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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24页] |
作者:易水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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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杜丰让他去收拾老黄,说的很直接。杜丰说,不给这小子点厉害,他还想骑到我的头上来。 杜丰是他贾立逵的恩人。欺负杜丰就是欺负他贾立逵。于是贾立逵就毫不手软地“收拾”了老黄。那活儿干脆利索,而且杜丰估计的非常准确,老黄被打断了胳膊,连个屁都没敢放。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杜丰是与老贾商量,说他有个仇人,掌握了对他、对他叔都很不利的东西。这小子近几天可能要行动,如果让他得逞,杜丰和他叔就都完了。 贾立逵刚从矿土厂拿了三万块钱,因此他只能毫不含糊地表示:丰哥,交给我了。 杜丰拿出了一张照片,说出了上面那人的工作单位和姓名。 那人叫申东阳,是白州致远公司的副总经理。 贾立逵很有些吃惊。因为这人的身份与老黄完全不同。别看老黄顶着个“经理”的头衔,实际上他就是镇建筑队的包工头。可是白州的致远公司就不同了,尽管对这个公司了解不多,可贾立逵知道“致远大厦”。拥有那么一座十九层大楼的公司,规模肯定小不了。那它的“副总”必定也不也是一般人,这个“活儿”的技术难度也就会相当的大。 |
杜丰显然替他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假如说,贾立逵“揍老黄”,得到的酬劳是3万(名义上还是借的),那么“收拾”申东阳,杜丰开出的价码是20万,外加资助老贾出国去缅甸。在此时,20万绝对是一笔“巨款”。 这个酬劳让贾立逵明白了:所谓“收拾” 的意思,就是除掉这个申东阳。 贾立逵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大包大揽地说“交给我了”。 贾立逵倒不是特别“怕杀人”,他是有点怕这人不好杀。 不过他的顾虑,杜丰已经替他想到了。杜丰还是没直说,他先耐心诱导。他说,这个人看起来还算是文质彬彬,其实心狠手辣,而且体格还挺壮实。所以,用对付老黄的办法肯定不行。你可以想别的办法,也可以用比较趁手一些的家什。有啥困难,咱们一起想办法克服。 贾立逵马上说:使枪最好,也比较保险。可惜不好弄。 见杜丰看他,贾立逵很爽快地承认:他以前使过,不过是自制的“土手枪”,很粗制滥造的那种。他当年“犯事”,就是朝不该惹的人动了枪。他说:没办法,论打架,他打不过人家。 杜丰说,正好,他有个朋友以前在云南经商,从境外弄到了一支“仿五四”。他可以把枪借来。又说,完事之后,这个朋友还可以马上协助他出境。 |
于是贾立逵点头。说:只要有家什,这个活十拿九稳。又更正:不是,是十拿十稳,我有把握。 杜丰随即给了贾立逵五万现金。并解释说,一下提不出那么多钱。不过他会马上再筹集,事毕之后,立即将剩余的十五万一次付清。 贾立逵看着那厚厚的五沓子人民币,本想客气一下;再一想,自己这就是在赌命呢,别说拿20万了,200万都不多。于是他就不客气地将那些钱装了起来。 贾立逵这么“实在”,让杜丰倒有些意外。但接下来贾立逵的表态,让他心里觉得宽松了很多。贾立逵咬着牙朝他发誓:“你放心丰哥。事情办的不漂亮,我提着头回来见你!” 然后杜丰就去金岸“出差”了。临走他与贾立逵商定了联系暗语和后续事宜。得手之后,不管是白天黑夜,贾立逵都要马上给他打传呼,内容是五个字——“老杨(阳)住院了”。他会立即开车赶来白州,把余下的十五万带给贾立逵,并送他去最近的火车站。 于是,在杜丰去金岸学习的第二天,贾立逵坐长途汽车从江湾赶到了白州。 结果事情刚一开始就不顺利。首先是贾立逵一上“战场”就感冒,头疼咽痛浑身痛;其次是找不到“老杨”。 |
杜丰曾告诉他,“老杨”近日经常在迎驾湾,给一个朋友帮忙。如果忙的比较晚,他会住在一个叫弯头村的地方。杜丰觉得,弯头村很偏僻,在那儿“办事儿”之后,闪人比较方便。 不过贾立逵去过弯头村之后,感到周围“环境”太不理想。因为他在那儿没处吃饭,没地儿喝水,也没电话,甚至都无处藏身。他觉得还是在“老杨”家附近下手比较好。那小区虽然属于“闹市”,可生活条件好,吃喝玩乐啥场所都有,人多热闹更便于隐身,小街小巷四通八达还便于逃跑。再有就是,“老杨”家的楼层邻居最近不在家,那个单元的三楼,就住着申东阳一个人。 昨天他在申东阳的楼前直等到十点半,都没见“老杨”回来。这多少有些奇怪。因为就在中午,他还冒充“客户”往致远公司办公室打电话,那边说“申总”去大厦那边了;傍晚他给大厦前台打电话,对方说,申总在保卫处开会,并且给了他保卫处的电话。既然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公司,那他下班后应该回家。他既然“夜不归宿”,肯定就是去了迎驾湾。 |
其实,贾立逵在那么晚了没等到“老杨”的情况下,就该打个车直接去弯头村。不过他那时感觉头晕脑胀、疲惫不堪,再去迎驾湾折腾一顿,没准“老杨”没事儿,他自己先趴下了。他觉得反正也不差这一天,就偷个懒,直接回旅馆睡觉了。 但是今天,他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更差了,要不采取点坚决措施,“杜哥”交的任务肯定没法完成。当然那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20万巨款他就挣不到了。于是,他在越晒太阳越冷的异常状态下,硬撑着站起来出了南门。他先去药店,捡着最贵的感冒药买了三种,又去路边的馄饨摊买了一碗馄饨,稀里呼噜地连馄饨带着各色感冒药片全都灌下去,出了一头汗之后,感觉好受多了。 然后他又去打电话。 他用的是电话卡,打的都是街头的IC电话,而且还不敢老打一个电话。他查到了致远公司的很多个电话,挨个换着打。反正估计他们的副总经理也没几个,一天的大体去向总能问出来。 但今儿下午不大行了。他连打了五个电话,从总公司办公室,到技术科、生产科,工会,再到致远大厦客房部前台,没人能说上来“申总”去了哪里。贾立逵不敢再继续打了,怕引起那里人们的怀疑。他想等上两个小时,然后再打别的部门。 按理说,贾立逵完全可以呆在旅馆,等到晚上八九点钟再到宿舍楼这边来。但那样有个问题,就是即便申东阳家亮着灯,说明他在家,但贾立逵却没法知道他家是否还有别人。万一他家里不止他一个人,事情可能就会彻底搞砸。他必须要等着看见申东阳回家,就是为了预防那种“万一”的情况出现。 |
他又回了致远小区。别看这个小区比较老,也比较旧,但这里绿化的很好,树很多,草很旺,满地绿油油的。小区北面,靠近“老杨”家那里还有个比较简陋的假山,山边有个遮阳亭。贾立逵怕引人注目,没进那个亭子,就在亭边山脚那里,找个背荫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有个好处,正好能望见“老杨”那个5号楼楼前的小径。“老杨”要是回来,他坐这里就能看见。当然,“老杨”要是注意看的话,也能看见他。他觉得,上班时间,“老杨”不会这么远跑回来。 可能是感冒药在发挥作用,贾立逵在那里坐了不久,脑子就开始迷糊。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着,就从随身携带的黑皮包里拿出一份《白州晚报》来看。那不是他买的,他没有看报纸的习惯,更没有买报纸的习惯。那是刚才他去药店买药的时候,有个在店门口发报纸的人送的,说是“创刊号”,免费赠阅。 那报纸还是彩版,花里胡哨的。不爱看报的贾立逵勉强看完那篇“发刊词”,终于合上越来越沉的眼皮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他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落山,暮色苍茫中,一个四十来岁、体态壮硕的高个中年人站在他前面,一边摇他一边叫:“喂,你醒醒。醒醒啊 !” 贾立逵清醒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皮包。他赶紧转身四顾,猛然发现那皮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这才舒了一口气,忙抬头问那个人:“哦哦,什么事儿?” 话说完了,他的嘴合不上了,是被惊的。 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申东阳。 |
那帮人看完邵总之后,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申东阳便招待他们在医院对面的一个餐馆吃饭。那餐馆饭菜都不错,就是酒的档次不行。申东阳见到贾立逵那次,他就是回家拿正宗茅台请周处品尝的。 吃完饭之后,申东阳又请那帮人到他家去坐坐。周处便让庄嘉仁去超市买些水果糕点,一行人又去了申东阳家。在那儿吃喝玩乐一番。 到了九点的时候。周处说时间不早了,别耽误申总休息,咱们以后再来玩。然后一帮子人下了楼,要坐车回家。 这个时候,贾立逵已经转移到了申东阳那栋楼的单元门外,藏身在一片冬青树丛的后面,并且掏出了手枪。 老周他们做多少梦,都不会梦到这样的一个场景: 当他们五六个人在楼门口跟申东阳道别之际,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挨个从他们的身影上面滑过去…… |
( 第68章) 那些人都走了之后,楼前还剩下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申东阳,那女的贾立逵也认出来了,她竟然是隆庆公司的办公室副主任苏云卿。 他俩还站在那里的原因是,头先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跟苏主任说,他要去加点油,两个钟头以后回来。苏主任笑着冲他说:去你的,你去寒阳加油啊,还得两个钟头。赶紧回来啊,咱们接着走,我还有事呢,那司机就朝她摇摇手里的钥匙,说,十五分钟。然后司机就走了。 贾立逵没看见汽车,后来一想明白了:小区正在翻修下水道,挖开了一些路面,汽车开不进来,应该是停在南门附近的空地上了。 此时,楼下再无他人,这应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贾立逵藏身的地方,距离申东阳只有十米左右,贾立逵有把握一枪就把他撂倒。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连着打三枪。他不用考虑“苏主任”的反应,那么年轻、柔弱的一个女孩子,一听枪响,一见血污,必定会吓晕过去。 打倒申东阳之后,他立即穿过绿化带朝北跑,再望东拐,在临街那栋楼的房头扔掉手枪(那儿有个垃圾站),拐向大街。市立二院的大门口就有个公交站,有六趟公交车经过那里,其中的17路、25路都开往火车站。上了公交车,他就安全了。 此时基本没有什么监控设施,只要迅速离开现场,混入街上的人群,贾立逵成功逃脱的概率是很大的。 |
司机走后,贾立逵将手枪指向申东阳,眯起左眼瞄准了,用食指慢慢扣住了扳机。 忽然,申东阳动起来,然后那苏主任也动了。两人紧挨着,一边说话,一边朝西边走。 贾立逵的手一抖,却又松开了扳机。 现在两人离的太近,而且还在移动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开枪有可能会误伤苏云卿,然后申东阳要是突然扑过来,他还会很危险。 下午面对面的时候,他看清了申东阳的脸面,也看清了他的身躯。他不是特别魁梧,但绝对是少有的健壮。就他贾立逵目前这个半死不活的赖样,他一根手指就能把自己戳个跟头。 如果不是怕误伤了苏云卿,那么他倒是可以连续开枪,打光弹匣里的所有子弹。不过那样的话,十有八九,苏云卿和申东阳都会死,因为他俩离的有点太近。 就是那一面之交,苏云卿给贾立逵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真要打死她,贾立逵下不去手。 那天,他俩之间并没有说多少话。但苏云卿那超尘脱俗的美丽,热情谦和的风度,悦耳动听的声音,给贾立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回江湾之后回味了多日。 |
贾立逵也见过一些长得好的女人,可像苏云卿这般对人坦诚热情,且纯真善良的大美女还真不多见。他们矿土厂长得最好看的是质检员张小燕,可她比苏云卿差远了。苏云卿要是美妙的白天鹅的话,张小燕不过是一只清秀的绿蛤蟆。只是因为厂长丁长山喜欢她,她就目中无人骄横无理,见了老贾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正眼都不看他。可比她漂亮无数倍的苏云卿呢,人家管他叫师傅;见他冻的脸发青,就邀他到办公室去坐,还亲手给他倒上热水,主动帮他打电话联系杜丰等等。像这样多次进入他美好梦境的女人,如果在他的枪口下横尸血泊,那么他贾立逵的心灵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甚至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这时,那两人已经转过楼角不见了。贾立逵长出一口气,收起了那把枪。 还有机会,他跟自己说。这姓申的总还要回来睡觉吧。 紧张的神经稍有松弛,贾立逵顿时又觉得浑身酸疼,四肢无力,他本是蹲着的,一下子瘫坐到了泥土地上。 他告诫自己,再有机会必须得马上行动,不能再有半点的仁慈。否则时间长了,自己可能会撑不下去。 十几分钟后,申东阳一个人回来了。贾立逵刚要掏枪,又把手缩回去了。因为东面小径上闪过一片灯光,然后轰轰一阵响,驶过来一辆摩托车,停在了东面单元的门口。 此时贾立逵如果开枪,打倒申东阳没有问题,但那骑摩托车的人还没下车。自己如果逃跑的话,无论如何是跑不过那辆摩托车的。 很快,申东阳上了楼。东面那人从车上下来,将摩托车锁好,也上楼去了。 |
贾立逵拿到包,先试试重量,又摸了一下,感觉枪还在里面,他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忙朝护士赔笑:“不好意思。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有钱没有?”护士问。见贾立逵皱眉,她说:“你的治疗费用都是申主任给你交的,你想着还他呀。” 贾立逵试探着问:“申主任,是那个致远的申东阳吧,他不是副总嘛。他,他送我来的?” “可不是,他把你背来的。我以为你是他亲戚呢,他说不是,他也不认识你,连你叫啥也不知道。你叫啥?”没等贾立逵回答,她又说:“等会吧,等会我给你登记一下啊。那边还有个农药中毒的,我过去看看。你自己瞅着点液体,打完你喊一声。”说完小护士又匆匆要走。贾立逵赶紧问“那个申主任,他去哪儿了” 护士头也没回:“刚才一个人叫他,他说一会儿就回来。” (第69章) 晚上九点多了,孙江东和几个朋友吃完饭从“西海食府”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等汽车。 他们都是建筑公司“关系单位”的人。说是孙经理刚外出考察学习回来,要给他接风,结果最后买单的还是孙江东。 那些朋友的车先后开过来,把他们都拉走了。孙江东的司机小刘过来说,不知咋搞的,前车轮胎没气了。维修店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他让他经理回饭店里面等一下。 孙江东看看表说,没几步路,我走回去了。你自个在这慢慢修吧。 孙江东住致远公司的东湾新建小区,离这儿也就三四里地,要抄近路的话还不到二里地。今晚月明风清,刚吃完饭溜达溜达消消食也不错。 |
孙江东走的是近路。就是从这里朝北拐,白杨河在那里有个河湾,沿河走一段,再穿过东河堤下面的树林,就是东湾大街。顺大街走不远就到了。 孙江东走出去二百多米,朝河边拐的时候,看到街对面有一幢建设中的大楼,楼外罩着一层防护网,黑洞洞地竖在那里。孙江东朝那大楼看了好几眼,感觉似乎哪个地方不大对劲。因为喝了不少酒,他脑子反应比较迟钝,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就朝北拐弯,慢悠悠地走上了河堤。 过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有人躲在大楼的某个楼层里“偷窥”他,用的是个望远镜。镜面反光被他发现了。不过当时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河湾这一带非常僻静。不光人少车少,连路灯也不多,到处黑黢黢的一片。孙江东在河堤上走了一段之后,就真的觉察到了问题。 就在他后面大约三四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辆载着人的自行车,似乎是在跟踪他。按说骑自行车不该骑到河堤上。一是因为河堤是土路,凹凸不平不好骑;二是河堤朝着河水的一面,比较高也比较陡,骑车要是不小心摔下去,肯定摔得半死不活。 孙江东故意放慢了脚步,想等那自行车追上来。不料他走的慢,那车也骑的慢,后来骑车人干脆不骑了,停下来跟那个坐车的人站在堤上观起风景来。 孙江东从心底里冷笑了一声。他突然加快了脚步,连跑带跳地下了河堤,走进了河湾的树林子里。他转头去看,只见那骑车人又上了车子,带着另外一个飞快地追了过来。 孙江东觉得,他可能是碰上抢劫的了。 |
反正他步行总不如那人骑车子骑的快,他也就不着急了,重新踱起了方步。 骑车人很快追了上来,与此同时,孙江东的前面也闪出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影。 孙江东干脆站下了。他掏出香烟点着,悠闲地抽了起来。 前面的瘦高个步步逼近。孙江东瞅瞅他,只见此人戴个便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嘴脸。能看清的,是他手里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 后面两个人也扔掉了自行车,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那两人一高一矮,高的身材魁梧,矮的圆不论敦;高的手里也拿个家什,看不清是啥玩意。矮的似乎是空着手。而且走了几步那矮的不走了,看着高个与那个瘦子一前一后朝着孙江东逼近,很快就将他堵住了。 孙江东觉得很好玩儿。他想先逗逗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先问前面堵路的“高瘦”:“干嘛呢兄弟,你拿的那是打狗棍还是烧火棍啊?” “你你你,你站住!”那人结结巴巴地吆喝着。其实在他吆喝之前一分钟,孙江东已经站住了。 孙江东差点没笑出来,心想我天,这还当劫匪呢,幼儿速成班毕业的吧。 不过他倒很老实的在那站着不动。他不朝前站也不是朝后站,他是朝一边站着,这样前后的人他都能看得清楚。 后面那“高胖”也上来了。他比较专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动作,一下就揪住了孙江东的脖领子:“听着,你老实点,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快点,别找不自在。”他晃了一下手里的物件,孙江东这才看清那是一把锁自行车用的塑料皮包裹的链子锁。 |
孙江东开始浑身哆嗦:“哎别别别,吓死我了。咱有话好说。敢问您二位是哪路的大侠?” “高瘦”也要自我表现。他上来朝孙江东的屁股上就是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然后用那棍子——孙江东也才看清楚,那是半截钢管——顶在孙江东的脖子上:“他妈的说出来能吓死你。我们是北城‘道上’田老大的人。你赶紧的,拿出钱来,还有手表,大哥大,都交出来!” 孙江东连连点头,说,这位瘦大哥你拿开你的家伙,我什么都给你。不过我没大“疙瘩”(大哥大),我给你个石头的小“疙瘩”行不行。 他随手从地上摸了个石块,很恭敬地递了上去。 “高瘦”不高兴了。他照着孙江东的肩膀就要抡棍子。孙江东却猛一下 跳起来,张开两手大叫:“等等,两位好汉!”声音挺大,把那两人吓一跳。 “高瘦”上来又是一脚。不过这回孙江东纹丝没动,倒是瘦子倒吸一口冷气,转着圈跺他那只脚。因为给他感觉,他这一脚不是踢在人的身上,是踢到铁柱子上了。 孙江东没理他,却朝着一直遮着脸,耸着腰,猫在不远处的那人叫道:“哎,你是老大吧。你过来,我把钱给你。” 那人不理孙江东,却朝着“高胖”一扬脑袋。“高胖”二话不说,直冲上来,亮出家伙,挥动右手,照孙江东上身就是一下。 他看得清清楚楚,瞄的扎扎实实,那链子锁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确确实实飞向了孙江东,而且紧接着他也听到了一声惨叫。但叫的却是“高瘦”。他还骂起来,骂的很难听:“我什么什么什么你个铁锤,你个什么什么往哪砸,你他妈的瞎狗眼了你!” 原来那链子锁竟然抽在了瘦子的身上。 |
被臭骂的“铁锤”还没闹明白咋回事,他的后腰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这一拳的劲道太大,什么虎背熊腰如“铁锤”之类的,在这拳头的威力下都变成了夹馅肉饼。只见铁锤被打的朝前踉跄了三四步还是立不住,扑腾一下摔倒,紧接着“梆”的一声,大胖脑袋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柳树上。 挨了胖子链子锁的“高瘦”相当生气,但却把满腔怒气发泄到孙江东身上。只见他动作敏捷地窜上来,抡着钢管朝孙江东虚晃一下,想等孙江东侧身躲闪的空儿,突然变化钢管的运行方向,横着朝下扫去,专打他的小腿。按照“高瘦”自认的功力,这一棍过去,把他小腿打成两截都是轻的。 |
结果那钢管的运行方向确实突变了。原本朝着孙江东的腿,不知怎么“刷”的一个大拐弯,“噗”的一声,狠狠地亲吻了“高瘦”的小蛮腰。 原来孙江东根本就没躲。而是迎着棍子上来,抓住钢管的另一头, 一拽又一挑,钢管易手。接着横过来,朝着“高瘦”腰上只用了三分力气,那家伙就带着一声鬼叫,树叶般轻柔地飞进了路边的草丛。 站一边观战的“老大”瞬间变树桩,僵立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孙江东也不急,歪着脑袋很友好地瞅着他。 十几秒之后,那小子猛然警醒,转身飞快地朝来路奔去。他跑到自行车那儿正要骑上去,孙江东追上来朝他屁股就是一脚。那小子摔个狗吃屎,然后爬起来还跑,自行车也不要了,很快他跑到了河堤上。孙江东懒的再跟他玩儿,过去抓住他的衣服要把他给“薅”回来,结果人家把外衣一脱就挣开了孙江东,然后脚下一滑,叽里咕噜皮球一样翻下了河堤。 见他瘫在水边叽叽歪歪,孙江东先回头去收拾那两块活宝。这会他闹清楚了,那胖子叫铁锤,瘦子叫二怪。孙江东觉出来二怪的本事比徒有虚名的铁锤要强一点,就让铁锤给二怪扒衣服,然后将衣服撕烂当绳子,将瘦子捆成个粽子。接着孙江东命令铁锤下到河滩去抓那个“老大”。他问那小子叫什么,铁锤哼哼唧唧说了仨字,倒把孙江东吓了一跳! 他先照那个大胖脸扇了一巴掌,然后问:“你再说一遍,那人是谁?” 铁锤连说了三遍,三遍都是一个人名。 |
他又问:“那你俩呢,是他伙计吗?” 铁锤说:“我们哥俩原来都在他那公司……”铁锤竹筒倒豆子一般,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秃噜出来了。 二怪一边挤眉弄眼加跺脚。 孙江东上去就是两个嘴巴,打的二怪龇牙咧嘴。然后他才老实了。 孙江东又让铁锤把二怪解开,冲着两块料下达命令。 “听好了,给你俩一人一个任务,完成好了有奖,完成不好有罚。明白不?” 二怪赶紧讨好地问:“报告老大,我们坚决完成。啥奖啊?” 孙江东说:“完成好的,奖励一个大嘴巴。完成不好,就尽着我打,打够为止。”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的惊恐。 孙江东冷笑:“告诉你们,打你还是看得起你们呢。瘦子你刚才吹的那个什么城北田老大,给我当马仔我都不一定要他!你们明白了没有?” 那两人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瘦子颤巍巍地说了一句:“老大你厉害,你是‘老老大’,哥俩服了,五体投地。我们大哥坑我们,他没没没,没说过,你你你老……” 孙江东骂道:“你懂个屁。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吗,你那二百五大哥更不懂!” 于是孙江东分派任务。他让铁锤骑车子去南边街里找个电话亭,给他司机打个电话,让司机马上开车过来。 |
他又问:“那你俩呢,是他伙计吗?” 铁锤说:“我们哥俩原来都在他那公司……”铁锤竹筒倒豆子一般,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秃噜出来了。 二怪一边挤眉弄眼加跺脚。 孙江东上去就是两个嘴巴,打的二怪龇牙咧嘴。然后他才老实了。 孙江东又让铁锤把二怪解开,冲着两块料下达命令。 “听好了,给你俩一人一个任务,完成好了有奖,完成不好有罚。明白不?” 二怪赶紧讨好地问:“报告老大,我们坚决完成。啥奖啊?” 孙江东说:“完成好的,奖励一个大嘴巴。完成不好,就尽着我打,打够为止。”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的惊恐。 孙江东冷笑:“告诉你们,打你还是看得起你们呢。瘦子你刚才吹的那个什么城北田老大,给我当马仔我都不一定要他!你们明白了没有?” 那两人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瘦子颤巍巍地说了一句:“老大你厉害,你是‘老老大’,哥俩服了,五体投地。我们大哥坑我们,他没没没,没说过,你你你老……” 孙江东骂道:“你懂个屁。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吗,你那二百五大哥更不懂!” 于是孙江东分派任务。他让铁锤骑车子去南边街里找个电话亭,给他司机打个电话,让司机马上开车过来。 铁锤连连应着,然后很严肃地表态说,他完成任务后马上回来,决不敢逃跑。 孙江东却说:“把我司机叫来了,你就不用回来了。叫不来也没关系,反正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儿干什么我全都知道。我也不动你,我叫我徒弟田老大去拜会你。” 铁锤很难看地咧咧嘴:“老大,我,我跟司机一块来行不?然后你叫我走,我我我,我再走。” 铁锤走后,孙江东让那个二怪去河堤下面,把他的“大哥”弄上来。 |
接下来的事情是,孙江东的司机小刘先来河边见了孙江东,又开车去接申东阳。当时申东阳 正在市立二院的急诊室照看昏睡中的贾立逵。小刘过来,俯他耳边才说了几句,申东阳脸色一变,问道:“在什么地方,伤的重不重?” 小刘说:“好像是,腿脚摔坏了。孙经理没敢动他,让我问你怎么办?” 申东阳起身拉着小刘就往外走。小护士追出来喊了一声:“申大哥你的包。” 申东阳拿过皮包对小护士说:“你费心照看他点,我出去办个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那个河堤离市立医院并不远,大约三里来地。申东阳过去的时候,那里站着两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的是孙江东和那个二怪,二怪满头是汗,站那里呼呼直喘;坐着的人是浑身泥水的萧宝义,扶着自己的一条腿在那儿哼哼唧唧。 见了申东阳,孙江东朝他那条好腿踢了一下:“把你刚才说的,再跟你申叔说一遍。” 原来,萧宝义听说是孙江东在他大舅那里告的密,也没顾上好好“寻思”,立马怒发冲冠,找了他原来的两个“会功夫”的员工,每人200块钱,说是带他俩出来“教训教训”那个小胖子。 |
萧宝义其实跟孙江东并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农村出来的“土孩子”,仗着申东阳的关系混到了致远建筑公司经理位子,所以很是瞧不起他。萧宝义本想只带瘦子二怪就行了,瘦子说姓孙的跟前还有个司机,所以又叫了胖子铁锤。萧宝义原本也没想把孙江东怎么样,就是打他一顿出出气,原则是可以打疼打出血,但绝不能打残打死。为了不让孙江东怀疑到他,还让二怪和铁锤装成是劫道抢钱的,而且必须抢完钱再打他。抢来的钱物无论多少,都是他俩平分,萧宝义一分钱不要。 申东阳听完简直哭笑不得,然后还得琢磨着怎么“善后”。 孙江东说,刚才萧宝义自己挪动了几步,看来骨头没事。 申东阳想了想说,我本来有个建议的,老邵不干,说不用管他。你看他这个熊样,再不管还不知道能出什么洋相。 他转身问萧宝义:说说你的打算吧。是让你大舅来处理呢,还是送你进拘留所蹲几天,或者是叫你爹妈过来安排你? 萧宝义哭咧咧地说:申叔你就别折腾我了。跟你说,我他妈现在根本走投无路了我。死二怪你背我上来干什么,还不如等河里发水把我淹死算了…… “行了行了行了。”申东阳斥道:“萧宝义我告诉你,我再帮你最后一回。你只凡有点人味儿,日后你就学点好。你要是再敢胡闹,我就不管了,我让你孙哥来管你。” “不用不用不用。”已经被孙江东惊破胆的萧宝义连连摇手:“申叔申叔,我以后一定学好,我再也不敢了。我根本就没想到,我我我,我孙大哥,好厉害的功夫,妈呀,吓死我了都。” 申东阳让萧宝义去二怪家躲两天,先避避那些债主。然后他从附近县里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下来。再跟他大舅协商一下,把那个残缺不全的“宝鑫”公司挪过去。让萧宝义三两年内,也别回白州来了。 萧宝义连连点头,一副感激零涕的样子。申东阳就说,我先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尽快在临县给你找个房子。 申东阳将手伸到皮包里摸手机,摸了两下,突然脸色一变。 |
萧宝义问:怎么了申叔? 申东阳强自镇静地说了句“没事”,然后对孙江东说:“江东,先送我去市立二院,我有点急事!” 车到医院门口,申东阳下了车就往急诊室那儿跑。孙江东几步追上他,低声问:“叔,要我吗?” 申东阳说:“暂时不用。有事的话,我打你传呼。回头我再跟你细说啊!”话音未落,申东阳已经跑进楼里去了。 ( 第70章) 申东阳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急诊科的观察室,把正端着盘子朝外走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申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申东阳顾不上回答,先探头去看里面的病床,然后急问:“人呢,我送来打吊针的那个?” “走了呀,不是说找你去了吗?” 据小护士说,就在十分钟前,那个人大声喊她,跟她说,申总找他有急事,吊针他不能打了,他得赶紧走。小护士问:申总回来了吗?那人举着手机说:他刚才来的电话,叫我马上去。小护士只好给他拔下针来,他按着针口上的棉签转身就走。不过走了几步他又转回来,问护士“申总”给他垫了多少钱,然后把钱留下,就匆匆地跑了。 |
申东阳又问:他是不是带着个黑色的皮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申东阳后悔不及。 他跟那人拿错了包! 回想一下,当时孙江东的司机来叫他,说萧宝义带人要打孙江东,结果让孙江东给打了,可能打得重了点,把萧宝义打伤了。申东阳很吃惊,也很奇怪,想不通萧宝义为啥要跟孙江东过不去。所以他急着要走,是小护士把皮包递给他的。他也没顾上看,拿了就走,结果就错大劲儿了。 他的皮包,跟那个人的皮包大小、颜色、样式都差不多。更巧合的是,重量也差不多。就是刚才在河堤那里他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发现手机没了,他摸到了一只手枪。 既然那人已经跑了,急也没用。申东阳就走出了楼外,接着路灯的光亮,打开那个皮包细细察看了一下。 皮包里有一袋面包,一份《白州晚报》,一件蓝色的衬衣,一个喝水的杯子。下面有个纸包,包内竟然是厚厚的一叠子人民币,申东阳数了一下,整整五万元。然后,就是一支五四式手枪。申东阳对五四式不太熟悉,他没认出来那是“高仿”的。枪内有七发子弹,另外还有五发,装在一个硬质的小塑料袋内。 继续翻找 ,申东阳还发现了一张纸片,上面划了很多的阿拉伯数字,毫无规律地排列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
很快,贾立逵看到一辆小汽车拐下了公路,朝着预制件厂开了过去。他又下令:你把钱放在最东面的那堆预制板上,然后你继续开车,去垃圾场,在那个大坑的西头等我。那里太黑,你自己找不到。 杜丰用商量的语气说:“那地方不近啊,你上车咱一块呗?” 贾立逵答非所问:“我带着枪呢,你不害怕啊,还是各自走吧。放心,我有摩托车,随后就到。” “我带着枪呢”这句话,让杜丰老实了很多。他倒不是才想起老贾身上有枪,他是没想到老贾敢说出“我有枪”这句话。他既然说了,傻子才会自找没趣。 于是,贾立逵亲眼看见杜丰下了车,将手里的一个什么袋子放到了预制件上,还左右转头四下看了看。当然,除了浓重的夜色,他啥也没看见。然后他又上了车,将车倒出去,转头朝着垃圾场的方向去了。 贾立逵冷笑,自言自语地说:“对不起了丰哥,本来就大冷的天,还得让你亲手去翻垃圾堆。” |
见杜丰的车跑远,贾立逵从藏身的树后出来,走过去拿起了那个袋子 那是一个很大的纸袋,不过那纸的质量很好,又硬又厚,拿在手里刷拉刷拉地响。贾立逵将袋子打开,里面装满了一沓一沓的人民币。贾立逵没看也没数,他知道这里绝对不会有假。杜丰不敢骗他,现在不敢,将来也不敢。 贾立逵本想将那些钱塞进提包,后来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提着,反而比放进包里更安全。 一个小时后,贾立逵从离此地六公里外的湖西车站乘上了开往金岸的568次普客。这是一趟慢车。这车将在四小时后到达彰泉车站。贾立逵买的是通票,他可以从那里换成南下的另外一列客车,那趟车的终点,离贾立逵要去的地方就很近了。 三个小时后,浑身泥土的杜丰开着车丛垃圾场返了回来。他从上车开始,就咬牙切齿地痛骂贾立逵,一直骂到口干舌燥再也骂不出来为止。不过骂归骂,因为再也打不通贾立逵的手机(申东阳的手机),所以直到天将破晓、车到函山(他在那里的分公司借的汽车),他也没能确定,那“老杨”到底进“医院”了没有。 |
( 第72章) 苏云卿是在晨练回来之后,接到杜丰电话的。她上来就道歉:“对不起啊主任,刚才跑步去了,你怎么这么早啊?” 杜丰说:“云卿,那个——,致远那个申主任,这会儿是申总了是吧。他,他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啊,我找他有点急事。他换手机了吗?” 苏云卿端着脸盆往盥洗室走,一边说:“没有啊,还是那个手机。等我给他打打。” “哦,他家有座机吗?” “没有。”看杜丰真是很着急,苏云卿就说:“那你先挂了,我打他试试,打不通我找别人问问。回头我打给你。” “谢谢谢谢,麻烦你了。”杜丰说的很客气。 苏云卿放下脸盆就先打申东阳的手机,提示手机关机了。她便将电话打到了周志清那里,这下很巧,周志清说申总刚到。 然后申东阳接了电话,上来先道歉:“对不起啊云卿。昨天我把手机丢了。这么早你有事吗?” 苏云卿先说他:“大叔哎,你没到老糊涂的程度吧,手机还能丢了……,不对呀,昨晚上在你家,你不还用了嘛。我们走了你又出去玩了?去的哪儿,跟谁,玩到几点,老实交代!” 申东阳就笑:“你别在这儿诱供了。我上哪儿玩去。再说,你们在我家的时候,我根本没用手机,那时候早丢了。我估计啊,就是咱们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让人给摸了。” 苏云卿说:“那怎么办哪,要不把我这个再还给你吧?” |
申东阳说:“真的假的呀,我这人比较信实。” “作梦吧你。给了人家的东西还往回要,你说你这个当大叔的……” “哎哎哎,大侄女,你到底找我啥事?我马上要跟周总去那什么厂,今天不是什么什么嘛。” 苏云卿才想起来,今天迎驾湾奶制品厂的新生产线投产。昨天申东阳就跟她说要去迎驾湾,是她给忘了。于是她赶紧说了杜丰找他的事情。 申东阳说:那你告诉他,半小时以后,让他打这个座机电话。 申东阳给了苏云卿一个号码。 当苏云卿把这个号码转告杜丰的时候,杜丰如同五雷轰顶,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
这个号码是杜丰在24小时内听到的第二个噩耗。第一个噩耗是昨天下午杜成安打来的一个电话。 杜成安上来就骂人,一个电话打了五分钟,基本上全都是他在骂人。他先骂杜丰,然后骂景修,骂的最狠的是丁长安。 丁长安是杜丰的堂弟。也就是去年杜丰通过“三婶”给“三叔”做工作,然后三叔想办法安排他去景洪的那个“办事处副主任”。据杜成安说,这小子涉嫌“嫖娼”,被当地公安局处理之后,大概自觉无颜面对上级领导和诸多亲友,竟然弃职逃跑了。目前去向不明。 杜丰又气又急又怕。他估计这小子肯定是私自出境了。这下可好,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花了那么些的钱,养出了一个变态加变异的白眼狼。问题是,他一出事,杜丰想从那边出国的计划就泡了汤,他还得重新想别的办法。 当然,这个噩耗跟申东阳转来的电话号码相比,还真是微不足道。 申东阳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那个混蛋贾立逵可能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一晚上把他杜丰耍了个滴溜转! 不过杜丰现在特别的“懵圈”,他都要想破脑袋了,也想不明白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申东阳还在活蹦乱跳,说明贾立逵昨天或者啥也没干,或者干着干着“失了手”。问题是,要是他什么都没干,申东阳的手机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
杜丰先想:如果他是偷的手机,他怎么还敢马上就用?而且一直用了好几个小时? 再想:他必须得用,为的是“讹”他杜丰的“赏金”,那可是15万哪!冒点风险也值得。 还是不对。杜丰点起一支烟,静下心来继续想,很快发现了事情的微妙和可怕之处。 首先,是昨晚贾立逵的态度。除了骄横无礼之外,他竟然还十分地镇定从容。这完全不合逻辑,不合他作为“失败杀手”的逻辑。 他不会因为手里攥着杜丰的“把柄”就如此的狂妄,因为杜丰手里也攥着他的更大的把柄。他一定是因为“有恃无恐”。他“恃”的是什么呢?是申东阳和杜丰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个时候,杜丰确实没法把他怎么样了,但他为什么也不忌讳申东阳呢? 难道说,那手机不是他偷的,是申东阳借给他的? 难道说,是贾立逵临阵叛变,伙同申东阳一起,不光诈了他15万,还用“涉嫌雇凶杀人”的罪名,牢牢捆住了他的手脚? 更不对,这道理说不通! 杜丰忽然感到头疼欲裂,他想不下去了。 一种走投无路,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开始怀疑,这个被人家耍的团团转,犯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挽回重大错误的超级二百五、大笨蛋加无头猪,真的是叫杜丰吗?! |
苏云卿却没注意到杜丰今天的情绪有些反常,也没听出来他最后的几句话里,竟然带出了很奇妙的颤音。她今天的事情比较多,全都挤在脑子里,所以很快就把杜丰找申东阳这件事给丢到一边去了。 吃完早饭之后就到了上班时间,苏云卿先去了周处的办公室。 周处正在打电话。苏云卿刚要退出去,他却朝她直招手,然后三两句跟电话里的人说完,示意让苏云卿将屋门关好。 苏云卿走到他的桌边,他小声问:“你觉得顾时雨这人怎么样?” 老周跟苏云卿说话,经常是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知道苏云卿都能听懂,也能领会他是什么意思。 苏云卿也小声反问:“今儿纪委来人,是不是查他?” 老周说:“名义上是考察班子,主要就是对他来的。集团的人给我通气,有人实名举报他贪污受贿。不过情节有点离奇,上面觉得是挟嫌报复之类的,所以找个借口先下来了解一下。” 老周说到这里,一般人都会很好奇地问问那举报的人是谁。这倒也不奇怪,现今敢实名举报的人毕竟不多。不过苏云卿没问,她只是点点头。 周处本就没打算给苏云卿保密。他在隆庆公司时间不短了,对公司内情了解的很深透。陆明远在位时,重用的是杜丰和乔琳,周处却对他俩非常“不感冒”。如果说他也需要左膀右臂的话,那么他最信任的是业务科老牛,和办公室的苏云卿。 周处告诉苏云卿,那个举报人不是咱们公司的,也不是咱们“内部”的,那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致远”总经理邵宏渊的外甥萧宝义。 |
苏云卿忍不住“啊?”了一声。这可是谁都想不到的奇事和怪事。也难怪集团不是很重视这个举报,那个萧宝义跟隆庆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轮到他冒出来举报呢? 说顾时雨会贪污受贿,周处和苏云卿都不大相信。他俩觉得,顾时雨在那边当了经理,收个礼吃个请,都有可能,真正的贪污和真正的受贿,他可能不大敢。 “所以,”周处悄声对苏云卿说:“这个事儿咱们都谨慎点。原则是,上头问起,咱们实事求是,既不能包庇掩护,更不能落井下石。毕竟都是一个公司的,谁出了事,对大家都不好。你把我这个意思,跟办公室的人,原则性地说一下。因为不知道纪委会问到谁,也不知道都想要了解什么。要大家都谨慎点,不要多事。” 苏云卿答应着,又请示完几件别的事情,刚转身要走,周处却又叫住她交代:“纪委的人是‘122’(车次)来。咱俩去站台上接一下。他们说了,不去外面住,就住咱们的祥大宾馆,吃工作餐。咱们就随他们吧。” |
苏云卿出门之后,回到自己屋里先琢磨了一下顾时雨,然后确定了自己的应对方针:周处的指示,她自己消化就行了,不必跟别人“传达”。因为她有个预感,就是顾时雨老改不了他的二百五加一级脑残三级弱智的毛病,早晚要出事。只是出大事出中事出小事的区别。而且这孩子不论在隆庆公司还是在致庆公司,都因为狂妄自大加刚愎自用,得罪了很多人,自己没一点必要在此时做出维护他的姿态来。至于老周说的那些,很大程度是出于“维持公司稳定”的需要,她有办法应付他。 ( 第73章) 根据集团的文件要求,乔琳这一周带着财务上的几个人,去各个分公司检查“清理小金库”的进展情况。在江湾,她听说经理老许说,车站接到了几封“人民来信”,反映万荣矿土厂与“铁路”上的某些人相互勾结,“捏造品名”运输矿土、“变更到站”规避“限制口”等等。因为涉及“杜大主”,老许把那几封信压下了,然后电话通知了杜丰。谁知杜丰态度极差,说那矿土厂跟他没关系,他不管这事儿。矿土厂如果敢“胡来”,让老许跟车站讲,直接把运输计划给他们停了。 老许是悄悄跟“乔总”汇报的。他说他挺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因为他猜不透杜丰的真实意图。以前杜丰让老许“照顾”矿土厂的时候,亲口说过那是他亲戚的厂子。 乔琳也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与杜丰通过好几次电话。她发觉这小子近来心神恍惚,情绪相当反常。不过老许说的这件事,如果捅到了上面,上级领导再一认真调查,对杜丰非常不利。乔琳虽然天天盼着杜丰暴病而亡,或者被汽车撞死,最好是一时糊涂上了吊喝了药什么的,但他如果死不成,让“纪检”啥的给揪出来,对乔琳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跟杜丰说过两人是“同舟共济”的关系。 |
于是乔琳决定要拉杜丰一把。她将那几封“人民来信”要过去,大体看了看,都是江湾有规模的几家大货主以单位的名义写的信。她跟老许说,你电话答复他们一下,说车站和隆庆公司都在调查此事,有了结果会反馈他们。意思就是尽量跟他们拖一下时间。 老许答应了。 还在去茵河分公司的路上,乔琳就打杜丰的手机,没想到这小子关机了。她算了一下时间,杜丰去参加的那个“经管”培训班前天结束,下一个“合同法”的座谈会已经通知延期,他应该回了白州。于是乔琳又给公司办公室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打字员小马。小马说,杜主任是昨天中午回白州的,但是没来公司。今天上午周总给他打电话,让他下午一点过来,跟周总一起去函山分公司,结果等到一点半也没见到他。周总就自己去了。刚才三点多的时候,他才到公司来。好像喝了不少酒,满嘴的醉话,吓死我了都。 乔琳赶紧问:“那这会儿他在办公室吗?” 小马说:“他根本没去他的屋子。就在我这里呆了没二十分钟又走了,说是去湖滨酒店。他也没叫司机,不知道是怎么去的。” “湖滨酒店不是在重新装修,最近不营业嘛?” “是前面的主要餐厅在装修。后面水阁那里的几个包间好像还在营业。需要我联系他一下吗,乔总?” 乔琳说:“不用了。”关了手机她沉吟片刻,又把电话打到了湖滨酒店的前台。奇怪的是,前台说“杜主任没来。” |
乔琳打电话的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十分。打完之后,他们几个人坐的车已经开进了茵河分公司的院子。 这之后的一个小时,乔琳和检查组的人都在茵河分公司的财务室。六点半,检查结束,茵河分公司的经理老石、财务室主任老张等人,陪同乔琳等人到了茵河酒店。在那里吃完饭,晚上的八点半左右,老石将乔琳等人送到客房,就告辞回家了。 九点之后,乔琳跟检查组的人在房间打扑克。她抽个空再次拨打杜丰的手机,仍然是关机。她就很奇怪地跟财务科的主管会计老赵说:怪事了,“杜大主”的手机老是打不通。他闹什么情绪,不想干了是不是? 老赵随口说:敢跟乔总闹情绪,明天就收拾他。 老赵想不到,他们哪天都没法“收拾”杜丰了。因为杜丰就在这天晚上,淹死在了湖滨酒店后面的白洋湖里。 |
杜丰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被湖边晨练的一个老头发现的。这是一处河汊,距离湖滨酒店有一百多米。警察经过调查发现,他应该是醉酒后溺水而死。他的钱夹、手机、手表都在,衣袋内还有四百多元钱。 隆庆公司的司机庄嘉仁给警察提供信息说,昨天下午三点多点,他在司机值班室值班。杜主任进来跟他说,等一会儿你送我去趟湖滨酒店。庄嘉仁提醒他,说湖滨酒店在装修,好像没营业。杜丰说,是酒店的小陆找我有点事。你等着,我一会儿来叫你。于是庄嘉仁就一直等在司机值班室。但等到下班杜丰也没来叫他。他去办公室问了一下,原来杜丰早走了,他没用公司的汽车。 警察调查了湖滨酒店的有关人员。 酒店大堂经理陆昭荣说,她在前天下午跟杜丰通过电话。原因是隆庆公司在酒店挂账了一些餐费,当前酒店装修资金短缺,陆昭荣跟杜丰商量,能不能把前期的帐结一下。杜丰答应了,他让陆昭荣第二天上午派个服务员,拿着菜单和发票到公司去找他。结果那小服务员在公司办公室等了两个小时,杜丰也没去。陆昭荣不好意思再催杜丰,就让两个服务员空手而归了。她没想到杜丰昨天会亲自去湖滨酒店。她一天都没在酒店,关于杜丰发生的意外,她一无所知。 酒店值夜班的服务员,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杜丰到酒店的时间是晚上的九点二十。当时前厅还有几个服务员在忙活儿。因为装修刚搞完,她们在那儿打扫卫生,打扫到十点才走的。 |
杜丰进去时,小伙子正在前台整理餐费单子。杜丰还过去问了一下,“隆庆”挂的帐总共有多少。然后他问,水阁那里开着门吧,我过去看看。他就穿过前厅到后面的水阁去了。 这之后,杜丰都看了什么地方,以及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从哪儿走的,小伙子都没注意。大约十一点左右,他四下转着看了看,没发现店里有人,就锁闭了后厅的大门,关上了酒店的前门,然后睡觉去了 警察又去酒店的后厅仔细察看了水阁。 所谓的湖滨酒店,后面建筑还真是临湖而建。那里的几个包间被湖面分开,互相之间有曲栏相连,中间还建有一个四角形的小亭子。 也就是说,出了后厅的大门,既可以去水阁的包间,也可以从湖边小径拐到大街上去。 建在湖上的那些临水的栏杆,是被拆除后重新安装的,本来就不高,大约只有五十公分左右,而且有的地方还没装好。这里照明不足,加上杜丰是酒后过来的(值班服务员说他身上有很大的酒味),不小心失足掉下湖去,又被水流冲到河汊那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这里的水虽然不太深,只有两米多点,但下面水草很多,淤泥也很厚,加上杜丰一点水性都没有,发生意外也就不算奇怪了。 |
跟陈元秀当年的那起“意外”有些不同的是,杜丰的出事,在隆庆公司引起的议论很少。但苏云卿告诉申东阳,“议论”不多,却有一些“实际行动”。因为周处私下跟她说,公司已经有两个人,一个科长,一个副科长,跟他要求调走,调去下面的分公司。他们的理由是,在公司机关工作,人身安全好像有点问题! 苏云卿知道老周这么说,开玩笑的成分比较大。为什么说“比较大”呢,因为这里绝对还有不开玩笑的成分。毕竟杜丰之死,已经是隆庆公司连续第四年“非正常”的死人了! 当时苏云卿为了缓和一下这“悲凉”的气氛,也开玩笑似地跟周处说:那我也要走。我觉得在办公室工作更不安全。 周处瞪起大眼说:你做梦。谁走你也不能走。以后咱们公司办公室的这一摊,我就全靠你了。 第二天,周处便口头宣布,由苏云卿代理办公室主任。原司机班的班长老孙,调办公室担任副主任。 第四天,集团正式下令,任命苏云卿为隆庆集团白州总公司办公室主任。 |
苏云卿说完这些就使劲瞅着申东阳。 此时已临近晚上十点。申东阳借了孙江东的车,带苏云卿去看个什么明星的演唱会,回来的路上,苏云卿跟他说了几天前发生的“杜丰溺水案”最新进展。不过她发现申东阳听到后来走神了:他皱着眉头,抿着嘴,一声不吭,连眼睛都半天没眨一下。 苏云卿使劲捅他一下:喂!想什么呢你,我有好事你咋无动于衷呢! 申东阳回过神,忙说:恭喜恭喜,祝贺祝贺!嗯,你刚才说的什么? 苏云卿揪住了他的耳朵:没听明白你祝贺个屁呀。想什么呢,快说,不准现编。 申东阳连忙护住自己的耳朵,心想,我不现编,我说实话,那还不吓死你。 他在怀疑杜丰的死因,进而联想到那支神秘的手枪。 其实,杜丰的死因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因为警方已经认定他是失足落水,而且苏云卿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那么这就应该是真相了。 苏云卿对于异常事物的分析能力推理能力和判断能力,都让申东阳深为叹服。既然她认同杜丰事件是个意外,那就真的是个意外。申东阳有些怀疑的,是那个“意外”当中,有没有“意内”的成分。不过他现在顾不上不关心那个,他是由那个“意外”,想到了那支神秘天降的五四式手枪。 申东阳多次想把这件事告诉苏云卿,都是话将出口又强行咽了回去。他刚才走神,就是再一次强行掐断自已想要说出来的强烈欲望。 |
应该告诉苏云卿而没说,原因只有一个:那不是隆庆公司失而复得的“非足额”巨款,也不是陈元秀没藏好的小钳子和螺丝帽,那是一支手枪。 他倒不是不相信苏云卿,他是太相信苏云卿。他都能百分之百地肯定,苏云卿要是知道了手枪的事儿,她会一头扎进“案情”里面去,她能茶不思,饭不想地“推理”下去,百分之百能推到那人想要“暗杀”申东阳这个事儿上来。 他怕吓着苏云卿,更怕她从此会为她“大叔”的安危担心,那就再无宁日了。 这些天来,申东阳又就那个人那支枪设想了无数的可能,最后他也没得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结论。不过有一点他比较肯定:那个人不是坏人,那支枪不是冲着他的。 做出后面的那个结论,其实特别简单。这里有两大因素:其一,如果那是个杀手,他应该不止一个极有利的动手机会。他没动手,他就绝对不是来行刺他申东阳的杀手。 其二,申东阳自从离开东岭到了白州之后,行事谨小慎微,处处循规蹈矩,从不轻易得罪人。也就是说,他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仇人,也就不可能有人想着要杀他。 |
因此,那人在丢了枪丢了钱之后没急着找他,可能是病重入院了。入的什么院就很难想象,也许不是白州的医院,甚至都不是本省的医院。毕竟,申东阳救他的时候,他的高烧都到了吓人的40度!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人遭遇了不测,他本人和他携带的那个皮包,都在世界上消失了,或者准确点说,是“失落”。人和皮包都在一个特殊的状态下“失落”,无处寻找了。 说他应该不是坏人,还有个因素。就是他从医院临走时,给护士留下了50元钱,托她转给申东阳。因为申东阳给他垫付了急诊挂号费,验血的化验费以及药费、注射费等,共四十一元六角八分。 估计不会有真正的“坏蛋”还能想着还钱这件事。 正因为有着那么多的疑团和不确定因素,所以申东阳决定先不把这件怪事告诉苏云卿。他摸着被苏云卿揪疼的大耳朵抱怨道:“你倒是轻点啊。我在想明天的事儿呢。明天不是周末嘛,周志清那里有舞会。他们以后每个周六周日的,都有舞会。他让我问问你,这个周末有没有空儿,他派车来接你去玩玩。” 苏云卿说:“编吧你。他请我去,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算老几呀。” 申东阳理直气壮:“我算他的大叔啊。周志清人家是文化人,脸皮薄。他不好意思跟你直说,怕你一上来就拒绝他。那人家多伤自尊心啊。” “哦,是这样。”苏云卿忽然很认真地问:“那我要是真的跟周志清好了,你会不会伤心啊。你自尊心那么大,那么沉。” 申东阳就笑:“你称过啊,还那么沉。”他又说:“我都大叔级的人了,我脸皮比较厚。哎不对呀苏云卿同志,你跟谁好,我干嘛伤心。因为你也从来没说过你想跟我好,是不是?” 苏云卿来了精神:“嗯,不错不错。你今儿说到关键上了。咱现在就认真捋一捋啊。那个申大叔,你先说你倒是愿意不愿意跟我好呢?” |
“当然愿意了。我傻啥啊我不愿意,我是求之不得。可我愿意没用,你不是老叫我大叔大叔的嘛。” “那我就叫你大哥呗,很简单的事儿啊。申大哥,申哥,你知不知道啊,我可喜欢你了。”苏云卿说着说着凑了上来,还抓住了申东阳的一只胳膊:“我告诉你,我经常喜欢的吧,晚上都睡不着觉。可是往往第二天早晨,脑子清醒了,我又觉得,你还真不如周志清。虽然他会时不时的冒傻气,但是他比较立体,比较真实。而且,他长得帅气,事业有成,岁数才大我两三岁,我干嘛老想那个神秘无限的申大叔呢!我傻不傻啊,我是不是比周志清傻多了……” 申东阳偷瞄一眼苏云卿,发现大事不好。这丫头怎么说着说着,眼睛里变得晶莹剔透,甚至开始发红了。 申东阳不敢看她,赶紧将脑袋转到了一边,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到了隆庆公司的大门外,申东阳把车停下,苏云卿已经平静下来了。临下车前,她忽然抱了申东阳一下,还吻了他,而且吻的是他的嘴唇。虽然为时极短,但却是第一次。 申东阳心中狂喜。刚要去拽苏云卿,给她来个更热烈的回吻,却听她嘻嘻笑着说了一句:“晚安申大叔。”然后开门而去。 |
(第74章) 夜色深沉,一列旅客列车正沿着津浦线向北疾驶。车上的很多乘客已经沉沉睡去,没睡的人也有些无精打采。但是在硬卧车厢里,回老家探亲的顾时雨还在跟一个乘警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乘警姓薛。他姐姐是隆庆集团职工培训学校的老师,顾时雨当副校长的时候,通过他姐姐认识了小薛。以后他每次回老家,都是坐小薛值乘的这趟车,因为小薛可以把仅持有“硬席乘车证”的顾时雨安排到卧铺上。 晚上十点以后,小薛去各车厢巡视了一圈,然后来到苏时雨的铺位和他闲聊,不知不觉就过了午夜。这时,列车员带着一个中年人来了。那人见到小薛就喊:“哎呀乘警同志,我可找到你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的钱包让人给偷了。” 小薛看看这人,他大约四十七八岁,肩上挎一个帆布包,右手提一个旅行袋,左手拖一个皮箱,累的满头是汗,身上的西服也被东西坠的七歪八扭,十分狼狈的样子。小薛问,“怎么回事?你小点声,慢慢说。” “我在9号车厢,正打瞌睡呢,不知啥时让人掏的。丢了有五六百块,也可能七八百的样子。” 小薛直皱眉头:“到底多少钱,你自己没有数啊。” 那人陪着笑说:“对不起乘警同志。钱包里我记的是三百多。另外我老婆还把几百块给我缝到内衣口袋里了,我忘了她是缝了三百还是五百了。” |
小薛讥讽地说:“怪不得招贼,你怎么这么糊涂。再说缝在内衣里的钱怎么还能让人掏去。什么时候被偷的?” “不知道。我几天没睡好觉了,今晚困的支撑不住,不知怎么一迷糊就过去了好几个钟头。你看这怎么办啊?” 小薛有些不耐烦,他例行公事地拿出记事本说:“好了好了,你说说吧,你叫什么,在哪儿工作,你的身份证拿给我看看。” “我叫盛文山,在安徽合肥工作………” 他俩说话时,顾时雨歪在铺上翻一本杂志,听到这个名字一愣。他坐起来借着车顶灯仔细看看那人,忽然叫了起来:“哎,你不是盛排长吗?” 盛文山大概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所以他愣了几秒钟,随即也认出了顾时雨:“小顾?三排的小顾是吧,你怎么在这儿呀,太巧了。没想到这里还能遇见老战友!”他们热烈握手。顾时雨给小薛介绍,说这是当兵时跟他同一个连队的老排长。 小薛耐心地给他解释:“是这样啊盛老师,类似列车扒窃案比较难办。因为一般规律,小偷只要得手,一停车就会下去,不管他到站没到站。我呢,尽力想办法,你也做好找不回来的准备。” 盛文山连连摇手:“我知道我知道。没有关系的,你也别麻烦,我本来就没打算能追回钱来。主要是我的车票在钱夹里,不找乘警证明一下,我下了车连车站也出不去。” |
又说了几句,小薛有事就告辞走了。顾时雨听说盛文山被偷了个干净,便拿出一百元钱给他。盛文山说不用那么多,有二十块钱够“打的”就行了。他问顾时雨的单位和地址,说回去好把钱给他寄来。顾时雨赶紧说:“开玩笑老排长。这点钱还要你还,像话吗。你不用担心,就在我这里休息吧。下车的时候我让小薛跟站台上的人交待一下就是。” 盛文山直道谢,便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请顾时雨有空到合肥去玩。之后,他从旅行袋里翻出了吃的,顾时雨去售货车上买了两瓶啤酒。两人就吃着喝着聊起来。 他们说到了原来部队的战友。盛文山历数几个两人都认识的营连首长,谁谁在哪儿,谁谁干什么。忽然他问顾时雨知不知道朱文正的事。见顾时雨摇头,他说:“你就一直没听说?就咱场站后勤处的那个朱文正。他那年犯了大事,杀了两个人!原来看着他挺忠厚挺聪明的,谁也想不到啊!” 顾时雨有些吃惊:“他什么事啊?我怎么没听说。朱文正这人我见过。雷达连调来的,原先在教导队,后来上的后勤处。他去过咱们场务连。” “对对对,就是他。你看他文质彬彬的,想不到吧。我和他在教导队呆过一段。他出事前半个月,我到兰州出差,他正好在那儿开会,我们一块逛雁滩公园,还在黄河边上照了相。谁想到没几天他就犯了命案………” 盛文山讲起了朱文正的事。一半是道听途说,一半是想像发挥,盛文山把朱文正“杀人”的故事演义的紧张激烈。到了后来还有点美国大片“亡命天涯”的意味,说朱文正逃亡中还跟警察斗智斗勇,打伤两个刑警后跳河自尽。但是公安局最后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一桩大案就此不了了之。 |
故事的开头还有点真实性,什么跟小护士的“桃色新闻”外加“老厂长捉奸”,听得顾时雨瞪着眼,张着嘴,半天不动一下。可惜到最后过于神乎其神,一听就是加工后的传奇。顾时雨稍加追问,盛文山难以自圆其说,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给他讲的那人也是听来的。不过朱文正打死人的事是确实的,警方最后没有抓住他也是真的。 突然之间,顾时雨心里一动。他的大脑就象一根紧绷着的琴弦,被灵感之手一下子拨动,发出了异常的颤音,在思维的空间里久久回响着。 “哎小顾,想什么?这种人啊,可惜是可惜,倒不值得可怜。” “啊,就是,一点不错。”顾时雨回过神来,他使劲把头脑中那个奇特的联想赶到一边,举起手中盛着啤酒的杯子说:“对,罪犯嘛,不值得可怜。咱们也不管他死活了,喝酒!” 吃饱了喝足了,盛文山没有了心思,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顾时雨却感到头脑特别清晰,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就把自己的铺位让给盛文山,盛文山推让一番也就不客气了。他和衣躺到铺上,一会功夫就酣然入睡。顾时雨泡了一杯浓茶,坐到了另一面的边座上,他急需把刚才赶走的“联想”找回来,深入细致地分析一下。 那个奇怪的联想一出现,把顾时雨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竟然把那个可恶的申东阳与那个生死未卜的朱文正联系到了一起。 这念头的出现有点不可思议。盛文山讲起朱文正的时候,顾时雨的脑海中就出现了那个人身着军装的模糊影像。忽然之间,一种奇特的灵感又把申东阳的影像牵了出来。两个影像严丝合缝地重叠到了一起。顾时雨惊呆了! |
不过顾时雨当时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联想。如果这个联想成立,那么盛文山讲的是“传奇”,到自己这里简直就演变成神话了。可让他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个重合的影像竟然挥之不去。他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朱文正的形象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拿这个形象去套申东阳,开始还有点意思,越套越不对劲。个头应该是差不多,眉眼也挺相似,神态也有那么点意思。其他特征就差得多了。朱文正的额头比较窄,而申东阳的额头很宽;朱文正是方脸型,而申东阳的脸型略长;朱文正白净英俊,而申东阳又黑又瘦,脸上还有一道伤疤。朱文正是小分头,申东阳却是平头。朱文正说话带有西北地区的口音,申东阳却操一口地道的普通话。还有,朱文正是不戴眼镜的…… 也就是说,他俩的外貌差距实在不小,可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地觉得他们相象呢?顾时雨想了半天,猛然一悟:原来,他觉得不像的地方,都是可以后天改变的。脸型的变化很可能是那道伤疤造成的;额头宽可能是因为少许脱发;眼镜更简单,申东阳并不近视,他戴眼镜肯定是为了弥补面容的缺陷;至于肤色,可能是因为晒日光浴什么的晒的……… 顾时雨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申东阳可疑,同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天哪,如果申东阳真是改头换面的朱文正,那才是老天有眼。 |
可是再往下细想,他又开始笑话自己:看来是侦探小说看多了,把“演义”当成了推理。就是“演义”,按说也得有所依据。他多少知道一些申东阳的情况。他原是白州纺机总厂的正式职工,现在是党员干部,他在致远公司提干、入党的时候,组织上是会外调和政审的。而且尽管他也可以伪造经历,伪造身份,可他无法伪造家庭成员啊? 就这样,顾时雨冥思苦想直到天明,想的脑袋都疼了。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肯定之肯定,否定之否定………最后还是一盆浆糊。不过这倒让他有了要调查申东阳的兴趣。即使查不清他的祖宗三代,即使他与朱文正风马牛不相及,能捎带着查出他一点见不得人的隐私来,也够他喝一壶的。 因为就目前来说,能把申东阳整出点事儿来,对顾时雨非常重要。 一个月前,因为萧宝义捣鬼,集团以调查白州公司班子为名,调查他所谓的贪污受贿问题。幸亏周处拐弯抹角给他通了气,加上崔文荣办事老到,结果有惊无险,顺利过关。但接下来,周处和邵宏渊不知怎么研究的,决定由致远的副总经理申东阳进入致庆公司董事会,加强对合营项目的领导。这给顾时雨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如果弄不倒申东阳,他以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
(第75章) 老彭看到苏云卿进屋,冲他叫“彭经理”的时候,很有些意外。因为这位苏主任从没来过致庆公司,老彭甚至都以为她不认识自己。 老彭当然知道苏云卿,也在“公众场合”见过她,只是没说过话而已。不过没说过话,不等于老彭没“想法”。虽然老彭给外人的印象是不抽烟不喝酒不跳舞不打牌,而且还不好色,简直什么爱好都没有,其实那并不准确。老彭的爱好真的不多,或者说也就两样:一好财,二好色。财在色的前面,是因为有财有色的时候,老彭会先顾财,后看色。无财可“顾”的时候,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还有就是,原来他当主任的那个仓库,女职工倒是不少,有二十来个,却全都是大妈级别的,根本就无“色”可“好”。要有像苏云卿这么漂亮,既“气质美好”,而又“风流袅娜”的超级美女,他还是不“好”的话,那肯定就是有毛病了。 于是老彭赶紧站起来,满面笑容地招呼道:“哎呀,苏主任驾到,有失远迎。快请进,你怎么有功夫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 苏云卿笑着走过来,先跟老彭握手。老彭感到那只小手滑如温玉,柔似无骨,刚握住他的心跳就猛然加速到了五十迈。及至听苏云卿莺歌燕舞般地说了一句:“好长时间不见,来看看彭经理”,他觉得那心脏马上就快蹦出喉咙了。 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他又不傻,知道人家“苏主任”是说客气话。他将苏云卿让到老板台一侧的沙发上,亲自给苏云卿端来了茶水。 |
苏云卿双手接过杯子,道谢之后朝周围浏览了一下,说:“彭经理这办公室不错嘛,采光好,还这么宽敞。” 老彭坐到苏云卿身边,笑得满面生花。他解释说:“这是原来的老仓库改造的,是所有库房中最大最好的一栋。五几年盖的。这不马上也要拆了。” 苏云卿又跟他说了几句废话,然后才问道:“顾经理回家有五六天了吧?听说他父亲又病了?” 老彭说:“走一个礼拜了。好像是他父亲的肾结核挺严重。不过也是老毛病,好多年了吧。” “你最近跟他联系过没有?他怎么不开手机呢?” 苏云卿觉得奇怪的事情,老彭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老顾”不是不开手机,他是“定时”开,一天也就两三个小时,主要用来掌控公司的情况。其他时间他不开机,为的是节约。 根据规定,致庆公司班子成员的手机费用报销,实行的是“补贴”制。也就是说不管你手机打了多少次,每月的话费补贴都是200元。顾时雨不舍得多用手机,一为省话费,二为省电池(据说少用可延长电池寿命)。顾时雨家在农村,而且爹妈长期有病,经济条件比较差,所以他需要精打细算处处节约。这个事儿苏云卿可能理解不了,但是老财迷彭经理却完全能够理解。 理解了他就帮着打马虎眼,他说,顾经理老家太偏僻,信号不好,手机不能用。苏云卿也就信以为真了。 |
老彭问她:“你有急事找他吗?可以打他老家村委会的电话,让人去叫一叫。” 苏云卿说:“找你也一样。就是我们岳师傅来你们这儿上班的那件事。顾经理跟你说过吧?” 老彭直点头:“说过说过。我知道,很好啊,我们欢迎——哦。如果苏主任交代了,那我们更是热烈欢迎。” 隆庆公司的门卫员老岳上月底到了年龄,正式退了休。原先的时候,他已经跟陆明远说好,因为他老家的房子已经被亲戚占用,所以退休以后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就想继续留在公司当门卫,就算是临时工了。但是两个月之前,集团下发文件,说铁路也要“减员增效”,“主业”因此精简了很多“富余人员”。集团要求下属单位把以前所用的临时工全部清退,改用“转岗”的这些正式工。苏云卿去跟老周商量,本想对上级指示来个“阳奉阴违”,把别的临时工清掉,只留老岳。但没想到集团紧跟着核定各下属公司的人员编制,一下给白州公司两个门卫员的名额,然后调来的“富余人员”即刻到了岗,老岳就非走不行了。 事情本来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老岳也跟苏云卿说,不用再麻烦了,我还是回老家想办法吧。但苏云卿不干。她想来想去想到了“变通”,就是把老岳安排到“致庆”去。那是跟“地方”合营的公司,那里员工的安排集团管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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