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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凤凰觉:繁华落尽,问君可否再回头[第13页] |
作者:一笔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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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弘俊看着归来的人,跳下车来。离玟玉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如果表扬众将士,大家一定会很开心的。”说完便退回到他身后,仿佛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小伴读,但现在已没人轻视她,能冒着生命危险站出来指挥若定的人,就算他是女子,也当得起大家的尊敬。 燕克辛等人围了过来,单膝跪地道:“禀殿下,我等幸不辱命,已击退敌人。” 燕弘俊见他左臂受伤,身上衣袍也被鲜血染红,再环视四周,所见之人莫不伤痕累累,血染衣襟,果然个个表情沮丧,悲痛不已。遂抬手道:“众位悍不畏敌,本宫记住了。” 除越国使团外其余人等均单膝跪地,高呼殿下。 燕弘俊道:“诸位请起。”接着上前先扶起了燕克辛,关切的道:“你伤的如何?等我抓到那人给你报仇。” 燕克辛道:“殿下,只是小伤,不必担忧。” 燕弘俊目光逡巡,找到荆北君怒道:“让你抓得人呢?” 堰川荆家虽然不入朝为官,但势力却非同小可,如公孙垚之流都不愿招惹,江湖上更是退避三舍,而现在燕弘俊居然对荆家家主如此呼喝,燕克辛等人不由紧张,但不知起于何因,不敢轻易说话,离玟玉连忙上前一步道:“那紫衣女子知道荆公子武功高强,不是对手,刻意避而不战,只让手下围攻,而荆公子又有箭雨阻碍,没有抓到她,也实属无奈。” 燕克辛这才知道始末,忙道:“我与那女子交过手,此人武器怪异,身手不凡,确难抓住。” 荆北君道:“殿下,我虽然失手未能捉到她,却在退时被我打了一掌,只怕现在已受内伤,至少要卧床休养半月才行。” 燕弘俊闻言瞪了离玟玉一眼,哼了一声不再理荆北君。离玟玉被他瞪的莫名其妙,心中想:燕二公子也求情来着,为何只瞪我一个,果然亲疏有别。 离玟玉没心思计较燕弘俊的无理,走到夏飞花身前,低声道:“师兄面色不好,可是受了伤?” 夏飞花似乎没有听到,并不答话,一旁的行卿妍转头看来,果见夏飞花眉头深锁,面色苍白,便道:“夏公子受伤了么?” 行卿妍一问引得大家齐齐望向夏飞花,夏飞花方从沉思中回神,忙道:“我没事,怎不见袁将军和陆将军?。” 严久道:“袁将军被射中胸口,陆将军亦身中数刀,昏迷不醒,李太医正在救治。” 燕弘俊道:“他们在哪里?引本宫去看。” 燕克辛正要跟去,夏飞花忙拉住他道:“两位将军不在,还请燕二公子代为巡营要紧。” 燕克辛暗道一声惭愧,忙对燕弘俊道:“殿下先去看望两位将军,我去处理后事。” 燕弘俊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快步离去。 |
燕克辛从未处理过这些事,看着遍地尸体,凌乱的营地,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谦虚的向夏飞花请教。夏飞花虽然早已离开军队,但将门世家出身,少年时的军营生活亦不是白过,于是向越近宇兄妹说了几句,便陪同燕克辛巡视,对要做的诸事一一细说分明,让一心要入伍的燕克辛受益匪浅。 一个胳膊绑着布条的士兵走过来:“见过燕二公子、夏少保。” 燕克辛道:“何事?” 士兵道:“我等捕获匪徒四十余人,经审问,只说他们是青江帮,这次是帮主刘四九亲自率领,那紫衣女子是帮主夫人,其余事宜一概不知。于校尉让问作何处置,是否都杀了。” 士兵话音刚落,夏飞花急声道:“不可!” 士兵看看燕克辛,望望夏飞花道:“于校尉说,如今营中没有粮食,留着他们是个拖累。反正这些人在此伏杀王子和越国使团,已是死罪,不如早早杀了。” 夏飞花对燕克辛道:“二公子不可,这些人虽然死罪难逃,但也应交给官府定罪处置,不可代俎越庖。” 燕克辛看士兵面带不平不愿之色,心知那于校尉之所以让他来请示,也是起了杀心。他一向随性惯了,便不在乎的道:“话是这样,但此时情况特殊,就算杀了,想必也无可厚非,大王不会怪罪。这次我们伤亡惨重,将士们心中不忿,若不杀他们,只怕难以平息众怒。” 士兵也道:“是啊,还不知大家能不能活着出去,哪还能再将他们交给官府处置。” 夏飞花道:“最晚明日日落,援军必到,此次匪徒也受重创,我相信还是能守到最后。二公子,战中杀俘实非君子所为,还请二公子三思。” 燕克辛犹豫间,那士兵却愤而冲口而出道:“当年夏将军不是也曾下令斩杀七千战俘么,如今为何又杀不得!”士兵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仅是因为他以下犯上,妄议将军,而是他这话一出,就见夏飞花身子一颤,接着脸色煞白如纸。 |
燕克辛厉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夏将军当时自然另有考量,岂容你在此胡乱揣测,夏少保……” 夏飞花轻轻摇手,没有责怪士兵,而是淡淡的道:“我父确实下过这样的命令,却是为了以杀存性,人心不灭。当时,七万雷霆军已断粮两月有余,山中草木不见,搓土为食,军中,再难支撑,饿死的士兵比战死的多,故而有人要杀俘而食。家父未防军中哗变,人性灭失,才不得以下此命令。” 燕克辛和士兵俱是大吃一惊,他们虽没有说时间,地点,但都知是哪件事。实在是因为此事之后,夏飞花私自放走七千俘虏,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朝堂都震了几震,连七岁小儿都知道了。但大家都不知夏延器为何要杀俘,夏飞花为何要放俘,之前,夏延器从未杀过俘虏,夏飞花也从没干过这么出格之事。事发后,夏延器的奏折上只是“因战事所需”一带而过。故而众说纷纭,各种猜测。夏延器击退齐莫,重获失地,本是天大的功劳,却因此只得了些金银财帛的赏赐,并被人诟病。但今天他们才知其中因果,没想到情况会严重到以人为食的地步,士兵一旦开始吃人,就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士兵,人性丧失下,他们将成为一群野兽,即使将军能力再强也将最终失去对军队的管控。 这样的军队,最终只有一个下场,就是绞杀。 |
燕克辛想象这种情况的恐怖后果,打了个寒颤,道:“怎么可能断粮两月有余?我在事发前一月,还曾听兄长讲,夏将军奏报粮草告急,朝廷下令从云州准备粮草直接发往塧谷口,三五日可到。”他那时虽然年少,可因酷爱习武,就想入伍从军,故而天天缠着燕克文给他讲前方战事,此事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往日情景又浮现心头:“大将军,奏折早已上报朝廷,运粮队就算从上京用走的也该到了,分明是有小人作祟,要困死我们。” “什么小人作祟,只怕就是大王的意思。” “大将军,将士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方才有人杀了一个战俘,想,想烹而食之。再这样下去……” “大王,不会……” …… 每个人都在煎熬…… 每个人都在怀疑…… 每个人都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 只,父亲,仍在坚持:王,不会抛弃我们! 可,死去的冤魂至今徘徊不去。 他们没有死在齐莫的刀下,却差点死于同胞之手。 一个个面庞从脑海闪过,那些,杀与被杀的日子……最后,汇成一张少女的脸。 少女并不美,骨瘦如柴,只剩两只眼睛大的仿佛要脱框而出,泪水在少女满是血污的脸上,划下两条沟壑,双眼绝望,而又坚定:“飞花,如果我的死,可以唤醒你杀戮之心,让天下太平,死,又何妨!” 夏飞花突然间只觉天旋地转,心痛如绞,抬手死死的按住了胸口,身体摇摇欲坠。燕克辛忙扶住他道:“夏少保,你怎么了?” |
耳边有女子一遍遍的呼唤“飞花,飞花……”那声音一会儿仿若清泉让人舒畅,一会儿又仿佛尖刀刺的心痛。 脑海里,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眼前一会儿是战死的士兵,一会儿是狰狞的敌人,一会儿是啼哭的幼儿,一会儿是绝望的少女,无数的片段交织在一起,仿佛逃出牢笼的恶魔,最终化作无数枯骨血肉,铺天盖地而来。夏飞花只觉胸腹内被利刃搅动,全身血脉沸腾欲燃,自知再无法坚持,说了句“兵者!人性存者为兵!人性不存,则杀器也!是故,兵者,尤其不可一心只存杀念。望二公子三思慎行!”便挣开燕克辛的手,踉踉跄跄的离开,随从夏远见了连忙上前搀扶,可刚走几步,脚下一绊既摔倒在地。 燕克辛大惊失色,他刚见夏飞花的神勇,此时却被自己绊倒,可见心神大乱,连忙上前伸手去扶,但一见夏飞花的样子,不由一阵心惊肉跳。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会如此悲痛欲绝,那股浓郁的悲痛与哀伤,竟让他有种心痛落泪之感。当年发生了什么,仅仅是断粮么?战俘一般都会在班师回朝时进行献俘,彰显大王文治武功,再由大王定夺处置。可七千战俘,夏延器说杀就杀。七千战俘,夏飞花说放就放,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克辛担忧的唤道:“夏少保!”可夏飞花却听不到,怔怔的望着遍地的尸体残骸,两行清泪潺潺而下。 燕克辛被夏飞花突来的哀伤弄的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夏、夏少保。” 夏随扶正夏飞花的身子,让他席地而坐。对燕克辛施礼道:“二公子,我家公子静一会儿就好。” 燕克辛见此也无办法,只得和那士兵离去。 |
夏飞花独自一人坐在染血的地上,墨绿的衣衫摊开,宛如一叶浮萍。周围虽然嘈杂,而他却显得那般孤寂。周围的人路过他身边,亦被他身上浓浓的悲伤感染,默默的走开,不敢打扰。 夏远不知从哪里居然找到了半瓶酒,塞在夏飞花手中。夏飞花端着那半瓶酒一动不动,目光虽然看向前面,却已不知落在何处。阴沉沉的天空似乎也在为死难者哀悼。 “紫荆!” 夏远听到他的喃喃自语跟着心疼起来,抬手擦擦湿润的眼睛,却瞥见离玟玉匆匆向这边奔来,忙迎了上去,拦住她道:“大小姐……让公子静静吧。” 离玟玉望着孤坐的夏飞花,焦急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方才燕二公子跟我说师兄情况不太好,可是受了伤么?” 夏远垂首道:“公子并无受伤,只是,想起了往事,心中难过。” “往事?”离玟玉一愣,什么往事会让风轻月淡,温润如玉的青莲公子悲痛至如此失态。离玟玉心头一闪,想起了唐杰的话:“可是师兄当年在军中之事?” 夏远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离玟玉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让师兄性情大变?” 夏远低着头道:“大小姐,当年,小的并未跟随公子出征,并不知发生何事。” 离玟玉叹口气道:“我知道了。”便不再问,也不上前,只静静的望着夏飞花。 夏远看看自家公子,又看看这位将军府新任的大小姐,最后默默的回到夏飞花身后守候。 这时莞莞走过来道:“大小姐,殿下让您和公子去吃些东西。” 这一战从晨起打到下午,早已过了午饭的点。离玟玉却道:“你跟纪总管说,我还不饿,等会和晚饭一起用。” 夜幕降临,营中也点起几个篝火,将死马肉架在火上烤,算是晚饭了。夏飞花终于有了动静,举起酒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抹了把脸,扶着夏远的手站了起来。他知道还有很多事要做,容不得他在此缅怀过往。 夏飞花活动了下坐麻的腿,正想去看望袁豹和陆川,夏远低声道:“公子,大小姐在那边。” 夏飞花转头看去,才见到火光边缘处隐隐一个纤纤身影,满身霜华,已不知站了多久。 夏飞花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走过去,柔声唤道:“珈儿。” 离玟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见师兄确已无事,揽过他的手臂笑道:“师兄是要去看望袁将军他们吧,我和你一起去。李太医已经给他们处理过伤势,袁将军实在命大,虽被射中胸膛,却离心脏偏了一指,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人还在昏迷。陆将军虽然刀挨的多些,血流得多些,反倒先醒了过来,不过肚子被戳了个洞,也起不来了。听抓到的匪徒说,山上袭击我们的是青江帮,是帮主刘四九亲自率队,至于为什么要杀越近宇却不得而知……” 夏飞花见离玟玉并不问情由,叽叽喳喳小嘴不停,心中暖流涌过,便静静的听。这时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吓了两人一跳,只见他扑通一下,跪在夏飞花面前,双手高举一根马鞭。 |
夏飞花和离玟玉相互望望,莫名其妙,不知这人弄的是哪一出,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是谁。夏飞花问:“足下这是做什么?” 那人低着头道:“小的孔疏,方才冒犯夏少保,请夏少保责罚。”当时他话一出口就已后悔,再见夏飞花如斯悲痛,若是以前顶多害怕夏飞花报复,可现在亲见夏飞花的丰采,心生仰慕之情,懊悔不已,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因此一见夏飞花起身,便跑过来请罪,只望夏少保狠狠打他一顿能消消气。 夏飞花这才知是刚才顶撞自己的士兵,伸手扶起孔疏,见他愧疚满面,温和的一笑道:“你说的是实话,何来冒犯。” 孔疏惊讶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急道:“夏少保,小的,小的……” 夏飞花道:“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 孔疏忙恭敬的道:“夏少保请讲。” 夏飞花语重心长的道:“你虽是士兵,杀敌败寇乃是天职,但杀是为了不杀,人命大于天,万勿妄开杀戒。” 孔疏伏地道:“夏少保教诲,孔疏必谨记于心。” 夏飞花还了一礼,再不管他,与离玟玉去看了袁豹和陆川,见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又沉沉睡去,便去了燕弘俊车上。 车上燕弘俊、燕克辛和严久正说着什么,见他二人来,忙让进车来。严久眯着眼道:“我还以为夏少保是见惯生死的,没想到,还这般悲天悯人。” 燕克辛只将夏飞花的事告诉了燕弘俊,又对孔疏敲打一番,其他人等知道夏飞花仁善,只以为他在感怀死伤者。夏飞花闻言只一笑而过,并不分辨。 燕克辛见他面无异色,便转过话题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两人在门口处坐下,此时也不讲究,伸手从中间抓取一块马肉吃起来。燕弘俊突然道:“坐这里。”他不点名不带姓,可车中几人不约而同的都望向离玟玉。离玟玉鼓着腮帮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和好奇的珠笑一般可爱。众人扑哧一声笑出来。 夏飞花笑着对她向燕弘俊那边一示意。离玟玉从善如流的弓着身子挪进去,代替了纪全的位置。纪全只得可怜兮兮的爬出车厢站岗。 |
燕克辛见燕弘俊正在打瞌睡,便道:“夏少保武艺超群,神勇机智,果然是将门虎子,今日此战,多亏夏少保力挽狂澜,解此危困之势。” 严久闻言拿肉的手不由顿了一下,就听夏飞花道:“二公子此言差矣,此战是殿下、二公子等筹谋决断,袁将军布阵指挥,诸将士官员共同杀敌才能击退匪徒。下官不敢居功。” 燕克辛道:“夏少保不必谦让,你的功绩有目共睹。方才我们在说如今袁将军和陆将军均受伤无法执事。我亦没有排兵布阵的经验。所以,接下来如何抗敌,就有劳夏少保了。” “啊!”夏飞花吃惊的道:“这怎么行。袁将军和陆将军虽然受伤,可禁军中还有校官。按规矩上官不在,当由直属下部接替。” 燕克辛道:“夏少保,如今青龙卫只有一个校尉可以行动,可越国使团和殿下在此,国师又受重伤,犹自生死难料,此情此景,如何放心将他们的安危,放置在一个校尉手中。事急从权,夏少保,不要推辞了。” 夏飞花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下官只是个外事院郎中,怎能接管青龙卫,实为不妥。” 燕克辛还要再劝,燕弘俊已经不耐烦道:“让你负责,你就负责,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啊~~像你们这般推脱拉扯,这要说到什么时候去,本宫都困死了。” 夏飞花和燕克辛对视一眼,燕克辛对他无声的道:“莫惹殿下生气。”还拿手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夏飞花拧着眉只得道:“下官遵命。” 燕克辛这才放心道:“白日一战,我们死伤太甚,如今可用者,不过百余人。是否还是按照昨夜那般布阵?” 夏飞花道:“卧龙阵用在防御箭阵上是上佳的阵法,但用于近战却有弊端。” 严久立刻担忧的道:“可如果变阵,明日匪徒见了又用箭攻怎么办?” 夏飞花道:“等不到明日。” 燕克辛和陆川大惑不解,离玟玉也迷惑的看着夏飞花。 |
夏飞花道:“明日,援军若快,则午时可到,若慢,最迟日落时分也到了。如果匪徒不想同归于尽,或被剿灭的话,必会安排哨探在外面,见到援军来,则提前撤离。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可等。故而下官以为,今夜子时前后,必定会来袭营。” 听了他的话,严久脸都绿了,在幽幽烛火中宛似鬼魅。燕弘俊一下坐直了身子道:“晚上还要打?”接着又往棉垫上一歪,咕哝道:“那我可要赶紧睡觉才行。” 燕克辛等人见了哭笑不得,凝重之气顿散。 燕克辛把燕弘俊拉起来道:“殿下现在可不能睡,我们还没讨论出对敌之策呢。” 燕弘俊不满的道:“真是岂有此理,连睡觉都不行。”一指夏飞花道:“那你快说该怎么办。” 夏飞花面有愧色道:“下官惭愧,不知可曾有人清点青江帮的伤亡情况?” 燕克辛道:“还真有个百夫长清点过,对方亡一百三十余人,被我们抓了四十余人,按我们之前的估算看,对方还有二百多人。” 夏飞花垂目道:“容我想想。” 严久也一副冥思苦想状,虽还有一天一夜,似乎也不是没有希望,若是自己先想出妙招,论功行赏时,夏飞花只能靠边站了。 离玟玉却回忆最近所学,想如果换了自己会用什么办法脱困。 而燕弘俊和燕克辛这俩主事的堂兄弟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哈欠连天,连珠笑都没兴趣玩了,一个哄着他下棋吃东西来防止他睡过去。 所幸夏飞花没想太久,便道:“殿下,既然对方要攻营,何不将营地让给他们。” 燕弘俊勉强撑起眼皮道:“什么意思?” |
亲爱的书友们,感谢你们陪我走过2017,让我度过了痛并快乐的写作时光,是你们带给我持续下去的动力和希望。在2017年最后一天,送上我最真挚的感谢,同时,祝大家在即将到来的2018年幸福安康!快乐平安!事业有成!万事如意! |
夏飞花一指中间的盘子道:“假如这便是我们的营地,下官计划,将我们的主营挪至谷中间,留部分人守卫。”说着将一个盘子移到另一边:“如今匪徒人数锐减,如此一来,对方若要包抄我们便要分散兵力,若要集中攻打一面,我们则更灵活机动,此其一。黑夜之下对方并不知我们部署,因此我们将抓获的匪徒仍留在原地惑敌。下官将在原地设两道防御,留部分人混在匪徒中守卫,吸引对方兵力,并起突袭之效。此其二。”他指了指未动的另一个盘子,并虚空画了两个半弧,在点盘子两侧道:“剩下的人埋伏在此。对方攻破两道防御后进到营中,此处伏兵便可将他们堵在营中,关门打狗。到时候,就是我们主攻,他们防守,而我们对营中部署了如指掌,占据地利,就算他们人多也是枉然。此其三。” 燕弘俊一听精神为之一震,拍手称赞:“好,好,本宫要亲自打狗。” 燕克辛沉思不语,严久则皱眉直接质疑道:“方法好是好。可不免有些纸上谈兵。夏少保难道不知道我们所剩人员不多么?你分成四部分,只怕不仅难以拦敌,反而会被各个击破。更何况,我们移营在此,就算天色黑,可对方冲下来也难免会碰到。到时候,他们不上当,只主攻我们怎么办?你留下的这几个人,只怕不等伏兵来救就被人消灭了,到时候,岂不是……不行不行,这不是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么。” 夏飞花道:“他们下山确实有可能会碰到我们,所以我会在营地四周用乱石、木头等物组建回文阵。他们下山袭营只会偷袭,不会点火明攻。即使碰到阻碍,只要我们不做攻击,就会以为是我们在营外设置的防御,不会大力进攻。但为了以防万一,确保对方攻击这边,我会留在此地吸引对方。” 燕克辛立刻道:“好办法!不过,如今你是主将,当留在主营调度。至于吸引对方,呵呵,这么刺激的事自然由我来了。” |
夏飞花道:“二公子,实际的战场是在这边,下官自然要在这边调度。夜中无法举旗,我会以火为号。如果我留在主营,岂不是自暴目标,前功尽弃。” “可是,可是。”燕克辛一时也无法可反驳,急得抓耳挠腮,最后一拍大腿道:“那我也得在这,我与对方交过手,他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如果看这边殿下、越使通通不露面,不免生疑。”他看夏飞花又要说话连忙对燕弘俊道:“殿下,你说对吧。” 燕弘俊眼皮子正打架,瞌睡的连连点头,哪晓得他们在说什么。燕克辛则道:“你看,殿下已经点头同意了,就这么定了。” “二公子……”三个人不由同时想:你这也太无赖了。 夏飞花无奈道:“其实,下官对二公子还另有安排的。” 燕克辛狐疑的看着他道:“哦?你先说来听听。” 夏飞花道:“就算如此布置,我们兵力仍然弱于对方半数,实在无全胜把握,所以下官还有一步。” 四人异口同声的道:“还有一步?” 夏飞花道:“对方既然能来袭击我们,我们也可以夜袭他们的。对方夜袭必定要一击而中,全力施为,所以山上留人不多。但荆公子打伤了那帮主夫人,按他的说法,此女伤势严重,不宜多动,必定会留在山上。如果我们趁机将其捉拿在手,以此为要挟。就算他们真的破营,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能赶在他们之前得手,那我们此战,必赢。” “高啊。”燕克辛敬佩的道,离玟玉也是目光灼灼,满是自豪与骄傲,师兄就是厉害,燕弘俊还在打瞌睡。只有严久在泼冷水:“夏少保,我们人手真的不足啊,你分兵四处,这里有你坐镇,可两翼和主营谁来管?袁将军和陆将军可都重伤。青龙卫也只一个校尉。行卿妍、薛裳等人武功高强要留在主营保护殿下等人安危,哪还有人能再去捉那什么夫人。再说了,那什么夫人如此重要,必定重重保护,一两个人也抓她不着啊。” |
夏飞花道:“严大人言之有理。”严久正要得意就听夏飞花继续道:“所以我打算让二公子负责主营安全,等我们吸引对方入营后,二公子可带人消灭遗留在外的帮众。两翼由青龙卫校官负责,只需听我号令攻击就可。至于那帮主夫人,确如严大人所言,想必身边保护重重,而且今日射伤袁将军之人必定武艺高强,如果他能下山最好,如果仍留山上只怕非一般人能对付。所以我想请薛裳和行卿妍两位高手去抓。另外荆公子和他的护卫也是武功高强之人,不过此人身份特殊,不是我等可以调遣,就留在营中,想必,危急时候也不会袖手旁观。” 燕克辛和严久听了他的安排连连点头,觉得也只能这样,燕克辛也不再争。但就快睡着的燕弘俊也不知怎么的今日就看荆北君不顺眼,听到他的名字突然来了精神,叫道:“不行,让荆北君去抓,白日让他去抓紫衣女子,却只是打伤,晚上自然要将功补过。” 离玟玉知道夏飞花是认为行卿妍、薛裳两人与越近宇关系密切,怕遇到危险时不能保护燕弘俊周全,而他与荆北君之前有保护燕弘俊的约定,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可燕弘俊自己似乎并不领情,坚决要荆北君去,怎么劝都不行,最后只得让燕克辛去和荆北君说。人员很快定下来,荆北君带人去,留下了行卿妍和薛裳。 离玟玉深知荆北君虽然武功高却常干不着调的事,听到只安排他去,不禁有点担心,便要跟着去,但被集体否决。 几人再推敲一番,将细节谋划周全后,各自离去安排。燕弘俊终于可以好好睡觉。离玟玉可不想被他一不小心踹出去,便也出了马车。 一刻钟后,营地篝火全部熄灭,天公作美,阴云遮月,谷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人按夏飞花的交待,井然有序的开始行动起来。转移的转移,布阵的布阵,挖沟的挖沟。 离玟玉等人转移到了离葫芦口不远的地方重新扎营,时间紧迫,她见纪全守在马车外,便也去帮忙布阵。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连虫鸟都停止了活动。一条命令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下达到每一个人。离玟玉也连忙抛下手中的石头开始往回走,就在此时,一抹淡淡的金色从眼角划过,消失在夜幕下:荆北君!离玟玉仅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追着那几个人影而去。 几人自然不会满山乱找,而是奔着白日射箭之人的方位去。虽说夜色对夏飞花的计划有利,却对离玟玉等人非常不利。密林之中杂草丛生,还要小心不要弄出太大动静,真是寸步难行,荆北君亦是小心翼翼。 几人不知行了多久,突然前方树林哗哗作响,连忙闪到树上,就见无数人影从树下穿梭而下,青江帮果然开始夜袭,并且找的时间刚好,此时官兵刚刚建完工事,筋疲力尽,而他们却已休息了几个时辰,体力充沛。 离玟玉等人不理下山的匪徒,趁机在树上穿越而行。匪徒全神贯注于脚下,并未发现头上鬼魅般的黑影。但是,等离玟玉奔到半山腰,脚下再无匪徒时,却发现,她把荆北君,跟丢了! 离玟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并不慌乱,开始独自行动起来。 独自一人的她反而更加方便,不需要再隐藏实力,当下,搜魂术开路,周围几米的活物都逃不过她的感知。一旦发现有匪徒也不绕开,而是小心的摸上去,手中利刃悄无声息的划过对方的脖子。这把匕首是上次被田垂英等人挟持后,夏延器专门找来给她防身的,不足一尺长,平常绑在小腿处,被围困在谷中后就插在腰间。荆北君也为此送了她一条腰带,实际上是一副暗器,锦缎包着柔软的皮套,皮套分成许多格,一格里有无数金针,一格里有十只小金锥,货真价实的金子打造,如果日子窘迫了还可以直接拿来用。一格里叠着十几个超薄的刀片,还有个格子空着,可以自己放东西。腰带上有几个不同的扣,按哪个就会有不同的东西射出来,让人防不胜防。 离玟玉还在眼馋璧月山庄的机关暗器时,却不知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件。 离玟玉一路畅通的到了山顶,往山下一望,一眼就看到谷口那边一簇火焰仿佛指路明灯一般在黑夜中格外耀眼。喊杀声传来,又是一场血战。离玟玉顾不得担忧,确定了下自己方位便往前面奔去。 离玟玉在法术与武功的配合下,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匪徒较多的地方。可能对方没想过官兵会派人上山,黑暗中隐隐有火光透出。离玟玉这次不敢再杀人,也收起了法术,小心的避开匪徒潜过去,才看清那里并排着两个小帐篷。光线是从其中一个帐篷里透出来,朦朦胧胧将一个人影投在帐篷上,仿佛一个弯腰的巨人。 |
女子叹息一声,轻轻说了些什么,离玟玉未听清,正拼命伸长耳朵听,突然旁边一声大喝:“什么人?”离玟玉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正要行动,却见几个匪徒往另一边掠去。一个中年男子听到动静走出来道:“什么事?” 一人道:“二堂主,应该是有人潜上来了,王大哥喊了一声,有两个身影飞快的跑了,王大哥已带人去追。” 中年男子便是二堂主,只是不知在脸上做了什么手段,遮去了疤痕,连容貌也有些改变。他转身对里面说了句:“小妹不必担心,只有几个人。”接着对手下道:“立刻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 离玟玉可是就蹲在帐篷后面,这一搜查必定被发现,可那中年男子一出帐,她就察觉到此人气息绵长,真气内敛,是个内家高手,只怕自己不是对手。再一想那暴露的两个人想必是荆北君使得调虎离山之计,可惜那中年男子不上当,并不离去,不如自己给他一剂猛药。想到此,纵身扑向那女子所在的帐篷,匕首一划,帐篷已破开一个大口。但她一动,中年男子就察觉到,不等她钻入帐中一掌袭来。 |
离玟玉方才一扑只为诱敌,划破帐篷就已后撤,既便如此,那一掌从鼻尖处划过,掌风刮得脸颊生疼。 那人一掌击空,咦了一声欺身而上,双掌交叠排山倒海般打来,一时飞沙走石。离玟玉不敢硬拼,只利用轻便灵活的优势腾挪躲闪。匪徒们听到动静要上前捉拿,却被男子阻止。 中年男子步步紧逼,离玟玉已渐感吃力,有心将他往远处引,可无奈何此人实在厉害,将她牢牢钳制。离玟玉刚闪过一击,后背露出空门,中年男子一掌拍来,毫不留情。 离玟玉心想:拼着让你打一掌,借力而退看你来不来追。 离玟玉已做好准备,眼看这一掌就要落在身上,斜里树上飞下一人,落在两人中间,既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掌。双方各退两步,心中暗自惊讶。离玟玉一看,见是春生,不由奇怪,以她对荆北君性子的了解,跳出来的应该是荆北君才对,没想到正事上他居然忍住了。 中年男子呵呵笑道:“果然还有一个,两位也太小看我了,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我怎么会上当。” 离玟玉和春生对视一眼,离玟玉往右示意,春生一点头往右就跑,可人到半空却瞥见那中年男子往左追去,回头一看,原以为跟在身后的离玟玉居然是往左去。原来她是要分头走,这样可引开更多的匪徒,给荆北君以方便。但春生得了荆北君的命令,见中年男子无耻的只捡软的捏,哪敢留离玟玉独自冒险,脚尖在一匪徒刀尖上一点,半空中,硬生生扭转身形一刀劈向中年男子背心。 男子仿佛背后长眼,身形一动,从刀下滑了过去,一掌打到离玟玉跟前,离玟玉本往前跑,后面一掌袭来,疠风阵阵,这一掌因为春生的干扰,已经有所偏差,离玟玉避开毫无问题。中年男子方才交手知她身形灵巧,这一掌必伤不了她,但她要避开只能往左闪,所以中年男子右掌未收,左掌已蓄势待发,先一步往左方击去,他有信心,这一击,对方不死也会重伤。 |
离玟玉肩头果然往左闪动,男子眼中没有欣喜,没有同情,平静无波,这个结果已在意料之中,但下一瞬,平静的眼波中顿起微澜,变成惊讶,一点刀光在眼中放大。本该将自己的要害主动送到男子掌下的离玟玉突然止步、转身、举刀,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瞬间完成,形势立刻变成了男子主动将自己的胸膛送到离玟玉的刀下。 一切变化太快,春生惊慌的话还未出口就卡在了嗓子眼,匪徒得意的笑未现已变成惊慌。 中年男子人在半空,右掌开始回手,左掌已出,眼看就要撞在刀上,右臂顺势屈肘贴着刀锋往外一格,身子侧翻,两人擦肩而过,再落地,胸前衣衫一道裂痕,缓缓溢出一道血线,仿佛张开的红唇在嘲笑他的自大。 男子眯起双眼,那单薄娇俏的少女立在刀戟中盈盈浅笑,向他挑衅的举举手中的匕首,此女年纪不大,武功不及他,却能伤他,既然如此机灵狡慧。 “抓活的。” 匪徒们一拥而上,春生方才险些吓得心脏跳出来,此时护着离玟玉寸步不离,再不敢让她冒险,但这一来既要抵挡男子攻势,又要应付匪众,不多时就被砍中肩膀,离玟玉手中的小匕首不得用,抢过一把刀来,气道:“不用管我。” 春生心想:我要不管您,主子回来还不得把我劈成柴烧了。 这边打的火热,那个透着烛火的帐篷已无人关注,一道黑影趁机急射入帐,见一人面朝里躺在地毯上,一头青丝飞瀑般泻了一地,想必便是那帮主夫人。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膀提起,转身刚走两步,本绵软无力的女子突然手腕翻转,一把匕首往来人腰腹扎去,来人抓着女子的手感到力道微变立刻心生警觉,转身就打,但终是晚了一步,一股冰凉刺入腹部。 那女子一袭得手立刻后移,烛火中显出一张清秀的面容,虽然眉目阴柔,身材纤瘦,却分明是个男儿身。 |
来人知道上当,高呼一声:“有埋伏,快走!”撤出帐篷,却见周围点起火把,数十个匪徒围了上来。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我恭候多时了,诸位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吧,可惜只是几个小角色。” 离玟玉往帐篷那一望,却是常年在树上做窝的冬藏,这人藏身功夫果然了得,她还以为荆北君将他留在上京了呢,既不知一直都在身边。但此时冬藏情况并不好,他被刺了一刀,虽然避开要害,但伤口处仿佛有一个冰团,正源源不断的吸走他身上的温度,寒气慢慢扩散开,让他寒冷刺骨,如针扎蚁咬,他运起内力也无法完全阻止。 春生感到冬藏的异样问:“你受伤了?” 冬藏努力不让自己牙齿打架,挤出两个字:“没事。” 帐篷里缓缓走出一个紫衣女子,一边慢慢束起长发,一边笑道:“你骨头倒是很硬,等这冰丝绕的毒散遍你全身,你要是还能说没事,我便服了你,呵呵。” 此人形态绵柔,声音清冷,离玟玉一听便知是男人,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不是荆北君进帐,否则以他的糊涂样,只怕已经躺地上。 冬藏面不改色一掌向那人攻去,旁边的匪徒纷纷拦在中间,挥刀就砍。冬藏被迫后退,离玟玉和春生向他扑去以求接应。中年男子身影一动便挡在他们面前,双掌拍去:“还要负隅顽抗么?” 离玟玉不知荆北君去了哪里,但现在拖一刻是一刻,和春生一左一右攻上去。 几人打的难分难解时,突然一人高喝道:“住手!”接着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带着黄金面具的人抓着一个瘦小的匪徒走过来。 中年男子看到那个小匪徒,面色一变,见对方仿佛拖死狗一般将他拖在地上,气的大怒:“放开她。” 荆北君掐着小匪徒的脖颈,只觉满手的滑腻恶心,闻言道:“好。”将人往冬藏身边一扔,冬藏忙接过来,横刀在他脖颈上,这才发现小匪徒面皮白净,脖颈修长无结,是个女子,想来这才是真正的帮主夫人了,心中气恼不已,手上不由用力,掐的女子闷哼一声。 中年男子怒道:“住手,你们若是伤她分毫,别怪我不客气。” 荆北君笑道:“你只要停止山下的攻击,我自然不会伤她分毫。” 那女子叫道:“大业要紧,不要管我……”冬藏手上用力,女子闷哼一声说不出话来。 中年男子目光一紧,道:“哼,你以为你们还逃的出去么?你放了她,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你们谁都别想活。” 荆北君不在意的道:“是么?那我们试试好了。” 两人互不相让,离玟玉突然感到玄气波动,转目一看,那个假扮女子的男人既在掐诀,无数冰刃凝结,心中一震:法术师!忙冲着荆北君喊道:“小心紫衣人。” |
荆北君听到示警,头也不回的立刻往旁边闪过,但法术凝结的冰刃认得他一般,追着他的身影攻了过去。 离玟玉和春生将手中的刀扔过去挡冰刃,冬藏提着人质要去救,却都被身边的匪徒缠住。中年男子知道这个戴面具的人武功绝高,只要杀了他,其他人不足为虑。眼看就要得手,然而冰刃却没有像大家预料的一样扎入荆北君的身体,只见冰刃在荆北君一寸处停了下来,那里闪出一道微光,随即冰刃慢慢融化、消失,仿佛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变化惊住了所有人,心想:难道他也是法术师!现在法术师这么泛滥了么?只有离玟玉知道荆北君绝不是法术师,但她此时心中的震撼远胜于荆北君变成法术师带来的惊讶。 荆北君不是法术师,那么他身上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此人另有其人,而且是个法术大师;要么身上有阵器,才能显出防御法阵。 大成的法术师可以将法阵置于媒介中,让不会法术的人也能使用。比如离玟玉的水玉手镯,里面被大祭司施放了十数个法阵,不过这些法阵都是为了保护镯中的魂魄,不能拿出来用。这样寄存了法阵的媒介物称为阵器,因为制作阵器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不是一般的法术师可以施为,而且只能使用一次。大成的法术师都觉得制作阵器形同嚼蜡,还不如施法更方便,所以阵器并不多。 以凌云阁的能力找到阵器给荆北君防身也不是不可能。但离玟玉却不禁想到不世尊者。 以前,她一直以为必须要依靠媒介才能结阵,可是,昨夜不世尊者却告诉她不用媒介依旧可以结阵,而且他在燕弘俊身上徒手施了一个阵法,以燕弘俊的情况,这种法阵必定是在遭遇法术袭击时可以自动发动防御,但每发动一次能量便弱一分,直至消耗殆尽。 如果,荆北君方才的阵法不是由阵器施展……离玟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不可能,不可能! |
那法术师的一击又挑起争斗,但震惊中的离玟玉看不到冬藏在法术攻击下摇摇欲坠,被匪徒夺回了帮主夫人,看不到春生保护在她身边险象环生,看不到匪徒如海浪般扑来。她的眼中,只有那个湛蓝色的身影,如鹏鸟飞于野,如蛟龙弄云雨,少了分灵便轻盈,多了分刚猛凌厉,少了分诡异刁钻,多了份干练坦荡,少了分复杂机变,多了分沉凝明晰。 他,不是荆北君! 或许是个法师,不会是他!离玟玉安慰着自己,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双拳,心头一片冰凉,不知是该惊、该怒,还是该忧、该喜,一时百感交集。 离玟玉完全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不知危险已到身边,突然身子被人抱着飞起,接着,重重的摔倒在地,耳边传来怒极败坏的声音:“死丫头,发什么呆,不要命了么?” 回过神的离玟玉就见荆北君压在自己身上,嘴角溢血,显然为救自己而伤,感激之中却是一阵心惊肉跳,那自然的语气,熟悉的声音,将离玟玉最后一份期冀打碎,望着那熟悉的面具,想到那个人,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化作“谢谢”两字,轻若羽毛般,飘落风尘。 离玟玉轻轻推了下身上的荆北君,却换来对方一声闷哼,口中又溢出血来,才知他伤的如此之重。但荆北君不管伤势,只不高兴的道:“你何时与我这般客气了?” 离玟玉眉头微颦,刚要说话,目光越过荆北君的肩头见中年男子已摆脱了春生,一跃而起,从半空中挥出一掌向荆北君击去。这一掌,承万钧之力,雷霆之猛,若击在受伤的荆北君身上,必死无疑。 |
离玟玉再不及去想身上那人,用力推开他,手在腰带上一按,金针、金锥、刀片齐发,中年男子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带着这么多暗器,满天星斗一般,猝不及防下也不知道中了哪种,直接从半空掉了下来,掌风打到离玟玉身上已不很重。 匪徒们没想到以二堂主武功之高居然会从半空掉下来,转头一看,顿觉头皮发麻,中年男子的前胸手臂除了几支露着尾巴的金锥外,密密麻麻全是血点,仿佛筛子一般。 离玟玉想:荆北君给的东西果然了得,可惜那些金针、金锥拿不回来了,这得损失多少钱。想到荆北君,就不由的转头去看身边的人。荆北君被她猛地推开在地上滚了几滚,狼狈不堪的正努力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瞬息间,两方最关键的人纷纷重伤,这边春生、冬藏奔向主子,那边帮主夫人挣扎着去扶哥哥。匪徒见二堂主突然受此重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场。 离玟玉只犹豫一下便舍了救命恩人,向那歪歪斜斜的帮主夫人抓去,中年男子顾不得自己,闪身就拦,离玟玉不闪不避,同归于尽般刀光如练,身后女子大惊:“哥哥小心。” 离玟玉手指一弹,一物飞出,男子的掌也击在身上,将她打的飞出。中年男子正要追击,就听身后女子一阵猛咳,转头见妹妹摔倒在法师怀中,手扶喉咙,原本苍白的脸被涨的通红。怒喝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离玟玉扶着仿佛碎裂的肩膀笑道:“灵丹妙药。” 中年男子冷哼道:“你们俱已受伤,最好识相点。” 离玟玉反唇相讥道:“阁下伤的好像也不轻,金锥刺中你身上要穴,加速血液流淌速度,而那些金针细如牛毛,在你身体里随着血液流动游走七经八脉,肆意横行。血流的越快,金针走的越快,若不及时清理只怕经脉尽毁,武功全失,到时候,阁下就是废人一个了。” 中年男子知她所言非虚,但并不表露,道:“一派胡言,不过是故意乱我军心,我岂会上当。” 离玟玉不语,不一会儿那女子身体颤抖起来,站立不住,再过片刻,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 中年男子疼惜不已,终狠狠的道:“你想怎样?” 离玟玉去看那挂在春生身上的荆北君。荆北君故左而言它道:“珈儿,我刚发现站在这里看风景,果然视野开阔。机会难得,我们便在这里看看夜景吧。” |
亲爱的朋友们,一年一度新春佳节就要到了,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
离玟玉听了荆北君的话,立刻点头道:“好。” 中年男子气的咬牙切齿,他怎会听不出对方的意思是要他退兵,今夜他们多于对方兵力,而且敌疲我强,有备攻无备,天时、地利、人和,必胜无疑。如果此时退兵,他和妹妹都受了重伤,再难功成,实在不甘心。可看着妹妹痛不欲生的样子亦是心如刀绞般难受,妹妹当初为了救他四处奔走求告,甚至不惜委身于人。他曾发誓,再不让她受苦,可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这般痛苦,于心何忍。 中年男子看着荆北君等人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终于叹口气道:“好,我这便退兵,拿解药来。” 离玟玉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吞了回去,望向荆北君。荆北君盯着她的面庞不说话,盯的离玟玉不自然起来,有点恼羞成怒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荆北君叹了口气,转头对中年男子道:“好,不过要等我们到了山下,并且阁下召回所有帮众,我自会奉上解药。” 中年男子想了想,也别无他法只得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荆北君反击道:“你要守信,我自然也会守信。” 中年男子一扬手道:“放行。”青江帮的帮众立刻让开,全部到了男子身后。离玟玉等人见他们纪律如此严谨,也不由暗暗赞叹。听他又道:“你们只管下山,不会有人阻拦。” 离玟玉道:“先拿我同伴的解药来。” |
冬藏一听就急了,自己一个下人而已,死不足惜,可那女子解了毒就少了一分禁制,连忙道:“大小姐,不可。” 离玟玉怒道:“闭嘴!”她已经被这个荆北君的身份弄得十分头疼恼火,自然迁怒他的两个手下,不敢骂荆北君,还不敢骂他么。 中年男子看出冬藏不过是个下人,既然让了一步,何不再大方一些,对紫衣人道:“给他们解药。” 紫衣人的法术虽然不能像不世尊者那样排山倒海,但杀个武者还没问题。也因此在帮中极受重视,平日里没少端架子,摆脸色,这次来还是三催四请,不情不愿。却没想到这个面具人居然不惧法术,空有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看在众人眼中也有了鄙视之色。这会听中年男子毫不客气的指挥他,真是又羞愧又恼恨,但这两兄妹不是他惹的起的,只得闷闷的扔了个药瓶过去。 春生接在手里,打开看是液状药体,问:“怎么用?” 紫衣人哼了声,不想说,但众人都看着他,二堂主更是目光锐利冷酷,便冷冷的道:“内服。” 春生忙将药给冬藏服下,几人相互搀扶着下山去。中年男子派了两个人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自然一会儿也要取解药回来。 几人快到山下时,山上响起号角声,正在厮杀的匪徒听到号声,虽然奇怪也依令撤退。离玟玉心想:这人好生狡猾,我们从山上下来也要近半个时辰,他此时才收兵,是想拖延时间,希望我们在半路上时,能攻克营防,杀掉越近宇,那样形势便颠倒过来,不给解药也不行了。希望师兄能顶的住。 耳听荆北君道:“快走,莫要与回山的匪徒遇上。”荆北君话虽如此,可脚下已经虚浮,几乎是离玟玉和春生架着他在走,冬藏被刺中要害,毒性又刚解,伤处寒气不能立刻就消,只是在强撑着不倒。 眼看已有匪徒从这边上山,就要遇到,离玟玉道:“过不去了,先躲一下吧。”接着对那两个引路的人道:“要想你们夫人活命,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两人互相看看,点头答应。 |
离玟玉等人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只要有往这边来的人都被那两个引路的匪徒引开。如此等了两刻钟,那两人道:“好了。” 离玟玉往四周看看,果然谷中再没有往这边的人,夏飞花也没有派人追击,回首望山上,已寂静无声,便看向荆北君,见他虚弱无力的点了点头。 离玟玉取了个药丸递过去,那两人接过也不言语,马上离开了。 四个人磕磕绊绊的继续往下走,荆北君道:“不要让人看见,去……去……”离玟玉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下文,细一看,荆北君竟已昏厥。春生叫了两声:“主子、主子。”不见回音,便道:“张小姐,那个、那个……” 离玟玉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道:“你们主子就交给你安排了,我去请李太医。”说着将昏厥的荆北君往春生那边一送,既真的径直离开了,留下春生和冬藏目瞪口呆。 离玟玉在匪徒袭营时突然失踪不见,黑夜之中别人或许没注意,莞莞决不会遗漏,急得她满营乱窜,终于等到荆北君等回营,才知离玟玉居然跟着上了山。可荆北君等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大小姐,吓得她心跳都漏了半拍,问了众多人才在一角落里找到人。匪徒突然撤走,夏飞花等人便知荆北君得手,知道今夜已经无事,正在清理战场,将所有人集中起来重新布置。离玟玉孤零零坐在一堆火旁,倒也无人打扰。 莞莞比金巧机灵的多,见了大小姐若有所思的样子,有心不打扰,可上下一扫又见她身上血迹斑斑,担忧的轻声道:“大小姐伤了哪里,奴给您敷药吧?” 离玟玉脑中正乱乱哄哄,本不想理她,但转念又想一会夏飞花见了必定担心,便点头道:“好。” 莞莞上前扶起离玟玉,找人让了辆马车给她们处理伤口。离玟玉刀口不少,但伤的并不深,肩上一击虽然疼痛但骨头没事。条件简陋,莞莞只能撕了里衣给她包扎,见离玟玉沉默不语,好似不太高兴,便道:“大小姐,如今营中都在称赞公子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不愧是将门之才。” 离玟玉道:“师兄本就博学多才,机智过人,文治武功,可惜这些年被人诟病侮辱,受尽委屈。” 莞莞愤愤不平道:“那些人要么鼠目寸光,要么愚昧无知,要么恶意诋毁,谁知公子心中苦楚。” 离玟玉叮嘱道:“师兄此次自然功劳巨大,但以师兄为人想必不愿张扬,他们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不要多言。” 莞莞是一点就透的人,道:“奴醒的。” 离玟玉又问:“你还听了些什么?” 莞莞高兴的道:“我还听他们赞扬小姐呢!” 离玟玉淡淡的道:“我有什么好赞扬的。” 莞莞道:“怎么没有,大小姐白日里临危不惧,紧要关头掌旗调度,今夜又重伤匪徒头目,大家都说您巾帼不让须眉呢。难怪将军会收您做徒弟。” 离玟玉疑惑道:“怎么我今夜上山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他们怎么知道的?” 莞莞自豪的道:“是荆公子身边的护卫春生亲口说的,如今大小姐的风头都要超过公子了呢。” 春生?荆北君行事一向低调,今夜之事顶多告诉燕克辛一声,怎么会让随从如此张扬卖弄?就算荆北君昏迷不醒,春生从小伴他左右,怎不知主子心性,怎敢多言。而且不忙着给荆北君治伤还有空说书,这显然是故意为之。 离玟玉思及此颦眉道:“还有什么,你细细说来。” |
莞莞坐在离玟玉背后给她擦伤,并未注意她的凝重,道:“春生说:他们并不知大小姐跟随,上山后,荆公子见对方防范的紧,那个头目武功高强,一时不便下手,于是让人故意暴露想引开那个头目,结果对方不上当。这时大小姐突然跳出来,以身为饵引开对方。大小姐你也太大胆了,奴发现大小姐不见了,真是吓死奴了,没想到大小姐居然跑山上去了。那头目的武功连荆公子都忌惮几分,您怎么能跑上去做饵呢,幸亏荆公子让春生相助,否则真是后果难料,奴光想想当时的情况就后怕不已……” 离玟玉听她絮絮叨叨有点偏题,连忙打断道:“说正事。” 莞莞这才又继续道:“哦,春生说大小姐引开了头目,荆公子才能入帐捉那帮主夫人,却不想中了埋伏。而且他们中间居然有个法术师,虽然不能像国师一样有排山倒海之能,却也厉害无比。荆公子一时不察被其重伤……” “等等。”离玟玉问:“春生说是荆公子进账捉帮主夫人,然后被法术师打伤?” “是啊。”莞莞歪头看了眼离玟玉道:“难道当时不是这样么?” 离玟玉道:“哦,我当时和春生被那头目和匪徒围住,自顾不暇,哪里知道荆公子那边是怎样,只是听到有法术师比较奇怪罢了。那法术师打伤了荆公子,居然再不出手,真是奇怪。” 莞莞道:“有什么奇怪的,春生说法术师虽然法术厉害,可身体赢弱不会武功,荆公子受伤之余拼力重伤了他,并捉住帮主夫人。可你们三人在重重包围之中也逃不出去,那帮主夫人倒也硬气,宁愿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不受胁迫。你们混战之际,亏的大小姐用机关暗器重创了那头目,这才迫使对方以退兵为条件交换帮主夫人。” 离玟玉注意到春生不仅改了一些情节,而且这里还少了一个人——冬藏。问:“荆公子伤势如何,如今在哪里?” 莞莞道:“荆公子被利刃伤了腹部,李太医说有中毒迹象,不过性命无忧,只要卧床休息半月就好。他向殿下和燕二公子禀报后就被春生带走养伤去了。” |
离玟玉又问:“今夜青江帮袭营,殿下可有事么?” 莞莞做错事般垂首道:“奴在营中找大小姐,所以并没有在殿下那里伺候,不过,殿下有纪总管和府上亲卫守护,我问过亲卫,说殿下一直在车上沉睡,并未出来。方才奴听闻荆公子他们回来在殿下处回禀,就过去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大小姐,纪总管听到动静还向奴问起大小姐呢,想必殿下也没什么事吧,大小姐一会儿要过去么?” 离玟玉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今日上山的荆北君,就是那个向来痴傻,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三王子——燕弘俊。所以才会有防御法阵避开法术攻击,所以才会在重伤昏迷时也要先回燕弘俊的车中回禀,实则是要换回身份,而现在养伤的荆北君却换成了冬藏。春生之所以,一反常态的当起了说书先生,不是要传扬他们的功绩,其实是说给自己听得。他怕自己乱说引起有心人猜疑,所以提前将此事宣扬的满营皆知,先一步做实了事情真相,就像燕王当初为玄髓一案,盖棺定论一般。 方才在山上只是震惊于猜测,现在静下来细想,过往种种疑惑豁然开朗。难怪燕弘俊会让她这个刚入京的布衣白丁进宫讲故事,而第一次见就让自己跪了一下午,不是燕弘俊痴傻忘了叫她起身,分明是因为自己坏了他的事而作的惩罚。难怪那日宫中在燕弘俊身上会察觉到真气波动,当时还以为是错觉。难怪他随意一脚便能踢中龙墨。再回忆车队出事时,燕克辛等人便来找燕弘俊决断,现在想来,陆川、严久等人要燕弘俊做主确是推卸责任,可燕克辛与燕弘俊关系极好,怎么可能做这等落井下石的事,他是真的在请燕弘俊做主啊。而燕弘俊看似随意的决断,实则已是深思熟虑…… 既然这位三王子不痴不傻,不疯不颠,那么他接触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刚开始或许是恼火自己坏他大事,故意招到身边戏弄惩戒。那后来呢,很多时候看似无心,现在想来却是帮了自己,是因为夏延器么? |
离玟玉只觉脑袋一片混乱,剪不断,理还乱。 想完燕弘俊,又想到荆北君,燕弘俊既然能扮成荆北君指挥春生、冬藏,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再看他对荆北君颐指气使,而荆北君不但不恼还从风而服的样子,这分明是以下属自居,那凌云阁便是燕弘俊的势力了。当初自己问荆北君是否是大王子的人,他矢口否认,谁能想到绝代风华的堰川荆家家主,神秘莫测的凌云阁阁主既然是为从五岁便痴傻疯癫的三王子效力。 转瞬又想到,这一路上,荆北君不同于往常的活跃,想必那时就已经是冬藏所扮,可在府中时的荆北君明明是另一个人,而燕弘俊居然也可随意以荆北君的身份出现,那“荆北君”究竟是燕弘俊的替身,只是一个身份,一个代号,还是真有其人? 回想到自己与荆北君的过往,离玟玉背脊便一阵发寒。 离玟玉越想越苦恼,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气。 苦恼的是自己知道了燕弘俊如此大的秘密,以后何去何从?燕弘俊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不会杀人灭口?会不会牵连师父和师兄? 惊的是燕弘俊既然已经痊愈为何还要装疯卖傻?他和荆北君复杂莫测的关系,对自己的事情又知道多少?通缉犯陆承霖还在凌云阁受训,她救出刺客田垂英等人也经过荆北君的手,府中训练的护卫,还有,小樱是谁的人? 气的是……气……气什么呢?气他们隐瞒自己?这年头谁没有秘密,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人,也从没想过告诉他们真相,这有什么可气呢。气自己被戏弄?她现在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被他们瞒着,被他们戏弄。 |
莞莞给离玟玉整理好衣服,见她沉思不语,仿佛入定一般,也不敢打扰,只在一边静静等候,直到外面传来夏飞花的声音:“珈儿在里面么?” 莞莞见离玟玉没反应,便轻轻唤道:“大小姐,大小姐?公子在外面叫您呢?” 离玟玉回过神来,出了马车,见隐隐火光中夏飞花正一脸焦色,忙上前道:“师兄忙完了么?” 夏飞花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问:“伤的重么?” 离玟玉摇头道:“一些皮外伤,师兄勿要担心。” 夏飞花放下心来,接着严肃道:“不是让你好好留在殿下身边么,怎么到处乱跑,对方营中危机重重,你要有个什么好歹,为兄怎么向父亲交待。” 离玟玉垂首低声道:“我没有乱跑……”心中却纠结如麻:三王子此事实在干系重大,是否要告诉师兄呢?如此密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让三王子知道夏家知道了他的秘密,必要有番风雨,结果如何实在难料。可目前京中风云诡变,如今又多了燕弘俊这个变数,若师父、师兄不明就里,行将踏错…… |
离玟玉犹豫难决之际,跑去找燕弘俊商量事情的燕克辛和严久被李怀恩毫不留情面的骂了出去,两人苦笑着只得去找夏飞花,在昏暗的营地问了不少人,才终于找到了在僻静处说话的夏飞花和离玟玉。 四人相互问候一番,燕克辛直入主题道:“殿下身体不适,李太医不许我们去打扰。所以只好来找夏少保,不知夏少保接下来作何打算?”按理三人中,燕克辛身份最高,严久官职最大,若平常实在轮不到夏飞花说话,可今夜夏飞花料敌先机,筹划得当,以少胜多,让众人心服口服。燕克辛平日多与行伍之人打交道,听过不少关于夏飞花的传言,与之并无过深的交往,但这两日危难之中的相处,被夏飞花的计谋善断,智勇双全深深折服,言语间自然而然的多了些尊重和请教。 夏飞花不骄不躁,淡定从容的道:“燕二公子,严大人,今夜对方折损较重,并且荆公子重伤了他们的领头之人,依下官看,他若不离去,最多也只能再发动一次攻击。所以我们只要集中所有人力物力,严防死守,抵挡住这次攻击就可安然无虞。” 严久道:“话虽如此,可我们的人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又只剩不足百人,如何能挡住对方呢?” 夏飞花道:“严大人所言甚是,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下官已下令所有人员集中一处,除了几个轮流站岗的人外,其余人等都抓紧休息。燕二公子和严大人这两日实在辛苦,下官已让人腾出一辆马车供二公子和严大人休息。只是条件所限,只能委屈两位挤一辆车了。” 严久立刻担忧道:“那怎么行,万一对方一会就来怎么办?” 夏飞花道:“对方首领受了重伤,匪众又刚退回山上,士气低迷,必定要重新谋划,整顿军心,养精蓄锐,以求一击而中。所以一时不会再来。严大人尽管放心休息就是。” 燕克辛现在已经完全信任夏飞花,听他安排妥帖,便没心没肺起来,道:“严大人,夏少保说没事肯定没事,你还是省点时间休息吧。”又对离玟玉道:“殿下的马车宽敞的很,你就去他车上休息好了。”说完拉着还要再说的严久离去,临去前倒不忘给夏飞花扔下一句:“有事记得来叫我,莫让我睡过了头。” 夏飞花答应一声,离玟玉跟在后面匆匆问:“燕二公子,李太医可还在殿下车上?” 燕克辛眼珠子一转道:“放心吧,李太医去照看国师了,只纪全在。”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夏飞花将离玟玉散在额前的头发扶到耳后,心疼的道:“我知道你这几日服侍殿下辛苦,可现在也实在没办法给你单独安排车辆休息,外面又更深露重,你还是回殿下车上委屈一下吧。” 离玟玉自然分得清形势轻重,也不多言,点点头:“殿下对我很好,师兄不必挂念,不知师兄在哪儿休息?” “我自有去处。”夏飞花送了离玟玉回到燕弘俊的马车处,便转身离开。离玟玉望着马车的门帘,只觉举步维艰,心中既担心燕弘俊的伤势,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已知的真相。 或许燕弘俊并未察觉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只要自己也假装不知,那么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她以前以为燕弘俊心智不长,是孩童心性,所以一直像对龙墨那样哄着他,照顾他,关爱他,守护他。如今既知燕弘俊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她又怎能还像以前一样亲近他呢。 做不到啊! 离玟玉转身又往回走,但刚走了几步又停下:自己这两日都在燕弘俊身边照顾,若是突然不在,就算可以搪塞别人,可燕弘俊怎能不起疑,这等机要之事但有一点疑心,换成自己也会杀人灭口吧。我刚在京都立稳脚跟,难不成就要毁于一旦,从此被人追杀不休。如此一来何谈复仇。 莞莞见她徘徊不定,心想: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从山上下来就古里古怪,心事重重。难道是在山上受了惊吓?可看这样子既不像委屈,也不似惊惶啊? 离玟玉又转身往马车走了过去,到了车门处,手刚伸出去又踌躇着停下了,但这回不等她再犹豫,里面传来“啊唔”一声轻叫,接着一个小雪团从车帘下蹿出来扑到她怀里。离玟玉一把抱住珠笑,见它欢喜的在自己怀里打滚,心想:如今也就只有你能这般无忧无虑啊。 车帘被人挑开,露出纪全那张随着环境变化而千变万化的脸,见到车边的离玟玉,夸张的小声道:“哎呦,张小姐,您这是去哪了,可吓坏咱家了。” 离玟玉这时也没法再退再避,盯着纪全看了半天,也不知他是不知情,还是假装不知情,总之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只得道:“我不小心伤了后背,方才找地方让丫鬟处理了一下。” 纪全立刻跳下马车:“早听说张小姐受伤了,可伤的重么……” 离玟玉刚说了个:“没事……”就听纪全下半句道:“……李太医一直等着您呢?” 离玟玉突如惊天霹雳,不由结巴道:“什么?李……李太医,专门等……等我?”离玟玉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第二个反应就是跑!但刚一转身就被纪全拉住了:“张小姐,您要去哪儿啊?……” |
离玟玉左右张望着正要找借口,就听纪全又道:“……李太医还等着给您看伤呢?” 离玟玉一愣:“看……看伤?” “是啊!”纪全奇怪一向镇定的张良女今儿这是怎么了?口中仍平和的道:“李太医是大夫,不看伤还能做什么?” 离玟玉一手托着珠笑,一手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刚听燕二公子说,他和严大人被李太医好一顿骂,还以为李太医是专门等着骂我呢。”心中不由抱怨燕克辛不厚道。 纪全被离玟玉的动作逗得一笑,小声道:“殿下身体不适正昏昏睡着,二公子和严大人非要叫醒殿下议事,李太医怎么会不骂他们。不过李太医听荆公子说张小姐不惧危险,上山刺敌,被人打伤,心中也是担忧不已,所以特意等在此处,好给张小姐看看伤势。放心吧,李太医不会骂您的。” 离玟玉不敢再多问,上了马车,见燕弘俊盖着毯子平躺在车内,不知睡着还是昏着,微弱的烛光下,越发衬得他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而跪坐一旁的李怀恩却面沉如水,在烛光中仿如罗刹,见了离玟玉便起身挪到车门口,与离玟玉对面而坐,倒真如纪全说的没有张口骂人,只是道:“手伸出来。” 离玟玉伸出右手,李怀恩轻轻撩起她的衣袖,露出寸许皓腕,三指搭在脉上清凉如冰。过了一会儿,李怀恩瞥了她一眼,收回手道:“内息紊乱,气血不畅,已有内伤。虽无性命之忧,亦不可大意,我如今身边无药可用,只能先给你扎几针调理一下,待出去后再配药给你服用。” 离玟玉忙道:“有劳李太医,不过这两日李太医要医治许多病患,已是精疲力竭,国师和袁将军尚未脱离危险更需要时时照看,还请太医不要再为我劳神,你也说了并无性命之忧,我自行运功调理就好了。” 李怀恩冷冷的看了她一会儿,也实在有些力不从心,道:“好吧,多休息,不要再到处乱跑。” 离玟玉连忙点头,又看了看毫无反应的燕弘俊,不由担忧道:“殿下……呃,怎样了?” 李怀恩怒哼一声,既话也不说的走掉了。 |
离玟玉傻眼的望着晃动的车帘,再看纪全,后者无奈的摇摇头,小声道:“张小姐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咱家看着。” 离玟玉也压低了声音道:“师兄说对方若不退去,当有最后一击。只怕到时还有一场恶战。纪总管也趁机休息一下吧。” 纪全答应一声。离玟玉也不再管他,自我安慰了下水来土掩,兵到将迎吧,便放松了身体休息。因为背上有伤,只得侧坐着身子斜靠在车壁上,这种姿势很不舒服,可疲惫至极的她已无瑕顾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着的离玟玉并不知对面和蔼可亲的纪全眼中一道犹豫不定的寒光闪过:燕弘俊重伤昏迷,但冬藏和春生两个却已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让他和李怀恩又怒又惊又疑又无可奈何,怒的是她让殿下受此重伤,险些性命不保;惊的是她身上居然有如此厉害的暗器,连那首领都重伤在她手中,万一她对殿下……想想就觉得背心冒凉气;疑的是离玟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按春生的说法她与荆北君关系不一般,以她的品性决不会放任昏迷的荆北君不管,更何况荆北君还是为了救她而受伤。而离玟玉不仅不管,甚至只是随便派了个人给李怀恩报信就消失不见,这种做法怎不让他们生疑。如果她真的知道了殿下的秘密,此女,决不可留;无可奈何的是殿下既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她,可见此女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已非比寻常,就算他们有所怀疑,没有殿下的话也只能等。 纪全的脸真如变色龙一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而离玟玉仍无所觉的睡着,直到被冻醒。 |
深秋的夜本就冷,加之这两天又有些阴天,格外寒冷,离玟玉只觉身体被冻僵了般,搓了搓双手,捏了捏僵直的脖子,刚想换个姿势忽然警觉起来,缓缓抬头,就见燕弘俊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在昏黄的烛光中正靠在软枕上淡淡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无处可逃的猎物。 离玟玉无端的生出几分紧张,试探一声:“殿下,醒了?”。 燕弘俊目光柔和含笑,宛若春水泱泱,这决不会出现在傻王子身上的表情,让离玟玉毛骨悚然,却强自镇定,就听他轻轻悠悠的道:“你醒了?” 离玟玉小心的藏起心事,状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道:“是,殿下是渴了么,我去要点水来。”说着一把捞起茶壶就要往外走。 燕弘俊轻笑一声,跪坐他身旁的纪全道:“张小姐,壶里有水。” 离玟玉背对着燕弘俊揉了揉吓僵的脸颊,捏出一个笑脸,才转过身来,道:“那殿下是饿了么,我……” 燕弘俊微微点头,就在离玟玉眼睛一亮的时候道:“本宫想吃八珍鸭。”就见离玟玉刚刚堆好的笑脸迅速垮下来,燕弘俊见状轻笑出声,但立刻咳起来,纪全连忙给他顺气。 离玟玉往前膝行几步,担忧的望着他。 燕弘俊止了咳,轻声细气的道:“你都知道了?” 离玟玉迷惑的眨眨眼:“什么?我知道什么?” 燕弘俊虚弱的道:“真不知道么?” 离玟玉坚定的摇摇头。 燕弘俊目光幽幽,嘴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既然你不知道……” 离玟玉只以为他这事过去了,却听到燕弘俊下半句道:“那本宫便告诉你吧……”离玟玉大惊失色,立刻捂住耳朵:“不要!”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事,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纪全目光闪了闪,余光中看燕弘俊不仅没有为此生气或焦躁,反而露出一丝莫名的笑。 纪全面上平静无波,而平静的水面下,似在酝酿着惊涛骇浪。 离玟玉知道再无法遮掩,这种事也没什么可辩解的,静静的跪伏在地听凭发落。 燕弘俊看着那小人儿低垂着脑袋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他才不信她会这般老实。燕弘俊揉着珠笑的毛,半天才道:“本宫的脑疾确已大好,凌云阁亦是本宫授意北君创立,知道此事的,不足五人,你说,本宫……要拿你怎么办好呢?” |
事已至此,离玟玉反而放松下来,她早考虑过这种情况应对的策略,便道:“之前张珈虽有猜测,但并未告知任何人,以后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更不会干涉殿下任何事。我发誓,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在张珈眼中,殿下还是以前那个殿下,张珈亦还是以前的张珈,如此可好?” “不好!”燕弘俊坚定的回绝,让离玟玉心头一沉。“本宫也曾想要忘掉一些事,可这么多年……怎么都忘不掉,不仅,忘不掉,反而越来越清晰。你说,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话呢?所以,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混为一谈,假装未曾发生呢!”燕弘俊身子微微前倾,缓缓的道:“你知道了本宫最大的秘密,已是威胁到本宫的安危。本宫从渐渐恢复神志起,这些年,慢慢的懂得了一个道理。你知道是什么么?” 离玟玉摇摇头:“不知。” 燕弘俊道:“本宫,深刻的体会到,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离玟玉抬头望向燕弘俊,往日明晰俊朗的面孔此时笼罩着一层薄雾,变的朦胧遥远。离玟玉看的很认真,很努力,仿佛想把那层薄雾抹去,看清那张脸,记住那张脸,半晌后伏下身去,肃穆的道:“张珈明白了,不过此事只有张珈一人知道,还请殿下不要牵连无辜。” 燕弘俊微微眯起双眼,他还第一次看到有人听到要死了还能这么镇定,好像死是理所当然一般,就像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但以他对离玟玉的了解,她绝不是能乖乖认命的人,她不应该想法打消自己的念头么?比如提出为自己效命之类的,这丫头的表现实在不寻常啊。 纪全也觉的离玟玉实在不上道,难道她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聪明?还是被吓傻了?完全不按套路走啊。 纪全见燕弘俊这威逼的独角戏似乎唱不下去了,只得替主子分忧道:“殿下,张小姐虽是女子,但她与夏将军非亲非故,却敢上金殿为其伸冤,与绿芽、洛奇等人只是相处一年的矿友,却能临危相助,并在自己拮据时收为异姓兄弟姐妹,收留府中,可见是位义薄云天,信守承诺的奇女子。再者自张小姐来暄华宫,一向以殿下为尊,无微不至,亦有情义在。想必,张小姐确实能如她所说,不会宣扬此事的。请殿下开恩。” 燕弘俊沉思一下道:“不错,你这几月对本宫照顾有加,又多次相助本宫,本宫亦不能无情无义,现在便给你两条路选择。” |
离玟玉终于有了些动容道:“不知是哪两条?” 燕弘俊道:“这一条自然是死路,另一条嘛,便是从此——做本宫的人!” 纪全听到此话微微一颤,开始眼珠子乱窜,这“做本宫的人”意思可就多了,可以是殿下的管家,可以是殿下的幕僚,可以是殿下的御医,可以是殿下的伴读,但纪全理解的比这句话多了一个字,那就是殿下的女人。殿下早已成年,比殿下小的四王子都已经有了几位侍妾,可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殿下看到女子就厌恶,但凡女人挨他稍微近一点就想弄死,这些年,身边除了两个老嬷嬷,别说是女子,就连公主见了殿下都绕而环走,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如今,终于有个让殿下看重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虽然身份低点,但也有夏将军这座靠山,况且张小姐聪慧伶俐,温柔贤惠,对殿下万般纵容,千般体贴。不知道殿下的话是不是也是这意思,不过,就算殿下现在没那意思也无妨,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分忧,我们可以帮他有那意思。 纪全想的挺美,但同样的话听在离玟玉的耳中,又另有一番计较。如果选了这条路,那么以后她就打上了三王子的标签。燕弘俊病好后依旧装傻卖痴不知是为了在宫中保命,还是争储,又或者是另有目的。但不论什么目的,自己一旦成了三王子的从属,燕国朝堂之事只怕再难脱身,到时候,身在朝堂,万事不由自己,这实非她所愿。 于是,离玟玉开始考虑如何在死路中求生,她当然不会这样坦然赴死。虽然刚在京都立稳脚跟,有点不舍,但形势所迫也只能一走了之。只要燕弘俊答应不动绿芽等人,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凤凰等暗中势力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迁出。燕弘俊不可能现在就杀自己,等出了谷,自己轻骑一人要想逃脱他的追捕也不是没有希望,到时,不如直接去昊国找大祭司师父…… 离玟玉这边筹划如何逃跑,燕弘俊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任何人听到这样两个选择,不应该是立刻选第二条么,这丫头居然在犹豫?难道她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想法一出,燕弘俊只觉一颗心仿佛在狂风巨浪中颠簸无着,浑身血液都在咆哮、在愤怒,当下暴跳如雷,抓起怀中一件物事,看也不看就砸了过去,怒道:“你居然敢犹豫,难道做本宫的人让你生不如死么?” |
离玟玉和纪全被燕弘俊突然的盛怒吓了一跳,但更受惊吓的却是被燕弘俊无意中当了武器的珠笑,这小家伙正在燕弘俊抚摸下舒服的睡觉,却突然被抓醒,接着腾空而起,闪电般往离玟玉飞去,没搞清楚状况的珠笑吓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凄厉的尖叫一声,幸亏刚要躲闪的离玟玉听到它的惨叫反应过来,将它一把捞在了手里,否则就摔扁在车壁上了。 珠笑“啊唔、啊唔”惊魂未定的在离玟玉怀里抖作一团。离玟玉顾不上安抚它连忙道:“殿下,我决不敢有那个意思。” 燕弘俊已经怒不可遏,指着离玟玉气道:“那是什么意思,你……你……”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仿佛一团火在燃烧,烧的五脏六腑支离破碎一般疼,面色涨的通红,吓得纪全连连给他扶胸,急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离玟玉面色大变,把珠笑往旁边一放,匆匆上前,想去扶,可手刚伸出去就想起燕弘俊不喜人碰的怪癖,只能急道:“殿下,是我的错,您罚我骂我只管说便是,莫要生气!” 纪全急道:“张小姐,奴才知您对殿下一片冰心,可为何现在却要犹豫?” “我……”离玟玉不知该作何解释,效命后失去自由事小,但涉足太深,有朝一日燕国兴兵昊国,她该如何选择?虽然离国已改为昊国,但子民不变,百姓何辜,她怎能带燕国之兵屠戮母国百姓。若不从,忠勇将军府首当其冲,必以叛国之罪被人攻讦。 然而,再看眼前的男子,无论傻或不傻,他依旧是她立誓要保护,要看顾的人,决不能有事。 一边是国仇家恨,一边是知交贵友,难抉之下痛苦的吟一声:“殿下……” 她,是真的不愿!所有人都厌恶他,远离他,包括她!燕弘俊直觉心灰意冷,心劲松懈,一口血喷出,在衣上点点滴滴,宛若雪中红梅,嫣红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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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弘俊双目紧闭,身体下垂,已昏厥过去。离玟玉大惊失色,忙高声道:“来人,莞莞,快去叫李太医。”接着不管什么怪癖不怪癖,扑上去一把抓住燕弘俊的手腕,一查之下,大惊失色:燕弘俊的精神力几近枯竭,难道之前在山上还是被法术所伤?若不及时救治就算身体无损也会长期昏迷不醒,形同活死人。 离玟玉哪里还顾得上探究原因,忙扶起燕弘俊的上身,对纪全道:“扶好。”身形一闪已到燕弘俊身后,在燕弘俊背上要穴急点。 纪全惊慌的道:“张小姐不可乱来,殿下的体质非比一般。” “我有分寸。”离玟玉点完穴道双手按在背上,将玄气缓缓导入燕弘俊的身体,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从晶石中提取能量转化为玄气使用,但现在没有晶石能量补充,只能消耗自己的精神力来修复燕弘俊的精神力。 侍卫找到李怀恩时,他正给国师施针,不能中断,所以等来时已两刻钟以后了,他一见车内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先对着离玟玉大骂:“你不要命了,自己有内伤还敢妄动真气,给殿下疗伤,快停下。”接着给燕弘俊把脉。离玟玉怕他察觉便就势收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扶住了车壁慢慢的移到外侧。 李怀恩和纪全注意力都在燕弘俊身上,并未发现离玟玉的异状。 |
过了一会儿,李怀恩收了针石怒道:“你们怎么伺候殿下的,无端端的怎会怒火攻心?” 离玟玉愧疚的道:“是我的错。殿下他怎样了?” 李怀恩见她神情萎靡,虚弱无力的靠在车壁上,只以为她是方才损耗真气所至,心中一软,不好责备,没好气的道:“已经没有危险。我看你比殿下好不了多少,把手给我。” 离玟玉摇摇头:“我没事。” 李怀恩望了纪全一眼,两人交换了个彼此才懂的眼神,心中已经了然,想了想对离玟玉道:“其实,也怨不得你,殿下身体与旁人不同,当年被人加害,施法抽离魂魄,练制傀儡,虽然被国师及时发现制止,但也被抽去一魂一魄。若只是魂魄被抽离,修复起来还好,可殿下这一魂一魄,已成半傀儡状态,国师只能将殿下三魂七魄先全部分离,再重新融合。如此,用了两年时间,才将殿下的魂魄修复为一体,可如此一来,损伤过大,修复后的魂魄嬴弱如残灯。国师说,殿下的精神力不足常人七成,故而容易困乏,有时精力耗损过度,突然昏厥也是常事。这两日,殿下关心众人安危不得休息,早已疲惫不堪,精力不足,恰又受了重伤,自然无法支撑。” 如果没有接触过法术,很少有人懂得什么精神力、魂魄、傀儡术等,李怀恩也是因为给燕弘俊治病才了解了这些,他当然以为从山村出来的离玟玉也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讲的比较详细。却不知身为法术师的离玟玉一听就已明白其中关窍,知道了燕弘俊精神力枯竭的原因,立刻想到了玄髓。 玄髓在水玉冢中为玉魂孕育幻化,集天地之灵,拥有纯净庞大的能量,辅以修行可使法力日进千里,用在普通人身上亦可洗经易髓。对燕弘俊这种情况,正是最佳的良药。 离玟玉立刻道:“我不是带回了玄髓么,虽然殿下不是法术师自己不能用,可有国师啊,以国师的修为,用玄髓修复殿下的魂魄应不是难事。” 李怀恩盯着离玟玉疑惑的问:“你怎知玄髓可修复魂魄?” |
离玟玉这才知自己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只得不动声色的瞎编道:“我小时候和小伙伴在山里躲迷藏,在山洞里遇到个年轻人,他当时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他教我在他身上点穴,说这样可以帮他疗伤,还不许我告诉别人。之后我每天偷偷从家里拿东西给他吃,按他所教帮他点穴疗伤,因为我人小力气弱,疗伤效果缓慢,他曾说如果有玄髓早就痊愈,还讲了很多玄而又玄的事。后来才知他是个法术师,讲的那些多是法术的事,因为当时听的似懂非懂,很多都已记不清,但玄髓的事倒还记得一些。” 李怀恩想起昨夜国师受伤时,离玟玉渡气所用的手法,点点头,打消了疑虑,道:“大王对玄髓另有安排,殿下虽然受宠,但与国家大义相比,这点不妥,便算不得什么了。” 离玟玉顿觉无奈,玄髓是用来获取阴兵的重要介质,如果其他各国都得到阴兵,而燕国却没有,将来战场上必定吃大亏,在国家安危,江山社稷面前,个人性命确实就微不足道了。感慨之余不禁想到荆北君,荆北君费尽心思夺取玄髓,甚至不惜闯灵台宫,是为了积攒争储的资本,还是为了给燕弘俊治病呢? 李怀恩还要去看顾不世尊者,临走又对离玟玉强调道:“不要再惹殿下生气。殿下虽然已经恢复神识,但一病数年,对身体和精神都有损伤,不是一日两日便可康复,要精心休养才行,万不可让殿下情绪激荡。知道么!” 离玟玉点点头,连连保证。李怀恩离去后,离玟玉也不敢睡,生怕燕弘俊有什么不好,坚持守在燕弘俊身边。 |
天色放亮,青江帮果然又开始新一轮攻击。当喊杀声响起,燕弘俊悠悠醒来,眼睛还未全睁开,就问:“对方又杀过来了么?” 一直盯着他的离玟玉连忙道:“是,不过,师兄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燕弘俊睁开眼,只觉眼前一个纤细的身影,身体前倾,面容模糊,恍惚不定,不由又闭了闭眼,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离玟玉。听她担忧的问:“殿下可是不舒服么?要不要喝点水?” 燕弘俊微微摇头,见离玟玉眼内布满血丝,脸色暗沉憔悴,本就没多少肉的身上越发单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问道:“你一直守在这里?” 离玟玉柔柔的道:“殿下在这里,珈自然也在这里。” 燕弘俊听得高兴,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已经忘了离玟玉并未表态:“纪全呢?你在这里,他却跑去偷懒了。” 离玟玉道:“纪总管怎么会偷懒,匪徒来袭,纪总管便到车外守护了。” 燕弘俊手撑着木板就要起来,离玟玉连忙道:“殿下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燕弘俊抬抬手:“扶本宫出去。” 离玟玉望着那只手没有动,只轻声道:“殿下不用担心,我方才看过,对方也没多少人了,应该守得住。” 燕弘俊摇摇头道:“本宫,不能不露面。” 离玟玉依旧没有扶的意思,想了一下,道:“我去叫纪全来。” 燕弘俊闻言一下火了,怒道:“你是嫌弃本宫么?” 离玟玉见他又发火忙道:“珈怎么会嫌弃殿下呢,珈知道殿下不喜人碰,虽然殿下现在无力再将我摔出去,可也不想惹殿下心中不舒坦。” 燕弘俊这才平息怒火,拧着眉头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摔过她,于是没好气道:“本宫让你扶,你只管扶就是。” 离玟玉无法,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肩膀:“那我扶了?”立刻收到燕弘俊一记眼刀,这才上前一手从下穿过燕弘俊的脖子,一手托着燕弘俊的肩膀,用力将他扶了起来。燕弘俊吃力的站起来,在离玟玉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 守在车边的纪全一见这情景,既忘了上前问候:殿下居然让张珈碰他的身子!这个认知竟比前日青江帮行刺还让人吃惊。 |
燕弘俊站在车上,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了背脊,仿佛并未受伤一般。 举目望去,只见血光一片。 这一次的厮杀,没有防御,没有策略,只有最简单最原始的搏斗。连被护在中间的越近宇和他的侍卫,也按捺不住加入了战团。 无论是官兵还是匪徒已经混在一处。 这边刚杀了对手,还不等收刀,就被旁边的人砍下了脑袋。那边刚躲过一击,却转眼,被人划开了肚肠。只有燕弘俊和离玟玉静立在战场的中央,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枚定海神针。 不知是谁喊了句:“殿下在那里。” 所有人都同时望向这边,那血海中挺拔如青松,俊朗似骄阳,镇定若磐石的人,瞬间激起了官兵们的热血,爆发了所有的潜能:“杀——” 官兵气势如虹,压下了匪徒的气焰。 不需要多说什么话,不需要挺身杀敌,不需要任何掩饰,只要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代表了燕国的态度! 他,代表了王室的尊严! 他,代表了王子的信念! 这就是燕弘俊为何要坚持出来的原因,这也是离玟玉为何不阻止的原因。 |
官兵们悍不畏死,奋勇杀敌,将匪徒一步步逼退,一个时辰后,匪徒,终于抵挡不住,开始撤退。 夏飞花传令收兵,穷寇莫追,整理队伍。所有人重新以越使和燕弘俊为中心,组成防御阵型。 虽然伤口还在流血,却没有一个人吭声,整个谷中突然间寂静无声。 骄阳,穿过厚厚的云层射在身上,为将士们披上一层金色的铠甲,庄严而神圣! 十名还算齐整的士兵没入山林。半个时辰后,陆续回来:“报——南面无匪徒踪迹……” “报——东南面无匪徒踪迹……” “报——西北面无匪徒踪迹……” “报——北面山上有驻扎痕迹,现已无匪徒踪迹……” …… 直到最后一人传回“无匪徒踪迹的”的讯息,众人齐齐望向夏飞花。 这一刻,要说燕弘俊是众人为之拼搏的信念,越使是众人行动的使命,那夏飞花,则是众人的主心骨。 他们不是不相信士兵的消息,他们,更相信,夏飞花的判断。 但获得了所有人敬重的夏飞花,却面无骄色,依旧温和恭敬的向燕弘俊行礼,朗声道:“回殿下,我等,幸不辱命,击溃匪徒。想必援军将至,匪徒不敢逗留,已全部离去,我们只需等援军打通道路,就可离开此地。” 燕弘俊笑道:“好!夏少保辛苦了!大家——辛苦了!” 寂静的山谷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我们安全了——安全了——哈哈——”狂喜后,燕国士兵、官员伏地高呼“殿下”,继而痛哭流涕。 劫后余生的喜乐悲愁让人深刻的体会了生命的重要,活着——真他娘的好! 这一战后,被堵在谷内的五百多人,仅剩不足百人,并且几乎人人受伤。然而,这样惨重的伤亡下,燕国人果然完成自己的承诺——越国使团的三十人,只有四人受伤,余者毫发无损。这让他们感慨万分,激荡满怀,将燕国人的信义与勇敢铭记于心,在以后的燕越两国邦交问题上,不约而同的,坚持了和平主张,这是他们对死难者的信义。 严久不用再担心没有吃的,因为夏飞花让大家安心休息的话一出口,包括越使在内的所有人,相互包扎下伤口,就各自找地方呼呼大睡去了。 燕弘俊早已被离玟玉和纪全架回车内。安顿好燕弘俊,离玟玉和纪全也撑不住,一个蜷在外侧,一个则出了马车靠在车门处沉沉睡去。 这紧绷的心弦一松,当真是雷打不动,等援军到来把他们拉走,车内的两人也没有醒来。 |
按燕弘俊等人的分析,出了葫芦嘴的官兵不多,匪徒为了拖延时间,防止他们向白町求援,一定会全力消灭,所以,最有可能来的就是长壶的援军。 援军就算不与匪徒遇上,最快也要晚上才能赶到山谷,等打通两面的道路,他们至少要明日才能启程去林泉,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在谷中冻上一天一夜。以大家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心劲一泄,恐怕没被匪徒杀死,反要冻死了。所以燕克辛等人下令白天休息,晚上保持清醒,起篝火取暖。 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先到的居然是白町的援军,这要归功于林泉城主张立。当时匪徒落石封住葫芦嘴,逃出谷的掌旗手有五十余人,却被埋伏在谷外的匪徒杀了个一干二净。但燕弘俊等人的行程出京前就通知了林泉城主张立,张立不敢怠慢,早早准备接驾。这日更是早早带领各府衙官员在城外等候,可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张立原计算着三王子等人最晚酉时也该到了,可到了戌时,还没见到王子车驾的影子,府中幕僚猜测,是不是改了行程或遇到什么好景致耽搁了。 张立摇摇头道:“按理,如果改变行程或有耽搁,严大人也该派人来告诉一声才对。”于是遣人再往前去探查。结果去的人一个多时辰了也没回来,气象阴沉,寒风萧瑟,张立隐隐不安起来。 当午夜的更鼓敲响,张立的心也咯噔一下,再也等不下去,果断手书一封,命次子张绝往白町调兵,自己从护城军中抽调二百兵士亲自往录山方向迎接。 幕僚忙劝道:“只不过是晚来会,这般兴师动众,只怕不合时宜。况且没有郡守令牌,擅自调动驻兵不合规矩,郡守本与大人不合,若知此事,岂会善罢甘休,到时,不说大人担心王子安危,只怕定个谋逆之罪都有可能,还请大人三思。” 张立是个果断专行之人,听了幕僚的话道:“三思个屁,本官一城之主,亦有调动两千兵马的权限,只要不越过此限,他能耐我何,你见谁是只靠两千人谋逆的。殿下等人若是无事,顶多被斥责一番,若是真有意外,哼哼,你我脑袋都不够砍的。休要啰嗦,快去,快去。” 张立当下散去等候的诸人,带着二百多人往录山去。林泉距离录山并不远,不到两个时辰,张立已经带人进入录山。燃起的火把在漆黑蜿蜒的山路仿佛一条火龙,立刻被警戒的匪徒发现,对方见来人不多,未免打草惊蛇,放了张立等人进山,快到葫芦嘴时,才截断来路围杀上去,双方立刻杀做一团。 张立胆战心惊,不为自己,而是可以肯定三王子的队伍必定遇袭。他对这条山路的情形熟悉的很,只怕三王子的队伍被人截在谷中伏杀,那可真是九死一生。那里不单是三王子,可还有越国王子、公主等使臣,这……这……天子震怒,伏尸万里,这得多少人为之陪葬。 张立想想那后果,险些从马上摔下去,心中祈求道:但愿国师大人也被截在谷中,可保众人安危。他却不知,此时不世尊者自己也是危在旦夕。 |
非常抱歉,现在才更,这段事情实在多,都要在外面各单位来回跑,快跑断腿了。下周要出差,更新慢了点,请大家见谅。 |
@八宝盒爱情 2018-06-18 00:04:32 楼主不更了吗 ----------------------------- 更新的,这段时间太忙了,招标、做文件……确实很长时间没得空,非常抱歉。 |
张立没想到匪徒如此彪悍,庆幸自己带的是护城军不是府上衙役,否则不堪一击,只得退入林中暂避。张立赶紧又派数人趁着夜色悄悄往白町求援。 第二日,张立几次带兵前行都被对方击回,无奈之下只得等候援军,心里默念: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第三日快到午时,张绝终于带着两千援军赶到,杀退匪徒直奔葫芦嘴,到葫芦嘴,只见残尸满地,惨不忍睹,而狭窄的通道已被大石堵的严严实实,石缝中还有鲜血冉冉——对方果然在此设伏。 张立只觉手足冰凉,头皮发麻,大叫:“来人,速速清理尸体,搬开石头。”可是,虽然人手充足,但葫芦嘴地势狭窄,石头扔进去容易,搬出来就难了,并且越往里能进的人就越少,人越少,速度就越慢。如此一来,直到太阳西斜才打通一条勉强一人通过的缝隙。 张立迫不及待的吸着肚子挤进山谷,立刻被谷中的惨象骇的面无血色,险些昏过去。 山谷已看不到乱石野草,只有残尸断臂,鲜血成河。 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横斜堆叠,纠缠交叉,死不瞑目。那不曾合上的眼中依旧是活的希冀。那羁绊在尸体下的木板断箭,诉说着它们曾经作为防御的栅栏在此阻敌。那被烧焦满是箭孔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血泊中,展示着它曾遭遇的苦难。偶尔传来马匹的悲鸣,反而让整个山谷显得死一般的沉寂,让人无法想想,战斗,曾是怎样的惨烈。 陆陆续续的有人进到山谷,俱被谷中惨烈震惊。刚刚钻进山谷的张绝只看了一眼就转头扶着山壁呕吐起来,他可是实实在在的文弱书生,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风花雪月,还是头次见如此血腥场面。 张立已无瑕顾及儿子的情绪,嫣红浓艳的血色与两侧的墨绿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的他眼睛生疼。 他强作镇定,抱着一线希望,对身边的人道:“去找找,看有没有殿下,有没有越使,有没有——活的……” |
众人小心翼翼的迈着双脚,避开支离破碎的尸体往前走去,刚走了一半,一人突然大喊一声:“诈、诈尸了!”接着扑通跪到了血水里。 这突兀的一声喊在沉静的山谷里实在凄厉,吓得众人皆是一哆嗦,顺着他颤抖的手望去,只见一个戳在长枪上摇摆不倒的死尸,仿佛被空中无形的线提着,低垂的脑袋缓缓转了过来,在阴沉沉的暮色里幽灵一般,空洞无神的目光扫在几人身上,仿佛死神的邀请。众人立时一股冷风从后脊梁直窜脑门心,汗毛直立,甚至有胆小的直接昏了过去。 刚刚吐完,还双腿打颤的张绝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胳膊,若不是顾及自己城主公子的身份,也想昏过去了事。 不远处,又一具摇摇晃晃的死尸似乎被惊醒,歪着脑袋看过来。死尸晃晃脑袋,突然挺直了身体,吓得旁边的人妈呀一声往回跑。而张立已经镇定下来,看出那死尸的异样,将跑回来的人一脚踹了个跟头,急匆匆就要上前探查,却觉身体沉重,转头一看,张绝吓得面无血色,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了。 张立夫妇对这个儿子可是疼到心眼里,不忍责备,安慰道:“别怕,那人应该还活着。你先去谷外等父亲。” 张绝猛烈的摇摇头,外面也是死人啊,还是跟着父亲安全。 张立无奈,只得拖着儿子一起往前。这两个“死人”其实是燕克辛安排轮流站岗的士兵,只是太过困乏,迷迷糊糊站着睡着了,这时已经清醒,分辨出来人是援军,立刻兴奋的大叫道:“援军来啦!”接着踉踉跄跄的奔到还算完整的马车前一顿猛拍,路上还不忘顺便对着地上的“死尸”踢两脚:“起来啦,起来啊,援军到了。夏少保,燕二公子,援军到了。” 张立等人惊悚的看着原本了无声息的死人,混混沌沌的从血地尸堆中爬起来,僵尸般愣了一会儿,就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使劲摇醒身边的人。死寂的山谷一下子就鲜活起来,仿佛春天复苏的大地,让他们也跟着激动起来,泪流满面。 “爷刚睡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了,谁要是敢消遣小爷,看我不把他扒光了挂树上。”燕克辛骂着从车上跳下来,打着哈欠伸懒腰,刚伸到一半就见葫芦嘴一群衣着整齐的人,又惊又喜的望着这边,不由道:“哈,还真来了。” 一旁的夏飞花见援军从葫芦嘴来,便对燕克辛道:“没想到是白町的援兵先到,看那人官服,应该是林泉城主张大人亲自带兵来的。” 两人一同向张立走去。 |
张立早已注意到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在历经死劫后,一个仍神采飞扬,一个仍温润儒雅,实在灿若星辰,引人瞩目,不知是哪个王公贵人。 张立还在猜测两人的身份,燕克辛已道:“来人可是林泉城主张立大人?” 张立见他说话的语气理所当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贵气,不敢怠慢,道:“正是张某,不知两位公子是……” 夏飞花施礼道:“这位是敏亲王府的燕二公子,在下,外事院郎中,夏飞花。” 张立道:“原来是燕二公子,夏少保。”指着旁边一位披盔戴甲的军官道:“这位是白町驻军的士官赵良吉。这是犬子张绝,让两位见笑了。” 几人相互见礼,燕克辛和夏飞花倒没有取笑张绝的怯懦,毕竟这种场面,若非亲自经历生死的人都很难适应,就连严久等文官刚开始也不比他强多少。 此时严久也走过来,寒暄几句后,燕克辛便带着张立等人去拜见燕弘俊,可还没挨到马车的边,就被李怀恩以燕弘俊病重不能打扰为由堵了回来。 燕克辛耸耸肩表示无奈,张立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只要三王子活着就万事大吉,见不见都无所谓。 燕克辛等便带着他去见越近宇,越近宇早已出了马车,对张立苦笑道:“舍妹实在乏了,怎么叫都不醒,还请张大人勿怪。” 张立忙道:“越王子客气了,我等来迟,让王子受惊了。” 越近宇道:“哈哈,惊吓倒没觉的,三王子大义无畏,燕国士兵的勇猛忠义,到让我等敬佩不已。诸位拼死相护,近宇感激不尽。” 张立客气几句,又与行卿妍、薛裳等人一一见过,再去看望了国师、袁豹等人,便与燕克辛、夏飞花、严久商量离谷事宜。因为他们正是从林泉方向来,到方便了许多,只需等葫芦嘴的道路打通,就可启程,这期间又让来援的士兵制作担架,修理马车,整理尸首等,终于在两个时辰后离开了这块死亡之谷。 |
我检讨,外出工作一个星期,没信号,又各种事情,一偷懒没更新,今天要去看家具,明天更新。 |
谷中还在忙碌的时候,三辆普通的青布马车,在二十几个汉子的护卫下,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录山。其中一辆马车里坐着个脸上烙着疤痕的中年男子,一个虚弱娇小的女子躺在他腿上,马车的震动让她不时的咳嗽几声。疤脸男子便冲外道:“走慢一点。” 女子轻声道:“哥哥不必顾及我,还是快些走吧,白町的援军已至,莫要被他们追上。” 这一男一女正是在山谷劫杀越近宇的那兄妹俩,中年男子看到己方已成败退之相,又接到白町驻军来援的消息,知道事不可为,于是果断撤离。 男子怜惜的轻抚妹妹后背道:“放心吧,他们到了,必定要先确定谷中情形,等他们移开大石进谷,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 女子道:“嗯,哥哥伤势如何了?” 中年男子道:“没事,宫直已经替我取出所有金针暗器,只需休养几日,便可无碍。” 女子咳了两声道:“可惜我们筹备这么久,却功亏一篑,没能杀了越近宇,实在让人不甘心。” 中年男子道:“没能完成任务的确可惜,不过,我们这次也不能算失败,至少将青江帮卷了进来。出了这等大事,朝廷必然不能等闲视之,要彻查此案。我们让被俘帮众供认是青江帮的人,朝廷只要查到青江帮头上,贾临孝就难脱干系,这些年,青江帮那位无赖帮主,可没少打着他这姐夫的名号做恶。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朝廷自会替我们除掉这只拦路虎。” 女子惋惜道:“贾临孝忠义耿直,治理黄州井井有条,素有贤名,若只因这点关系被牵连至死,真是冤枉的很。” 中年男子冷酷的道:“此人心思缜密,文治武功,乃大才能,叶大哥几次招揽,都被严词拒之,实在太不识相。黄州有此人在,于我们大业有碍。既不能为我所用,自然要除之,以绝后患。” |
女子沉思了下道:“如果等朝廷要杀他时,我们施恩于他,或许他心灰意懒之下会投靠我们。想当年,我们赵家何尝不是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却落得这般下场。” 中年男子扶着妹妹的手一顿,眼中露出悲戚之色,但片刻就恢复如常,道:“他与我们不同,此人太过聪慧,倘若以后他知道事情真相,只怕会让叶大哥的心血毁于一旦。” 女子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这次回去难免被其他堂主们看笑话,只怕叶大哥也不好向门主交代。” 中年男子闻言皱起眉头。这次突袭筹划完备,又有法师、内应相助,本应万无一失,接此任务便是大功一件,所以众堂主争的不可开交。他兄妹因机缘巧合救过大长老,被大长老举荐入伙后直接担任了二堂主,因此招人嫉恨,处处受排挤,这次自然也想借此机会震慑众人,故而大长老力排众议,推举了他兄妹担当此任,可谁知……。 男子握了握拳,对妹妹道:“我们错估了他们的实力,致使功败垂成。七堂主去了渝台,此人心高气傲,只怕也未必能成事。孰胜孰败为未可知。” 中年男子沉思片刻,目光中闪过一道精光,道:“我们也去渝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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