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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32页] |
作者:易水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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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1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认出来了。我要是认不出她来,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从三十五年前我悟出了那个“穿越悖论”开始,我就强制自己要逐渐忘掉“张思静”。开始的时候,我很难做到这一点,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张思静”好像真的离我越来越远了。不过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我才突然明白,所谓的“忘记”其实那是“张思静”采取的一种主动“自我保护行为”。“张思静”是自觉自愿退出陈子华的记忆的,或者说,是“我”有意识地封存了“张思静”。因为在实际上,张思静永远都是“陈子华”的主宰,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随地都能重返“领导岗位”。那个风光一时的“陈子华”,只不过是她的“小跟班”、“小丫鬟”,陈子华只能老老实实地,无原则地、无条件地服从“张思静”的意志,张思静想让“陈子华”有点“思想”,陈子华才能有;她不想让“陈子华”有思想,“陈子华”马上就会变成小木偶。 这里的因果关系挺复杂也挺简单。发生于1973年秋季的那次“解放牌卡车”事件,和发生于1976年夏季的那次“半截楼”倒塌事件,让“张思静”清醒地意识到“穿越”还有不好玩的地方;自然界的“铁律”是严酷无情的,张思静不光不能做到“随心所欲”,而且稍有不慎靠近了那个“祖父悖论”,还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因此从那以后,“张思静”就主动地放弃了对“陈子华”的支配权,基本上退居了到幕后。当然,到了关键的时候,她还是要出来为“陈子华”把握一下大方向的。 |
“退居二线”的结果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是陈子华,是生于1952年,在一个革命军人家庭里长大,然后在1969到1980年走过12年“红星岁月”的那个陈子华。而“张思静”除了给予我一些“先进” 的思想之外,好像跟我再无任何的关系。 当然,我的成长,我的成熟,我的成功,与张思静留给我的“超前思维”有很大的关系。比如红星公司最漂亮的大手笔,就是在2000年利用银行贷款,通过转让的方式取得了嘉安市嘉州河以北1600亩荒废土地的使用权。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预见到仅仅两年之后,这里就成了嘉安招商引资的高新技术开发区。我的先知先觉来源于张思静的“指导”——她的伯父家是嘉安市河北地区的,她在上中学的时候,曾在寒暑假时多次来过“河北”这一带,亲眼见证了那个“高新技术开发区”的诞生和壮大。 我的那次“冒险”投资,回报率为惊人的一比一百五十。 张思静的母亲李温玉有一个阶段热衷于股票投资,但是她的算数不好。张思静常常被她妈喊去计算市值的盈亏,因此在张思静的思维中,保留有几次“大牛市”“大熊市”的零星记忆。不过有这些“记忆的碎片”就足够了。我在1994年5月到2007年期间,就靠着这些“碎片”,从股市上纯挣了9位数。我本来还可以挣得更多,我是心有不忍,因为我挣的这些钱里面,也许就有“张妈”李温玉赔进去的钱。 |
还有其他很多事情,我无法一一列举。 只有我自己知道,陈子华既没有先知先觉的“特异功能”,更没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经商头脑,她的所谓“成功”,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靠的是张思静的“超前思维” !就连她得到的小姑陈玲瑶的巨额遗产,追根溯源,也是因为当年陈玲遥到部队看望“陈子华”时,无亲无故的张思静对她的“善待”和馈赠 ! 这个事实我知道,“陈子华”也知道。那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因为我“张思静”也就是“陈子华”,“陈子华”也是“张思静”,我们是一个人,我们根本就分不开。 只有到了今天,只有到了我面临那个真实的张思静的时候,我才好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意识到,我原来的认识是错误的,错的是南辕北辙、错的是风马牛不相及! 我不是“陈子华”,陈子华在“张思静”穿越成功的瞬间就已经不存在了,她留下的只有一个躯壳,和一些相关的“信息”(供张思静“驱使”这个躯壳使用)。我是张思静!我是另外一个意义上的“张思静” !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忽然对“陈子华”,也就是对我原来那个“自己”,产生了深深的仇恨和厌恶! 陈子华!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绝情寡义,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冷酷无情、冷若冰霜,……还有什么?一言以蔽之,你简直是丧尽天良! 你只管自己锦衣玉食、纸醉金迷,你想过帮助你成功的张思静吗?你想过含辛茹苦哺育了你的李温玉吗?你想过百般呵护过你的张居翰(就是我爸)吗? 嗯?貌似不大对头。 |
清楚而无情的事实是:并不是“陈子华”造反,或者是发动“政变”夺了权,而是“张思静”拱手交出了大权。就像古代的“禅让”,老皇帝自愿将宝座让给了儿子,自己做了安享尊荣富贵的“太上皇”——是你自己愿意的,该人家陈子华什么事啊? 我终于想明白了,当年我是为了躲开那个“祖父悖论”,才心甘情愿提前“退休”,将“张陈有限责任公司”大权拱手交给陈子华的。当时那么做是必要的,否则我很可能会因为无意中破坏“因果”而死于非命。但是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现在我已经“回到”或者说是“进到”了张思静的同时代,“祖父悖论”从理论上讲已经不能成立(例如,不管是陈子华的祖父还是张思静的祖父,现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我还怕什么? 再次大彻大悟后,我立即将“陈子华”驱赶到我的脑海最深处,让她睡大觉去了! 2 我手里拿着张思静的简历,略略思考了一下。 妥善解决眼前这个张思静“出现”后的一系列“问题”,需要给我时间让我多考虑考虑,然后再选择最正确的处理措施。但是我一下想到,“我爸”此时还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女儿的喜讯呢,我便马上做出了一项临时决定。 |
我对眼前这个最亲爱的姑娘说:“哦,这样,嗯……这个……哦……”我想叫她,却琢磨不出来应该怎么叫她,后来一想,我告诫自己:“别慌,别乱,别闹错。你这会儿吧,临时还是陈子华,闹错了要乱套,要乱大套。沉住气。” 于是我稍稍平静了下来。我说:“哦,小张,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的一个朋友跟红星总公司的老总很熟悉。我跟朋友联系一下,让他想想办法,怎么样?” “那合适吗?还要麻烦你的朋友?”张思静有些迟疑地望着我。 一点不错,这就是当年(现年)那个热情而又善良的“我”,无论办什么事情,都是先为别人着想。 “没关系的,举手之劳。来,进来吧。”我不容张思静再犹豫,拉着她的手就进到了红星酒店的大堂。 这是个四星级的酒店。我让张思静在大堂的沙发上暂坐,我去服务台登记房间。 漂亮的前台服务员以职业型的微笑迎接着我,但是当看到我的身份证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低声说道:“别跟你的老板讲,我临时休息一下,很快就走。明白吗?” “是,是。”小女孩的嗓音都有些颤抖,“陈,陈董,1818房间可以吗?那是我们最好的房间。” |
我说:“也不用太好。只要是‘大套’,有个客厅就行。” 小女孩的脸上堆满了恭敬,连说:“还是1818吧,也都差不太多。要不然,不然,”她有点不好意思直笑:“我们经理知道了,会,会……”会什么她没说出来,可能是说“会骂我”。 我点头。“行。你再给我办件事,”我拿出一张“杜丹卡”,将密码写在卡上递给她:“房费从这里支付。另外,你帮我提五千元现金,一会儿送到我的房间去。”见她有些犹豫,我马上补了一句:“照我说的办。” “是,陈董。”她赶紧答应。 “1818”是红星酒店的“总统套间”,里面的豪华舒适程度让张思静有些吃惊,同时她好像也明白了我为什么连“打的”的零钱也没有——因为我没有“小钱”,我只有“大钱”。 我暂时还不想让张思静“误会”,就简单解释了一下:“你看我这朋友,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他太热情,非给安排这么大的客房。不过我就是借他个地方办咱的事儿,办完咱就走。” 张思静笑着点头,似乎是理解了。 |
我让张思静在客厅看电视,我躲到卧房,给陈长河打电话。外面的她还真是“张思静”呢,非常善解人意地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以表示她对于卧房的通话啥也听不到,让我能够尽情地打那个电话。 陈长河上来就叫:“哎呀我那小姑,您老人家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跟我藏猫玩儿哪。昨天不跟你说了嘛,下了高速来个电话,我去接你。你这好,不吭不响进来了。打你手机你不接,我这刚跟沈丫头通了话,她正逛人民商场呢,说你带个小闺女不知哪去了……” 我打断了他:“长河你先别废话。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我半道碰见的这个小闺女,是我战友的孩子,应聘你们那个什么商贸公司。学历差一点。不过人家大本,英语六级,一个小小的报单员完全能胜任。你赶紧的,找个人给我办了!” 陈长河赶紧答应:“行行行,你老人家发话了,谁敢不办。别说大本生了,您就是拽个扫大街的安排我这儿当秘书,我也得老实听命。” “怎么这么啰嗦,你倒是快点。那个什么贸易公司,我咋还没听说过,你啥时鼓捣起来的。” “你看您,前年的事儿了,我不是还专门去……” “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办这件事。我在你的红星酒店呢。” |
“好咧。那你写个条子……不用了,他叫什么,你明天直接叫他去齐重路,找商贸公司的人力资源部……” “放屁!”我张嘴就骂了出来,“二百五啊你!我让你安排人过来,就在我这儿办,马上,现在,快点啊!” 手机里没动静了。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口气好像变了,变得有一点点——粗俗。人家陈子华以前可不是这样。别看她小时候野蛮粗暴,人家当兵以后努力朝着淑女方向演化,转业以后,更是在知性女干部的“大桶”里陶冶,然后还跟着美国回来的陈玲瑶老太太修炼,人家可文明了,从来不说粗话脏话的。 我接着继续“意识”:嗯,我这样就对了。什么陈子华不陈子华的,让她一边歇着去吧。从此以后,瑶华集团和红星集团的掌门人就不姓陈了,她姓张! 我一下记起样板戏《红灯记》上有一句台词:孩子,咱们祖孙三代本不是一家人哪!你姓陈,我姓李,你爹他姓张! 我一下子笑出了声。 陈长河看来是由讶异进化为震惊,说话都不大利索了:“小姑,小姑,你怎么了,没没没事吧?” 我回过神,很不耐烦地地说:“没事。你赶紧叫个人过来——你就叫那个管招聘的,人力资源部的什么玩意儿过来。快点啊,我这儿等着——哎还有,你别过来了,我去市里还有别的事情。明天吧,明天中午我过你那儿去。” |
3 五分钟后,陈长河又把电话打过来了。他跟我说,小李——就是那贸易公司的人事部经理,马上就过去,十五分钟赶到。然后他又紧着问我:“哎小姑啊,你要是懒得再去广场,我就把有关资料给你送过去。你是不是一边审查着,一边跟岳争春说一下,那前期的工程款,她还扣着我五百万呢,她这也太不像话了呀。” 我张口就训他:“我看你才不像话呢。我问你,你那个一期项目,实际上根本没达到预期效益,这半年不到呢,商铺走了三分之一了。你哪来的效益,嗯?” 说完我一愣,我估计陈长河可能也发愣了。我们发愣的原因相同:大半年足不出嘉安的陈董事长(就是本大娘我了),是如何知道这个信息的呢? 陈长河赶紧说:“不对呀小姑。你听谁说的,我这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外面人想租个商铺得排队,怎么可能都走了呢?他他他,造谣啊他!” “我问你,你那二号门西边的韩国烤肉呢,北厅南头的王二小面馆呢?哪去了,搬你家去了?”说完我再楞,什么韩国烤肉中国面馆的,这信息都是哪儿来的呀。 陈长河可能是没楞,因为他马上就唉声叹气:“哎呀呀我的个妈呀(我斥道:我是你姑!),你这比我妈还厉害呢。我跟你说啊小姑……唉唉,我这会儿也不说了,你今儿有事是不是,那明天,明天我直接陪你去那广场。我帮你找那个烤肉去,行吧?不过小姑我跟你说啊……” 他说到这里,我看看表,快到那什么李经理到来的时间了,我就打断了他:“行行行,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我这忙着呢。挂了啊!” |
我走出卧室的门,张思静立即关掉电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走过去拉她坐下,跟她说了没几句话,那个小瘦猴一样的小李经理就赶到了。 说是小李,其实他也三十大几快四十的样子了。他跟我隔了好几级,所以根本就没见过我,不过他会猜(屋里就两人,傻子也能猜到谁是“陈董”),朝着我一顿点头哈腰。 我打断他那些谦恭的废话,指了站在一边的张思静,介绍说是我战友的孩子,是来应聘销售部“报单员”这个职位的。我刚才已经面试过了,完全合格,你马上给她办一下手续吧。 那人显然有些糊涂,不过他揣着糊涂装明白,立即点头称是。拿出些表格让张思静填写,然后跟她说,让她这两天工作时间再去一下公司的人事部,还需要采集照片,定制门禁卡、实习证等等。然后下周一开始,正式到公司人事部报到,进行为期一周的岗前培训。张思静连连答应。 我本想让这李瘦猴象征性地办个入职手续就行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让张思静去那个什么破商贸公司上一天班。我准备下周一就带她回嘉安总部,然后给她安排最好的职位,让她拿最高的工资,甚至我都想直接让她顶替了我的秘书沈妙容。不过我很快冷静了下来,我想,我“张陈思静”刚刚恢复掌权,我还不能过于激动,我得着抻着点。就像刚才吧,我一激动不要紧,冒出一个韩国烤肉,自己把自己搅糊涂了都——不对!我猛然醒悟了过来,想起了那“韩国烤肉”是咋回事了! |
好像是就在不久之前,也就是暑假后不久,我(准确点说是张思静)刚和陆士衡、大牛还有丽丽一起,逛过那个红星广场。就是那一次,我们发现冬天才吃过的那个韩国烤肉店没了,不是店铺没了,是店铺里面的东西没了。原来的店址墙上贴了一个纸条,写着什么“吉铺转让,电话××××”之类的字迹;另外那个王小二面馆也是如此。 再一想,好像还是不对。我记得吃韩国烤肉那次,是我上大三的冬季;没了韩国烤肉那次,是大四之前的暑假。我是2007年上的大四,今年是2008年,那岂不是说,韩国烤肉去年就“没了”。时隔一年,很可能有别的店铺在那原址开张了呢,怪不得陈长河说那信息是“造谣”呢! 4 领悟了这些之后,我告诫自己接下来一定要沉住气,可不能再出类似于韩国烤肉这样的错误了。 于是我就没再多话,看着那个李猴子办好手续,问我还有什么吩咐,我说没事,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张思静很恭敬地将那位猴经理送走,回来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阿姨,您,您是陈董……?” |
我想承认,再一想,别吓着张思静,那就不好玩了。我便说:“也是,也不是。我也姓陈不假,但我仅仅是红星集团一个小股东,也就是个小董事。这个齐平红星的陈长河,是我的堂侄子,有点亲戚。反正都是我们陈家人。你明白了吧?” “哦,我明白了。”张思静自作聪明地说,“我刚还以为您就是陈子华董事长呢。完后我想起来,我来应聘的时候,听别人议论,说陈董事长已经退休——,哦不是退休,是退隐,她早就不大管事了。再说了,从年龄看也不对啊,您比她年轻多了。” 我赶紧确认:“对对,陈子华那是我堂姐。我们陈家是个大家族呢。” 张思静又说:“陈董,您看您帮我这么大的忙,费了这么多的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我连连摇手:“不用不用。首先呢你很优秀,胜任这个工作岗位没问题;其次呢,我正好有这个关系。你看到了,在我说来,不费什么事的。” “那我也得好好感谢您。您看这都中午了,我能请您吃个饭吗?”张思静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样子,可能她已经估计到了,我肯定会“谢绝”的。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的“地位”。在她看来,我俩地位相差太悬殊了。也许她觉得,她这样的实习生,跟那个猴经理吃饭都有些“僭越”。 她哪里知道,我正求之不得呢! |
我点头,还笑嘻嘻地说:“好啊。不在这里,咱去个街边的小铺。” 她很有些喜出望外,马上就又得寸进尺:“那,要不去我家吧。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我更是大喜过望,却还故意装矜持:“那不合适吧,太麻烦你妈了。” 张思静急着说:“不麻烦不麻烦。我妈今儿没上班,她要知道你去,肯定特高兴。那咱就走吧,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先。” “别别。”我一把拉住她,十二万分诚挚地告诫她:“你千万别跟你妈说。那会儿在贸易公司的院子,我听你跟你男朋友打手机,让他中午去你家吃饭不是?那你妈肯定做了不少好吃的,我饭量小,加我一个应该也够了……” 张思静抢着说:“陈董你不知道啊,我男朋友他常去常往。就跟着我们吃家常饭……” 我又打断了她:“哎那正好,我就最喜欢吃家常菜,还最最喜欢你妈做的家常菜!” 我是实话实说,张思静却以为我在“幽默”,她咯咯直笑。不过见我执意坚持,她忽然眼珠一转:“哎陈董,那我不说你去吃饭,我只告诉我妈,我被红星录用了。这总可以吧?” 这小丫头还真聪明,她这样一说,她妈肯定要“改善生活”犒劳她。但我不愿意,那样我妈就辛苦了。你个蜜罐里泡大的独生子女,肯定不如我这跟着陈子华过了四十多年的人,更懂得疼我妈——不对,是疼咱妈。 |
我很快有了主意,我说:“这样,你可以先告诉她你被录取了。她要说给你做什么好饭,你就说,正好碰上个同学是红星酒店的厨师,你从这里带几份菜回家,你让你妈就俩个清淡的菜给你爸吃就行了。” 张思静直接就愣了。为我这妥帖周到的安排。 我不管她楞不楞,我直接“电话”了前台,让前台经理给我准备四份“中档次”的菜肴,吩咐之后特意说明,费用都挂我账上。 我点菜的时候张思静又开始发愣,因为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要是让她点菜,她也会点那四样的! 然后我略事梳妆,带着张思静下楼之后,那酒店经理已经带着他的厨师长等在楼下大厅里了。 第二十七章 1 酒店的经理姓王。他先寒暄了几句废话,就引导我出了大厅。 门口停着一辆“凌志”,王经理从厨师长手里接过食盒,给我放到后座上,又说,还有两份礼品,在后备箱里。我点头微笑,对他的细心表示感谢。并特意说明,车到地方,司机就可以回来。我走的时候,再叫我自己的车。 |
王经理连连应是。又说:陈总跟我讲了,晚上过来陪您吃饭。我说:看情况吧,到时候我再跟他联系。 在车上,张思静简单跟我说了她家里的情况。 张思静真是说的特别简单。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从她说的话中,得到了很多的信息,都是关于张思静的事儿以及张思静家的近况。 我不知道这些信息是怎么来的,如果非要有个解释的话,那只能是“感应”。但实际上,那好像也不是“心灵感应”。所谓的心灵感应,指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和张思静的关系,不是两个人,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我实在没法定位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不管怎么回事吧,反正就在出租车上这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里,我已经对当前的局面有了基本的了解。 张思静以及张思静家的“近况”和导致这种“近况”的缘由相当复杂,删繁就简之后,基本是这样的: 一年前,也就是2007年8月24日,张思静在跟男朋友陆士衡以及好友丽丽、大牛等人去大青山“探险”的过程中“遇险”:在陆士衡等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张思静一脚踩空,坠下了一条大沟。 |
这条沟应该是自然形成的。它大约有二三百米长,三、四十米宽。沟内长满野草,中间有条很窄的小径。沟底除了雨水冲刷出的地缝之外没有什么障碍物,无论站在沟的什么部分,前后一看都是一目了然。 张思静掉下沟去的时候曾经喊叫了一声。但是走在前面的几个人都没听到。后来陆士衡偶然回顾,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事——张思静不见了。 陆士衡、丽丽和大牛发疯似地喊着张思静的名字,在那个沟沿上乱转,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护林人指着不远处高高的山崖说:那上面就是你们来的时候经过的盘山公路。也许你们那个同学从沟里爬上了山崖,碰上一辆过路的汽车,就坐车下山了。 只要是神经功能基本健全的人,都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假如不是这样,他们就必须面临一个更为不可能的现实,那就是张思静凭空消失了,蒸发了,无影无踪了!与这个不可能相比,前面那个不可能就成为一种可能。 陆士衡打张思静的手机,提示关机。他们没辙了,只好开车返回了齐平。 回到张家后,自然没有看到张思静的影子。张妈张爸听了陆士衡的叙述吓坏了,张爸赶紧从公司要了一辆车,载着张妈和陆士衡、大牛重返大青山。晚上九点十五分,他们在离那个沟口约有六十多米的草丛里,发现了昏睡中的张思静。 没有人能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陆士衡急得赌咒发誓,并且找到那个护林人作证:当时他们几个在那大沟里地毯似的搜寻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
当晚十点正,张思静在飞驰的汽车上苏醒了过来。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妈发现,女儿一切正常,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之外,哪儿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送到她妈那个医院一番细致地“体检”,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 张思静说不上来她在那八九个小时里干了什么,她自己觉得就是睡了一大觉。她肯定没有碰上任何人,因为她的手袋、手机,装有三百多元钱的钱包都在。只是小姨送给她的“MP4”找不到了,但是她不能肯定是遗落在了大沟里。 2 后来陆士衡有一个小发现,可是他没敢说出来:他的“静静”好像是从此后就缺乏了一些“灵气”。 “灵气”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而且这人到底有没有“灵气”,有多少“灵气”,或者啥时候有啥时候没有等等,都难以描述,也难以准确衡量。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就是“灵气”很重要。就是这点缺乏,导致张思静在半年后的“考研”中发挥失常,最终因为英语分没有达到录取线而与研究生学业失之交臂。 |
陆士衡也没考上北大。他自己承认,他把目标定的太高了。不过陆士衡考的分数并不低,他完全可以再调剂一个差点的学校去读研,他为了能和张思静在一起而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个事儿有点意思。因为照他俩原来的计划,张思静想考南开,陆士衡想考北大,假如他俩全都考上了,那么一个天津一个北京,还是不在一起。于是我就有点明白了:陆士衡不接受“调剂”去别的地方上研究生,是因为他放不下丢失了一点“灵气”的张思静。或者说,就算他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为了张思静他可能也会放弃。在别人看来,这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我相信,事实就是这样,因为,那是陆士衡,是爱张思静爱得全心全意,完全彻底的陆士衡。 大学毕业后,陆士衡先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外企做财务管理。张思静的事情就比较复杂点了。简单说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一直拖到这个时候。 |
张妈还在医院,不过已经不做护士长了,改在院务处做管理工作。张爸的情况要差一些。仅仅一年的功夫,“齐重”(齐平重机集团)在行业竞争的大环境下,效益下滑的很厉害。目前齐重下属的厂子,有一半处于停产或者半停产状态。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是去年10月份,张爸因为感冒引发了肺炎,拖拖拉拉两个多月才好,从此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几天前他又感冒了,因为懒得上医院,张妈在家里给他吊盐水呢。我们提着大包小包进屋的时候,张妈刚刚给他拔下针来。 张思静已经在手机上简单说了招聘的事情。所以一进家门,张妈就拉住我的手千恩万谢,简直就不容我多说话。其实我也说不出话来,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就是想哭,但是我不能,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感情,脸上的表情象哭又像笑,十分难受。 张爸在一边说张妈:“你看你,先让客人坐下来嘛。” “对对,快,快坐。”张妈一边将我往沙发上让,一边问我:“看我糊涂的,还没问您贵姓,您在哪儿工作啊?” |
我坐到张爸身边的沙发上,先问了问他好点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才回答张妈的话:“我姓陈,原来在嘉安市总工会工作。现在在嘉安的一家企业里做管理。另外,我跟这边的红星公司,也有些业务联系。” “哦,陈……,”张妈显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只好先提起那个女人应该回避的话题:“您今年有四十岁吗?” 我微笑了一下:“我哪有那么年轻啊。我比您大的。我今年五十六周岁,您才四十六岁吧?” 张妈愣住了。一个原因是没想到我比她大十岁,另外一个原因是没想到我猜她的岁数猜得那么准。她马上抓住我的手说:“那,那您就是陈大姐。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四十六啊?” 我说:“我瞎猜的。我在单位管过人事,跟人打交道多,一般看上一眼就能猜出人的岁数来。” 张妈说:“真的呀,那你看我们老张呢?”她指指张爸。 张爸因为有病,看上去很是憔悴,像是快六十了。但是这个问题难不住我呀,我马上就说:“张部长比你大三岁,应该是四十九了。” |
张爸击掌赞道:“厉害,陈大姐实在太厉害了,猜得一点都不差。”我心里说,能不准嘛,咱们什么关系啊。 是啊,我跟他俩是什么关系呢?我要跟他们是父女、母女的关系,那么张思静呢? 不过这个难题没有难倒我,我一下想明白了:我跟他俩,是精神层次上的父女母女关系,张思静跟他们是全方位的父女母女关系。是有点乱。不过除了这样,我没法更准确地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进行“定位”。 这时,张妈仔细端详了我一下,忽然皱起眉头说:“陈大姐啊,你刚说你是第一次来齐平,可我怎么老看你有点面熟呢?” 我也细细端详她,以便跟我印象中,那个梳长辫子、穿花布鞋的11岁小姑娘进行对照。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因为时间太久远,她的变化也太大,除了那双大眼睛似曾相识之外,我还真是找不出其他相似的感觉了。 这样也好,否则,我要解释清楚当年那件事情,还真是要费不少口舌。 于是我就含糊地说:“那可能是因为我长得有些大众化吧,就是街上到处可见的那种大妈的样子。” 张妈就抚着我的手臂连说:“陈大姐你可太谦虚了。就您这长得跟明星似的,还有这风度和气质,满齐平市也找不出一两个来。” |
正说着话呢,张思静跟一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从厨房里出来了。小伙子显然在做饭,很滑稽地围着一件黄色印花的小围裙。 张思静跟他说着什么,好像是在介绍我的情况。小伙子便朝我走过来,一边笑着一边跟我说话。 张思静说的什么和小伙子说的什么,我全然没有听到。因为一种异样的情愫迅速在我的胸腔里膨胀着,很快就挤满了我的胸腔又挤进了我的大脑。 陆——士——衡! 一点不错,这就是我“曾经”的男朋友陆士衡。尽管我有过孟忠厚,有过周启明,但我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我大儿子周宇生的小名“庆远”,用的就是陆士衡自己给自己起的“字”。 我觉得,我跟陆士衡的恋情才算是“初恋”(跟“自然堂”那短暂的交往应该不算)。那其中包含了我印记中最深刻最难忘最销魂的美好! 3 我看着陆士衡,多少年前的往事(我没法说到底是多少年,也许是40年,穿越的37年加3年;也许就是3年前,是我上大2时候的事情)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好像看到那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在联谊舞会上笑嘻嘻地朝我走来,故意装作熟悉的样子跟我打招呼:“嗨!思静,你在这坐着干嘛,你怎么没去跳舞呀?” |
我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只好有些发窘地笑道:“对不起啊,你是哪个班的?” “我在金融学院啊,金融学专业的。” 金融学院?我有些糊涂:“哪有这么个学院啊?” “怎么没有?陵州财经大学金融学院。” 我更糊涂了:“你不是陵州大学的?那你怎么认识我?” 陆士衡坏笑着说:“就是刚才认识的呀。我叫陆士衡,陵财大04级金融学专业的。你叫张思静,陵大04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对不对?还有啊,你家是齐平的,我家也是齐平的。巧吧?” 听他说的这么清楚,我转头四顾,看到我的舍友“小六儿”坐在远处的墙根朝我偷着笑。我以后才知道陆士衡是小六儿的高中同学。这件事纯粹是她在背后捣的鬼。 不过后来我跟陆士衡好了以后,专门请了小六儿一次客,向她表示我们真挚的感激之情。那次小六儿对我说了实话:“你别谢我啊,这可是我的不虞之誉。当时陆士衡老盯着你看,都快看傻了,我就跟他说:这我们班花,可高傲了,你敢去试试吗?他说,别说那是个班花,那是个正在冒烟的地雷我都敢过去试试!” 我伸手就砸陆士衡,怪他竟然把我说成地雷。不过我还是认真地给小六儿敬酒,感谢她向同学推荐“地雷”的不怕死精神。要是没她的激将法,陆士衡那次可能真没胆子过去跟我套近乎呢。 |
可能是因为我想这些事想的发呆,陆士衡脸上显出了一些疑惑的表情,我赶紧回过神来,向他点点头,说了一句:“没什么阿远,这都是应该的。” 我说这话是在进行一个小小的“赌博”(张思静那个“爱赌”的老毛病又出来了)。因为我刚才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跟我说什么,可我也不能不回答他。我猜他可能是在感谢我帮助张思静找到了工作,所以我就蒙出了那句话。 我说完赶紧观察他的神色,发现坏事了。因为他刚听完我说话的时候,脸色还算正常,但马上就变得疑惑起来。我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怎么能叫他“阿远”呢?那是人家张思静专用的“爱称” !而且,素昧平生的陈董,怎么会知道他的爱称叫“阿远” ? 好在张爸张妈忙着招呼我入席,那个“阿远”也可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少许“疑惑”后很快恢复了正常。我连忙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别信口胡说,小心闹出笑话来。 然后我们就开始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我很容易地就融入了这个四口之家(张思静和陆士衡还没结婚,但是张家已经认可了他,并且已经把他当女婿来看待了)。在我说来这一点不奇怪,因为我曾经跟他们熟悉到没法更熟悉的地步了。尽管往事过去了三十七年,但是我找回那些记忆仅仅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我忽然意识到:思维的“超光速”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
4 因为我找回了那些记忆,我就知道“我妈”血压有点高,她一直坚持低盐低油饮食,所以她吃菜以清淡为主;我知道“我爸”特喜欢吃鱼(我带来的菜有一道“糖醋鳜鱼”);我知道“我的陆士衡”是属“狼”的,特喜欢红烧排骨(我自然也给他带来了);我知道张思静……,那就不用说了。 “我爸”“我妈”尽管一直叫我“大姐”,但是我们吃着聊着,他们的神情很快就转变了,变得像是对待一个极亲密、极熟悉的朋友一样。因此,他们简直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没有“忌讳”。说着说着,“我妈”就说到了“我爸”的病,她说的还主要不是他身体上的病,说的是他的一块“心病”。那就是,我爸的“事业”发展的不太好。 “我爸”张居翰是“齐重”集团的党委宣传部长,主管“宣传口”。齐重是个大企业,集团有“齐重电视台”、《齐重报》、《东方齐重》月刊等文宣部门,还有齐重工人俱乐部、齐重文工团等团体,集团下面还有几家员工过万的生产、制造和经营大公司,这些下属单位还有为数不少的传播、舆论等宣传单位,说起来,也是“一大家子人”。但因为集团效益不好,“宣传口”的经费计划大幅削减,很多单位和部门保住工资都成问题,工作开展更是困难重重。“我爸”的一个小感冒能拖出那么些毛病,挺主要的原因也是让工作给愁的。 我一听就有点纳闷。我说,别的部门日子不好过有情可原,你们那个电视台不应该啊。我听说电视台这几年效益可好了,光接商业广告都接不过来呢。 |
“我爸”苦笑道:“陈大姐你是有所不知。那得看什么电视台。齐平市电视台当然好了,就是我们这个区台,平南区电视台的效益也相当不错。我们企业的电视台就差远了,人家谁朝我们的小电视台投广告啊!我们广告收入很可怜的。” 我问:“那,你们集团一共有多少人啊?” “我爸”说:“现在的正式职工是五万多人,退休的也得有个万儿八千的吧。” 我就开始算账:“你看啊张部长:就按六万人算吧,加上家属得有十来万吧。还有能收到你们台的区域,辐射二十来万人应该问题不大。这‘受众’规模也就不算小了。我们‘齐平红星’可以在你们电视台,哦,还有报纸吧,我们可以投放广告。给你们增加的效益嘛,多了不敢说,保证你们宣传口正常开展工作,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爸”大喜:“真的呀陈大姐,那可太感谢你了。您这,您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我妈”还是比较“镇静“的,她赶紧拉了“我爸”一下:“哎哎老张,你别给陈大姐添麻烦了。就你们那电视台,播出时间短,又弄不到好的电视剧,几个人看啊。你纯粹给大姐浪费广告费呢!” 我又拉住“我妈”:“哎温玉啊(怎么叫起来这么别扭),这你不要担心。我们做广告吧,主要就是宣传商业广场,又不是卖什么东西。让更多的人,知道咱齐平那个新建的红星广场,了解那广场的经营风格、商品特色,这就达到目的了。咱就这么说定了啊。你等一下。” |
我接着就拿出手机找陈长河,“一二三四五”布置了一番,估计他听的直翻白眼。我不管那些,最后盯了一句,让他啥也没说出来。 我说的是:“这件事情明天你就安排人给我办好。你要办不好,或者办的不能让张部长满意,后天我找别的人来办。你就可以回家找你妈玩去了。” 见我放下电话张思静就朝我笑,还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结果被她妈打了一巴掌。 我忙解释:“我这当兵当的,就喜欢干脆利落。” 陆士衡这时挺身而出,代替他“候补”中的岳父岳母朝我举杯:“陈大姨,您这么帮我们,真是什么感谢的话都觉得太轻了。反正所有的感激之情都在这酒里,我敬您,我干了,您随意啊!” “等等,等等。”我起身拦住陆士衡。见我起身,一桌人也都站了起来。我说:“士衡啊,我也得敬你。你看,这些日子张部长有病,思静妈身体又不大好,你这跑前跑后忙得不轻,光没日没夜的陪床就是五六天,人都累瘦了。现今像你这样又聪明又勤奋又能干,而且有情有义的小伙子真的不多了。来,咱俩干了——,咱们一起吧。”我提议。于是大家一起碰杯。 酒是喝了,喝完之后,情况有点复杂。 |
第二十八章 1 首先是陆士衡,他怎么都没想到我会讲出那番话来,激动的满脸通红,啥也不会说了,眼睛中甚至都闪出了光泽; 张爸和张妈则是满脸的疑问,不约而同瞅向了他们的宝贝女儿张思静。他们觉得,“陈大姐”连陆士衡陪了几天的床都知道,那只能是张思静跟她说的。刚刚认识“陈大姨”,张思静跟她说这些干嘛呀! 张思静的表情最奇怪。她全然无视父母询问的目光,半仰着头,似乎沉入了深沉的思虑之中。她在想事,却不是在想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儿。但我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就奇怪了,我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在想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呢?这个问题还不大,大问题是,陆士衡陪床五六天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原本不知道啊,我都闹不清自己是怎么一下子说出来的! 坏了,这种现象让我陡然警觉起来:张思静似乎跟我有了莫名其妙的“感应”,这种“感应”将有可能导致事态朝着“乱套”的方向演化! 我不能不担心,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也许那“铁律”会以一种另外的方式来惩戒我的“胡闹”。因此在吃完饭之后,我找了一个必须离开的理由,不顾他们的热情挽留,急不可耐地离开了“我家”。 |
张思静和陆士衡下楼送我。张思静送我是应该的,可陆士衡匆匆忙忙扔下洗了一半的碗筷,也坚持要下楼送我,就有点让我奇怪了。 从“我家”楼下,到小区门口的路边,大约有一百来米。然后陆士衡帮我拦车,拦到之后照应我上车,直到出租车开动。整个这个过程用时十五分钟。这个时段张思静除了喊“陈董再见”,没说什么话。都是我跟陆士衡在说。陆士衡很小心地问了我一些“琐事”,我后来意识到,那些事情并不“琐碎”,那对陆士衡都是很重要的。 陆士衡问我是哪儿的人,我说是江苏,在他的追问下说出是“文西”。他就皱眉,显然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然后他问我以前到过齐平吗?我说,这是头一次来,地方很不错呢。他就提了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那您说话,怎么带点齐平口音呢?哦,是一点点,别人听不出来,我能听出来。看出我的疑惑,他又解释:我以前学过音韵学。 我只好瞎编:我有个最好的战友,是齐平人。一起当兵七八年,可能受她点影响吧。 他又问:那您去过陵州吗? 我说:去过一两次,都是出差。对那儿不太熟。 他就笑,说,陈大姨,您肯定是绝顶聪明的人。去过一两次,您都能带出点陵州口音来。 |
他还要往下问,这时来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陆士衡忙着拦车,顾不上问了。 我从心里感谢那位司机,不然的话,我非让陆士衡给问出“漏洞”来不可。我心里在想,下车时我要给司机扔下一张百元钞,坚决不要他的找零。 车开了,我朝车外的张思静和陆士衡招手。心里却猛然一悟:坏了,陆士衡这个绝对的坏孩子,我可能上了他的当了! 我(陈子华)是话务员出身,我的普通话纯正的没法再纯正;张思静的老家是外省的,陈子华从没去过齐平,张思静在陵州上大学的时候,校园里也是普通话环境,我怎么会有什么齐平口音、陵州口音?还有,陆士衡的专业是金融学,他什么时候对音韵学感兴趣过,学过音韵学的不是他,是张思静。 这个死陆士衡,仗着他的“绝顶聪明”,打从舞会“邂逅”那次开始,他就经常性地骗着我玩儿,我怎么一下就忽略了他的罪恶本质了呢! 看来,他绝对是有点怀疑我了。当然,只要我注意点,他不大可能再从我这儿套出什么真情。不过,一别一年(或者三十七年,我闹不清楚,也就不去闹了),这小子本来就聪明的脑瓜子又开发出了多少的狡猾细胞,我还真是拿不准。我以后还真得小心着他点。 也怪我,吃饭吃的好好的,我没事招惹他干嘛呀! |
我正想着呢,突然间那出租车猛地一煞车,我的身子一下撞到了前面的靠背上。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飞也似的从前面一掠而过! 我看到了绿色的信号灯,显然,那车以极快的速度闯了红灯,而且就在我们车前几米远的地方。 假如不是出租车师傅反应快来个急刹车,我们的车肯定就会被那辆车给撞上。 司机吓得脸发白,他拧开车窗朝着那车大骂:找死啊你! 然后抚胸半响,才想起问我:“大姐,你没事吧?” 2 我人没事,但是我的心有事了! 又是汽车!35年前是大卡车,35年后是小轿车。为什么不是大卡车呢,因为这是在齐平市的闹市区,大卡车限行开不进来! 为什么不换个名堂,老跟汽车过不去干嘛? 因为换了别的物件,它怕我“反应”不过来。管它大卡车还是小轿车,反正都是汽车,陈子华或者张思静应该能记住——记住这又一次的严重警告! |
回到红星酒店,我一头栽倒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回顾一天的诡异经历,我思绪万千,心潮逐浪。 脑海平静下来之后,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栽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大坑里! 因为接下来,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由于我的“随意”和“放纵”,“轻举”和“妄动”,我又一次走到了“雷池”的岸旁 ,站在了“铁律”的悬崖边。 细细往下想,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正在处在一个危机四伏的死胡同里。 甚至可以说,我如同1976年那次一样,遭遇了更艰难的束手无策:我面临着一个绝无仅有的尴尬,一个无以言说的困境,一个难以面对的危机,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那个让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那些亲近的不能再亲近的亲人,那个我无数次魂牵梦绕的恋人,还有那个我无法添加任何形容词的真实的张思静,都让我感到百感交集、心肠欲断! 我不能不关心他们,关照他们。关爱他们!但是,前提必须是我还有生命。我要是没了,那一切的一切也全都没了。 我想,我可能是错了,甚至是大错特错。我就不该来齐平,不该那么亟不可待地地帮张思静和我爸的忙(我完全可以偷着帮助她们),更不该明目张胆地去到张思静的家! 因为这一切,关系到我今后能否正常地、安静地生活下去这一关键问题! |
这个后悔的念头是晚上九点出现的,九点半被我无情地掐死在了萌芽状态。我经过时间不太长的痛苦思考,很快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我面临的前景“祸福难测”,但我可以尽可能地“趋利避祸”。我现在拥有十分有利的条件,我只要尽量小心点,想得周全点,还是能够既解决问题,又避开雷池或者铁律。当然这可能还是要冒点险,不过这样也值得。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我爸我妈,为了我曾经的挚爱陆士衡,更为了我的那个“我”! 我很悲壮地想,有了张思静的那个我,现在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天下应该只有一个我,出现两个我是极端不正常的,是反自然反人类的。如果需要牺牲一个我的话,那就牺牲我吧! 这个话怎么说起来这么别扭。 不过接下来还是有个问题,这个问题实际存在,我还真不能装着看不见:那就是,真的有两个我吗? 我想这个问题想了半夜。 |
3 因为睡得晚,我到早上八点半了才醒来。这可是好久没有过的事情。 可能因为上了点岁数吧,我现在的觉不多,每晚一般睡五六个小时。可昨晚,在思虑过度的情况下,我竟然还一觉睡了九个小时。真是有点邪门。 起来看看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首先是陈长河的,然后是沈妙容的,最后是张思静的。 我叫了早点,一边吃着,一边先给沈妙容打电话。按号码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就是昨天下午到晚上好长的时间,沈妙容是不是一直跟韩新在一起。 韩新比沈妙容大两岁。有人跟我说,他一直在追沈妙容;还有人更正,说不是追,是想追。沈妙容前一段跟集团企划部的“海龟”经理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黄了”。沈妙容跟我说,是因为那个经理“用情不专”。此后,沈妙容便对其余追求者一概不理会,韩新就开始产生了“想法”。 不过人们认为韩新不敢追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不光是因为韩新的“自然”条件太差——其实说太差也有点过分,韩新虽然黑黑瘦瘦,但长相很“男人”,仔细看看跟“英俊”还沾点边——,还因为他仅仅是高中文化,“出身”就是个复员兵,可人家沈妙容却是正宗的硕士研究生学历呢。 不过我冷眼旁观,发现沈妙容对韩新的观感还不错,除了“学术”之外,两人的共同语言似乎也不少。 |
电话接通,没等我问,沈妙容就急着报告说,昨天下午她先逛的商场,然后晚上去了附近的“如家”。韩新有个战友在齐平北郊的武庙小区,他去战友家了。不过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红星酒店,等在楼下大厅里呢。 我又给张思静打电话。因为昨天分手时,我让她上午来酒店找我。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再想多了解一下这一年来“家里”的情况,以及亲友们的情况。这些昨天都没来得及问。张思静跟我说,她八点半就过去。守时是张思静的好习惯之一,这会儿九点多了她还没到,我有点小小的担心。 打第一遍她没接,我又“重拨”,这回她接了,口气好像有点慌乱。 “陈董,是我。对不起啊,有点事情,我得,我得……,回头跟您说好吗?”她似乎有些难以措辞。 我忙说:“没事。是不是你爸的身体……不舒服啊?”我首先担心的是我爸的身体,毕竟他昨天还在打吊针。 “不是。他没事,今天非要上班去了。是,别的事情……” “哦,”我放心了,正想跟她说“那你先忙,忙完了你跟我说一声”,却忽然听到电话里另外有人在说话,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人。我就问:“你这会儿在哪儿?” |
她压低声音说:“我在陈总这里。是他叫我过来的。” 我一愣:“谁,陈长河吗?他找你干什么,他又不认识你。” “我,他……”显然,张思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听张思静说话吞吞吐吐,马上就意识到她在 陈长河那里并不“愉快”。我说:“你这会儿过来吧,我找你有事。哦,你把电话给陈长河,我跟他说。” 陈长河接过电话,我先问:“昨天跟你说的,齐重电视台广告的事情,你办了没有?” 他跟我嘻嘻哈哈:“哎呀小姑,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从来不管这些皮毛小事的呀。”我刚叫一声“陈长河”,他就打断我:“不是,你老先听我说,这里吧,它是有程序的。我呢,需要先跟我们市场推广部商量一下,由他们先行论证,提出可行性报告……” “你别说了!”我又打断他:“我告诉你,一个小时以后,你和你的副手准时到我这里来。 我不会多等一分钟。现在,你马上安排车,把张思静送过来,我给你十五分钟时间。你听好了陈长河,从现在开始,你在我跟前严肃点,以前真把你惯的不像样子了。你先送张思静,马上,立刻!”我气哼哼地关了电话。 |
扔下手机想了想,我又苦笑了一下。的确,陈子华以前是挺惯她娘家人的。但如果实事求是地说,陈子华她不是孤立的,她与张思静是一体的。把陈长河惯的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张思静也有责任。不过,那都是“过去”时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或者更准确地说,今天的陈子华,与昨天——不是,是前天,跟前天以前的陈子华已经截然不同了。从今天开始,有些被客观原因颠倒了的历史,我要坚决地把它再颠倒回来。既然“张思静”是陈子华的统治者或者操纵者,那么跟陈子华“合体”之后,我怎么办陈子华都得同意,因为打从我“进来”之后,陈子华就没了自己的思维! 嗯?好像有哪个地方不大对。我似乎是才意识到一个极为重大的“历史性”问题:我“入主”之后,陈子华的思维到底上哪儿去了?真像我曾经想象的那样,被封存到了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里面,供我张思静随时启用?还是她主动地,不为我所知地藏到了某个阴暗角落?她会不会一直在想着:行啊张思静,因为某种原因,我这会儿对付不了你,我可以韬光养晦,我可以卧薪尝胆,我就等着那个合适的机会! 想到这里我自己发笑:什么呀这是。我跟陈子华是合二为一的一个人,只不过我是她的主宰而已。她只有服从的思维,她怎么会有如此叛逆或者是“忤逆”的思维?乱弹琴。 我是以后才发现,我此时关于陈子华思维问题的那些“研判”,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
第二十九章 1 很快,张思静敲门进来了。她紧着跟我解释:“陈董,实在不好意思。我七点半就从家里出来了。在公交车上,我接到陈总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办公室找他,他有事问我。我跟他说了,您让我八点半到您这里来。可他说:你现在归我的公司管,限你八点之前必须过来。陈董那里,我和她说,不用你操心。我,我就只好过去了。去之前,我给您打过电话,没打通。对不起啊陈董。” 她一边说着,我一边开始生气。她还没说完呢,我已经气得鼓鼓的。见我皱眉瞪眼的样子,张思静很有些害怕,越说声音越小,而且紧张加局促,她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于是我那“气”又变了方向,我开始生我自己的气。我心想,“张思静,你简直——不对,是‘张陈思静’——张陈思静你简直就蠢到家了。这世界上老母猪第一蠢,你就第二蠢。你怎么能把那个真的张思静,也就是把你自己,搞成了这个不舒服的样子。你简直荒唐透顶啊你!” |
骂完我自己,我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冲张思静说:“小张,你过来。坐我这里。”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张思静怯生生过来坐下,小心地看着我。我拉她一把,让她坐我旁边。然后我抓起她的手,亲切地看着她,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说:“也怪我,昨天没跟你说清楚。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陈子华,我是红星集团的董事长。那个陈长河连董事也不是,他只是齐平红星总公司的总经理,他是我任命的。那小样儿的玩意儿还敢冲你厉害,真没数了他。他吓着你了没有,你等我找他算账。哦,这会儿你明白了吗?我是陈子华。所以你一点不用怕他,啊?” 我搓着张思静的小手,说的柔声细语。那神态,那语气,就像一个慈祥的妈妈,在安慰一个被“土狗”吓到的孩子。 为啥是“土狗”呢,因为土狗没文化,不懂文明。 张思静有点呆,不过看来她应该是明白了。她肯定是先吃惊,再大惊,再震惊,再然后才明白的。她瞪着那双清澈如秋水般的大眼睛,半天不眨一下。因为她需要点时间才能消化掉自己的“震惊”,再消化掉那些“明白”。 不过我了解张思静(我要是不了解那才奇了怪了),尽管因为没有思想准备,她必须得震惊一下下,但她还是能够承受住这样子的带“惊”之喜的。所以我看到他“明白”了之后连连点头,我就问她,陈长河找她干嘛。 |
张思静跟我说: 陈总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他问我,你爸是怎么认识陈董的,我本想说就是昨天才认识,又怕跟您说的对不上,我就说,我也不太清楚。然后他又问:你爸当过兵吗?在哪儿当的?我说:我爸没当过兵。他大学毕业后就分到齐平重机了。他就皱着眉头继续问:那你妈当过兵?我说我妈更没当过。她护校毕业以后一直当护士。他听了以后,好像特不高兴,沉着脸问我:你昨天是不是跟陈董说什么“韩国烤肉”的事儿了,你怎么胡说八道呢。他把我都说朦了。我赶紧跟他解释,那不是烤肉,也不是韩国的,更不是我要的。那是陈董从红星酒店带去的,是红烧排骨……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思静很有些不解地望着我,忙问:“陈董,你带我家去的那,那真是韩国烤肉啊,我以为……” “不是不是,”我赶紧拍她的胳膊:“小张,那‘烤肉’吧,它跟你没关系。是陈长河误会了,你再往下说,那混小子还怎么欺负你了,你等我跟他算总账。” |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陈董。”张思静连摇头带摆手:“陈总他没欺负我,他就是问了问。他还没问完呢,有人进来跟他请示什么事儿,然后,你就打电话来了。头一遍我没敢接,第二遍陈总就不愿意了,冲我说,你把手机关上。我说,是陈董打来的,他才说,那你接吧 。” 我把眼前的茶几一拍:“混蛋玩意,他怎么竟敢对你这么不客气!” 2 张思静吓一跳,赶紧说:“不是,不怨陈总,是我不好,我没解释清楚。” 我说:“你一点错没有,就是陈长河这小子不像话,我以前惯他惯的没样了。” 张思静说:“陈董,那你也别跟他‘算账’呀。我以后还得受他领导,他要觉得是我告了状,那我不就惨了。” “嗨!”我自己朝自己脑门打了一掌,心里直骂:“得,还说别人混蛋,你陈子华才是最大的混蛋。你怎么把张思静,也就是你自己吓成这样了,你这不是‘自我精神迫害’嘛,简直荒唐至极啊你!” 我急不可待地抓住张思静的手安慰她:“小张小张,是我的不对。我还有些事情没顾上跟你说。现在你听着啊,首先第一,我让你先到贸易公司挂上名,是暂时的,也就是说,让你先‘入职’了再说。这样咱爸——不对,是你妈和你爸,不就先放心了嘛!第二,我的那个红星啊,是个集团公司,下面的子公司分公司多的是,我绝不会把你安排在陈长河的下属单位。你放心了吧?” |
“嗯嗯。”张思静直点头,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谢谢陈董。” “先不忙着谢。还有呢,还有第三就是,你可能还不大了解这公司或者集团公司的组成啊结构啊,管理体制啊什么的。我先简单给你说一下:我们红星集团呢,它的母公司就是嘉安的红星实业发展总公司。齐平这个公司,以及他这个公司下属的什么商业广场啊(全名是齐平红星商业广场有限责任公司)、贸易公司啊(全称是齐平红星商业贸易有限公司)红星大酒店啊等等,都是嘉安总公司的子公司和分公司。我呢是嘉安公司的董事长,也是齐平这些公司的实际出资人和控股人。那个陈长河,规范点讲,是集团公司董事会聘用的齐平总公司的总经理;通俗点说呢,他就是我雇佣的一个高级打工仔。他的权力是董事会授予的,也就是我给他的,我要是不用他,我分分钟就可以让他滚蛋。你一点点都不用怕他。”我一口气说完了,这才使劲呼吸一大口,问张思静:“这回你明白了吧?” “嗯。”张思静答应着,可那神情分明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
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就继续解释:还有啊。至于咱俩……怎么说呢,反正昨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咱俩有缘。这缘分是打哪儿来的,我一时半会闹不清楚,我也不想费时费力去搞清楚。反正那不是随随便便的感觉,那是一种很神秘但更神圣的感觉。然后去了你家之后,这感觉就更强烈了。我就觉得吧,你家让我好亲切好熟悉,真就是那种游子回家的体验。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我妈是三年前去世的。今年是我的丈夫,他在上半年那次动车组事故中遇难。我有两个儿子,可他们都在美国,跟我远隔万里…… 我实际上说的内容,要远比上面这段要丰富得多,而且入情入理,把我自己都感动的不轻。张思静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眼中巨多的疑惑不解和迷茫无措,渐渐转化成了深切的同情和心灵的交汇。她跟我越靠越近,然后我就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由于我们“亲密无间”,我就听到了她那颗年轻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我也听到了我的心脏的搏动声,并感觉到了它俩逐渐归于同步。 我说完之后,张思静也就没有多问。显然,她似乎全都理解,也全都“认可”了。她笑着给我讲了昨晚我走后,她家里发生的一件“趣事”。 |
3 昨晚送走我以后,张思静和陆士衡回到家里,刚进门,张妈就一把将陆士衡拉过去,急着问他,有没有办法在网上查到“陈大姐”的信息,她有急用。 她跟张思静他们说,她记得小时候,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家里特别穷,穷的她上不起学。有一年的秋天,一个长得特漂亮的女解放军去过她家,给张思静的姥姥留下了160元钱。那时的160元,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就是这雪中送炭的钱,让她重新走进了学校,也让她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张妈又说:为了能让你姥姥心安理得地收下钱,那女解放军说,钱是她叔叔让她转交给你姥爷的,因为你姥爷以前帮助过她叔叔什么什么的。那应该不是实情,或者说,你姥爷对她叔叔的帮助根本没那么大。 张妈也就是见到“陈董”之后,忽然觉得,她长得有点象那个女解放军。所以她急着要陆士衡帮着她在网上查查这位陈大姐,看能不能跟当年那个“解放军大姨”对上号。因为陆士衡对电脑比较在行。 于是,陆士衡就打开电脑上了网。 首先遇到的一个难题是,这位陈董叫什么。陆士衡问张思静,张思静那时还真是不知道,只知道她是红星集团董事长陈子华的堂妹。 |
陆士衡就先找陈子华。很快,他在网上查到了陈子华的一些信息和资料。他对张妈说,这个陈子华还真的当过兵。这样说来,当年那件事,应该是陈子华干的。而今天张思静这件事,很可能也与她有关系。她不知怎么又打听到了思静找工作不顺利的事儿,授意她堂妹——也就是那位陈大姐过来帮的忙。 大家正在感激加感动呢,可继续搜寻信息的陆士衡又发现了新的矛盾。他告诉张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查到了《嘉州晚报》记者对陈子华的一篇采访报道,那上面陈子华说,她当兵是在蒙道县,而且1974年又调去了河阳市。而张思静的姥姥家当时是在距蒙道县四百多里、距河阳市九百多里的密东县。张妈的记忆中,那女解放军是骑一辆“破”自行车去的,说明她们的驻地,离张思静的姥姥家“何家官庄”并不远。这就对不上茬了。然后大家分析研究了一晚上,还是得不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结论。 张思静讲完这事儿就朝我笑,说:“我现在百分之百地肯定,那人就是您。至于其他的那些问题……我不敢多问。” |
对那件事,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且我也不跟她探讨剩下的那些问题。我只是反问她:“这么说来,你现在可以完全地相信我了吧?” 她点头,很坚决地强调说:“百分之一千。” “那好。”我亲昵地摸摸她的脸蛋:“既然这样,接下来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办。可能你会有不少的‘为什么’,等有了时间,我慢慢地跟你解释。反正你既然百分之一千地相信我,那你听我的话就是。” 她深深点头,笑颜如花。 4 十点十四分,陈长河赶到了。这回他不敢再“放肆”,进门后老实地叫了“陈董”之后,就规规矩矩站在我的面前。 我看也不看他,将手中签好字的一份文件交给一边的沈妙容,吩咐她说:“这几天你带着张思静,先让她熟悉一下集团各方面的情况,再给她说一说与集团董事会相关的文秘工作。她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你不要操之过急,耐心给她讲解,让她慢慢学习。明白吗?” “是,陈董。”沈妙容接过文件,退后两步,转身出门走了。 我将手中的签字笔扔到桌子上,抬头用冷峻的目光看了陈长河一眼。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嗯?我问你呢?” 陈长河脸上的“恭敬”凝固了,半天才说:“陈董,我叫陈长河。” 我冷笑:“你还知道你叫陈长河?既然你叫这个名字,那么你听好:你把公司的事情交代给你的副手小胡,你去北美的瑶华公司出趟差。具体事务等会儿让沈妙容告诉你。明天你就不要上班了,抓紧去办签证。你的护照不是还没到期吗,办好签证你马上就走。” |
陈长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盯着我看,小眼睛眨个不停。 “怎么了,”我不耐烦地问:“你没听清楚吗?我昨天怎么说来着,我没让你回家去找你妈玩儿,我就不错了我!” 见我是要来真的,陈长河吓坏了。接下来痛悔不已地检讨了半天,说到最后还想使劲挤出几滴眼泪,可挤了半天也没挤出来。见他吓得那熊样,我才收回了刚才的决定。但我声明,下不为例。再有一次,就是你爸你妈一块来求我都没用。除非…… 见我赦免了他,陈长河赶紧转悲为喜,谄笑着跟我凑趣:“小姑您说,除非怎么着?” 我哼了一声:“除非你奶奶从坟里爬出来!行了,你滚吧!过两天你再来气我。” “不敢不敢,小姑,我再也不敢了。广告那事儿,我今儿就办妥。另外,那个张思静……” 我打断他:“张思静不用你管了。你把她的相关材料,都转到集团人事部去,今天也要办好。” |
“是是,”他连声应着,却一副迟疑的样子。我知道他很想问问我,这个张思静,或者那个张家,到底跟我有什么样的关系。我自然不能跟他说,我就很严肃地告诫他:“还有,你给我听好了:你和你的那些相关人员,今后谁也不准再说起张思静的事儿。谁要是闲着发慌胡说八道,谁就给我立马滚回家去!” 第三十章 1 清晨的平安山,景色很美。初露的阳光照在一层层淡纱般的薄雾上,让迷蒙中的树林山石小径青草,都闪动着五彩斑斓却又若有若无的光彩。 昨天睡了懒觉,今天我又恢复了早起晨练的 惯。从我住的红星酒店,到北郊的平安山,大约有八里地,我一口气跑下来,感到还有余勇可贾,又一路小跑上了苍松翠柏掩映的小山顶。那里有个六角形的小凉亭,从亭子里四顾,山下的街景一目了然。从这儿朝北遥望,还能看到蜿蜒东去的齐良河,以及苍茫中的河滨新区。 |
平安山其实也不算个山,它原来就是个土岭子,后来被修成了一个公园。公园也是“简易”的,里面没什么东西,除了花草树木,就是小径边的一些供游人休息的木制连椅。 我是跑到了山顶之后,才感觉到了我此番的“来意”。其实我的目标并不是这座山,而是西坡的一座新楼。 西坡比较平缓,有一条马路从那里经过,那路叫“永寿路”。可能是被这个“吉祥”的路名吸引,近年来好几家房地产企业在路旁拿地,成片的新楼房正在冲天而起。就在永寿路最靠近西北山坡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十七层的商业楼。我到山顶来,就是想看看那幢楼的。不知咋回事,我是上了山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这应该又是一个小小的“诡异”。 我本来的感觉,那楼应该才盖到四五层。但我这会儿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封顶了。甚至一大半的绿色防护网都被拆掉,露出了淡褐色的楼体。 我在山顶的亭子边上,远远望着那座楼,心里在嘀咕:我来这儿干嘛?我看这座楼干嘛?我怎么会有它才盖了四五层的模糊记忆呢?难道这座楼,对张思静还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
其实不光是这个楼,我现在发现,我脑海中关于张思静的记忆,出现了很多的问题。那就是,她的有些事情,我记得很清楚,但更多的事情,我的记忆却十分模糊。尤其是越到“现今”,这种情况越严重。比方说,当时我在那个贸易公司的招聘现场,很“偶然”地碰见了张思静。但按照“逻辑”,我应该是“本能”地知道,她就在那里,她是去应聘的而且没“聘上”。可我当时确确实实不知道,我是偶然遇到她之后,听她说了我才知道的。还有,她爸妈的现状,陆士衡的现状,张思静跟我说之前,我都不知道。而且那个更为重要的超级大事,就是她考研落榜这件事,我怎么竟然也会一无所知呢? 当然,后来我都知道了,了解了,有些事情还很清楚了。 不过前提是,那都是在张思静的话给了我“提示”之后,我才“感悟”出来的。她要是不提示呢,我还是不知道。可我应该知道,因为我也是“张思静”啊! 这个事情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就放弃了,不想了。管它咋回事呢,顺其自然吧。 可现在我又发现,有些事儿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它”会主动跑来纠缠你的问题。比方现在吧,我来这平安山的亭子里要干嘛?我关注那座还未完工的大楼是什么意思? |
我关注那楼还不要紧,我只是看看,没人知道我是在“关注”;可我这么老远,傻乎乎地长跑跑到平安山,遇上熟人人家问我你来干嘛,我怎么说? 再一想我又释然:“熟人”问题是张思静才能遇到的,“张陈思静”在齐平人生地不熟,她没这个问题。 念头还没转完,就听我身后有人叫着:“哎陈姨?是陈姨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回头一看,还真碰见“熟人”了,那竟然是陆士衡! 他看来是在晨练,只穿背心短裤,一件衬衣扎在腰间,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2 我惊喜交加(“惊”有原因,“喜”从何来?):“哎,阿——阿小陆(差点又叫出了“阿远”),你怎么也跑到这里了?你家不是在……”在哪儿我竟然想不起来了。 他停在我跟前,一边用手擦汗,一边笑嘻嘻地解释说:“思静家在南坡下面。这些日子我张叔不是身体不好嘛,我每天都过来。为了不耽误晨练,我都是一路跑过来的。” 我赶紧从衣袋里摸出餐巾纸,手刚扬起来,陆士衡就接过去,连说:“谢谢陈姨。” 我被我自己吓了一跳。要不是陆士衡主动拿过去了,我就要用那餐巾纸帮着他擦汗了! 我的天,不要搞错哦!那是人家张思静的男朋友,跟你这“张陈子华”有什么关系,差点出个洋相。 |
为了掩饰,我转向红星酒店的方向,胡乱指点着说:“我跟你一样,早晨习惯长跑,跑着跑着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想上来居高临下看一看。好像是东边那条大路能回去吧?” 陆士衡忙说:“您看的方向没错,就是那边。不过东边那条路有点绕远。您看那正北方向,看那个白色的大楼,那是金融大厦。从那儿朝北两个街区就是。太远,您别跑回去了,等会儿叫张思静送您回去。” 我点点头。看看他。想着再问他什么事儿,却忽然心里一颤,然后一个热浪劈头盖脸朝我砸来,砸的我心跳加剧,浑身火辣。 引起我“不良反映”的,是陆士衡那健硕的身体。一点不错,我有“感觉”了。我想起陆士衡从大一就开始练健美,还曾经在他们财大的健美比赛中拿过名次(第五名吧,也可以了,人家财大两万多本科生呢)。所以,他那好几块加好几块的腹肌,坚硬饱满的胸膛,石头般凸显的二头肌……曾经给了张思静什么什么什么。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我能感到自己的脸已经灿若云霞。 我低头捂嘴,假装咳嗽了一阵。陆士衡忙问:“陈姨咋回事?你是跑急了吧?要不就是叫污染给呛的。西北边有‘齐重’的好几个厂子。” |
我直摇头,说:“不是,叫风呛的。哎你赶紧把衬衣穿上,这里风凉。” 陆士衡就很听话地穿他那件衬衣,我借机平静了下来。 陆士衡一边穿衣服一边跟我说:“陈姨你刚才在看那个楼是吧。你可能不知道,那座楼啊,跟我和张思静还有点关系呢。” 怪不得! 我忙问:“怎么回事?那楼怎么会跟你俩有关系?看着象盖个商业楼是吧?难不成,你俩想在楼里租间商铺开小店?” “不是啊陈姨。跟我俩有关系那事吧,是张思静的主意。她经常会冒出个异想天开的奇思妙想,您想都想不到的。” 陆士衡就给我说了下面的奇事。其实,他只说开头就行,因为在他的提示下,我很快想起了那是怎么回事。 |
去年年初的寒假期间,也是研究生考试的前夕,陆士衡和张思静来这平安山公园要“放松”一下。那时,西北坡下的这个楼刚刚在下地基,工人们正朝着深达五六米的地槽里灌水泥砂浆。瞅个空子,张思静将一个刻有他俩名字的连心锁扔进了一个深深的地槽。那是两把锁在一起的很小的铜锁,是他俩在陵州有名的文达寺求来的。 因为张思静跟陆士衡说,咱们国家有个城市,为纪念建市100周年修了一个世纪仓,珍藏了100件物品留给100年后的人们开启。咱俩修不起那玩意儿,咱就借用这个大楼的基础,弄个简易的未来仓。虽然人家都说,知识分子比较长寿,但估计咱俩再活100年也挺困难。这样,咱就定它五十年吧。五十年之后,你想办法把它挖出来,给咱们的儿孙后代们看一看。 陆士衡说:你的创意是很不错,也很令人神往和期待。但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人家那世纪仓,是挖个洞藏起来,将来很容易就取出来了。你把这连心锁灌在水泥钢筋的基础里面,深埋在大楼的底下了,将来我怎么找啊,我怎么取出来呀! |
张思静说:很简单呀。依照咱们齐平目前的建筑水平,建筑质量,五十年后这楼肯定就破的不像样该拆了。拆不了也没关系,你可以先把它买下来,买了以后你再拆。然后从东南角的基础中找到这把锁。这不难做到吧,阿远? 陆士衡连连点头,忽又做皱眉状:说:静静同学啊,您虽然不是学金融的,但做加减乘除问题不大吧。那是一座十七层的商业大楼啊,一两万平米的使用面积总有吧。您算过没有,那我得有多少钱才能把整座楼买下来呢! 张思静严肃地说道:您一个未来的全球知名的经济学家,跨国金融公司的CEO,连一座五十年楼龄的破楼您都买不起,您说您的儿孙们能相信嘛! 想起这个喜欢闹怪的张思静,我就忍不住想笑,不知是笑她,还是笑我自己。 3 陆士衡也笑。然后他就叹了一口气:“说真的陈姨,我可是万万没想到,冰雪聪明的张思静会没考上研究生。我那时满脑子想的是,她肯定能考上,我大概率考不上。当时我都在天津提前看好了可以调剂的学校。结果呢,全都怨我,要不是我鬼迷心窍,非要去大青山探索那什么UFO,思静就不会摔到山沟里,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失踪那五六个小时。就是那件事的后遗症影响了她的临场发挥——她的英语本来是绝对没问题的,不可能不过线的!” 陆士衡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眼睛中都闪出了泪花。 |
大青山,UFO,是的,就是那次的诡异事件,改变了张思静的人生命运,也改变了陈子华的生活轨迹。 陆士衡跟我说了那件事的全部经过。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但我和他一样,对于张思静那次的离奇失踪,百思不得其解。 陆士衡说,其实对于UFO(不明飞行物)的存在,我是持肯定态度的。但我一直认为,那实际上是暂时还没有科学解释的自然现象。所以,我只是觉得好奇,好玩而已。张思静也是一样。不过出了那回事儿以后,我有点怀疑这个“纯自然”的观点了。我开始觉得,那无数的目击事件里面,也许真的存在有超自然的现象。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你看啊陈姨,那个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左右,阳光很好,空气清新,可见度极佳。而且现场不是只有我一个,我们是四个人。那条沟又不长,我们翻来覆去走了四五遍,真是差不多每棵小草都拨拉了一遍,真的是啥也没见到。那么就只能这么解释:或者,张思静去了另外的空间;或者张思静还在沟里,只是那个时段,我们看不到她了。” 我说:“但是用现今的科学来解释,只能是:你们没找到她。你们漏过了。” 陆士衡说:“是的。除了我,丽丽、大牛他们都这么认为,尽管他们实在搞不清是怎么‘遗漏’的。可我不一样,我发现,那根本不是‘遗漏’,因为从那之后,张思静有了很奇妙或者说很微妙的变化。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经历了失踪的她,随之也丢失了一些‘思想’,或者,少了部分脑细胞——好像这么说都不是很准确。可我无法具体形容,因为那种变化,只有我一个人能感觉到,她爸她妈都感觉不到,甚至,连她自己也感觉不到。” |
我有点心惊,莫名的心惊。我忽然感觉到,我和陆士衡不能就这个话题再探讨下去了,再往下说,好像有点——危险! 可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陆士衡,他竟然又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段话。 “陈姨,让我比这还困惑的是,思静她突然地毫无前兆地,又一下子恢复到了从前。用俗话说,她丢失的灵气突然就回来了。还是那句话,这只有我一个人能感觉到。您知道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就是从她遇见您开始的!” 我的身体猛然打了一个冷战。一股浓浓的寒意从我的大脑深处钻出来,瞬间弥漫了我的全身。一时间,我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意味着什么,但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极为可怕的“自然铁律”。我怀疑是否因为我的某个行为、言语甚至“思想”,又触动了什么“悖论”。我不敢再呆下去,我起身就走。边走边说:“哎呀小陆,你看我忘记了,上午还有一个会呢。我得赶紧走了,我们以后再聊吧,阿远!” “等一下!”陆士衡一把拉住了我:“陈姨,您叫我什么?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坏了,两秒钟之内,我连犯了两个低级错误。 其一,我不该马上就要走。因为我这突然要“回避”的行为显然 不合常理。那么陆士衡只能认为,他的“思静”突然恢复一年前的“常态”,确实是因为我的出现,而且我还“忌讳”这一点,那这不是很诡异吗? |
因故迟更,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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