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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湘南局》（原创长篇连载，民国悬疑谍战）[第7页] |
| 作者:叶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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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出了金大东门，铁栅栏上面爬满了蔷薇花，粉的白的开了一路，就像一条锦绣的绸缎。 朱美之拎着小包出了东门，他梳了个油头，显得非常的精神，看见蔷薇开得正好，他想了一会，小心翼翼的摘了一朵拿在手中。 武牧的家离得并不远，朱美之走到楼下大喊武老师，窗户边一个妇人探头说道：“朱老师啊，武牧不在，你上来坐会吧。” 朱美之上了楼，武妈妈五十左右，但风韵犹存颇有气质。朱美之把手里的小包递给她，笑着说道：“路过美方斋，带了些糕点。”武妈妈连说客气，朱美之想把手里的蔷薇花给她，但犹豫一会还是偷偷塞进了口袋。 武妈妈给朱美之泡了杯茶，为了缓解尴尬，朱美之问道：“武牧了，他去哪里了？” 武妈妈奇怪的说道：“他去政府参加什么典礼去了，他没跟你说吗？” 朱美之埋怨道：“这小子就是不懂事，那是伪政府的周年庆典，他去凑什么热闹了……” 武妈妈叹了口气，“不怪他，他也不想去，院长跟他说他是年轻专家的代表，要是不去，就不要在学校干了，我身体一直不好，他要是没工作这可怎么办？” 朱美之压低声音说道：“我就怕他被秋后算账……” 武妈妈摇摇头说道：“管不了以后了，我们小老百姓安安稳稳活着就好，我们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倒是和日本人血海深仇，只是，我们也没有能力报仇了……” 朱美之见又说到了伤心事，连忙沉默不语。 武妈妈看着窗外幽幽的说道：“你说当初要是我们一家都早点跑了多好，都怪我这个身子骨啊，武牧他爸怕我死在逃难的路上，他妹妹又偏偏在医院做医生，一腔热血的为国效力，连着三天他妹都没回来，他爸急得呀，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找她，我们拦都拦不住……” 朱美之知道这个话匣子一打开，武妈妈是收不住的，但是让她说说或许对她是好事，于是也就耐心听着。 武妈妈痛苦的摇着头，“我最近老是做梦，梦见他爸躺在死人堆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是不是在怪我，怪我连他的尸体都没找着……” 朱美之连忙劝道：“不会的，老李不是那样的人，只要你们好好的，老李也就安心了。” 武妈妈转过头看着他说道：“你和老李是老同事老朋友，我也知道你不走，十有八九也是因为我，我不光连累了一家，也连累了你，这些年也是麻烦你照顾武牧的，但是我们是不可能了，我永远都做不到了……” 朱美之放在袋子里的手原本握着蔷薇花的，慢慢也就松开了。他想了想抬头说道：“我带你们走吧，我有路子的，我感觉日本人迟早要完蛋的，等日本人完蛋了，我们再回来。” 武妈妈摇头说道：“之前那么急迫我们都没走，现如今我更加不想走了，我要守在这里，万一他爸和他妹回家了……你要是有路子，就把武牧带走吧，我要一直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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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国民政府 楼西侧有两棵高大的槐树，一到春天就会开出白色的花，一串串挂在树枝上如同白玉。 丁书奇看着这两棵纵横交错的槐树，突然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彼此纠缠永不分离。嗯， 楼前面的两棵雪松怕也是一对夫妻，但是他们就没有这么幸运，只能彼此遥望，为什么国民政府里的树都是一对一对的了。 他思考着这个奇怪的问题，差点忘记今天自己是要过来干嘛的。 自从方萍被捕之后，戴老板的加急密电来了一封又一封，主题只有一个，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营救。最初的设想是交换俘虏，但伪政府似乎也意识到方萍的重要性，重庆方面筹码开得越高，伪政府的胃口也越大。急迫之下，戴老板直接指示南京站，干票大的，给伪政府一点颜色看看，顺便捞条大鱼回来做交换，即便还是无法交换，也可以作为筹码保护方萍不死。 丁书奇是非常反感这种作战计划的，对战双方如果一方急于出手，一定就会露出破绽。而且他的对手李士君又有点深不可测的意思，军统方面对他了解得根本不够透彻。但于公于私，方萍不可以不救。 原本考虑到任务的艰巨性，重庆方面的意见是干掉李士君，活捉吕义正。但丁书奇考虑再三，觉得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票大的。其优势有二，一是换回方萍的可能性增大，二是对手也想不到南京站敢这么做，算是出奇制胜。 丁书奇看了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会堂，会堂里人多，刚刚汪 进行了冗长的演讲，现在结束进入自由交流时间，宾客们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汪精卫的座位离 台最近，丁书奇又有点担心起来，装着炸弹的热水瓶放在 台的桌子下面，就怕炸弹一炸把这孙子给炸死了。按照丁书奇事先安排的局，炸弹爆炸，大家都冲过去保卫汪 ，然后装成安保人员把真正的安保打死，车在外面等着的，大家再把没死的汪 拖出去，当然汪 如果死了就不用拖了，得临时再抓一个活的副 顶包。 除了郑松那个组不能动，南京站其他组的精英都在这里了，成败在此一搏，大意不得。丁书奇扫视着主桌周围，突然看到了一个人，没看错，是梅方，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梅老师也通敌了？ 丁书奇一下紧张起来，当他看到梅方身边的女人，脑子轰的一下突然一片空白。清醒过来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不行，行动必须立即停止。现在过去和梅方打招呼，请他们立即离开，但是炸弹随时会爆炸，我怎么劝说他们离开，万一引起安保的警觉，南京站就会全军覆没。 他快步走向 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装着炸弹的开水瓶拿走扔掉，炸弹在外面爆炸，南京站的特工们看到行动暴露会自行撤退。 桌子底下整齐的摆放着一排开水瓶，起码十几个，哪个装着炸弹？ 丁书奇也不好一个个打开检查，那样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他蹲在桌子下面一头的汗，如果炸弹现在爆炸，不光救不了她，自己也会第一个死。他突然抬头往外看去，大门口一个服务员也正吃惊的看着他，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开水瓶。 丁书奇瞬间感觉到，就是在这个服务员手里。他快步走了过去，这才想起为了保密，他并不认识自己的组员，组员也不认识他。但此刻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走过去小声说道：“把水壶给我吧，行动终止。” 服务员紧张的看着丁书奇，但并没有把手里的水壶给他，丁书奇急得一头的汗，低声说道：“快给我，赶紧撤退！” 服务员突然坚定了眼神，动手要把开水瓶的塞子打开，丁书奇知道他以为行动暴露，要引爆炸弹同归于尽了，连忙抓住他的手，两人迅速扭打起来。 这样的行为立即引起了安保的注意，几个保安迅速跑了过来。 丁书奇不敢再等，用力把服务员推到门外，然后一脚把他踹倒，抢了开水壶拼命往外跑，几个安保在他身后紧追。 武牧是嫌屋里太闷，想在外面走走，国民政府的环境很好，亭榭楼台，小桥流水的，弄得像个皇家园林。他在小湖边走了一圈，突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个开水瓶跑了过来，后面一群人在追他。 那个中年男子用尽全力把开水瓶扔进湖里，后面的人把他牢牢的摁在地上，那个中年男子大喊：“快跑快跑……”。 武牧心想这又是什么情况，这时湖水突然炸开了，墨绿色的湖水溅了武牧一身。然后到处响起了枪声，人群尖叫呼喊着从屋内跑出来，到处乱成一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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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哎，哎……” 仇墨飞感觉有人在叫他，他回头望池塘里一看，看到泡在水里的武牧，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手忙脚乱的把武牧拉了上来。 只听武牧哭丧着脸说道：“我是被邀请过来开会的，结果又是爆炸又是打枪的，我怕得不行，只好跳水里躲着……” 仇墨飞又气又笑，心想亏得你遇到我，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没一枪崩掉你算好的了。转念一下此地不能久留，还是得赶紧把这傻小子送出去。于是他带着武牧回到休息室，找了件安保的衣服给换了。然后两人急吼吼的往东门走，沿路的安保都认得仇墨飞也没人问他。 一大批宾客还被扣在大院里，安保在逐个审查，现场还很混乱。 两人走到东门，门口已经有士兵荷枪实弹的在站岗了，安保看了仇墨飞的证件，恭恭敬敬的让两人出去了。 仇墨飞松了口气，刚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仇队长，仇队长……” 仇墨飞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郑柱石，只见郑柱石几步赶上来说道：“仇队长你去哪里，李处长要我们赶紧过去。”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着武牧看，武牧低着头不敢看他。 仇墨飞急中生智，连忙拍拍武牧的肩膀，然后指着远处让他赶紧走。 武牧愣了一下，生死关头突然脑袋开窍，连忙点头说道：“明白明白……”然后转身就跑，好像急急忙忙要去办事一样。 郑柱石看着武牧的背影说道：“这兄弟有点面生啊……” 仇墨飞跟着郑柱石进了政府大院的防空洞，吕义正和李士君早已在里面等着，李士君忍不住抱怨道：“怎么现在才来。” 仇墨飞满脸的疑惑，意思是问怎么回事。 李士君小声解释道：“汪 要亲自审犯人……”说完又指着被五花大绑的丁书奇说道：“这就是他们的主谋，南京站的站长……” 丁书奇也懒得理会他们，只是呆呆的看着门外，好像在等着谁进来一样。 过了一会门口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汪精卫一脸疲态，和之前在会堂意气飞扬演讲的样子大相径庭，仿佛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大家都毕恭毕敬的叫道：“汪 ……” 汪精卫也不回应，径直走到丁书奇面前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丁书奇面无表情的答道：“汉奸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汪精卫长叹一声，“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的空地上摆了九具尸体，都是年轻人，也是国家未来的希望，现在都成了尸体……”说着他又看看丁书奇，“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我快要死了，我脊柱里有颗子弹，影响到脑子里了，医生说我活不了几天了，你们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杀一个随时会死的人了？” 丁书奇冷笑一声，“那不如你现在就死去，也就不用我们冒险了。” 汪精卫痛苦的说道：“许多年前，我去刺杀摄政王载沣，我也这么说过。你知道载沣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丁书奇冷冷的看看他，没有做声。 汪精卫顿了顿说道：“载沣对我说，你以为你杀了我中国就会变好吗？如果我死了中国就会立即变好，那不劳你费心，我自己即刻去死……” 丁书奇愣了一下，但随即答道：“你死了，中国会不会变好我不知道，但是，一定会变干净很多……” 汪精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和当年的我一样，只求一死，只要死了，你就是国家英雄，名垂青史。我当年是多么渴望，渴望一个死去的机会啊，不然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汪静卫苦笑着摇着头，继续说道：“我不会成全你的，我要让你活着，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旁边的吕义正刚想说话，汪精卫摆手制止他，一边斩钉截铁的说道：“放了他，就这样！”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好像又想起什么，突然回头说道：“我的罪，不在于我做了汉奸……” “而是因为，我是汪精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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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兴宁城的北门已经很久没有热闹了，虽然聚集的百姓们内心有些惶恐，但还是强颜欢笑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帜。 福山带着吕心同和李林木站在欢迎人群中，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但是他们要等的人并没有按时出现，福山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看看李林木，李林木点头哈腰的笑道：“再等等，再等等……” 又等了很久，远远来看见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矮壮的陈子琨，李林木可算松了口气，心想你再不来，老子就要挂城门上了。 福山是第一次见到这群曾经让他头痛的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这帮家伙的打扮还是挺有意思的，他们的衣物五花八门，如同他们随身的武器一样，从大刀到鸟枪不一而足。 但见陈子琨走过来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太君好。”一边又对吕心同说道：“吕专员，久违了，想不到今日吕专员亲自接我进城了……” 吕心同也不和他计较，低声和福山说了几句，然后抬头笑道：“陈司令，福山队长非常欢迎你的到来，进城之前还请兄弟们把枪放下。” 陈子琨手握枪柄冷笑道：“告诉日本人，老子走到哪里都枪不离身。” 不用吕心同翻译，福山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微微一笑，对身后招招手。一帮日本兵扛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福山当着众人的面把箱子打开，里面全部都是崭新的三八大盖。 见众人疑惑，吕心同大声说道：“为了表示对陈司令的敬意，特意为兄弟们换新枪，你们手里老掉牙的家伙，就扔掉吧。” 土匪们大喜过望，不待陈子琨点头就一哄而上去抢枪了。倒是把李林木急得大叫：“不要抢，人人都有……” 福山掏出一边崭新的左轮手枪递给陈子琨，陈子琨又喜又愧，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吕心同笑道：“这是福山队长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陈子琨涨红了脸说道：“只要福山队长一句话，日后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闯了。” 福山满意的点点头，又对吕心同嘀咕了几句，吕心同对陈子琨说道：“陈司令，还请兄弟们到操场集合，福山队长还要给大家换新军装，你们的衣服，实在是太……” 陈子琨不好意思说道：“是是，感谢福山队长的关心。”说完大手一挥叫道：“兄弟们进城……” 土匪们背着新枪，在百姓们的欢呼之中，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向城内走去。 城门楼上挂着徐忠候的人头，依旧怒目圆瞪，似乎是略带嘲讽的看着他们。 教场坪是兴宁城东的一块平地，因江忠源在此练兵而闻名，日本人在这里搭了几个帐篷用来堆放物质。 陈子琨把队伍集合起来大声说道：“兄弟们，日本人待我们也不薄，我们也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让日本人小看了我们……” 土匪们都努力站直身体伸长脖子，显得很有气势的样子。 陈子琨跑到福山面前说道：“报告福山队长，队伍集合完毕。” 福山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帐篷门被掀开，露出了一挺早已架好的九二式机枪，哒哒哒对着队伍一阵猛扫，打得土匪们鬼哭狼嚎，有人抓起新枪想还击，这才想起子弹还没拿到了。 一瞬间功夫，一百多号土匪在空旷的操场上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陈子琨浑身僵硬目瞪口呆，醒悟过来之后，他掏出左轮手枪转过身来对着福山，福山一刀挥了过去，陈子琨的人头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很远，他持枪的身体稍微晃了两晃，然后轰然倒下。 福山把指挥刀在陈子琨身上擦拭了两下，然后轻蔑的说道：“把他的人头也挂到城门口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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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墙角里有只蜘蛛正在织网，来来回回很忙碌的样子。 方萍看得有些入迷，她突然想起那天去车站接丁书奇的情形，戴老板请客吃饭，就说要带着大家去织个打不烂扯不破的蜘蛛网。那时候欧曾宇和郑松都在，大家刚刚接受完培训上岗，意气风发的要报效国家。还有乡下佬丁组长，也不知道如今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了。 方萍想起以前的一些时光，痴痴的笑了起来，原来，以前的岁月永远是最好的啊。她回首看着窗外，铁窗透进来耀眼的白光，外面又是一个大晴天，现在是四月了吗，不知道蔷薇花有没有开。 仿佛为了回答她的问题，铁窗口突然伸进来一根藤蔓，那藤蔓长得很快，一根变两根，两根变四根，然后很快就长出了白色的蔷薇，满满的从窗口流溢了下来。 方萍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花丛中间走出一个女人，笑吟吟的看着她。 方萍平静的问道：“芙姐，你是来接我了吗？”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 方萍含着眼泪说道：“芙姐，对不起，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出卖你……”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走过来温柔的抱着她。 方萍把头靠在她的怀里，闻到了淡淡蔷薇花的香味，香味很好闻，她终于止住了哭声，像是要睡着了。 又过了好久，铁门咣的一声开了，方萍突然清醒过来，花和女人都消失不见，走进来的是李士君一群人，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 李士君低着头问道：“方小姐，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方萍平静的说道：“我要化个妆。” 李士君爽快的说道：“可以。” 方萍看了看他，“还有，我是女人，不要打我的脸。” 李士君点了点头，“也没问题。” 方萍叹了口气，“可以给我带点香水吗？” “你想要什么味道的？” 方萍抬头看着窗外说道：“蔷薇花，蔷薇花味道的……” 仇墨飞和李士君一起把方萍押送到院子里，众人依次上车，郑柱石突然在车上说道：“仇队长，你就不用去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仇墨飞看看李士君，李士君也没有什么表示，他只好点点头，悻悻的退了下来。 车上的方萍淡淡的注视着前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直到囚车启动，晃晃悠悠开出了院子，掀起一阵尘土。 仇墨飞突然觉得内心有些凄凉，这件事情或许就这样结束了，不管他如何努力，也只能如此了。方萍已经死了，南京伪政府和日本人都不敢再留她活着了。而水野的存在让他不敢再多做任何事情，他是领教过水野的能力的，这个日本侦探心细如发推理能力一流，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仇墨飞心里清楚，方萍最后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每一句都有意义。只是他累了，他真的累了，他不想费尽心思去猜了，就让一切结束吧。 仇墨飞步履沉重的回到家中，还没进门就听见家里传来欢声笑语，原来是山本羽过来玩了，小酥子抬头笑道：“爸，你看，山本羽给我画的。” 原来山本羽在她脸上画了一朵小花，山本羽凑过来笑道：“我脸上也有……” 仇墨飞连连鼓掌，示意她们画的好，看着她们回房间打闹去了，仇墨飞心里突然一震，他把头重重的靠在墙上，仿佛觉得自己正在一条没有桨的船上，随着激流一路向前，完全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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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雨花台自古以来就是南京的乱葬岗，这个城南的小土坡不知道埋了多少人。一到太阳下山，这里就没什么人影了，整个山岗显得阴气沉沉。 仇墨飞穿了身黑衣一个人静悄悄的赶了过来，治安队行刑的地方他是知道的，但是埋人的地方就不确定了，这个纯粹是看收尸人的心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以刑场为中心的地段。 仇墨飞站在行刑的空地上环顾四周，周围只有呜呜的风，好像无数的鬼魂在围着他哭笑。他也算是闯过鬼门关的人，但此情此景仍然让他有些恐惧。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的回忆方萍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的每一句话必定都有用意。 她要化妆，一定会有口红眉笔一类的东西，这样她就可以写下一些信息。 她说不要打她的脸，那应该会把这些信息隐藏在她的脸上，所以她不能让行刑的人把她的脸打烂。 但是她说要香水，香水？她一定会喷得很浓，这样她的尸体可以散发出强烈的香味，方便别人可以找到她。 仇墨飞象狗一样伸着鼻子四处闻了闻，只闻到一股破败的腐朽的味道。他叹了一口气，想起方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蔷薇花味道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蔷薇花味道的香水了。 仇墨飞茫然的看着远处，直到在月色下看到了一小片蔷薇花。他连滚带爬的赶了过去，那片野蔷薇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上像是沾了血，渗出了一丝粉红。仇墨飞激动得想道一定是这里了，方萍会要求李士君把她埋在蔷薇花下，而李士君也一定会答应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仇墨飞看着地上新土的痕迹开始扒土，坑挖的很深，他一边挖土一边骂娘，又不是安葬皇帝，怎么埋这么深了。终于，他看到了一个衣角，他连忙改用手扒，终于扒出了一张人脸，谁知是个男的，他大失所望，坐在坑边歇了一会，然后在旁边找到块新土接着再挖。 这次他看到一件淡绿色的裙子，还闻到了浓烈的香水味，对，方萍就是穿着这条裙子去刑场的，这一定是方萍无疑了。 仇墨飞紧张起来，他用手小心的把泥土扒开，直到露出女尸的脸，一看到这张脸，仇墨飞吓得差点魂都飞了。 方萍的脸竟然被两颗子弹打得稀烂，这种近距离的射击，直接把方萍的脸打成一颗烂白菜，这时候连人都已经认不出来了，何况她留在脸上的信息。 仇墨飞茫然的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李士君也识破了方萍的暗语，你不让打脸我偏打你脸。要么就是郑柱石干的，这家伙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仇墨飞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耳边凄凉的夜风呜呜的刮着，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又过了一会，仇墨飞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往这边赶来。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过来！周围没有什么遮掩，一跑就要被对方发现了。情急之下仇墨飞只好跳进旁边男尸的坑里压在男尸上面。 只听见那人走过来之后开始自言自语的说话。 “哪个没良心的先来挖坟了，这都是些死刑犯身上哪有值钱的货……” 听见这个声音仇墨飞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阿光么，半夜三更的他又过来干嘛，这泼皮无赖靠出卖自己的同胞混进治安部，但日本人很快发现他没什么本事，也就不再理会他，被冷落的阿光一直很不甘心，整天说些风凉话，希望做点什么事情讨好日本人重新翻身。 只听他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的大美女了，大美女在哪里，生前轮不到我干你，死了总该让我爽一下……” 仇墨飞心里翻江倒海，原来这个死变态垂涎方萍的美色，竟然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 没多久就听见阿光啊的叫了一声，估计是看到方萍那张被打烂的脸了。只听阿光嘟哝说道：“哪个没人性的打得枪，这么漂亮的脸蛋也下得去手……” 只听见阿光似乎站起来走了几步，估计看到那个惨象他也没了兴致，仇墨飞也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你这个瘟神就赶紧滚吧。 没想到又听阿光说道：“来都来了，看总要看一下……” 接着听见阿光回走了过来，似乎在扒方萍的裙子，扒了一会又没了动静，只听阿光说道：“咦，这身上写得什么东西？” 仇墨飞一下紧张起来，恨不得爬起来去看个究竟，但阿光还在，只能强忍着。 过了一会只听阿光说道：“啊，这个死女人聪明，把情报写自己身上，好让别人看见。连老天爷也帮我，哈哈，看来我翻身的机会到了……” 仇墨飞瞬间明白了，他一定会回去向日本人通风报信的，只要日本人知道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的努力就白费了，方萍也白死了。他猛的从坑里坐了起来，阿光看见坑里突然蹦出个人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仇墨飞知道不能再留他不得，趁他慌乱之际扑上去就掐住他的脖子。阿光惊恐之下用手在仇墨飞身上乱抓，仇墨飞两眼冒火，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不放，直到阿光的手垂了下来，不再动弹。 仇墨飞停下来喘了口气，突然听到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他惊恐的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挣扎着爬起来把阿光拖到坑里，把他和那具男尸一起埋了。 忙完了所有的一切，他再回头看看方萍的尸体，阿光已经把她的尸体扒光了，露出了她小腹上用口红写的一串数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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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方先觉感觉房间里有人，一下坐了起来，他也没有看见人影，只看到角落里一个红色的烟头，一闪一亮的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 方先觉揉揉眼睛，然后打开了房间的灯，一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灯光把他脸上的伤疤照得特别醒目，男人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方先觉放下去拿枪的手，纳闷的问道：“金营长，你怎么在这里，你……伤好啦？” 金红微微一笑，“托你的福，横山勇算是守点信用，先给军官治了伤。不过，后面的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可能日本人也缺药吧，把三百多个重伤员都戳死了……” 方先觉没有做声，两手抱着头在床上坐了会，然后抬头问道：“那你伤好了为什么还不走，过来找我算账吗？” 金红微微一笑，“方军长，要找你算账的不是我……” 方先觉迷茫的看着他。 金红抽了口烟幽幽说道：“方军长，实不相瞒，我是军统的人……” 方先觉纳闷的问道：“那你怎么一直在部队……” 金红笑道：“原来啊，我是共产党那边的人，后来我的战友都死光了，我中了六枪，没有死。戴老板爱才啊，问我愿不愿意投诚，我说要我回过头去打自己的兄弟我是不做的，戴老板说不要你去打自己兄弟，你也没得兄弟打了，都被我们打光了。让你去打日本人，怎么样。” “我心想，我这个样子，反正就当自己死了，如果还能打死几个日本人，为国家出点力，不是挺好么，于是就答应了。戴老板把我安排进了军队当个小兵，派给我的任务是监督底层士兵和军官的动向，发现异样立即上报。当然了，首先我还得先活下来，我要是死了还上报个屁。” “但我压根就没想活啊，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早点死。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啊，真想死的时候怎么也死不了，不想死的时候喝口水都呛死了。我在战场上，如果冲在前面，后面的兄弟会被打死。落在后面，前面的就会被打死。走在中间，两头的被打死。血战淞沪的时候，上峰把我们一个营一个营的往战壕里送。我们到战壕里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兄弟们的残肢断臂，根本来不及埋。日本人也不着急进攻，就是用大炮猛轰，我心想这么窝着白白挨炸，倒不如冲出去死了拉倒。于是想都不想端起刺刀就冲了出去，先是我一个人冲，后来一个班冲，再后来整个营都冲出来了。那时日本人正在吃饭，他们整天就是边吃饭边看炸弹爆炸，哪里料到我们敢冲出来，结果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反倒把他们的阵地给抢了，我死没死成，还立了大功，真是见了鬼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方先觉摸了根烟点了，“金营长这大晚上得，不会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吧。” 金红看着他说道：“我是奉命来杀你的……” 方先觉黯然说道：“明白，等我抽完这根烟，金营长你卖我个面子，让我自己了断吧。就说我方先觉战败投降，羞愧自裁，也让我老婆孩子以后没那么难做人……” 金红叹道：“我要是真想杀你，你就不用醒来了……方军长是什么样的人，衡阳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难道不清楚么。我已经把事情经过报告给戴老板了，他会帮你说话的，我过来，是送你回重庆，委员长要亲自见你……” 方先觉激动的问道：“什么时候走？” 金红把烟头摁灭答道：“就是现在……” 方先觉连忙站起来，“我换个衣服收拾一下。” 金红从怀里掏出小本子，取出张小照片说道：“方军长，你也帮我个小忙……” 方先觉连忙说道：“你尽管说。” 金红看着照片上的年轻人叹道：“这也是别的兄弟给我的，照片上的兄弟是东北人，和鬼子拼命，战死了。我这样的人，怕是随时会死在战场上，怕熬不到胜利那一天，有负重托啊。麻烦方军长收下，等哪天东北光复了，你就把照片烧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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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丁书奇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紧张的注视着林中的小路。灵谷寺的参天古树依旧遮天蔽日，但丁书奇再无往日悠闲心境了，不过他还是相信，郑松还是会来见他的。 又等了很久，他看见小路走来一个胖胖的身影，他又惊又喜，确定对方是一个人之后，连忙走出来小声叫道：“这边，这边……” 郑松迟疑了一下，确定左右无人，还是慢慢走了过来。丁书奇忍住眼泪，一把抱住了他。 只听郑松声音颤抖的问道：“丁组长，就你一个人吗？” 那么多年过去了，郑松依然习惯叫他丁组长。 丁书奇痛苦的说道：“就只剩下我和你们组了……” 郑松幽幽的说道：“前几天，我梦见欧曾宇了，他兴冲冲的过来说找我喝酒，我说我忙着打鬼子了，你怎么过来了。他说我换了个地方，挺想你们的。我说你现在在哪，换到哪里去了。他也就笑笑，没有做声。我说那行吧，我把丁组长也叫过来一起。他又说丁组长那不急，我就跟你喝。然后我就醒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丁书奇猛的抬起头来，惊讶得看着郑松，然后又看看自己的肚子，郑松握着一把匕首，直接插在他肚子上。 郑松面无表情的说道：“丁组长，我奉命来杀你……” 丁书奇痛苦的问道：“为什么？” 郑松流着眼泪问道：“你为什么不引爆炸弹？所有人都死了，方萍也死了，为什么你一个人活着回来？” 丁书奇一把推开他，那把匕首就留在自己肚子上，丁书奇捂着肚子艰难的走到一棵大树边，然后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然后喘着气说道：“我不能引爆炸弹，因为，梅方把我女儿带过来了，就坐在 台上，这是……他们给我布的一个局……” 郑松捂着脸哭道：“晚了，你说什么都晚了，你和欧曾宇解释去吧……” 丁书奇看着肚子上流血的伤口，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他虚弱的说道：“我……还有个事情……要拜托你……” 郑松忍住眼泪蹲下来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丁书奇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在说什么。郑松侧着头，把耳朵凑过去听。 丁书奇猛的抓住他的脑袋往树干上撞去，树干上刚好伸出一截断了的树枝，直接插穿了郑松的脖子，郑松半侧躺挣扎了一会，血不停的从口鼻往外涌，不过很快，他也就不动了。 丁书奇捶着地痛苦的喊道：“我不能就这么死……为什么派你来杀我！为什么派你来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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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朱美之好像又苍老了许多，看见仇墨飞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才说道：“你女儿补习的事情，我找人编了个学习册给她，知道的一看就懂的……”说着递给他一个小本子。 仇墨飞心领神会的把本子收好，刚想跟他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朱美之又小声说道：“我们要离开南京了，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既然他说我们，仇墨飞立即知道他会带武牧一起走的，顿时觉得安心很多。于是连连点头，心里巴不得他们快走。 朱美之神色凝重的说道：“你女儿的学习，非常重要，事关她以后的前途命运，请你一定要重视。” 仇墨飞当然明白朱美之在说什么，所以从金大出来他觉得袋子里的小本子有千斤重，怎么把它送出去了，这是一个大问题。他也不敢直接去治安部，想着先回家把小本子先藏起来吧。 回到家仇墨飞就手忙脚乱的找藏本子的地方，这个破家也就两间房，随时能让人翻个底朝天。他想了想撬开床边的地板，正要把小本子包好放进去，却看到格子里放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把手枪。 这时吴大圣正好进屋，两人四目相对，竟然一时无语。 仇墨飞放下手枪，打着手语问他，“这是你的？” 吴大圣只好点点头。 仇墨飞又问：“哪里搞到的？” 吴大圣摇头不说。 仇墨飞激动的问道：“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件事非常重要。” 吴大圣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有点害怕，只好说道：“皮货铺的人。” 仇墨飞仿佛看到一道曙光，“他们带你打日本人？” 吴大圣点头答道：“我痛恨日本人。” 这时仇墨飞听到外面汽车的嗡鸣声，他知道也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于是把小本子交给吴大圣，“把这个带给皮货铺的人，让他们送到重庆去，告诉他们这个本子非常重要，关系到千万人的性命。” 吴大圣见他说得如此慎重，连连点头。 仇墨飞又说道：“要是我被抓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仇墨飞硬着头皮把门打开，只见李士君和水野都在，见仇墨飞面色不悦，李士君解释道：“仇队长，我们有些事情要找你确认一下，你方便吧。” 仇墨飞连连点头。 李士君一行人进屋之后，先看了看屋内的摆设，然后使了个眼色，一帮人就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仇墨飞忙问这是干嘛。 李士君答道：“我们要查个案子，每个人都要搜，仇队长请配合一下。”说完看了一眼仇墨飞穿着的制服，又用手摸了制服上每一粒扣子。 仇墨飞立即注意到那些特工都在翻他们的衣服，并且很仔细的检查衣服上的纽扣，他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吴大圣站在旁边沉着脸没有做声，李士君看着他说道：“咦，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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