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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第15页]

作者:红茶加糖不加奶
首页 上一页[14] 本页[15] 下一页[16] 尾页[2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个小时过后,当陆续赶到的人们,打开房门的时候,王希耀躺在血泊之中,手里依然紧紧握着那把手枪,而久保仓明则坐在沙发上,胸口连开了几个窟窿,却是死不瞑目,久保美惠被眼前的一切,瞬间惊恐得晕倒在地,关淼叫周萍抱走了她,然后封锁现场,安排人手进行取证工作,其实,王希耀和久保仓明的对话,都被杜慎行全程录音下来,事件的经过,已经十分的清晰,没有什么疑点,事件的性质,就是久保仓明意欲杀人灭口,导致双方玉石俱焚,如此一来,甚至连同久保隼的案子,都可以一并做个了结。
    杜慎行领着周萍,将久保美惠抱至楼下的休息室,周萍关照了他几句,又急急忙忙赶回到案发现场,杜慎行坐在床前,看着久保美惠悠悠醒转,他刚要说话,就被久保美惠甩了两记耳光,久保美惠哭道:“你给我滚......”杜慎行摸着脸庞,怔怔的说道:“美惠小姐,对不起,我......”久保美惠声嘶力竭的哭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杜慎行默默的站起身,叹道:“美惠小姐,请节哀顺变,我就在门外,有什么......”
    “滚......”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杜慎行站在窗前,窗外已是细雨大作,淋得玻璃上斑驳不清,朦朦胧胧,远处的灯光投射进来,化作一片光怪陆离,不知伫立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房内有了响声,有些不放心,试着将房门推开一线,还没有看清楚动静,就觉得眼前有件物事飞了过来,杜慎行躲闪不及,顿觉额前一痛,又听“咣啷”声响,原来是只玻璃杯,砸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落地而碎。
    紧接着,久保美惠冲了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杜慎行开始还能忍受,任凭她发泄胸中的愤怒,可过了一会儿,便再也忍不住了,两只手抓住了久保美惠,说道:“你想怎么样?你要想打死我,就来个痛快点的。”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柄剪刀,递到久保美惠的手里,伸长了自己的脖子,又道:“来呀,来呀,你冲这儿扎,就像你哥杀王希耀那样,一刀杀了我!”久保美惠握着剪刀,不住的颤抖,怔了片刻,满腔的怨气,便已成了决堤的苦楚,“哇”的一声,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杜慎行放开了久保美惠,也觉得鼻子酸酸的,说道:“我知道你在埋怨我,没有救下总经理,可是房门锁住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久保美惠骂道:“放屁,你明明听见他们俩在吵架,为什么一等再等?你要是能早一点冲进去,他们俩还会死吗?”杜慎行说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总经理和王希耀在谈那么秘密的事情,我怎么好露面?我又怎么知道王希耀带了枪,我更不会知道总经理他......”
    久保美惠说道:“我就不讲道理,我就不讲道理......”
    杜慎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真的觉得,是我害死了总经理,那就一命抵一命吧。”久保美惠狂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杜慎行昂首挺立,默然不语,久保美惠执起剪刀,望着杜慎行额上血流如注,心中如绞似割,她并不是不知道,哥哥的死与杜慎行无关,只是短短几日内,父亲和哥哥二人,相继死于非命,久保家的两根顶梁柱,几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她的精神状态,已经无限接近崩溃的状态,她急需一个泄愤的对象,以渲排胸中的积郁和痛苦,而身边的这个杜慎行,自然就成了不二人选,过了片刻,久保美惠狠狠的将剪刀,刺进自己的肩头,她禁不住疼的叫出声来,杜慎行睁开双眼,见状惊道:“美惠小姐,你干什么?”久保美惠身子一软,几欲瘫倒,剪刀从她的手里花落,掉落在地,杜慎行急忙搀扶住她,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又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肩膀疼不疼?你先等等,我去叫人!”
    久保美惠拽住他的衣衫,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潸然泪下的说道:“我死不了,我是心里太疼了,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哥哥他......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也离我们而去,我要如何告诉母亲,我要怎么说呀?”杜慎行亦为之黯然,叹道:“美惠小姐,你先不要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听话,你乖乖的躺会儿,我叫人来给你包扎,不然失血多了,你会......”话音未落,久保美惠忽然紧紧搂住了他,仰头即是一吻,赤焰似火的红唇,贴在他的嘴上,杜慎行只觉气息一滞,微微有些头晕目眩,竟然手足失措,一时动弹不得,良久,久保美惠伏在他的肩头,呜呜的哭诉道:“你不要走,你别再离开我了,我一个人害怕。”
    杜慎行抚着她的背,说道:“好,好,我不会离开,只是你心里再苦,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你要是想发泄,就打我好了,我骨头硬些,能扛得住的。”久保美惠说道:“慎行,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你不要怪我。”杜慎行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两人立时分开,杜慎行刚站起身,周萍、关淼还有个女医生就跟着进来了,周萍见到他俩的模样,不由得一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打架了?”杜慎行冲她笑着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剪刀,答非所问的说道:“周警官,美惠小姐受了点伤,麻烦你们替她清理包扎一下!”周萍看了看他,以及地上的那撮玻璃渣,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本是见到久保美惠忽然晕厥,所以见医院的急救车到了,便叫上一位女医生,随着自己前来看看,想不到立时便派上了用场。
    关淼和杜慎行两个男人,回避出门,站在走廊上,关淼递给杜慎行一根烟,杜慎行稍稍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跟关淼讨了个火,刚吸了一口,已是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关淼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这烟确实差了点。”杜慎行摆摆手,笑道:“不.....咳咳......我从不抽烟的......”关淼诧异的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杜慎行又吸了一口,这回感觉好多了,学着大哥杜慎言的习惯动作,往半空中吐着烟圈,却全不成型,笑道:“我到这会儿还在心慌,抽根烟压压惊也好。”关淼笑了笑,又道:“你的那段录音,我已经听过了,碰到这种事,也难怪你会心慌。”杜慎行推开走廊上的一扇窗户,任由千条雨丝,随风刮落进来,顿觉畅爽了许多,叹道:“我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担心美惠小姐,董事长刚刚去世不久,现在总经理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关队长,你们能不能找个心理医生,为美惠小姐做下心理辅导?”
    关淼笑道:“这个当然可以,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不知道方便吗?”
    杜慎行笑道:“没关系,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
    谢谢楼上的朋友们!
    第一百五十八章:祛疑病难免显喜容

    关淼一点头,问道:“杜慎行,你和久保小姐接到久保先生的电话后,怎么会想起来,第一时间和我们的人员联系的?”杜慎行笑道:“是我建议美惠小姐这样做的,总经理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而且事先没有一点风声,突然提调这么大的款项,我总觉得不太正常,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和你们联系一下!”关淼笑道:“是啊,小心驶得万年船,想不到你年纪虽轻,做事倒是踏实稳重,嗯......”他略一思索,又问:“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告奋勇,亲自送钱给久保先生呢,还有,你既送完了钱,为何不直接离开,而是折返回去,窃听久保先生的动静呢?”
    关淼抽着烟,烟头一闪一亮,好似随意的几句问话,已是激得杜慎行惊疑起来,他看了看关淼,皱眉问道:“关队长,你是不是怀疑我什么?”关淼不置可否的笑道:“久保隼和久保仓明,一先一后的死了,死因和案发经过,都已经很清楚了,也没有多少疑点,值得进一步的探究,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纯属个人的好奇心,你可以不回答!”杜慎行想了想,忽然笑道:“我可以回答,我之所以亲自送钱给总经理,是不想让他见到你们警察,毕竟通知你们,是我出的主意,万一总经理觉得此举不妥,说不定就要责怪我擅作主张,另外我也不否认,我有邀功的心态,我在久保公司工作,多接触接触公司的高层,对我未来的前途,总没什么坏处,不是有句话说嘛,没事就混个脸熟。”
    关淼呵呵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杜慎行又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送完钱不离开,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关淼笑道:“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不回答。”杜慎行摆手说道:“关队长,我知道你对我的行为有所怀疑,我这个人呢,又是个直性子,不喜欢跟人打哑谜,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送钱给总经理的时候,他几乎是把我骂出去的,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生怕被我看到。”说到这儿,他耸了耸肩,摊手说道:“现在当然都知道为什么了,可是在当时,我就犯起了嘀咕,总经理平时脾气好得很呢,不是这样的人呀,难道是真的有人胁迫与他,所以我才去而复返,想偷偷听个明白。”
    关淼听着,陡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这几天,跟你哥联系过吗?”
    杜慎行一愣,说道:“我哥?哦,关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劝你们少花些力气吧,别在我哥身上做文章了,高斌那件案子,不可能跟我哥有什么关系的,倒是高......哎,算了,算了,有些话说得太多了,再提真没什么意思,总之,关队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哥从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向只有别人欺负他,他哪儿敢欺负别人,更别说杀人了。”
    关淼笑道:“我这也是随便问问,其实不瞒你说,徐黎华的案子,现在已经不在我的手里负责了。”忽然房门一动,周萍和那位女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周萍说道:“久保小姐只是轻伤,没有伤及骨头。”杜慎行说道:“谢谢你们了。”周萍略一点头,又道:“不过她的情绪,还很不稳定,杜慎行,你这头上伤的也不轻呀!”杜慎行笑道:“我不碍事,用不着包扎。”那位女医生瞧了瞧他的伤口,见确无大碍,便从药箱中取出一块创口贴,递给杜慎行,说道:“你自己去洗一洗,然后就用这个贴一下,以防感染!”
    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蒙蒙亮起,细如毛屑的微雨却越下越密,虽不见来势汹汹,但若无遮无挡,人站在雨中,不消一刻时间,尽可全身湿透,正如这阴笼雾罩的天气一般,久保公司也陷入一片闹哄哄、乱糟糟的境地,总经理久保仓明和供管部部长王希耀的殊死相争,最后落得同归于尽的消息不胫而走,便如一记超量级的核弹引爆开来,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震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各式各样的谣言蜚语,纷沓四散,比之久保隼溺亡时,越发的不可收拾,公司上下俱是惶惶不安,人人自危,争相奔走通告,好像久保中国公司,眨眼间就要倒闭,有鉴于此,为了不引起大面积的紊乱,在久保美惠的授意下,工厂暂停生产,除了部分岗位和保安执勤人员外,全司临时放假一周。
    渡边正一一早闻讯,即刻与妻子竹下月赶到了公司,站在隔离带外,看到案发现场的狼藉满地和血痕斑斑,他便有些支持不住,险些瘫坐在地,继而扶着墙壁,老泪横流,嘶哑着嗓子,发出呜呜咽咽的干嚎之声,竹下月则与久保美惠相拥而泣,抱头痛哭起来,就连陪同在旁,忙碌了一夜,疲倦之极的杜慎行、张波和曹金刚,亦觉此情此景太过凄凉,不由得鼻子一酸,心下戚戚不已。
    事情的真相,以及杜慎行的那份录音,目前只有极少部分的人群知晓,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久保美惠坚持要求公安部门,尽量不要外传,媒体记者更是一律谢绝,希望能够最大程度的淡化处置,只是此刻面对渡边正一夫妇,久保美惠在伤心之余,又多了一份极其强烈的愧疚感,但除了止不住的眼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永远是包不住火的,久保美惠权衡再三,在和渡边正一、竹下月商议后,还是决定将哥哥久保仓明的死讯,尽早告知母亲久保雅子,三人结伴同行,一齐来到琼湖别墅,久保雅子尚在懵惑之间,久保美惠已是放声大哭,扑在母亲怀中,悲悲切切将事情说了,久保雅子便如雷劈石击一般,当场就倒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比久保美惠更难过,更自责的亦有其人,蒋淑云昨日离家,独自在宾馆住了一夜,默默整理心情之后,转日醒来,不料已是天翻地覆,当公安局打来了电话,告知她王希耀的死讯,她突的眼前一黑,万念俱焚,原以为自己主动提出离婚,丈夫王希耀能够迷途知返,就此忘记过去,忘记自己,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又怎知事与愿违,适得其反,逼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是,令蒋淑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丈夫王希耀并没有去寻渡边正一,反而倒与久保仓明两相俱亡,蒋淑云的心里隐隐感到,丈夫惨死背后的逻辑关系,或许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简单。
    杜慎行回到玉带花园,洗漱过后,又冲了个澡,然后换了睡衣,身疲力竭的扑在床上,虽说久保仓明和王希耀,死得太过悲惨,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却是不错,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口水横流,将半边的枕巾都打得湿了,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腹中辘辘不已,杜慎行翻身坐在床上,翻开手机的通讯录看了看,便拨了个电话给李倩,这段时间工作忙,他快有一个星期左右,没有见到心上人了,此刻竟加倍的想念起来。
    电话接通了,李倩的声音懒懒的,说道:“你下班了?”
    杜慎行笑道:“我今天不上班,这会儿刚睡醒,想约美女吃个饭!”
    李倩惊道:“你没上班?你又被公司开除了?”
    杜慎行笑道:“恰恰相反,我快要......嗯......电话里说不清,我们见面聊吧,老婆,我都快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想啊,可想管什么用?”李倩抱怨道:“我没你那个好命,想没想死,忙就忙死了,我恐怕不能陪你了,还有一堆的稿子等着翻译呢!”杜慎行哀求着说道:“哎呀,老婆,求求你了,就请赏个脸吧,陪我吃顿饭,让我好好看看你,就一小会儿,我连你长什么模样,都快要忘记了。”李倩“扑哧”笑道:“夸张,我的照片就在你床头前放着,你要是真敢忘了,我就咔擦你。”杜慎行一边拿起床头前,嵌着李倩近照的那个相框,在手里反复的端详,一边打趣的笑道:“咔擦我没有关系,我怕你以后没得用,要后悔的。”李倩说道:“呸呸呸,谁稀罕你的......杜慎行,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要脸了。”杜慎行哈哈大笑,他看了下时间,说道:“好了,好了,老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是四点半,我五点半准时,在你公司楼下等你,不见不散哦!”
    夜幕初降,南埠区的小吃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杜慎行和李倩挑了平时最爱吃的一家烧烤摊坐下来,点了羊肉、鸡排、鱿鱼、鲳鳊等等一大堆的食材,外加四瓶啤酒,两个人就迫不及待的十指齐飞,大快朵颐起来,刚吃了个半饱,杜慎行打起了酒嗝,见李倩一再追问他额头上的伤口,便说起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将他受伤的经过,做了小小的改编,李倩听得目瞪口呆,手里抓着的鸡翅,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杜慎行看着她的样子,笑道:“你傻愣着做什么,吃呀?”
    李倩放下鸡翅,揩了揩手,说道:“杜慎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们那位美惠小姐,应该会很伤心吧!”杜慎行笑道:“伤心那是一定的,不过我就是个打工仔,公司领导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想想我也是胆儿大,要是那会儿我躲在门外,被王希耀发现了,我恐怕......”李倩被他说得一惊,也觉后怕,说道:“杜慎行,以后不准你再这样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我考虑考虑。”杜慎行一怔,听着她话里有话,连忙抓住李倩的手,问道:“你......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了......”李倩脸上一红,啐道:“你瞎胡说什么,告诉你,没有。”杜慎行讪讪笑道:“我还以为你......呵呵......”李倩说道:“呵呵你个头啊,自己做事不知道分寸,我可跟你说,杜慎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肯定也活不下去的。”杜慎行将她的手越握越紧,笑道:“行了,老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我一定先向你请示汇报的。”
    李倩叹了口气,说道:“要我说,像这种事情呀,最好就别碰到了,那个王希耀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怜的。”杜慎行哂然笑道:“他可怜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他自己选的路,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李倩说道:“人都已经死了,你嘴上就积点德吧,谁来到这个世上,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们总经理死了,他的家人会伤心,难道王希耀死了,他的妻子父母就不伤心了,就你跟没事人似的。”杜慎行莞尔笑道:“你要我也跟着哭吗?”李倩说道:“那你也别笑得这么开心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杜慎行连连点头,说道:“嗯,老婆大人教训的是,我记住了,不能幸灾乐祸!”说着,他果然板起了面孔,倒把李倩逗得咯咯大笑,伸手打了他一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抓紧开工,吃完了我还得做功课呢。”
    杜慎行干了一杯啤酒,陡然叹了口气,摇摇头,李倩睨着他,问道:“你又怎么了?”杜慎行说道:“公司出了事,我可以放一个星期的假,本来我还想咱们俩出门旅游两天的,你工作这么忙,看来没指望了。”李倩略有歉意的笑了笑,说道:“我现在真挺忙的,要不等下次的机会吧,五一节怎么样?”杜慎行笑道:“好咧,一切都听老婆的,不过,老婆,你要是觉得工作太累的话,不如换个地方做做,再不行就不干了,外人说起来,你是新华美的千金小姐,要多光鲜有多光鲜,犯得着这么拼命吗?”李倩摇摇头,笑道:“慎行,外人怎么看,我从不放在心上,你怎么也不理解我,我爸是李鹤年不错,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在我的眼里,不管他是什么样人,他就是我爸,仅此而已,我有我的人生和事业,我不想见着了什么人,介绍起来都是李鹤年的女儿,新华美的千金,难道我没有名字吗,难道离开了我爸,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杜慎行呵呵笑道:“你还真是矫情。”
    李倩瞪着他怒道:“你说什么?”
    杜慎行连忙摆手,笑道:“没......没什么......快吃吧,你不还有事要做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稀客迎门细说真心

    路州方向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到麋林,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不过就总体而言,还是好消息要多一些,高斌回了家,让杜慎言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虽说路州公安局又曾来过几次电话,向他了解有关情况,但翻来覆去,无非就是些老生常谈,全无新意可言,对方想问些什么,他又该说些什么,杜慎言已是驾轻就熟,甚至倒背如流。
    工作上一切向好,金安生捯饬的那几百套电器单子,已经成功签约,营业部门店上的回头客,也渐渐多了起来,比之当初开张时的门口罗雀,有若云泥之别,所谓坚持就是胜利,上个月连提成带奖金,加上工维费用,杜慎言的收入,成功达到了五千多,看着银行户头的数字又添一笔,他是瞧在眼里,喜在心头,美好的生活,似乎已经向他张开了臂膀,期待幸福就是一种幸福,就像一首低缓而深沉的美妙乐曲,慢慢的拉开序章。
    从欧洲游玩归来的陈进步,带回了一堆的小礼物,送给营业部的同事们,又特别塞给杜慎言两条香烟和一瓶洋酒,杜慎言自是笑纳,问及欧洲的种种,陈进步更是眉开眼笑,直说这次大开了眼界,原来欧洲的国家是那么小,在高铁上睡一觉,便有机会连跨数道国境线,还有想不到欧洲国家,居然那么多的胖子,说到这儿,陈进步指着自己的小肚腩,笑称以他的这种身材,在白人里头都算是标准型号了,潘怡馨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还不忘打击他,说道:“陈进步,嘚瑟的你,你这算标准身材呀?你怎么不说,你这个头在人家那儿,等于二等残废呢?比例不对,比例你懂不懂?”看着陈进步笑容洋溢,杜慎言觉得心中暖暖的,家和万事兴,比什么都强,但愿他和吕蕴彤能够风雨共济,相濡以沫吧!
    这一日,礼拜六的下午,杜慎言和范诗洁两个人搭班,坐在营业部里闲唠,聊着聊着,说到上次情人节的事情,杜慎言早已放得开了,不隐不瞒,直笑自己太鲁莽,不该冒冒失失的瞎胡闹,弄得他和夏姌都尴尬,甚至有些下不来台,彼此间相处久了,范诗洁也摸透了杜慎言的脾气,知道他这个人平素豁达,不拘小节,便笑道:“杜哥,按说呢,我应该鼓励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你的条件,去追人家夏医生,确实有点难度。”杜慎言笑道:“你这话还是给我面子了,我心里知道,我追夏医生何止是有点难度,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这事都怪我,那几天吃猪油迷了心,挨糗也是活该!”范诗洁笑道:“其实算不得挨糗吧,这种事情上,哪个男人没被糗过?哎,杜哥,跟我说说你的前妻呗,你们那时候是怎么好上的?”杜慎言一愣,连连摆手,笑道:“说那些干嘛,不说,不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还是说说你自己吧,我听潘怡馨说,最近有个机关公务员在追你,是不是呀?”
    范诗洁嗔道:“这个死丫头,又在乱嚼舌头,看我回头不收拾她!”
    杜慎言笑道:“小范啊,你这谈对象的要求是不是高了点呀?”
    范诗洁没理他,又把话题拽了回去,笑道:“杜哥,你前面那位和夏医生比一比,谁更漂亮?”杜慎言莞尔笑道:“这个不好比吧,有些人是外在美,有些人是内在美。”范诗洁咯咯笑道:“首先是要外在美,没有外在美,谁有空看你的内在美?我就问外在美,她们俩谁更美一点?”杜慎言被她穷追不舍的问个不停,顿时犯起了踌躇,说道:“若是只论外在美的话,应该......应该还是她更漂亮!”“谁?你说清楚点!”范诗洁问道:“夏医生还是你的前妻?”杜慎言捏着鼻子,笑道:“我既然说‘她’,肯定不是指夏医生了。”范诗洁更加好奇的问道:“那她长什么样子?你有她的照片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范诗洁一向自负美貌非凡,杜慎言见她如此急迫,想要看到林凡的样子,便已明白了她的心态,暗暗笑道,男人争财,女人夺貌,果然天下至理,只要是个女人,没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容易生出攀比之心,范诗洁虽说青春年少,天生丽质,可是比之林凡,依然尚有不如,别说自己手头上,确无林凡的照片,就算有也不能拿出来,免得无故再生出些事端,他正想着如何作答,忽见店外人影一闪,有人走进了门内,范诗洁立时便要起身,只一瞥间,杜慎言已是认出那人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竟是钟智和。
    杜慎言冲范诗洁摆了摆手,亲自上前迎接,笑道:“钟医生,你好,今天星期六,你怎么逛街逛到北九里了?”钟智和穿了一身休闲服,跟往日的全副白大褂的形象,大为不同,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也认出了杜慎言,握手笑道:“我哪儿是逛街,我是专程前来拜访你的,哎呀,杜经理,你这地方可够远的,辛亏我开了车,要不然真耽误事。”杜慎言心下纳闷,说道:“找我?钟医生,你先到里面坐吧,我来给你泡茶!”钟智和伸手拦住了他,笑道:“不用了,杜经理,你这会儿方便吗,如果走得开,我想请你换个地方喝茶,顺便有点事情和你聊聊!”杜慎言略一迟疑,心道,他找我能有什么事?看样子也不像是买电器,难道为了徐黎华的案子,路州市公安局也找到他了?应该不会吧,杜慎行不及细想,便点头答应了,然后吩咐了范诗洁几句,即与钟智和出的门来。
    杜慎言领着钟智和,来到镇上常去的那家茶吧,二人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龙井和几样点心,钟智和先是四下打量着这间茶吧,频频点头笑道:“想不到这响铃镇上,喝茶的地方,环境倒是不错,就是客人少了点。”杜慎言笑道:“老板自己家的房子,赚一个是一个,跟市区肯定不能比,钟医生,条件有限,招待不周,不好意思啊!”钟智和摸出一包软中华,递了一根给杜慎言,点火笑道:“我没那么多讲究,就是随便这么问问,你不要多心。”杜慎言笑道:“你是医生,也抽烟呀?”钟智和笑道:“医生就不能抽烟?这是哪里的规矩?”说着,他又是嘿嘿一笑:“这些烟都是别人送的,不抽也是浪费,平时在医院抽不着,在家一个人抽吧,又觉得没意思,今天逮着你了,还不抓紧抽几根?”
    杜慎言知道他喜欢开玩笑,摇了摇头,抓了一把瓜子,放到他的面前,钟智和随手拈起一颗瓜子,磕着说道:“杜慎言,你猜我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杜慎言笑道:“你不会是上门替我复诊的吧?”“复诊?”钟智和哈哈大笑,说道:“哎呀呀,亏你想得出来,好了,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我直说吧,我是为了夏医生来找你的。”杜慎言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怔了半晌,他尴尬的捏了捏鼻子,说道:“对......对不起!”
    钟智和也愣了一下,说道:“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有地方对不起我吗?”
    杜慎言摆手笑道:“不是,我是说,我对不起夏医生,上次是我太唐突,我知道夏医生肯定生气了,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敢再跟她联系!”钟智和稍作思忖,“哦”了一声,笑道:“你是说情人节那天的事?”杜慎言不愿和他对视,将目光移向了玻璃窗外,看着路边高声叫卖的摊贩,点头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不过也好,你既然来了,就请帮我向夏医生正式道个歉吧,我实在不好意思亲自跟她说!”
    杜慎言愣了半晌,哑然失笑道:“我没事琢磨女人做什么,好了,好了,钟医生,承蒙你的关心,我也直说了吧,不错,我是喜欢夏医生,但是喜欢归喜欢,现实归现实,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人家,所以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我,然后死皮赖脸的缠着不放?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而且我已经结过一次婚,知道什么是个好歹。”说着,他两手一摊,苦笑道:“难道非要夏医生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才肯罢手吗?呵呵,我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我只希望夏医生肯原谅我这一次,还能够和我做回朋友,我就很高兴了,别的再无所求!”
    钟智和静静的听他说完,拈了个瓜子在手里,却不磕开,半晌点了点头,将那颗瓜子扔回到盘子里,然后往后一靠,双手圈在腹前,笑道:“那么要是夏姌也喜欢你呢?”杜慎言摆手笑道:“这不可能。”钟智和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杜慎言笑道:“这还要问为什么吗?我的眼睛又不是摆设,我自己会看的。”钟智和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你的这双眼睛呀,跟摆设也没有什么区别!”杜慎言愣道:“咦,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钟智和又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说道:“我也不跟你再绕弯子了,不瞒你说,杜慎言,在我决定来找你之前,我已经考虑了好几天,我不停的问自己,爱情究竟应该无私呢,还是应该自私,可惜我找不到答案,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吧,你如果退出,我就会追夏姌,说句不怕你介意的话,我从来不曾觉得,你杜慎言会成为我的有力对手,要不是在你住院的那段时间,夏姌整天守着你的身边,为你嘘寒问暖,我根本不会把你和她联系到一起,因为在我看来,你们俩就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说到这儿,钟智和弹了弹烟灰,自嘲的笑了笑,又道:“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必须尊重事实,我的的确确的输给你了,或许这就是爱情不讲道理的地方吧,杜慎言,相信我,夏姌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女人,我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浮躁和轻佻,尤其是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拜金至上的社会环境里,还能秉持得住最初的梦想和纯真,这已经超越一般意义上的优秀,而是一种对人生态度的自律恪守和对美好价值的坚定信仰,说到价值信仰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言而无物,秀而不实,不屑者弃之如敝屐,甚至还要嫌它碍手碍脚,我参加工作也有四五年了,我就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像夏姌这样,为了自己所谓的信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包括我在内。”
    第一百六十章:论人非临终交后事

    医院的停尸间里,在周萍的全程陪同下,蒋淑云轻轻揭开丈夫脸上的白布,王希耀双目紧闭,静静的躺在那里,除了脸色过于的苍白,似乎与平日的模样,并无多大差别,蒋淑云甚至感到,在他的嘴角,还微微挂着一丝微笑,这是嘲弄还是超脱?蒋淑云不由得稍稍颤抖了一下,她用手抚着丈夫的面庞,细心的替他拈去鼻侧的一根碎发,喃喃的说道:“希耀,你为什么就这么傻呢?你以前不是很聪明的吗?事事都能算计的明明白白,怎么这次就不会算计呢?我要和你离婚,其实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受不了我的那些事,所以才打算今后离你远远的,从你的生活中永远消失,而且我相信,一旦我们俩离了婚,你就是个有钱有房有车的钻石王老五,有多少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你呀,我也会默默祝福你的,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所有的过错,就由我一个人承担,哎,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还是我的那个希耀吗?”
    周萍在旁劝道:“蒋小姐,请节哀,一会儿我们还需要你的配合,回局里做份笔录!”
    蒋淑云微微一笑,扭头说道:“周警官,你看我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吗?”周萍愣了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蒋淑云捋了下头发,淡然又笑:“放心吧,我没事的,我只是有感而发,要不是出了这件事,说不定这会儿,我们已经办了离婚手续。”周萍听着点点头,说道:“没事就好,嗯,蒋小姐,要不我先出去一下,让你们单独呆会儿?”蒋淑云说道:“谢谢!”周萍再次点头,转身出门,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见到赵囡囡抱着个文件夹,从楼梯口拐了上来,周萍见了她,吃惊的笑道:“哎,赵囡囡,你不是在局里整理结案材料的吗?怎么又跑医院来了?”赵囡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身边,然后指了指楼上,笑道:“关队让等等结案,说还有一些疑点,他没有想清楚,叫我再来和久保美惠谈谈。”
    周萍“哦”了一声,问道:“还有疑点?案子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赵囡囡耸耸肩,翻开文件夹看了两眼,说道:“关队说,除了枪械的来源,最大的疑点,就是久保仓明指使王希耀,图谋杀害渡边正一的动机依然不明,而且,渡边正一对他们的阴谋,也不可能全然没有察觉,他显得过于麻木了,关队认为有违常理!”周萍思索了一下,笑道:“这件事我问过久保美惠,也问过渡边正一,他俩都一问三不知,我估计你今天来,还是白跑一趟,关队的老毛病又犯了,非得把整件案子,梳理得一点疙瘩都没有,不然他是寝食难安,典型的重度强迫症晚期患者!”赵囡囡笑道:“谁说不是呢!”周萍笑了笑,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久保美惠和渡边正一都有事瞒着咱们,可我觉得,这或许就是他们内部的商业纷争,为了商业利益而杀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不肯说,也有人家的顾虑,咱们穷追不舍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像也不太合适!”
    赵囡囡走到停尸间的门口,探头朝里面望了望,问道:“周姐,你这儿还没完吗?”
    周萍说道:“人家终归还是夫妻俩,总得让人家说几句话吧,哪儿有这么快的。”
    赵囡囡撇了撇嘴,说道:“依我看呐,这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跟这儿装模作样,早干吗去了,不觉得恶心吗!”周萍一愣,说道:“哎,你这说的什么话?”赵囡囡呵呵笑道:“老实话呀!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她自个儿,在外头勾三搭四,跟那个渡边正一不干不净,她男人至于会这样吗?从这一点上说,她男人就是她害死的。”
    周萍又好气又好笑的指了指赵囡囡,拉着她走到一边,说道:“你少说两句吧,人家夫妻间的事,哪儿就轮到你打抱不平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勾三搭四,不干不净,也不晓得害臊,再说了,她又不愿意他男人死。”赵囡囡说道:“一句不愿意就行啦?我看她就是猫哭耗子假惺惺,说不定看见她男人死了,她心里已经乐开花儿呢。”周萍见她越说越离谱,忙截断她的话头,笑道:“走吧,走吧,你不还有事吗?别在这儿磨蹭了。”赵囡囡看了看手表,笑道:“不急,时间还早,我再陪你聊会儿!”周萍笑道:“聊会儿可以,你可别再罗里吧嗦的,说那些个不着边的闲话,咱们是警察,不是街道居委会的大妈。”
    赵囡囡“扑哧”笑道:“周姐,你的嘴皮子,平时比我还利索几分呢,今天怎么变得矜持了?是不是刚才瞧着人家抹眼泪,心里头不落忍?”周萍莞尔笑道:“我有矜持吗?我是怕你口无遮拦,万一被人家听见了,到关队那儿告你的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赵囡囡不屑的说道:“告就告呗,还不让人说真话了,她男人就是她害死的嘛!”周萍眉头一皱,脸色有些不悦,说道:“赵囡囡,你还有完没完,都说了让你闭嘴,你要再这样......”
    “她说的没错!”蒋淑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了她俩的身后,周萍和赵囡囡俱都吃了一惊,急忙转身,蒋淑云却是面带微笑,又道:“是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自然难掩悠悠众口,希耀确实是我害死的,这个我不需要否认!”周萍尴尬的笑道:“蒋小姐,其实我同事她不是这个意思。”蒋淑云笑道:“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我自己做出来的事,还怕别人说吗?周警官,我们可以走了吗?”周萍“哦”了一声,点点头,冲赵囡囡打了个手势,赵囡囡吐了吐舌头,转身即走,周萍看着她上了楼梯,回过头来讪讪笑道:“蒋小姐,你要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走吧。”
    入夜,路州医科大的附属医院里,久保美惠、渡边正一和竹下月,围坐在病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久保雅子,久保美惠悲恸不已,她抓住母亲形如枯槁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泪水顺着腮边,滴滴滚落在洁白的床单上,久保雅子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已是毫无生气可言,竹下月默默走至久保美惠的身后,轻抚她的肩膀,以示劝慰,渡边正一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亦如泥塑木雕般的僵化。
    经过医生多次的详细诊断,久保雅子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在急剧不断的下降中,生命的活力,正在一点一点的,从这位五十八岁老人的体内迅速流失,众人纵使心急如焚,却也束手无策,而渡边正一提出的,立刻转送日本国内就医的建议,看来也是行不通的,久保仓明鬼迷心窍,害人害己,不但间接害死了父亲久保隼,还把自己的性命,也一同葬送了进去,哀莫大过心死,短短半个月内,接连经历丧夫丧子的人间大悲,久保雅子就算再坚强,在巨大的哀痛和羞愧下,也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意愿了。
    病房里,若非久保美惠嘤嘤切切的泣声不断,便如陷入无边的死寂,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忽然,久保雅子的手指微微一动,久保美惠立时一惊,紧握母亲的手,哭着说道:“母亲,母亲,我是你的女儿美惠,你快看看我呀。”渡边正一闻声也跳了起来,和妻子竹下月一齐凑到久保雅子的面前,只见她那双昏沉沉的眸子,似乎动了两下,几滴浊泪随之掉落下来,久保雅子微微偏头,目光停留在久保美惠的脸上,嘴唇蠕动,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美惠,美惠......”久保美惠哽咽着说道:“母亲,我是美惠,我就在这儿呢。”久保雅子说道:“我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久保家,我是个有罪之人......”久保美惠拼命的摇头,说道:“不,不,母亲,不是这样的。”
    久保雅子的嘴角,居然扬起了微笑,大有看开一切的意味,她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美惠,你知道吗,我刚才见到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爷爷和奶奶,他们就站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再和你说几句话,就可以跟他们走了......”这几句话听得人毛骨悚然,渡边正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竹下月看了他一眼,渡边正一急忙扭头,借着拭泪掩饰过去,久保美惠却毫无所觉,扑在母亲身上,哭道:“母亲,你不要扔下我,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都要走,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们好狠心啊!”
    久保雅子抚摸着女儿的脸,淡淡的笑道:“美惠,你听着,我已经不行了,今后久保家的事业,就要靠你一个人维持,我知道太难为你了,所以你要坚强起来,因为你是久保家的美惠小姐......”久保美惠声泪俱下:“不......不......母亲,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我一个人撑不住的......”久保雅子将目光投向渡边正一,说道:“正一君,仓明他对不起你,你肯原谅他吗?”渡边正一怔了怔,然后默然点了点头,久保雅子露出欣喜之色,又道:“那就还要麻烦你,请照顾好美惠,帮帮她,拜托你了!”渡边正一看了看妻子,也是黯然神伤,再次点头说道:“雅子夫人,请不要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久保雅子凄然一笑,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骗我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已经在交代后事了吗?”
    久保雅子的嘴角,居然扬起了微笑,大有看开一切的意味,她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美惠,你知道吗,我刚才见到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爷爷和奶奶,他们就站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再和你说几句话,就可以跟他们走了......”这几句话听得人毛骨悚然,渡边正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竹下月看了他一眼,渡边正一急忙扭头,借着拭泪掩饰过去,久保美惠却毫无所觉,扑在母亲身上,哭道:“母亲,你不要扔下我,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都要走,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们好狠心啊!”
    久保雅子抚摸着女儿的脸,淡淡的笑道:“美惠,你听着,我已经不行了,今后久保家的事业,就要靠你一个人维持,我知道太难为你了,所以你要坚强起来,因为你是久保家的美惠小姐......”久保美惠声泪俱下:“不......不......母亲,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我一个人撑不住的......”久保雅子将目光投向渡边正一,说道:“正一君,仓明他对不起你,你肯原谅他吗?”渡边正一怔了怔,然后默然点了点头,久保雅子露出欣喜之色,又道:“那就还要麻烦你,请照顾好美惠,帮帮她,拜托你了!”渡边正一看了看妻子,也是黯然神伤,再次点头说道:“雅子夫人,请不要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久保雅子凄然一笑,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骗我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已经在交代后事了吗?”
    久保美惠声嘶力竭的泪流不止,渡边正一踌躇不语,久保雅子说道:“正一君,你不愿意答应我吗?”渡边正一忙道:“雅子夫人,我当然会帮助美惠小姐的,但是她最需要的,应该是你的陪伴,所以为了美惠小姐,请你一定要康复!”久保雅子慨然叹道:“太迟了,太迟了......”她用颤抖的手,为久保美惠擦去眼泪:“回想过去的几十年,我就像个追逐鹿的猎人,看不见大山,我不相信公公他许下的誓言,总以为那些都是虚话,所以到了今天,才后悔莫及,美惠,你仔细的听着,久保家的事业,今后就系于你一人了,你若是守得住就好好的守住,若是守不住,要知道全身而退,千万不要学你的哥哥和我,有些东西,是我们主宰不了的,如果老天有所安排,就让它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说完这些话,久保雅子已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再也支持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竹下月急忙替她抚抹着胸口,说道:“雅子夫人,你快别说话了,休息一下。”久保雅子眼睑越垂越低,混混沌沌,喘息着喃喃自语:“时间到了,我该走了,隼,请等等我......请等等我......”

    两天之后,久保雅子终于在沉睡之中溘然长逝,久保美惠把自己关在琼湖的别墅,谁也不肯相见,一切的后事,皆由渡边正一和竹下月夫妇予以料理,而久保集团的前途和命运,亦随之来到了十字路口,向左还是向右,抑或继续前行,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心里,都笼上了重重的阴影,留给久保美惠独自疗伤的时间并不多,但常言道,死者死矣,痛苦都是留给生者的,久保美惠依然无限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根本无心关注公司的日常事宜,为了暂时稳定住局面,同样疲倦不堪的渡边正一,不得不强打精神,决定立刻恢复正常运转,且迅速做出相应的人事调整和安排——赖长喜接替王希耀,调任供管部部长职务,蒋淑云升任渠道部部长职务,而应铃木健夫的主动要求,调回日本集团公司工作,杜慎行升任技术部副部长,代理部长职务。
    第一百六十一章:忙避嫌日久见人心

    竹下月带着女儿渡边北瞳,来到琼湖别墅,几日不见,久保美惠就像变了一个人,平素圆润白嫩的脸庞,整整削掉了一圈,虽然不再泪眼涟涟,但却是目光呆滞,沉默寡言,渡边北瞳尽管年纪尚小,也知她是悲伤过度,不禁心中酸楚不已,拉着这位大姐姐的手,还未曾开口说话,已是小嘴儿一扁,眼眶立时就红了,竹下月今天带她来此,本是想叫女儿陪陪久保美惠,好开解开解她,不料抱薪救火,事与愿违,眼见女儿又要勾得久保美惠难过,连忙朝女儿使了使眼色,却被久保美惠瞧见了,她勉强挤出些笑容,摇头说道:“月,没关系,北瞳来陪我,我很欣慰,你们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只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一家人转眼就剩下我一个,我还需要些时间。”
    竹下月说道:“你还有我们,还有公司的那么多员工,大家都会支持你的。”
    久保美惠又是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了,竹下月将公司目前的情况,以及渡边正一所做的相关调整,略略与她说了一遍,久保美惠听得心神恍惚,只是怔怔望着窗外的琼湖,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佛老僧入定,波澜不惊,竹下月暗暗叹息,最后说道:“美惠,公司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有正一在,你也不用挂怀,另外,董事长和夫人以及仓明君的灵柩,是不是应该尽快运回日本,这事我不敢擅自做主,得你拿个主意,正一说,日本公司方向,现在也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铃木健夫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所以请美惠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只有你回到日本公司,才能弹压的住其他集团董事。”
    久保美惠还是久久没有回应,竹下月虽然心下焦急,也不好过于催促,直到渡边北瞳又拉了拉久保美惠的手,说道:“美惠姐姐,你还是哭出来吧,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害怕!”久保美惠闻言,方才回过神来,凄然笑道:“北瞳,你别怕,我死不了的。”渡边北瞳情不自禁的抱住她,说道:“美惠姐姐,我爸爸说,你太可怜了,叫我来这里陪陪你。”久保美惠自是明白渡边正一的用意,说道:“你爸爸是担心我会寻短见,所以要你来这里监视我,是不是?”渡边北瞳摇头说道:“不是,不是监视,就是陪陪你。”久保美惠捏着她稚嫩的小手,笑道:“谢谢你,北瞳,再等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回日本,你也应该回学校了,这次来中国,耽误不少功课了吧!”
    竹下月见她的情绪略有好转,趁机说道:“那么......美惠,你是同意回日本了?”
    久保美惠叹道:“月,我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而且以我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露面,所有的事情,就只能麻烦你了,也请你转告正一君,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久保集团,等到一切正常后,我会如实兑现爷爷的承诺。”竹下月忙道:“现在先不要说这些,正一他既然答应了帮你,就不会食言,何况久保公司也有他的心血,若非迫于无奈......”说着,竹下月止住话头,再往下说,便要提及以往那些不愉快的话题,二人皆是心照不宣,片刻,久保美惠感激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一切拜托你了。”
    没有追悼会,也没有鼓乐手,王希耀生前怎么也不会料到,他死后的葬礼,竟会如此的冷冷清清,因为没有通知远方的家人,又因为要避嫌,所以除了蒋淑云,就连公司的同事,平日的故友,也不曾来人送送他,世态之炎凉,由此可见一斑,然而,就在蒋淑云一身缁衣站在殡仪馆内,对着丈夫的遗体,深深的三鞠躬,即将与丈夫作最后的告别时,不知不觉,杜慎行居然一声不吭,默默的走了进来,随之鞠躬行礼,神情甚是严肃恭谨,蒋淑云略略一瞥之下,虽然感到诧异,却没有过问。
    杜慎行与王希耀之间的恩怨和矛盾,举司人皆多有所知,作为王希耀的妻子,蒋淑云更是通晓内情,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却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不得不令人心生感慨,蒋淑云和杜慎行尽管也是同事,可素来没有太多的交往,偶尔见了面,也只是打声招呼,她对这个年轻人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他的桀骜不驯,莽撞冲动,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直闯渡边正一的办公室,犯颜痛斥其非,虽说矛头指向了王希耀,但是对蒋淑云而言,倒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杜慎行不乏可爱之处,毕竟丈夫贪心敛财的坏毛病,她是心知肚明的,世事难料,包括蒋淑云在内,谁又能想的到,正是这位王希耀的冤家对头,今天会前来送他一程,倘若躺在冰棺里的王希耀,能够泉下有知,却不知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待到送走了丈夫,蒋淑云抱着骨灰盒,从殡仪馆里出来,便要前去仙子山的望乡公墓,将丈夫正式下葬,杜慎行却主动要求同行,蒋淑云看了看他,这才问道:“杜慎行,希耀以前一直和你作对,你现在不恨他了?”杜慎行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恨的,说起来,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还是王希耀安排给我的,他毕竟也做过我几天领导,我和他也没什么私人矛盾,最多只是工作上的分歧,蒋姐,说句老实话,看到他就这么走了,我心里挺过不去的,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不如就多送送他吧。”蒋淑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望乡公墓位于仙子山的南麓,和牛角湾公园,只隔了不到两里地,时值清明前夕,踏青祭扫的人们,往来不绝,蒋淑云为丈夫挑了一块最高档的墓地,墓旁松柏环绕,郁郁葱葱,黑色大理石的墓碑,光润可鉴,甚是气派,可对王希耀本人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杜慎行帮着蒋淑云,将事先准备好的纸人、纸房、纸车,一一焚化于墓前,蒋淑云伫立良久,望着熊熊的火堆,面色如故,默然无语,看不出有太多的哀伤或悲恸。
    杜慎行将最后一只纸扎,扔进了火堆里,然后站起身,拍拍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火光映得他的脸庞红彤彤的,杜慎行说道:“蒋姐,节哀顺变吧!”蒋淑云点点头,捋了捋耳边的长发,蹲下身子,看着墓碑上王希耀的遗照,说道:“希耀,无论你能不能听见,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知道,你对我始终都是最好的,是我自己太糊涂,太不知道珍惜了,才做出了错事,这辈子就算是我欠了你,今生既然无望,唯有来世再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希望下辈子依然做回你的女人,和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她这一番话,说的情深义重,哀婉凄切,杜慎行在旁听了,都不觉心中一酸,蒋淑云又道:“你买的新房和汽车,还有你这些年的存款,我都会留给你的父母,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他们说,嗯......有些话我说出来,可能你会很不高兴,赖长喜接替了你的工作,我也升职了,做了渠道部的部长,你这么个聪明人,这次却干了件蠢事,你说你傻不傻,拼了自己的性命,反而便宜了别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蒋淑云絮絮叨叨的说个不休,杜慎行陪侍在旁,耐心等候,直至日头偏了西,蒋淑云才缓缓起身,或许是蹲的时间久了,竟有些头晕目眩,踉跄了两步,杜慎行上前一把扶住她,蒋淑云稍稍站定,摆了摆手,微微笑道:“没关系,我是低血糖,已经习惯了!”杜慎行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蒋姐,咱们该回去了。”蒋淑云看着眼前这位帅气的年轻人,笑道:“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希耀错就错在,不会分辨是非黑白,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谁,应该要和谁做朋友,他要是早明白这些道理,也不会走这条路了。”杜慎行笑道:“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和王希耀的性格不符,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本来就很难做朋友的。”蒋淑云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他连我这个做妻子的,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外人了,我现在已经是彻底臭了,不过我无所谓,随便他们怎么骂我都好,我忽然觉得,人一旦放开了,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了不得,倒是你,杜慎行,你今天来这儿,和我这个伤风败俗的坏女人在一起,就不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吗?”
    杜慎行莞尔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就算你和渡边副总那个什么,跟我有关系吗?我做事是本着自己的良心,我当初和王希耀闹得翻了,今天又来这儿送他,也是基于这一点,其实并不矛盾,别人要说什么,我从来不在乎,蒋姐,说了你可能不信,我非常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蒋淑云笑道:“哦,是吗,那你说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杜慎行沉吟了一下,笑道:“那我就直说了,你可别介意。”蒋淑云点点头,杜慎行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不爱王希耀了,你爱的是渡边副总!”蒋淑云脸色大变,喝道:“你胡说......”杜慎行连忙摆手,笑道:“蒋姐,我是实话实说,没有其他什么意思,或许对又或许不对,你要是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好了。”
    蒋淑云怔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还是说说吧,我姑且听听。”
    杜慎行说道:“蒋姐,你现在的心情,就是两个字——矛盾,其实不用我来说,你自己比谁都明白,虽然咱们两个以前没怎么交流过,我对你的了解也不多,不过根据我的观察,若不是你心甘情愿,渡边正一胁迫不了你,而且,他也不是那样的人。”说着,他顿住了,蒋淑云听得入了神,半天才有所察觉,问道:“他?谁?渡边正一?你怎么不说了?”杜慎行笑了笑,又道:“我和渡边正一的关系不好,你都是知道的,我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这次提拔我,我才感恩戴德改了口,要说渡边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有能力,有手腕,更有心机,不过他并不是个龌鹾小人,他要俘获你的芳心,利诱固然会有,威逼倒是未必,你们俩秘密相处了这么久,说完全没有一点感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年前王希耀打了赖长喜,你一气之下住进了招商宾馆,直到春节前才回了家,你不觉得,你从那时候起,就有了和王希耀分手的打算吗?”
    蒋淑云哑口无言,良久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倒能分析的头头是道,真是稀奇事,杜慎行,我不否认我有点喜欢渡边正一,可我和他终究都是有缘无份,他有他的家庭,我也有我的......总之,你说我不爱我的丈夫,你绝对猜错了,我和希耀是大学同学,我们谈了七年的恋爱,才走到了一起,虽然我对不起他,但是我始终还是爱着他,甚至超过爱我自己,这一点我非常的肯定,你们可能不知道,希耀在你们的眼中,或许又贪婪又可恶,可他从来没有对我不好,有时候我心情糟糕,乱发脾气,他都顺着我,宠着我,这么多年来,在我的记忆里,他连一句狠话,都不曾对我吼过!”
    杜慎行耸了耸肩,笑道:“对不起,蒋姐,我并不是要怀疑你们的感情,我只是以一个局外人、旁观者的角度,谈谈我自己的看法,你不要生气。”蒋淑云说道:“我说的这些,可能有点自相矛盾,你毕竟还年轻,等你以后结了婚,真正有了另一半,就能明白了,不过你的话倒不全错,我的确非常矛盾,甚至是迷茫,我......”她看了看杜慎行,欲言又止,皱起眉头,苦思良久,又道:“我......对自己的一些念头,感到害怕......”
    杜慎行问道:“什么念头?”
    蒋淑云踌躇了半晌,说道:“杜慎行,希耀他死的时候,你是在场的,你有没有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二章:夫妻龃龉老马识途

    杜慎行错愕不已,心中突突直跳,说道:“蒋姐,我当时被锁在门外,虽然听的见动静,但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王希耀和久保总经理争执起来,我确实无能为力!”蒋淑云说道:“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不通,久保总经理为什么要希耀去害渡边正一?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杜慎行想着说道:“他们都是公司高层,纵然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也属于正常,不过你要这么说,倒真是有点奇怪!”
    蒋淑云紧跟着问道:“你说,有什么奇怪的?”
    杜慎行见她的目光逼视过来,急忙将视线错了开去,挠着头说道:“我是说,渡边正一和你......的关系这么好,他以前难道没有跟你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吗?”蒋淑云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是指哪方面的事情?”杜慎行笑道:“我纯粹是在瞎猜,作不得数的。”蒋淑云说道:“当然是瞎猜了,这会儿就你和我两个人,说错了也没关系!”杜慎行想了想,扫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王希耀的遗照,顿觉心中生出一丝寒意,说道:“要不,蒋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路上边走边说。”蒋淑云瞧出他的不自在,立时明白过来,也以为当着丈夫的面,谈论这些话题多有不妥,于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凝望着丈夫那张熟悉的面孔,用手抚拭着墓碑,再度默然许久,终于叹道:“希耀,我该走了......”
    入夜,渡边正一帮着妻子打点行装,竹下月板起面孔,始终不发一言,渡边正一想找个话题聊聊,都无从开口,不觉讪讪甚是无趣,自从女儿去了久保美惠那里,竹下月回来以后就是这副模样了。
    渡边正一无奈,只好走到阳台处,点了一根烟,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空气中也是湿漉漉的,好似一场雨又要来临,良久,渡边正一还是忍不住说道:“月,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竹下月依旧悻悻然,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一下,仿佛全没听见,渡边正一走到妻子身边,抓住她的手臂,急道:“月,你骂我打我都行,你们明天就要回日本,你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这样走了,我......我还怎么能安心?求求你了,月,你说句话吧!”竹下月冷冷的看着他,渡边正一不寒而栗,慢慢的将手松了开来,竹下月眼睑微垂,稍稍愣了一愣,然后继续整理行李。
    渡边正一长叹一声,想了想一跺脚,也从床下拖出一只行李箱,摊在了床上,然后打开衣柜,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的抱了出来,塞进箱子里,竹下月瞧着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渡边正一说道:“我也跟你们回日本,以后我、你和北瞳,再也不分开了,什么久保集团,什么公司股份,统统与我无关,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回东京开个料理店,这样咱们一家人,才算是一家人。”竹下月冷笑着说道:“你舍得离开这里?你的地位、权势,还有女人?”渡边正一将手里的衣服丢下,正色说道:“没什么舍不得的,自从董事长去世之后,我就想清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的家人,更重要的东西了,月,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我那都是一时糊涂,我一个人呆在路州,实在是太寂寞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竹下月也撂下手里的物事,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垂头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不是不体谅你,是你做的太过分了,你和美惠不清不楚,我一直都知道,可我说过什么吗?你可是她的叔叔啊,我这还不够体谅你吗?”渡边正一羞愧不已,说道:“对不起......”竹下月摆手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北瞳,作为你的妻子,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没有肚量,大丈夫在外拼搏,有别的女人爱慕,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次死的如果不是仓明君,而是正一君你,你让北瞳以后怎么办?”
    渡边正一讷讷的说道:“我以为......以为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竹下月猛然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的盯住他,说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渡边正一忙道:“月,我不是说你......”竹下月抬手打断他,说道:“我也不是说我,正一君,你的性格我最了解,你和那个蒋淑云私通交好,难道就没有想过,一旦你们俩的事情败露,会招来什么样的祸端吗?不,你不可能没有想过,你从来都不是这样麻木的人!”渡边正一面色微冷,问道:“月,你到底想说什么?”竹下月仰头闭目,陷入了一片沉思,良久,她摆了摆手,似乎要将无尽的烦恼,一挥了之,说道:“算了,算了,我不想说这些了,正一君,我可以不计较你的风流韵事,但是希望你好自为之,切莫玩火自焚,就算你做的事情,再怎么滴水不漏,上帝也能看得见,他一定会惩罚那些胡作非为的奸吝之徒。”
    渡边正一说道:“我没有胡作非为,更不是什么奸吝之徒,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对上帝发誓,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干干净净的,对得起我的良心。”竹下月望着他,半信半疑的叹道:“但愿如此吧,你不用发誓了,我知道你是无神论者。”说着,她起身走过去,将渡边正一的那只行李箱,重新放回原处,又道:“你也别说孩子话了,你答应过雅子夫人,要照顾好美惠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而且眼下的久保集团,正是风雨飘摇,多事之秋,你现在撒手不管,真要难为死美惠吗?”渡边正一说道:“可是......我......”他拉过妻子的手,又道:“可是我也很为难,你以为我要回去东京,都是假情假意吗?月,你要这样想,就大错特错,我是真的觉得累了,为了公司我拼了整整十几年,到头来,我才发现我要的东西,早就在我手里了,那就是你和北瞳,钱赚的再多,对我们来说,也就是个数字游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竹下月心中感动,柔声问道:“你没有骗我吗?”
    渡边搂着她,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像你这样好的妻子,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有今天,是你,竹下月成就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就算我有时候耐不住寂寞,我心里真正藏着的,始终只有你和北瞳。”他捉住妻子的手,慢慢的放在自己的心口,又道:“你可以摸摸,问问这颗心,我有没有说谎,月,请你一定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们俩。”竹下月抚摸着他那平坦而宽厚的胸膛,笑道:“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过,你不用这么极端,不管怎样,你暂时也得替美惠着想一下,替她撑住这个局面,我们这次回去日本,一方面,要安排董事长他们的葬礼,另一方面,美惠还要多花些时间,整顿总公司的事务,这里就只能靠你了,至于以后怎么办,咱们再作商量吧。”
    渡边正一点点头,说道:“我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三月的最后一天,星期一,关淼接到朱汉成的电话,让他来办公室一趟,久保隼、久保仓明以及王希耀的案子,就这么鬼使神差,又毫不费力的予以破获,关淼的心里,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手艺超群的名厨,明明想要做份酸菜鱼,结果做成了水煮肉片,虽然同样可以填饱肚子,口味也差不了太多,但总归鱼是鱼,肉是肉,着实的让人哭笑不得,而且关淼认为,这两件案子的背后,还有许多的疑点,无法解释清楚,不过迫于上峰迅速结案的压力,他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就此作罢。
    朱汉成一见到关淼,甚是礼敬有加,亲自为他递烟泡茶,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非常的不错,寒暄过后,朱汉成哈哈笑道:“老关啊,我早说过,关键时候,还得是你这样的老将出马,这个月你们支队都辛苦了,我已经替你们申请了嘉奖,奖金虽然不多,但主要是荣誉嘛,你再让同事们好好的休息几天,接下来还有重要任务,需要你们再接再厉!”关淼笑道:“朱局,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想把徐黎华那件案子,还交到我这儿来?”朱汉成一愣,失笑道:“不急,不急,我不是说了吗,你们先休息几天!”说着,他叹了口气,在关淼的腿上拍了一下,又道:“沈樑是你带出来的徒弟,按说我是信得过的,不过徐黎华的这件案子,确实也拖得太久了,我昨天问过沈樑,他那儿还是没什么进展,老关啊,你是能人,也是福将,在你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案,这个......”
    关淼忙一摆手,笑道:“朱局,案子我可以接,但是你别这么恭维我,我实在不敢当,不是我为沈樑辩解,徐黎华的这件案子,是有些难度的,证人、证物和破案线索,都是支离破碎的,形不成完整的链条,实话实说,就算我接过来,恐怕也要多费时日!”朱汉成呵呵笑道:“老关啊,我还真没有恭维你,谁不知道你是咱们市局的刑侦一把手,案子要是没些难度,哪儿能显出你的本事,就说我做局长的这几年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破案率一直都是百分之百。”关淼摇了摇头,说道:“错了,我没有百分之百,四年前,陈福来的那件案子,可一直没能结呢。”说着,他皱起了眉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陈福来......陈福来......冯坤......”关淼喃喃的说道。
    朱汉成看着他发愣,问道:“老关,老关,关淼,你想什么呢?”
    关淼怔了怔,见朱汉成盯着自己,于是笑道:“没什么,我是说,我又不是神仙,甭管什么样的案子,掐指一算,就知道谁是凶手了,破案率百分之百?哪个人敢说这样的大话?我不过是运气好一点,就像久保公司这次,算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朱汉成哈哈大笑,指着关淼,说道:“老关,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就算是运气,那也没什么不好,说句实话,久保公司的这个案子,我可真是捏了把冷汗,市委咱就不说了,省厅的老柳,也是盯在我的屁股后头催,还有网络媒体的大肆报道,连国外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一个处理不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我才说你是福将,要是以后的每件案子,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那我这个局长,就可以高枕无忧喽!”
    关淼笑道:“那怎么可能呢?”
    朱汉成又扔了根烟,笑道:“你这人真没点幽默感,我在跟你开玩笑呢。”
    路州机场,包括新任的技术部副部长杜慎行在内,久保公司的一批高层管理人员,由渡边正一所率领,同为久保美惠等人送行,在大使馆人员的协助下,久保隼、久保雅子和久保仓明的棺椁,已经提前运上了飞机,几日不见,久保美惠愈发的憔悴,强打着精神,与众人逐一握手告别,在走到杜慎行面前时,她忽然笑了笑,尽管十分的勉强,也实属不易,久保美惠说道:“谢谢你!”杜慎行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久保美惠忽然情不自禁的抱了抱他,又道:“我这次回日本,时间会比较长,如果我想你了,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众目睽睽之下,杜慎行顿觉十分的尴尬,笑道:“美惠小姐能把我当作朋友,我非常的荣幸,朋友之间通电话,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久保美惠知道他在故意曲解,便黯然一笑,不再多说,竹下月瞧在眼里,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身边的丈夫,渡边正一却仿佛全没有听见,只顾着和女儿互道珍重,渡边北瞳抱着父亲依依不舍,一个劲的央求渡边正一,等到她放了暑假,一定还要来路州,渡边正一自是满口应允不提。
    半个小时之后,众人站在候机厅的玻璃窗前,看着波音飞机呼啸着拔地而起,跃向浩瀚的蓝天,素来坚韧稳重的渡边正一,凭栏伫立良久,竟然不知不觉的湿润了眼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忽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身子已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为爱放手表露心迹

    杜慎言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失眠了,而且接连失眠三四夜,每天都是辗转反侧,直至鸡鸣时分,方才昏昏睡去,卞搏虎见他眼窝深陷、萎靡不振,以为他又遭了魇,便催着他再去拜拜庄映梅,杜慎言却是心知肚明,苦笑不已。
    那日钟智和走后,杜慎言就陷入了困顿,本已抛诸脑后,彻底放手的一段情愫,再次萦绕心头,钟智和的直言不讳,毫无保留的表达了,他对夏姌的爱慕之情,也正因如此,他所说的一切,才是那么的真实可信,钟智和说,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对夏姌正式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除去工作时间以外,他把全部的身心,统统放在了夏姌那里,夏姌起初并不拒绝,而且非常配合,对于钟智和的约会邀请,她都尽量的有求必应,在医院的同事以及朋友们看来,他们俩已是不折不扣的天作佳合了,钟智和也是自信满满,甚至有那么几天,他已经无限畅想起,他和夏姌关于结婚生子、相伴到老的美好未来了。
    问题出在三月十五那天,星期六,又是夏姌的生日,钟智和提前一周,就将这天的行程做了最完美的规划,生日蛋糕、鲜花礼物、烛光晚餐自然一个都不能少,他还偷偷准备了一枚一克拉的钻戒,想找准时机,趁热打铁向夏姌求婚,事实上,一切的进展非常顺利,夏姌对他的精心安排也很满意,她赴宴时还特意穿了一件,钟智和送给她的羊绒外套,并且极为罕见的甚是打扮了一番,至少在掏出那枚戒指之前,钟智和几乎就要以为,他的苦心追求已经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欠缺的只是最后的临门一脚。
    但是,美丽的梦总易破碎,钟智和怎么也不会忘记,夏姌在见到他掏出戒指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彷徨无助、或者惊慌失措,她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迅速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钟智和一眼,钟智和却误会她是因为害臊,所以才如此的羞涩,于是忘乎所以,壮起胆子,用他雄厚的臂膀搂过夏姌,趁着夏姌不注意,飞快的吻住她的嘴唇,“啪”的一声,夏姌惊乱之下,立刻拼命挣脱开去,同样飞快的,给了钟智和一记响亮的耳光,钟智和捂着脸颊,不可思议的望着夏姌,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只可惜悔之晚矣。
    好好的一场生日晚宴,最终不欢而散,夏姌愤而离席,回去了医院,钟智和紧随其后,站在夏姌宿舍的楼下,足足央求了一个小时,夏姌才碍于面子,答应下来与他见面,钟智和不敢再过造次,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请夏姌在医院的花园里走了走,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过后,钟智和才试着解释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没能克制得住自己。”夏姌兀自低头不语,默默走至池塘边的凉亭里,钟智和急忙掏出纸巾,将石凳擦了擦,请她坐下,接着又道:“夏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正,绝不再犯。”
    夏姌沉默良久,抬起头说道:“钟医生,其实应该我说对不起......”
    钟智和吓得面如土色,摆手急道:“不不不,夏姌,我真的错了,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我......”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在,又道:“我可以给你跪下。”夏姌一惊,赶紧拦住了他,说道:“钟医生,你千万别这样,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是成何体统!”钟智和固执的摇着头,说道:“黄金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得到你的原谅,跪一跪又有无妨,只是求你以后不要告诉别人。”说着,他还是要跪,夏姌心中一乐,想笑却极力的忍住了,脸色一沉,说道:“你要跪可以,等我走了,随便你跪到什么时候,而且我最瞧不起,轻易下跪的男人,今后你也别跟我说话了。”
    钟智和闻言,立时站直了身子,垂着手,低着头,一副恭恭敬敬聆听受训的样子,夏姌再也忍不住了,“扑哧”的咯咯笑了起来,钟智和见之欣喜若狂,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在了地上,他腆着脸,憨笑道:“夏姌,我知道你这么的善良,一定会原谅我这个可怜人儿,我太高兴了。”夏姌问道:“你怎么可怜了?”钟智和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还不可怜呀,刚才你那句对不起,我都快要吓死了。”夏姌不解,又问:“我说对不起怎么了?”钟智和说道:“女人说对不起,一般都是反话,大概意思就是你混蛋,你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夏姌一愣,再次咯咯大笑起来,她笑得越开心,钟智和就越放心,眼见着一场风波,就此便要过去。
    谁知,夏姌笑过之后,陡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钟医生,我说对不起的意思,就是对不起,你别想的太多了。”钟智和听着她话里的味道不对,又紧张了起来,说道:“今天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夏姌截断他的话头,又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她缓缓起身走至栏边,望着池塘里倒映的那轮明月,偶尔有鱼翻过,激起星星点点的涟漪,钟智和望着她的背影,感觉十分不妙,果然,夏姌沉思片刻,转身对他说道:“钟医生,对不起,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钟智和目瞪口呆,一颗心直坠谷底,急道:“为什么,夏姌,我们为什么不合适,我认为我们太合适了,无论工作、年龄、爱好,没有一样我们是不合适的,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是多么的快乐吗?”
    夏姌摇了摇头,说道:“我承认你说的都对,我跟你在一起,确实也很快乐,你无时无刻不想逗我开心,只要我开心,你就会比我还开心,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钟智和不自觉的跨前一步,下意识去牵夏姌的手,刚伸了一半,才发觉不妥,忙缩了回来,说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说我们不合适?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两个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幸幸福福,虽然说没什么轰轰烈烈,但真要轰轰烈烈了,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钟智和生性喜欢戏谑,此刻已经火烧眉毛了,他还是免不了嘴贫,夏姌笑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瞒你,我跟你在一起,真的找不到那种感觉,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明白我的心,与其勉强下去,不如早点开诚布公。”
    钟智和急的在凉亭中,来回的疾走几步,一拳捶在亭柱上,说道:“我就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夏姌,要不咱们这样,你别这么快做决定,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夏姌笑道:“我已经说了,真不是你的问题,是咱们没这个缘分。”钟智和说道:“缘分可以培养,感觉也可以慢慢找,咱们有的是时间,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有了爱的人,否则我就......”说到这儿,他忽然愣住了,盯着夏姌问道:“不是吧?你莫非还想着杜慎言?”夏姌忙道:“你胡说什么,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他上次来,我......是把他轰走的。”月色灰暗,钟智和看不清夏姌脸上的神色,但从她稍显窘迫的言语中,已是听出些味道来,不禁心中一阵发紧,问道:“如果不是杜慎言,那会是谁?”
    夏姌微微侧过身,不再看他,说道:“真的没有谁,你是知道的,我从不撒谎。”
    钟智和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没有说你撒谎,感情的事,或许连你自己......”他把下面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差点就为别人做了嫁衣,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又道:“那你何苦这么着急拒绝我呢,这样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夏姌叹道:“如果我不拒绝你,到了将来,你会更伤心,那样才是对你的残忍!”钟智和犹自不肯甘心,说道:“我宁可将来更伤心,也不愿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出局,就算是出局,你总得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吧?”夏姌沉默了一会儿,苦口婆心的说道:“钟医生,你这又是何苦?为什么要逼我呢?”
    钟智和愣了愣,说道:“逼你?不不不,我没有逼你,我只是说,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会为你高兴,咱们还可以做好朋友,可你这不明不白的,就要拒绝我,我实在是想不通,普希金为情决斗而死,好歹还有个对手,死也死的瞑目,我连个对手都没有,岂不是比普希金还要死的冤吗?”夏姌笑道:“你又不是普希金,要什么对手?我才是想不通呢,医院里那么多的漂亮小护士,你就看不上一个吗?”钟智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看不上,我只看得上你。”夏姌莞尔笑道:“那是为什么呢?”钟智和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说道:“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呗,这能有......”他的反应极为迅速,刚说了一半,立刻便明白了夏姌的意思,也不禁自嘲的笑了,想着说道:“哎呀,我还是被你绕进去了。”
    夏姌主动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握了握,笑道:“你刚才说,咱们还可以做好朋友的,是不是真的?”钟智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先不跟你争了,反正你一天没有男朋友,我就一天还有机会。”夏姌诚恳的说道:“真的很对不起,我浪费了你许多的时间,不过,我今天这个生日,还是蛮开心的,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是我莫大的福分!”
    此后的日子里,夏姌果然不再接受,钟智和的任何邀请,虽然见了面,依然十分热情,但在言语举止之间,多了一些客气,少了几许亲密,旁人或者还毫无察觉,钟智和已是满腹的苦涩,尽管夏姌不肯承认,但他已经渐渐意识到,夏姌心里装着的就是杜慎言,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钟智和甚至异想天开,冒充杜慎言的名义,订了一束鲜花,送到夏姌的办公室,以试探夏姌的反应,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只要夏姌的内心,有一点点的波动,钟智和就能从她表情的变化,读出最真实的含义来,其结果却令他相当的失望,夏姌在收到鲜花后,先是惊疑,继而踯躅,再接着惶恐不安,等到钟智和问起她时,她躲躲闪闪的不予正面回答,见实在躲不过去,方才支支吾吾的点头承认,钟智和鼓起绝大的勇气,问了一句他可能将要后悔终生的话:“你......是不是很高兴?”
    夏姌低下头,红霞满面,局促不安的一句话都没说,钟智和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万念俱灰,黯然魂销,浑浑噩噩的离开了那里,然后一个人回到办公室,望着天花板,呆坐了大半天,差点误了一台手术,事后,又被医院领导在会上,点名批评了一通,再罚扣三个月的奖金,夏姌自是知道,钟智和的失常所为何来,心中不觉有愧,犹犹豫豫了几日,终于在一天黄昏,她拦住了钟智和,主动请他吃了一顿饭,席间,夏姌敞开心扉,坦诚了自己的想法——她之所以拒绝钟智和,确实与杜慎言无关,只是不知道杜慎言,为什么还会再送花来,钟智和一边心中打着鼓,一边听她讲述,渐渐的竟投入了进去。
    夏姌说,因为工作的缘故,她和杜慎言认识了三年多,期间虽然来来往往,时常见面,却从不曾有过感情上的接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男人踏实厚道,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鳏寡老人,栉风沐雨,不辞劳苦的奔波返复,实属不易,虽说有工作的性质在内,但夏姌没有见过杜慎言,为此有过一句抱怨,直到老人去世的时候,她还听护士小杨说,杜慎言在太平间里竟然流了泪,当时夏姌就觉得,这人憨直的有点可爱了。
    @wang971201 2017-12-25 14:37:05
    逮到直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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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应该是定播!
    第一百六十四章:真性情甘作月下老

    钟智和天性开朗,虽然感情遭受挫折,但还不至于,自怨自艾的为情所困,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已经自我开解,冷静了许多,而对于夏姌的选择,他则多了几分理解和宽容,毕竟爱情不是算术,没有一套放之四海皆准的定理和公式,让陷入爱之迷茫的人们,自动的对号入座,爱情也不是天枰,非要在两端摆置同等重量的砝码,才能获得均衡,爱情更多的是盲目和冲动,是内心的呼唤,是为之甘于奉献的伟大情怀,刻意寻求利益所在,用心比较彼此间的孰优孰劣,虽不失为明智之举,稳妥之见,却绝非真正的爱情,那不过是绝大多数与爱无缘的人们,退而求其次,聊以自保的心态和技巧罢了。
    钟智和静静的听着夏姌诉说,心中慢慢清明起来,尽管夏姌一再掩饰包藏,他还是能够看出,夏姌对杜慎言的情感,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平淡,钟智和又再度回想起,杜慎言住院的那段日子,夏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表达着她热切和体贴,这哪里还是一个普通朋友的关心,分明就是爱人间的温柔眷顾,想通了这一点,钟智和终于为之释然,暗暗苦笑不已,自己当初既然瞧清楚了夏姌的心思,却又不知趣的横插一足,实在是睁着眼睛打呼噜——昏了头,所幸陷足尚浅,此时抽身未为晚矣。
    夏姌却不知钟智和的这番心境转变,兀自不停的解释道:“钟医生,我真不知道,杜慎言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送花来,上次情人节的事情,我也已经告诉你了,我和他不可能有什么的,我更不可能为了他,才会拒绝你,你千万不要误会!”
    钟智和笑道:“好了,好了,你别解释了,实话告诉你吧,花是我送的。”
    夏姌脸色微变,说道:“你说什么?”
    钟智和又笑:“我说,那束花是我冒充杜慎言送给你的。”
    夏姌倏然起身,禁不住怒道:“钟医生,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做?”钟智和早已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倒不甚紧张,指了指座位,笑道:“你先别急,坐下来听我说完。”夏姌犹犹疑疑的重新落座,钟智和讪讪笑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诚挚的向你表示歉意,不过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你好!”夏姌愠色未消,问道:“你冒充杜慎言送花给我,这就是欺骗,还说为我好?”钟智和笑道:“就算是欺骗,那也是善意的,再说我都已经向你坦白了,足以证明我不是故意的,夏姌,你听我说,你现在就是当局者迷,而我是旁观者清,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真实想法,你看你刚才说了这么多的杜慎言,全是夸奖赞美之词,就好像那个杜慎言,好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都听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却浑然不觉。”
    夏姌的脸颊“腾”的红了半边,细想适才所言,确实如此,越发臊得无地自容,钟智和笑了笑,又道:“不管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他,我只问你一句话,夏姌,你敢对天发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杜慎言吗?”夏姌支吾着说道:“我......我......”钟智和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笑道:“行了,夏姌,你什么都别说了,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从你收到花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难过,不过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这个人来得快,去的也快,五分钟的热度,过两天就没事了,倒是我得劝劝你,别把心事隐埋的太深了,深得连自己都快看不见,其实我早该明白,你和杜慎言都属于一类人,你们俩最大的毛病,就是面对问题顾虑太多,就说你吧,夏姌,如果我没有猜错,要不是那天我冒冒失失的吻了你,你也不会狠下心来拒绝我。”
    夏姌解释道:“我不想......”
    钟智和再次打断她,笑道:“你不想伤害我,是不是?这才是症结的所在,不仅如此,你为了不伤害到别人,宁可自己跋前疐后,上下两难,我不知道你和杜慎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和观察,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夏姌急忙分辩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瞎猜,我和他......没......没有......”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不可闻,钟智和呵呵笑道:“夏姌,你连撒谎都不会,还要我怎么说呢?”说着,他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搓搓手,又道:“算了,算了,既然我钟智和做不成张生,那就做一回红娘吧,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跟杜慎言说。”夏姌急道:“别,你别......”钟智和莞尔笑道:“你到底想要怎样?”夏姌心绪稍定,抬头说道:“钟智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最好别管!”钟智和笑道:“那你是承认喜欢杜慎言了?”夏姌说道:“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其实钟智和直到此时,依然抱着一丝侥幸,不断地试探夏姌,但见她如此答复,已知她的心意确属杜慎言无疑,虽然面上笑容不减,心中还是刺痛了一下,于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抬手叫来服务员结账,夏姌抢着要掏钱付款,却被他“狠狠”的拦住了。
    虽说甘作红娘牵嫁衣,只是钟智和一时信口之言,事后想来,也无不可,不过,钟智和再豁达,再开朗,亲手将自己深爱的女人,送到别人那里,终究不是个滋味,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足足纠结难受了好几天,钟智和方才挥剑怒斩情丝,决定为爱牺牲一回,或许这就是爱的代价,在开车去北九里的路上,钟智和无限回放这首张艾嘉的歌曲,然后泪流满面。
    昨天有事,不好意思,今天补上!
    爱情无疑是痛苦的,只有痛入骨髓了,才能大彻大悟,爱情无疑又是甜蜜的,只有患难与共了,才能体会至深,杜慎言因为痛入骨髓过,所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既不敢相信钟智和的所言,又为上次情人节的出糗,犹悸于心,以他如今的年纪,再也不可能,像年轻时的那会儿,抱着爱情比天大的心态,冲破一切的枷锁桎梏,战了败,败了战,勇往直前,死不旋踵,因为现实已经无数次的教育过他,为爱不顾一切的后果,往往是头破血流。
    在沉寂了数日之后,杜慎言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他宁可将钟智和的话,当作一场笑谈,不愿意再次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宁放过,勿做错,这是他长久以来,渐渐强迫自己形成的习惯,不过,四月一日愚人节的上午,杜慎言突然接到了一封快递,竟然是钟智和寄来的,里面放着当天晚上俄罗斯马戏团的门票,外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仁至义尽,兄自处之——寥寥数字,杜慎言立刻便明白过来,这是钟智和在撮合他与夏姌,不禁心中一热,却又惶恐不已,去吧,也不知夏姌是个什么态度,莫要再闹得灰头土脸,不去吧,不但辜负钟智和的一片好意,说不定还要伤及夏姌的颜面,着实踌躇不已,最后还是谢春芳瞧见了,在旁劝道:“杜哥,你先别想的太复杂,就算是朋友,也是应该去的。”杜慎言深觉有理,这才收拾心情,准备了一下,又跟金安生借来那辆捷达车,下午四点刚过,就从营业部出发了。
    夏姌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拿到了这张门票,恰逢钟智和当日轮休,她打了个电话询问,钟智和推说是朋友送的两张门票,而且这家俄罗斯国家马戏团,在麋林只演出三场,难得的机会,不去看看太浪费了,要她晚上直接去现场见面,夏姌没有多想,当即应承了下来。
    晚上六点十分,夏姌提前到了展览馆的门外,又打了电话给钟智和,钟智和说他已经在里面了,夏姌于是毫不怀疑,径直进去按票索座,刚刚找到座位,便看到杜慎言坐在旁边,她顿时惊愣住了,心中“砰砰”直跳,就觉得一阵头晕气滞,下意识的转身要走,却因行道狭窄,被后来的观众挤在了当中,一时进退失据。
    杜慎言起身叫道:“夏......夏医生......”
    夏姌看都不看他,拼命挤过人流,向外疾走,杜慎言见状,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夏姌微微一挣,便停了下来,杜慎言说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要知道你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来了,你要不想看到我,那还是我走吧!”夏姌面无表情的低头不语,杜慎言略一点头,就要错身而去,刚刚只走出去两步,便听到夏姌细弱蚊语的说道:“你......等等......”现场嘈杂声不断,这几个字杜慎言听在耳中,却有如惊雷,他迟缓了脚步,心中亦是移山倒海,乱成一团,夏姌接着叹道:“算了,你也别走了。”
    杜慎言转过身,说道:“那你......”
    夏姌还是不肯看他,掉头回去了座位上,杜慎言茫然无从,呆立了半晌,方才尴尬不已的走到夏姌身边坐下,两个人各揣心事,尽皆默然良久,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觉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可谓难受之极,虽然整场的马戏表演,极尽精彩纷呈,杜慎言却什么都没有瞧进去,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夏姌的任何举动,哪怕夏姌咳嗽一声,他都要莫名的紧张焦灼,担心因为自己的唐突,使得他们之间本已岌岌可危的友谊,再次出现巨大的裂缝。
    就在这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杜慎言跟在夏姌的身后,随着人流往外走,来到展览馆的门外,天上不知何时,已经下起蒙蒙细雨,两个人都没有带伞,杜慎言终于寻到了话题,试着问道:“夏医生,我开了车的,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嗯!”夏姌点头应了一声,忽然又问:“你买车了吗?”
    杜慎言讪讪笑道:“我哪儿有钱买车,我是跟安生借的。”就这么一问一答,夏姌瞧着他笑了笑,二人均觉得气氛为之一缓,杜慎言引着夏姌往停车场走,一边走着,一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夏姌轻声问道:“你笑什么?”杜慎言笑道:“我在笑我自己,呆头呆脑的尽干傻事,其实咱们两个做朋友,就是最好的。”夏姌笑着没说话,杜慎言又道:“还有钟医生也挺有意思,早上用快递把票送给我,他心倒是好心,人也是个好人,就是有点牛不喝水强摁头的感觉,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我的不对,要不是我把事情想左了,咱们也就......”
    夏姌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便问道:“也就什么?”
    杜慎言摇了摇头,憨笑道:“咱们也就不会闹得生分了,夏医生,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向你郑重的道歉,你放心,以前咱们什么样,以后依旧什么样。”说着,他走到捷达车的旁边,打开右侧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夏姌顺势坐了进去,杜慎言绕到另一边,钻进车里,拉好安全带,点火发动,笑着又道:“说起来,我住院的那段时间,真要多谢你的照顾,要不是有你在,我哪儿能恢复的这么快?”
    麋林街市夜景的绚烂,比之路州更加缤纷夺目,杜慎言特意绕了点道,从主市区的繁华地段经过,一来可以欣赏风光,二来也为他们多留出些时间,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友谊之桥,好不容易刚刚复建,不如趁机一鼓作气,与夏姌多拉近一些距离,夏姌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一边和杜慎言搭着话,一边饶有兴趣的望着窗外,行至棋牌街的路口,夏姌指着不远处一排吃食摊,笑道:“我肚子饿了,你饿不饿,咱们吃点东西吧。”杜慎言自无不允之理,忙不迭的靠边停了车,二人走了走,挑了个陕西名吃的摊位坐下,要了两份臊子面和几个馍馍,便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
    夏姌没吃晚饭,确是饿得狠了,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捏着馍馍,吃相极为不雅,杜慎言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才三两下,那碗臊子面已经不见了一半,杜慎言辣的热汗直流,接连擤了几回鼻涕,待到抬起头来,发现夏姌正盯着他看,不觉甚是狼狈,忙扯过面纸擦嘴,讪讪笑道:“我在家吃面都这样,习惯了!”夏姌不以为甚,也扯了张面纸揩手,笑道:“我也不是斯文人,咱俩谁都别说谁,上次和钟智和吃饭,他还笑话我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逢酒会悄默改言行

    次日中午吃过饭,杜慎言去金安生的家中还车,把车开到金家的门外,便见三四辆豪车停在那里,他从捷达里面钻出来,不由得打量了几眼,金安生已在门内瞧见了他,笑呵呵的迎了出来,揽着他的肩膀就往里走,笑道:“真是赶巧了,我二叔、三叔他们今天来做客,你正好见见。”金安生口中的二叔和三叔,自然就是金广和金晟,杜慎言虽不愿与这些江湖大佬多有接触,可是既然撞上了,又不能刻意的避开,只好笑了笑,随着金安生进门。
    客厅里坐了满满一桌,除去金昊、金广和金晟三兄弟,便是各自的亲属家眷,彼此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显然没有一个外人,杜慎言顿觉有些尴尬,金安生先替他做了介绍,然后寒暄一番,便拉着他在下首一个位置坐定,又为他添了碗筷斟了酒,金广因为儿子金安延的事情,所以对杜慎言格外留心,杜慎言也是心中有愧,便主动端起杯子,欲敬金广一杯酒,金广皱眉说道:“我大哥在这儿,你这第一杯酒,难道不应该先敬他吗?”
    杜慎言闻言一愣,没想到金广竟然如此拘礼,急忙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懂礼数,还请二叔见谅。”说着,他便转向金昊,还没说话,却听金广又道:“一杯酒怎么能敬两家,按照咱们这儿的规矩,你要敬我大哥的酒,必须先把这杯罚了,然后重新再斟过,那才是道理。”金安生见状,起身来打圆场,笑道:“哎呀,二叔,你这么多的规矩,恐怕要把人吓着了,得得得,杜哥这杯酒,我算友情赞助了。”金广呵呵笑道:“安生啊,怎么你就友情赞助了,你是打算替他罚了这杯酒啊,还是打算替他敬你老爸呀?”杜慎言听他口气不善,知道他在有意为难自己,便不多言,仰头喝了杯中酒,接着又斟了一杯,端起来,抹了抹嘴巴,笑道:“二叔说的对,是我太疏忽了,伯父,我先敬你一杯,祝你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八江!”金昊哈哈大笑,与杜慎言举杯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金安生抚掌笑道:“好啊,杜哥,够爽快,来来来,先吃菜过个桥!”
    金广一摆手,笑道:“慢!安生啊,你先一边呆着去,我和你这位杜哥还有几句话说,杜慎言,不知者不罪,你不是咱们道儿上的人,不懂得规矩,也是情有可原,那我现在就教教你,首先,这敬长辈的酒,除了讲究长幼有序,还得要诚心诚意,什么叫诚心诚意,就是敬酒必须连着敬,中间可以喘口气,但是不许吃菜过桥,你明不明白?”金昊瞧了瞧金广,似有相劝之意,却被金晟在桌子底下戳了戳,示意他不要过问,于是笑而不语,金安生却不知情,吃惊的问道:“二叔,咱们哪儿有......”
    金广瞪眼打断他,说道:“闭嘴!”
    金家常用的酒盅,都是一两开外的容积,杜慎言连着两杯下肚,便已有三两之多,金广临时编出这些所谓的规矩,想要他的难堪,杜慎言当然心知肚明,他暗自思忖,为了我的那些事情,人家耗时耗力,还搭进去一个儿子,心里头不舒坦,也是人之常情,好在自己是吃过饭来的,肚子里头打了底,多喝几杯倒也无妨,他酒量本就极佳,更是有恃无恐,当即笑呵呵的又斟满一杯,笑道:“行,二叔,你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这是我敬你的一杯酒,祝你春风得意,龙马精神!”说完,刚斟满的那杯酒再次见了底。
    如此这般,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杜慎言依着金广所言,将桌上众人,几乎敬了一个遍,金安生在旁睁眼瞧着,不禁暗暗乍舌,屈指一数,杜慎言足有一斤的白酒下了肚,金昊眼见差不多了,再任凭金广胡闹,只怕会闹出麻烦,便即笑道:“好了,好了,慎言啊,你也是够实诚的,你不知道,安生这个二叔啊,就是爱开玩笑,你快坐,快坐,赶紧喝点汤!”
    始终没怎么说话的金晟,这时咧嘴笑道:“二哥,你这下该服气了吧,都说后生可畏,真是一点不假,咱们这些老人家,风光不起来喽!”金安生笑道:“三叔,瞧你这话说的,你是老人家吗?有几个老人家,像你这样潇洒的,踢足球、玩飙车,没事就去国外溜一圈,三婶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说你把家当旅馆,心血来潮才会回家住一晚,平时连个人影都捞不着,听说上次还泡了个洋妞。”金安生的三婶笑道:“哎,安生,你三叔还有这码子事?我怎么不知道?”众人满堂哄笑,金昊一口茶全喷在了地上,金广也是笑得打跌,金安生的母亲和二婶,更是捂着肚子直叫疼。
    金晟却是泰然自若,指了指金安生,笑道:“就你小子话多,你三婶要是跟我闹离婚,我就找你算账!”金安生的三婶笑道:“你那点个没出息的德性,还用安生说吗?我才懒得理你呢,你倒是得管管安枫,她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金晟慢慢的呷了一口酒,睨着眼,问道:“安枫怎么了?”三婶说道:“还能怎么了,不就是跟老武家的那小子嘛,我说话她又不听,你看今天咱们来大哥这儿,死丫头连个电话都没有,真是养种像种,我都快被她气死了。”金昊问道:“老武家?哪个老武家?”金广说道:“以前咱们老家村口的武裁缝,他们家的儿子,现在在和安枫谈对象呢!”三婶忙道:“什么谈对象,谁同意了?是老武家那小子缠着安枫呢。”
    金晟将酒杯一顿,说道:“你打个电话给安枫,叫她半个小时内,必须赶到这儿,否则她就等着为那小子守寡吧!”此言一出,杜慎言打了个激灵,看着桌上众人都没什么反应,心道,乖乖,这金家人真是够狠啊,动不动就要杀人,看来以后还是少往来为好,他这边正想着,三婶冷笑着说道:“你就知道说这些狠话,你多花些时间在安枫身上,不就没这些事了吗?你自己说说,安枫从小到大,你关心过她多少的,你连她上几年级都不知道,接孩子放学都能搞错了地方。”金晟呵呵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她可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我就是个粗人,你要让我管,我早就灭了那小子了。”
    金广咳嗽了一声,说道:“老三,咱们这是在家里说的话,你别怪二哥我多嘴,你这个混不吝的脾气,真是得改改,杀人的事情,能随便说着玩吗?”金晟笑道:“二哥,我没有说着玩。”金广说道:“就是因为你没有说着玩,所以我才要提醒你,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打打杀杀的解决不了问题,我看三妹说的是正理,你得多花点心思在孩子身上,不要整天吊儿郎当的,锅不热饼不靠,你好好的和安枫谈谈,沟通沟通,感情投资比你给她钱,让她挥霍无度要有用。”金晟笑道:“二哥,道理我都明白,可你也知道,我不像你和大哥,有儿子帮着操持,我就安枫一个丫头,里里外外那么多的事情,哪一样不得我亲自过问。”他从包里掏出护照来,举着又道:“你看,过两天我就得去趟俄罗斯,真的没有时间。”
    金昊问道:“老三,你去俄罗斯做什么?”
    金晟神秘的笑道:“谈点小生意。”
    金广却起了疑心,说道:“你去俄罗斯谈生意?我怎么不知道的?什么生意?能说出来听听吗?”三婶撇嘴说道:“拉倒吧,大哥,二哥,你们还真信他的话,他指定就是溜出去吃喝玩乐嫖女人。”金晟急道:“哎,你什么意思啊,安生开几句玩笑,你还当真了?生意上的事情,你懂什么,去去去,没事打你的麻将,少在这儿罗里吧嗦的。”金广看着他们夫妻斗嘴,沉吟了一下,又道:“老三,我再多说一句,不管你谈什么生意,我的规矩你是晓得的。”金晟一愣,挠头憨憨笑道:“二哥,你自个儿都说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世道早就变了,哪儿来那么多的规矩,要是什么都按规矩来,那咱们就干脆都别做了,老老实实的在家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更好吗?”金昊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跟着说道:“金晟,话不是这么说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生意是要做,但不能够伤天害理,我同意你二哥的说法,有些老规矩,咱们该守的还得要守!”
    金晟瞧了瞧他这两位哥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举杯说道:“谢谢大哥、二哥的教诲,我一定记着,我去俄罗斯,真就只是谈些小生意,看看那里的家具市场,来来来,咱们哥仨也碰一杯,我先干为敬。”金昊与金广对视了一眼,亦端起杯子笑道:“俄罗斯还有家具生意做吗?我倒是孤陋寡闻了。”金广没有说话,陪着他们喝了一杯,金晟放下杯子,吃了一口菜,继续说道:“有啊,怎么没有?这老毛子啊,就知道玩那些粗大笨的重家伙,民用设施几乎就是空白,咱们中国产的家具,在他们那儿不知道多受欢迎呢......”
    中午一顿酒,只吃到下午三四点才算结束,众人陆陆续续的相继散去,杜慎言饶是酒量颇高,也喝得歪歪扭扭,脚下发虚,金安生拖着他来到茶馆,特意叫了一壶葛花茶,杜慎言呼着酒气,连喝了三大杯,才觉得腹中好受了些,金安生亦是醉眼惺忪,嘴里嚷嚷着,就要打电话叫佘丽敏和吕蕴彤过来,杜慎言虽然喝得高了,但神智还是十分清醒,急忙拦住了,摆手说道:“兄弟,别......别叫她们,咱俩聊聊就得了,你那个二叔啊,今天可把我害惨了,下次再有这种场合,你千万别拉上我,我真吃不消。”
    金安生斜靠在沙发上,呵呵笑道:“其实我二叔人不坏,就是古板了些,你不要以为他是有意为难你,实话......跟你......”他打了个酒嗝:“......跟你说吧,他瞧不起的人,根本理都不会理,更别说和你喝......喝酒了。”杜慎言笑道:“这么说,你二叔是瞧得起我喽,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别瞧得起我,这样我还能少喝几杯!”金安生又连打了几个嗝,吃吃的笑道:“杜哥,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你的酒量确实厉害,小弟我甘......甘拜下风,我对你的仰慕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杜慎言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说道:“你少奉承我,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前头那六七杯喝完,我就快要吐了,可当着你们家那几位长辈的面,怎么说也得死撑着呀。”
    二人说笑了一阵,边喝边聊,其间添了两回水,葛花茶都快喝的没味了,看着窗外日落西山,金黄炫目的阳光打在玻璃窗上,甚是耀眼,杜慎言的酒已经醒了大半,金安生却依然兴奋难抑,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女人身上,金安生笑道:“杜哥,我问你件事,你可别生气啊。”杜慎言摇摇头,笑道:“咱们是兄弟,随便问吧。”金安生笑道:“我一直觉得纳闷,你说你一个人在麋林,平时也不见你出去耍耍,你要是寂寞了咋办呢?”杜慎言一时没回过神,说道:“什么寂寞了?我不寂寞呀。”金安生嘿嘿一笑,左手捏了个圆圈,右手食指往里戳了戳,说道:“我是说这个。”杜慎言恍然大悟,顿时笑岔了气,说道:“你小子脑子里,怎么全是这些玩意?”金安生笑道:“这不是随便问问吗,要不这样,今天趁着高兴,一会儿我叫她们两个出来,你也开开荤。”
    杜慎言脸色稍变,想着叹道:“安生啊,你把我当作好兄弟,我心里感激不尽,可是我要劝你一句,俗话说,奸出人命穷出贼,你要玩女人,随便怎么都行,有夫之妇你还是不要碰的好。”金安生点点头,笑道:“杜哥,你不就是说吕蕴彤嘛,这话怎么说呢,不是我一定要碰她,只不过......”杜慎言笑道:“只不过太刺激了,你舍不得?是吗?”金安生怔怔的望着他,感觉有点诧异,杜慎言又道:“你看着我干吗?我说错了吗?”金安生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刺激感。”说着,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又道:“不过,杜哥,不知道是我太敏感了,还是你真的变了,你以前说话,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杜慎言也是为之一愣,想了想,金安生说的倒是实情,莞尔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嘛,这有什么奇怪的。”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忽来讯闻变归路州

    杜慎言确实有些变了,这一点他自己都有所感觉,金安生和吕蕴彤私通媾好,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若是放在半年之前,他肯定会苦口婆心的再三劝阻,但时至今日,心境却大不相同,特别是春节期间,自与张茗一晤,张茗的好多话,时常在他脑海里萦绕回转,越想越是觉得大有哲理可寻,细说起来,金安生和吕蕴彤勾搭上了,起因不正是缘于自己吗?要是没有自己的所谓好心,想当然的调解别人家事,又怎会生出这些麻烦,由此可见,好心未必就能办成事,往往还要适得其反,正所谓上德若谷,大白若辱,杜慎言便又多了几分心得,所以,面对金安生的存疑,他不想解释太多,劝善之言,也只是点到为止。
    于是,杜慎言再次岔开话题,又说起上次从天而降,失而复得的一万多元,根据金安生的分析,送钱给他的那人,一定就是杀死徐黎华的凶手,杜慎言事后想来,确实不无道理,故而守口如瓶,除了卞搏虎外,谁都没有再提及,好在卞搏虎甚少与人接触,更不喜欢多嘴多舌,杜慎言倒无需太多担心,今日重提此事,金安生皱了皱眉,说道:“杜哥,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我是猜不出来的,不过那人虽然神秘,但应该对你没有敌意,相反和你可能还有些交情,否则何至于如此帮你。”杜慎言点头叹道:“理是这么个理,我也仔细梳理过,可就是想破了天,也想不出我有哪个朋友,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人嫁祸,千里送财,还一点痕迹都不留,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情节,太不可思议了。”
    金安生想着笑道:“我看呀,你也不要胡乱猜测了,人家既然这么做,就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你猜了也是白猜,还不如多留点心思,想想你和夏医生的事呢。”杜慎言咧嘴一笑,摇头说道:“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和夏医生就是朋友,别的事情我也不敢多想了。”金安生捅了捅他的胳膊,笑道:“我都忘了问了,昨天你们俩咋样了,夏医生还在生你的气吗?”杜慎言笑道:“那倒没有,咱们和好了。”他将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金安生笑道:“你们吃完夜宵,没有再去逛逛?”
    杜慎言愣道:“逛逛?逛什么呀?”
    金安生笑道:“逛街呀,你还能带她逛窑子不成?”
    杜慎言说道:“没有,吃完了我就送她回了宿舍。”
    金安生问道:“是她主动要求的?”
    杜慎言想了一下,说道:“这倒没有,不过那么晚了,我当然要送她回去了。”
    金安生失笑道:“杜哥,你真够可以的,夏医生先提出吃夜宵,然后又不提回去的事,这不摆明了,想要跟你多呆会儿吗?也就是你这种,天下第一号的大笨蛋,傻不拉唧的赶着送人家回去,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吗?”杜慎言两手一摊,急道:“我们没有谈恋爱,你怎么不明白?”金安生笑道:“是我不明白,还是你不明白?谈恋爱这种事,难道还要明火执仗的昭告天下?你知我知,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不行,不行,杜哥,看来我得给你上上课,你这情商也太低了,这女人啊,甭管什么样的,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能做不能说。”
    “能做不能说?”杜慎言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金安生身子往前一倾,笑道:“能做不能说,就是指你和女人在一起,有些事情你只管做就是了,比如拉个手,亲个嘴,甚至去宾馆开房间,千万不要把话挑得太明,就拿夏医生打比方吧,她心里就是再喜欢你,再想和你在一起,现在这个时候,她嘴上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杜慎言愣了半晌,咧嘴笑道:“你少忽悠我吧,我上次就是被你们忽悠的昏了头,情人节送花送巧克力,结果咋样,劈头盖脸的,被人家轰了回来。”金安生啼笑皆非,说道:“轰就轰呗,夏医生脸皮薄,轰你个一两回也没啥,重要的是你不能泄气,再接再厉,奋斗不止,大不了给她打完左脸打右脸,多大点事!”杜慎言笑道:“我又不是上帝,干嘛给人家打完左脸打右脸,得了,得了,你别说了,我自己有数,不用你跟着瞎搀和。”
    话音未落,杜慎言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号码,顿时慌乱了起来,金安生喝着茶,瞧他神色不对,问道:“谁的电话?”杜慎言苦笑道:“夏医生的。”金安生连忙把茶杯放下,催促着笑道:“不是吧,这么巧,那你傻愣着干嘛,快接呀,一定有好事!”
    杜慎言接通了电话,刚刚听了两句,脸色已是为之一变,说道:“现在吗?那好,你在医院等着,我这就赶过去......没事......没事......你别太担心......”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立时起身,对金安生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你那辆捷达车,我还得借用一下。”金安生掏出车钥匙递给他,问道:“夏医生怎么了?”杜慎言将钥匙揣到上衣口袋,说道:“夏医生没怎么,是她妈妈被车撞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我要立刻送她回路州。”
    金安生跟着起身,说道:“那还说什么,赶紧走,哦,对了,你中午喝了酒的。”
    杜慎言说道:“这会儿好多了,应该不碍事,谢谢你了,安生!”金安生一边叫来服务员结账,一边说道:“杜哥,我这车你就留着用吧,暂时不用还我了。”杜慎言顿时一惊,说道:“那怎么可以?”金安生掏着钞票,将两百元塞给服务员,笑道:“怎么不可以,告诉你吧,我已经换新车了。”杜慎言愣了一愣,也不及再跟他细说,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金安生在后叮嘱道:“路上开车小心点,千万别急着赶时间!”
    杜慎言先去镇上的加油站,加了满满一箱油,又打电话去营业部,说要请假两天,回路州一趟,请谢春芳代为照应,谢春芳自是满口答应不提,赶到肿瘤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夏姌站在医院的门口,不停的张望,见到杜慎言的捷达车,拉开车门坐上来,就闻见了满车厢的酒味,惊道:“你喝酒了?”杜慎言一边打着方向,一边笑道:“中午是喝了一点,没关系的。”夏姌急道:“什么没关系,你这么大的酒味,要是被交警查到了,那还得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大白天没事做,喝什么酒呀,这不存心耽误事吗?算了,算了,你还是停车让我下来,我叫钟智和陪我回去。”
    夏姌的这几句责备,虽说好没道理,杜慎言听在心里,却觉得既愧疚又欣喜,显然夏姌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杜慎言忙道:“别......别......夏医生,你看我来都已经来了,再回去也不合适,你放心,我路上一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交警查到的。”他说的也是无根无据,甚是可笑,夏姌心肠一软,想着叹道:“那好吧,我也是太着急了,你不要介意!”
    当下二人即刻上路,马不停蹄,总算有惊无险,经过六个多小时的奔波劳顿,直达路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时,已是次日凌晨一点左右,据了解,夏姌的母亲于晗冰是在菜市场的门口,被一辆奥迪轿车所撞,人被抛出去,足有七八米之远,连对方车辆的挡风玻璃,都被震得粉碎,夏姌从她三姨那里,得知了这个讯息,怎不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母亲的身边,可是当她火急火燎赶到母亲的病房,猛地推门进去时,却看见于晗冰侧身朝里安然入睡,听见脚步声响,于晗冰似有惊觉,转身瞧时,就见到女儿风尘仆仆、焦急万分的站在床前,她不由得又惊又喜,笑道:“夏姌,你怎么回来了?”
    亲眼得见母亲安然无恙,夏姌久悬着一颗心,顿时落了地,喜出望外的流出眼泪,抓住于晗冰的手,说道:“妈,你没什么事吧?”于晗冰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掀开被子,又拍了拍腰板和腿,笑道:“没事,你瞧,什么事都没有,一定是你三姨她们打的电话吧,我叫她们不要通知你,她们非不肯听,瞧把你急成这样。”说着,她瞥见站在夏姌身后的杜慎言,微微一愣,问道:“夏姌,这位是你的朋友?”杜慎言也瞧了出来,于晗冰无甚大碍,于是笑了笑,跨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是的,阿姨,我叫杜慎言,是夏医生的朋友,我也是路州人,不过和夏医生一样,现在都在麋林上班。”
    夏姌坐在了床边上,看了一眼杜慎言,嗔道:“谁问你这么多了?”
    于晗冰朝杜慎言略一点头,拍着夏姌的手,又笑:“你三姨那个人呀,就是喜欢咋咋呼呼的,不过也怪不得她,我刚被撞下来的时候,自己都吓懵了,结果送到这儿一检查,你猜怎么样?”夏姌虽然已知母亲平安无事,可心中依然突突直跳,问道:“怎么样?”于晗冰呵呵笑道:“还能怎么样?啥事没有呗,就是腿上破了点儿皮,要不是你们老主任不放心,非要我留下来观察一晚上,我早就回家睡觉去了。”夏姌揭开母亲的裤腿,果然有两处敷了纱布,笑道:“是应该观察的,有些毛病,当时是瞧不出来的,片子都拍过了吗?”
    于晗冰笑道:“拍了,都在老主任那儿。”
    忽然,房门一动,护士小杨走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夏姌,高兴的又蹦又跳,她也是认识杜慎言的,瞧着他们俩笑了笑,说道:“夏姐,我刚才听小吴她们说你来了,我还不相信,我想最快也得明天吧,想不到你还真回来了。”夏姌笑道:“我只知道我妈被车撞了,又不知道具体情况,心里一着急,便连夜赶回来了。”小杨笑道:“现在放心了吧!”夏姌笑着点点头,小杨又道:“那行,你们先聊,我今天夜班,还有点事。”杜慎言见状,连忙跟着说道:“哦,夏医生,要不我也先回车上歇会儿,你和阿姨多聊聊,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就可以了。”夏姌也不挽留,将他二人送出门外,转身回来时,于晗冰已经躺回到了床上,夏姌靠着床边坐了,替母亲掖了掖被子,笑道:“妈,你福大命大,不过以后出门,还是多看着点路,现在街上的车越来越多,你别指望他们会让着你,你得自己小心点,能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咱们不赶时间。”
    于晗冰望着女儿,心中甚是慰藉,笑道:“你呀,现在说话的腔调,真跟你爸那时候,是一模一样的,行了,妈以后会小心的,妈还想着看到你,早点成个家,给妈抱个外孙呢,哎哎哎,你就是这点不好,每次我一说这事吧,你就不爱听。”夏姌往床边挪了挪,搂住母亲笑道:“哪儿有,我没不爱听啊。”于晗冰抚着女儿的头,笑道:“刚才陪你回来的那个杜慎言,是不是......”
    “不是!”夏姌矢口否认,说道:“妈,你别瞎猜,我们是朋友!”
    于晗冰笑道:“朋友也分好多种,你们是那一种呀?”
    夏姌说道:“反正不是你猜的那一种。”
    于晗冰笑容更甚了,说道:“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心里头在想什么,还能瞒得过我?这人虽说年纪不小,可看上去还算实诚,你要是看上他了,妈不反对!”夏姌推了推母亲,嗔道:“妈,我都说了不是了,你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好,我跟他不可能的。”于晗冰问道:“为什么?”夏姌说道:“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没有为什么?”于晗冰又笑:“不是妈乱点鸳鸯谱,妈是瞧穿了你的心思,你跟你爸都是一个性格,心里头什么样,脸上就是什么样,就你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表情,妈是不会看错的。”
    “妈——”夏姌脸上飞红,嗔怪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回来看你了。”
    于晗冰呵呵笑道:“哟哟哟,我女儿的面子这么薄呀,那行,你只要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可能,妈就不说话了。”夏姌瞥了母亲一眼,想着叹道:“他离过婚的。”于晗冰不禁吃了一惊,说道:“你说什么?他离过婚?”夏姌点点头,说道:“他不仅离过婚,还有个孩子,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你说我们还可能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多踟蹰不知母开明

    母女之间,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夏姌忐忑不安的低头不语,不敢再看母亲,于晗冰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她十之八九笃定女儿钟情的这个男人,不但是个二手货,而且还跟了个拖油瓶,这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其它且不说,女儿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硕士生,又是人民医院的业务尖子,前途未可限量,模样儿虽不敢说倾国倾城,但也算是秀外慧中了,以她这样的条件,最后却嫁了个二婚男,去给人家当后妈?
    于晗冰沉默良久,说道:“不可能!”
    母亲如此这般的表态,夏姌虽然早有所料,但是一颗心还是如坠千丈之崖,可话是自己说的,她也不好再改口央求母亲,只得随之点点头,神情却不由自主的落寞下来,于晗冰仔细瞧着女儿,皱了皱眉头,又道:“你是怎么想的?”夏姌一惊,抬头便见母亲盯着自己,不由得慌了神,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我没有想......我听妈的。”于晗冰仰头朝天,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听妈的呢?”夏姌听着母亲的语气,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忙道:“妈.....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说不能商量吗?”
    于晗冰淡淡的一笑,拉过女儿的手,说道:“夏姌,妈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的感觉,若按妈的想法,我的女儿这么优秀,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确实太委屈了,可是,要她嫁个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岂不是更委屈了?所以,妈才问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是真心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就算离过婚,其实也没什么。”夏姌完全的惊怔住了,在她一贯的印象中,母亲慈祥却固执,谦和却倔强,她这样的一种性格,怎么可能如此开明?夏姌不知所措的踌躇难言,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晗冰拍拍女儿的手,目光幽幽,深情的说道:“我记得我和你爸认识的时候,你外公是一万个不同意,他很不喜欢你爸,他认为你爸这个人死脑筋,说话做事古古板板,没一点机灵劲。”夏姌莞尔笑道:“不会吧,我爸挺帅的呀。”于晗冰摇头笑道:“你外公可不管他帅不帅,你知道吗,你爸第一次进我家门,你外公叫他喝酒,他说不喝就不喝,谁劝都不行,一滴也不喝,甚至连你外叔公的面子都不给。”夏姌知道外公是个好酒之人,不由得咯咯笑道:“那外公肯定生气了,后来咋样的?”于晗冰笑道:“后来呀,你外公就再也不肯让他进门了,一直到我和你爸结了婚,你外公虽然去喝了喜酒,却始终沉着个脸,逢人便说他的大女儿,嫁了个不开窍的大傻子,气得我足足三个月,都没回家去看他。”
    夏姌哈哈大笑,又浮想联翩,脑海里显现出父亲的模样,于晗冰继续说道:“再后来,你爸主动要求去新疆支边,你外公接连跑来找了我三四次,要我一定拦住他,可我知道你爸这个人,他认定的事情,就算八匹马都拉不回头,何况我是坚定支持你爸的,一个人总要有点追求,才能活出价值来,我不想为了这个家,束缚住你爸,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可惜,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已经怀上你了......”说到这儿,于晗冰忽然哽咽起来,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夏姌听着亦是心中一酸,说道:“妈,别说了,其实咱们这个家,你才是最苦的,爸在九泉之下,应该都看得见。”
    于晗冰笑着拭泪,说道:“妈说这些话,是想让你知道,只要彼此两情相悦,无论什么艰难困苦,都能熬得过去,妈这些年把你拉扯大,的确吃了不少苦,可妈没有后悔过,再苦再难,日子再不好过,我只要一想起你爸,心里头就甜滋滋的。”夏姌也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妈,现在有我了,我会替爸照顾好你的,你就等着享福吧!”于晗冰笑道:“我知道你最乖了,妈也没有别的心愿,你能够开开心心的,就是妈最大的福气。”夏姌搂着母亲亲了两下,笑道:“妈,你能够健康长寿,也是我最大的福气。”于晗冰欣慰的看着女儿,过了半晌,说道:“行了,你今天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也是够累的,你别在这儿呆着了,回家去睡会儿吧。”
    夏姌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二十分,说道:“没事,我熬夜熬惯了,不累!妈,还是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于晗冰说道:“你不知道累,人家还累着呢,走吧,走吧,你们全都回去睡觉,我不疼不痒的,用不着你陪。”“人家?”夏姌稍稍一愣,笑道:“你是说杜慎言啊,他也没事,大老爷们熬个夜,不算什么。”于晗冰笑道:“你这孩子,你就知道人家不累了?”夏姌说道:“哎呀,他那么大个人呢,要是累的话,肯定在车里睡了,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于晗冰指着夏姌,笑道:“瞧瞧,就是你现在这副表情,夏姌,你还是跟妈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夏姌一跺脚,说道:“妈,你怎么又来了?”
    于晗冰笑道:“行了,行了,妈都知道了,既然如此,你要怎么支派他,那妈真就管不着了。”她顿了一顿,又笑:“夏姌啊,别怪妈多嘴,妈再多说一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必须得问心无愧,不仅仅要对别人无愧,更要对自己无愧,只要你的心里认定了,那就别再犹豫,人生的每一条道路,到底还是对是错,是坦途还是坎坷,必须等到走过去了,你才能知道答案,对了固然可喜,错了也勿用后悔,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夏姌笑道:“妈,你这是一句话吗?”
    于晗冰笑了笑,便钻回了被子里,果然什么也不再说了,微微的合上眼,脸上还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笑容,不一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夏姌将床头的灯光调暗,蹑手蹑脚的走出病房,然后下楼来到停车的地方,杜慎言躺在汽车的后座上,早已是鼾声如雷,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滑落到了一边,夏姌轻轻打开车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四月初的深夜,依旧寒意袭人,夏姌弯腰捡起外套,替杜慎言再度披上,却将他惊醒过来,他揉揉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的就要起身,问道:“夏医生,有事叫我?”
    夏姌连忙摁住了他,笑道:“不不不,没事,你睡吧,我下来瞧瞧你的。”
    杜慎言定了定神,还是坐了起来,说道:“现在几点了?”
    夏姌说道:“两点多钟,嗯......那个......你要是睡不踏实,要不就回家去睡吧,反正咱们也到路州了,我还得在这儿再呆一天,暂时也麻烦不到你,你回家还能看看儿子。”杜慎言从车里钻了出来,穿上外套,伸了个懒腰,蹦跶了两下,搓手笑道:“三更半夜的,还是算了吧,等天亮了我再回家,阿姨已经睡了吗?”夏姌点头笑道:“这次谢谢你了。”杜慎言咧嘴笑道:“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了,这次阿姨能够逢凶呈吉,化险为夷,就比什么都强。”夏姌想了想,亦觉有些后怕,笑道:“是啊,没见到我妈的那会儿,我都快要急死了。”杜慎言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烟来点了,抬头看看天色,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又到清明节了,我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送冯大爷去望乡公墓祭扫,这一转眼,他也不在了,日子过起来,有点太不真实,就跟做梦一样。”
    夏姌说道:“人生如梦,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杜慎言笑道:“要真是做梦就好了,这个梦做得不满意,咱们可以眼睛一睁一闭,重新来过,人生这个梦,不但不能推倒重来,而且也太漫长了些。”夏姌沉吟着说道:“你还是那么的消极,这样不好。”杜慎言笑道:“消极就是积极,积极就是消极,这两者只是相对而言,在一定的条件下,甚至可以相互转换,没什么好不好。”夏姌笑道:“你最近还在看那本道德经?”杜慎言示意让她等等,探头从车座上的挎包里,取出一卷稿纸来,正是夏姌为他注释的道德经全文,只因他时常翻阅,纸边都毛卷了起来。
    夏姌不禁诧异,问道:“咦,你都随身带着这些吗?”
    杜慎言呵呵一笑,说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老子的这本道德经,真都是些为人处世的至理名言,可惜我看得太晚了。”夏姌的心里快要甜出蜜来了,脸上莫名的有些发烧,说道:“只要你肯学习,什么时候都不玩,说起来,我虽然抄了一遍,倒也没有仔细看过。”她从杜慎言的手里,接过那卷稿纸翻了几翻,又笑:“那你现在都读懂了吗?”杜慎言连连摇头,说道:“我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要想全部读懂了,那谈何容易,其实这都是我的一位朋友教我的。”
    夏姌信口问道:“你的朋友?谁呀?”
    杜慎言说道:“她叫张茗,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她那儿。”
    夏姌瞧着他,问道:“是个女的?”
    杜慎言点点头,笑道:“不过,她那个人说话做事有点古怪,整天神神叨叨的,我经常弄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而且有时候不喜欢给人留情面,你要刚刚跟她接触,非得被她气坏了不可。”夏姌问道:“她的脾气很不好吗?”杜慎言说道:“不是脾气不好,就是跟别人不太一样,颠三倒四,不按常理出牌,嗯,这么说吧,她就像六月里的天,一会儿大太阳,一会儿雷阵雨,说不定大太阳还夹着雷阵雨。”夏姌想着笑道:“有你这样说自己朋友的吗?既然她如此怪异,还肯跟你交朋友,看来你的女人缘,还是不错的嘛!”杜慎言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呵呵笑道:“女人缘?可就拉倒吧,她从头到脚,就没有一点女人样,凶起来的时候,比大老爷们还要大老爷们!”
    夏姌笑道:“是吗?那你觉得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女人呀,应该是......”杜慎言顺着她的问话,思索片刻,忽然觉得不太好解释,抬头再看夏姌时,只见她容色秀丽,眼波荡漾的望着自己,心头猛然一突,便赶紧装作扔烟头,将目光避了开去,夏姌又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杜慎言讪讪笑道:“我说不太好,还是不说了。”夏姌亦感气氛暧昧起来,脸上越发的滚烫,沉默了一会儿,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试图化解掉尴尬,想了想刚一张嘴,说道:“你......”却不知杜慎言也存了这般心思,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二人皆是一愣,旋即又都不吱声了。
    须臾,还是杜慎言主动开了口:“那......你先说吧。”
    夏姌说道:“不不不,我没什么要说的,还是你说吧!”
    杜慎言捏着鼻子,笑道:“我是想说,这会儿天太冷了,你又穿的少,可不要着了凉,你还是回去陪陪阿姨吧。”夏姌“嗯”了一声,却没动身,杜慎言又道:“那个......我昨天喝了不少酒,也想抓紧时间多睡会儿。”夏姌又“嗯”了一声,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手里还拿着那卷稿纸,便折返回来,说道:“这个,给你!”杜慎言接过稿纸,夏姌便不再看他,径直往楼里走去,杜慎言眼望夏姌的背影,靠着汽车的后门,又摸出一根烟来,迎着冷飕飕的夜风,打火机接连点了几次,才算点着了火,他虽然在心里不住的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做上次那种蠢事,可是偏偏心潮涌动,久久难以平静,经过这两日的接触,之前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愫,又死灰复燃起来,过了半晌,杜慎言一根烟没有抽完,就将烟头扔在脚下,狠狠的踩灭,接着拉开车门钻回后座,强捺心神,打算再寻周公走一遭。
    没有断更,周六日休息一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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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是舞文休息,天涯文学每天一章,从不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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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八章:悉友回家宴生掣肘

    在接到杜林的电话之前,黄永泰正坐在办公室里,拆着刚刚送来的一封快递,里面塞了厚厚一叠的文件,他取出那些文件,仅仅只翻看了几页,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他苦求多时,优士公司另一套账本的影印件,每一笔可疑账目的出入,全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时间、数额、渠道以及经办人员等等,无不一目了然,有了这些文件,困扰他许久的优士公司亏空案,便扫除了一切障碍,随时可以将那帮中饱私囊的蛀虫绳之以法。
    黄永泰又惊又喜又疑,惊喜自不必说,但在惊喜之余,问题也随之而来,他立刻请同事查询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果然不出所料,全都是假的,显然对方并不打算,向他透露真实身份,他看着那叠文件,苦思不解,究竟是什么人,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为他雪中送炭,这里面会不会另有隐情,甚至是陷阱?
    忽然,手机铃声骤响,黄永泰不由得心中一惊,瞧了下来电号码,是杜慎言家打来的,他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电话接通后,杜林脆声叫道:“干爸爸,我爸爸回来了,他让你和干妈中午过来吃饭!”“什么?你爸爸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黄永泰刚问了两句,杜慎言已把电话接了过去,笑道:“我昨天夜里回路州的,今早刚到家,我妈弄了几个菜,你和嫂子一起过来吧。”黄永泰笑道:“你小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不声不响的半夜回来,电话都不打一个。”杜慎言笑道:“我是临时有事,电话里说不清,见了面再跟你聊,嗯,嫂子那儿是你打电话呀,还是我打电话?”黄永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还是我来打吧,她这会儿差不多也快下班了,一会儿我让她顺路来接我。”放下电话,黄永泰呆坐了片刻,又想了想,还是把那叠文件揣回到快递信封里,放进旁边的抽屉里锁好。
    十一点刚过,黄永泰和同事打了声招呼,提前下楼出门,站在路边抽了根烟,便见到刘沁开着车,远远的过来了,黄永泰上了车,就对妻子呵呵笑道:“哎呀,你说这个杜慎言,昨天夜里回路州,风风火火的,到底是个商人了,风格跟从前大不一样啊。”刘沁看着前后的车辆,准备将车掉头,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他在派出所的时候,也没少熬过夜,怎么就不一样了?”黄永泰笑了笑,看见挡风玻璃处放了一本书,信手取来翻了翻,又看看封面和封底,问道:“这就是林凡上次给你的剧本?”
    刘沁说道:“是啊。”
    黄永泰啧啧嘴笑道:“老婆,我总算是看出来了,你才是咱们家的金子,无论埋没的有多深,迟早都要发光的,现在辛蓝请你为她的剧本填词,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我都有点发愁了,将来你要是出了大名,会不会甩了我这个糟糠之夫啊?”刘沁一把夺过剧本,塞进了储物格里,说道:“黄永泰,你就可劲的嘲笑我吧!”黄永泰忙道:“什么话?我这都是肺腑之言。”刘沁呵呵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你黄大科长现在意气风发,瞧不上我们这些不务正业的家庭妇女,可你别阴阳怪气的膈应人呀?我见过演戏出名的,也见过唱歌出名的,就是没见过填词出名的。”黄永泰说道:“谁说填词不能出名,说不定你就是当代的李清照呢?”刘沁睨了他一眼,笑道:“李清照的第一个男人死得早,第二个男人是个伪君子,你黄大科长打算做哪个呀?”黄永泰全没想到这茬,不由得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说道:“你要我做哪个,我就做哪个,一切听从老婆大人的安排。”
    刘沁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要你少喝酒少应酬,你听我话了吗?”
    黄永泰见势不妙,立刻话锋一转,又说回到剧本上,笑道:“老婆,人家的剧本都给你这么久了,我怎么没见你动过笔?”刘沁莞尔笑道:“填词又不是抄书,不把剧本整个琢磨透了,肚子里酝酿到位,想动笔也动不了呀。”黄永泰连连点头,笑道:“那行,回头我帮你参谋参谋,出出主意,将来电影拍出来,我还能挂个名,词作者——刘沁、黄永泰,我也趁机露把脸,你说好不好?”
    刘沁笑着啐道:“好你个头!”
    夫妻二人赶到杜家时,一家人早已铺了满满一桌菜,正在虚席以待,就连杜慎行和李倩都闻讯赶了回来,杜慎言眼圈微黑,虽然稍显疲态,精神头倒还不错,笑呵呵的到处不停的张罗,杜禀实和蒯秀英看着儿孙满堂,自然也是喜形于色,最高兴的当然还是杜林,难得父亲回来一趟,他就像个跟屁虫似的,盯在杜慎言的屁股后头转悠,直至看到了刘沁,这才听了父亲的话,乖乖的挨在干妈身边坐了。
    因是午宴,所以黄永泰和杜慎行都没有饮酒,而杜慎言考虑到,随时要回麋林,只能陪着杜禀实小酌了一杯,不过,席间的气氛却是融洽,众人皆有说有笑,依然推杯换盏的热闹不止,黄永泰问起杜慎言这次回来的缘故,杜慎言不方便明言,就推说到总公司公干,众人倒也不疑,又说起杜林的学习成绩,蒯秀英则借机“告状”,笑道:“他呀,就去年拿了个第一名,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上学期已经现了相,这学期看来也不怎么样,上次我去开家长会,他们班主任还说呢,杜林的毛病,就是容易骄傲,而且考试状态极不稳定,一会儿窜到班上前几名,一会儿又掉到二十名开外,你这个做老子,看来还是得多管管。”
    杜慎言笑道:“男孩子嘛,窜上窜下的很正常。”
    杜禀实说道:“慎言啊,我虽然也同意,男孩子应该皮一点,太懦懦弱弱的,确实将来不会有啥大出息,但是该管教的还得管教,你这样纵容杜林,是要害了他的,杜林今年就要上六年级了,再过一年,跨进了初中,要还是这么吊儿郎当的......”黄永泰见老爷子说起来,又是没完没了,忙笑道:“其实慎言也不是这个意思,来来来,杜林,敬爷爷奶奶一杯酒,然后保证这个学期末,争取再拿个第一名。”
    杜林说道:“这个......我保证不了。”
    黄永泰推了他一下,笑道:“哎哟,臭小子,我给你个台阶下,你倒不领情。”
    刘沁搂着杜林,笑道:“你这人也是满嘴跑火车,考试这种事,杜林尽力就是了,哪儿有保证拿第一的?说能保证的,不是骗子就是吹牛,杜林,你说是不是?”杜林还未说话,杜慎行已是笑道:“我哥是愉快教育,多鼓励少批评,培养杜林的自信心,从这一点上说,倒也不为错,所谓皮格马利翁效应,人越自信,就越容易出色,杜林总体还是不错的,除了偶尔贪玩了点,再说哪个孩子不贪玩呢。”蒯秀英笑道:“我不是要批评杜林,我是让慎言对孩子上点心,现在这些孩子的课程啊,真是越来越难了,哪儿像你们俩小时候,多少我还能辅导辅导,就说这英语吧,我和你爸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整个一睁眼瞎!”
    杜慎行笑道:“杜林的英语应该还行吧。”
    蒯秀英说道:“你问他自己,这次英语测验,只考了八十二分。”
    杜慎行不禁诧异,问杜林道:“咦,怎么回事?杜林,你不是说,你们那个什么外教,挺喜欢你的吗,你就考了这么点成绩报答人家?也太让人失望了吧!”杜林说道:“米勒老师走了。”杜慎行一愣,问道:“走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杜林说道:“不是米勒老师要走,是我们校长不让她干了,说她会教坏我们。”黄永泰哈哈笑道:“不是吧,她怎么教坏你们了?”杜林摇摇头,没有说话,蒯秀英接口笑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听别的家长说,这个米勒老师,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刚刚毕业还没两年,就跟着她男朋友到了中国,你说这美国人吧,就是跟咱们不一样。”
    杜禀实喝了口酒,笑道:“你这不是废话,美国人跟咱们一样,那还是美国人吗?”
    蒯秀英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才是废话呢,我是说她的生活作风跟咱们不一样,有部分家长反映,这个米勒老师,平时穿着暴露,而且行为不检点,还在学校门口,跟她那个男朋友当街亲嘴......”众人面面相觑,皆为莞尔,杜林大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刘沁摸摸他的头,笑道:“好好好,不是这样的,杜林啊,奶奶也是听别人说的,跟你又没关系,你乖乖的喝你的橙汁吧!”杜慎行摇了摇头,笑着叹道:“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处处都要跟国际接轨,可是有些观念上的东西,我看再过三十年,也很难改变,人家西方人见了面,拥抱亲吻是很正常的,这就跟咱们握手是一样的,就凭着这一点,说会教坏学生,这个什么狗屁校长,也真是有够差劲的。”他看看杜慎言,举起手里的橙汁:“大哥,你发什么愣啊,干嘛不说话?来,我也敬你一杯!”
    杜慎言听着他们议论,并不愿多言,只是附和着笑笑,杜慎行和他碰杯喝了一口,夹了一块葱爆土豆,送到李倩的碗里,又问:“大哥,你明天走吗?”杜慎言说道:“现在还不知道,看情况吧,说不定今天夜里就走。”黄永泰打趣的笑道:“慎言啊,你现在是干地下工作的吗?怎么都喜欢夜里来夜里去?白天不能做事吗?”杜慎言笑道:“人在江湖飘,身不由己嘛,做我们这一行的,哪有那么安逸。”黄永泰指着李倩笑道:“这话你可别唬我,你们新华美董事长的千金在这儿呢,李倩,你倒说说看,新华美的工作都是夜里做吗?”
    李倩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笑了笑,摇头说道:“我又不在新华美,我不知道。”
    黄永泰瞧了瞧她,又笑:“李倩,你怎么好像有心事啊?”
    李倩看了一眼杜慎行,掩饰着笑道:“没有。”
    黄永泰摆摆手,笑道:“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说吧,是不是慎行欺负你了?”
    杜慎行笑道:“黄哥,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敢欺负她呀,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天我们去了趟下城看房子,她开的她表弟的车,回头的时候撞了个老太太......”众人闻言俱都一惊,尤其是杜慎言,面色陡变,急忙问道:“撞了个老太太,什么样的老太太,你们在哪儿撞的?”杜慎行只当他在关心自己,拍拍杜慎言的肩膀,笑道:“大哥,你先别这么紧张,当时我们正在直行,那个老太太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了,李倩想刹车都来不及,然后就撞上了,我们把她送去了医院,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也都到了,晚上保险公司的人打电话过来说,老太太没啥大问题,就是腿上蹭掉点皮,李倩说想去瞧瞧,我劝她不要去,反正人没事,去不去都这样,你要去了,说不定对方反而讹上你,还不如不露面,全部由保险公司处理,到时候该赔多少赔多少,我们再象征性的补贴一些费用也就是了。”
    李倩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我撞了人家,怎么说也应该去瞧瞧的,这是做人的道德问题。”杜慎行笑道:“我知道你道德高尚,这要放到几年以前,我绝不拦着你,可你没听说南京徐老太的事吗?现在的社会,人心都坏透了,她要是没病装病,赖在医院里头不肯走,看你怎么办?”黄永泰沉吟着说道:“嗯,我同意慎行的观点,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也是社会现实,好人不能滥做,李倩啊,你就按慎行说的办,如果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估摸着出点钱,得亏对方人没有大碍,那也算是万幸了。”
    杜禀实和蒯秀英齐声附和,都说黄永泰的思路正确,刘沁张了张嘴,有意反驳,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杜慎言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杜慎行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杜慎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杜慎行说道:“你是不是太困了,要不先回房间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去送杜林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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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3 12:17:02  更:2021-09-23 12: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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