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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第21页]

作者:红茶加糖不加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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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七章:天欲摧危难显真性

    天空渐渐灰暗起来,落日没入山的尽头,片刻之前,还是残阳如血,转眼间风起云涌,层层叠叠的黑云,像是污秽不堪的棉团,乌压压的盖过头顶,随着几道闪电划空而过,就如白色的精灵,在云层中不断的跳跃,破鼓般沉闷的雷声顷刻响起,轰隆隆的由远及近,忽然“咔擦”一声炸裂开来,惊得医用依维柯里的众人,俱是心头一震,腿部受伤的那位战士,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他右手腕上挂着吊针,左边的小腿裹了夹板,安安静静躺在车厢里的担架上,稚嫩的脸庞晒得黑黢枯焦,身上那件迷彩服,脏得就跟泥里捞出来一般,完全瞧不出本来颜色,夏姌坐在他的身边,用毛巾替他擦着脸,问道:“是不是很疼,如果疼得厉害那就叫两声,没关系的。”
    小战士微微摇头,咧着干裂的嘴唇,笑道:“没事,我不疼,谢谢姐姐!”
    夏姌瞧着他的腿,又问:“你是怎么摔下来的?”
    小战士笑道:“都怪我自己不好,没有服从命令,注意安全,我就是看到屋里面还有些东西留着,觉得太可惜,想把它们取出来,谁知道一脚踩空,被上面的石板压着了,辛亏看到你们经过,否则我可有罪受了,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夏姌笑道:“我们要去XX市XX医院,你伤的不轻,别说话了,安心睡会吧,再过一个多小时,我们就能到了。”小战士笑道:“我不想睡,在家的时候,我妈就老说我屁股上长了疮,成天坐不住,连一刻都不能安省。”夏姌咯咯的笑了,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医生,接口笑道:“小同志,你是哪儿的人,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南方的嘛,你爸妈都是干什么的?”
    小战士说道:“我是福建厦门人,我家有座茶山,我爸做茶,我妈就负责卖茶,叔叔,你打听这么多,是不是想给我介绍对象?”车厢里顿时爆出一阵哄笑,另外一个跟夏姌年纪相仿的男医生笑道:“这小子有意思,是个话痨,哎,我跟你说,咱们黄医生家里,确实有个姑娘,不过人家可是大学生,你什么学历啊?”小战士嘿嘿笑道:“我呀,我学习不好,高中毕业就入伍了,我妈说我没出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啊,人各有志,我就是不爱读书,我就是喜欢当兵,那又怎么了?”
    那位姓黄的医生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到部队锻炼几年也很不错,历史上那么多的名人名将,不都是从军营里走出来的吗,不过,小伙子,书还是要读的,就算不为考大学,多充实提升自己也是好的,人要是没文化,将来会吃亏的,再说,到部队也能读书的,好像现在很多大学,都可以招收国防生。”小战士笑道:“我是块什么料,我自己知道,要我啃书本还不如要我......”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车顶棚上“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仿佛无数颗豆子洒将下来,众人急忙扭头,冲着窗外望去,只见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混沌起来,一场暴雨倾盆而至,来势汹汹,因为这雨太急太猛,整块的车窗玻璃,像被人糊上浓稠的胶汁,水幕朦胧扭曲,似乎能让人产生迟滞的错觉,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盘山公路的其中一段,公路右侧是个低洼的山谷,水流湍急,左侧的小山坡上,密密的树林被山风卷得七歪八倒,顺着一个方向摇摇欲栽,司机立刻放缓车速,慢慢停在路边,又拿起抹布擦了擦挡风玻璃,凑过去极尽所能的瞧着外面,除了汽车大灯所及数米之内,周围全是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分清,气得他猛拍两下方向盘,骂道:“真他妈的操蛋,不是说今天多云的吗?这气象局还能不能管事了,不行让我来,我去都比他们报得准些!”
    司机冒着雨,下车放好两块警示牌,再回到车上时,已经跟落汤鸡似的,跟夏姌差不多年纪的那位男医生,钻到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上,问道:“师傅,咱们还有多远的路?”司机脱去外套,又擦了把脸,然后点了根烟,徐徐说道:“路倒没多远,就三十几公里吧,不过摸黑走山道,本来就得小心点,再下这么大的雨,根本走不了了,等等吧,只有等这雨小些了再说!”黄医生取出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十几个粽子,笑道:“小郎,咱们是安全第一,急也没用,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这儿有粽子,你来两个?”姓郎的那位医生笑道:“哎哟,老黄,你倒是挺应景的,后天才是端午,你连粽子都买好了?得嘞,我尝一个,有没有红豆馅的?”说着,他又钻了回来,黄医生在塑料袋里挑了挑,拿出一个递给他,笑道:“不是买的,是我老婆寄过来的,红豆馅的没有,你就吃个火腿的,我跟你说,咱这个火腿粽子,都是自己家做的,你在外面买不到,小夏,小同志,你们俩也挑两个,师傅,接着点!”
    车外暴雨滂沱,车内粽香弥漫,包括夏姌在内,众人连续赶路,都有点饥肠辘辘,于是也不客气,各自剥开粽叶啃了起来,小战士躺在担架上,一边吃一边问道:“黄叔叔,你是哪儿的人?你不会是浙江的吧?”黄医生笑道:“你还真是个机灵鬼,一猜就中,我是浙江金华人,咱们两个是邻居,你是听我口音猜到的?我的普通话还算标准吧!”小战士吮吸着右手食指,笑道:“不是,你们浙江那片儿的火腿粽子,我吃的太多了,这味道一闻就知道,别的地方不会有,夏姐姐,郎医生,你们又是哪儿的人呀?”
    郎医生笑道:“我是辽宁本溪的,老家山东,祖籍广西,你说我算哪儿的人?”
    小战士眼睛一眨,笑道:“你算中国人。”
    郎医生一愣,旋即摸摸他的脑壳,哈哈笑道:“对对对,咱们都是中国人,要不然能够凑到这儿来吗!”夏姌吃完粽子,掏出纸巾擦着嘴,忽然兴之所至,轻声唱道:“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小战士和声唱道:“我亲爱的祖国,我永远紧依着你的心窝,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和我诉说!”
    这首“我和我的祖国”因为朗朗上口,旋律优美,意境深沉,所以国人大多十分熟悉,黄郎两位医生呵呵笑着,立刻加入合唱队伍:“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每当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涡,我分担着海的忧愁,分享海的快乐,我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歌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经久不息,开车的司机虽然记不清歌词,也禁不住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扯开五音不全的嗓门,大声唱着最后几句:“我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终于,雨势稍稍减弱,虽然窗外依旧狂风肆虐,但总算能够看清前方的道路,司机瞧瞧漆黑如墨的天空,不敢再作耽搁,赶忙跳下车,打算取回警示牌立刻启程,郎医生再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落下车窗,伸手出去试了试,一股劲风卷了进来,噎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司机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来,笑道:“怎么,郎医生,你也想下去走走?”
    郎医生升起车窗,笑道:“这山里的风,也忒厉害了点。”
    司机发动汽车,笑道:“你们不是山里人,当然体会不到,习惯就好。”他正说着话,猛然感到车身一抖,眼前的景物,竟然慢慢倾斜起来,随着听到“哗啦啦”连着几声巨响,司机顿时惊道:“不好,是余震,余震又来了。”他情急之下,使劲去踩油门,却不想尽管马达轰鸣不止,汽车非但没有挪动半步,反而抖动的更加剧烈,这一下,所有人都不禁惊慌失措起来,黄医生坐在右侧的车窗边,感觉最为明显,他扒着扶手,探头瞧了下窗外,随即失声惊叫道:“是塌方,是塌方,不是余震。”司机经验老道,听他这么一嚷嚷,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油门,急忙冲着后面招手,叫道:“快到前面来,保持平衡,快快,快呀!”
    原来他们停车的位置,正处于公路的边沿,刚才一场暴雨侵袭,将下方的泥土,冲刷的松动了,无巧不巧,就赶在他们即将离开时,路面突然开始垮塌,将依维柯的后半个车身,全都陷进去悬了空,因为是后轮驱动,所以司机踩下油门,只会形成空转却无法着力,甚至还可能导致加速下沉,司机的反应是对的,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首先必须保持车辆平衡,黄医生抢上两步,一把抓住前排的座椅后背,与此同时,小战士躺着的那张担架床,却迅速向后滑去,夏姌本能的俯身去拽,但是没有能够拽住,“砰”的一声,担架撞在后车门上,挂着吊针的竖杆随之倒地,吊瓶摔得粉碎,药水溅得到处都是,车身再次悠悠的晃动起来,司机的那张黑脸,几乎刷成了白色,众人全都屏声静气,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晃动终于停止了,短暂的死寂过后,司机说道:“都不要动,大家都不要动,夏医生,你先到前面来,慢慢的,千万要轻一点!”
    夏姌看了下小战士,说道:“那他......”
    司机急道:“你先过来,压住这头。”
    小战士扯去右手臂上的吊针,颤声说道:“姐姐,你别管我,我......我没......事。”
    夏姌慢慢的往前挪,车子每发出一声异响,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头,敲得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好不容易,夏姌终于挪至车头位置,四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这端,先前下倾的角度,总算略略有所回转,司机暗暗松了口气,因为找不到绳索,便叫黄郎二位医生解下裤腰带,再加上自己身上的那一根,然后连接起来抛给小战士,司机叫道:“抓紧了,使劲的抓紧了,我们拉你过来。”小战士刚才撞在门上,触动断骨,早已是疼得汗如浆下,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死死的拽住皮带,又在手腕上箍了两道,叫道:“我已经抓紧了。”
    因为车内的空间狭小,众人施展不开手脚,又不敢过多动弹,所以只得由司机和黄医生两个人一起发力,将小战士的身体缓缓拖动过来,刚刚拖至一半,小战士大概是求生心切,右脚下意识的在座椅腿上蹬了一下,车身瞬间猛然下沉,众人吓得齐声惊呼,紧接着,三根裤腰带断裂开来,小战士眼疾手快,倏忽抓住另一侧的座椅腿,才没有导致再次滑落,可是车身脆弱的平衡,已经渐渐保持不住,碎石土块崩裂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形势之危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几乎就在刹那之间,所有人的心里,都浮上了一个同样的念头,是放弃还是坚持,是继续挽救小战士年轻的生命,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求自保,高尚道德和情操之所以高尚,因为它不止是说说而已,有时候是需要用生命来作为赌注的,包括司机在内的三个男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却,这是人性的本能,并无可厚非,只有夏姌毅然决然的跨前一步,将手伸向小战士,急切的叫道:“拉住我,拉住我!”
    “夏医生,不要......”黄医生惊声叫道:“不要冲动......”
    夏姌仿佛置若罔闻,见小战士使出全身气力伸长手臂,眼中尽是渴求和不舍,还是距离自己甚远,车身继续缓缓下挫,夏姌知道再不做出抉择,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她扭头看了看三个男人,然后再度纵身向前,半卧半蹲着,一把握住小战士的左手,车身“嘎吱”一声,立刻呈现四十度角翘了起来,黄医生也豁了出去,左手攥住前排椅背,半挂着身体,右手伸向夏姌,高声叫道:“夏医生,抓住我的手,大家再加把力,还来得及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夜难眠阴阳隔两头

    众人手搭着手,臂挽着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战士拖到了前排位置,依维柯却随着路面坍塌的范围越来越大,无可避免的严重倾斜起来,郎医生打开右侧车门,几乎就是摔出去的,他竭力的吊着门框,双脚勉强着地,司机也跟着跳了下去,同样抓住门框不放,希望尽量争取时间,梗着脖子,冲里面大喊大叫:“快,快,动作快点,要撑不住了。”
    此时雨势虽然见小,风力却逐级加大,刮得司机和郎医生两个人站都站不稳,小战士在黄医生的搀扶下,终于挪到了车门口,咬着牙齿,强忍着断腿的剧痛,头朝下脚朝上的栽了出来,刚刚趴到地上,就看到眼前数条裂缝慢慢延展开去,心中暗叫不好,身下已然一轻,又是一整块柏油路面剥离崩裂,饶是他机灵过人,毕竟腿部负伤,又兼形势转瞬直下,根本没有来不及反应,只“啊”的一声,便混着泥沙和石块滚入谷中,几乎就在同时,黄医生刚把夏姌推至身前,依维柯接连几下剧烈的摇晃,二人皆是踉踉跄跄,还没等夏姌迈出腿去,车身已经翻转起来,支撑车辆的最后一块路面,终于彻底的塌陷了。
    司机和郎医生两个人,眼睁睁的望着依维柯打着滚儿跌落下去,全都瘫坐在地,郎医生双手揪着头发,惊惧交加,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五内俱焚,司机亦是呆若木鸡,面如死灰,就这么眨眼的工夫,三条人命没了,这些都是他的错吗,如果他不把车停在这里?如果他肯冒雨往前赶赶路?司机魂不附体,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哭腔,冲着郎医生大声喝道:“哭什么......哭有个屁用......我难道不想哭吗......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夜半三更,杜慎言浑身打了个冷颤,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坐在单人床上,望着灰暗无人的走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摸摸脖子上的汗,心跳无比剧烈,仿佛就要跳出来一般,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为什么自己全都不记得?杜慎言起身下床,就感到心里像是着了火,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虚汗将他的前心后背浸得透湿,怎么擦都擦不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会是什么呢?杜慎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眼眶处有些酸酸热热,竟然莫名其妙的掉下几滴泪水,他不算是个坚强的人,每逢伤心时,总爱哭鼻子,但像今天这样毫无来由的掉眼泪,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杜慎言来回的快步转了几圈,胸中陡然升起一口郁气,似乎积蓄得已经太久,再也无法忍受,立时便要爆发出来,他发了疯似的拍打着铁栅栏:“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儿,他妈的快放我出去,有人在吗?你们他妈的听见没有。”杜慎言咆哮了半天,除了他的回音,四周死气沉沉的,就连个耗子声都听不见,杜慎言抬脚猛踹铁栅栏,又冲墙上的监控摄像头,竖出两根中指,可是依然无济于事。
    杜慎言无奈的回到床边坐下,捏捏自己的眼角,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酸苦难耐,这他妈的到底怎么了?杜慎言使劲的拍了两下脑门,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包中华烟,点起一根猛吸几口,想起晚间的时候,嵇骏对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得眉头紧锁。
    晚上九点多钟,嵇骏如约而至,就跟昨晚一样,满怀善意,笑容可掬,先跟杜慎言唠了会儿家常,谈到殷南珊时,他才转入正题,笑道:“怎么样,考虑的差不多了吧,杜慎言,你自己算本账,是交二十万拍拍屁股走人划算呢,还是坐两三年牢房划算?咱们先不说钱的事情,光说留了案底,对你将来有什么负面影响,你应该很清楚,我知道你很不甘心,可是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有的只是趋利避害,很多时候,咱们不能总想着最好的结果,而是得想想最不差的结果,你说是不是呢?二十万虽然不少,毕竟也没让你倾家荡产,就当买个教训,交交学费吧,我白天看你们那位殷总的意思,你只要肯开口,这钱她铁定会出,然后你再辛苦个几年,慢慢还给她就是了。”
    杜慎言笑道:“嵇警官,我确实考虑好了,谢谢你的美意,不过实在不好意思,这笔钱我不会给,并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哪怕是一分钱,我都不会给的,因为我要给了这笔钱,我恐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嵇骏甚是不解,问道:“有什么抬不起头的?韩信当年甘受胯下之辱,后来还不是出将入相,荣锦还乡,项羽倒是威风的很,宁折不屈,最后又怎样?落得个乌江自刎,杜慎言,你为什么非要钻那个死胡同?想开点难道不好吗?咱们不比韩信项羽,现实社会也是如此,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十足赤金的至理名言,我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看在你和黄永泰是哥们的份上,我真懒得管你这么多的闲事,你坐牢也好,留案底也罢,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杜慎言笑道:“案子还没结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坐牢?”
    嵇骏愣了一下,说道:“杜慎言,你是不是认为我有意要害你?”
    杜慎言仰起头,不卑不亢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你明明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什么不跟大家说清楚,你跟害我的那些人就是一伙的,说什么为了我好,不觉得太可笑吗?你要真的为我好,那就该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为我洗脱嫌疑,嵇警官,我杜慎言虽然笨但是不傻,我要给出这二十万,就等于变相的承认罪名,我既然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要给钱,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嵇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噌”的站起身,指着他说道:“好好好,杜慎言,你有种,你太有种了,既然你这么有种,那我也不跟你多说什么了,咱们还是公事公办,我走我的程序,你也可以请律师,有罪无罪,坐不坐牢,你就等着法院审判吧。”
    服务器还抽筋吗?
    嵇骏怒气冲冲的走出隔间,反手关上铁门,杜慎言忽然冲他笑道:“嵇警官,明天那个电话,你不会不让我打了吧?”嵇骏冷冷的说道:“打电话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制止,不过打多少电话,什么时候打,得由我说了算,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为难你的,我就是中间传个话,听不听的,你自己拿主意,你可以说我营私舞弊,也可以说我徇情枉法,这都没什么,我也不否认,我只跟你再说一句话,世道变了,好人未必有好报!”

    凌晨三点一刻,已经连做两台手术的钟智和,蓬头垢面的端着饭盒走进小食堂,坐下来吃了两口,觉得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便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取了瓶纯牛奶,正喝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面色凝重的冲钟智和招了招手,钟智和伸出舌头,舔着唇边的奶渍,笑道:“彭主任,你还没休息啊?”
    彭主任将他叫到门外的走廊上,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钟智和心胆俱裂,手中的牛奶盒直坠到地上,一把抓住彭主任的肩膀,狂怒道:“你胡说,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彭主任轻轻推开他的手,黯然神伤的说道:“钟医生,我们都知道,你和夏医生感情很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都想不到,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钟智和踉跄着退了两步,颤抖的双手扶着墙壁,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夏姌她不可能死的......呜呜呜......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的......呜呜呜......”突如其来的噩耗,将这个素来乐观向上的大男孩瞬间击垮,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彭主任叹了口气,走过去搀扶住他,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对......对不起,钟医生,夏医生牺牲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你现在必须坚强......起来,国家还需要你,灾区人民还需要......”
    钟智和推开他,声嘶力竭的咆哮道:“需要个屁,我不需要他们需要我,我只要夏姌还活着,她现在在哪儿,在哪儿,你快告诉我,我要去找她!”彭主任摇摇头,说道:“这是不行的,钟智和,你是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纪律,虽然天灾无情,但是咱们人有情,咱们要化悲痛为力量,顾全大局,携手渡过难关,夏医生没有白白牺牲,她的死重于泰山,她是中华民族的好儿女,她的名字会永远留在人们心中......”钟智和无心听他说教,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使劲掼在地上,说道:“我没你那么高尚,我也不要做什么党员,国家和人民你们谁爱管谁管去,跟我挨不着,你就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彭主任怒目圆睁,厉声喝道:“钟智和,你是个混蛋,请你把衣服捡起来,听见没有,我再说一遍,请你把衣服捡起来。”钟智和充耳不闻,非但没捡起衣服,反而狠狠解下衬衫的纽扣,仿佛要宣泄心中的恶气,冷冷的说道:“我就是混蛋,你骂的很对,要不是夏姌,我根本不会来这儿,你们高尚你们的,我混蛋我的,没有我的混蛋,怎能显出你们的高尚,彭主任,话不多说,你赶快告诉我,夏姌究竟在哪儿?”“你......你......”彭主任为之气结,然后闭上眼睛,无可奈何的再次长叹一声,过了片刻,方又睁开眼睛,见到一位须发皆白的年长老者,悄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彭主任愣了一下,说道:“老院长,我们......”
    老院长摆摆手,弯腰捡起钟智和的那件白大褂,搁在手里掸了掸,缓缓说道:“人们都管咱们叫白衣天使,既然是天使,那就应该超脱凡间的一切,隔绝掉七情六欲,可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咱们也是人,也有家人朋友,也有喜怒哀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清心寡欲,五蕴皆空的那是西天佛祖,不是咱们这群凡人,小钟啊,自从你来到这儿以后,工作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没有你吃不了的苦,只有你干不完的事,这不是一个混蛋,所能够具备的忘我精神,其实我不说你也看到了,这场天灾已经夺去了多少生命,毁灭了多少家庭,就拿彭主任来说吧......”
    “老院长,不要说了!”彭主任说道,面色戚戚。
    老院长笑着拍拍他的胳膊,继续说道:“老彭的妻子,就在汶川人民医院做医生,地震当天没能逃的出来,老彭得到消息后,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立刻便要投入工作,他难道没有感情吗?他难道是铁石心肠吗?显然不可能,他是看到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们,还有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家庭,需要他振作精神,继续战斗,大爱无疆,大德无德,最伟大的情感,恰恰就是最不起眼的默默奉献,老彭啊,这些话,我知道你憋在心里难受,所以我替你说出来,小钟还年轻,需要咱们这些老同志以身作则,耐心引导。”彭主任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脸去轻声的啜泣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院长的这番话,不但勾得彭主任老泪横流,也让钟智和有些不知所措,天空陡然一声炸雷响起,疾风卷着骤雨,打在庭院中的芭蕉叶和青石板上,旋即“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钟智和哆嗦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片刻,他奔出走廊,像个疯子似的站在雨里,仰面朝天大喊大叫,任凭雨水浇透他的全身:“啊——啊——我 的老天爷,啊——啊——老天爷,你个混账王八蛋——”
    彭主任拭了拭眼角,又看看老院长,老院长叹道:“放心吧,他会熬过来的。”
    @yehaixinba 2018-07-18 15:53:24
    UP,看望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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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
    第二百二十九章:吐实情冰女难自知

    上午,殷南珊坐在办公室里,翻看了几下账目,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正捏着眉心稍稍放松放松,忽然韩慨推门进来,说是有个叫尚磊的人要见她,殷南珊一惊,连忙点头,跟着将尚磊请进办公室,然后让座泡茶,尚磊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笑道:“殷总,我爸叫我来跟你道个歉,那天我不该对你撒谎的。”殷南珊喝着茶微笑不语,尚磊又道:“我爸的意思是,你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做人不能知恩不报.....”
    殷南珊摆摆手,失笑道:“尚总......”
    尚磊忙道:“不不不,殷总,你真不能叫我尚总,就叫我尚磊,或者小磊也可以。”
    殷南珊笑道:“行,我就叫你小磊吧,这样显得亲切些,我先声明一下,当初我帮你爸的忙,纯粹是举手之劳,值不当你爸总这么记着,你也别说你爸的意思了,就说说你自己的意思吧,你今天来,是不是想跟我说真话了?”尚磊踌躇片刻,笑道:“是这样的,殷总,真话我可以说,也可以告诉你是谁要害杜慎言,只是我真不能去公安局说明情况,你如果想要帮杜慎言洗脱嫌疑,就得去跟他们谈谈,这事不是不能谈。”殷南珊问道:“哦,你要我跟谁谈?你们公司那个大股东吗?”尚磊说道:“殷总,孟彪这个人,你认不认识?他有个远房侄子叫孟海,跟我是大学同学。”殷南珊心头一震,知道对上号了,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尚磊又道:“我大学毕业以后,也没打算考研,就跟孟海合伙办的乾尚公司,不过我没多少钱,主要投资都是孟海的,孟海不愿意管事,所以公司法人就写了我的名字,公司的日常经营,也是由我负责,前段时间,孟海跟我说,他有个本家叔叔叫孟彪,想要托他办件事,我问什么事情,他开始不想细说,后来又觉得咱们关系这么铁,我又是公司名义上的法人,这事要瞒着我,似乎也不太好。”
    殷南珊说道:“我明白了,手机是孟彪的,派过来忽悠杜慎言的,也是孟彪的人,你们乾尚公司只担个失主的名头,好向公安局报案,是吗?”尚磊笑道:“差不多吧,我们公司其实不做手机生意的,平时就是卖卖笔记本和电脑散配件,孟海人头路子都很熟,所以生意倒是不愁,他告诉我,他虽然不想害人,可他的这些生意渠道,有很多都是他叔叔提供的,所以得罪不起。”殷南珊想了一下,又问:“那公安局方面呢,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人,不然不可能配合的那么默契。”尚磊说道:“那也是孟彪的关系,他和公安局打什么交道,我不十分清楚,我只知道他上面有人,而且可能来头不小,说不定都通到省里,不过我也觉得蛮奇怪的,这个杜慎言到底是个什么人,不就是你们公司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嘛,犯得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殷南珊知道跟他无法解释,笑道:“是的,我也很奇怪,不过不管怎么样,杜慎言都是我们公司的成员,只要他是无辜的,我就有责任还他清白,谢谢你,小磊,回去跟你爸说,以前那些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过段时间,我会再去看他。”
    尚磊问道:“殷总,要不要我安排一下,你先和孟海见个面?”
    殷南珊笑道:“不用了,我要见,就直接去见孟彪。”
    尚磊略一迟疑,说道:“孟海跟我说,要解决这件事不难,只要杜慎言能拿出二十万,就可以立刻销案!”“二十万?”殷南珊一愣,说道:“你让杜慎言砸锅卖铁,他也拿不出二十万,小磊,你说的这个,是孟海的意思,还是孟彪的意思?”尚磊说道:“是孟海告诉我的,不过应该是孟彪的意思,孟海还说,他叔叔其实并不想把事情做绝,给杜慎言点苦头吃吃也就是了。”殷南珊目光一盛,盯着尚磊,沉声说道:“小磊,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二十万,应该才是你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吧?”尚磊连忙摆手,使劲的摇头,说道:“殷总,我尚磊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目的,只是那天你去过我家之后,我才有意去向孟海打听,如果你觉得这个法子行不通,那就当我没说好了。”殷南珊怔了怔,笑道:“行不行得通,那也得杜慎言自己作主,对不起,小磊,是我多心了,刚才我不该怀疑你。”殷南珊为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她见自己误会了尚磊,不等转个弯,已经直言不讳的道起谦来,尚磊更加惶恐,笑道:“殷总,千万别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才对。”
    送走了尚磊,殷南珊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去见见孟彪,还是再另外想想办法?而且这里面又牵涉到一个高大志,实在麻烦的紧,正出着神,忽然听到有人在笑,她蓦然抬头,郁蕾穿着件墨绿色的修身无袖长裙,不知道什么时候,似笑非笑,半倚半靠的坐在沙发上,殷南珊吁了口气,自失的笑了笑,走过去说道:“是你呀,来了也不先敲门,跟个幽灵似的钻进来,想要吓唬我吗?”
    郁蕾嘴角微微扬起,笑道:“殷姐,你刚才在想心事,又碰到什么难题了?”
    殷南珊挨着她坐下来,拍拍她的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公司的一个营业部经理,被公安局抓进去两三天了,我正在考虑怎么帮他。”郁蕾问道:“公司的营业部经理,哪个营业部的?宋亮还是阮仕平?”殷南珊笑道:“不是他们,是北九里联浩路的那个杜慎言,开年会的时候,你的那个特等奖,不就是让给他了吗?”郁蕾“哦”的一声,说道:“原来是他呀,是不是脸黑黑,胡子拉渣,说话还有点笨了吧唧的,我前些日子见过他,当时没有想起来,他犯什么事了,被公安局抓进去?”殷南珊反问道:“你前些日子见过他吗?你去北九里了?”郁蕾说道:“没有,我去了趟路州,回来的路上撞他车上了,赔了他一千块,他居然嫌多,说是只收三百块,我那会儿正烦着呢,就没理会他,他也没认出我。”
    殷南珊笑道:“你们俩都是好记性,一个公司的同事,路上撞着了,还谁也没认出谁,真不容易,郁蕾,麋林市公安局你有熟人吗?”郁蕾睨了她一眼,笑道:“你想让我找人,把这个杜慎言弄出来?你还没说他犯得什么事呢?他要是杀人放火,我可没办法。”殷南珊哈哈笑道:“他要真是杀人放火,你敢弄他出来,我还不敢收呢。”她起身走了两步,双臂负于胸前,右手托着下巴,把杜慎言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又道:“杜慎言是个老实人,但也不是太老实,有时候也会耍点心眼,犯罪违法的事情,我相信他不会做,而且我已经掌握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确实是被冤枉的,所以我才想托你出面,走走上面的关系,先把他弄出来再说。”郁蕾跷着二郎腿,晃荡着脚尖,说道:“没问题,都是同事,我理应帮忙,我信不过杜慎言,还信不过你殷姐吗?你说他是冤枉的,那一定没差。”
    殷南珊提醒她说道:“你先帮着打听打听吧,据我猜测,公安局里也有对方的人,倘若实在有难度,就不要太勉强。”郁蕾不屑一顾的说道:“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上面说句话,下面还敢放个屁?无非就是凭着谁的关系硬呗。”殷南珊瞧着她,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去路州做什么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提起这茬,郁蕾撇撇嘴,兴致立刻少了几分,用手拍着沙发的真皮坐垫,叹道:“不说了,反正我闲着没事做,喜欢到处溜达,今天溜到东,明天溜到西,总之没个正文,这样的日子实在没劲,殷姐,要不你也弄个营业部让我做做,我不要你加工资,打发打发时间就好。”殷南珊失笑道:“你要做营业部经理?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大客户部还不够你忙的?”郁蕾笑道:“得了,我这个大客户部经理,你还不知道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虽然手下有几个人,都是有事碰下头,没事连个电话都不打的,忙什么忙?”殷南珊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强,不用忙就把事情都干完了,咱们公司的部门经理,要都能像你这样......”
    “打住,打住!”郁蕾做了个暂停手势,说道:“殷姐,你在磕碜我呢,我的能力强?我要能有你殷姐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天天个的到处瞎转悠,咱们俩认识也有小十年了吧,我是亲眼看着,咱们公司在你手里慢慢壮大起来的,说句心里话,我郁蕾很少服人,但我就是服你,你才是咱们女人的骄傲,否则,我可能早就不在这里干了,我算什么东西,我就是个大花瓶,由人养着供着,喜欢你,就把你捧在手里,不喜欢,看都不看你一眼。”
    殷南珊见她自怨自艾,笑着回到她身边坐下,问道:“心情不好?跟你那位斗嘴了?”
    郁蕾瞧了瞧她,说道:“我没跟他斗嘴,我就是发发牢骚。”
    殷南珊拉过她的手,翻开手掌心,指着她的感情线,笑道:“你这人的感情是够乱的,得三十岁以后,才能慢慢稳定下来。”郁蕾莞尔笑道:“哟,殷姐,你还会看手相啊,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那你帮我看看,我以后找个什么样的老公?”殷南珊忍俊不禁,咯咯的笑道:“你长这么漂亮,什么样的老公找不到?”郁蕾说道:“漂亮管什么用,既然是找老公,那就得找个真心爱你的,而不是光瞅着你漂亮,人长得再漂亮,过个二三十年,也成小老太太了,到那时候还能漂亮吗?”殷南珊握起她的手掌,笑道:“咱们是姐妹俩,我就直话直说了,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将来?”
    郁蕾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回去,缓缓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个苦恼,我跟着他七年了,说句良心话,他确实给了我很多,要不是他,我连谋生都有困难,我其实挺感激他的,曾经我还做过梦,梦想有天能够嫁给他,可惜这个梦,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实现,我也无数次的想过离开他,但是我依赖他太久了,如果没有他,我又该怎么办?”
    殷南珊说道:“但是你要知道,你不可能跟他一辈子的。”
    郁蕾的面色阴郁起来,点头说道:“所以我现在开始攒钱,我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几乎没有多少存款,说出来殷姐你可能不信,我的银行账户上,就只有三十几万,要是断了收入来源,我连去欧洲血拼的勇气都没有,我不敢想象,那样的情景,会是什么样子。”殷南珊笑道:“攒钱是不是攒得很辛苦,难怪你最近都没怎么出门,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很正常,你能够意识到这些,已经是个好的开始,慢慢来吧,我对你有信心,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自食其力,老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是最保险的,特别是咱们女人,经济独立才能有人格的独立,苦一点累一点没关系,渐渐的你就会发现,靠自己吃饭,花自己的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会有多么的开心。”郁蕾苦笑道:“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到。”殷南珊再次握住她的手,微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从现在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你一定能够做到的,再说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
    郁蕾笑道:“你怎么帮我?”
    殷南珊笑道:“很简单,明天开始,你必须准时上下班。”
    郁蕾一惊,随即连连摇头,说道:“那不行,我......”她看到殷南珊的目光中,透出的期待和鼓励,顿觉心生惭愧,立时便把“我起不了床”这句话,生生的咽回到肚子里,改口说道:“我......我试试吧。”
    郁蕾独自开着车,漫无目的的闲逛,逛了好大一圈,才发现自己来到康定路上的一家花店门前,店名叫做花样年华,与梁朝伟、张曼玉合演的某部电影同名,她喜欢张曼玉的优雅自信,更喜欢梁朝伟的深沉洒脱,还有他眼神中偶尔透露出的狡黠与乖张,这样的男人总能牢牢抓住她的心房,曾几何时,她对身边的那些俗男不屑一顾,却无限遐想自己的另一半,就像是梁朝伟式的白马王子,他会轻轻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充满淡淡哀愁的深秋季节,正如那首诗里所说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郁蕾心有所动,当真停下车来,走进那家花店,一个老人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她微微皱了下眉头,刚想转身离去,就见里间的布帘被人挑起,一个二八模样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堆修剪好的玫瑰花,开口笑道:“姐姐,想买花吗?”郁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有没有艳丽些的,不要玫瑰,玫瑰太俗了,我想放在家里,要那种艳而不俗的,还不能太娇贵,我不太会侍候。”小姑娘想了想,笑道:“等等!”她放下手里的玫瑰花,再次跑进里间,片刻,端出一盆海棠,摆在郁蕾的面前,笑道:“姐姐,海棠怎么样?花色艳丽又不落俗套,很适合姐姐你的气质,这是我自己栽的盆景,本来是不卖的,不过,姐姐要是真心喜欢,我也只好忍痛割爱。”郁蕾细细端详那盆海棠,四五根粗细不等的枝丫上,各缀了几朵,正是花开当时,大红色的花瓣绒绒抖抖,颜色鲜艳欲滴,甚是惹人怜爱,当即便中了意,笑道:“这盆海棠多少钱?我买了。”
    “不贵,不贵!”小姑娘满脸欣喜,笑道:“既然姐姐也是爱花的,我就收个成本价,三百八十块吧!”其实这盆海棠花,按照市场价格,最多一百出头,她这样漫天要价,也是瞧着郁蕾一身富贵打扮,所以价格往上翻了两番,就算郁蕾拦腰一刀砍还回来,也有足够的空间腾挪,怎知郁蕾竟然毫不置疑,掏出四百块,极为大方的说道:“不用找了。”
    小姑娘稍稍一愣,没想到郁蕾如此慷慨,不觉有些过意不去,笑道:“谢谢姐姐,我再送你些花盆花种吧,姐姐如果有兴趣,可以自己在家栽着玩,很简单的。”她手里张罗着,郁蕾看看那个老人,又看看小姑娘,问道:“你多大了?怎么不上学?这店是你自己开的?你爸爸妈妈呢?”小姑娘将几个不大的塑料花盆摞起来,用扎丝仔细捆好,笑道:“我今年十七岁,我爸早死了,我妈又嫁了人,家里就剩下我和爷爷,现在种田不挣钱,我又是个女娃娃,所以我让爷爷把老家的地卖了,到这里开了家花店,爷爷年纪大了,我就是想上学也没时间,总不能光读书不吃饭吧?”她笑了笑,踮起脚尖,又去货架上翻着什么,继续说道:“其实上不上学一个样,现在那么多的大学生,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找不到工作,我只要做好花店的生意,不读书也没什么,再说学校里教的东西,有几个将来能够用得着的。”
    郁蕾惊怔的望着她,片刻,尴尬的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小姑娘似乎毫不介怀,转过身来,摇头笑道:“没关系,来我这儿的客人,十个有九个会问我这些话,有好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还特别照顾我的生意。”说着,她将花盆花种包裹好了,一起拎在手里,然后递给郁蕾,又笑:“这些你拿着,海棠花我来捧,姐姐你是开车来的吧?我给你放到后备箱里面。”看着小姑娘忙碌不停,郁蕾不禁自惭形愧,她说的没有错,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学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尚且不能自食其力,她今年仅才十七岁,却已无惧生活的艰辛,不惜中途辍学独自撑起家庭的重担,两者相较高下立判,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郁蕾看了看号码,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电话。
    “喂,是我!”郁蕾钻进车里,冲小姑娘挥手致意,说道:“我在外面,康定路,嗯,我买了盆海棠花,嗯嗯,想买就买呗,没有为什么,你老婆走了?走了我也不去,要不你回麋林来......那我管不着,反正我不去了......陆景,我不是你的跟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要真的爱我,那就回来麋林,哪怕是一天,星期六星期天不行吗?算了,算了,再说吧,我开着车呢,不跟你说了,哎哎哎,等等,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星期六,路州市委的干部宿舍里,陆景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左手攥着电话,右手把玩着一块古旧的怀表,这是孟彪最近弄给他的新玩意,听着电话那头郁蕾说起杜慎言的事,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这件事跟你们新华美又没关系,你不要瞎凑热闹,不是,我不是不能帮你这个忙,而是你做你的大客户部经理,那个什么杜慎言你又不熟,有这个必要吗?哎呀,我说了不是不帮,是没必要帮,人情也是成本,你真当人家白替你办事吗?你也知道,省厅的柳从芳跟我不是一条路子,我请他出面还得隔着一层......”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皮鞋敲得地板“塌塌”作响,然后将怀表放到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笑:“行行行,我的姑奶奶,你先让我想想,这事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我得打听打听,好好好,我保证,我保证尽力而为,这下开心了吧,那你还肯不肯来路州,今天是礼拜六,明天端午节,你这会儿从麋林出发,晚上就能到,我想你过来跟我一起过节,咱们俩去琼湖住一天,我妹妹在那儿办了个会所......扯淡,那是我堂妹......亲堂妹......”
    得到郁蕾的亲口承诺,陆景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再次抓起桌上的那块怀表,拿在手里反复的端详,心道,这个杜慎言倒是有点名堂,林凡作为他的前妻,二人旧情未忘,所以才拜托辛蓝替他说情也就罢了,怎么连殷南珊都对他如此上心?这个女人他见过几次,不是个普通角色,很少对人假以辞色,为何唯独对杜慎言另眼相待呢?难怪杜慎言底气十足,坚决不肯让步,陆景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夜色下的老埠口,车水马龙,自从那日与杜慎行聊过之后,葛诚便觉得有愧在心,总想找个机会跟孟彪谈谈,希望孟彪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杜慎言,可是左思右想,杜慎行既然有言在先,要他暂且等待,倒不能自作主张,以免弄巧成拙,又得知崔得望回了路州,于是主动做个东道,单邀崔得望一人,到老埠口的东来顺搓了顿涮羊肉,席间,葛诚借着闲聊的工夫,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彻底摸了个清楚,看来杜慎行和自己所料不差,孟彪正是要为高斌出气,所以才设计陷害杜慎言,并且提出二十万的和解条件,只是杜慎言好像并不买账,崔得望告诉葛诚,如果杜慎言再不识相,孟彪便打算来真格的,直接关他个两三年,以解高大志的心头之恨,葛诚听得惊怔不已,却不敢再多询问,生怕崔得望起疑。
    二人酒足饭饱,走出东来顺,崔得望见时候还早,便提议去街口的银座浴室泡泡,顺便搓背捏脚,再按个摩放松放松,葛诚自无异议,当即欣然应允,顺路走过一段,葛诚忽然觉得怪怪的,似乎身后总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俩,可转身瞧了几次,却什么也没瞧见,崔得望见他疑神疑鬼,不由得笑道:“老葛,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
    葛诚笑道:“一瓶路州大曲,还是咱俩分,我会喝多吗?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盯梢咱们,老崔,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崔得望瞪着醉意惺忪的眼睛,失笑道:“你神经了吧,谁他妈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盯梢咱们?”葛诚摇了摇头,笑道:“我就这么说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都是以前落下的坏毛病,老崔,我跟你不一样,我没跟着孟哥的时候,成天的瞎混,打架打多了,夜里走道都得留点神,就怕有人下你的黑手。”崔得望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现在不用了,这年头不兴那一套,做事得靠这个,你没听孟总常说吗,无论干什么,都要懂得与时俱进,多动脑子少动手,走啦,走啦,我这脚气已经痒得不行,真他妈的受不了,得赶紧去烫烫!”说着,他便转身,正撞在一个路人身上,手里夹着的香烟,也被撞飞出去,骂道:“我 ,眼睛瞎了?”那人连忙小心的赔礼道歉,替他掸着身上的烟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路没看道。”
    崔得望见他倒是懂事,也不甚计较,挥挥手这就过去了,步入银座浴室,二人换过鞋,领了钥匙,来到更衣室,崔得望刚刚坐下,摸摸口袋想要掏烟,不想却摸到一张字条,里面包了个圆滚滚的东西,拿出来看时,崔得望大叫一声,吓得扔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更衣室里总共五六个客人,全都聚了过来,有人惊愕的叫道:“子弹,是子弹,还有张字条!”葛诚心里“咯噔”一下,弯腰捡起子弹和字条,看了看崔得望,问道:“这是你口袋里的?”崔得望茫然的点点头,说道:“是我口袋里的,不过不是我的。”葛诚看着那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十六个字——信口雌黄,丧尽天良,不说实话,去见阎王!端的是言简意赅,一目了然,崔得望猛然怔道:“刚才那个人,就是刚才撞我的那个人,肯定是他塞给我的,他妈的,老子去......”话只说了一半,他不禁再次怔住了,人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塞东西给他,想取他的性命,亦是易如反掌,崔得望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葛诚也是呆立当场,忽然见到旁边有个澡客,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却亟不可待的穿起衣服,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拨着手机号码,甚是诧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第二百三十一章:狭路相逢义字当先

    同样是来洗澡的,刚刚脱掉衣服,又再度穿衣往外跑,难怪令人费解,只是葛诚和崔得望都不会想到,这个所谓的澡客,正是路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曹金刚,他们已经奉命跟踪崔得望多日,根据关淼的判断,杀害徐黎华的真正凶手,应该就快出现了,从麋林到路州,从杜慎言到崔得望,一条清晰的脉络主线,已被关淼渐渐抓在手里,现在他们需要的,就是暗中蛰伏,耐心等候,等候鱼儿主动上钩,刚才崔得望的那一撞,他没什么感觉,却被不远处的张波瞧在眼里,他极为灵敏的嗅觉到,这里面可能有些问题,又没太大把握,于是决定兵分两路,自己转盯那个路人,由曹金刚继续跟着崔得望,看到崔得望的口袋里,居然掏出颗子弹,曹金刚便觉后脊一凉,立刻意识到张波会有危险,这才不顾嫌疑,慌慌忙忙的跑出银座浴室,想要打电话提醒张波。
    曹金刚站在银座浴室的大门外,极为狼狈的系着裤腰带,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响,始终无人接听,心里已经急出火了,他却不知道,张波这会儿也在骂娘,这个曹金刚,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偏偏他跟着对方走进一段巷落,曹金刚的电话打来了,幸好他有只开震动不开铃音的习惯,所以装作若无其事,听凭手机震个不停,不紧不慢,与前面那人保持合适的距离,过了一会儿,手机终于停止震动,前面那人也止住了脚步,扭头看了看,张波继续前行,从他身边经过,那人忽然说道:“师傅,有火吗?麻烦借个火!”
    张波迟疑了一下,掏出火机递给他,因为背着路灯,所以看不太分清那人的面目,只是觉得他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还有些北方口音,那人掏出香烟,要分给张波一根,张波笑着摆摆手,说道:“谢谢,我不抽!”那人自己点了火,又把打火机递还张波,然后吐了一口烟圈,笑道:“干你们这行可真不容易,没日没夜,累死累活,薪水还少得可怜。”
    张波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哦,你知道我是做哪行的?”
    那人微笑道:“张警官,我很佩服你们,尤其是你们那位关队长,我做事的手脚,已经很干净了,还是让他闻到了味道,他这条老狗,鼻子当真尖得很!”张波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右手慢慢摸向腰间,忽然脖子一凉,有人用匕首贴住他的后颈,那人又笑:“张警官,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想好好跟你聊两句,你要是乱动,咱们可就聊不成了。”张波知道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眼下的形势,又对自己极为不利,索性也不回头看,他一边思索着脱身之计,一边呵呵笑道:“如果关队没有猜错,你大概就是冯坤吧,当年你杀人跑路,我们没有逮着你,算你走运,怎么你现在还敢回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在关淼的履职生涯中,陈福来的这桩命案,一直是他的心病,因为冯坤犯罪潜逃,所以此案就无法了结,只能无限搁置起来,上次和朱汉成闲聊,关淼陡然想起冯坤,当时没有理清楚头绪,后来把杜慎言的所有人际关系,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这才怀疑到冯坤的身上,因为冯坤潜逃之后,是杜慎言不辞辛劳照顾了冯继昌整整三年,直到老人猝病去世,也是他的同僚们,妥善料理老人的后事,电视台还专门针对此事做了采访,所以客观而言,杜慎言无疑有恩于冯坤的,根据这种逻辑关系,杜慎言遭到徐黎华等人的毒打,冯坤为了杜慎言,勒死徐黎华,嫁祸与高斌,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手段太过凶残,而且作案手法也很高明,以冯坤这样一个街头小混混的能力,又恐怕力有不逮,关淼斟酌再三,虽然其中疑点甚多,他还是决定从杜慎言身上着手,采取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希望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经过长时间的蹲守和观望,杜慎言本人参与作案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也没有发现有任何可疑人物,与杜慎言取得过联系,正当关淼开始摇摆不定,困惑自己的判断方向是否产生偏差时,崔得望走进了他们的视线,这让关淼欣喜不已,就在关淼等人的注视下,崔得望圆满完成了陷害杜慎言的任务,张波等人提出要为杜慎言证明清白,关淼却表示可以再等等,不用急着露面,但是将监视的重点,由杜慎言转为崔得望,关淼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他要等的那个人再次出手,如果他的设想全部印证的话,那么不仅仅是徐黎华这件案子可以成功告破,就连陈福来的案子,也应该做个了结了。
    面对张波的质问,那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你们怎么猜测都可以,我是谁也不重要,反正只要是你们认定的,那就绝对不会有错,是不是?张警官,你替我带个话,告诉你们那位关大队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只要他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找他,大家最好相安无事,否则他在明,我在暗,谁更吃亏些,他应该能够明白。”
    张波笑道:“带话没有问题,不过我也想劝你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敢作敢当,你既然敢杀人,为何连承认自己是冯坤的勇气都没有?今天咱们算是碰上了,你们两个人,我就一个人,我也没打算能够抓你回去,你给个实话吧,徐黎华是不是你杀的?”那人沉默片刻,忽的一声冷笑,说道:“张警官,激将法对我不管用,我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也不需要你来肯定,你只需把话带到就行,别的东西我跟你说不上。”张波犹自不肯甘心,正要再说,远远听见曹金刚的叫声传来:“张哥......张波......张哥......”那人目光闪动,点了点头,张波心知不妙,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身后的一双手,已经捂住他的嘴巴,一股淡淡的恬香钻入鼻孔,张波昏厥之前的最后记忆,就是那双手纤巧细嫩,如无意外,肯定是个女人。
    还需要审核吗?这样子没法发帖啊。
    葛诚听着心中不悦,瓮声瓮气的说道:“对不起,孟哥,我说一句,我不算是外人吧,而且这些事都是我问老崔的,他碍于兄弟情面,才不得不告诉我,所以你要追究责任,就冲我来吧,不要为难老崔!”“砰”的一声,孟彪以掌击案,喝道:“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我冲你来?你有多大的面子,要我冲你来?你这浑身的江湖习气,到什么时候才能改的掉?兄弟,兄弟,做兄弟就能不讲规矩?葛诚,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就是我还把你当作兄弟,我怕你会左右为难,掌心掌背都是肉,你是帮着谁,还是不帮着谁?你向老崔打听事,恐怕就是为了那个杜慎行吧,哼哼,杜慎言好厉害,眼线都插到我的家里来了。”崔得望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窍,闻言大惊,怔怔的望着葛诚,说道:“老葛,孟总说的都是真的?难怪我那天去麋林之前,你又是请我吃饭,又是请我唱歌,你这是要害死我呀?”
    葛诚有口难辩,也说不清楚,想着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没有必要了,于是一点头,说道:“不错,我跟杜慎行确实是朋友,但是我没想害你老崔,而且你那天去麋林,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要对付的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又从何而知,那人就是杜慎行的哥哥杜慎言呢?”崔得望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情况,说道:“那么你今天请我吃饭,又是为了什么?你别跟我说,你还不知道他们哥儿俩的关系。”
    葛诚为之语塞,点了根烟猛吸两口,想着说道:“是,我承认今天是我不对,有意向你打听杜慎言的情况,可是......可是......”孟彪冷笑道:“可是什么?”葛诚满肚子的话,不知如何解释,站起身来急得直跺脚,像个没头的苍蝇来回乱转,孟彪叹了口气,说道:“你也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的为人,重情重义,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我要让你明白,做兄弟固然重要,但是也要区分情况,不能什么事都是哥儿们义气,我这次对付杜慎言,其实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就是给他个教训,叫他不要那么张狂,杜慎行拜托你救他大哥,当然情有可原,亲哥俩嘛,你唯一做的不对的地方,就是瞒着我跟老崔打听事,葛诚,自从你跟了我以后,我可一直待你不薄,你这样做不能不让我寒心啊,好了,好了,废话咱们不多说,说说这颗子弹的事吧,葛诚,你老实告诉我,这颗子弹是谁放进老崔的口袋,你确实毫不知情?”
    葛诚惊愕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孟彪居然把子弹这件事怀疑到他的头上,不由得青筋毕露,耳红脖子粗,气得直哆嗦,颤声说道:“孟哥,我跟了你这么久,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瞒着你向老崔打听情况,是我的不对,我向你认错,你要怎么责罚我,我都没有怨言,可是我葛诚可以拍着良心对天发誓,我哪怕有一点想要背叛你,或者背叛兄弟的话,我就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哎哎哎,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孟彪见他越说越激动,连忙走过去,将他摁回椅子上坐下,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我已经说过了,我相信你的为人,你怎么可能背叛我呢?就算说两句气话,有点小矛盾,那也是屁大点的事,吹吹就过去了,我问这颗子弹,是想证实一下,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葛诚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知道,信不信随你们!”
    孟彪看了看崔得望,他也是满脸的不知所措,又笑:“这就对了嘛,有话直说,才是做兄弟该有的样子,哎呀,老崔啊,看来对方已经盯上你了,这可怎么办呢?”崔得望抓住孟彪的胳膊,说道:“孟总,你可不能不知道怎么办?你得救救我,是你让我办的这事,不能责任全由我来担呀?”孟彪笑了笑,推开他的手,安抚着说道:“老崔,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他慢慢绕到桌子另一侧,坐下来倒了杯茶,喝了几口,皱了皱眉头,骂了句粗口:“奶奶的,这个杜慎言,还真是个难缠的主,才进去住了三四天,黑的,白的,全都出动了,他得有多牛逼?今天送子弹给你的,不出意外,还是麋林金家的人,金老二说什么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纯属他妈的扯淡!”
    葛诚说道:“金老二金盆洗手,金老三可没有!”
    孟彪看了看他,眉头拧得更紧,良久点点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二章:老姜辣转圜顺梯下

    孟彪这口气,叹得是既重且长,他本是鉴于多年的情分,想为高氏父子出出头,找不着林凡的麻烦,那就拿杜慎言开开涮,又得到陆景的首肯和相助,这才多方密谋筹划,打算叫杜慎言稍许吃些苦头,孟彪以为二十万的价码根本不多,杜慎言拿不出,林凡也能拿得出,从此前的情况看,这二人藕断丝连,眼见杜慎言遭到了危难,林凡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报复杜慎言,就等于报复林凡,这也算是一石二鸟,聊胜于无吧。
    事态的发展,起初还能顺遂人意,崔得望马到成功,没怎么忽悠几下,杜慎言就傻乎乎的上套了,陆景方向安排的人马,也跟着及时到位,两方面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还没等孟彪高兴几天,他就感到了阻力重重,先是杜慎言明明已经身陷囹吾,却不识时务,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断然拒绝自己释放出的“好意”,接着陆景打电话过来,口风说变就变,叫他不要因小失大,别总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不休,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放过杜慎言,孟彪就像吃了个麻头苍蝇,说不出的恶心难受,现在这会儿,人家直接把子弹送上门来了,不由得让他又惊又怒,惊的是杜慎言的背景势力,大大超乎他的想象,甚至连自己最为忠心耿耿的兄弟,都不惜瞒着自己,与外人暗通曲款,怒的是对方肆无忌惮,全没把他这位江湖大佬放在眼里,既然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却不依照江湖规矩,上门拜帖,而是赤裸裸的恐吓威逼,一点面子都不给,麋林金家的势力再大,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
    不过,惊也好,怒也罢,孟彪毕竟是孟彪,他能够在江湖中长久的生存下来,所凭借的不仅仅是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更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正如他当初以弱胜强,四两拨千斤,一夜剿灭刁志祥,若没有先前的隐忍不发,主动示弱,使得刁志祥得意忘形,何来以后之局面,他心里非常明白,现在不是跟麋林金家斗气的时候,对方有备而来,倘若针尖对麦芒,以他目前的实力,绝讨不了好去,何况陆景态度暧昧,从开始就对杜慎言这件事,持有保留意见,今天更是连着两通电话打过来,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再清楚不过,无论他跟高大志的交情有多深,高氏父子有多委屈,现在都得统统搁到一边去,顺利拿下丁嗣中的地产公司,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杜慎言那儿怎么收场,他留给孟彪自行处置,总之一个宗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且越快越好,杜慎言吃了几天牢饭,也算小施薄惩,没必要继续扩大化,万一时间拖久了,方方面面的关系牵扯进来,他怕孟彪届时骑虎难下。
    事实上,孟彪已经骑虎难下了,他辛辛苦苦设下这个局,还没怎么着,就要草草收场,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将来别人说将起来,堂堂的孟彪,竟然连个傻小子都搞不掂,被颗子弹一吓唬,立马举旗投降,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但要是不肯收场,其结果,很难说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失去陆景的支持,麋林公安局根本不可能听他使唤,他还要随时提防,麋林金家使出些什么手段,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台阶,一个能让他体体面面,冠冕堂皇,还不落痕迹收场的台阶,从而化解眼下这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局面。
    孟彪苦思良久,崔得望和葛诚也不敢说话,正襟危坐,等候孟彪的指示,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孟彪从葛诚瞧到崔得望,再从崔得望瞧到葛诚,终于被他想出个法子,孟彪微微一笑,说道:“老崔,我本来打算下个月去澳门,现在既然这样,那你可以先走一步,明天离开路州,机票我会替你订好,你马上回家收拾收拾。”
    崔得望愣了愣,问道:“孟总,你是叫我跑路?”
    孟彪失笑道:“澳门那边生意,我不在的时候,本来就是你在照应,我只不过让你提前回澳门,怎么能说跑路呢?不过避避风头还是有必要的,我相信麋林金家的胳膊再长,总不能伸到澳门去吧,至于杜慎言那边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崔得望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好,那我明天就走。”
    孟彪抬了抬手,说道:“你抓紧时间回家吧,我跟葛诚还有些话说。”
    崔得望起身告辞离去,留下葛诚单独面对孟彪,气氛忽然有些压抑起来,葛诚猜到孟彪留下自己的意思,大概还是跟杜慎言、杜慎行兄弟俩有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孟彪扔了根烟给他,两个人点了火,又各自喝着茶,谁都没有吭声,自从和孟彪拜把子以来,他们俩在一起喝茶聊天,葛诚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郁闷过,憋了好大一会儿,葛诚性子直率,终究没能忍的住,刚要张口说话,孟彪已是一摆手,笑道:“你先等等,听我说,葛诚啊,哥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虽说我是出于好意,不想让你为难,但毕竟咱们是兄弟,瞒着你让老崔去麋林办事,本身就做的不够地道,所以细说起来,还是我有错在先,才导致你没了主意,哥哥在这儿先向你陪个不是。”
    葛诚大惊,全没料到孟彪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仅没有一句责备自己的话,反而无端的自责起来,不由得汗颜不已,连忙摆手,说道:“孟哥,你是要折煞小弟啊,这事全是我的错,是我做事太糊涂,脑子里少根筋,坏了大伙儿的规矩,孟哥你要打要骂还是怎么样,我绝无二话,只求孟哥原谅我这一回,别不认我这个兄弟。”
    孟彪呵呵笑道:“胡说八道,你呀,还是太直了,刚才老崔在这儿,我必须得那么说,不把规矩讲清楚,不把话说得重一些,他们那些人都是猴子精,肚子里要打小算盘的,这就叫做管理艺术,你也得多学着点,将来独当一面的时候,都是用得着的,不过这会儿就咱们两个人,那就得跟你说说心里话!”他吸了口烟,又道:“你跟杜慎行的关系,我是听大志说的,他说你们都是老朋友了,还有那个钱明明,是不是他介绍你跟杜慎行认识的?”
    葛诚忙道:“孟哥,我跟杜慎行其实认识不久,也就不到一年吧,他在久保集团工作,起初是老钱想做他们家的生意,所以来往才比较密切,后来久保集团发生了不少事,这中间乱七八糟的也说不清,反正杜慎行现在是时来运转,做到久保集团的供管部部长,而且这个小伙子真的很不错,饮水不忘掘井人,念着老钱曾经帮过他的忙,就把我和老钱都请过去,说是久保集团即将开辟新的生产线,生产原料可以让我和老钱负责供应,这可是笔大生意,如果做得顺手,一年少说能赚二三十万,当然了,孟哥你是瞧不上的。”
    孟彪关心的不是这些,所以并不做探讨,摇摇头笑道:“每年能够赚到二三十万,也很可观了,我像你这个年纪,有个几万块,就敢跟人家拼命。”他想了想,又道:“这么说,你认为杜慎行这个人还靠得住?”葛诚连连点头,说道:“应该靠得住,不但靠得住,而且做事还很踏实,孟哥,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他介绍我们做这笔生意,一分钱提成不要,还让我们规规矩矩报价,只赚取合理利润,说是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孟彪目光闪动,说道:“哦,是吗?”
    葛诚笑道:“如果换了别的什么人,我肯定不会信他这些鬼话,不过这个杜慎行,虽然脑子活络,倒真是个正人君子,我葛诚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孟哥,杜慎行还说,想要约个时间地点,跟你见见面,他有事情求你帮忙!”孟彪正中下怀,不禁暗自欣喜,却端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皱眉叹道:“葛诚啊,不是我不想放过杜慎言,只是他们兄弟俩,跟大志这儿的嫌隙太深,我这次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志和高斌,当初要不是大志帮我,我孟彪哪里能有今天,你也知道饮水不忘掘井人,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算了,算了,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要跟杜慎行见面,免得大家话不投机半句多!”葛诚想着说道:“孟哥,其实杜慎行请你帮忙,倒也不全为了杜慎言,他最近在松林村土地征用的问题上,碰到点麻烦,不知道怎么才好,所以打算向你请教,而且......而且......”
    孟彪说道:“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葛诚笑道:“而且你也说过的,杜慎言这事不是没得商量,我请杜慎行过来,他又有求于你,大家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孟彪倏忽起身,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我如果跟他们化干戈为玉帛,怎么跟大志交代,这不是出卖兄弟吗?”葛诚跟着起身,劝道:“孟哥,咱们跟人家兄弟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点到为止也就行了,犯不着一条道儿走到黑,再说麋林金家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敢送子弹,就一定敢杀人,你忘了徐黎华了?”孟彪两只眼睛瞪住他,冷笑道:“金家人不是省油的灯,难道我就是了?他们想动我孟彪,恐怕还得掂量掂量,徐黎华算个屁,你拿他跟我比?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
    葛诚愣了一愣,也觉得自己所言有欠妥当,忙道:“对不起,孟哥,我说错话了,不过我真是在为你着想,就算我求你好了,大家各退一步,既给了金家面子,又能让杜慎行对你感恩戴德,杜慎言没来由的吃了几天牢饭,高大志那儿,咱们也能马马虎虎交代过去,如果你还有什么条件,尽可以当着杜慎行的面儿提出来,算了,孟哥,我说句不中听的话,高斌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那样的纨绔子弟,值不当咱们为他卖命!”
    “你给我住口!”孟彪脸上怒气顿显,葛诚不敢看他,将头朝向旁边,过了片刻,孟彪长叹一声,说道:“葛诚啊,我知道你看不惯高斌的为人,我也几次三番跟大志说过,他要管教不好高斌,就是害了自己儿子,将来是要后悔的,可那是别人的家事,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种话。”
    葛诚“嗯”了一声,恭恭敬敬的答道:“我知道了!”
    孟彪拉着他,坐回到椅子上,又递了根烟,说道:“不过,你说的不是全没道理,这次这件事,我是有些欠缺考虑,办得太草率了,既然你这么相信杜慎行,那我就给你个面子,答应跟他见一面,时间地点由他安排,你把话带到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说,至于放不放过杜慎言,大家做朋友还是继续做仇人,我得跟他聊过以后再决定!”
    葛诚大喜,连忙谢过,当即便要打电话通知杜慎行,却被孟彪拦住了,笑道:“你就是性子太躁,这会儿已经晚了,等明天再说吧,你刚才提到松林村征用土地是怎么回事,你再详细说说!”葛诚便把久保集团征用松林村一百七十亩土地的经过,尽着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了孟彪,接着又道:“现在园区和村委会都不肯出面,由着村民们闹事,建筑队的人也没办法开工,你说杜慎行急不急。”
    孟边听完哈哈大笑,说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不值一提!”
    葛诚一愣,问道:“孟哥,你已经有主意了?”
    孟彪张开左手五指,看着那块翡翠扳指,笑道:“当然,对付那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泥腿子,我有的是法子,不过现在不能跟你说。”葛诚竖起拇指,嘿嘿笑道:“真不愧是孟哥,我们这些大老粗,把脑壳子想空了也是白搭!”孟彪微微一笑,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这个大老粗,拍马屁都拍不响,还不如省点力气,明天你去机场送送老崔,我就不去了,你顺便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管将来咱们和麋林金家是敌是友,我都会保他性命无忧,还有,叫他老老实实的呆在澳门,不要没事出去瞎转悠。”
    第二百三十三章:欲撒网兄弟阋于墙

    清晨,初夏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张波脸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有些刺目,连忙用手遮了遮,等到稍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活动了下手脚,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倒是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了,相反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他再扭头望时,曹金刚仰面八叉,合衣倒在床边的椅子上,鼾声大作。
    张波不禁笑了笑,回忆起昨晚的遭遇,便已猜到大概的情形,想必是他被人迷倒之后,曹金刚随即觅踪而来,然后把他送进医院,看来昨晚那人对他确实没有恶意,那人到底是不是冯坤呢?从他说的那些话,应是冯坤无疑,要不然不会让自己带话,说什么关队不找他的麻烦,他也不找关队的麻烦,大家最好相安无事云云,可是跑路之前的冯坤,就只是个宵小之辈,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又可气又可恨,除了偷鸡摸狗,拔葵啖枣,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要说他能轻而易举的杀死徐黎华,还能瞒天过海的把尸体运到高斌家中,实在不能令人信服,至少张波心里是存疑的,还有那双手,竟然是个女人的手,她又是何方神圣,女孩子家动刀动枪的,虽然有碍观瞻,却把张波的胃口吊了起来,他深感后悔,早知道是这样,昨天就该扭头看看,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反正他们也没打算杀了自己。
    张波正在无限遐想,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周萍走了进来,曹金刚听见声响,醒了过来,起身说道:“周姐!”周萍冲他点点头,见张波两只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全不似身体有恙,便拍了拍床尾的栏杆,说道:“起床了,起床了,你这觉睡得可舒坦,还有人陪睡,曹金刚,你张哥什么时候醒的?”曹金刚怔了怔,说道:“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睡醒,张哥,你没啥事吧?”周萍说道:“就是吸了点乙醚,能有什么事,哎哎哎,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快起床,咱们又有新的任务了。”张波故作疲惫倦怠,哼哼了两声,说道:“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小点声,我还头疼着呢,哎呀,被你这么一吵,我又疼的厉害了。”
    周萍呵呵笑道:“我们刚刚接到情报,崔得望昨天被人吓破胆,今天就想飞回澳门去,订的下午一点十分的机票,咱们得把他截住。”“啊,这老小子想跑?”张波瞧了下时间,还不到上午八点半,立刻掀开被窝,翻身下床,穿着衣服又道:“不用等到下午,咱们现在就去把他捞回来。”周萍“切”了一声,说道:“现在捞他回来做什么,请他吃,请他喝,再找个地方把他供起来吗?咦,你刚刚不是头疼的吗?怎么这会儿不疼了?”
    张波蹲下身子,穿鞋系鞋带,抬头问道:“不是你说要截住崔得望的吗?”
    周萍笑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关队是让咱们在机场布点,昨天弄晕你的人,如果发现崔得望要跑路,可能到时候会再露面,关队已经通知特警部队了,届时他们会配合我们实施抓捕行动,你要是身体没毛病,就赶紧跟我回局里开会,商量一下行动方案!”曹金刚颇为兴奋,他进入刑侦支队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连忙问道:“周姐,下午的抓捕行动,我可以参加吗?”张波往口袋里揣着东西,笑道:“曹金刚,我劝你最好别参加,对方手里有枪,子弹不长眼睛,而且又是在机场,稍有不慎,就能捅出大乱子,你还是跟着赵囡囡她们,乖乖的在局里呆着,等着我和你周姐凯旋归来!”曹金刚急道:“张哥,好歹我也是个爷们,你让我跟着赵囡囡她们,太埋汰人了吧,再说对方就只有一个人,咱们有这么多人呢,怕他个鸡巴毛呀。”
    张波抬手打断他,说道:“你说错,对方不止一个人,至少还有个女的。”
    周萍也吃了一惊,问道:“还有个女的?什么样的女的?”
    张波看了看他们俩,挥手说道:“走吧,走吧,先回局里再说!”
    离开医院,回到市局,张波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关淼,关淼思索半晌,然后召集众人开会,开始部署机场抓捕方案,崔得望不是目标而是诱饵,张波带人配合特警部队,分散在机场各个角落,进行严密蹲守监视,周萍扮作地勤服务人员,如果时机合适,可以主动接触崔得望,必须确保他的生命安全,张波接着问道:“关队,昨晚那个人会不会不是冯坤?我总觉得不太可能!”关淼说道:“是不是冯坤,跟咱们这次的行动没有联系,你们只管盯紧崔得望,对任何接近过他的人,都要跟踪排查确认,特别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年龄相貌我们一无所知,更具备迷惑性,很容易被人疏忽掉。”周萍又问:“要是目标没有出现呢,那咱们怎么办?”关淼走了几步,吸了口烟说道:“如果目标没有出现,说明咱们的行动意图已经暴露,那就把崔得望带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总之切记一点,机场的人群密度太大,没有十足的把握,瞬间制服对方,就不能轻易动手,宁可错过,不可冒险,这是这次行动的最高宗旨,都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在曹金刚的强烈要求下,张波还是把他带在了身边,上午十点刚过,关淼率领众人来到机场内的临时指挥所,跟机场特警部队的同志以及相关负责人会面碰头,最后商定方案实施细节,十一点一刻,负责监视崔得望的同事发来讯息,说崔得望已经从家中出发,同行的还有一人,根据传送过来的照片,可以确认正是葛诚,除此之外,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迹象,关淼站在临时指挥所的电脑屏幕前,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几乎全凭直觉,临时决定布下这个口袋阵,到底目标会不会出现,他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至于张波转达的那些话,所谓两厢无事,互不相扰,关淼只能一笑置之,兵就是兵,贼就是贼,兵要是不捉贼,那还要兵做什么?
    葛诚昨天和孟彪推心置腹一番详谈,心中极为惬意,自己跟的这位大哥,到底还是通情达理,义气深重,给足了自己面子,所以转过天来,一早便联系上杜慎行,将孟彪的意思,详详细细跟他说了,杜慎行虽说有些意外,但是也很高兴,立刻请葛诚替他安排场合,希望尽快见到孟彪,葛诚满口应承下来,接着开车赶到崔得望的家中,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葛诚为了昨天的事,向他表示道歉,崔得望连连摆手,叹着气说道:“兄弟,这事我并不怨你,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咱们都是拿人钱财,为人家卖命,只是我真不曾想到,杜慎言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势力,孟总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不怕你笑话,昨天我一宿都没睡着,我总感觉不会那么简单,孟总让我去澳门避避风头,说这事由他解决,可他怎么解决?事情到了这份上,怎么解决都是一身的臊气,除非他不要这张老脸!”他使劲的拍着自己的脸,抱怨之情显露无遗,又道:“现在人家找上我了,我可以跑去澳门,可我还有老婆孩子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澳门能有多远,麋林金家真的要我这条小命,就算我举家搬到澳门去,那又能怎么样?这些话我都没敢告诉我老婆,我怕吓着她们。”
    葛诚知道崔得望素来胆子小,于是笑了笑,刚要开口,崔得望又是一摆手:“你用不着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我先去澳门住两天,如果孟总没办法解决,那我就再到麋林,把事情说清楚,我跟杜慎言无仇无怨的,是他高大志斗不过人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犯不着得罪麋林金家,搭上一条性命。”葛诚摇摇头,笑道:“我不是劝你,我是要告诉你,孟哥已经想到办法了,你只管踏踏实实的去澳门,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再说不还有我吗?你的事就是我和孟哥的事,咱们怎么可能让你担上风险!”崔得望闻言,似乎并不轻松,看了他一眼,说道:“葛诚,你是个实在人,重义气,讲感情,所以我要提醒你,咱们这位孟总,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你不在澳门,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可我是清清楚楚,咱们这些兄弟,在他看来不过就是炮灰,用得着的时候,什么都好,用不着的时候,如果有需要,捏死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知道三瘸子是怎么死的吗?”
    葛诚略略一惊,说道:“三瘸子?你是说游老三?他不是前年在澳门看场子,被人捅死的吗?当时孟哥还给了他们家一笔安家费,这事我知道啊!”崔得望冷笑道:“游老三确实是被人捅死的,但不是因为看场子,他是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说错了几句话,惹得某位大人物不高兴,所以孟彪就把他弄死了!”葛诚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不可能,游老三是最早跟着孟哥的,当年和刁志祥火拼的时候,还是游老三救了孟哥,他的那条左腿,也是那时候废掉的,所以孟哥哪怕是杀我,都不可能杀游老三,你一定是弄错了,再说哪位大人物这么牛逼,孟哥就为了几句话,能对自己兄弟下毒手?”崔得望哂然笑道:“算了,算了,你也别刨根问底,总之一言难尽,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我说这些话,就是想到游老三死的那副惨状,今天看来,我要不力求自保,单单指望孟彪怕是凶多吉少。”他见葛诚低着头默然不语,知道他很难相信自己所言,又道:“不管怎么样,好歹孟彪还算大方,我在他的手底下做事,这些年也挣得不少,那就等等看吧,希望他这次不会卖了我!”
    见时辰差不多,从崔得望家出来,葛诚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崔得望轻装简行,随身就带了一只背包,到了航站楼前的停车场,葛诚打算送他进去,却被崔得望拦住了,表示没有这个必要,葛诚点点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行,祝你一路顺风,我这会儿还得去趟孟哥那儿,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的,别总是自己吓唬自己,还有,今天你说的话,我也烂在肚子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崔得望苦笑两声,说道:“但愿如此!”
    二人挥手告别,崔得望看着他开车离去,然后转身往航站楼走,进入候机大厅,崔得望取过机票,又看了看时间,已是十二点出头,距离登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于是打算到星巴克里坐坐,顺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曹金刚以及机场特警此时早已扮作普通乘客,分散开来各就各位,张波因为昨天露过面,所以隐蔽在二楼的角落里,敛声屏气,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崔得望周围的任何动静,他透过传讯设备说道:“周萍,崔得望估计要去星巴克,你现在跟过去看看。”周萍穿着白色蕾丝领衬衫,紫色套装短裙,英姿飒爽的从服务台处走了出来,曹金刚见状笑道:“哇喔,周姐这身打扮,简直就是制服诱惑!”包括张波在内,众人全都呵呵笑了,周萍低声骂道:“闭嘴,回去看我不收拾你。”
    崔得望进到星巴克,要了份简餐坐下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拿起旁边的刊物,信手翻了几翻,周萍随后跟到星巴克的门外,装作检查卫生环境的模样,暗中四下搜视着,星巴克里总共八个客人,除了崔得望外,就是一对年轻情侣,一个单身中年妇人,还有一家四口,三个店员和一个清洁女工来回不停的张罗,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周萍背转身,朝旁边走了走,轻声说道:“暂时没有发现!”隐形耳机里传来关淼的声音:“周萍,注意你的四点钟方向,带着毡帽的那个男人,还有你的一点钟方向,拖着红色行李箱的那个女人,他们都在朝你的位置移动,大家打起精神,尤其是那个女人,所有人必须盯紧她!”
    第二百三十四章: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关淼看着临时指挥所的监控画面,可以纵观全局,众人听他提醒,立刻高度警惕起来,张波站在二楼的玻璃窗后,果见正如关淼所说,一男一女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渐渐朝着周萍聚拢过去,女人脚步飞快,行色匆匆,走到周萍的身边,却丝毫不作停留,而是直奔星巴克的洗手间,因为赶得急了,还差点和同进洗手间的女清洁工撞起来,众人不禁一乐,曾经有人开玩笑,说肯德基、麦当劳、星巴克等等西式快餐厅,在中国存在的最大贡献,就是解决了找公共厕所难的问题,实在是很有道理,尽管机场的公共厕所并不难找,但人们还是愿意挑个环境更好的地方如厕。
    排除掉那个女人,众人便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个男人身上,带着大毡帽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左右,对比冯坤以前的照片,并无太多相像之处,张波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昨晚的那个男人,于是说道:“关队,我现在下去吧,我在这里看不清楚!”关淼说道:“你再等等,还不到时候,曹金刚,你上去跟他聊两句,随便问个路什么的,尽量让他把头扭到张波的方向。”曹金刚闻声而动,即刻走到那个男人跟前,指指划划的说着话,那个男人微微侧身,这下张波看得真切,立刻说道:“不像,不太像,这人的脸太胖了。”
    关淼说道:“行了,曹金刚,你可以走了。”曹金刚冲着那人连连点头致谢,转身即走,男人好像全无所觉,还是顺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行进过来,周萍问道:“关队,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关淼说道:“什么都不做,呆在原地别动,我估计他也不是正主!”果然,那个男人走过来,看都没看周萍,来到星巴克的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两眼,稍稍显得犹豫。
    张波说道:“关队,好像不太对劲,他在观察崔得望。”
    关淼说道:“沉住气,真正的目标还没有出现!”
    话音刚落,那个男人已经走进星巴克的大门,随意走动了几下,似乎没有购物的意思,一位店员站在柜台里,问道:“先生,你需要点什么?”那人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然后缓缓靠向崔得望,就在众人七八双眼睛,全都紧盯他之际,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倏忽拎起崔得望的背包,撒腿就往外跑,崔得望大惊,急忙高声叫道:“哎哎哎,有人抢东西,有人抢劫啦——”说着,他跟着紧追出去,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谁都没想到,众人正在愣神,关淼说道:“大家不要先不要动,盯住崔得望,不要让他离开咱们的视线。”听他这么说,本来还想上前拦阻的周萍,立刻收住了脚,那个男人在前面跑,崔得望在后面追,机场大厅顿时引起一阵骚乱,接着,星巴克的女清洁工从厕所里出来,没有瞧见这一幕,不明所以,便要收拾崔得望的那张桌子,一位店员摆手说道:“阿姨,不忙收拾,刚才那位先生还没有吃完,他被人抢东西了!”“啊啊?哦哦!”女清洁工吓了一跳,把端在手里的咖啡和简餐又放了回去,嘴里嘟囔着什么,谁也没有注意听清。
    眼见着那个男人已经跑到候机大厅的门口,两个巡警追上前去,将他摁倒在地,崔得望气喘吁吁的赶到,将背包夺了回来,骂道:“他妈的,你个王八蛋,连老子的东西都敢抢,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你跑得掉嘛你,傻逼!”他说一句,就在那人身上踢一下,又对那两个巡警行礼致敬:“谢谢同志,谢谢啊,谢谢!”因为有关淼吩咐在先,所以整个过程,张波等人全都没有动作,周萍还站在星巴克的门口,低头查阅手中的文件,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崔得望的身上,曹金刚说道:“这小子也是穷疯了,敢在机场抢劫,真他妈的有病,什么人不好抢,非要抢崔得望,害的咱们虚惊一场。”
    张波笑道:“你看看崔得望,又是金项链,又是金戒指,这么爱显摆,不抢他抢谁?”
    关淼沉声说道:“都不要说了,继续保持监视!”
    两个巡警带走那个男人,崔得望顿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扔在星巴克的桌上,便又赶紧跑了回去,看到手机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将手机揣回到兜里,店内的其他客人,见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也都回过神来,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那个女清洁工放下手里的物事,将手在围裙上揩了揩,默不作声,低头走出星巴克的大门,周萍下意识的看了她两眼,忽然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一时又想不明白,等到那个清洁女工越走越远,几乎就要消失在人群之中,她再回头看时,崔得望正在端起咖啡,周萍猛然醒悟,情急的冲了进去,大声叫道:“放下,放下,不要喝!不要喝!”
    可惜为时已晚,崔得望将咖啡灌进肚子,就要打算离开,忽见周萍冲着自己大吼大叫,不由得怔怔的望着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想干什么,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意识已经开始丧失,瞬间瘫软下去,将桌椅杯碟打翻一地,抽搐了两下,便即不再动弹,整间星巴克里立时一片惊呼声,人们急忙远远的躲开,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一个孩子吓得大哭,直到此刻,关淼方才明白过来,不无急躁的叫道:“所有人全部出动,截住那个清洁女工,她现在应该是逃往三号楼,员工更衣室的方向,大家小心,对方可能持有致命性武器!”周萍气得七窍冒烟,也顾不得查看崔得望,转身直追出去,刚跑几步,觉得高跟鞋太碍事,于是两脚一甩,踢掉高跟鞋,赤着脚继续狂奔。
    五六个支队成员,十几名机场特警,全都涌向三号楼,机场大厅顿时大乱起来,扩音器里播报通知,要求乘客们保持冷静,配合机场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好半天才算稳定下来,周萍单手持枪,奋勇当先,曹金刚等人紧随其后,众人穿过一段甬道,来到三号楼的门前,有特警在垃圾桶里,翻出一堆清洁工的衣服,很显然那个女人已经换了装束,这里只有南北两个出口,而且每个出口都有相关人员把持着,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等出脱,所以周萍断定,她就在三号楼里面,于是留下四名特警守门,自己带着其余人众进入楼内,这时,耳机里又传来关淼的声音:“周萍,她刚刚进了二楼的女更衣室,里面的情况我这里看不见,你现在带人上去,注意同志们的安全,没有把握,尽量不要正面冲突,耐心等待支援!”
    “是,明白!”周萍应了一声,随即便往二楼跑,来到女更衣室的门前,这里全是女性员工,因为平时没有男性在此出入,所以超大一间员工更衣室,大门竟然洞开,很多人毫无忌讳,衣不遮体的到处走动,忽然见到这么大群老爷们冲到门前,顿时惊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慌不择路,纷纷四处躲避,特警们也没想到会有此眼福,各人赶紧转过脸去,曹金刚尴尬的说道:“周姐,我们就这样进去搜查,恐怕不太合适吧?”
    周萍没好气的说道:“废话,你这样进去就是耍流氓!”众人抿嘴偷笑,周萍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冲着里面大声喊道:“姐妹们听着,我们是公安人员,现在奉命搜查这里,请大家务必保持冷静,不要惊慌,我给你们三十秒时间,大家赶紧穿好衣服,然后排好队,把手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一个一个的走出来,只有三十秒,请大家抓紧时间!”
    临时指挥所里,关淼脸色铁青,听着耳机里嘈杂不休,眼睛死死盯住所有的监控画面,心里已是愤怒到极点,自他担任支队长以来,虽不敢说攻无不克,每战必捷,也曾遭遇不少挫折,但像今天这样还没看清楚对方的相貌,就已经一败涂地,那是绝无仅有的,己方严阵以待,兵强马壮,居然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忽听张波说道:“关队,崔得望已经确认死亡,星巴克的洗手间里,还有一个女人重度昏迷,经过店员们确认,她才是真的清洁工。”关淼一拳击在桌上,恨恨的说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看出她很可疑,怎么就疏忽掉呢。”监控显示屏上,有几格画面相继抖了几抖,接着变成黑屏,工作人员连忙调试,却是无济于事,转对关淼说道:“H15区域的监控设备,可能遭到人为破坏。”关淼查了查区域图标,H15区域处于三号楼的东南方向,如果对方逃出三号楼,要离开机场,H15则是必经之路,忙道:“张波,你现在带人去H15的位置,检查监控设备,等等!”他的手指在区域图上移动着,又道:“不过也要防止对方调虎离山,你那边现在有几个人?”
    张波说道:“连我在内四个人!”
    关淼说道:“你们兵分两路,两个人去H15,两个人去C8和C9方向,如果发现可疑的迹象,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呼叫增援!”张波想了想,说道:“我让他们三个去H15,我自己去C8C9,H15的监控设备遭到破坏,证明那边肯定有情况,去三个人稳妥些!”关淼颇感无奈,只恨这会儿人手太少,机场富余的警力,除了维持正常秩序外,已经全都调去临时关卡,负责检查来往车辆,于是说道:“那好吧,C8C9我也只是以防万一,未必会有情况,不过对方非常狡诈,咱们不得不多点心眼,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张波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周萍,我会小心的!”
    周萍站在三号楼的更衣室门口,看着七八个女孩子从自己面前经过,个个都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特警们逐个核查她们的身份,生怕有人浑水摸鱼,等到最后一个女孩子,周萍拉住她问道:“更衣室还有人吗?”
    那个女孩子面色苍白,愣愣的说道:“里面那间,好像......还有一个!”
    周萍抬抬右手,让人送她们下楼,然后转身进门,来到里间的拐角处,周萍贴着墙边,放慢脚步,凝神静听,等了一会儿,周萍问道:“有人吗?有人就说句话!”曹金刚等人跟了上来,周萍冲他们摆摆手,又道:“我们是警察,如果你再不说话,我们就要进来了。”片刻,还是没有听见动静,周萍试着探头,立刻缩了回去,这才发现里间空空如也,别说是大活人,连只耗子都没瞧见,朝南的两扇窗户敞开着,周萍怒不可遏的跑到窗户旁边,上下左右到处看了看,就在窗户的右侧,有根落水管直通向地面,上面的一道铁箍,还被人蹬得歪歪扭扭,瞧这样子,就在他们核查那些女孩子的时候,对方早就逃之夭夭了。
    周萍暴跳如雷,骂道:“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吃屎的吗?”
    曹金刚见她情急之下,竟然爆出粗口,不禁和那帮特警面面相觑,问道:“周姐,现在怎么办?”周萍怒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去?”关淼听着感觉不对,问道:“周萍,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周萍拔腿边往外走,说道:“对不起,关队,对方已经爬水管跑了,你那边能不能看见?”关淼一惊,说道:“H15区域的监控设备遭到人为破坏,我这里什么都瞧不见,张波刚刚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你确定对方已经跑了吗?”周萍戛然止步,顿觉自己还是太粗心,立刻掉头回去,说道:“我再去搜一遍,张波,你听见没有,听见回个话!”张波呵呵笑道:“我听得见,有意思,先弄掉摄像头,再爬落水管,他们配合的真是默契,关队,我现在有点怀疑,咱们的无线电是不是被人破解了,怎么咱们的一举一动,对方好像全都知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意阑珊兵败如山倒

    关淼的脑子里,迅速分析着当前形势,张波的怀疑不是没有可能,他们使用的这套无线电通讯加密,还是属于偏常规技术,普通犯罪分子当然无法窃听,但是遇到专业人士,想要破解也并非难事,那么对方是专业人士吗?如果是,己方从开始就失了先手,每个行动步骤都落在对方的算计中,一败涂地倒不令人意外了,所以,这次行动失败的根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过于托大,满以为运筹帷幄,请君入瓮,谁知道对方见招拆招,金蝉脱壳,弄得他们这群人疲于奔命,却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捞着。
    关淼闭上眼睛,尽力平复烦躁的心绪,试图揣摩对方接下来的动作,片刻,瞿然开目,又将目光重新投到机场区域图上,机场出入的主要干道已经封锁,所有来往车辆,都要接受荷枪实弹的特警检查,对方如果不傻,不可能选择那个方向,而那个女人逃往三号楼,接着有人破坏H15的监控设备,会不会就是想要制造一种假象,让己方产生错误判断,认为那里就是他们的出逃路径,如果是这样,毗邻路水河的C8C9方向就具有重大嫌疑了,厚厚的铁丝网固然难以逾越,但对某些“专业人士”而言,自然另当别论!
    忽然,有人在通讯频道中报告,说是H15区域的几处探头,都被定向电磁脉冲破坏了,暂时无法恢复,附近也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迹,关淼顿觉有点紧张起来,他一边出门下楼,快步朝着C8C9方向跑去,一边问道:“张波,你现在到哪儿了?发现什么没有?”
    张波说道:“我在地下停车场的上方,没有发现。”
    周萍说道:“关队,我们搜查过了,更衣室里确定没有人。”
    关淼说道:“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
    周萍说道:“都搜过了,衣柜,壁橱,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关淼说道:“那你留几个人......”
    张波忽然急道:“关队,我这里有情况,是那个......”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已是消息全无,关淼大惊,叫道:“张波......张波......周萍,你留几个人继续搜索三号楼,其余人立刻支援张波,他很可能有危险!”紧接着,就听远远传来“砰”的一声,候机大厅里再次骚动起来,人们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起身四处张望,关淼却是听得明白,这是一声枪响,心中更是焦急万分,脚下开始一路狂奔。
    关淼猜得不错,张波此刻确实碰上了麻烦,C8和C9区域位于航站楼的西侧,又高又长的铁丝网外面,便是宽宽一条路水河,河对岸即为高耸入云的仙子山,这里人流稀疏,地势空旷,除了偶尔几辆机场内部的大巴车和部分工作人员经过,普通乘客极少涉及这个区域,张波站在二楼阳台的背阴处,暗中细细观察,正与关淼等人通着话,忽闻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连忙掉过头来,发现是个空姐打扮的中年妇人,满脸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妇人面色蜡黄,个子却高,目测足有一米七几开外,一对眸子倒是扑闪闪,水灵灵的,与她这样的年龄极不相称,张波心中一动,仿佛明白过来,刚刚叫了两声,那妇人已然出手,迅速将他衣领处的袖珍话筒摘下来,扔到地上,踩得粉碎。
    张波知道遇上了劲敌,丝毫不敢怠慢,左手去抓妇人的右腕,右手伸到腰间掏枪,妇人眼疾手快,右手一缩一卷,不知使的什么法子,反将张波的左腕捏住,左手在张波右侧腋下掐了一把,张波直觉半边身子酸麻无力,握着手枪的右手被妇人举过头顶,空放一枪,妇人欺近身去,肘部连撞张波的胸口,看似不甚用力,张波已是嗓眼微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头晕目眩之际,手枪便即被人夺去,妇人将他的右臂反扭,张波顿觉撕心裂肺的一阵剧痛,二人所有这些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张波连两个回合都没走过,就被对方彻底制服了,心中正是又愧又怒,脑后立刻被人敲了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关淼和周萍带着人赶到时,还没看到张波,就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呼啸着冲破铁丝网,穿沟越堑向着路水河边飞驰,关淼即刻组织人手追捕,霎时间,警笛四起,现场混乱不堪,为数不多的人群四散奔逃,周萍找到张波,摸摸他的颈脉,方知性命无忧,这才放下心来,便把张波交给旁边的曹金刚,自己钻进一辆驰援而至警车,跟着那辆黑色越野车追了下去,他们却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有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妇人,形色慌乱的躲进储物间,关上门,对着镜子撕去脸上那层硅胶,露出纤嫩洁白的肌肤,接着换过便装,戴上墨镜,出门走向候机大厅。
    十几分钟后,一辆雪佛兰赛欧驶至机场主干道的临时关卡,停车接受检查,开车的男人探出头来问道:“同志,凶手还没抓到啊,哎呀,星巴克那人死得真惨,我都没敢过去看,听说是被毒死的,是不是啊?”两名特警不搭他的话,低头看了看车内,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个年轻女人,看上去怯生生的,便叫那个男人打开后备箱,仔细检查过一遍,一名特警挥挥手,说道:“走吧,走吧!”男人哎哎两声,即刻发动汽车越过关卡,过了片刻,女人看着后视镜,说道:“冯哥,咱们为了杜慎言,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男人笑道:“不全是为他,我是要让关淼那条老狗知道,什么破案如神,什么足智多谋,什么路州公安顶梁柱,他就是个屁。”女人想着说道:“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他。”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娜娜,我虽然恨他,但是他罪不至死,而且当年他逼我远走他乡,说到底,也是恪尽职守,只不过有眼无珠罢了,我跟你说过的,咱们中国人做事情,讲究师出有名,盗亦有道,为了达到目的,杀人不是不可以,却不能嗜杀成性,你受彼得的影响太深,可能暂时弄不明白,以后我慢慢再跟你说!”
    女人问道:“你说不能乱杀人,那崔得望呢,他为什么该死?”
    男人冷笑道:“他当然该死,我们已经给过他机会,他非但不思悔改,居然还想跑路,送他的那十六个字,自然不能说着玩玩,不杀一儆百,以后咱们办起事来,就会碍手碍脚,娜娜,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向来最佩服那些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就像大侠郭靖,还有乔峰,令狐冲也不错,就是油嘴滑舌了些。”
    女人愣道:“什么郭靖乔峰?”
    男人一拍脑袋,哑然失笑道:“这些都是金庸先生的小说人物,我忘了你没看过,以后有机会,我找几本给你看看,很有意思的。”女人若有所思,说道:“我虽然会说中国话,但是中国汉字我认识不多,也不知能不能看得懂!”冯坤说道:“放心吧,你本来就是咱们中国人,又会说中国话,学汉字一定很快的,等过些时候安定下来,我会请老师专门教你,最多再有个一年半载,你就跟普通的中国人没什么区别了,你难道不觉得,你来溯江以后,中国话说的比以前顺溜了许多吗?”
    路水河畔,一段大理石的护栏,被撞断成了数截,关淼等人面色凝重的站在岸边,望着刚刚吊离水面的黑色越野车,车身损毁严重,驾驶室空无一人,今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以老鼠完胜而告终,对方阴招频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最后走为上策,溜之大吉,周萍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气力,偏偏就是没地儿使,肺都快气炸了,关淼心情更为沉重,甚至可以说是悲哀,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虽然还有两三年,他才到法定退休年龄,可是经此一役,满手的好牌,被他打成这副惨状,他也无脸再居其位,恐怕是该让年轻人接手了。
    关淼掏出香烟,颤抖着点了火,转身钻进吉普车的后排,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口接着一口抽闷烟,周萍瞧他的模样,知道他这会儿比谁都要难过,有心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正踌躇不决,又见一辆警车开过来,及至近前,曹金刚从车上跳下来,大声问道:“周姐,有没有抓到人,关队呢?”周萍指了指吉普车,然后冲他摆摆手,说道:“人跑了,关队的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点,咦,我不是让你照顾你张哥的吗?你跑这儿来做什么?”曹金刚说道:“张哥送去医院了,医生说问题不大,就是可能需要休养些时日,崔得望的尸体也被拖走了,我来就是告诉关队,抢劫崔得望的那个人,名叫郭本刚,是洧化区郭村村民,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欠了人家一屁股的赌债,这会儿就关在机场派出所里,他们想问问关队,要不要亲自审讯,还是提回局里?”周萍稍作犹豫,关淼听见他俩谈话,立刻起身,说道:“走,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机场派出所的问讯室,四五米宽的铁栅栏后面,郭本刚带着手铐,神色局促不安,极为慌乱,崔得望被人下毒致死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本以为最多是个抢劫罪,想不到竟变成杀人罪,看见关淼等三人走进来,急忙拍着铁栅栏,大声的喊冤:“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有杀人,我就是抢东西的,我真的没杀人。”旁边一个警员怒道:“坐好,不准动,再动就给你戴脚铐。”关淼冲那位警察摆摆手,转对郭本刚说道:“你叫郭本刚?洧化区郭村的?”郭本刚坐了回去,点头称是,关淼又问:“你为什么要抢劫?是不是有人指使的?”
    郭本刚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说道:“是是是,是有人指使我的。”
    关淼问道:“那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郭本刚愣了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周萍大怒,喝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有人指使你的吗?怎么又不知道了?”
    郭本刚委屈的说道:“是有人指使我的,可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又没见过。”
    关淼见他不像是在作伪,连忙拦住周萍,又道:“郭本刚,你慢慢说,把整件事情从头至尾说清楚,你要说实话,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没办法帮你,这桩人命案,很可能就落在你的头上,你自己想清楚!”郭本刚满头是汗,一边擦汗,一边说道:“谢谢警察同志,谢谢警察同志,我一定说实话,绝对不敢撒谎!”周萍再次喝道:“谁跟你是同志,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你撒谎没撒谎,我们自然听得出来,快说!”
    郭本刚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连连点头,说道:“我说,我说,大概两个月前,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是可以帮我还那笔赌债,条件是要我办件事,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暂时不能确定,需要我办事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通知我,而且肯定是我能够办得到的,不会让我去杀人放火,我日他亲娘奶奶的,早知道是这样,打死我也不敢答应啊!”
    周萍说道:“嘴里放干净点,你那笔赌债多少钱?”
    郭本刚说道:“其实也不多,就五万三千块。”
    关淼问道:“你答应他们了?”
    郭本刚说道:“起初我还以为谁在忽悠我,所以就随口答应了,心里也没在意,可是没想到,过了两三天吧,要债的真把那张欠条还给了我,还说从此钱债两清,你说奇不奇怪,这年头居然还有活菩萨。”曹金刚冷笑道:“只怕是瘟神吧!”郭本刚说道:“现在我当然知道是瘟神了,可那会儿我高兴啊,你们哪里晓得,这被人盯着屁股追债的滋味,真他妈的不是人过的,大年三十的都不敢回家!”曹金刚又道:“既然知道被人追债不好受,那你还赌博?”郭本刚苦着脸说道:“赌债赌偿,肉债肉还,我已经掉进去了,不赌还能怎么办?不是有句话说,从哪儿跌倒,就得从哪儿爬起来吗?”
    曹金刚不禁莞尔,笑道:“说这话的人,估计要被你气死!”
    第二百三十六章:脱囹吾晴天响霹雳

    关淼不愿听他们闲扯,咳嗽了两声,说道:“行了,你继续说,后来怎么样?”
    郭本刚说道:“后来没怎么样,也没人联系我,我都快把这茬给忘了,直到今天上午,才有人打电话,叫我来机场办事,说是事成之后,再给我一万块的辛苦费,接下来的情况,你们都知道的,警察同志,我知道我是犯了法,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可杀人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你们一定要弄清楚,不能冤枉好人啊。”周萍说道:“不对,不对,肯定不对,你没有说实话,崔得望今天刚刚买的机票,他们怎么可能提前两个月,就花钱收买你,难道那些人能够未卜先知,逻辑完全不通!”郭本刚急道:“哎哟,我的警察奶奶,我都要大难临头了,怎么还敢不说实话,那那那......那这样,你们到咱们村去打听打听,是不是两个月前我还请的赌债,这个做不得假的嘛!”周萍冷笑一声,说道:“你有没有还清赌债,跟你有没有串通杀人,不存在必然联系,你少弄这些话来糊弄人!”郭本刚急的直跳脚,两只手捶着桌子,说道:“你们让我说实话,我就说实话,每句话都是千真万确,可你们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你们没本事去抓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周萍怒道:“你放屁,谁扣你屎盆子了?”
    关淼抬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正要说话,忽见又一位派出所警员,推开房门走进来,拿着一只手机,递到关淼的手里,说道:“关队长,这是郭本刚的手机,刚刚收到条短信,有人汇了一万元到他的银行账户!”郭本刚大喜,指着手机说道:“关......关队长,我没有撒谎吧,他们都汇钱给我了,这还能有假?”关淼看着那条手机短信,确实是由银行发来的入账通知,他微微踌躇,将郭本刚的手机塞给曹金刚,转身即走,周萍、曹金刚跟了出来,又听关淼说道:“把他带回局里,周萍,你现在就去郭村,摸清楚他的底细,包括那个所谓的债主,另外,通知赵囡囡,叫她跟银行那边联系,核实郭本刚银行账户的每笔款项进出,这半年的全要,曹金刚,咱们到医院看看张波,明天一早你跟我去麋林!”
    曹金刚愣了愣,问道:“明天去麋林?”
    关淼说道:“不错,就是明天,有问题吗?”
    曹金刚立正敬礼,答道:“没问题!”
    杜慎言已有两天时间,没有见到嵇骏了,每天除了有人按时安顿送来饭菜,他就算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搭理,更别提想跟夏姌通个话,他也不想得罪嵇骏,他也知道对方拿不到二十万,绝不能善罢甘休,他甚是还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坐牢,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问心无愧,他就应该坦然面对,但是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恐惧和不安。
    嵇骏躲着不露面,用意不言自明,他是想晾晾自己,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的把问题想清楚,对此,杜慎言当然明白,却只能苦笑,尽管嵇骏不肯承认,但是杜慎言毫不怀疑,自己的冤家对头,除了那对父子不会再有旁人,所以要他掏这二十万,实属万难,哪怕最后终要锒铛入狱,那也好过被人讥讽嘲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何况在他内心深处,还是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公理的,好人有好报,恶人才有恶报,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应该说,杜慎言的坚持,并没有让他失望,但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没有想到,前来解救他的竟是关淼,当关淼不急不缓,慢条斯理的,将杜慎言和那位所谓区经理的对话录音播放给嵇骏听时,这位麋林市武乡分局的刑侦队长,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嵇骏是认识关淼的,所以对他的身份自然毋庸置疑,而录音内容也足以说明问题,不由得愣了老半天,然后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关队,你提供的这个录音,是从哪儿得来的,还有跟杜慎言说话的这个区经理,人在什么地方,我们必须找到他的人,才能最终确认!”
    曹金刚在旁说道:“他不姓区,他姓崔,叫崔得望,昨天已经死了!”
    “死了?”嵇骏大惊失色,问道:“他怎么死的?”
    关淼又取出一份资料,递到嵇骏的面前,上面详细记录了崔得望的所有信息,嵇骏取在手里,一边翻看,一边听关淼说道:“录音是在新华美麋林销售公司,北九里联浩路营业部内取得的,我们奉命监视杜慎言,所有程序全部经过报备,所以你不用怀疑录音的真实性,这个人名叫崔得望,昨天中午,被人毒死在路州机场的候机大厅,今天的新闻应该就有相关报道,下面附的那几张照片,都是我们的刑侦人员,在崔得望接触杜慎言时拍摄的,嵇队长要是不放心,可以进行比对。”嵇骏心中骇然不已,连连摆手,笑道:“不需要,不需要,关队说的话,我怎么会不放心,这么说,这个杜慎言真是被冤枉的,不过关队,你们为什么要监视杜慎言,他是不是犯过别的什么案子?”
    关淼笑道:“对不起,嵇队长,这些我暂时无可奉告。”
    嵇骏点点头,笑道:“那好,我这就来替杜慎言办手续,然后通知他们单位领导提人,嗯,关队,你们要不要和杜慎言先见见面?”
    关淼看了下时间,起身与他握手,说道:“不用了,我们还赶时间,谢谢嵇队长,下次有机会到路州,我们定尽地主之谊!”嵇骏笑着送他出门,待到二人走远,脸上的笑容方才逐渐敛去,旋即变得阴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出去!
    下午,杜慎言随着殷南珊走出武乡分局,看着碧蓝的天空,刺目的阳光,虽然仅仅相隔几天时间,却仿佛有种久违的感觉,今天殷南珊并没有带上韩慨,而是亲自开车前来接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显得颇为忧郁,杜慎言走下台阶,来到黑色帕萨特前,手插在裤兜里,转身笑道:“殷总,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不过,这次确实是我犯的错,我不该违反公司规定,私自出借仓库,你想要怎么罚我,就直接说吧,只要不是开除,我都没有意见,而且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殷南珊看着他那张笑嘻嘻的脸,连忙避开目光,拉开车门说道:“先上车再说吧!”
    汽车驶出武乡分局的大门,一路向南飞驰,杜慎言开始没吱声,后来瞧着越来越不对,前后左右的看了看,问道:“殷总,咱们走错路了吧,你这是要去哪儿?”殷南珊没说话,杜慎言觉得她很是反常,不禁忐忑起来,又问:“殷总,你不会真要开除我,这会儿就打算送我回路州吧?”殷南珊说道:“谁说要开除你了,你的这笔账,我以后慢慢跟你算,现在咱们是回路州,我放你几天假,你先在家好好休息!”杜慎言愣了愣,笑道:“我就说嘛,你辛辛苦苦救我出来,怎么可能开除我,不过我用不着休息,你还是送我回北九里,营业部好多事呢,我要是休息了,陈进步肯定忙不过来。”殷南珊沉默了片刻,说道:“杜慎言,我先声明,不是我救你出来的,而是路州市公安局的人,亲自来麋林为你说明情况,所以你不用感谢我。”“路州市公安局?”杜慎言大为诧异,首先想到了黄永泰,可是转念又想,如果黄永泰来救他,不可能不跟他见面,问道:“谁啊?”
    殷南珊说道:“嵇队长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说,有路州市公安局的同志,向他提供了你的充足无罪证明,可以排除你的犯罪嫌疑,所以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杜慎言挠着头,死活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索性便不再想,笑道:“算了,管他是谁呢,反正谁能救我出来,谁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总要报答的,殷总,我的手机没电了,你把手机借我一下!”
    殷南珊微微一愣,问道:“你要手机干嘛?”
    杜慎言讪讪笑道:“我想打个电话给夏姌,这都多少天了,也没能和她说上话,我怕她还在为我担心。”殷南珊冷冷的回绝:“不急这么一会儿,等到了路州再说。”杜慎言却是急道:“怎么不急,到路州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都快急死了,夏姌始终联系不上我,肯定会给我家打电话,我家里人要是知道我又闯祸了,指不定把我骂成啥样呢。”殷南珊竟不为所动,说道:“我说不急就不急,你废什么话!”杜慎言被她呵斥,不禁一愣,心道,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不就是借个电话嘛,至于这么恨声恨气的?不过杜慎言也知道,殷南珊说话从来令行禁止,于是叹道:“行吧,行吧,你说不急就不急!谁让你是领导呢,殷总,你刚才说让我休息几天,到底是几天?”
    殷南珊想了想,说道:“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吧,这个要看情况。”
    杜慎言有点发懵,说道:“这还有看情况的?不是,殷总,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要想怎么处罚我,直接说就可以,不用跟我兜圈子,我怎么听你话的意思,好像还是要开除我,哪儿有放假几天,还要看情况的?你要看什么情况?”殷南珊拍了下方向盘,发出长长的鸣笛声,怒道:“我说的难道是英语吗?你听不懂是怎么的,还要我说几遍,我没想开除你,就是叫你休息几天,你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杜慎言半张着嘴巴,怔怔的望着她,殷南珊索性将车停在路边,拉起手刹,仰面靠在椅背上,脸上尽是凄然之色,杜慎言不敢再说了,便将头扭向窗外,忽然听见“嘤嘤”几声,杜慎言再看殷南珊时,她的眼中已然噙满泪水,接着以手掩面,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怆,“哇”的失声痛哭起来。
    杜慎言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忙道:“殷总,我......我......”
    殷南珊伸出右手,冲他摆了摆,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杜慎言,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杜慎言见她这般模样,又是这种语气,隐隐感到肯定是哪里出事了,否则以殷南珊素来强硬的性格,绝不至于如此失态,再联想到她怎么也不肯借电话给自己,脸色已经变得煞白,颤声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殷南珊背过脸去,努力控制着情绪,擦拭着眼角,说道:“我昨天接到钟医生的电话,他说......他说......”杜慎言的一颗心,倏然坠落万丈深渊,大声喝道:“他说什么,你倒是说呀,他说了什么?”
    殷南珊坐正了身体,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的上端,缓缓说道:“他说六月六日那天,夏医生要调到地方二级医院,因为途中碰到极端天气,导致道路崩塌,夏医生她们乘坐的那辆依维柯,掉进了山谷,夏医生没......没能及时逃得出来......”说完这段话,殷南珊仿佛如释重负,长长的喘了口气,却不敢去看杜慎言,又道:“我听到这个消......”
    “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杜慎言打断她的话头,桀桀的笑道:“殷总,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殷南珊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说道:“杜慎言,你听我说......”杜慎言不住的摆手,怪笑不止,说道:“我不听,夏姌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你肯定是在骗我,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用这个法子来惩罚我,殷总,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借仓库给别人,打人不打脸,你用不着诅咒夏姌呀,她又没犯错......”
    殷南珊忽然断声喝道:“杜慎言,你醒醒吧,夏姌已经牺牲了,没有人骗你,你也不要自己骗自己!”杜慎言同样爆声喝道:“你胡说八道,殷南珊,我警告你,你要再敢说半句夏姌的不是,我跟你势不两立!”说完,他推开车门,钻了出去,殷南珊急忙跟下车,就见他跌跌撞撞的往街心方向走,差点被辆小车撞到,司机探出头来骂道:“要死滚回家死去,别他妈的出来害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失神魄矢志寻香魂

    殷南珊追上前去,拦住过往车辆,不住的点头打招呼,然后使劲拉着杜慎言,走进街心的绿化隔离带,将他摔坐到一张长椅上,怒叱道:“杜慎言,你发什么神经病,我最瞧不起你这种男人,没胆子面对事实,我是女人,我都比你硬气!”杜慎言嘿嘿的笑着,笑得直不起腰来,泪珠儿却是止不住的滚滚落下,说道:“殷南珊,你装得还真像,你要是去好莱坞演电影,一定能拿奥斯卡,不过你骗不了我的,夏姌好端端的在成都呆着,为什么要去二级医院,我那天还打电话找过她,她是因为工作太忙,才挂断的电话,再说钟医生答应过我,他会好好照顾夏姌,他不会说话不算话!”
    殷南珊见他疯疯癫癫的,挨着他身边坐下,沉默了半晌,说道:“你想哭就哭吧,本来我想等到了路州,再慢慢告诉你的,可是我见你的样子,我......我......”说着,她又再度哽咽起来,连忙仰头望天,稍稍平静了些,继续说道:“夏医生是个好人,也是个有追求的人,我很敬重她,她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从这个角度说,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杜慎言,咱们活在这个世上,有时候就是这样,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挫折和不幸总是难免的,只要咱们能够咬咬牙,挺过去,坚定不移的往前走,所有的挫折和不幸,终将成为你人生最大的财富,最美的赞歌,杜慎言......杜慎言......”殷南珊说至半途,才发现杜慎言目光呆滞,形同枯槁,痴痴傻傻的望着街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眼泪和鼻涕混成一块,却不知道擦拭,嘴角居然还挂着令人恐怖的微笑,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伸手去推他,说道:“你不要吓我,你听没听见我的话?”
    杜慎言微微的摇着头,还是反复念叨着那几句话:“不会的,不会的,夏姌不会死的,你不要再骗我,世上那么多坏人都没死,她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死,除非老天爷真的瞎了眼睛,除非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过天理。”殷南珊亦是黯然神伤,慨然叹道:“杜慎言,我不太会安慰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之你还是要想开一些,钟医生跟我说,夏医生的妈妈至今还没接到这个消息,医院的领导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所以钟医生的意思,是想让你亲自出面,或许可能会......会......”殷南珊说着有些踌躇,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杜慎言怔怔的扭过头望着她,嘴唇哆嗦了半天,又把头扭回去,什么话都没说,殷南珊掏出纸巾,替他擦了擦脸,又道:“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但是除了你以外,确实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所以我才决定送你回路州,你要坚强起来,因为将会有人比你更伤心!”
    杜慎言格开她的手,身子往前一倾,双腿跪在草地上,将头磕地,磕得“砰砰”直响,十根手指抠进草皮,发出“呜呜”的低吼,殷南珊见他这般情状,知道他已经渐渐接受夏姌离世的事实,心下越发的恻然不已,于是蹲到杜慎言身边,用手徐徐抚着他的背脊,殷南珊明白,此时此刻,无论怎样的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杜慎言内心那道血淋淋的创口,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抹平,如果还有可能抹平的话。
    黑色帕萨特驶在路上,整整五六个小时,杜慎言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将头靠着车窗,看着日落西山,直至黑夜来临,汽车下了高速公路,又过二十几分钟,最后来到杜慎言家的小区门外,殷南珊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靠在椅背上,甚是疲惫的捏着眉心,杜慎言却是全无所觉,依旧那副泥塑木雕般的模样,一动不动,殷南珊下车绕到他的这侧,拉开车门,说道:“我们已经到地方了,赶紧下车吧,我现在就送你回家,你什么都不要想,回去看看儿子,然后睡上一觉,说不定心情能够好些,明天我还留在路州,暂时不回麋林,你要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可以陪你!”
    杜慎言终于挪动身体,机械的从车里钻出来,说道:“你走吧,我已经没事了。”
    殷南珊略感诧异,问道:“你真没事?不行,我还是送你回家,不然我会不放心。”
    杜慎言摇摇头,说道:“殷总,谢谢你,我真没事,你赶紧回去吧,明天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联系的。”殷南珊见他执意如此,倒不好强求,说道:“好吧,希望你没有骗我,那咱们明天再见!”言毕,殷南珊转身上车,杜慎言忽然又道:“殷总,你那儿应该有钟医生的电话号码吧,能不能给我一下。”殷南珊落下车窗,狐疑的看了看他,犹豫片刻,然后翻开手机,报出电话号码,接着说道:“你如果要联系钟医生,最好再等两天,我怕你控制不住情绪,而且我听得出来,钟医生好像......好像......也很......”
    杜慎言记下电话号码,点头说道:“我知道!”
    目送殷南珊的汽车渐渐远去,杜慎言一个趔趄,跌坐在路牙上,巨大的悲痛,就像长满锯齿的钢刃,无休无止的在他五脏六腑里来回绞割,疼得他几不欲生,当初他与林凡分手,虽然也很难过,也曾心灰意懒,近乎崩溃,至少还能勉强装作洒脱,可是这次,他真的打算放弃了,夏姌已然乘风归去,他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徒增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意识,更没有情感,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情愿他和夏姌从来不曾相爱,甚至从来不曾相识,也不愿今后的几十年里,日日夜夜忍受噬心刺骨之苦,既然苍天残酷至斯,他又何不追随伊人共赴九泉,说不定夏姌这会儿就在那个世界等着他。
    “把这事办完了,你就可以解脱了!”夏姌的笑声,轻轻回荡在杜慎言的耳边:“依我看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的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早就注定好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成,别想太多,想太多了,谁都觉得自己苦大仇深,恨不得重回娘肚子里,再投一次胎。”杜慎言麻木的站起身,举目茫然四顾,繁闹的街景,喧嚣的夜市,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很陌生,他摸摸自己的口袋,一部没了电的手机,一串钥匙,一张身份证和百来块的零钱,身上的衬衫和长裤污污遭遭的,邋遢得全不成样子,加上三四天没有洗过澡,汗垢的臭味阵阵散发出来,极为难闻,杜慎言不禁微微踌躇,心道,我这样去见夏姌,她会不会嫌弃我?再一转念,她要是嫌弃我,又怎么能答应嫁给我,就算所有人都嫌弃我,她都不会的,就算她嘴上嫌弃,心里头也不会,如此想来,便已释然。
    杜慎言本想打电话给钟智和,想想还是不必了,长的是绳,圆的是井,尖的是刀,苦的是药,这些都是直接通往彼岸的方法,可是比较之下,都不免太过麻烦,还是痛痛快快跳进路水河,来的最为干脆,杜慎言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径直朝着路水河的方向走去,路过老街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看鱼头巷,想起那日夜间所梦,暗自思忖,原来冯大爷早就托梦告诉过我,这些都是命,不认也不行,我就是天生的歹命,不但自己走不尽的霉运,还能影响身边的亲人,林凡被人糟蹋,现在又轮到夏姌,看来我确实该死,如果我不死,将来可能还会牵连慎行和杜林,夏姌,对不起,我要是早想明白这些道理,我就不会追求你,我不追求你,你和钟医生不知道有多般配,更不至于遭此大劫。
    杜慎言怀着强烈的自责,求死之心越发迫切,脚下步子逐渐加快,过不多时,来到滔滔路水河边,望着河水起伏荡漾,听着岸边的杨柳娑娑作响,杜慎言心中已作清明一片,稍稍站立片刻,便沿着河堤往西走,走至寂静无人处,他手扶着栏杆仰面望天,明月高悬,繁星点点,清风拂面而来,想到即将告别这个世界,杜慎言竟无半分留念,反而有着几许期待,于是转身搬来一块石板,紧紧抱在怀里,然后缓缓走下台阶,纵身跃去,水花飞溅处,身体笔直的扎进河中,说来也怪,自杀似乎没有那么痛苦,当河水倒灌进口鼻时,夏姌浅笑嫣然的脸庞,忽然浮现在他眼前,她向杜慎言伸出手,似乎在说:“来吧,来吧,咱们以后快快乐乐的,你只有一个我,我也只有一个你,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用烦恼!”杜慎言痴笑着想要拉住她,却总是差之毫厘,直至意识渐渐模糊。
    希尔顿的贵宾间里,孟彪正喝得脑门儿发亮,尽管崔得望的死讯,将他惊出一身冷汗,但是面儿上却镇静自若,今天这个场合,是葛诚亲自安排的,听说崔得望在机场被杀,而且凶手竟然轻松逃脱,还耍得一帮警察顾此失彼,狼狈不堪,整个路州机场内外大乱,葛诚是兔死狐悲,又惊又疑,如此这般的大手笔,绝非普通等闲之辈能够做到,就算是麋林金家,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单单为个杜慎言,就不惜把天都快捅破了,造成十分巨大的社会负面影响,不啻于在路州甚至全省警方的脸上,狠狠扇了两记耳光,公安方面怎么着都不会善罢甘休,与他麋林金家实无半分好处,只要金广、金晟两个老家伙的脑子没坏,应该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孟彪同样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出了错,但是不管怎样,对方就算不是麋林金家的人,也和杜慎言渊源颇深,否则何以为他出生入死,几十名公安特警人员,居然劳而无功,甚至损兵折将,对方的凶悍和狡猾,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故此,孟彪再难保持好整以暇的高姿态,先依照惯例,拨出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叫葛诚送到崔得望的家中,以妥善处理后事,同时又让葛诚再次联系杜慎行,希望尽快与其见面,葛诚心里明白,孟彪这是有些害怕了,崔得望只不过拿钱办事,替他跑跑腿而已,尚且还被追杀至死,他这位幕后主谋,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孟彪如此心切的想要见到杜慎行,无非是借坡下驴,变相求和,再想起崔得望前日所言,葛诚不禁暗自叹息,忽又心生踌躇,总觉得介绍杜慎行认识孟彪,倒未必是件好事了,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够临阵反悔,只得依照孟彪的意思,就在希尔顿设宴,将杜慎行、钱明明等人全都叫到一起,杜慎行哪里明白其中曲折,只道葛诚急公好义,孟彪见情见面,自是十分高兴,欣然赴约。
    席间,孟彪毫不隐晦,先将自己和高大志的深厚交情说了,又有意无意夸赞一番杜慎行的年轻有为,然后便摆出中间人的模样,表示此前并不知道葛诚和杜慎行的朋友关系,所以多有得罪,现在大家既然坐到一张桌上把酒言欢,自然应该冰释前仇,化敌为友,杜慎言端杯敬过,笑道:“孟总快人快语,果如葛哥所言,都是性情中人,我先替我大哥谢谢孟总,其实说到底,我大哥和高局长这儿,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都是些陈年旧账,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孟总肯亲自从中斡旋,那是再好不过,不知道孟总什么时候方便,先把我大哥放出来,其他的事情,咱们再叙不迟!”
    孟彪笑道:“你大哥这会儿已经出来了!”杜慎行顿时一惊,看了看葛诚,他也是满脸的诧异,摇头表示不知,孟彪摆摆手,又道:“就今天的事,我还没告诉葛诚呢。”杜慎行喜道:“谢谢孟总,这么说,麋林市公安局应该不会再找我哥的麻烦吧?”孟彪知他并不清楚内情,索性似是而非,张冠李戴,也不言明,点头说道:“事情都说清楚了,公安局还找你哥做什么,他还没跟你联系吗?”杜慎行笑道:“可能他在里面这些天,工作耽误不少,还没来得及联系我,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知道这事,干脆不联系也是有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梦里梦外谁人曾识

    鞭炮声声,喜气洋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杜慎言身着新装,牵住夏姌的手,走进贴着大红双喜的家门,父母和于晗冰全都笑得合不拢嘴,杜慎行、黄永泰等人在旁使劲的起哄,要他俩赶紧亲一个,就连杜林亦是高兴的手舞足蹈,拍手为他加油,杜慎言无奈,便对夏姌笑了笑,夏姌羞得满面通红,知道躲不过去,索性闭起眼睛噘起嘴巴,杜慎言伸手搂过她的细腰,深情的吻了下去,夏姌的嘴唇又温又软,还有股淡淡的香气,杜慎言感到奇怪,低声问道:“你吃什么东西了?怎么这么香?”夏姌只是微笑,却不说话。杜慎言嗅了嗅又问:“好像是檀香,你熏香了?”夏姌还是不作声,目光幽幽的望着他,杜慎言见她神情古怪,再看看身边众人,皆是笑而不语,四周围霎时间寂静下来,适才还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都听不见了,杜慎言不由得迷惑起来,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大惊失色,连连指着自己的嘴巴和耳朵,夏姌和众人却不为所动,笑容和姿势渐渐迟缓僵硬,眼前的画面仿佛定格了一般,杜慎言猛然一惊,这才想起夏姌已经牺牲在汶川灾区,自己刚刚跳河殉情,那这是什么?是梦境,还是阴曹地府,如果是阴曹地府,又怎么会看到父母家人?
    正在惊愕错乱中,杜慎言就看到身边的所有景物,慢慢的泯没在黑暗中,只有夏姌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依旧含情脉脉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尊玉雕,洁净无瑕,而他的身体却一点点的漂浮起来,眼见自己越飘越远,杜慎言说不出话来,急得手足狂舞,心里拼命的在喊,夏姌,夏姌,快抓住我,可是无济于事。
    “咳咳......咳咳......”杜慎言眼睛微睁,俯身趴在床边张口便吐,鼻腔食道火辣辣的难受不止,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恨不得连黄疸都要吐出来,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她走过来轻拍杜慎言的后背,笑道:“你终于醒了,别急,慢点吐,你已经吐过两回了,吐一回我就换一回床单,嗯嗯,好好,就这样,你先躺着歇会儿,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杜慎言浑身酸软无力的躺回去,等到气息稍稍匀称,才看清楚身边的情形,这是个陌生的房间,装饰极为讲究,豪华的欧式家具,墙上贴着整幅的壁画墙纸,厚厚的窗帘直曳到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素色的床单和枕褥,散发出缕缕檀香的味道,杜慎言再次闭上眼睛,心道,这还是梦,夏姌在哪儿,夏姌在哪儿?
    忽觉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是那个女人在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说道:“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寻短见,太没出息,有什么想不开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杜慎言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我......”那个女人笑道:“你先别说话,你不说我也知道,想死不容易,真能狠下心来的,都有难言之隐,其实谁活一辈子,不碰上几个沟沟坎坎,就拿我来说吧,两千年的时候,男人跟个狐狸精跑了,不但人跑了,还把我公司里的钱,一股脑的全给卷走了,除了一屁股的债务,什么都没留下,你说我有啥办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到今天,我也没找到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杜慎言恍恍惚惚听着她唠叨,越来越觉得不像是梦,心里还是不停的反胃,睁开眼睛,望着那个女人,见她慈眉善目的,又试着说道:“我......我还活着,我不是在做......做梦?”
    女人拧了把毛巾,呵呵笑道:“你这会儿不是活着,那我是谁?阎王老爷吗?”
    杜慎言微微喘气,说道:“你不像阎王老爷,你像观音菩萨!”
    女人抿嘴笑道:“哎哟,你说话还蛮甜的,你不是以为我救了你吧?我可没那个本事,救你的观世音另有其人,我就是个打杂的,那个王八蛋跑了以后,我也跟你一样,想过自寻短见,可是我还有个儿子啊,所以没办法,我就把公司关了,我跟我的那些债主说呀,只要我候招娣还活着,他们那些债务,我哪怕吃糠咽菜,做牛做马,迟早都会还上,刚开始日子是挺苦的,我每天起早贪黑,同时要接两份工,白天在商场卖衣服,晚上到人家饭店洗碗,过着过着也就不觉得苦了,好死赖活捱了六七年,总算还清了债务,儿子也工作了,按说是该歇歇,可我这个劳碌命,闲着反而心慌,碰巧有人要招保姆,我就到这儿来了。”
    杜慎言问道:“这是哪儿,是谁救了我?”
    侯招娣说道:“你先别急着问,而且我也说不太明白,明天早上,等他们过来了,自然会告诉你。”杜慎言点点头,目光散乱的望着天花板,侯招娣又替他擦了把脸,然后将毛巾搁进脸盆,起身说道:“睡吧,睡吧,既然没有死,那就好好的活着,睡一觉起来,或许就什么都想通了,我瞧你不像短命相,千万不要自己瞎折腾。”她转身出门,杜慎言便又陷入无边的孤寂和苦痛,夏姌的一颦一笑,依然清晰在目,曾经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边不停的回荡,是谁救了我,为什么要救我,我想死都这么难吗?杜慎言翻了个身,将头深深埋进枕间,救我的人哪里知道,我就是个灾星衰神,活着还不如早死。
    整整一夜的时间,杜慎言时梦时醒,或者说他也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才是真实,总之是肝肠寸断,痛彻骨髓,因为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打开,一个皮肤白净,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进来,杜慎言朦朦胧胧的,只睁了睁眼睛,并没有理会,那人坐到床边上,拍拍他的被窝,笑道:“我知道你醒着,别装睡,起来吧,咱们说说话,按说你应该认识我的。”杜慎言闻言一惊,再去仔细打量那人,顿时坐了起来,犹疑不定的问道:“你......是谁?我没有见过你,就是你救了我?”
    那人狡黠的一笑,说道:“算是吧,你真的不认识我?”
    杜慎言摇摇头,说道:“不认识。”
    那人哈哈大笑,起身说道:“看来我这张脸,整的还不错,我比你大几岁,我就叫你杜兄弟,你可以叫我冯大哥,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杜慎言惊怔半晌,说道:“你是冯坤?冯大爷的儿子?”冯坤笑了笑,算是默认,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扔到杜慎言的跟前,笑道:“你原来那套衣服,我已经扔掉了,你就穿这套吧,还有你的东西,都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一会儿你自己点点。”说着,他掏出一只最新款的滑屏智能手机,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又道:“手机是不能用了,我替你重新买了个。”
    “根据上半年的生产销售计划,公司目前完成进度,还不到目标任务的六成。”清晨,久保公司的大会议室里,赖长喜侃侃而谈:“所以,要想完成全年度目标任务,下半年我们的工作压力会非常巨大,当然,责任不在大家,我要说的是,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从现在开始,公司已经恢复正常运行,我希望所有人能够同心协力,风雨共济,拿出全部的劲头,认认真真,兢兢业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新的岗位责任和月度计划表,我已经发到你们手中了,你们拿回去慢慢看,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跟我沟通,因为时间的关系,我在这里就不再逐项叙述,以后每天的晨会,若是没有重大事项,原则上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尽量不会占用大家过多的时间,杜慎行,PCB生产线以及松林村新增土地建设进度,目前怎么样?有没有新的进展?”
    杜慎行正襟危坐,翻开身前的文件册,清了清嗓门,说道:“我先大概汇报一下,因为总公司那边最终的产品定样,还没有完全拍板,技术部的人员招聘,也在进行当中,所以PCB生产线的项目部分,目前没有太多进展,至于新增土地建设事宜,我正在和园区管委会沟通解决,不过看情况,还得拖上一阵子。”
    赖长喜点点头,说道:“杜慎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村民们长期占地,而园区管委会也无法解决,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无止境拖下去?”杜慎行笑了笑,说道:“那当然不会,事实上,我就没指望园区管委会,那个什么应主任,除了打官腔,还是打官腔,指望他能办事,无疑是痴人说梦。”久保美惠坐着旁听,本不想多言,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向上级政府部门反应,还是跟园区管委会打官司?”杜慎行说道:“这两个都是法子,可惜太过耗费时日,等到这场口水官司打下来,黄花菜都凉透了,倒霉的还是咱们自己,姓应的把皮球踢给咱们,目的就在于此,他是新官上任,合同不是他签的,所以既要办事办得体面,又不愿意得罪前任,巴不得咱们上市里告状,打官司他也无可无不可,反正无论输赢,他都会是赢家。”
    赖长喜皱眉说道:“你不会打算自己解决吧?”
    杜慎行微一沉吟,说道:“赖副总,这件事我回头跟你单独汇报!”
    赖长喜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那行,一会儿散会后,你就到我办公室来,咱们俩合计合计,总之这件事不能再拖,时间不等人,目前国内外的微型电子市场发展迅猛,尤其是新一代智能手机,销量与日俱增,咱们的PCB产品线,选择切入的时间点和市场定位,都是非常精准的,关键就在于兵贵神速。”
    开完晨会,杜慎行跟着赖长喜进到他的办公室,关上门,赖长喜立刻换了副面孔,懒懒散散的坐到沙发上,从冰箱里取出两听可乐,递给杜慎行一听,说道:“天气热,降降温,路州什么都好,就是四季太分明,冬天夏天的受不了。”杜慎行接过可乐,扳起拉环,听着“噗”的一声,赶紧灌了口润润嗓子,笑道:“哎呀,赖哥,你如今贵为公司的副总经理,冰箱里就放这玩意,是不是太土鳖了?好歹整几瓶白兰地或者威士忌吧?”赖长喜仰面哈哈大笑,说道:“得了吧,我喝白兰地和威士忌,跟牛嚼牡丹没啥区别,你也别说我,真要我这儿有白兰地、威士忌和可乐,你会挑哪个?”
    杜慎行举举手里的可乐,又灌了一口,笑道:“我挑这个,爽快!”
    赖长喜和他碰了碰杯,喝着可乐,说道:“说说吧,松林村那摊子事,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再有一个月,能不能解决掉?”杜慎行想着说道:“赖哥,其实这事我心里也没底,我打算公开咱们公司和园区管委会的合同文本,包括所有的土地补偿方案。”赖长喜不由得惊道:“公开合同?你怎么公开?你这是要给园区管委会出难题呀,咱们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你如果这样做,还不如跟他们打官司呢,毕竟以公对公,不存在私人恩怨,慎行啊,我劝你再慎重考虑考虑,我总觉得不妥!”
    杜慎行笑道:“谁说我公开了,姓应的虽然老奸巨猾,我们就要比他还奸还滑。”
    赖长喜愣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慎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赖长喜先是微微皱眉,接着便舒展开来,露出会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又想了想,说道:“你这是采取舆论攻势,倒逼姓应的低头,不是不可行,只是不能走漏风声,事情闹大了,姓应的倘若被调离这里,倒还好说些,他要是还在这儿,知道是咱们在背后捣鬼,恐怕将来会对咱们不利。”杜慎行说道:“世上没有万全之策,赖哥,我这已经是综合考虑所有因素,拿出的最佳方案,将来怎么样,现在谁能知道,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算应有财知道咱们在捣鬼,天也塌不下来,面子是大家给的,他既然不仁,我就可以不义,真要面对面撕扯起来,谁横得过谁还说不定呢。”
    赖长喜一拍大腿,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百三十九章:不是兄弟也是兄弟

    二人聊着天,忽然李倩打电话进来,说杜慎言已经被释放,杜慎行知道这事,所以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听到殷南珊昨天刚送杜慎言回路州,约好今天再联系时,李倩的声音,明显有些急躁起来:“你哥的电话关机了,南珊姐怎么打都打不通,也不知道他昨天到底回家没有,你赶紧问问你爸妈!”杜慎行昨晚曾和母亲通过话,蒯秀英还念叨到,说杜慎言好些天没跟家里联系了,如此说来,大哥应该是没有回家,那他会去哪儿呢?想着说道:“我这就来问我妈,我哥这么大的人,应该没事的。”
    李倩沉默片刻,说道:“慎行,夏医生牺牲了。”
    杜慎行没听清,问道:“什么?你说谁牺牲了?”
    李倩说道:“夏医生,她......她在汶川牺牲了,昨天南珊姐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哥,你哥都快要疯了,精神还有点不正常,所以南珊姐担心......担心他会......”杜慎行闻听此言,顿如五雷轰顶,冷汗立刻流了下来,急道:“夏医生死了?她是怎么死的?殷总既然知道我哥的精神不正常,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李倩叹道:“她是不想再给你哥造成心理压力,希望多给他留点私人空间,而且昨天他们分手的时候,你哥好像又冷静了很多,哎呀,你先不要管这么多,赶紧打电话回去问问你爸妈,你哥到底回家没有。”
    杜慎行挂断电话,脸色十分难看,赖长喜瞧了瞧他,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杜慎行摆摆手,没有回答,拿着手机来回走了几步,没有敢直接打电话回家,而是决定先拨杜慎言的号码试试,随着“嘟嘟——”的长音响过几声,电话终于接通,杜慎行情不自禁的喜道:“大哥,你没事吧?”
    杜慎言的声音有几分浑浊,说道:“我没事,我......”
    杜慎行不愿刺激他,忙道:“行行行,你没事就好,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杜慎言说道:“不用了,我在朋友这里,我很好,你不要替我担心。”
    杜慎行说道:“大哥......”
    杜慎言说道:“慎行,我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大哥不会撒谎骗你,我真的很好,等我自己想明白了,我就会回家的!”杜慎行知道无法强求,只好作罢,说道:“嗯,那我中午也去爸妈那儿,咱们回头见!”杜慎言站在玻璃窗前,手指在手机屏上轻轻划动,显得很不习惯,望着窗外的竹林摇曳,转身说道:“这么说,徐黎华是你们杀的,小黄毛几个人也是你们杀的,崔得望还是死在你们手里,这些账都要算到我头上?”
    冯坤白白胖胖的脸上,绽出笑容,说道:“杜兄弟,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当年我被迫无奈,浪迹天涯,要不是你,我爸他老人家,估计撑不到去年,所以我非常感激你,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小黄毛几个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那只是我生意上的需要,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时至今日,那些埋在杜慎言心里的谜团,随着冯坤的露面,终于涣然冰释,冯坤杀人跑路之前,曾经几进几出派出所,杜慎言自然认识他,如今冯坤已经改头换面,跟当初那个瘦弱猥琐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只在鬓角和眼神处,还依稀留有几分冯继昌的影子,他若不主动言明,杜慎言是绝不敢相认的,一想到冯继昌,就联想到夏姌,杜慎言的心里,不禁再度悲怆起来,他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泪水,故意打量起眼前这间屋子,偌大的厅堂,古色古样,楼上楼下各有两三间厢房,南面一处庭院,沿着墙边栽满数排湘妃竹,时值初夏之际,正是郁郁葱葱,他默默暗叹一声,回去坐下,习惯性的去掏烟,却发现兜中空空,冯坤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两包中华,笑道:“我不抽烟,你随意!”
    杜慎言怔了怔,说道:“算了,我也不抽了。”
    冯坤笑道:“怎么,伤心的连烟都不抽了?”
    杜慎言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瓮声瓮气的说道:“冯坤,我实话实说,我没把你当朋友,照顾冯大爷,是所里安排的工作,所以你也不用感谢我,这几年,冯大爷身体有什么不适,都是夏医生为他诊治的,你要感谢,就谢谢夏医生,不过你没这样的机会了。”冯坤闻言,顿觉有些过意不去,点头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实在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再伤心难过,也不能自寻短见,若非有人看见殷南珊送你回来路州,然后打电话通知我们,昨天娜娜也救不了你!”“娜娜?谁是娜娜?”杜慎言不由得纳闷,随即说道:“我不需要你们救我,让我死了更好!”
    “......哥去后奴好比风筝失手,哥去后妹妹好比雁落在孤洲,哥去后奴好比霜打杨柳,哥去后妹妹好比望月犀牛......”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哼着歌儿,施施然的从门外走进来,杜慎言不禁大惊,打量那个女子,只见她身着黑色三叶草的运动服,眼大肤白,个头高挑,竟与杜慎行不相上下,扎着马尾辫,乌缎似的甩在脑后,她将一串车钥匙,扔到茶几上面,然后看了看杜慎言,说道:“娜娜就是我,我就是娜娜,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还恬不知耻的叫我妹子,我要有你这样的大哥,还不得丢死人。”
    杜慎言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颈,他听到这首小曲,心中全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叫娜娜的女孩子,已经救过他不止一回,但是听金安生说,对方可能是个俄罗斯女人,不禁尚存几分疑惑,问道:“就是你送钱给我的?在煤球厂的那个女人也是你?昨天你跟着我到路水河的?你是中国人还是哪国人?”
    他问一句,娜娜便点一下头,最后反问:“你看我像哪国人?”
    冯坤说道:“娜娜是中国人,不过从小在俄罗斯长大,算是俄籍华裔!”
    杜慎言正在错愕之间,娜娜已是一伸手,说道:“我姓石,叫石伟娜,你也可以叫我的俄文名字vina!”杜慎言与她握过手,说道:“我叫杜慎言,我......”石伟娜摆摆手,转身坐到沙发上,说道:“杜慎言,你不用自我介绍,你的情况,我没有不知道的,怎么说咱们也打过大半年的交道,你一直把我当作那个女鬼吧,呵呵,实在太可笑,你居然还会相信,这个世上有鬼,要是真有鬼,我杀过那么多人,不是早应该下地狱了。”杜慎言颇为尴尬,他很不耻对方所为,偏偏又无从指责,不由得愣在那里,冯坤笑道:“你的情况,娜娜确实再熟悉不过,徐黎华私下接受高斌的委托,我们那时候刚到麋林没多久,所以事先不知情,等到娜娜发现徐黎华的目标是你,她又不想直接出面,这才扮鬼吓走徐黎华。”
    杜慎言想着问道:“那后来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其实没必要的。”
    石伟娜冷笑道:“我喜欢杀就杀,你管得着吗?”杜慎言被她呛白,顿为语塞,冯坤呵呵笑道:“杜兄弟,你有所不知,不是我们要杀徐黎华,而是他太不识相,竟然胆敢再次接受高斌的委托,打算要对林凡下手,我嫌他碍手碍脚,所以叫娜娜直接除掉他,顺便跟高斌开开玩笑。”杜慎言听着心惊胆跳,问道:“高斌雇徐黎华要杀死林凡?为什么?”石伟娜皱皱眉头,说道:“你这人真的很麻烦,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高斌就是神经病,他做事还需要理由吗?你应该感到庆幸,要不是徐黎华没有防备,把这事告诉了我,否则我哪有时间顾及林凡?我救她一命,也是瞧在你的面子上,哦,不对,是瞧在冯哥的面子上。”
    冯坤走过去,拍拍杜慎言的肩膀,说道:“杜兄弟,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忠厚老实,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要想不被人欺负,自己就要狠一点,这个世界没有道理好讲的,你躲到麋林又能怎么样,高斌还不是不肯放过你,一次一次的找你麻烦,包括这次的栽赃陷害,如果关淼不出面,我就打算再干掉几个,看他们肯不肯放你!”
    杜慎言打了个冷颤,问道:“关淼?路州市公安局的刑侦支队长?”
    冯坤笑道:“就是他,老家伙还算知趣,没让我们动手。”
    杜慎言思索片刻,说道:“冯坤,冯大爷六七那天,我曾经做了个梦,我梦见冯大爷跟我说,叫我遇见你的时候,告诉你命就是命,不认也不行,或许他这话也是告诉我的,谢谢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不需要,你说我忠厚老实,那是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夫,这些我心里都明白,不过没法子,这就是我的命,我生来如此,改不了的,而且我还是个倒霉鬼,不但自己倒霉,跟我在一起的人也要倒霉,既然天意不可违,我不希望你们再为我杀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有这些罪过,就由我一人承担吧。”
    石伟娜睨着眼瞧他,笑道:“你还想自杀啊?好好好,算我昨天白忙乎,我这里有枪,免费借给你用用,来个痛快的。”说着,她摸出把手枪放到茶几上,冯坤失笑道:“娜娜,别添乱!”石伟娜说道:“他自个儿不想活,神仙也救不了。”冯坤赶紧把枪拿起来,扔还给石伟娜,说道:“杜兄弟,没有人是改变不了的,我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街坊邻居包括你们派出所的民警,有哪个肯瞧得起我?说我是二流子、皮五癞子,只要谁家丢了东西,那就一定是我偷的,哪怕是快发臭的咸鱼,也是我冯坤捎走的。”
    杜慎言说道:“我没瞧不起你。”
    冯坤点头笑道:“是,你是没瞧不起我,你是压根儿没瞧我,像我这种人,你们派出所见得实在太多,根本不足为奇,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无论你信不信,反正我扪心自问,我没想过做小偷,可是不管我想不想,在他们那些人眼里,从我第一次被送进派出所以后,我就已经是小偷了,哪怕我做再多的好事,帮助再多的人,都不会改变他们的看法,那时候我很自卑,见人说话都不敢抬头,我爸经常劝我,要学会忍耐,逢人遇事退让三分,所以高中毕业应征入伍,我的政审不通过,然后厂里应聘招工,我也只能挑那些别人不要的工种,我实在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就是想做点好事,结果却是这种下场,久而久之,过了好多年,我才终于搞懂了,原来我们做什么并不重要,忍不忍让也不重要,那些人欺负你,就是觉得你好欺负,他们需要找个发泄的对象,以平衡自己心中的不满,他们不欺负你,难道去欺负那些有权有势的?”
    杜慎言忽然想起冯继昌去世的那日,在夏姌的办公室里,徐鹏说过一番“穷人论”——只要你是穷人,你做任何的事情,动机都是不单纯的——这样的道理似是而非,杜慎言本是不赞同的,可是如今细细品味,不觉多了几分感触,以贫富论人品,以地位论素质,这样的社会现实,的的确确是客观存在的,想着叹道:“所以你就索性自暴自弃,干起鸡鸣狗盗的勾当?你这样做,不是正落了那些人的口舌吗?”
    冯坤笑道:“落就落吧,我也没想太多,已经是一身的烂泥,还讲究个什么?你还记得陈福来的那件案子吧,我就是因为那件案子跑路的,如果我说陈福来不是我杀的,你会不会相信?”杜慎言面无表情,说道:“我相不相信有意义吗?不过,冯大爷不相信你会杀人,他说你再怎么坏,这点底线还是有的,我不知道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该会怎么想?”冯坤的神情略显落寞,叹道:“我是个不肖子,我对不起我爸,生前没能让他享上一天福,直到他出殡后,我才得到消息,接着偷偷跑回来,你那天去鱼头巷,那两个警察盘问你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算了,不提这些了。”
    第二百四十章:解困惑俄女是国人

    那日鱼头巷的街坊邻居谈鬼色变,杜慎言虽然也猜到是冯坤,可是没想到,当时他就在现场,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冯坤,方面阔鼻,富态可掬,确实很难瞧出原来的相貌,也难怪他敢如此胆大妄为,冯坤明白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杜兄弟,你为我爸养老送终,就是我冯坤的恩人,你替我尽了孝道,我就认你这个弟弟,至于你认不认我,那不要紧,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吧?所以说人都是可以改变的,不光是我,你也可以,只看你愿不愿意。”
    杜慎言叹道:“我改不改变,其实都无所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也没有兴趣知道,说句不知好歹的话,你们救了我,只是救了个活死人。”石伟娜摸着那把手枪,蔑然笑道:“冯哥,我说的吧,他这人就是没出息,受了委屈不想着报复回去,只知道寻死觅活,杜慎言,你不是让我替你问问阎王爷吗?我已经问过了,阎王爷说呀,就你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你不倒霉谁倒霉,你不知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嘛,成天愁眉苦脸,装模作样的做给谁看呀?你女人死了,又不是世界末日......”
    “住口!”冯坤脸色一沉,断声喝道:“娜娜,夏医生也是我的恩人,而且她是为救援灾区牺牲的,她这样的人,是我最敬重的,请你对她尊重些!”石伟娜耸耸肩:“没问题,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不过,杜慎言,我就是弄不明白,夏医生怎么会喜欢上你的,你说你有什么好的,没钱也就算了,连胆子都没有,换作我是你,我早就去跟高斌拼命了,打得过打不过两说,至少让他知道,我没这么好欺负,人吃柿子就喜欢挑软的,你越软那些人就越得寸进尺,彼得经常说,拳头说话的地方,没有真理的声音,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拳头才是真理,俄罗斯和中国都是一样,全世界都是一样,你把别人揍趴下,别人才可能服你,哭哭啼啼的掉眼泪,有个屁用!”
    杜慎言知道俄罗斯人素来好勇斗狠,看着石伟娜一脸的不屑,他不觉心中触动了什么,想想自己的过往,石伟娜的指责不为全错,可是夏姌已然不在了,他就算想争口气,还能争什么呢?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花,转瞬便又熄灭了,冯坤见他低头不语,主动拆开一包中华,扔给他一根,说道:“来,我陪你抽根烟,反正今天有的是时间,咱们就好好聊聊,娜娜,你去帮帮侯阿姨,顺便学学中国菜。”“我学中国菜?”石伟娜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起身说道:“那好,我不妨碍你们说话,对了,冯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麋林?”
    “就这两天吧。”冯坤说道,看着石伟娜走进厨房,他挪动屁股,坐到杜慎言的身边,吸了一口烟,学着从鼻孔里喷出来,却呛得连连咳嗽,笑道:“杜慎言,你要想死,我确实拦不住你,你说你的命不好,我也无权反对,不过再怎么着,你的命总比我强吧,你有父母兄弟,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你说我有什么,我现在孤家寡人,自个儿吃饱全家不饿,你不会知道,我当初身无分文逃离路州的样子有多惨。”
    杜慎言抽着烟,忍不住问道:“陈福来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冯坤摇着头说道:“不是,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杀人的胆子,我半夜摸到他家,就是想偷点金银首饰和现金,我踩点踩过几次,知道他老婆当天出差,也知道陈福来有个小蜜,只要他老婆出差,陈福来就会去小蜜那儿过夜,可是天晓得,偏偏那天就出了状况,我刚爬进他们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陈福来跟着就回来了,我想走都没机会,只好躲到他们家的床底下,想等着陈福来睡觉后,然后再偷偷溜之大吉,不过事与愿违,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老婆也回来了,还带了个男人,你猜那个男人是谁?”
    杜慎言听着心惊,问道:“是谁?他老婆的姘头?”
    “姘头不姘头,我不知道,估计应该是的吧。”冯坤笑了笑,说道:“那个男人,就是这次把你送进局子的孟彪。”杜慎言更加诧异:“孟彪?陈福来是孟彪杀死的?孟彪为什么要杀他,就是为了他老婆吗?你既然全看到了,为什么不去公安局说明情况,你这样不明不白的逃跑,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反而便宜那对奸夫淫妇。”冯坤说道:“你说得容易,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个偷东西的贼,谁肯相信我?你杜慎言摸着良心说说,你如果是关淼,你当时会相信我吗?我要去公安局说明情况,恐怕还没等告倒孟彪和陈福来老婆,我自己就先进去了,再说陈福来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犯得着为他伸冤吗?”
    杜慎言点点头,冯坤说的不无道理,就当时那种情况,他要出来指证孟彪和陈福来的老婆谋杀亲夫,无异于自找麻烦,自己有点想当然了,冯坤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孟彪为什么要杀陈福来,反正陈福来见到他老婆带着男人回来,就跟他老婆对骂起来,我躲在床下面,大气都不敢出,听他们吵架的意思,好像不只是为了感情,更多涉及到钱,后来没吵几句,我就听到陈福来像是被人捂住嘴巴,他老婆不停的在说‘去死吧,去死吧!’所以是谁杀死陈福来,是他老婆还是孟彪,又或者两个人都动手的,我也弄不清楚。”
    杜慎言又问:“后来你是怎么跑的?保险柜里的钱和首饰,也是你拿的?”
    冯坤说道:“后来等了好久,我听着外面没动静了,这才大着胆子,从床底下钻出来,透过门缝往外看,客厅黑咕隆咚的,陈福来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他老婆和孟彪也不见人影,我可是被吓得魂都没了,从哪儿进来,就从哪儿爬出去,哪里还敢逗留,自始至终,我什么都没捞着,他们家保险柜里的东西,十之八九是他老婆拿走的。”
    杜慎言想着说道:“也可能本来就没有东西。”
    冯坤一愣,说道:“对,是啊,也可能就没有东西,全是陈福来的老婆胡说八道,用来栽赃到我头上。”杜慎言又问:“既然没人瞧见你,你为什么要跑路?你怎么猜到公安局会来抓你?”冯坤说道:“我怎么会猜到?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第二天一早,我家门口就被人塞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你是杀人犯——很明显我在陈福来家,是被人瞧见的,所以才来警告我,我要再不跑,呆着等死吗?”杜慎言问道:“是谁警告你的,你的朋友?”冯坤呵呵一笑,将半截香烟掐进烟灰缸,说道:“我哪有什么朋友,当时我也稀里糊涂,只知道先跑就对了,过了这几年,我才渐渐想明白,警告我的人,不出意外就是孟彪,他和陈福来的老婆合伙杀死陈福来,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但是没有戳破,然后留张字条叫我跑路,正好为他们洗脱嫌疑,只要我失踪了,等于欲盖弥彰,不打自招,我要是被公安局抓住了,反而对他们两个不利,孟彪不是帮我,而是帮他自己。”
    杜慎言还是觉得这里面疑点颇多,想了一会儿,自失的笑道:“看来咱们两个差不多,都挺倒霉的,那你现在回来,孟彪知不知道?”冯坤说道:“他应该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回来了,早就要坐不住了,对他来说,我最好死在哪个荒山野岭,连尸体都被野狗吃掉,永远都不要回来。”杜慎言说道:“可你还是回来了?”冯坤笑了笑,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厨房里头两个忙碌的身影,石伟娜手执菜刀,切起菜来居然有模有样,没有接续他的话题,说道:“其实要说命苦,娜娜比咱俩的命都苦,她是个私生女,亲生父亲不但不认她,还要想法设法的害死她,亲生母亲为了留下她的命,就带着她一路往北跑,一直跑到境外,正巧碰上大雪迷路,母女俩整整饿了五六天,这才遇到彼得伯洛夫,娜娜的命是保住了,她妈却没能活得下来,从那以后,娜娜就跟着彼得回到了俄罗斯。”
    杜慎言越听越稀奇,问道:“你们说的彼得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的?”
    冯坤转过身,笑道:“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故事,你就当故事听吧,我离开路州以后,身上就剩下几十块钱,连张汽车票也买不起,只好偷了人家一辆自行车,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这么骑啊骑啊,一直骑到河南境内,几十块钱都用完了,我是又饿又冷,这时看到街边的电线杆上,贴有我的通缉照片,我更是害怕的不行,想着公安局既然真把我当成杀人犯,溯江我肯定暂时回不去,甚至留在中国境内都不安全,藏头露尾的迟早被抓,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国,可是我那会儿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不能办护照买机票。”
    杜慎言说道:“所以你就想去俄罗斯,用两条腿走过去?”
    冯坤苦笑道:“是啊,但是走过去也得要钱,否则我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实在逼得没办法,我就硬起头皮继续行窃,跑到郑州火车站附近,打打野兔子,刚开始手气还不错,两天时间就摸了五六百块,按照这个速度,再摸个三五天,我就可以继续上路,可是我哪里晓得,就这两天时间,我已经被当地的盗窃团伙盯上了,第三天我又摸了三百多块,正打算收工,几个混混找到我,让我跟他们走一趟,我心想这下完了,不但这几天全白忙,说不定还得挨顿揍,谁知见到他们的老大,是个独眼龙,他们都叫他胡子哥,胡子哥没要我的钱,还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干,说是瞧我的身手,是块做贼的好料,要是我肯加入他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他说的客气,我敢不愿意吗?”
    杜慎言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去的俄罗斯?”
    冯坤摆摆手,笑道:“别急,别急,听我慢慢说,我提心吊胆在郑州干了两个月,每天摸到手的钱,要上交三分之二,最低不得低于两百块,如果交不足两百,就要从以后的份子里面扣取,我日思夜想攒够钱,然后再偷偷跑路,要说命运就是这么有意思,忽然有一天,独眼龙召集大家开会,说是内地严打的厉害,生存的环境越来越恶劣,所以他跟呼伦贝尔的老哥们沟通过,想拉起班子去呼伦贝尔讨生活,愿意跟他走的一起走,不愿意的就地解散,我听他说这话,差点高兴的跳起来,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到了呼伦贝尔,距离俄罗斯就是一步之遥,就算不去俄罗斯,那地方天高皇帝远,怎么着也比郑州安全。”
    杜慎言见他说的眉飞色舞,不禁莞尔,说道:“看来你的运气还算不错!”
    冯坤淡淡笑道:“谁知道呢,世事如棋,人生如戏,而且是出精彩的大戏,不走到最后,谁都无法猜到结局,杜慎言,你的人生才走了一半不到,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吗?人总要有些好奇心,你说是不是?”杜慎言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夏姌已经不在了,我的未来就没有任何意义,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死对我来说,根本不是痛苦,而是最大的解脱!”冯坤笑道:“我怎么不明白,士为知己者死,你活了这三十几年,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够像夏医生这样懂你爱你,你跟她都是痴情的种子,遇事太过执着,说实话,像你们之间这样的爱情,现在真的不多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叙旧事冯坤再劝解

    杜慎言心下黯然,又取了根烟续上,说道:“爱情?或许是吧,我结过婚,也离过婚,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过,当初我和林凡算不算是爱情,如果算的话,那么所谓的爱情,还值得信任和坚守吗?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要的就是那份执着,没有那份执着的勇气,还不如不要去爱,因为人生在世,所要面对的险恶和诱惑太多了,多到你无法想象,所以我和夏姌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对彼此的肯定,对人生态度的选择,如果她还在人世,我相信我们两个一定可以无怨无悔,厮守到老。”
    冯坤点点头,说道:“我也相信。”
    杜慎言说道:“还是说说你吧,你到了呼伦贝尔,然后就认识了彼得?”
    冯坤笑道:“彼得是前苏联的克格勃,跟普京是一样的出身,苏联解体那会儿,他正在远东地区工作,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救下了娜娜,然后把她带回俄罗斯,但是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可以说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包括彼得在内的大批苏共党员,全都遭到了清算,迫于生活的压力,彼得只好铤而走险,在几个老同事的撺掇下,做起毒品生意,谁知道生意竟然越做越大,很快成为俄罗斯境内的毒枭集团,而且......而且......”说着,他忽然顿住了,然后自失一笑,摇摇头又道:“有些事跟咱们没关系,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要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样的生意,都有不可告人的一面,黑的是如此,白的同样如此,其实没什么差别,我认识彼得,其实挺偶然的,我们跟着独眼龙赶到呼伦贝尔,果然再没见到我的通缉信息,而且呼伦贝尔临近俄蒙边境,到处都是蒙古人和老毛子,大街上鱼龙混杂,谁也不去注意谁,所以忽然多了我们这群人,也就没那么扎眼,等到慢慢安定下来,我们白天配合干活,晚上坐地分赃,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我也就不那么迫切想要溜出境了。”
    他说的有些干渴,走回来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有一次,我瞧见附近的假日酒店里,住进来几个老毛子,按照那个派头,应该带了不少干货,所以决定当天晚上动手,准备捞票大的,说起来老毛子虽然生的人高马大,但是论心眼确实不如咱们,我跟独眼龙要来迷药,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把那几个老毛子,弄得跟死猪似的,然后我才爬进去,里里外外搜刮一遍,确实摸到些现金和首饰,不过跟我想象的,还差距好远,就在我感到失望时,忽然发现床底下塞了只皮箱,我欣喜若狂的拖出皮箱,接着打开它,你猜里面是什么?”
    杜慎言看着他没说话,冯坤苦笑道:“里面是一把狙击枪,还有一张照片,差点没把我吓得半死,腿肚子都打哆嗦,照片上那个人就是彼得,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他,我赶紧将皮箱塞了回去,又分毫不差的把那些现金和首饰放回原位,我只是偷东西,可不想惹麻烦,这些老毛子能把这么大的家伙带入境内,肯定不是善茬,我要是被他们察觉到了,那还不是死路一条?”杜慎言隐隐有些猜到后来的情节,说道:“接着你就碰见了彼得,然后告诉他有人图谋对他不利?”冯坤点头说道:“虽然稍微有些出入,但大致上差不多,我不是碰见彼得,而是主动去找他的。”杜慎言一愣,问道:“你主动找他?你不是怕惹麻烦吗?怎么还敢主动告密,你就不担心那些老毛子?”冯坤深有意味的笑了笑,说道:“我是很怕惹上麻烦,但是我更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我还呆在中国境内,公安局就终有一天能够抓到我,从假日酒店回来,我跟独眼龙撒了个谎,说是什么都没摸到,反正我的份子钱,向来交得足足的,独眼龙倒不在意,反而安慰了我两句,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我在电视新闻里面看到一则消息,几个俄罗斯外商组团来呼伦贝尔交流访问,同时洽谈外贸事务,其中之一便是彼得伯洛夫,我看见他那张脸,立刻就认了出来,杜慎言,你可能无法想象,当时我是种什么样的矛盾心情,在我的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冯坤,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结识这个彼得伯洛夫,说不定他能带你离开,但是又有个声音说,冯坤,不要异想天开,凭着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问题?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虽然明明知道结果,杜慎言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你怎么决定的?”
    冯坤想了想,说道:“我回去想了整整一夜,还是决定接近彼得伯洛夫,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他,不管结果如何,我反正是豁出去了,是死是活就这么着吧,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次我赌赢了,杜慎言,我虽然偷鸡摸狗,不务正业,可我从不赌博,因为我跟你一样,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太背,所以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我不被逼到那个份上,就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既然打定主意,第二天,我就开始四处探听彼得一行人的消息,辛亏兄弟们肯帮忙,终于被我得知彼得的具体行程,以及他们的下榻地点,现在想想真是好笑,我和娜娜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揍了个鼻青眼肿,胳膊都差点被她扭残了,后来娜娜还说,若非因为在中国,考虑到国际影响,像我这样的不速之客,她直接就给毙了。”
    杜慎言问道:“你又是翻墙去见彼得的?”
    冯坤摊手说道:“不翻墙我怎么进去?那些保安狗眼看人低,我也懒得跟他们多废话,没得被他们奚落。”杜慎言点点头,想想也是,阎王好找,小鬼难缠,他这么个游手好闲的街头无赖,要想见到外商代表,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又问:“娜娜是彼得的保镖?你见到彼得以后,他就相信你说的话?”冯坤笑道:“其实彼得用不着娜娜保护,娜娜从小跟着他,别的没怎么学会,就学会了如何杀人,直到现在,娜娜还隐约记得她妈妈死的样子,所以她有个多年的心愿,就是找到她的生父,然后杀掉他。”杜慎言听他说的轻松,再想起石伟娜杀人的手段,不觉心中一寒,冯坤瞧了瞧他,又笑:“你是不是觉得娜娜很冷血?她妈死的时候,她才仅仅五岁,五岁的孩子,脑子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彼得又有意训练她成为一名合格的女战士,所以她现在的思想和行为,你不能用平常人的眼光去看待,还好这两三年,我断断续续教过她不少咱们中国人做事的道理,时间久了,她的中国话也顺溜了许多,不过我是个半吊子,教来教去就这两把刷子,我前两天还说来着,等过段时间,为她请个专门的家庭教师,好好教教她咱们中国文化,让她做个真正的中国人。”
    杜慎言说道:“难怪我听她说话,口音怪怪的。”
    冯坤说道:“那是自然的,我遇到她之前,她的中文水平,比五岁那会儿强不了多少,不过总算勉强能够交流,幸亏有她做翻译,要不然,我就是见到了彼得也是白搭。”杜慎言也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会儿经他提起,不禁哈哈笑道:“说的是啊,你又不懂俄国话,跑去见彼得,可不是白搭吗?”冯坤见他展容,亦是笑道:“我没想过那么多,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吧,注定我会遇见娜娜,也注定彼得逃过大劫。”二人聊到此刻,杜慎言渐渐被他曲折离奇的遭遇吸引住了,竟不知不觉好奇心起,追问道:“真的有人要杀彼得?”
    冯坤点头说道:“我通过娜娜的翻译,将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彼得,其实他心里肯定有数,所以才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也只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商人,有些冤家对头,无非经济上的往来纠纷,哪里能够想得到,他真正的大生意,居然是做那个的,杜慎言,关于我们的事情,金安生应该对你说过不少,我也没打算瞒着你,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出卖兄弟。”杜慎言一愣,沉吟着说道:“你们做什么生意,原则上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我也直话直说,我对贩毒的人,是深恶痛绝的,你既然明白咱们中国人做事的道理,难道不知道毒品鸦片,对咱们中国人意味着什么吗?”
    冯坤微微一笑,说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杜慎言,说句话你别介意,你是个空洞的理想主义者,你适合生活在乌托邦的梦想世界里,这个地球上那么多的丑恶,不可能因为你的嫉恶如仇,正义凛然,就统统全部消失掉,你如果没有实力,就没有说话的份量,你的愤怒只会成为笑谈,我也不喜欢毒品,更不喜欢吸毒的人,但是有些事情,你不去做不代表就没有人做,你有没有听过,存在即为合理,意思是说事物既然客观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客观规律,除非你的实力,能够强大到影响这种规律,否则最好乖乖闭起嘴巴,免得引火烧身,孟子老先生不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才能兼善天下,你想拯救天下苍生,做天下人的救世主,那也得先达才行,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也是穷人,我连你都救不了,还救什么天下苍生,你不是常读道德经吗?应该知道老子的名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和圣人都不管这摊子事,你在这儿干着急,岂不是要笑死人,还是彼得说的对,拳头说话的地方,没有真理的声音,别看老毛子有时候傻乎乎的,这些话倒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杜慎言被他批驳指摘,愣了半晌,方才悻悻说道:“我没想过拯救天下苍生,我也不是那块料,但我不会跟你一样助纣为虐,我怕死后会被千刀万剐,还要祸及子孙!”冯坤听他话里带刺,甚至还有诅咒自己的意味,也不由得气往上顶,冷笑道:“所以我说你是空洞的理想主义者,想的做的全都不切实际,我承认我是助纣为虐,但我不助纣为虐的时候,得到什么好处了,还不是像只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太傻,太天真,听信那些人的信口雌黄,说什么做好事不留名,我好事也做了,名也没留下,结果怎么样,结果我他妈的进了派出所,真正偷东西的贼,反而逍遥法外,就是这件事,毁了我一辈子,你是不助纣为虐,夏......”他本想说“夏医生也不助纣为虐,下场还不是惨兮兮的!”可是话到嘴边,方觉太过伤人,稍稍怔了怔,又道:“算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真是对牛弹琴,浪费口水,杜慎言,我是真把你当兄弟,当作我的亲兄弟,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你骨子里头始终还是瞧不起我的。”杜慎言忙道:“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唯一瞧不起的,只有我自己,你说的很对,像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
    冯坤忽然说道:“杜慎言,你有过人生的目标吗?”
    杜慎言一愣,说道:“目标?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人生目标?”
    冯坤说道:“那你知道夏医生是为什么牺牲的吗?”
    杜慎言蓦然惊怔,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冯坤说道:“我虽然无幸结识夏医生,可我打心眼里敬佩她的为人,在我看来,夏医生就是为了自己的忠贞信念而牺牲的,尽管她这样的信念,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杜慎言脸色微变,说道:“你凭什么说她不合时宜?她就算不在人世,也比你们高尚的多。”这次冯坤倒没生气,点头说道:“是,是,夏医生是很高尚,没有人会反对,但是这样的高尚,对你来说有用吗?你觉得你昨天如果死了,你的名字能够和夏医生相提并论吗?事实上,除了你的家人,不会再有人记得住你。”
    杜慎言哂然笑道:“我不在乎!”
    冯坤断声说道:“夏医生在乎,你自己想想,夏医生牺牲的时候,你在哪里?”
    @wang971201 2018-08-25 14:40:24
    顶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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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还在啊,我以为大家都不看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悟世道慎言多问心

    自从得知夏姌的死讯,杜慎言一路混混沌沌,魂不附体,心里装的全是万念俱灰,就欲草草了此残生,执意追随夏姌而去,却没有想过,夏姌离世那日,自己正被关在铁窗之中,虽说事出有因,他是遭到歹人构陷,但世人大多不求真相,人云亦云,倘若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日那些人说道起来,必定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极尽夸张之能事,夏姌名节自然亦会受到诟病,冯坤这句话,即如一道雷霆霹雳,击中他的脑门,杜慎言不禁惊出浑身的冷汗,他错愕的望着冯坤,哑口无言。
    冯坤轻声叹道:“有些话我不想直说,可是你心里应该明白,夏医生再高尚,再伟大,再受人敬仰,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跟着她走?就因为你们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吗?那是你们俩的事情,别人可不管这些,别人只会说夏医生的男朋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个替人销赃的贼,你觉得你的死能有多伟大?”杜慎言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夏姌,你也用不着刺激我。”冯坤说道:“我不是刺激你,我是在提醒你,你要是真的爱夏医生,那就做出改变,你总把自己当作懦夫,永远都配不上夏医生。”杜慎言满面通红,眼眶又是一热,亢声说道:“她已经死了,我配得上配不上她,还有什么区别吗?”
    冯坤冷笑道:“谁说夏医生死了,你要是心里有她,她就不会死。”
    杜慎言恍若梦醒,顿时呆住了,说道:“我......”
    冯坤继续说道:“对,就是你,夏医生最钟情的男人,别人怎么说,你都可以无所谓,但是为了夏医生,你完全可以替她活下去,努力振作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夏医生所爱的男人,是条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汉子,人要想死还不简单,眼睛一闭,两腿一蹬,顶多几十秒钟,也就过去了,坚强的活着才是难上加难!”
    杜慎言摆摆手,说道:“别说了!”
    冯坤笑道:“你不爱听,我也要说,夏医生的身体固然不在了,但是她会在某个地方,静静的看着你,看着她所爱的男人,是怎样为她......”杜慎言将跟前的茶几,猛然踹翻在地,直声怒道:“我叫你不要说了,你以为我想做懦夫?你以为我不想坚强?可是我活到今天,老天爷有对我发过一回善心吗?冯坤,你或许吃过不少苦头,但是你绝不会理解我的感受,从小我爸就骂我没出息,我妈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想得跟我爸一样,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不曾努力过,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为了要跟林凡结婚,我不顾我爸妈的反对,我希望用事实告诉他们,他们的眼光是错的,可是到头来,我自己这张脸被扇得啪啪响,好不容易我又遇上了夏姌,好不容易我又相信了幸福,好不容易我又提起勇气,准备拥抱未来,结果如何,你都看到了,你知不知道,当你心里最美好的那个东西,一次一次在你面前破碎掉,你还能怎么样?你告诉我,除了死还能怎么样?不是我不想活,是老天爷不让我活,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就是这个命,害人害己,夏姌就是我害死的,她要没跟我在一起,现在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你最好也离我远点,免得跟着霉运当头!”
    冯坤哈哈大笑,说道:“杜慎言,你简直愚不可及,老天爷叫你死你就去死?你不知道老天爷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吗?老天爷要是肯讲道理,像我这样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混蛋都没死,夏医生怎么要死?这不是命,这是你自己太蠢,你信老天还不如信你自己,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何不跟它斗个鱼死网破,拼死总比孬死好!”杜慎言不由得张口结舌,彻底没了言语,侯招娣揩着手走进来,见到地上一片狼藉,赶紧忙着收拾,说道:“哎呀,说话就说话,掀桌子做什么?不是两兄弟吗?有什么说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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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3 12:17:02  更:2021-09-23 12: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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