷得慌,我这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做,你要不同意那也行,以后你必须准点回家,不准再出去喝酒,天天晚上陪着我。”黄永泰心中一动,脑子里立刻转过几许念头,皱眉说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要天天回家陪着你,除非我这工作不用干了。”
    刘沁笑道:“我没有强人所难,我是让你自己选择。”
    黄永泰踌躇半晌,叹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凡事适可而止,不要帮人帮出矛盾来,夏姌妈是个什么脾气,好不好相处,咱们都不知道,刘沁,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好心未必能办出好结果,总之你得悠着点,知道吗?”
    刘沁呵呵笑道:“知道了,事过犹不及,我比你明白这个道理,那这样,我明天就联系慎言,听听他的意思,如果他也不反对,那咱们就这么定了。”黄永泰苦笑两声,抚着妻子的长发,说道:“我拿你是没有半点法子,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是你还得去跟你爸妈说一声,他们二老要是不同意,那也是不成的。”说着,他打了两声哈欠:“咱们早点睡吧,你不困,我可是困得要命,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得好好休息几天!”
    刘沁笑道:“你困你就先去睡,我想再在这儿呆会儿。”
    黄永泰探头瞧了瞧外头,楼下小区里,早已是悄无人声,便道:“哎呀,三更半夜的,有什么好呆的,真搞不懂你,好吧,好吧,那我不管你了,客厅的灯我给你留着,一会儿你睡觉之前,别忘记关掉!”“嗯嗯!”刘沁推着黄永泰转身,看着他走回房间,方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脑子里忽然想起杜慎言,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又会身在何处。
    第二百四十九章:夫妻争理情又何别

    早上十点,杜禀实从公园遛弯回来,刚刚进到家门,便迫不及待的拉住妻子,然后神秘兮兮的问道:“慎言呢,他还在家吗?”蒯秀英瞧他的样子,已是猜到几分,便道:“慎言一早就出门去了,你找他做什么?”杜禀实点了根烟,坐到一张圈椅上,微微摇晃着脑袋,夹着香烟的手指,在桌上戳戳点点,说道:“老太婆,出大事了,难怪我说慎言这次回来,鬼鬼祟祟的,偷偷摸摸的,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原来真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慎言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女的,就是那个叫夏姌的,前两天死在汶川灾区了,昨天葬到烈士陵园,就是慎言捧的骨灰,要不是我在公园听别人说到这个,咱们俩还都要蒙在鼓里呢,你说这个畜生东西,替人家去披麻戴孝,连自己的爹妈都不告诉,简直昏了头了!”
    蒯秀英说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慎言的事情我知道!”杜禀实一惊,倏然起身,问道:“你知道?老太婆,你既然知道,为啥不跟我说一声,你还知道什么,慎言和那个夏姌,到底是啥关系?”蒯秀英淡淡的说道:“他俩是啥关系,难道你这个做老子的,就看不出来吗?”杜禀实怔了怔,旋即点点头,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全都瞒着我。”蒯秀英叹道:“我们不是瞒着你,我们是考虑到杜林的感受,生怕你说漏嘴。”杜禀实冷笑道:“我又不是没脑子,我怎么会说漏嘴,你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老太婆,我真是想不到,连你都这么说,当我杜禀实是什么?”
    蒯秀英没好气的说道:“你吵什么吵,现在人都死了,你还在这儿,为这些鸡毛碎皮的小事嚷嚷,自己不知道寒碜吗?老东西,我实话告诉你,夏姌牺牲在灾区,人家可是烈士,你嘴里最好放干净点,而且慎言这次可不比跟林凡离婚,我现在别的都不害怕,就怕他会想不开,你要是再敢和他犯冲,我肯定跟你没完!”杜禀实不禁一愣,想着妻子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于是收敛了些,说道:“我什么时候嘴里不干净了,老太婆,咱们都是一家人,慎言也是我儿子,我难道不想他好,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这些,慎言上哪儿去了?”
    蒯秀英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去夏姌家了吧。”
    杜禀实思索片刻,说道:“老太婆,我觉得你先别担心,慎言想不想不开,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这个傻儿子,再干出什么傻事来!”蒯秀英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杜禀实吸了口烟,说道:“我没什么意思,我是说,夏姌是个单亲家庭,现在夏姌不在了,就剩下她妈一个人,慎言傻乎乎的,搞不好主动揽事上身。”蒯秀英脸色一沉,说道:“杜禀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少跟我扯这些个没脸没皮的废话,夏姌是慎言的未婚妻,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俩就准备要结婚了。”
    杜禀实说道:“准备要结婚,那就是没结婚,既然没结婚,就不存在法律义务。”
    蒯秀英说道:“谁跟你谈法律义务,我说的是人情伦理道德,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慎言躲着夏姌她妈,最好以后别再见面,省的揽事上身?”杜禀实皱眉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蒯秀英冷笑道:“你没说吗?那你谈什么法律义务?”杜禀实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我谈法律义务,是指他俩既然没结婚,那么慎言就没这个责任,当然,老人家孤苦伶仃的,力所能及的照料照料不是不可以,但是不需要把事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老太婆,我杜禀实没那么市侩,什么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我没让慎言这么干,不过话又说回来,慎言现在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能挣点儿死工资,把自己和儿子养活走,那就很不错了,再添上这副累赘,他有这个能力吗?所以说,隔三差五的走动走动,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了,过上个几年,等这层关系慢慢淡化掉,人家那边也不会说啥。”
    蒯秀英说道:“你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意思。”
    杜禀实急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蒯秀英瞧着他,说道:“我明白,我全明白,我也不否认,出于现实的考虑,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道理归道理,人是有感情的,你让慎言对夏姌她妈不管不问,以他的性格,肯定是做不到的,老杜啊,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劝你最好什么都别说,我看得出来,夏姌对慎言来说,重要性不亚于杜林,家里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么久,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再为这件事闹出矛盾来。”杜禀实悻悻的说道:“你就惯着他们吧,我说这些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他好,以他的性格,做的那些事,你难道没看见?当年他要是肯听我的话,至于走到后来那一步吗?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蒯秀英叹道:“好好好,你说的全都对,你是咱们家的诸葛孔明,上算五百年,下算五百年,但是这次跟林凡那会儿,确实不是一码事,不是我不赞成你,而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慎言要怎么做,就由他自己决定好了,他如果真的放不下夏姌,就算将来吃苦,那也是他心甘情愿。”杜禀实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将烟头掐在烟灰缸里,说道:“我要真能上算五百年,下算五百年那就好了,早点算一算,咱们俩什么时候进棺材,省的受不完的闲气。”
    虽然时值初夏,但是屋外的日头,已经颇为毒辣,甚为刺眼灼目,上算五百年,下算五百年的张茗,穿了身薄绸中装,好整以暇,淡定如常的坐在茶几前,手里洗着口杯,瞧了瞧对面的杜慎言,缓缓说道:“我不是神仙,我也猜不到你和夏医生的这些事,不过杜慎言,如果我说,这也是你的命中一劫,你能够接受吗?”
    杜慎言怔怔望着她的一双素手,极其熟练的上下纷飞,不一会儿,便将杯子暖好,然后拎起旁边的铁壶,冲在茶壶里,揭开壶盖晾着,又道:“你不说话,那就是不能接受,既然如此,我跟你说再多也没用,心结还得靠你自己化解,别人帮不了你。”又过半晌,杜慎言拎起茶壶,各斟了两杯,取过其中一杯,呷了一口,说道:“我现在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就算真有命运之说,那也无所谓,反正我和夏姌都是苦命,与其信还不如不信。”张茗呵呵笑道:“信者有,不信者无,信与不信,道理本该如此,不过你虽说无所谓,其实还是耿耿于怀,总觉得老天欠了你的,你这可不像不信的样子。”
    杜慎言目光冷峻,说道:“我没有耿耿于怀,因为那样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在反思,反思我过去三十几年的人生,为何会弄得一团糟,反思善良勇敢如夏姌,还有那位黄医生,以及许许多多伟大的人们,为了所谓的信仰和理想,不惜以身赴死,最后又换来什么,试问几年之后,除了他们身边的亲人依然痛不欲生,还有几人能够记住他们的名字?就算记住那又怎样?贪婪的继续贪婪,卑鄙的继续卑鄙,歌舞升平的继续歌舞升平,什么也没有改变,张茗,我不是抱怨,更不是发牢骚,这几天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透彻,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
    张茗举杯喝了口茶,想着笑了笑,说道:“不容易啊,杜慎言,我不知道该为你高兴,还是该为你难过,实话跟你说,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早就已经算到,你终究会有这场劫数,虽然这场劫数因何而起,因何而灭,我并不得而知,但是无论如何,你还是挺过来了,而且比我想象的要好上很多。”“是吗?”杜慎言苦笑道:“活神仙,那你算不算得出,我已经已经死过一次了?”张茗微微一愣,问道:“怎么回事?”杜慎言不想多提,于是摇摇头,又道:“你不用问,反正都过去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心理有些话,不知道跟谁说,所以才这么唠叨,你不会介意吧。”张茗正要说话,忽听有人敲门:“张茗,问问人家,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妈!”张茗低声说道,又冲杜慎言摆摆手:“不用了,妈,他坐一会儿就走。”等到门外悄然无声,她才又道:“杜慎言,咱们是朋友,你心里有话愿意对我说,我非常高兴,怎么会介意呢,人生就像江湖大海,有起必有落,有落才有起,毛竹在地底下蛰伏数年,方能换来今后的百尺竿头,一帆风顺未必善始善终,命运多舛也未必难成大业,至于你的那些疑问,我觉得不是问题,还是我的那句话,凡事别太在乎,夏医生有她自己的追求,究竟是得是失,抑或荣辱成败,旁人都不便非议,包括你在内!”
    杜慎言说道:“我没有你的口才,说不出你这些道理,但是你感受不到,无能为力是种什么滋味。”张茗说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做到顺其自然。”杜慎言问道:“顺其自然?你不是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那夏姌种的什么?她又得到了什么?这就是你所谓的顺其自然吗?张茗,我不是非要跟你抬杠,而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恶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张茗瞧着他,问道:“你所说的恶人是谁?”
    杜慎言哈哈笑道:“这个世上的恶人还少吗?坑蒙拐骗,鬼魅魍魉之徒比比皆是,能有几个得到报应的?”张茗沉思良久,说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杜慎言说道:“你说这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你别告诉我,要等他们一个个百年之后,才能下地狱,再说你见过地狱吗?说不定地狱比人间还要舒服呢。”张茗说道:“你看问题不要太偏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缘因果,任何时候都绝对公平,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这种公平又是必然的,夏医生杀身成仁,她失去生命的同时,也获得了尊重,我想这就是她毕生所追求的吧!”杜慎言冷笑不止,说道:“张茗,你不用讲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你也不用安慰我,事实胜于雄辩,我看得很清楚,他们那些人只会尊重既成事实的强者,无论这些事实的背后,有多么肮脏和龌蹉,都不妨碍那些人的顶礼膜拜,笑贫不笑娼,不就是这个道理吗?”说着,他忽然想起了吕蕴彤,又道:“咱俩不要再争辩,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不如等着看吧,等时间来证明,咱们谁说的更有道理!”
    张茗呵呵一笑,说道:“我没有跟你争辩,是你自己语无伦次,杜慎言,你不用证明给谁看,我始终还是那句话,不要太在乎,不要太纠结,一切顺其自然,那就可以了,至于你现在的心态,我可以理解!”杜慎言摆摆手,说道:“你不会理解,连我自己都理解不了,你又怎么可能理解,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态,以后我会尽量控制的。”张茗又替他斟了杯茶,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正是因为你不理解自己,所以我才理解,换我问你,现在你能理解我吗?”
    杜慎言一愣,说道:“理解你?理解你什么?”
    张茗宛然笑道:“你不是一直搞不懂,我为什么结了婚还要离婚。”
    杜慎言茫然的摇头,说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张茗说道:“福缘厚薄,世间苦厄,都是在所难免的,你的性情太重,容易大喜大悲,这一点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所以要想彻底的解脱自我,唯有跳出红尘俗事,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事物,方能一目了然,我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你很难办到,我问过白先生,何以既入世且出世,白先生说,入世即是出世,本是殊途同归,因人而异,因情而别,不可一概而论,杜慎言,你的来日方长。”
    第二百五十章:故戏谑斗心老狐狸

    “来日方长?”杜慎言苦笑不已,不置可否,然后起身告辞,张茗将他送至门外,顺口问道:“你还打算继续留在麋林吗?”杜慎言说道:“这件事我也正在考虑,你觉得我应该留在麋林,还是回来更好?”张茗笑道:“既然来日方长,就别见树不见林,见林不见山,你试着站远点,不要贴得太近,会看明白的。”杜慎言摇头叹道:“你这人说话,总是不干不脆的,跟你谈点事太累!”张茗咯咯的笑道:“事实上,说话不干不脆,晦涩难懂,能够免去不少麻烦,聪明人勿用太费口舌,自然心领神会,若是碰上俗不可耐的驽钝之人,就算说得再直白,也只是对牛弹琴。”
    杜慎言点头说道:“是的,我就是俗不可耐的驽钝之人。”
    张茗笑道:“我不会跟俗人做朋友的。”
    杜慎言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呵呵笑道:“谢谢你,其实有的时候,你说话也不是那么刻薄。”张茗问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杜慎言说道:“你是聪明人,应该心领神会的。”张茗莞尔笑道:“行啊,杜慎言,知道拿话堵我了,好吧,我就当你是夸我了,我这人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开了两句玩笑,杜慎言跨上电动车,拧开钥匙,说道:“这次就算了,我没什么心情,下次回来再请你吃饭!”张茗微笑着,与他挥手作别。
    没有走出去多远,刚刚拐过一个弯,杜慎言就接到刘沁的电话,刘沁将昨晚和丈夫商量的事情,细细与他说了,杜慎言稍稍一愣,立刻对她表示感谢,接着说道:“嫂子,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太麻烦你和永泰!”刘沁固执己见,说道:“这麻烦什么,咱们又不是外人,你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我平时工作轻松,空闲时间也多,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还能充实一些,再说我也不是心血来潮,夏医生遭遇不幸,以后你的压力肯定非常大,这个我和永泰都知道,所以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你分担分担,慎言啊,我是女人,夏姌妈平时有个什么需要,我做起事来也比你方便,这事你就听嫂子的不会错,嗯,你现在在哪儿?这会儿有空吗?要是有空,你就带我去跟夏姌妈见见面,咱们不用把话说得太明,先认识一下就行,然后你就不用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杜慎言想了想,觉得刘沁言之有理,于晗冰毕竟是个女人,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照料她不可能像照料冯继昌那样顺手,而且刘沁一向心细沉稳,涵养也是极好,说不定倒与于晗冰能够投缘,不管怎么说,刘沁肯帮自己这个忙,真可谓是雪中送炭,这样他就不必急于立即离开麋林,多点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将来,于是斟酌着说道:“嫂子,你叫我说什么才好呢,我总是给你们添麻烦。”刘沁笑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客套话,夏医生肯舍己为人,我做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你说个地方,我这就过去找你!”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不知道由谁先行透露出来,一份久保中国公司和西埠区港口园区管委会,关于松林村征用土地的合同影印件,在松林村的村民中间渐渐传阅开来,人们看着白纸黑字的合同条款,再看看他们最终所得到的补偿方案,两者产生的巨大落差,便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将村民们压抑已久的怒气,扇成一片熊熊的火海,领头占地的几个村民立刻转移矛头,带着人群再次冲击村委会,敲窗户,砸板凳,闹得不可开交,那几个村干部见到群情激奋,知道事情终于搞大了,一溜烟的跑去管委会,要求应有财亲自出面处理,应有财得到讯息后,又惊又疑,可他毕竟为官多年,脑子还是好使的,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走,便已猜到一二,瞧着那几个村干部,皱眉说道:“你们慌什么慌,群众有所要求,我们就得积极做出回应,这些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完全可以妥善解决,老百姓又不是不讲道理,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们先回去,耐心细致的做好群众思想工作,然后等候我的答复!”
    “不是,应主任,我们......”村支书稍有犹豫,应有财冲他瞪眼,又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几个村干部面面相觑,支书点头说道:“应主任,你的话我们当然听得懂,可问题是村民不听我们的解释,他们要求就合同内容......”“我说了等候我的答复,你们难道要我现在就跟你们走吗?”应有财怒道:“你们都是党员,这点儿办事能力和思想觉悟都没有?整个开发区那么多村子,就你们村的事情最多,问题就出在你们这些人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点功劳争先恐后,出了麻烦你推我让,是不是都感到很光荣啊?好了,好了,什么都别说了,赶紧给我回去,稳定住局面,再捅出娄子来,我一个一个拿你们是问!”
    等到几个村干部走后,应有财随即拨通杜慎行的电话,请他来自己办公室一趟,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杜慎行风风火火的敲门进来,应有财冲他笑了笑,叫人泡过茶,然后坐下来说道:“杜部长,你这是何必呢,你这样做,是要我老应的难看吗?”
    杜慎行解开衬衫的领口,试着放松点,说道:“应主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应有财微笑着点点头,又道:“那好,我就开门见山,再说的明白点,松林村的合同复印件,是你故意叫人放出去的吧,你以为这样一来,问题就好解决了吗?”杜慎言愣了愣,哑然失笑道:“应主任,你可冤枉我了,虽然我们公司非常担心工期进度,但最起码的商业道德,还是能够遵守的,合同既然明文约定,合同内容不可以私自对第三方透露,我们就不会违反约定,至于松林村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刚刚也听说了,到底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是我们久保公司,故意泄露合同给村民,希望应主任明鉴!”
    应有财盯着杜慎行,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片刻笑道:“杜部长,我请你来我这儿,不是要兴师问罪,贵公司的工程项目迟迟不能开工,我也很着急,不过事情再急,也不能乱了手脚,我的意思,是想核实一下情况,松林村的合同,我这儿有一份,你那儿有一份,还有两份在上级机关,我这儿和上级机关都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除了你那儿,还有别的可能吗?”杜慎行不卑不亢的说道:“应主任要这么怀疑,当然有道理,但是道理人人会讲,请问应主任,我们把合同内容泄露出去,先不谈商业道德,就利益而言,对我们久保公司有好处吗?”
    应有财说道:“怎么没有好处?”
    杜慎言笑道:“不错,我们公司是很希望尽快拿到征地,按期进行工程建设,但是就像应主任你说的,事情再急也不能乱了手脚,你我心里都明白,合同所约定的补偿款,到底有多少能够分配到村民手里,合同内容一旦泄露,将会导致什么样的麻烦,现在你也看到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村民们肯定不会罢休,这件事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依我看,合同能不能继续履行,都是大问题。”他身子往前一倾,放低声音又道:“应主任,你应该知道,去年陶主任在的时候,我们公司拿这块地的地价是多少,现在又涨了多少,而且上面的政策一年一个样,如果合同不能履行,我们公司的经济损失又会是多少?难道我真跟你们政府部门打官司吗?咱们都是中国人,其中的门门道道,恐怕不用我多说吧,除非我杜慎行脑子坏了,否则我会做这样的傻事吗?不瞒应主任你说,我们公司的工期虽紧,也不是完全不能通融,大不了新项目暂时搁置,再等个一两年,总比直接把这事掐黄了好吧?”
    应有财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良久点点头,说道:“杜部长,咱们只是商量,我很喜欢你开诚布公的态度,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要不是你们泄露的,那难道见鬼了?”杜慎行端起杯子吹了吹气,说道:“这个世上哪儿有鬼,就算有鬼,那也是人在捣鬼。”他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又道:“应主任,我觉得吧,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咱们得赶紧考虑考虑,怎么样妥善处理这件事,要不你先向上头反应反应,哦,对了,前两天我还碰到过陆市长,他对我们公司的情况,好像比较熟悉。”
    应有财不禁一惊,问道:“你碰到过陆市长,什么时候?”
    杜慎行神色顿时黯然下来,叹道:“其实这都是我的家事,本不该多说,不过应主任也不是外人,是这样的,我嫂子最近牺牲在汶川灾区,前天早上出殡,陆市长代表孙书记亲自到场主持,我们就随便聊了聊,我真是想不到,陆市长不但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的单位和职务,说句心里话,我确实有点受宠若惊,陆市长不愧年轻有为,身居高位,日理万机,还能对下面的情况如此熟悉,这样的工作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
    按照行政级别,应有财直属陆景领导,他来路州不久,对这位同样上任不久的陆市长,还摸不清楚脉络,而且陆景虽然平素谦逊低调,礼贤下士,没什么架子,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总有点若即若离,格格不入,以应有财的经验看,这样的顶头上司,是最难伺候的,此时听杜慎行提及陆景,又听说夏姌居然是杜慎行的嫂子,再回想起,新闻上那个捧着夏姌骨灰的男人,好像就叫杜慎言,杜慎言,杜慎行,全部对上号,应有财不由得不信,心道,杜慎行能跟陆景套上近乎,难怪这么小人得志,得意忘形,他又是烈士的家属,说不定连孙书记那儿,他都可以联系上,倒是不可不防,于是肃然起敬,说道:“哎呀,对不起,我不知道夏医生就是你的嫂子,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
    杜慎行苦笑一声,说道:“没关系,我倒没什么,我哥才是伤心呢,算了,不提这些,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应主任想好没有,到底怎么解决此事?”应有财踌躇半晌,手里夹着根香烟,却不点火,不停的把弄着,皱眉说道:“这事确实难办呐,八月份就是奥运会,上头三申五令,要求稳定压倒一切,严禁闹出群体事件,可是这个补偿方案,是早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现在再调整也是不可能的。”杜慎行亦是愁眉不展,苦思良久说道:“那么应主任的意思,就是说这事没法解决喽?”应有财摆摆手,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事情迟早还是要解决的,只是不能太着急,我一会儿就去松林村,看看情况再说!”
    杜慎行说道:“应主任,我陪你一起去吧!”
    应有财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恐怕不合适,这会儿松林村已经闹得乱七八糟,你要跟着我出面,只能火上浇油,将事态扩大!”杜慎行笑道:“应主任,请恕我冒昧,事情既然闹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扩大的,你我全部到场,当着村民们的面,大家把话说清楚,事无不可对人言嘛!”应有财看了他一眼,叹道:“杜部长,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无不可对人言,那也要注意工作方式,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杜慎行笑道:“注意工作方式,却解决不了问题,那不还是白搭,应主任,我知道你的难处。”
    应有财目光一闪,问道:“哦,我有什么难处,我怎么不知道?”
    杜慎行掏出打火机,替他把火点上,笑道:“要处理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只需应主任如实上报即可,但是应主任初来乍到,椅垫子还没捂热,所以担心得罪人,这才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应有财不愿在上级领导面前,显得自己太无能,杜慎行心里有数,却不点破,又道:“不过应主任想过没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压着不报,也会有人上报的,到时候......”应有财冷冷的望着他,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他本打算拖延时日,指望杜慎行先沉不住气,然后把事情捅上去,最好走法律诉讼程序,那样自己按程序办事,顺理成章,谁也不好指摘什么,就算姓陶的要埋怨,也只能埋怨杜慎行。
    第二百五十一章:露蹊跷老马识归途

    松林村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十几个村民代表坐的坐,站的站,横眉怒目的盯着应有财和那几个村干部,其中一人用手拍着合同复印件,“啪啪”作响的说道:“应主任,别的咱们都不说,你就说说,咱们这份合同是真还是假?”应有财瞧了瞧杜慎行,杜慎行却装作低头喝茶,什么也没看见,应有财无奈说道:“乡亲们,你们都不要激动,今天我和久保公司的杜部长,一同来这儿,就是想跟大家做好沟通工作,我想先问问,你们这个合同,是从哪里得来的?”村民代表冷笑道:“应主任,你还想打击报复啊,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合同哪儿来的,我也不能告诉你呀。”应有财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来了解情况。”又一个村民代表站出来,说道:“应主任,情况不是很清楚吗,久保公司给我们的征地补偿款,你们这些当官的,克扣了将近一半,咱们都是庄稼汉,一家老小就靠着这点地讨生活,你们这么干,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应有财连连压手,扭头对杜慎行说道:“杜部长,你既然来了,别不说话呀!”
    杜慎行放下茶杯,刚想着怎么回答,先前那位村民代表又道:“人家杜部长能说什么,久保公司该出的钱,人家已经出了,我们大家伙儿没有不满意,我们现在是要应主任你给个答复,到底这合同上的补偿方案,是不是真的?”杜慎行不禁怔了一怔,打眼瞧着那位村民代表,见他义愤填膺的模样,还帮着自己说话,心中已是明白,暗笑,孟彪办事果然利索,连这些人都买通了,于是叹了口气,笑道:“我还是说两句吧,乡亲们,我们虽然是外资,但我是中国人,中国人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地就是生命,所以我很能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但是请大家谅解,应主任今年刚刚上任,松林村征地事宜,也不是他经手操办的,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应主任都是不知情的。”
    村民代表冷笑道:“杜部长,应主任知不知情我们不管,我们只知道他现在是咱们园区管委会的主任,咱们不找他,难道去北京上访找中央吗?”杜慎行笑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村民代表将手一挥,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其余村民,又道:“杜部长,咱们不是冲你,做人要有良心,每亩十一万的补偿款,确实不低,所以咱们对久保公司没意见,你也不用再说什么,应主任,你爽快点给句话吧!”应有财从他手里接过那份合同复印件,大概的前后翻了两翻,半天都没吭声,杜慎行说道:“应主任,能给我看看吗?”
    应有财随手将合同交给他,然后叹道:“乡亲们,这件事我确实不是太清楚,不过我不推卸责任,请大家放心,再给我点时间,我回去研究研究,一定会给大家满意答复。”村民代表冷哼一声,笑道:“研究研究,讨论讨论,你们就会这一套,好,应主任,今天咱们不为难你,我们可以等,但是以一个星期为限,如果一个星期内,你还不能给出答复,那我们就去市政府门口拉条幅,如果市政府不给解决,那我们就去省里,哪怕是中央......”
    应有财啧嘴说道:“哎呀,别说气话嘛!”
    从松林村出来,杜慎行站在村口的马路旁,跟应有财握手作别,说道:“应主任,合同我刚才仔细看过,我现在可以更加肯定,不是我那儿泄露出来的。”应有财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杜慎行笑了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接着又道:“你还是回去好好看看,不要被人耍了。”应有财脸色阴沉,点了点头。
    自从路州机场发生重特大杀人案后,关淼便请了年假,因为妻子已经搬去香港,与儿子媳妇一起居住,所以平时家中,就只剩他独自一人,崔得望的惨死,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挫败感,更多的是种无助和绝望,这个跟头栽得他鼻青脸肿,颜面尽失,朱汉成在市里受到张子远的痛斥后,回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关淼心里知道,他的职业生涯,大概也走到尽头了,所谓路州公安刑侦系统的第一把好手,不败神话,就此即将拉下帷幕,就算朱汉成依旧对他委以重任,他也不可能厚着脸皮,继续赖在刑侦一队支队长的位置上,混到退休,江山代有才人出,是该换人唱主角了。
    下午,关淼吃过午饭,哪儿都没去,躺在床上睡了个囫囵觉,就听到有人敲门,他拍拍昏昏的脑袋起床开门,周萍、张波、曹金刚和赵囡囡站在门外,张波上次负伤,虽然是口吐鲜血,被人敲晕过去,但是经过医院检查,并没什么要紧的,在医院里躺了几天,便又生龙活虎起来,回到局里,听说关淼已经请假回家,立刻拉上周萍等人,一齐赶了过来。
    关淼笑着将众人让进屋里,赵囡囡主动跑去厨房,帮着张罗泡茶,张波刚坐下来,张口便问:“关队,我听他们说,你要......”关淼摆摆手,笑道:“你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张波说道:“我的身子骨硬着呢,没关系,关队,你不是真的打算退休吧,你要是退休,那咱们几个跟着谁干?”关淼失笑道:“张波,我今年五十八,提前退居二线,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想我老死在一线?至于我退下来,以后由谁来接替,这个你们不用操心,局里会有安排的,而且不管是谁,你们都要无条件服从领导。”
    张波一愣,想着说道:“关队,这不像你的性格,徐黎华和崔得望的案子都还悬着呢,凶手一天不归案,你怎么能放心离开?”关淼摇着头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张波啊,岁月不饶人,我是真的老了,再也拼不动了,将来的刑侦支队,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等到局里正式批复我的申请,我就准备去香港,看看儿子孙子,享享天伦之乐,徐黎华和崔得望的案子,说是悬着,其实凶手是谁,已经昭然若揭,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能够逮住他们,还有当年陈福来的那件案子,一直以来,也是我的心病,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周萍听他说得轻松,却知他心里一定十分难受,说道:“关队,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将凶手绳之以法,这次是我们太大意,所以才被他们钻了空子,下次他们就没有这么好运。”
    关淼沉默片刻,说道:“周萍,我知道你很不服气,想要再找机会,跟他们一较高低,不过我提醒你,这次对方大胜而归,凭的绝不仅仅是运气,如果对方真是冯坤,那么今天的冯坤,肯定跟以前大为不同,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张波,你是唯一跟她交过手的,你自己说说看,如果让你跟她公平过招,你有几成把握能赢?”张波连连摇头,坦然说道:“没有把握,那天我和她交手,我手里有枪,其实还是占尽优势,如果我和她公平过招,根本没有赢的希望,那个女人绝对受过最专业的训练。”
    周萍气道:“没出息,就算她受过专业训练,难道你是吃素的?”
    张波没好气的说道:“你说的轻巧,下次换你试试?”
    周萍说道:“试试就试试,只怕她不敢给我机会。”
    曹金刚在旁附和,说道:“就是,周姐是咱们这里身手最好的,我不信那个女人,能够赢得过周姐。”赵囡囡端过来茶水,忍不住说道:“我看还是小心点好,周姐是非常厉害,不过张哥的身手也不很差,那个女人能够两下制服张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曹金刚说道:“赵囡囡,你怎么涨别人的志气,灭咱们的威风,她再牛逼还能三头六臂?”赵囡囡“切”了一声,说道:“你就知道拍马屁,那天机场你不是也去了,连人家长啥样都没见着,还好意思夸口说呢?”曹金刚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是说周姐,我又没有说我,我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当然不够看的。”周萍听着他俩说话,越听越不是滋味,说道:“好了,吵什么吵,就算她是三头六臂,我迟早也得会会她,关队,还有件事,我们去查过郭本刚,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没有什么可疑,崔得望的死,估计跟他无关,所以我们便将他移交给洧化分局,由下面的部门继续调查处理。”
    关淼似乎已在意料之中,点点头说道:“周萍啊,你的身手,在咱们支队确实是最好,不过你的性格太冲动,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不但要会斗勇,还要学会斗智,张波的身手虽然不如你,可也不至于差劲,赵囡囡说的有道理,对方可以三下五除二的制服他,试问一下,你有这个能耐吗?”周萍全没想到这一节,不禁一愣,看了看张波,然后答道:“如果背后突袭,或许还有可能,面对面的动手,那就说不定了。”关淼笑道:“所以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们需要戒骄戒躁,吸取过往的经验教训,同时保持冷静,耐心寻找对方弱点,机会总会有的,但是在机会来临之前,你们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当然,这件事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没有充分考虑各方面的条件因素,我已经跟朱局谈得很清楚,你们不要有压力,放下心里的包袱,继续轻装前行。”张波不无惭愧的说道:“关队,不是我没出息,我总是觉得,要是没有你在,我们就像没头的苍蝇,也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
    赵囡囡跟着说道:“是啊,关队,你就不能不退吗?带着我们再干几年。”
    关淼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不要再劝了,我已经想的很明白,就算我今天不退,终究还是会有退的一天,我在这个位置上,干了整整二十六年,确实有点累了,为了这份工作,我几乎就没怎么陪过家人,所以我老婆干脆搬去儿子那里,省的整天在家,闷得嘴都发臭。”说着,他拍拍张波,又笑:“怎么垂头丧气的,我是退休,又不是现在要死,你们啥时候想起我,就跟我打个电话,咱们还可以经常聚聚的。”
    众人都被他逗乐了,各自笑过一阵,周萍说道:“关队,杜慎言那儿,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派人跟梢吗?”关淼皱眉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必要,得等你们的新队长到任,才能再做定夺,麋林那边的眼线,你们先别忙撤销,说不定还用得着,不过经过这次机场事件,对方一定会提高警惕,再想捕捉到他们的行踪,难度不会小。”张波说道:“关队,我听说是你亲自去麋林,替杜慎言作证,然后麋林方向才肯放人的?”曹金刚说道:“可不是吗,关队,我瞧那个什么嵇队长,有点不地道,要不是咱们证据确凿,他根本不会听咱们的。”
    关淼说道:“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嵇队长工作认真负责一点,也没什么不对的。”
    曹金刚又道:“不是,关队,我是说......”
    关淼摆摆手,说道:“行了,先不提这事。”
    周萍忽然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这个杜慎言其实挺可怜的,先是被人栽赃嫁祸,无端端坐了几天牢,刚刚才放出来,女朋友又牺牲了。”张波不了解情况,问道:“杜慎言的女朋友?你说他的哪个女朋友?”周萍说道:“杜慎言还能有几个女朋友?当然就是那个夏医生,她在汶川灾区,为了救一位解放军小战士,壮烈牺牲了,前几天就葬在烈士陵园,这事差不多全路州都知道。”张波愣了半晌,说道:“我真不知道。”赵囡囡不知怎么的,眼眶红了红,说道:“确实挺可怜的,我听别人说,他们两个本来打算明年就结婚,谁知道夏医生就这么走了,而且......而且夏医生牺牲的当天,杜慎言还被关在公安局里,所以外面风言风语的都在传,说夏医生的男人是个贼。”张波愤然骂道:“他妈的,这什么鸟世道,好人变成贼,连夏医生都跟着名节不保,崔得望这种王八蛋确实该死,死的好啊!”曹金刚和赵囡囡都是微微一怔,然后面面相觑。
    第二百五十二章:论故叙旧父子难为

    大大出乎杜慎言的意料,刘沁和于晗冰的相识,仿佛老熟人般的自然和默契,见到刘沁的那一刻,于晗冰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惊讶,而是拉住她的手,坐到自己的身边,极为亲热的问长问短起来,听说刘沁的父母就是刘明山和郑红娟,于晗冰方才“哦”的一声,表示自己认识刘沁的父母,刘沁感到很吃惊,连忙问起缘由,于晗冰便笑着告诉她,当年知青回城,刘明山分配到路州市农机厂,而于晗冰作为专家骨干,也在农机厂进行技术指导,所以有过一段交往,于晗冰回忆往事,说着说着,忽然叹道:“那时候我刚刚怀上夏姌,夏姌她爸也才去新疆不久,不知不觉,这都过去三十年了。”
    刘沁握握她的手,故意岔开话题,笑道:“于阿姨,我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呢,我爸那时候长啥模样,你又怎么认识我妈的?”于晗冰淡淡笑道:“你爸那时候挺帅的,皮肤也白,就是稍微瘦了点,其实大家都差不了多少,毕竟营养有限嘛,你妈也很漂亮,经常抱着你来找你爸,我见过你妈两三次,印象不算太深,只记得她要发起脾气,你爸一句都不敢顶嘴,直到等你妈走了,他才在背后耍耍穷狠!”刘沁哈哈大笑,说道:“我爸到现在还是这样,我妈说东,他不敢说西,我妈说南,他不敢说北,看来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根子,我常常笑他是个妻管严,他还不肯承认。”
    于晗冰微笑道:“傻孩子,其实哪儿有什么妻管严,男人听女人的话,那是因为爱她,反过来女人也是一样,因为爱,所以什么都能忍受,你爸难道还真怕你妈不成。”经她这么一说,刘沁不禁想起自己和黄永泰的婚姻和爱情,她的性格更像父亲刘明山,总是能够尽量迁就别人,特别是自己所爱的人,结婚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没能为黄永泰传续香火,本就有愧于心,想着既然此生要做良母无望,于是倍加小心的扮演好贤妻角色,去年因为杜慎言离职一事,她曾与黄永泰吵过一场,虽然不了了之,事后谁也没再提过,但是刘沁极为敏感的觉察到,就是那次吵架,使得黄永泰似乎哪里变了,这种变化极其微妙,微妙到刘沁只能有所感觉,却始终找不出答案,刘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更年期,所以才会这般多心,无可讳言,黄永泰确实是个好丈夫,事业上上进,生活上体贴,虽然有时候城府略略深些,但是对于大多数人的标准而言,这其实算是优点,毕竟像杜慎言这样的傻大冒,没几个女人会打心眼里喜欢。
    刘沁此次来访的目的,她没有言明,于晗冰也没有询问,大家似乎心照不宣,看着两个女人亲热的说着话,杜慎言的心里,越发的感到安慰,也越发的感激起来,平心而论,自从黄永泰和刘沁结婚之后,他们夫妻俩对自己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黄永泰还则罢了,刘沁这个做嫂子的,竟然也能古道热肠,且丝毫不亚于黄永泰,这次她又主动请缨,替自己照料于晗冰,如此这般的恩情,他杜慎言却始终不能报答万一,不觉甚是惭愧,心道,所谓大恩不言谢,现在自己无能为力,说再多感谢的话,都不免显得虚伪,但求将来能有机会,可以得偿所愿。
    天色渐晚,杜慎言和刘沁告辞离开夏家,回到家的时候,杜慎言一进门,便看到虞振伟和徐鹏坐在客厅里,正和杜禀实说话,二人俱是面色戚戚,见到杜慎言回来,徐鹏已是嘴巴扁起,哽咽着说道:“杜哥,夏医生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杜禀实和蒯秀英拉着杜林去了房间,有意将地儿腾给他们,杜慎言瞧了瞧他们两个,徐鹏泪珠串落,虞振伟亦是神情悲郁,说道:“我不太关心新闻,要不是徐鹏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杜哥,这么大的事情,你连说都不说,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杜慎言坐到椅子上,点了根烟,搓着额头,说道:“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把你们俩当朋友,只是这件事,我本来就不想惊动大家,夏姌出殡那天,我连永泰都没让他去,我想你们应该能够理解。”徐鹏抽噎两声,又道:“杜哥,我想打电话给你来着,可是我担心你心情不好,所以找虞振伟商量,我们俩突然来这儿,你不会不高兴吧?”杜慎言微微一笑,说道:“没有的事,徐鹏,你别哭了,我刚刚好了些,你又来招我。”
    徐鹏抹了两把眼泪,又道:“杜哥,对不起!”
    杜慎言换了个话题,问道:“怎么样,你们最近都还好吧?”
    虞振伟说道:“我还是那样,整天游手好闲,倒是徐鹏可能要去警校进修。”
    杜慎言吃惊的问道:“是吗,徐鹏,你这是要高升啊?”
    徐鹏摇摇头,说道:“我高升什么,是我男朋友帮我托的关系,打算去警校进修两年,将来毕业可以直接调到市局工作!”杜慎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你男朋友不是海归吗?怎么还跟公安系统有关系?”虞振伟笑道:“她男朋友没有关系,她男朋友的爸爸有关系,哎呀,说来说去,还是得拼爹呀,有爹拼的青云直上,没爹拼的活该累死,这就是残酷的现实社会!”徐鹏睨着他,说道:“你发什么牢骚,你表哥难道没帮你吗?是你自己不争气,搞得......”说到这儿,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住口,想着噘嘴,又道:“你们都已经离开派出所了,我还留在那儿做什么,有机会我当然想要跳出来,这样有错吗?”
    杜慎言笑道:“不错,不错,谁说你错了,树挪死,人挪活,就算是男朋友爹的关系,那也是你的本事,虞振伟不服气,你就让他也找个男朋友去。”徐鹏“扑哧”一下,咯咯的笑道:“杜哥,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下我可以放心了。”她这话虽是安慰人,却说得不伦不类,虞振伟也被逗乐了,笑道:“徐鹏,我真是服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也就是杜哥,换作别的什么人,恐怕早就被你气死了。”徐鹏天性如此,所以不以为然,加上心里还有个疑问,索性问道:“杜哥,你可不要怪我,我再问一句话,就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跟夏医生好上的。”虞振伟拦都没能拦住,气得两眼翻白,杜慎言跟他俩熟的不能再熟,当然不会计较,坦然说道:“我跟夏姌确定恋爱关系,其实也才两三个月,上次我去小虞那儿,请他买的笔记本电脑,就是送给夏姌妈的。”
    虞振伟记了起来,说道:“难怪呢,我当时还在想,杜哥怎么突然变这么大方。”
    杜慎言莞尔笑道:“合着我以前都很小气是吧?”
    虞振伟笑道:“小气不小气两说,反正不是很大方。”
    徐鹏为杜慎言正名道:“杜哥是对自己小气,对别人大方,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难怪夏医生会喜欢杜哥。”虞振伟见她每句话,都能带出夏姌来,实在是拿她没法子,呵呵笑道:“那你男朋友呢,大不大方?”徐鹏想了想,说道:“他呀,应该还好吧,不过他家有的是钱,就算多花点,也不能证明什么。”虞振伟学着徐鹏的腔调,说道:“不过他家有的是钱,就算多花点,也不......”话未及说完,徐鹏已是柳眉倒竖,说道:“虞振伟,你敢笑话我。”说着,便是一掌扇过去,虞振伟哈哈笑着躲开,又道:“钓上个金龟婿,瞧把你嘚瑟的。”徐鹏怒不可遏,起身又是两掌,终于扇得虞振伟连连告饶,杜慎言瞧着他们两个嬉笑玩闹,仿佛又回到当初上兴派出所的那段岁月里,不禁心下感慨万千。
    送走徐鹏和虞振伟,杜慎言回到屋中,先是坐在客厅里抽了根烟,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便去卫生间冲凉,等到洗完澡走进自己房间时,忽然见到杜林坐在床边上,默默的低着头,杜慎言不禁一愣,用干毛巾擦着头发,问道:“杜林,你怎么了?”杜林看着自己的脚尖,咬着嘴唇,还是一声不吭,杜慎言有点明白过来,走过去坐到儿子的身边,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爸爸说?没关系,咱们亲爷儿俩,没什么不能说的。”
    杜林扭头望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杜慎言笑道:“有话就说,你现在也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还婆婆妈妈的。”杜林再次垂下头去,又过片刻,方才叹道:“老爸,我今天在学校,都听他们说了。”杜慎言问道:“嗯,他们说什么了?”杜林似乎犹豫不决,又似乎有什么心事难以启齿,皱着眉头,眨巴着眼睛,又道:“他们说夏医生是光荣的烈士,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牺牲的,还说夏医生有个男朋友,就是......就是......”
    杜慎言缓缓说道:“就是你老爸我对吧!”
    杜林轻叹一声,说道:“老爸,上次我对夏阿姨那个样子,我真的很不应该!”
    杜慎言搂紧儿子,说道:“没什么,夏阿姨没有责怪你,她还跟我说,你非常的聪明,将来如果我没空,她可以亲自辅导你的学习。”杜林说道:“老爸,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夏阿姨是不是原本打算结婚的。”杜慎言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没想要瞒着你,只是觉得太早告诉你,会影响你的学习。”杜林忽然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扯开嗓子说道:“老爸,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你说你以后不会再结婚的,你说妈不要咱们,那就咱们爷儿俩过日子,你这算是什么,你原来都是在骗我!”
    杜慎言伸手想去拽儿子,却被杜林甩开,蒯秀英闻声走至房门口,急道:“哎呀,杜林你不去睡觉,在这儿犯什么混?”杜慎言忙冲母亲摆摆手,笑道:“没事的,妈,你快回去睡觉吧,我和杜林说说话,咱们爷儿俩也好久没聊过了。”等到母亲离去,杜慎言方才扭脸对着杜林,笑道:“儿子,我是说过这些话,我承认我没有遵守承诺,这事是老爸的不对,老爸诚心诚意的向你道歉!”
    杜林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要你的道歉!”
    杜慎言笑了笑,又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杜林不禁愣住了,上次夏姌来家里吃饭,他就已经感觉到威胁来临,虽然包括黄永泰和刘沁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把话点破,但是直觉清清楚楚告诉他,这个女人和父亲以前那些所谓的女朋友,完全不一样,最近几次和母亲林凡在一起,她也吞吞吐吐的透露了些意思,大概是叫自己以后要听爸爸的话,爸爸是爱他的,不管将来家里有什么改变,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杜林起初觉得甚是纳闷,后来把这些事情联想起来,所产生的念头,顿时吓得他魂飞天外——父亲杜慎言要和那个女人结婚。
    十一岁的孩子,虽然对婚姻家庭的概念,不是那么的明确,但是杜林心里很明白,只要父亲再婚,那么这个家里,将会多出一个人来,而这个人对他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他已经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父亲,那么以后他算是什么,累赘还是负担,抑或是没人要的麻烦,杜林被自己心中的梦魇,折磨的惶惶不可终日,害怕到了极点,未来对他来说,几乎就成了一片黑暗,可是谁也没有告诉他,他的这些猜测,到底是错还是对,他想过去问奶奶或者小叔,也想过去问干爸爸和干妈妈,但是他还是拼命抑制住冲动,他希望合适的时候,父亲能够亲口告诉他答案,而这个答案最好是否定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爱憎难辨市长造访

    看着父亲杜慎言的笑容,杜林忽然感到一丝悲哀,他的满腔愤怒,也化作了深深叹息,他不喜欢夏姌,或者说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出于本能的抵制,这两者之间,杜林并分不出有什么差别,但是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班主任岳爱珍忽然请了两天假,随后学校的展板上,刊出一则新闻,杜林没有看见新闻,而是从别的同学那里,断断续续的听到,关于救灾英雄夏姌的故事——夏阿姨死了,那个夏姌阿姨死了?——刹那间,杜林整个心境,完全被这条消息颠覆的面目全非,他立刻跑到展板旁边,找到了那则新闻,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终于相信所闻非虚,报纸上照片中的那个女人,眉目清秀,笑得阳光灿烂,正是这些日子,纠缠在自己心头,久久不能释怀的那位夏阿姨,紧接着又有一段小字跃入他的眼帘,大致内容说的是,夏姌烈士赴川之前,本已初定婚约,为了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所以暂时抛却个人感情,毅然加入援灾医疗队,最终不幸遇难,夏姌烈士的未婚夫杜慎言,在路州市主要领导的陪同下,到机场接回夏姌烈士的遗骨,安葬于路州市烈士陵园内。
    杜林只觉一阵头晕脑胀,慌乱不已,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班主任岳爱珍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摸摸他的头,杜林扭过脸来,望着岳爱珍,问道:“岳老师,夏......夏阿姨她是不是......”岳爱珍点点头,说道:“是的,你爸爸没有告诉你吗?”杜林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岳爱珍再次叹道:“我这两天就跟你爸在一起的,我狠狠的骂了他。”杜林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骂我爸?”岳爱珍哂然笑道:“我为什么不能骂他,他就不该骂吗?要不是因为他......”她忽然顿住了,想着又道:“好了,好了,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还是个孩子,我跟你也说不着,赶快回教室,一会儿要上课了。”
    经过班主任岳爱珍的证实,杜林再无疑问,知道父亲杜慎言确与那位夏阿姨订有婚约,他坐在教室里的板凳上,心已飞到九霄云外,整整大半天的时间,都在闷闷不乐,这种闷闷不乐,比之先前的彷徨无措,忐忑恐惧,却有几分不同,他一面怨恨父亲的无情,竟然背弃他们的约定,瞒着自己想要再婚,一面又对夏姌的为人肃然起敬,想起她的英雄事迹和高尚人格,不禁发自内心的敬仰和崇拜!如果真是夏阿姨做了自己的后妈,那么......
    杜林发觉到自己的思维混乱,可是怎么也理不清楚,就这么混混沌沌的一直等到晚上,这才逮着机会,可以向父亲杜慎言摊牌,他先是发泄心中的不满,指责父亲的不是,但是当杜慎言供认不讳,问他怎么办时,杜林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是啊,还能怎么办?夏阿姨已经牺牲了,就算想做他的后妈,也是不可能了,看着父亲憔悴的脸庞,虽然挂着笑容,但是这笑容的背后,有多少的痛苦和无奈,杜林仿佛能够切身体会到,于是犹豫半晌过后,慢慢的伸出双臂,轻轻搂住父亲的脖子,说道:“老爸,你真的喜欢夏阿姨吗?”
    杜慎言微微愣了愣,抚着儿子的后背,笑道:“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不要管这些,你只需要明白,无论到什么时候,老爸都是你的老爸,你都是老爸的儿子,除非......除非......”杜林问道:“除非什么?”杜慎言本来想说“除非老爸死了!”可是觉得这话太过生硬,容易引起误会,便改口笑道:“除非你不认我这个老爸!”
    杜林越搂越紧,说道:“老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你很喜欢夏阿姨,不然你不可能想要娶她。”杜慎言笑道:“所以你就不高兴,觉得老爸会不要你?”杜林摇了摇头,说道:“刚开始我是不高兴,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相信夏阿姨是好人,可我就是不能接受她,老爸,我是不是很自私?”杜慎言说道:“你这不叫自私,这是人的本能,夏阿姨再好,她也不是你的亲妈,你的反应和想法都很正常,夏阿姨并没有责怪你,她希望通过时间来获取你的信任,慢慢建立和你的感情。”
    杜林鼻子一酸,说道:“老爸,可是咱们再也见不着夏阿姨了。”
    杜慎言抱住儿子,将他坐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摇晃身体,说道:“为什么见不着,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去,杜林,你和夏阿姨两个人,对老爸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其实老爸已经把她当作咱们的亲人,只要咱们心里头有她,别忘了她,她就没有离开咱们,你的夏阿姨是个极优秀的人,她聪明,善良,而且坚强。”杜林想了想,问道:“那么我妈呢,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喜欢夏阿姨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妈多一点?”
    杜林冷不丁冒出这么个问题来,倒把杜慎言为难住了,答案当然显而易见,只是对杜林而言,未必能够接受,杜慎言踌躇良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道:“你妈跟夏阿姨肯定是不一样的,她也很优秀,只是面对困难时,她没有你夏阿姨的那种勇气,杜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能强求的,这些道理,你将来总会明白的,至于你问我喜欢谁更多一些,我只能告诉你,我曾经非常爱你的妈妈,但她选择了另一条路,所以我们才会分手,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杜林沉默片刻,说道:“看来你还是喜欢夏阿姨多一些。”
    杜慎言不愿话题太过沉重,胡子拉渣的在杜林脸上亲了亲,笑道:“别再多想了,告诉老爸,最近小叔有没有带你去见你妈?”杜林点头说道:“每个星期都见,还有个辛阿姨,跟老妈是好朋友,老爸,你知道辛阿姨是谁吗?”杜慎言笑道:“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辛阿姨是谁?”杜林笑道:“就是辛蓝啊,那个电影明星!”杜慎言向来对娱乐圈没什么概念,也弄不清辛蓝是何许人也,笑道:“是吗,那是老爸孤陋寡闻了,这样吧,这个礼拜六,老爸带你去看看夏阿姨,你跟你妈说一声,让她挪到礼拜天,再带你出去玩。”
    @海上的一滴水 2018-09-26 15:31:37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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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本来不就是千头万绪吗?
    @wang971201 2018-09-26 16:50:30
    顶一顶!人物千头万绪,不知将如何收尾?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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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本来不就是千头万绪吗?
    星期四的上午,新华美大厦的门前,一如往常的平静,一辆黑色奥迪车缓缓驶近,停在自动栅门前,保安拉开玻璃,探出头来问道:“哎,你们哪儿的?要找谁?”黑色奥迪车的车窗落下来,司机摘下墨镜,甚是诧异的说道:“我们是市委的,找你们李鹤年董事长!”保安听说是市委领导到了,忙不迭的跑出来,低头哈腰的看了看,然后笑道:“真对不起,麻烦你来登个记,我这就跟董事长办公室联系!”
    司机憋着一肚子火,跟着保安进去登完记,返身出来钻进车里,看着眼前的栅门升起,一边踩着油门,一边没好气的说道:“这个李鹤年搞什么把戏,陆市长,他好像不知道咱们要来嘛?还是故意摆谱给咱们看?”陆景坐在后排,微微的笑道:“是我叫他不要准备的,我来就是了解了解情况,用不着搞得鸡飞狗跳!”司机哂然笑道:“说不准备,这个李鹤年真就不准备,连保安都不通知一声,咱们走了这么多家单位,就数他最牛逼。”陆景听着他罗里吧嗦的抱怨,知道他们这些小车司机,向来狐假虎威惯了,碰见李鹤年这样硬茬,心里很是不爽,便笑:“你知道什么,李鹤年才是真正的实干家,不耻于溜须拍马,我倒是情愿咱们的企业干部,都能像他一样,把全部精力放到发展企业上头去,不要整天钻研那些歪门邪道,你以后说话最好注意点。”
    司机吓得撇撇嘴,忙道:“是是是,我会注意的,陆市长!”
    车子驶进栅门,停在停车场上,涂冬一溜小跑赶过来,亲自为陆景拉开车门,满脸堆笑的将手一让,说道:“陆市长请!”陆景低头钻出车门,舒展了下手脚,笑道:“涂冬啊,你们李总呢?”涂冬笑道:“陆市长请跟我来,到李总的办公室坐坐,今天厂里来了几位东南亚的客户,李总一早就去了厂区,我刚打过电话,他正在回头的路上,应该一会儿就到,陆市长,请请请!”陆景点了点头,叫司机留在车里守候,然后跟在涂冬身后,不紧不慢的往楼里走,边走边问:“新华美今年上半年的效益怎么样?平均开工率有多少?”
    涂冬笑着答道:“国内市场竞争激烈,几个大厂之间在拼消耗,我们新华美的整体营收还是增加的,不过毛利润有所降低,综合起来应该算稳定吧,李总正在积极开发海外市场,具体情况,还是待会儿由李总亲自向你汇报!”陆景笑道:“没关系,我也是随便聊两句,嗯,我听说你们那个地产公司,这两年搞得也不错,公司总经理叫什么来着?”
    涂冬摁下电梯键,笑道:“地产公司是丁总负责的!”
    陆景“哦”的一声,笑道:“对对对,丁嗣中,你瞧我这个记性,丁总跟你们李总好像还是亲戚吧。”涂冬笑了笑,看着液晶屏上的数字,说道:“李总是丁总的姐夫,陆市长,你刚刚来路州,连这个都知道了?”“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陆景笑呵呵的往里走,摆摆手,说道:“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坐在李鹤年的办公室里,陆景喝着碧螺春,和涂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李鹤年匆匆赶到,进门便打招呼,握住陆景的手,笑道:“实在对不起,让陆市长久等了,涂冬,你去请殷总过来!”陆景连忙起身,拦住涂冬笑道:“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殷总,我和李总单独聊聊!”李鹤年不甚强求,挥了挥手,涂冬笑着退了出去,反手将门掩上。
    李鹤年请陆景重新落座,然后自己也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去半杯,略显花白的发梢间,渗出密密的汗珠来,陆景瞧了瞧他,笑道:“李总刚才去见客户的?”李鹤年微微喘口气,笑道:“是啊,泰国的几位经销商,本来说是后天才到,突然改了行程,弄得我措手不及,还请陆市长见谅!”陆景笑道:“李总说哪里话,当然是工作要紧,我今天登门拜访,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们沟通沟通,看看各个企业,有什么困难没有,需不需要我们协助解决,那天我在烈士陵园,恰好碰见令千金,所以请她转告一声,就没再另外电话通知。”
    李鹤年笑道:“李倩回去跟我说了,说是陆市长要来新华美检查工作。”
    陆景哈哈大笑,摆手说道:“谈不上,谈不上,李总,我刚来路州不久,目前还在熟悉当中,可能你不知道我的性格,我那天也跟李倩说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形式主义,搞企业还得脚踏实地,不能弄那套形而上学的花架子,说一万句空话,不如干一件实事。”李鹤年连连点头,说道:“陆市长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咱们是老国企,摊子大,包袱重,管理模式和经营理念,也难以跟上国际先进行列,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可以通过咱们自身的不断努力和消化吸收,逐步的予以解决,最深层次的问题,还是在于人的思想素质,能不能接受新的改变,企业的生存命脉,归根结底就是这个“变”字,毛 的矛盾论,可谓颠簸不破的真理啊,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要解决好矛盾,就要学会改变,但不能乱变,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根本方向如果错误,再变也是徒劳无功,甚至雪上加霜!”
    @Milkkkk2018 2018-09-27 16:04:39
    勤奋的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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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惭愧,惭愧,半年多没动笔了,连头带尾,歇了一个大夏天,空闲时间除了看看股市看看书,基本啥也没做,瞅着天气转凉,准备国庆节再后恢复码字!
    谢谢楼上的朋友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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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3 12:17:02  更:2021-09-23 12: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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