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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湘南局》(原创长篇连载,民国悬疑谍战)[第6页] |
作者:叶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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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福山抬头看到是当空一轮皓月,月下的江水宛如银链一般,对岸则是广阔的田野。士兵们坐在岸边静静的休息,想必,这轮圆月也会勾起他们的思乡之意吧。月亮啊月亮,你可以照亮我们的胜利之路,你什么时候才能照亮我们回家的路了。 这时三浦急匆匆的过来报告道:“好消息,找到了三条渡船,看来敌人还来不及反应……” 福山打起精神,举着望远镜往对岸看去,河岸边很安静,直觉告诉他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但似乎也可以理解,敌人要么全部都逃走了,要么龟缩在城里,毕竟他们可以依赖的主力部队已经全部被消灭了,通常这种情况下,残敌一定会一哄而散的。 “让濑下带八个士兵先渡河,占领对岸码头。”福山命令道。 三浦正要离开执行命令,福山想了想又补充道:“设好机枪阵地和炮兵阵地,掩护他们渡河。” 三浦心想支那军早就跑光了,进攻这样的山野小城,福山也太小心了,但他还是去执行命令。 很快,濑下带着士兵上了第一条船,高地上的机枪阵地和迫击炮阵地同时向对岸开火,当然只是试探性的,河岸边被打得尘土飞扬,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濑下和船上的士兵们都笑了,随着炮火停歇,濑下手一挥,士兵们划着船往对岸驶去,江面还算开阔,但水流不急,士兵们心态轻松的就像在公园游玩。 他们很顺利的到达小码头,大家盯着岸上看,哪里有什么人影,就连一条狗都没有。濑下站起来指挥士兵们下船。就在大家都起身的时候,从水里,从水里钻出两个人影,他们就像水鬼一样,浑身湿漉漉的。士兵们在一瞬间都呆住了,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钟,水鬼们手里的盒子炮响了起来。 这种近距离的射杀,日军毫无防备,瞬间全部都被打倒。 水鬼们扔掉盒子炮,又迅速钻入水中,再也不见了身影。 福山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他几乎快气疯了,但是又怕误伤到自己人,不敢下令开火。他急忙命令三浦带人过河救援。 三浦的两条船飞快的划到对岸码头,这次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状况,士兵们迅速占领码头布置了外围阵地,三浦在岸边打出安全的旗语,接着两条船又划回去接人。 福山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大部人马冲向对岸,就在快要靠岸的时候,福山突然发现三浦他们指着对岸大喊大叫,一边还朝天放枪。 福山拿起望远镜回头往南岸看去,看到从南岸的高山上冲下来一群中国士兵,直扑南岸的炮兵机枪阵地,而阵地上的士兵们竟然还不知道!福山从望远镜里眼睁睁的看到,中国军队近距离的打死了留守的士兵。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在滴血。 这时三浦对着他大喊:“快上岸,快上岸!”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处境更加不妙,立刻指挥士兵们拼命划船,就在他们靠岸的那一瞬间,南岸的机关枪打过来了,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往船下跳,机枪子弹打得水花四溅,不断有人倒在水里。更要命的是,迫击炮弹在岸边爆炸了,中国军队里还有会用迫击炮的人! 福山突然想起了战国时代道岛津义弘家的钓野伏,这不就是么,设局之人终究会死于局。他面如死灰,站在水里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死神把他带走。 三浦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把福山拉上了岸,一边指挥残余的士兵往田野里逃窜,寻找隐蔽的地方。 但是在他们前面突然又响起密集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接连倒下,一个士兵回头大喊道:“小心,前面有埋伏!” 日军士兵们只能紧紧的把身体贴在地上,原来眷顾他们的月亮,现在成了他们的死敌,挂在空中如同一盏天然的探照灯,把每一个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对岸的机枪手也很有经验,不停的打着点射,把站起来跑动的人一个个点掉。迫击炮弹又不停落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个日军新兵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福山终于清醒过来,他知道如果继续趴在这里,必然会全军覆没的。他回头看到东边沿河有一小片树林,于是对着三浦大喊道:“三浦君,你带他们往东边的树林爬,不要站起来,注意对岸的机枪。” 三浦喊道:“你怎么办?” 福山答道:“留下几个人跟我做掩护,打退追兵我们也会过去的……” 三浦带着残存的士兵往东爬去,他们紧贴着地面,连屁股都不敢抬,如果有可能他们恨不得能钻到地下去。 看到日军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前面埋伏的团防队员开始跳出战壕往前冲,福山看到他们并没有穿正规军装,知道这是些地方武装,他们还是好对付的。 福山示意士兵们先不要开枪,团防队员们试探着往前走,胆子越来越大,毕竟现在他们完全掌控了局势。等团防队员们冲到大概三四十米的距离,福山突然命令道:“开枪!” 一阵排枪过后,追击的团防队员立即倒下好几个,在见证了日军的枪法后,其余团防队员也全部趴下不敢动了。 福山知道他们一时半会是不敢动的,于是跟士兵们做着手势,大家交替掩护着向东爬去。 |
159 灵谷寺位于南京城东,紫金山的南麓。灵谷寺原是南朝古刹,香火繁盛一时,后因位置偏远又日渐衰落。明代朱元璋把自己的陵墓选定在紫金山,灵谷寺只能东迁为皇陵让位。或许朱元璋自己当年做过和尚与佛结缘,或许朱元璋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亲自为搬迁后的灵谷寺题写寺名,并封为天下第一禅林。搬迁重建后的灵谷寺于是重获新生,规模宏大,盛名一时。可惜人无常安花无常红,到了清代,随着湘军和太平军在南京一番鏖战,千年古刹又被烧了个干净。虽然事后曾国藩又筹备重建,但总是没有往昔的风采。 民国十七年,国民政府又在此新建了国民革命军公墓,征用了无量殿等大片土地,这个昔日的千年古刹就只能盘踞一角,静静的回忆往日的峥嵘岁月。 丁书奇并不信佛,但是他闻着寺庙内淡淡的檀香,看着袅袅的香火,似乎领会到了另一味境界,人这样活着,究竟是为什么了。 寺庙内的钟声响了起来,声音洪亮悠远,丁书奇瞬间清醒过来,他虔诚的在佛像前拜了三拜,然后慢慢走出大殿,大殿东边的一条小路,两边大树参天,人迹稀少。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年纪不大,长得猪脑肥肠,一脸油滑。明明还没到大冬天,他却穿着皮衣戴着皮帽,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丁书奇在心里笑了起来,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郑松在南京城里开了个皮货铺,谁知道这小子做买卖有一手,生意好得一塌糊涂,汪伪政权的达官显贵和日本人都成了店里的常客。 按照郑松的话说,戴老板再不给点实在的好处,他就带着组里的弟兄们安心做生意赚大钱了。 因为实在是生意太好,应酬又多,原来英姿勃发的郑松像吹气一般发了胖,油滑的商贾之气扑面而来,去年戴老板来南京视察,硬是没有认出他。知道实情之后,戴老板惊诧之余,连说太好了太好了。并当即指示丁书奇,郑松这个组以后只负责收集情报,绝不参与任何行动,要把他好好保护起来。 丁书奇坐下来调侃道:“哎呀郑老板,这大冬天还没到了,皮衣皮帽就戴起来了,有钱真是藏不住啊……” 郑松斜着眼说道:“你懂个屁,我这是做活广告了……”说着他把皮帽摘下来放到丁书奇手里,“来来,感受一下,多润滑的貂皮啊。” 丁书奇推开他骂道:“去去去,有本事卖给戴老板去,老子买不起……” 郑松白了他一眼,“死穷鬼,浪费老子口水。”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丁书奇问道:“情况怎么样?” 郑松不慌不忙的说道:“新上任的治安部长叫吕义正,原本是首都警察厅副厅长,和中统姓陈的交往甚密,后来被戴老板搞下了台,回常州老家去了。日本人来了之后,参加过常州的维持会,姓汪的到了南京之后,想起他了,把他请过来维护治安。” 丁书奇皱着眉头问道:“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吕心同……” 郑松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因为他儿子犯了事才被搞掉了……” “他儿子了,一起过来了吗?” “没有,吕心同不认可他父亲做汉奸的行径,带着老婆小孩回湖南了……” 丁书奇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道:“那有下手的机会吗?” 郑松摇摇头,“这是只老狐狸,为人低调,深居简出,下个月汪伪政府会在城东开会,这个老家伙喜欢泡温泉,到时看看有没有机会。” 丁书奇点点头,“我会另外安排人盯着他的,最近治安队查得很紧,有什么变化吗?” 郑松笑道:“吕义正找了个叫李士君的人做治安队长,这人原来是个耍笔杆子的,从共产党那边投降了中统,办了个报纸,负责宣传工作。后来徐秀峰死了,这家伙消失了一段时间,日本人来了之后,当过一段时间翻译,他老婆原本是他报社的记者,这个女人像是有点手段,会钻营,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吕义正,吕义正让他做了治安队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刚上台,他是要摆摆样子的……” 丁书奇想了想说道:“先不要轻易下结论,再观察观察,如今姓汪的这么一搞,沦陷区的老百姓倒是安心过起小日子来了,谁还记得国恨家仇,戴老板很着急啊,指示我们无论如何要把这些狗汉奸干掉,让老百姓重新振作起来,不能进了小鬼子打造的温柔乡,汉奸的危害,确实比日本人大多了……” 郑松骂道:“就是这样!我说多少遍了,赶紧给我搞些枪搞些炸弹,我在店里摆个酒席把这帮孙子全突突了。前线战士们在流血,我在这里吃香喝辣的,心里跟火烤一样,老子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边说他边愤恨的把貂皮帽子扔在地上。 丁书奇把帽子捡起来还给他,“郑老板,这么好的貂皮别浪费了。你可是戴老板点过名的人,不吃也得吃,有时候吃饭也是抗日……” 郑松叹了口气,“我现在天天怀念在前线打仗的日子,跃马扬鞭想杀就杀,何来受这种鸟气……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丁书奇看着他说道:“郑老板,前段时间三组的一个弟兄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鬼子拦下盘问,他只能提前引爆了炸弹……我想好好抚恤一下他的家属,但经费……” 郑松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然后拿出一个小包给他,“哪次缺钱不是问我要,我也就这点用处了。”说完又骂道:“省着点,老子的钱也是做生意挣来的,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丁书奇接过钱包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罗里巴嗦……” 郑松靠在长椅上,两眼无神的看着远处,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跳来跳去。他突然悠悠的说道:“我看到过她……” 丁书奇纳闷的问道:“谁啊?” 郑松也不回答,只是继续说道:“她穿着件白布小袄,还是那么漂亮,那天,她挽着着个日本军官的胳膊,来我们店里挑皮货……” 丁书奇哦了一声,然后小声问道:“那你和她打招呼没?” 郑松摇摇头说道:“我倒不是怕违反纪律,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
161 冬天的金字岭尤其寒冷,山顶积雪不化,山风凌冽,刮在身上如刀刀割肉。 因为怕生火暴露目标,团防队员们抱着枪,互相依偎着坐在树林里取暖。 徐君候把他那件大衣给了个病号,自己只穿了件单棉袄,他一边看书一边不时呵一下手,这是金红留给他的对日作战手册。在金红击退日军小队之后,兴宁滞留的物质和人员都安然撤退到广西,金红接到命令到衡阳方向集结,临走之时留下这本鲜血集结成的小册子。 时局变化更快,宝庆守军不敌日军兵锋,迅速溃退,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日军就杀回兴宁,这次徐君候没法硬顶,放弃城防直接带团防队上了金字岭打游击,但日军似乎记着上次偷袭的惨败,逮着团防队要报仇,一路紧追。这点倒和小册子里记载的是一样的,日军骄横不可一世,睚眦必报,但记吃不记打,可以利用之。 但团防队这这几杆破枪实在没法和日军接战,金红临走时给团防队留了一挺机枪和部分弹药,徐君候想把它好好利用起来,在龙眼冲险要之处设了埋伏,让孟志庆带人把鬼子引过来,然后机枪突然开火,刚开始打得还挺欢,但机枪手没什么经验,一紧张哗啦啦一下把弹匣打光,然后手忙脚乱的换弹匣,日军机枪趁机开火压制,两个日军迂回接近,一发掷弹筒就把机枪手连同机枪都炸上了天。这就像小册子里记载的,日军技艺精湛,战术配合娴熟,不可等闲视之。 从那以后,团防队再无和日军对战的资本和勇气,就只有逃跑的份了,好在金字岭足够大,这个兴宁城的嗲嗲用广阔的胸怀为自己的弟子们提供了生存的空间,而让侵略者摸不着门道四处瞎转,团防队才能坚持到现在。但是以后又怎么办,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如今在野外连火都不敢生,团防队迟早都要冻死饿死。想到这里,徐君候眉头皱成一团。 远远的,小路上过来了两个人,哨兵大喊道:“是孟副队长回来了……” 众人都站起来,盼望孟志庆能带回点什么好消息,最好还能带点吃的。等孟志庆空着手过来之后,大家就知道希望都破灭了。 徐君候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孟志庆身边的小伙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孟志庆叹了口说道:“都杀光了,龙眼冲,寨子岭,我们去过的地方,三个村子全部杀光抢光,小伢子都没放过……实在太惨了……” 团防队员们低着头都没有做声。 一个队员站起来骂道:“蹬他娘的,躲个屁啊,下去跟鬼子拼了拉倒……” 好几个人都跟着附和道:“对,这他娘的过的什么日子,不如拼了算了……” 徐君候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说道:“兄弟们,鬼子就是希望我们下去拼命,我们拼没了,兴宁的父老乡亲更加没有指望了。鬼子奈何不了我们,就去拿老百姓出气,因为我们是打游击的鱼,老百姓是我们的水,鬼子给我们设的局,就是一个没有水的鱼缸,他们以为我们没有水就会干死。但是他们忘了,鱼也会进化的,鱼会长出脚走路,还会长出翅膀,我们先要走出小鬼子的这个局,熬过最艰难的时候,回头再找鬼子算总账。” 队员们都慢慢坐了下来,沉默不语的又依偎在一起。他们肚子很饿,身上很冷,但是和徐君候一样,心中燃着一团火。 徐君候把孟志庆叫到一边小声说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去找他吧……” 孟志庆坚定的摇头说道:“不行,他做梦都想杀了你,你怎么能自己送上门去……” 徐君候叹了口气,“我们现在还不能长出脚,更加没有翅膀,只能另外再找一潭水,先活下去,总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冻死饿死……” 孟志庆含着眼泪劝道:“再忍一忍,说不定留在城里的吕专员和李局长很快就有办法了。” 徐君候摇头说道:“不会的,他们能不能取得日本人的信任都不好说,他们的作用是在以后……我们也要先撑到以后。” 孟志庆哭道:“徐队长,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了……这条路走不得,就算他通晓大义收留我们,但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徐君候坚定的说道:“就这么定了,我相信陈子琨是条汉子,民族大义面前个人恩怨算什么了。他们在八角寨有人有枪有地,我们去了之后日本人绝不敢贸然进攻。现在鬼子哪怕只有十几个人都敢追着我们打,我们疲于奔命,又连累了当地百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走过去,和陈子锟联手,我们就能闯出一片抗日的新天地……” 孟志庆擦干眼泪说道:“实在不行,我先过去探探路。” 徐君候摇头说道:“不,我徐某人为国家民族,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只要陈子琨愿意抗日,他要我死,我就把这颗项上人头双手捧给他……” |
162 仇墨飞跟着便衣上了楼,吕义正和李士君都在房间里等他,大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吕义正直截了当的说道:“墨飞,这次请你来,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忙啊……” 仇墨飞赶紧点了点头。 吕义正对李士君说道:“士君,你给墨飞老弟介绍下情况。” 李士君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才慢慢说道:“情况是这样,我刚到治安队的时候,认出治安队一个队员是军统的特工,这是个巧合,几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还比较落魄。当然,我假装不认识他,只是派人盯他的梢。” “盯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发现有他接头的人,这就奇怪了。更奇怪的是,这个特工平常没什么爱好,但是喜欢逛街,哪里热闹去哪里,什么店都要进去看看。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逛街了,我们仔细观察过,他在三个店里面会呆得比较久,去的次数也比较多,而且他每次外出,这三家店必定要去其中一家。一家是卖西洋玩具的,一家是卖布料的,还有一家是卖小吃的……”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啊,他进店逛,又不见外人。我们查了这三家店的老板,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这么折腾的几个月,我们也受不了了,打算把他抓起来直接审问了。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每次在他逛完布店之后,总有一个小姑娘会来买布,每次都是如此……” 仇墨飞拿起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了起来,“所以,那个特工每次都会把情报用隐形药水写在布上,那个布料也一定是最贵也是卖得最少的。” 李士君一愣,看见吕义正对他得意的笑了笑,于是点头说道:“是的,然后我们跟踪了那个小姑娘,她可能只是个佣人,她的主子是个叫柳媚的女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只知道她之前嫁给了一个日本商人,去过一段时间日本,后来那个日本商人莫名其妙的病死了,她就成了南京小有名气的交际花,这会搭上了一个日本空军军官,我们原本是想再跟一段时间,想弄清楚这个女人的目的,但是队里的那个特工很警觉,似乎已经有所觉察,没办法,我们只能提前收网,把两个人都抓了……” 仇墨飞又刷刷写道:“恭喜李队长立下大功,直接审问就好了,我也派不上用场。” 吕义正连忙说道:“哎,墨飞老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客套了。”一边又对李士君说道:“士君,你把实情告诉他……” 李士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抓捕那个男特工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准备,当场咬碎假牙自尽了。抓捕女的我们就小心了,还算顺利。但问题是,这个女人硬的像块铁,什么都不肯说。军统南京站一直神神秘秘的,都是采用这种不见面传递信息的方式,抓了一个也没用,因为他也没见过其他人,日本人一直都很头疼。这次抓到柳媚,日本人如获至宝,一定要从她嘴里挖出些有用的信息来,一定要查出她的真实目的,但她不开口,我们也没有办法……” 仇墨飞想了想写道:“那个日本军官了?” 李士君叹道:“墨飞兄真是问到点子上了,那个日本军官叫清水英夫,是日本的空军英雄,他也知道事情重大,为了不但责任必定有所隐瞒,只是说柳媚是他情人,没有向她泄露过任何军方的情报,我们也不好上刑对吧,后来空军司令部来人把他接走了,特高科,宪兵部也没办法……” 仇墨飞皱着眉头没有作声。 吕义正语重心长的说道:“墨飞啊,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缺少表现的机会,这个案子,日本人非常重视,要求治安部限期破案,这个女人不简单的,军统让她出马必定有重大企图,日本人一定要弄清楚她的目的,还有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你是最擅长查这种案子的,作为治安队的副队长,你要帮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 仇墨飞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李士君指着房间说道:“当时就是在这里抓到柳媚的,房间的摆设我们也尽量复原了当时的情景,你看还有什么需要……” 仇墨飞摇了摇头,他站起来看看那张床,然后倒头躺到床上。 吕义正对李士君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屋外关上了房门。 李士君小声问道:“这就可以?” 吕义正笑道:“你等着吧……” 李士君摇头叹道:“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仇墨飞躺在床上,闻到了淡淡的香味,这个香水的味道,他似乎有些熟悉,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内心有些不安,甚至又有一丝丝冲动,他就这么心情复杂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李士君和吕义正站门外等了半天,见没有动静,李士君实在等不下去了,轻轻推门进去看,却看见一个长发女子坐在梳妆台上在化妆。 长发女子听到动静回头看看他,仇墨飞的脸上画了胭脂打了粉,还真有点妩媚的味道。这时仇墨飞微微一笑,对李士君勾了勾手。 李士君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吕义正努嘴示意他过去。李士君无法,只好不情愿的走了过去,仇墨飞拍拍床,示意他坐在床上。然后从梳妆台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副天狮扑克牌,那副扑克牌并不齐全,盒子里都没装满。 仇墨飞把扑克牌递给李士君,然后在本子上写道:“你随便抽一张牌,我来猜它的花色。” 李士君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搞的是什么鬼名堂,于是随便抽出一张牌拿在手里,背面对着仇墨飞。 仇墨飞两眼死盯着扑克牌的背面,眼睛射出的仿佛是透视线,过了一会他在纸上写道:“红桃k” 李士君大吃一惊,立即换了一张,仇墨飞写道:“方块五。” 李士君盯着牌的背面检查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惊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仇墨飞指了指他身后,李士君转过身去,看到墙上那面硕大的镜子,他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联。” 仇墨飞在纸上写道。 “这不过是一场游戏。” |
祝大家新年快乐,保护好自己不生病。 |
163 从早上开始,日本人的炮弹就没停过,刚开始还听得清楚,咣咣一下一下,后来就响成了一片,真是炮弹不要钱。 方先觉知道己方的炮弹早就打光了,他抽了口烟,突然觉得炮弹没了也好,炮兵就可以当步兵使了,一下又多了个预备队。 这时副官进来报告,“军座,机场失守,三七六团伤亡惨重……” 方先觉骂道:“别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我现在就关心援军在哪里?援军在哪里?” 副官小声报告道:“六十二军在谭子山附近,七十九军仍在鸡窝山和日军对峙,其余各部情况不详……” 方先觉破口大骂道:“老子孤军深陷重围,天天被炮弹炸,那些个大老爷还坐着看戏。给老子催,给薛司令致电,给总裁致电……” 副官低头小声说道:“已经催过了……” 方先觉拍着好桌子叫道:“那就接着催,像催命鬼一样催,一天给老子催二十遍。” 这时又有人进来报告,“军座,六十二军有个副营长想要见你……” 方先觉一愣,“他怎么在这里?见我做什么?” 来人答道:“该营奉命增援衡阳,途中中伏,营长阵亡,全营大部殉国,冲进城里只有三十几人……基本都是伤员……” 方先觉没好气的骂道:“就是说老子屁都没捞着,还多了三十几伤员,老子这里什么都缺,就他妈不缺尸体和伤员。见他妈个屁,让他给老子滚,去伤兵站呆着去。” 来人低着头小声说道:“金营长说一定要见你,他有重要军情报告……” 方先觉怒骂道:“他六十二军还不得了了,一个副营长要见军长就见军长啊,他不怕老子先送他见阎王……” 一旁的副官连忙劝道:“军座,我们衡阳是座死城,谁愿意进来陪我们死,他们冒死冲进来,这份情义难得,说不定真有重要的军情……” 方先觉想了想摆手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有屁就放,放完就滚。” 过了一会,只见四个伤兵抬着一副担架进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人,他艰难的起身敬了个礼,小声说道:“方军长,六十二军一五九师特务营副营长金红前来报到……” 方先觉见他头上缠着纱布,身上也绑着绷带,上面血迹斑斑,不觉心生愧疚,连忙走到担架边让金红重新躺好,一边说道:“金营长辛苦了,战况紧急,你有什么军情就直说吧。” 金红看着他艰难的说道:“方军长,我们都中计了,这是横山勇给我们布的局,再这么打下去整个集团军都要完蛋了……” 方先觉一愣,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金红继续说道:“日军一部围城,但重兵布置在外围,专门对付援军,日军知道衡阳重镇不容有失,我们必拼死来救。日军在外围坚固工事,或设下埋伏,大量杀伤我方援军,我军在上方命令之下,不得已拼死前冲,人再多也敌不过鬼子的机枪啊。等援军被消耗的差不多了,鬼子会再回头来攻城,到时候,援军想过来救,也没有力量救了……衡阳城就是个诱子,就像块磁石,吸的是兄弟们的命啊……” 方先觉和副官互相看看,觉得金红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但又不敢确信。 这时又有人进来报告,“司令部急电,已命各部驰援衡阳,六十二军,七十九军,七十军面对敌坚固工事,奋勇向前,苦战数日,伤亡奇重。第七十军军长顾其战死,军以下阵亡师团职十数人……” 方先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顾其是他黄埔四期的同学,两人私交颇深,没想到竟然因为援救衡阳而成永诀。 副官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劝道:“军座,大敌当前,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方先觉面色铁青,过了一会他试探着问道:“金营长,那你觉得,怎么破此局了?” 金红看着他说道:“方军长,要让衡阳城成为真正的磁石,但是吸日本人的命。” 方先觉摇头叹道:“我不能拿第十军两万弟兄的性命做赌注啊……” 金红坚持着坐了起来,他痛苦的说道:“方军长,从淞沪开始,我大大小小打过无数的仗了,最痛心的就是我军各部之间,互相推诿明哲保身,每每被日军利用,到头来落得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跑掉,我金红虽然只是个下级军官,但也知道大敌当前,当以大局为重,只要能成就大我,牺牲小我又有何妨。兄弟们为国牺牲理所当然,但也要让兄弟们死的有价值……”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方先觉又点了一根烟,猛抽几口后,他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狠狠用脚踩灭,一边叫道:“李副官,记录电报。” 副官连忙站起来说是。 方先觉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致薛司令,我已知悉日军意图,以衡阳为饵,大量消耗我集团军有生力量。鉴于此,请命令外围各部,暂停进攻,积蓄力量以待时机。日本必回头以重兵攻城,我军应以衡阳城为饵,吸引日军来攻,我第十军两万将士当寸土不让,消耗日军有生力量,待敌疲惫之时,再以集团军主力从外围发起突击,内外夹击,一举破敌。” 副官惊讶的说道:“军座,如此一来,我第十军就陷入绝境了……” 方先觉激昂的说道:“金营长说得对,外围援军拼光了,我们衡阳城怎么守得住,谁都不想死,最后必然一起死。还不如置于死地而后生,最后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传我命令,第十军各部当主动出击接敌,引敌来攻!” 副官震惊之余,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先觉看着墙上的地图缓缓说道:“从现在开始,我第十军就是一把火炬,我们把自己给点了,和横山勇玉石俱焚!” |
为什么我后面的帖子没了,这是什么状况。 |
164 李士君带着仇墨飞进了地下室,这里原来是军统的办公室,现在只不过换了个主人,但是作用还是一样。在昏暗的灯光下,仇墨飞看见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被绑在长凳上,她的头不停的摇来摆去,似乎非常痛苦。 在她旁边坐着个日本人,穿着件白衬衫,额头上都是汗。李士君低头说道:“石桓少佐。” 石桓看了他一眼,“有进展么?” 李士君点头说道:“有些进展。” 石桓看了一眼仇墨飞,指着绑在长凳上的女人说道:“我的老师曾经说过,人能感觉的最大痛苦不是外伤,而是来自身体内部,因为内部的痛苦你看不到,却感觉得很强烈,这会让人恐惧忧虑,会成倍的增加痛苦的感觉。” “这个女人,我们把她的尿道刮破了,导致了很重的炎症,然后,我们给她灌了很多水……很快,你们就可以看到效果了……” 像是为了验证石桓说得话,那个女人在长凳扭动起来,然后咬着嘴唇,最后大叫起来,她尖叫了好久,两腿之间射出一股黄色的尿液,到后面她的叫声就像变了形,若非亲耳听到,实在想象不出这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石桓拍拍女人的脸,女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两眼失神的看着天花板。石桓转头对李士君说道:“我敢肯定,一个人可以承受的痛苦有多大,她想守护的那个秘密就有多重要。我一定要把那个秘密撬出来,继续给她灌水……” 李士君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说是。 石桓慢慢踱步到仇墨飞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你是个哑巴,但是日文很好……” 仇墨飞低着头不敢看他。 石桓突然握着他的手说道:“仇君,拜托你了……” 仇墨飞吓得连连点头。 一个特工又跑去给女人灌水,这个特工动作熟练麻利,只是面色有些阴郁。水浇在脸上,女人醒了过来,又发出一阵哀号,“不要喝水,我不要喝水……” 李士君蹲在她旁边说道:“方小姐,不要硬撑了,我们都打听清楚了,你真名叫方萍,是戴老板手下的王牌,你找清水上尉是要做什么……” 方萍痛苦的说道:“你们都打听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 李士君面无表情的拿出那副扑克牌,“你们在房间里玩猜牌游戏对吗,如果你猜错了就要脱一件衣服,如果你猜对了,就要清水回答一个问题,清水很喜欢这个游戏,但是你很少猜错过对吗,告诉我们,你问过清水什么问题,你知道了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就不给你喝水,还帮你治伤……” 方萍两眼迷茫的看着天花板,旁边的特工拿着漏壶塞进她嘴里,方萍拼命挣扎着,但是无力阻止。李士君对特工说道:“郑队长,稍等一下。”一边又对方萍说道:“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能这样折磨你好几个月的,等你快死了再给你治好,治好了再这样折磨你……大家都是中国人,何必了……” 方萍喘着粗气说道:“我只是问他的作息时间,生活习惯……” 石桓惊奇的站了起来,折磨她二十天了,这是她第一次说招供的话。 李士君继续问道:“你问他这些干什么?” 方萍小声说道:“从他的作息时间,我们能分析出他出任务的次数,大致时间点,找到日本人轰炸重庆的规律,重庆方面被炸得受不了了……” 李士君纳闷的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肯说了……” 方萍答道:“我们已经分析出日军轰炸的大致规律了,我知道,清水为了逃脱责任,肯定不会说的,你们拿他也没有办法。我更加不能说了……我一说出来,日本空军就要改变规律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她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无声的从眼角往下流。 李士君站起来看看石桓,石桓暗暗松了口气,李士君走过去小声说道:“石桓少佐,我看像是真的,你看要不要先证实一下……” 石桓点头说道:“我会派人去空军方面再找一下清水,你们继续盘问她。”说着他又指着灌水的那个特工,“柱石君,也很能干,你很有眼光。” 李士君连忙说道:“石桓少佐过奖了,都是你指挥有方。” 这时只听方萍摇着头痛苦的叫道:“我就是那苦命的红美人,你们不该派我做卧底啊,不该派我做卧底啊……”她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 石桓纳闷的问道:“红美人?这是谁,在中国很有名么?” 李士君苦笑着答道:“没听说过,总是这女人被搞得脑子不清楚了……” |
说我的内容违反法律规定不能上传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是在哪里违规了,唉。 |
165 仇墨飞坐在车上一直有点恍惚,直到司机提醒他,“仇队长,你到了。”仇墨飞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谢。 |
我不断的删,把可疑的删掉,剩下这几句是可以发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弄了,在我自己看来全文真的是没有任何问题。 |
165 仇墨飞坐在车上一直有点恍惚,直到司机提醒他,“仇队长,你到了。”仇墨飞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谢。 等下了车一看,只见山本淳站在他家门口大吼大叫,他身后站着怒气冲冲的山本太,山本羽在一旁抱着个纸盒子不停的哭。吴大圣怒目圆瞪看着他们,纪春抱着小酥子一边用日语解释着,“误会,一定是误会……” 仇墨飞连忙走过去连比带划的问道:“怎么回事?” 山本淳拿过她女儿抱着纸盒子摊在仇墨飞面前,一边用日语吼道:“你儿子干的好事!” 仇墨飞低头一看,差点吐了出来,盒子里装着一只被扒了皮的死猫。山本淳的太太很喜欢猫,仇墨飞也见过这只猫,还给它喂过食物。于是连忙转过头问吴大圣,“是你干的?” 吴大圣摇摇头,“他们诬陷我。” 仇墨飞拿起纸笔用日文写道:“可能你误会了,我儿子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情的。” 山本淳指着他吼道:“就是你们干的好事,你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仇墨飞也有点恼火,立刻写道:“你看见他动手的吗,你有什么证据吗?” 山本淳气得跳起来,“我就知道,我不看也知道!” 这时司机下车过来问道:“仇队长,什么事情?” 山本看看司机,又看看那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突然意识到仇墨飞似乎也是今非昔比,于是悻悻的指着吴大圣说道:“小心点,不要被我抓到。” 等山本走远了,仇墨飞对纪春连连道谢,心想要不是她在这里看着,说不定两个孩子都要被抓到宪兵队去了,于是拉纪春晚上一起吃饭。 仇墨飞自己买了些菜,纪春帮忙打下手,老杜拎了瓶酒过来凑热闹,一桌子人倒也其乐融融。都说庆祝仇墨飞高升,以后日本人不敢随便欺负我们了。仇墨飞也只是苦笑。 老杜喝得有些醉,纪春把他扶回房间,仇墨飞把家里收拾停当,总算消停下来。想了想他还是把吴大圣叫了过来。吴大圣已经十七岁了,长成了一个壮小伙子,仇墨飞看看他的样子,心想迟早有一天打不过他了。于是打着手势问他:“在杂货店干得怎么样?” 吴大圣是聋哑人,只认得一些字,找不到事做,后来治安队的同事介绍,去了一家皮货铺打杂,老板看他年轻有力气,让他运运货,也算能养活自己。 吴大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很好,老板对他也很好。 这小子干什么事情都不动声色,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仇墨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再问:“那只猫真的不是你杀的?” 吴大圣连连摆手。 仇墨飞点点头,“都是男人,谁欺负你你找谁算账,但不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一点用处都没有,还要让人笑话。” 吴大圣说不会的。 仇墨飞拍拍他的肩膀,那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做事,也别太累了。 吴大圣默不作声的上床睡觉了,这时仇墨飞突然听见一阵歌声,他顺着歌声走到隔间,看见小酥子抱着个布娃娃轻轻的唱着。 “我的好人偶呀,肌肤雪白,明眸善睐。她在风中摇摆,即使断了头,清澈的双眼依然映着蓝天……” 小酥子已经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了,她面带忧伤的坐在窗边,惨白的月光映照着她的雪白的肌肤,她手里拿着的布娃娃很旧了,脑袋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看见仇墨飞进来,她笑着叫了一声爸爸。 仇墨飞微笑着用手语问道:“你怎么会唱日文歌?” 小酥子跟着他们完全能看懂手语,她笑着答道:“是学校老师教我们的……山本羽也教过我。” 仇墨飞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终究没有说,最后说道:“真好听。” 躺在床上的仇墨飞再也睡不着了,小酥子的那首日本童谣老是回响在她的耳边,他想把那个歌声赶走,但那首日文歌如此刺耳,重重的敲击着他的耳膜。他在日本不是没听过日本人唱歌,但是从小酥子口中唱出来,缺完全不一样。 他痛苦的感觉到,就算能这么苟活下去,长此以往,小酥子她们长大后,会认为自己是日本人。 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不能说中国话,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中国人,那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突然感觉到,一定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做些什么,自己苟活到现在,不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吗? 仇墨飞一下坐了起来,他开始认真的回忆着方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我是那苦命的洪美人。” 洪美人说的是洪虹,方萍一定记得我,我们在诊所见过几次,既然我注意到她,她一定也会留意我,杀了宫崎之后她一定也查过我的底细,但是她应该知道我是帮她的。她认出我了,所以才会说这些话,这些话都是说给我听的,她一定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你们不该派我做卧底啊,你们不该派我做卧底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了,她本来就是特工,做卧底不是经常的事么,为什么这么说了,仅仅是因为这次卧底被抓,所以才说这样的话。那这样的感慨又有什么意义了? 仇墨飞冥思苦想,坐起来又躺下,如此反复几次。一只飞蛾迎着灯泡在不停的转圈,带出迷一样的光影。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这三句话要连起来,后面两句都是说洪虹的,洪虹是在金陵大学做过卧底,方萍是要他去金大! 在金大,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
166 福山对眼前的中国男人并不大信任,倒不是说他有什么问题,就是他太坦诚太镇定了,坦诚到有点奇怪的地步。福山见过无数的中国人,看不顺眼的,一枪就崩了。看得顺眼的,聊几句,再一枪崩了,这对他已经毫无心理负担。内心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一定不对劲,要换做以前,肯定一枪崩了拉倒。但是在兴宁这样的地方,懂日语的人实在太难找了,从外地调过来的那个翻译,又根本听不懂本地的方言,也就没法翻译成日语了。偏巧的是,这个中国人竟然以前在这里工作过,他能听懂当地人的方言。 所以,至少现在是不能崩的。 福山尝试着问道:“吕君,听说你在日本留过学,是在哪个学校?” 吕心同如实答道:“京都的警察学校。” 福山一愣,连忙问道:“那你认识南京的仇墨飞仇君么?” 吕心同也愣住了,连忙答道:“当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突然他又觉得不对,站起来紧张的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怎么样了?” 福山叹了口气,“很遗憾,在南京,我们把他当成士兵一起……” 吕心同不顾一切的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哭着喊道:“他都哑巴了,他都不能说话了,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福山看他声泪俱下,浑身激动的发抖,知道他绝不会是装的,于是笑了起来,“好了吕君,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仇君很好,他现在正在南京治安部做官了,比你混的好多了。” 吕心同一愣,赶紧松开手,连声道歉。 因为仇墨飞的关系,福山突然对他有了一些信任感,两人又聊了一些京都警察学校的事情,吕心同对答如流,福山觉得他说得应该都是真话。于是试探着说道:“吕君,中国人一直都不清楚,我们是过来帮助他们的,但我相信你和仇君这样的精英一定是明白的。现在我们在兴宁的处境很难,皇军在向广西进发,但交通后勤一直是大问题。徐忠候的游击队一直不能彻底剿灭,盘踞在八角寨的陈子琨经常抢劫皇军的补给,你在兴宁工作过,熟悉这里的情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看着福山期盼的眼神,吕心同深知他的回答会非常重要,于是缓了缓情绪说道:“徐忠候的队伍,二三十个人,缺枪少粮,不成气候。完全不用担心。倒是陈子锟占据险要,又是从湖南到广西的必经之地,但陈子锟是土匪,他打着抗日的旗号抢粮,其实还是为了有肉吃。既然他的目的是吃肉,你就给他一块肉,不要逼他做你的敌人。” 福山缓缓点头说道:“吕君说得也对,先和陈子琨谈谈看,如果谈得拢最好。只要他们不捣乱,给点好处也是可以的。”说着他又问道:“吕君,你和陈子锟打过交道么?” 吕心同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不能撒谎冒险,于是点头说道:“打过交道,不过我们是打了一仗。” 福山笑着说道:“中国人有句古话,不打不相识,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吕君跑一趟八角寨了,转达一下皇军的善意。” 吕心同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道:“我和陈子琨打过仗,说实话,把他打痛了,让他很没面子。这些土匪没有文化,就死要一个面子,我去的话,只怕惹他生气,割我一只耳朵事小,坏了和谈的事就麻烦了……” 福山看着吕心同,突然问道:“吕君,你明明是江苏人,为什么要携家带口一路逃到湖南来了……” 吕心同看着福山似笑非笑的眼神,低头说道:“我和父亲被罢官在常州老家,日……皇军打过来的时候,我父亲做了维持会长,那个时候,我……不想当汉奸,就带着家人跑了……” 福山噗嗤笑出声来,“那吕君现在怎么又愿意做汉奸了……” 吕心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纵观中国历史,凡是外敌入侵,能打到湖南这样的腹地,必然是要亡国了,可能,这就是天意吧。既然国之将亡,我一个普通人,陪着他殉葬干什么了。而且,我确实也是无路可逃了……那就顺应天意吧……” 福山想了一会,一时没有做声。 吕心同连忙低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去劝降陈子锟,而是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推荐……” |
167 早在日本人占领南京之前,中央大学,金陵大学一众高校研究所就已经撤离了,只是,人可以走,物资也可以运输,校园就没法搬走。随着汪伪政权入主南京,为了打造太平景象,占据了金陵大学的校园,重新恢复了中央大学,他们一边重金诱惑教师,一边招收学生,学制和原中大一样。 仇墨飞知道校园里也不安分,日伪的探子耳目众多,本想化个妆悄悄的去。后来觉得因为自己是个哑巴,很容易被人记住,这样更加可疑。索性光明正大的过去,就当给小酥子找个补习老师。 但是金大校园这么大,该去找谁了,和洪虹有关联的人也只有朱美之教授,先去看看他在不在吧。 仇墨飞到了文史楼,大大方方的就问传达室的守卫,人家一看他的证件似乎来头不小,不敢怠慢,连忙告诉他朱教授办公室在三楼。 仇墨飞心想他竟然还在,那必定是有事情了,心里一下紧张起来,又犹豫要不要蹚这趟浑水。看着年轻的学子们进进出出,心想让这些有才华的年轻人毕业了就给日本人做事,怎么可以! 仇墨飞一咬牙就走到三楼,朱美之更加衰老了,穿的也邋里邋遢,似乎消沉了许多。看见仇墨飞进来诧异的问道:“你是哪位?” 仇墨飞脱掉礼帽,露出自己的光头。 朱美之突然想起来,“哦,你是……” 仇墨飞连忙拿出本子写道:“我一个亲戚的孩子想找个补习……” 朱美之有点紧张起来,哆哆嗦嗦点了根烟,问道:“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仇墨飞看看左右无人,在本子上写下“柳媚”两个字,然后迅速撕掉扔进嘴巴吃了起来。 朱美之看着他,他也看着朱美之,两个人都紧张兮兮又各怀心事。生怕门外突然冲进一队鬼子宪兵把他们其中一个带走。 过了好一会,朱美之下定决心说道:“我知道这个孩子,她是数学不好,要补习数学……”说着站起身来,“你在这里先等着,我给你推荐个数学老师。” 没过多久,朱美之带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年轻人三十来岁,戴着眼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朱美之把办公室房门关上,小声对仇墨飞介绍道:“这位是武牧武老师,他是数学系的……”然后又对武牧说道:“这位是柳……” 武牧压低声音紧张的说道:“出大事啦,我算出来啦,我算出来啦!” 仇墨飞一愣。 武牧接着说道:“你们怎么还敢来找我,要死人的,要死很多人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发抖,像是看到了鬼。 朱美之扶了扶眼镜严肃的说道:“武老师,你也是中国人,我们各自有原因,没有跟学校内迁,如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外人已经把我们看作汉奸了,我们再不为中国人做点事情,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枉为人师!” 武牧抬头说道:“朱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妈也活不了了……” 朱美之答道:“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情况,我才会去找你,你忘了你爸你妹是怎么死的?你们家和日本人是血海深仇,我找你才能放心。” 武牧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就不该算出来……” 仇墨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还是在演戏。 朱美之对他解释道:“前段时间柳媚过来找我,要找个学数学的帮忙算个东西,我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以前来找过我的,她也知道我的脾性,绝对不会跟日本人低头的。她说这个东西非常重要,关系到抗战能否胜利,可以挽救很多人的生命。我就去找武老师帮忙,武老师是南京人,金大的数学天才。柳媚留下个小本子就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仇墨飞看看他们,觉得应该不是装的,于是在纸上写道,“她被捕了,让我来找你们……”写完又把纸撕下来想吃掉。 朱美之随手递给他一盒火柴,“一起烧了吧,这么吃下去你今天都不用吃饭了……” 武牧拿出个小本子神秘的说道:“我知道这是啥,这肯定是跟密码相关的,我已经把他们的编码方式算出来啦,但是还需要一个确认码,柳媚说她去想办法……” 仇墨飞接过小本子,上面写满了各种数学公式,各种数字,他也看不明白,只是突然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方萍去过日本,可能搞到了部分密码本,但她并不清楚数学原理,所以找朱美之介绍个学数学的来看看,而武牧已经破解了其编码方式,理论上就可以破解日本人的密码电报了!只是还需要个确认码,对,她去找清水英夫就是为了找到这个确认码,那她找到了吗? 仇墨飞点了根火柴把小本子给烧了,武牧盯着他说道:“喂,我算多久才算出来的……” 仇墨飞指指脑袋,意思他记在脑子里就好。然后在本子上慎重的写道:“这可能是日军的密码,我们一定不能说出去,只要日本人知道他们的密码被破解了,会立即换掉,那我们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 |
168 双塘路的这栋小别墅有些年头,房子离马路有段距离,院里大树参天,十分的幽静。 前红队队长顾先康曾在这里住过,在他死后,据说这里经常闹鬼,就没人敢住了。楚青和李士君都来过这里,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李士君飞黄腾达一路高升之后,楚青又过来看房子,日军占领南京之后,这里住过一个日军高官,后来日军高官调到南洋战场,据说船沉身亡,尸体都没找着,估计是喂了鲨鱼。他的家属也就随之搬走了,这个不详之地再度空了出来,就真的没人敢住了。 楚青当然不信这个邪,当即拍板搬了进来。 李士君自然也不介意,他喜欢这里的幽静,车子驶过双塘路梧桐树枝的光影,右转进了铁门,李士君下车伸了个懒腰,他又累又饿,于是快步走到厨房想先找点吃的。 两个女佣人正在神秘叨叨的在讨论着什么,看见李士君进来,立即就闭了嘴。听李士君说饿,一个女佣人立即热了米粥端过来,李士君很爱喝这个。 那个女佣人看着李士君突然说道:“李老板,我不想在这里做了,我想回老家去了……” 李士君纳闷的问道:“刘姐,你这是怎么了,是嫌工钱低么。” 这个刘姐粥熬得好,人也实诚,李士君还是很满意的。 刘姐急得满脸通红,连忙摆手说道:“不不,李老板对我很好,我不是嫌钱少,是……” 李士君头也不抬的说道:“没事,有什么要求,你直说。” 刘姐犹豫再三,终于小声说道:“这个地方,不干净……一到刮风下雨的夜晚,我就看到一男一女,在一楼厅堂里……光着身子……” 李士君放下粥碗,这种风言风语他是听到过的,但对于这种没文化的乡村农妇,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旁边另外一个女佣也大起胆子说道:“李老板,是真的,我也看到过,那个女的又叫又笑的……太吓人了……” 李士君笑着把粥喝完,然后说道:“没事,下次你们再看到就告诉我,我把他们都毙了……” 等李士君喝完粥回到二楼,发现客厅有些热闹,楚青披着件皮草在照镜子,她人瘦,上身后很是好看。 郑柱石站在一旁鼓掌叫好,连声说就是这件了。 郑柱石旁边站着个肥头猪耳的胖子,也是一身皮毛大衣,在他旁边是个年轻小伙,手里还捧着几件貂皮,面无表情的站着。 楚青看见李士君会来,扭着腰走过去问道:“士君,你看怎么样?” 李士君连说好看。 楚青指着郑柱石说道:“郑副队长送我的……” 李士君对郑柱石摆手说道:“郑副队长太客气了,还是我来吧,我最近实在太忙了,冷落夫人了,就当我给夫人赔罪……” 说得楚青含羞打了他一下,“那你买三件还不够赔……”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抱皮草的小伙没有笑,依旧面无表情的站着。 郑柱石对胖老板说道:“刘老板,就这件了,记我账上。” 这刘老板笑眯眯的点头,连说明白。一边对李士君说道:“久仰李队长大名,还请李队长多多关照……” 李士君看着那个小伙,一边心不在焉的答道:“刘老板,好说好说……” 待刘老板带着伙计离开,郑柱石才小声说道:“这个刘记皮草店的刘老板,东北人,会做生意,很多日本人也在他那拿货,我借这个机会认识下他,顺便打听些事情。” 李士君点了点头,“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你照顾他生意,明天他说不定就帮上你,只是,又让你破费了。” 郑柱石诚恳的说道:“李大哥,我这条命都是你和嫂子给的,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郑柱石今天刮了胡子,梳了个大背头,显得年轻又不失干练,李士君看了看他突然问道:“刘老板身边那个小伙计,怎么一直不说话?连笑也不会笑?” 郑柱石小声说道:“刘老板说他是个聋哑人,怎么,你觉得……” 李士君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随便问问……”说完之后他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刚刚开会回来,方萍那件事,又闹得复杂了……” 郑柱石一愣,“不是已经招供了么。” 李士君小声说道:“宪兵队派人去空军找过清水英夫,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郑柱石惊讶的问道。 楚青也收起笑容坐过来认真的听。 李士君继续说道:“就在几天前,军统的人在身上绑着炸弹袭击了清水的车,连人带车一起没了……” 郑柱石叹了口气,“那军统的目的肯定不是杀了清水那么简单,如果要杀,方萍早就动手了,哪要等到现在。问题是,如果重庆方面已经找到了日本空军的规律,为什么还要杀死清水英夫了,这不就是告诉我们,他们其实还另有目的。” 李士君叹道:“是这样,这件事情越搞越大,越搞越复杂,日本人也很重视,近期会从日本调一个刑侦专家过来,协助调查此事,我们压力也很大啊……” 郑柱石问道:“日本人对我们工作不满么?” 李士君摇摇头,“那倒不是,日本人要利用我们,但原本对我们也不抱太大期望,我们的压力是来自重庆方面,方萍是军统的王牌,戴老板是拼尽全力要救她,必然要拿我们开刀了……” 楚青突然问道:“戴老板一定会拼尽全力救她么?” 李士君纳闷的点点头,“当然,外界传言他们关系不一般。” 楚青眼睛里放出光来,“士君,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又要高升了……” |
169 但凡老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聚众造反,既然举起反旗,找个易守难攻的根据地就很有必要了。在多山的湘西南的地带,实在是不缺这种地方,八角寨就是其中之一。 八角寨也没见有八个角,但山势险要群峰耸立,各个山头之间可互为倚角,说是易守难攻都很谦虚了。 历代官府对此地都颇为头痛,一是这里是苗瑶少数民族聚集地,本来就难以管理。二是八角寨山脚就是兴宁通往广西的必经之路,两省的交通一旦隔绝影响颇大。现在日本人进攻广西桂林,必须从八角寨经过,屡被占据此地的陈子锟骚扰,打又打不到,招又招不得,苦不堪言。 这天,八角寨山脚下又来一支几十个人的队伍,他们衣衫褴褛,带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但个个精神抖擞,看不出半点落魄之势。 守门的土匪当然知道来者是谁,但江湖规矩不能坏,照例拉起枪栓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队伍领头的是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只听他朗声说道:“我是兴宁县长徐忠候,特来拜会陈子锟陈司令,烦请通报一声。” 寨门楼上没了声音,徐忠候带着队员们先是站着等,后来等得不耐烦了就坐着等,最后队员们纷纷表示要冲杀进去。 徐忠候笑道:“我们过来投靠他,他摆摆架子也是正常的,大家稍安勿躁,晚饭还是有的吃的。” 又等了一会,只听寨门里面人声嘈杂,然后寨门突然打开,一众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矮壮的中年汉子,他的手放在腰间的枪把上,一脸的杀气。 看到陈子锟这个架势,团防队员们都紧张起来,纷纷起身做好了干架的准备。 陈子锟趾高气扬的走到徐忠候面前,徐忠候挺身站立纹丝不动。两人相视片刻,陈子锟突然哈哈大笑,然后主动伸手和徐忠候握手,“徐县长,我陈某恭候多时了。” 徐忠候不卑不亢的说道:“大敌当前,多谢陈司令不计前嫌,收留我们。” 陈子琨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徐县长,过往之事一概不要说了,我陈某人读书不多,但民族大义总是知道的。徐县长带着这么点人马重创日军突击队,威名在外。又和日军周旋数月,至死不降,兄弟们听闻,莫不感动涕泪。从今往后,八角寨就是你的家,我手下两百多号兄弟就是你的兄弟,日本人要找你麻烦,得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徐忠候感动的说道:“陈司令如此深明大义,徐某感动之至,我会立即向上峰汇报,恢复陈司令的名誉,并任命要职。” 陈子琨板着脸说道:“徐县长,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陈某一介土匪,但坦坦荡荡,今日和徐县长并肩作战,只为赶走日本人,等日本人一走,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见陈子锟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徐忠候心里倒对他多了几分敬重,当即说道:“那就如陈司令所言,我们先一致对外。” 陈子琨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回寨,摆酒!今日不醉不散!” 徐忠候沉睡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徐县长,醒醒醒醒……”他睁开眼一看,是个土匪头目在拍他的脸,他想起晚上还和这个土匪喝过酒,但是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昨晚喝了太多米酒,团防队员和土匪们称兄道弟一派和气,然后他就被送到房间休息,他依稀记得陈子琨还派了个女人过来,他拼着最后一点清醒把那个女人送走了。现在应该是凌晨时分,这土匪头子叫醒他是要做什么。 看他茫然的样子,土匪头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徐县长,我们大哥找你有要事相商,请你速去大堂。” 徐忠候看他们个个面色狰狞,手里都拿着砍刀,有些人身上还带着血,感觉似乎没有什么好事,于是挣扎着爬起来,跟着土匪们往大堂走去。 大堂里灯火通明,里面笑声叫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徐忠候快步走进去一看,只见十几个团防队员躺在地上痛苦哀嚎,他们的小腿都被齐膝砍断,地上到处都是腿,还有土匪拿着被砍断的腿和胳膊扔来扔去,如杂耍般哈哈大笑。 徐忠候脑袋嗡嗡作响,这莫不是在做梦,但是地上到处都是血,一个团防队员看到他,用手支撑着爬过来,抓着他的裤脚大喊:“徐县长徐县长,你怎么不带着我们和鬼子战死啊!” 徐忠候瞪圆眼睛,双手握紧拳头,这些感觉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大厅里摆着一个杀猪用的大木桶,里面灌满了水,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腿被倒吊着,脑袋都浸在水里,几个土匪拉着绳子又把他拉起来,徐忠候这才看清被倒吊的人是孟庆志,他口里和鼻子里不断的咳出血来。 一个土匪大叫道:“你不是水猴子嘛,老子倒看看你能憋气憋多久。”几个人又放下绳子把孟庆志浸入水中,只见孟庆志猛烈的蹬着腿,但是土匪们没再给他拉上来,最后,孟庆志终于不再动弹。 徐忠候眼睛里都要流出血来,他怒吼道:“陈子琨,你要我死我把人头给你,你放了我的兄弟!” 陈子琨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右手倒拖着一把砍刀,只听他幽幽说道:“徐县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完快走两步,跃起砍刀一挥,徐忠候的人头就飞了出去,一直滚到大厅门口,一个人正好走了进来,立即用脚踩住,一边叫道:“陈司令好刀法!” 陈子琨慢慢走过来说道:“李局长,我可是照你们的意思做了,谁要是敢欺我,也是这个下场。” 李林木笑道:“怎么会骗你,陈司令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对视一番,然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李林木止住笑声,放下踩住徐忠候人头的脚,张大嘴巴露出一脸惊诧的表情。 陈子琨纳闷的回过头去,吓得手里的砍刀当啷掉落在地。 只见徐忠候的脖子处犹在喷血,但身躯却一直挺立不倒! 陈子琨惊慌失措的叫道:“快,快去把他弄倒……” 土匪们都不敢说话,惊恐的看着徐忠候无头的尸体,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 |
170 仇墨飞站在办公室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办公室房门开了,李士君看见他倒是愣了,忙问道:“仇队长,你找我有事了?” 仇墨飞只好点点头,李士君笑道:“我们兄弟只管有话直说,快进来……” 两人进屋坐下,仇墨飞刷刷在纸上写道:“那个女人的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李士君点了根烟,幽幽的问道:“仇队长,我记得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感兴趣的……” 仇墨飞无奈的写道:“那个叫山本的日本人和我家结下梁子了,千方百计想找我们家的麻烦,我不做点事,怕斗不过他。” 李士君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你家有两个孩子了……”说完又安慰道:“仇队长放心,只要我们还有利用的价值,日本人是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关键,还是看你有没有价值,你有价值,谁都不会把你怎么样……” 仇墨飞连连点头,又急忙写道:“我觉得上次柳媚说得未必是真话,还得深挖。” 李士君看看他,“何以见得。” 仇墨飞继续写道:“你们拷问她那么久,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我们一过去透露了点掌握的信息,她就全招了,我认为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属于借坡下驴。” 李士君抽着烟,没有做声。过了很久,他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丁书奇这个人吗?” 仇墨飞一愣,没有回答。 李士奇见他犹豫,于是掐灭烟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仇队长,这就是你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仇墨飞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李士君笑道:“那就好,这个人的事我们慢慢再聊,你日语好,我带你去见个日本人。” 水野坐在会议室认真的看着资料,他不大喜欢调查这种事情,但是职业习惯让他一旦投入了就很认真,他内心的好奇也被激发了出来。所以办公室进来两个人他也没有察觉。 李士君用流利的日语说道:“水野阁下,欢迎你过来帮助我们……” 水野抬起头,看到李士君,又看到一个光头男。他一下站了起来,完全无视了李士君的存在,光头男也看着他,两人终于认出了彼此。 水野上前激动得抱住仇墨飞,一边哭喊道:“仇君,你还活着呀……” |
171 方先觉慢慢走在衡阳的大街上,每迈一步感觉都有千斤重,街边到处躺着濒死的伤兵,有的在痛苦哀嚎,有的呆滞的看着天空一言不发,最近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部分人就这样泡在水里。 一个多月的不眠不休,让方先觉苍老了许多,他眼睛血红,面色发黑,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副官在旁边心情沉痛的说道:“一共有三千多伤兵……没有药……兄弟们痛的受不了了,昨天一天就有七十多个兄弟自己了断了……” 方先觉早已麻木,但是听到这个事情还是震惊得停下了脚步。副官痛哭流涕的说道:“军座,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你就考虑一下刘师长他们的意见吧,再这么下去,第十军就全完了……” 方先觉面如死灰,过了一会只听他突然问道:“六十二军那个姓金的营长了……” 副官以为他要找金红算账,连忙答道:“按你的指示,尽力给他治伤了,但还是没有药……” 方先觉平静的说道:“带我去见他。” 金红一直处于幻觉之中,他脑子很热,身上却感觉冰冷,迷迷糊糊的,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在野外抓蝗虫玩,蝗虫好多,到处乱飞,小男孩笑着到处追赶。突然天空出现了一片阴影,一只巨大的蝗虫飞了出来,小男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蝗虫,吓得目瞪口呆。 只见那只巨蝗晃动着两片牙齿,竟然说出人话来,“我是蝗虫王,你这毛头小孩,抓我兄弟,生吞活剥,火烤水淹,开肠破肚,实在是丧尽天良泯灭任性,如今叫你拿命来偿。” 小男孩大起胆子反驳道:“你是害虫,吃我们庄稼。” 蝗虫王嘿嘿一笑,“物竞天择,世间万物都有生存的权利,我们蝗虫只以绿叶为食,哪像你们人类,瓜果菜蔬,飞禽走兽,一个都不放过,你们才是世间祸害,何故我们吃你们一点绿叶,就要被你们赶尽杀绝!” 小男孩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那蝗虫王也不和他啰嗦,张开两颗巨齿夹住他的脑袋,就这样把他带着飞走了。 金红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只听旁边有人在说话,“他左胸的伤口发炎溃烂,没有药,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奇迹了……” 金红努力睁开眼,终于看清是方先觉过来了,跟方先觉说话的是给他治病的军医。金红吃力的叫道:“方军长……” 方先觉黯然说道:“金营长,我方某对不住你……” 金红答道:“是我拖累你们了……” 方先觉痛苦的说道:“我不是说你的伤,是,我们第十军这把火炬,就要燃尽了,但是,救兵还迟迟未见……” 金红突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带着最后的意识说道:“方军长,不能降啊……你忘了南京十万兄弟的冤魂,如果,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是拿起枪奋起反抗,还是像蚂蚱一样被鬼子串起来跪在地上被机枪扫,他们一定会拿起武器,死在冲锋的路上……” 方先觉面如死灰,沉默半响,想说点什么,金红已经晕睡过去。 方先觉筋疲力尽的回到指挥所,抖抖索索的点了根烟,然后平静的说道:“记录电报。” 副官忙问:“给司令部么?” 方先觉平静的说道:“给总裁。” 副官立即掏出纸笔准备。 方先觉抽了口烟,平静的说道:“校长,来世再见!” 副官等了半天没见下文,纳闷的问道:“就这样?” 方先觉点点头,“就这样。” 副官哦了一声,转身要去发报,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看,只见方先觉已掏出手枪往自己脑袋上指,副官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推开他的手,砰的一声枪响,打得屋顶的灰都掉了下来。 屋外的警卫赶了进来,副官抓着方先觉的手大喊道:“快过来帮忙,军座要自杀……” 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去抢方先觉的枪,方先觉瞪着眼睛大吼道:“战已不能战,降又不能降,我死还不行吗,让老子死!” 众人死命抱住他,有人硬是把他手中的枪抢走,军部的军官闻讯都赶了过来苦苦相劝。方先觉知道这回死不了,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众人知道军长心里悲苦,联想到目前的处境,个个也黯然神伤。 过了好久,方先觉抬头绝望的说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给兄弟们治伤,你们去和日本人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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