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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23页]

作者:易水霜
首页 上一页[22] 本页[23] 下一页[24] 尾页[3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苏云卿伸手搂住申东阳的脖子,在他脸上吻了好几口,然后松开他说:“不激动不让你抱了。开车吧大叔您哪。”
    往回走时,申东阳对苏云卿说:“你该抓紧时间跟公司领导汇报一下。陆明远不知道冷静下来没有,别出什么事儿。”
    苏云卿问:“跟谁汇报呢?”
    申东阳说:“跟周处吧,他不是排第二嘛。先别说多了,你就说陆总犯了病,很严重,这会儿他自己开着车不知去了哪儿。你怕发生问题,请示周处怎么办。这就行了。”
    苏云卿问申东阳:“你估计老陆下一步干什么?”
    申东阳说:“十有八九,他会去公安局自首,就是袁光庭他儿那件事。”
    “然后呢?”
    申东阳看苏云卿一眼,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大侄女,然后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们公司会很忙很忙的。没事大叔就不去打扰你了。再然后,啥时你闲下来了,你给我个电话,我带你去趟迎驾湾。”
    “干嘛?”
    “这孩子,人不大忘性不小。去视察一下那个当农民的周总嘛,年前才跟你说的。”
    “哦,对了对了。”苏云卿恍然一悟:“拜托你大叔,你替我盯着点,千万不能让别的小姑娘把他抢走了。忙过这一阵,我就去相亲。多谢大叔啦!”
    申东阳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 第56章) 星期一的晚上,申东阳还在办公室忙活着。本来这段时间“基建办”没什么大事,但因为孙江东带着“致庆”的一干人马,去南方考察纺织品市场去了,他还兼着建筑公司的经理,他一走,就把建筑公司的事情交给了申东阳。因此申东阳这几天天天加班,连隆庆公司那边的事态发展也顾不上问了。
    八点多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邵宏渊的电话,让他赶紧到他家去一趟。申东阳听着邵宏渊很紧张的样子,话音都走了调儿,连忙开着桑塔纳赶了过去。
    他刚一敲门,门就开了,邵宏渊一把将他拉到了客厅里。
    “东阳,坏事了,建羽,建羽让人给绑架了!”建羽就是邵宏渊的独生女儿邵建羽。
    申东阳吃了一惊。再看邵宏渊,只见他脸色灰败,神色慌乱,手足乱颤,简直就象换了一个人。
    申东阳赶紧扶住他:“邵总,邵总,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申东阳把他扶到沙发上,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两个人,是邵宏渊的妻子老杨和他外甥萧宝义。
    三个人一起开口,在他们乱七八糟的叙述中,申东阳很快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萧宝义是晚上七点到他舅舅家来的,当时邵宏渊在外面吃饭还没回来,家里只有老杨和邵建羽。萧宝义拿来一个内存,说要给老杨的那台386电脑“升级”,就进书房鼓捣起来。八点左右,邵建羽出了家门,要去附近师范学院的家教那里补习英语。她走了不一会,突然有人打来电话,说是邵建羽在他们手上,要老杨赶紧拿五十万人民币去赎人,否则如何如何。
    这时萧宝义从书房里冲出来,惊惶失措地喊着:“妗子,怎么了,建羽她出什么事了?”
    接下来,六神无主的老杨就打电话找回了邵宏渊。邵宏渊要报警,萧宝义坚决反对,说建羽的命要紧,万一那帮家伙狗急跳墙,勒索不成他们肯定会“撕票”。他力主还是赶紧筹钱救人。
    邵宏渊说五十万这么大的数儿,我上哪儿去筹。现在是晚上,就是去银行提人家也不开门啊。萧宝义说:致远公司这么多下属单位,保险柜里总会有钱的吧。邵宏渊说你不懂,保险柜存放现金是有规定限额的,不能多放。
    萧宝义“急中生智”竟然想出了“奇招”,他提醒邵宏渊,说你们公司今天开支,总不会一下子发完,会不会哪儿还有剩下的钱啊?
    邵宏渊恍然大悟,立即开始打电话。让萧宝义没想到的是,他不是找财务科长,而是找来了申东阳,要跟他商量商量。
    详细问明了情况,申东阳沉吟片刻很坚决地说:“宝义说的对,先救人要紧。必须动用咱们的剩余工资了,能筹多少算多少。他们不是说十二点交钱赎人吗。时间来得及。邵总你不用操心,都交给我好了。”他转身吩咐:“宝义,咱俩分头行动。你想法去借辆车来,小面包最好,抓紧时间。开来以后停在楼下。”
    萧宝义一点没犹豫马上就答应了。申东阳又叮嘱道:“你开着手机啊,随时保持联系。”
    萧宝义一走,申东阳安慰了邵宏渊和老杨,匆匆忙忙地也走了。

    一出邵宏渊家的楼道,申东阳就给萧宝义打手机:“宝义,我申东阳,借到车你过来拉我,我在你舅家后院门口,咱们一起去提钱。”
    “好哩,我马上就到。”
    时间不长,萧宝义真的开着一辆“昌江”面包车赶到了。申东阳说由他来开,就拉着萧宝义来到了东门外那个冷寂的河滩上。
    萧宝义看到申东阳把车停在河堤下面,就不解地问:“申叔,怎么,上这来了。”
    “这清静。你说吧,把你表妹藏哪去了?真行啊你,你也不怕把她吓出神经病来。”申东阳脸色阴沉地瞪着他。
    萧宝义呆了。他那双小眼闪电似的眨巴半天,忽然叫起来:“你说什么申东阳!开什么玩笑,你才神经病了呢。”
    申东阳下了车,又转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你下来!”
    “干、干、干什么?”萧宝义有些害怕,赖在那里不动。
    申东阳一把抓住他把他从座位上拽出来,劈面就是狠狠的一掌,打得萧宝义踉跄几步。没等他站稳,申东阳上去又揪住了他的脖领子。
    萧宝义被打愣了,他挣扎着还想还手,申东阳拳脚并用,萧宝义还没闹清咋回事,就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萧宝义呻吟着往起爬,刚直起腰,申东阳飞起一脚又踢了他一个跟头。
    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萧宝义放弃了抵抗,就势赖在地上嚷着:“好你个申东阳,你等着,你打不死我,老子早晚跟你算帐。”
    “你这个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混账东西。”申东阳咬牙骂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倒是说不说实话?”
    “说你妈个头啊,建羽让人绑架了,你冲我来干什么?没本事救人你早放屁啊!”
    “行,你厉害。”申东阳拍了拍手,“我还不操心了呢。就凭你那胆儿,我谅你也不敢杀了亲表妹。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我是怕气坏了你舅舅。既然你不顾他的死活,我只好回去跟他说实话。你就在这等着吧。”申东阳说完径直朝汽车走去。
    萧宝义傻了一样呆坐着。直到申东阳坐进了驾驶室,他才猛地爬起来,扑到车门边拉住申东阳的外衣,说话的声音直打颤:“你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什么,你到处借钱闹的尽人皆知,还问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欠了巨额赌债,我知道债主逼的你走投无路,把你老婆都气跑了。但不管有多大难处,你也不能绑架亲表妹啊!你他妈的简直丧尽天良啊你!你舅舅有心脏病,你就不怕把他气死?你还有老婆孩子,你想过他们没有?你干这样畜生不如的混蛋事儿,你以后还怎么在市面上混?啊?”
    萧宝义的精神彻底垮了:“申叔申叔,我不是人哪,我这也是万般无奈啊。这几天……”
    这几天萧宝义一直在走“霉运”。邵宏渊给他的那五万块钱,他不出三天功夫就全都输了进去;崔文荣又借给他一万块,还没听见声响就捐给了赌场。后来他又用了一周时间,将赌债从30万“经营”到了48万。见他老是拖欠赌债,他的债主找来了“黑道”上的人。那人确实是“黑乎乎”的一个大胖子,进到他的公司,揪住他脖领子恶狠狠地威胁道:萧经理,道上的规矩你也该明白。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过了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我知道你舅舅是谁,我不敢惹他,看你这个熊样惹你也没意思。听说你儿子挺聪明的,没准什么时候我会去逗逗他!
    @commando_lee1 2020-08-31 06:56:26
    刚开始看,吕英慧这个名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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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关注。这实际上是两部书,如果不喜欢第一部《更与谁人说》的风格,可后翻直接进入第二部《歧路》。
    萧宝义吓坏了,哭丧着脸哀求他放过自己,那黑胖子一拳将他打倒在老板椅上,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紧接着,他老婆下班时又被一个骑摩托的小子撞了个跟头。那小子上去朝她叫道:回去告诉你老公,这回是轻的,他还敢拖着不还钱,下次就撞断你儿子的腿!
    他老婆回家哭着喊着对萧宝义下最后通牒:“你不赶紧把这事摆平了,我跟你离婚。离了婚我就带孩子走,你一个人守着那赌债过去吧。”
    萧宝义哭咧咧地跟申东阳说:“申叔啊,你说我不想这么个馊办法,我上哪弄钱还帐?不过我没有伤着建羽,她好好地在光华旅馆的房间里呢。我求你申叔,建羽没事就行了,你千万千万不能跟我舅舅说是我干的,他知道了,我就完了,我就家破人亡了啊!”
    “我不跟你舅舅说怎么办?你去跟他说?他的女儿让人绑架,他最后能不报案?能不找那罪犯算帐?要是你儿子让人绑了,你就这样算了?”
    “我知道你有办法申叔,我从今往后,从骨头缝里服了你了。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再说,再说,你不也是怕气坏了他吗?
    “怕气着他你还干这缺德事。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就是今年白州最大的丑闻,你舅舅的脸面就会让你丢光了,他以后怎么出门?”
    萧宝义无语,只是呜呜地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申东阳痛心疾首,忍不住又狠狠捣了萧宝义一拳:“要不是看在你舅舅份上,我他妈的宰了你的心都有。你给我滚上车,先去接你表妹去!然后你拾掇一下离开白州,出去找个地方躲几天!这边的事你不用管了!”
    “是是,谢谢申叔了。”萧宝义擦擦眼泪上了车。在路上他很想问问申东阳是怎么“破案”的,可看到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就一直没敢再张口。


    ( 第57章) 时间已近午夜,就在邵宏渊坐立不安满屋子转磨的时候,申东阳带着邵建羽回来了。
    邵宏渊和老杨喜极而泣,围着宝贝女儿问长问短。
    十四岁的邵建羽虽然受了些惊吓,但皮毛未损,精神状态也不象她父母想像的那么糟糕。哭了一会儿之后就平静了下来,还挺有条理地跟她爸妈讲述了她的“历险记”。
    建羽竟然是在宿舍后院的小树林边上被绑架的,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当时有一辆面包车在树林边上停下,下来两个男人问路。建羽刚说不知道,他俩就说“麻烦你带我们去找找”,便强行把她拥上了车,随即用毛巾把她的眼睛和嘴捂了起来。可这两人说话却很和气。一个人说:小姑娘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盖致远大厦的农民工,你爸爸欠我们的工钱一直不给,我们只好先扣住你。另一个接着说,就一会功夫,他送来了钱,我们马上放了你。
    后来那汽车就开动了,开了不久停下,他们给她戴上帽子,裹上一件棉大衣,背她下车上了楼,来到一间屋子里,盖好被子让她睡觉。建羽怕得要命,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的“申叔叔”找到她。
    邵宏渊拉申东阳来到书房,疑惑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申东阳满脸歉疚,说这事儿得请邵宏渊原谅。他说,作案的人是从他陕西老家来的亲戚。他们作买卖赔了,债主追得紧,借钱又借不到,一时糊涂,就打起了建羽的主意。“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拿出五千块钱作为赔偿,希望你高抬贵手饶过他们。”申东阳掏出一叠钱放到桌子上。
    邵宏渊不相信地望着他:“你的亲戚?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怎么会想到绑架建羽?东阳你有事瞒着我吧?”
    申东阳苦笑:“怨我,他们骗我喝酒,把我灌糊涂了,就问公司的情况。他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那‘剩余工资’的事儿也是那时候说出来的。谁能想到他们还敢动这种坏心思。”
    邵宏渊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摇头,脸上是极度失望的表情。忽然,他听到建羽在叫:“妈,你快过来啊,我不敢一个人睡!”
    邵宏渊猛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申东阳,这件事情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我知道你跟老家亲戚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无需袒护他们。你别管了,我马上报警,我不能这么便宜了这些混蛋。”
    “你等等邵总。”申东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能报警啊邵总。我求你了。他们毕竟是我的亲戚。你一报警,跨省追逃不知还会牵连到多少人。看在我跟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求你放他们一马,我申东阳以后一定会加倍报答你!”
    邵宏渊愣住了。申东阳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他,可见这件事所关不细。可是绑架勒索,这也不同于一般的小偷小摸,怎么能说算就算了。他想着想着就把话说了出来:“申东阳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是在包庇罪犯啊。你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了!”
    “是是,我是糊涂。邵总,不管怎么样,求你这次千万给我个面子。我申东阳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因为这件事让我名声扫地。邵总,请你理解我啊。”
    “你的意思是,为了你的名声,我就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是不是,我邵宏渊就得任人欺负是不是?是这么个意思吗?”邵宏渊用冒火的眼睛瞪着申东阳。
    “邵总,你冷静点。我这样求你,自然是有我的理由。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并没有伤害建羽,也没给你造成什么损失。你忍忍也就过去了。你也得,也得为我想想吧!”申东阳说的很严肃,是寸步不让的样子。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什么老总,什么大哥,到了关键时候,这他妈都是假的。你,你让我为你想,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你怎么就想你自己呢。扪心自问,你这样对吗申东阳?你让我以后还怎么信任你?”
    “是,我说了,我对不起你邵总。你答应了我这次,我感激你一辈子。走到哪儿,我都会想着你邵总的!”
    邵宏渊哆嗦着手抽出一支烟来,摸了摸身上没有找到打火机。突然他把烟掐成粉碎,转过头冷冷地说:“你走吧申东阳,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申东阳默默起身,走了两步,忽然转向邵宏渊说:“邵总,按照你的安排,明天上午办公会研究西厂区厂房改造,方案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
    邵宏渊打断了他:“孙江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把所有的文件资料,还有那个方案,全都交给小李子,你就不要操心了。”
    申东阳的心猛地一沉。小李子,是建筑公司的副经理,去年刚提上来给孙江东当副手的,因为比较年轻,缺乏经验,所以这段时间建筑公司的“大事”都是申东阳在管。
    申东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今天,挺晚了,是不是明天早上……”
    邵宏渊冷冷地说:“这才十二点,晚什么晚。我接着给他打电话,你去办公室等着吧。”
    邵宏渊转身进了书房,直接就不理他了。
    申东阳下楼,坐进了桑塔纳的驾驶室。他咬着嘴唇呆坐着,忽然狠狠地朝方向盘上拍了两掌。
    他似乎严重地误判了形势。他还低估了邵宏渊对“绑架“这件事的反应强度,高估了邵宏渊对他的信任程度和依赖程度。
    他可能要弄巧成拙。
    打个比方说:萧宝义干的这件蠢事,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申东阳“破案”之后,伸手把掉到坑里的萧宝义捞了出来。然后申东阳找块木板搭到坑上,想踩着那木板“渡”过坑去,结果呢,比萧宝义还蠢的邵宏渊竟然一下抽掉了那木板,然后他申东阳掉坑里了。
    申东阳有好几个没想到:其一,他没想到如此手法低劣的一个“绑架案”,邵宏渊竟然一点都没怀疑他的外甥萧宝义;第二,申东阳编的那个故事,三岁孩子都能听出来跟破筛子一样多的漏洞,邵宏渊竟会信以为真;第三,申东阳跟了邵宏渊十八九年了,原来那“称兄道弟”的信任度竟然如此的薄弱……可能还有第四第五,申东阳不愿意再往下想了。不过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当了五年多总经理的邵宏渊,跟以前他当科长、当副厂长,当副总经理的时候,确实越来越不一样了。他开始变得固执、自负、多疑;甚至,他还越来越贪慕虚荣,贪图钱财,贪恋权位。也许在申东阳的潜意识里,他还有想借此事,试探一下邵宏渊对自己的信任度。结果很惨淡,他完全没有想到现在的这个结局,而他是应该想到的。
    十分钟后,申东阳重新振作了起来。他自己微笑了一下,发动汽车,朝着致远大厦开去。


    ( 第58章) 隆庆集团的简总带着党委组织处的赵处长来到白州公司,召开了全体党员干部会议。
    简总先讲话,讲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他先讲了公司原总经理陆明远违法违纪事件调查结果,并就如何更好地的汲取教训、进一步加强组织建设和思想建设的问题,做了长篇阐述,然后宣布了集团的任职决定:任命周处为隆庆集团白州总公司总经理。
    简总前面讲了那么多,听众们最关心的,只有他宣布的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苏云卿。
    十三天之前,陆明远在自首之后,被公安局拘留,不久又被正式逮捕。涉嫌的罪名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案情十分清楚,本人供认无讳,案卷已经移送检察院,只等提起公诉后,法院开庭审理了。
    陆明远在被正式逮捕的当天,集团已经下令撤销了他的总经理职务,但并没有安排人代理,只是简总口头指示,让副总周处“暂时”主持工作。于是空缺的这个总经理职位由谁来填补,就成了隆庆公司那几天最火爆的一个话题。
    很多人倾向于接任者是副总兼致庆公司经理顾时雨。因为他比较年轻,还是从集团下来的,公司个别会看风使舵的人已经开始烧他的冷灶。不过这一次顾时雨表现的很低调,他自己估计,由他“接任”的可能性连百分之十都没有,所以他很老实地呆在他的“致庆”,几乎都不到总公司去;还有人认为也许乔琳能迈过副总,直接接任老总。不过更多的人倾向于,应该是集团派个人下来。毕竟白州公司是整个集团经营效益最好的单位,还是空降干部更有利于集团对白州公司的领导。
    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到周处会接任总经理。只有苏云卿想到了,或者准确点说,是申东阳高瞻远瞩地提前做出了判断,然后告诉了苏云卿。
    当陆明远“自我暴露”的几乎同时,申东阳就提醒苏云卿赶紧向“公司”汇报,那个“公司”,申东阳就是特指的周处。
    申东阳跟周处打交道并不多,但他看周处看得很准。
    周处今年52岁,比陆明远大10岁。他有两个外号,一个是“处座”,一个是“酒神仙”。外界看来,他在公司就是养老的,稀里糊涂混上几年就该退休了。他也真是不负众望,公司几乎所有的对外招待,都少不了他胖乎乎的身影。他挺能喝酒,酒量能顶两个人,但他每次都非要喝到三个人的量,因此一天到晚老是醉醺醺的。不过人家周总喝多了不叫不闹,主要表现就是爱睡觉,基本上人畜无害。
    @出版18731125980 2020-09-01 10:01:20
    要出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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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增广贤文》曰:“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申东阳其实比较佩服周处。他总结了周处的两个主要优点:其一,尊重并依靠领导,善于领会并贯彻领导意图,但从不居功自傲。不论这“领导”是集团的简总,还是本公司的陆总。其二,善于识人、用人。周总分管业务、经营两个科,这两个科的科长都是他推荐给陆明远的,然后他基本上“无为而治”,让这俩科长“为所欲为”。其结果就是,经营业绩方面,白州公司连着好几年都稳居集团第一。
    申东阳跟苏云卿说:从你们简总“轻用”顾时雨这事儿来看,他并不糊涂。那么在陆明远“之后”,他就会通盘考虑,起码在一个过渡期内,为了保持“白州隆庆”的稳定,他会“重用”周处。这个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结果让申东阳一语中的。

    简总一行中午在联运大厦吃了个“工作餐”,然后返回了寒阳。周处回到公司,将杜丰找来,交代了两件事。
    一个事儿是“办公室”问题。周处准备明天搬到“总经理室”去,但他对里面的陈设不满意,就在“原陆总”的屋子里撤这个、添那个的指指点点。
    周处原来给大家的印象是窝窝囊囊外加傻傻乎乎,因此想看他笑话或者想欺负他的人为数还不少,杜丰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周处还没指点两下呢,杜丰就不耐烦了,说周总,你说的一些事务,我都交给苏云卿了,要不我让她……
    周处就说,好好,那我叫叫她。
    杜丰以为周处是去办公室叫苏云卿,不料他站那不动,张口就吼了一嗓子:“苏云卿!过来一下!”把杜丰吓一跳。
    苏云卿很快过来了,周处又是一番指点。他嫌这屋子里“太乱”,让苏云卿把那几个大书橱和里面的书全都弄走;那些花花草草,和那两大块石头(石头的盆景)也不要。他要一张超大的全国地图,就挂在老板台后面,挪走书橱后显露出来的白墙上;再要一个长沙发,比较宽比较长的那种,横在南墙跟,他中午睡觉用。
    苏云卿挺兴奋地说,那书橱你不要,我就要了啊,连那些书一块儿。
    杜丰也不客气:那把盆景搬我屋去。
    老周就补充:那花儿啊树的给老牛吧,他喜欢。他指的的是业务科牛科长。
    说完这事,老周说第二个事儿,就是让杜丰给老陆找个好点的律师,比较有名气的那种。
    杜丰说:好律师很贵的。而且老陆这个事儿吧,他不属于“单位犯罪”什么的,这个律师费,应该他自己拿。
    周处很严肃地说:这我都知道。我还知道的是,陆总在我们这里当了三年的老总,累计给集团创利两千多万。他这个事儿跟故意杀人不一样,单位想办法出点律师费,我觉得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你去办,公司真处理不了,那钱由我个人拿。
    杜丰瞬间无语,从而彻底掐死了自己想要欺负老周的荒唐念头。
    苏云卿肃然起敬 ,从而看到了老周身上深藏不露,而又非同寻常的一面。

    苏云卿找了两个司机,又叫了业务科的小伙子,忙了半个钟头,把老周讨厌的东西都搬走了。然后她先给“关系单位”白州商场打电话,让他们送个“又宽又长”的大沙发来;再给商品部的老王经理打电话,让他搞个大地图(他那里有书报亭,跟书店有联系),再派个人拿些边框过来,给周总挂上并固定好。
    第三个电话她想打给申东阳。
    这些日子苏云卿确实忙得够呛,便造成了食不甘味的后果。苏云卿有一阵没有“骚扰”申东阳了,现在公司里尘埃落定,可以轻松一下,今晚让他“请客”陪自己吃顿大餐,他应该很高兴。
    这逻辑好像不大对,是让他“请”,又不是“请”他,他高兴什么?苏云卿不管那一套,直接就拨了他那个基建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找谁啊?”一点都不客气。
    苏云卿忙说:“我找申主任。他在吗?”
    “申东阳啊,他不在,他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
    “他出了点事儿,辞职不干了,谁知上哪儿去了。你谁啊?”
    苏云卿大惊。停了一下才赶紧回答说:“我是隆庆公司的。有些公务上的事情需要找他。”
    “哦哦,对不起啊。”那边的口气马上变了:“申东阳他办了个留职停薪,已经离开致远公司了。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比较忙,还没顾上通报给你们。我是接替他的,我是张主任,今后有什么事情,我们之间联系。请问您是?”
    苏云卿直接就把电话给扣了。
    她紧皱眉头思索片刻,又拨打了申东阳的手机,显示的是关机。苏云卿马上想到,申东阳说过,手机是致远公司配的,他要真的离开了致远,那这手机肯定是要上交的。
    苏云卿呆坐着,半响不动。她脑子里的问题太多太多了。首要的问题是:申东阳上哪儿去了?他为什么要离开致远公司?他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 第59章)杜丰给景修打了两次电话之后,感到事情不大对劲。因为这两次他都是在上班时间打的,景修也都接了。但是景修说她并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城东北樱园那套房子里。
    最后那次,杜丰听她语调低微,有气无力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说没事,就是有点累,在家歇歇。还关心地问杜丰,你们公司班子调整完了没有?有你的事儿吗?
    班子是调整完了,除了老周升任总经理,别的一切照旧,没杜丰什么事儿。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很多,尤其是跟那个外商古万才的合作,这次老简来也专门提到,这种“招商引资”的项目很好,让老周抓紧洽谈,随时汇报。必要时,简总还可以亲自接触一下外商。
    所以这几天,杜丰一直在协助老周谈那个项目,也没顾上回寒阳去看望他“三婶”。
    当然还有个因素,就是老周不像老陆。老陆对他杜丰,基本上是“大撒把”,对他“假公济私”忙私事,从来不过问。老周看样子不行,这老头别看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他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杜丰可以糊弄老陆,不过目前还不敢糊弄老周。
    也就因此,杜丰趁个礼拜天,坐火车赶去寒阳探望三婶时,与她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面了。
    在北樱园那套房子里,当第一眼看到景修的时候,杜丰吓了一跳。
    “哎修姐,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还这么憔悴,你是不是病了呀,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你!”
    看到杜丰那关注的神色,忧心的表情,景修鼻子一酸,抱住他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杜丰的百般温存下,景修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然后她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最近的两起不幸遭遇告诉了杜丰,杜丰听完,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首先是杜成安来寒阳,找景修大闹了一场,原因还是她以前的“作风问题。”
    景修没想到,这个混账杜成安不去查找那个写匿名信告黑状的人,却悄悄地调查了一下景修的“历史问题”。
    景修的婚前历史分为两个阶段,就是在内蒙古的那一段,和调到内地后,在金岸市的那一段。她到金岸不久,便与杜成安相识了,那段历史杜成安很清楚。在内蒙古的那段历史,景修入党时,提干时,组织上都进行过外调,结果不但没有“负面”的底细,而且还都是超级正面:东岭县邮电局出具的证明材料中,重点提到了她当面检举揭发“犯罪分子”,受到局里通报表彰的往事。但就是这个正面的材料,引起了杜成安的怀疑。
    怀疑之处有好几个。比如:她既然敢于跟犯罪分子做斗争,为什么斗完了也斗胜了(犯罪分子最后伏法),她却仓惶逃跑了呢?还跑的那么远。还有可疑的是,就算她跑的时候坏蛋还没抓住,上级考虑到她的人身安全,那么把她调走,调到县邮电局,甚至调到盟里所辖的邮电局都可以,有什么必要一跑好几千里呢?最可怀疑的,是她一个小小的公社邮电所营业员,凭什么本事调出内蒙,一下就调到了其他的省会城市?
    他杜成安作为一个区长,调去江湾之前,想把在寒阳已经是股级干部的某某某(就他那个“红颜知已”)提前安排到白州任原职,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么景修当年的本事从何而来?
    杜成安的这些怀疑,景修能想到。但杜成安除了这些之外,是否还掌握了别的什么“证据”,景修却猜不出来。
    景修跟内蒙古那边,多年没有联系了,她不知道姓梁的那个老色鬼局长是否还活着。估计他即便还在,对那件事情也必定会守口如瓶,但就怕其他人任意想象胡说八道。比如她进局长室之前遇到的设备科长,又比如那天中午在楼下值班室吆五喝六打扑克的人。事发当时他们也许想不到什么,可当“刘伟红”异乎寻常的“远调”之后呢?他们不会猜测,不会议论,不会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杜成安调查不出“实情”,调查出这些胡说八道是很可能的。问题是,景修对于这些可能的胡说八道,拿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估计这才是招致杜成安“发狂”的主要原因。
    比这件事情更加可怕的 ,是景修遇到了申东阳。杜成安闹过之后,景修才更深刻地体会到:申东阳的存在,已经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随地,只要申东阳一不高兴,拿起电话跟杜市长“通个气儿”,她景修马上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就景修对申东阳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干,他甚至都不会这么去想。但谁会保证他永远不会呢?
    就像一个人坐在火药桶上,正常情况下,火药桶是不会自行爆炸的。可非正常情况下呢,在天灾人祸的情况下呢,谁敢担保,谁能担保?
    景修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些“达摩克利斯之剑”之类的、火药桶之类的联想,给折磨的神经失常,然后就活活地毁掉了!
    如何跟杜丰解释她与申东阳的“恩怨情仇”,让景修大费脑筋。想到后来,她狠狠拍着自己胀痛的脑袋,抱着“既然除了‘邪恶’无路可走,那么上帝也应该能原谅”的超级阿Q精神,给杜丰演绎了最新版的“农夫与蛇”。
    景修说:当初她刚认识申东阳的时候,他还在公社建筑队当“小工”。他是因为打群架伤了人,从老家跑出来投奔亲戚的。他亲戚就是那个建筑队的工头。那时,申东阳穷困潦倒,想给老家打个长途电话,连两块钱的电话费也拿不起(当年的两元钱,也真不是小钱),连到公社的饭店吃顿饭也吃不起。是景修给他垫上的电话费(景修没说她垫了多少钱),还带着他去单位食堂吃了饭(景修也没提她拒收的那一包答谢蛋糕)。
    按照景修的说法,她一直对申东阳没什么好感。只不过在她检举揭发了黑道团伙的杀人犯之后,害怕坏蛋报复,申东阳就自告奋勇地说要保护她。结果也没用他保护,那个杀人犯就被抓起来了。后来,申东阳跟人打架,伤的很厉害,景修还几次去医院看望他,拿钱给他补充营养什么的,感动的申东阳直哭。但让景修万万想不到的是,申东阳伤好之后,竟然恩将仇报,把景修揭发杀人犯的事情,跟他一个姓孙的狐朋狗友说了。那人本身就是个“黑社会”,他便派人把景修给抓了起来。关到了申东阳开的一个饭店里面。
    景修的“天方夜谭”编到这儿的时候,发现整个故事的“力度”还不大够,就接着撒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弥天大谎。
    景修说,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对她的美貌早就垂涎三尺的申东阳,当天晚上“兽性大发”,与那个姓孙的一起,要对她强行不轨之事。要不是景修拼死抵抗,又意外被外人冲散,他俩肯定就得逞了。当时,景修才发不久的一身制服,都让这两个禽兽撕得稀烂。
    景修冒死逃出了“魔窟”,第二天连班也没上,就坐长途汽车赶到了东岭,跟“县局”领导汇报了自己的危险处境,领导才把她调走的。
    景修一边说,杜丰一边喘粗气。她说完了,杜丰开始“爆炸”:“这个狗娘养的申东阳!我去宰了他个王八蛋1”说完他起身就要走,景修赶紧拉他,硬把他拽了回来。
    景修劝了半天,杜丰才答应让那个“狗崽子”多活几天。然后他俩就商量,该怎么应对眼前的不利局面。
    杜丰说,咱还是得准备走,准备早走。看这架势,杜成安跟你不算完。最近你先别惹他,先哄着他点。
    景修说:我现在真是很害怕。我怕万一他知道了还有个申东阳,而且这人就在白州,他俩一联手,咱们的麻烦就大了。那就可能——咱俩全玩儿完。
    景修这活,听起来有点情理不通。因为照她刚才说的,她在内蒙,是饱受申东阳的欺辱,那么她只要跟杜成安实话实说,杜成安必定会想法替她报仇雪恨,起码也可以动用权力给申东阳找点麻烦,他怎么还会跟申东阳“联手”,然后就“咱俩全玩儿完”!
    杜丰很快想明白了:申东阳手里,肯定攥着景修的“短处”,那还不是一般的“小短”,而是足可以致命的“大短”!
    @白谪仙 2020-09-03 11: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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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丰紧皱眉头,思谋良久,最后咬咬牙,对景修说:“你放心,申东阳那边,我来想办法。现在的关键是,咱们得马上下手准备了。你们局第二批去港澳、新马泰考察的,定下时间没有?
    白州市邮电局组织新老干部去境外考察,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公费旅游。年前去了一批,景修在第二批,但具体时间还没确定。景修估计,再拖下去那边太热,可能也快了。
    景修很有点不安。她问杜丰:“这,这不成‘叛逃’了?”
    杜丰说:“这个办法比较简单。不过‘叛逃’不行,弄个什么‘意外’就是了。反正到时候肯定有办法,顶多你就是失踪了,绝不会当你是‘叛逃’的。”
    “那你呢?”一想不能跟杜丰在一起,景修就觉得心里没底。
    “咱俩绝对不能一块出去。你先走,我从云南那边出境,然后到泰国找你。我好办,我就是担心你。所以咱们得提前转一笔钱出去。矿土厂赶紧卖了,不行我去跟他们谈。”
    景修说:“我跟他们谈过两次了,其实他们比咱还急。不过他们提出个条件,要百分之百地保证铁路的车皮计划,这一条要写到转让协议里面,还要去公证处公证。”
    杜丰冷笑:“没问题。你直接跟他敲定就行,今后的车皮计划,他不用操一点心。”
    景修开始不解,继而大悟。反正杜丰到时候就跑国外去了,对方就找联合国“公证”了都没用。
    杜丰紧皱眉头,思谋良久,最后咬咬牙,对景修说:“你放心,申东阳那边,我来想办法。现在的关键是,咱们得马上下手准备了。你们局第二批去港澳、新马泰考察的,定下时间没有?
    寒阳市邮电局组织新老干部去境外考察,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公费旅游。年前去了一批,景修在第二批,但具体时间还没确定。景修估计,再拖下去那边太热,可能也快了。


    上段有误,更正一下。
    这有点“坑人”,不过没办法。你不坑人,必被人坑 。
    杜丰又问景修,这会儿能不能凑出二十万现金来,我可能要有用处。
    景修说:没问题,你现在就可以拿走。
    杜丰说:你先放着,我用的时候现拿。
    杜丰以为景修总要问一下,拿这么多钱干什么用,不料她一个字都没问。

    ( 第60章) 苏云卿站在那两扇有些陈旧的黑漆大门跟前,左瞅右瞅,都看不出这里怎么能是“场部”。她先是很文雅地敲敲门,里面没动静;她又使劲拍了两下子,里面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气得她使劲一脚,把那门给踹开了。
    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四五间平房。可能是听见院门遭受了野蛮的暴力,从最东面的屋子里出来一个人,那正是申大叔。
    一见苏云卿,他惊喜交加,连声怪叫着迎了上来:“哎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苏云卿先确定了一下,申东阳脸上的“惊喜”应该是真的,而不是装的。而且“喜”的成分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喜过了头,连说话的动静都变了。
    苏云卿却一点不喜,冷着脸冲他说:“我不能来吗?你这阴暗角落真难找。你们这里还净些骗子,说你在什么‘西场部’。就这么个破院子?”
    申东阳讨好地笑着,将苏云卿往屋子里拽:“对不起啦苏主任。人家说西场部没错的,这是迎驾湾公司刚创业时候的养殖场场部。来来,快进来。”
    “别拉我,你这老农民身上怪脏的。”苏云卿不动地方,却继续审问:“你这院子的人呢,你刚才关着院门,躲那破房子里干嘛来?”
    “不跟你说了嘛,这是不用的旧场部,白天没别人就我自己,在屋里看书练字呢。我也没关院子门,可能是让黑三给拱的关上了。”
    “叫什么拱的?什么黑三白四的?”
    申东阳就笑:“‘黑三’是个新品种的小黑猪,他们当宠物养着,屋里外头四处乱跑。哎你进来没看见吗?胖乎乎的可好玩了,特愿意跟漂亮的小女孩腻在一块儿!’
    苏云卿忍不住地笑了:“你个死申东阳!也就你这样的愿意跟猪玩。那它刚才是不是在你屋子里,我可不进去了。脏死。”
    申东阳可惜地直叹:“那咱出去玩吧。哎呀你见不到它,实在是没眼福。那黑三相当聪明,而且可爱干净了,一天自己去西边的水塘里洗三次澡呢。”
    苏云卿朝他点点头。“嗯,看你精神状态不错,让人给开除了,你还挺兴奋的嘛。我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在哪个猪圈里蒙头大睡呢。”
    申东阳说:“我是见你来装高兴,昨晚上我还哭了一宿呢。”他又问:“真不进去了?那咱走吧,去镇上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苏云卿却说:“这哪有个好地方呀。去你家吧,方便不?”
    申东阳仔细瞅瞅苏云卿,看出她不是开玩笑,高兴地咧着大嘴说:“好好好。就是道远点,要坐公交的话,到那公交站还得走二里地。”
    “那你怎么来的?”
    “我骑自行车。敢坐吗?”
    “敢带我,我就敢坐。”
    于是申东阳真的骑自行车带着苏云卿回家了。

    路上,申东阳问苏云卿是怎么找来的。苏云卿说,她在电话本上查到了迎驾湾农贸公司,直接“电了”那个“周总”。一问,原来申大叔真的在他这里避难。于是她先去了那个公司总部。一看新办公楼很像个样儿,周总人长得也挺“美丽”,不过就是有点呆头呆脑,不好玩儿,她坐了两分钟就出来了。
    苏云卿问申东阳,到底怎么搞的,还能把老大给得罪了。看你平时就挺傻,不过也不该傻到这个地步呀。
    申东阳就把说给邵宏渊的那段话讲给了苏云卿听。苏云卿还没听完就一个劲儿砸他的后背:“喂喂喂,俺那二傻子大叔,拜托编假话之前,先多看看推理小说好不好。你老家不是没人了吗,哪来的亲戚。再说了,你这么好的人,都好的冒油了,你家亲戚能坏哪儿去。那邵老头就信了?”
    申东阳就给苏云卿解释:他叔家没人了,不是他家没人了。他妈五七年被打成右派,然后爸妈离婚。那时他才六七岁。他爸是勘探队的,后来去了新疆,就把他送到他叔那里上学。虽然以后爸妈都去世了,但陕西老家还有他爸家族和他妈家族。亲戚一多就免不了鱼龙混杂,结果这次就来了两个比较混蛋的。碰上了,有啥办法。
    苏云卿却哼着鼻子说:“你快拉倒吧你。什么你亲戚,是那个二百五萧宝义干的吧?也行,申东阳你对邵宏渊也算真够义气,不过代价太大点了,老邵呢,也稍微的混蛋了点。”
    申东阳一下刹住了车子,回头朝着苏云卿直瞪眼:“我说大侄女,你这探案推理啥的,别到处乱用啊。你也真能寻思,怎么会是萧宝义,那是邵宏渊的亲外甥好不好?”
    苏云卿又拍他的肩膀,拍的很响,然后说:“知道为啥挨打,再叫你给我编瞎话,以后还敢不敢了?申东阳你这人有时候真是特别没劲,。”
    申东阳苦笑着摇头,他是真服了这个冰雪聪明的小丫头了。
    骑上车子再走,申东阳就在苏云卿的严刑逼供下,坦白交代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还没说完呢,他们到地方了——东城区大东街的“致远小区”。
    大东街俗称老东关,上去二十年还属于白州市比较繁华的地段。后来白州重点朝西朝南发展,这一片就逐渐没落。不管是道路,还是沿街的小区,店铺,甚至连路边的梧桐树,都是又老又旧又没精神的样子。
    苏云卿下了车子,仔细瞅瞅申东阳,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连口大气都不喘。申东阳知道她的意思,就耸耸肩膀,张张双臂,那意思是,我还有的是劲,再骑这么远(申东阳说从迎驾湾到他家正好七公里)都没问题。
    苏云卿亲昵地捏了捏申东阳的胳膊:“你还别说,像申大叔这么有劲的老头儿还真不多。那个什么周总,年轻倒是年轻,保准连你三分之一的劲儿都没有。”
    申东阳领着苏云卿进小区上楼,一边说:“人家是大知识分子,不能跟我比傻劲儿。”
    申东阳住的这幢四层宿舍楼是致远公司最早的一批职工宿舍。后来公司在临近致远大厦的安化路一带新建了住宅小区,机关的多数人都搬走了。申东阳大概觉得自己是单身,房子新旧大小都无所谓,所以他就没搬。住这儿有两个很大的好处,一个是出小区前门(其实并没有门)就是个规模不小的农贸市场;另一个是,小区的后门(这里也没门),便冲着东城区最好的医院——白州市立第二医院。
    申东阳拿出钥匙开房门的时候,苏云卿说:“要不要我先出去溜达一圈,你也把小物件啥的拾掇一下。你这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申东阳一把将她拉了进去:“用不着,欢迎随时检查……那个什么”申东阳差点说出“内务”两个字。也不知怎么回事,离开部队那么多年了,好些“军方”专用词儿他还是会脱口而出。
    见他“卡壳”,苏云卿接着说:“那叫‘内务’。哎你闪开,我仔细瞅瞅来。”
    苏云卿四下检视,连连点头,“看这楼外面不怎么样,你这屋里收拾的还真不错。没想到。”
    苏云卿早就知道申东阳是个生活极有条理,很爱干净的人。但她还真没想到他能把“单身宿舍”拾掇的如此整洁有序。他家所有的玻璃窗都很明亮,看出来是经常擦拭的。除了卧室的地面是深红色长条木地板,其他房间铺的都是棕色的地板砖。地面光滑如镜,一点污迹也没有。客厅的那个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个精美的长颈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五彩缤纷的樱花。
    苏云卿感到很稀奇:“白州有樱花吗?我怎么没看到?”
    申东阳说:“迎驾湾种的。你回去的时候捎着放你宿舍吧。”
    苏云卿转身推着申东阳:“大叔,给弄点饭吃呗,我吃了饭再回去。”
    “那是必须的。你想吃点啥呢?”
    “随便,简单点啊。哎哎,你先别进去……”苏云卿已经把申东阳推进厨房了,又很粗鲁地将他拽了出来,“不是说要先检查内务嘛,你是不是得跟我一块儿?万一我翻出什么少儿少女不宜的物件来,你老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申东阳直笑:“你说你这个苏云卿,简直天下少有。幸亏我老申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随便检查,掏墙挖地都行,我保证在厨房呆着不出来。”
    苏云卿连说,“大叔够意思。”就再次将申东阳关进了厨房。然后,她才从容镇静地开始了“综合视察”。
    申东阳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带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一个四五平米左右的阳台。
    苏云卿先研究客厅。客厅不大,只有十个平米左右,除了沙发茶几电视柜以及一台29寸的东芝彩电之外,就没多少地方了。苏云卿注意的不是家具摆设,而是西墙上的一幅字。
    那是一个精美的玻璃镜框,里面镶有隶书体的一首古诗,苏云卿从上到下,从右到左没看几行,就“震惊”在那里了。
    只见那上面写的是:

    秋风江口听鸣榔,远客归心正渺茫。
    万里乾坤此江水,百年风日几重阳。
    烟中树色浮瓜步,城上山形绕建康。
    直过真州更东下,夜深灯影宿维扬。

    录李文正九日渡江书赠元中贤弟 延康乙巳春末

    让苏云卿震惊的是,她姑父家也有这样的一幅字。或者准确点说,是她姑父收藏的诸多字画中,有这样的一个“条幅”。姑父给她讲过不少的古诗词,她之所以能记住这一首,是因为姑父跟说,诗中所写的江苏四个地方:瓜步(六合)、建康(南京)、真州(仪征)维扬(扬州)他全都去过。
    姑父学富五车,通古博今,欣赏“李文正”的诗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申东阳也恰好喜欢这一首。这就挺有意思了。
    她之所以能记住这一首,是因为姑父跟她说,诗中所写的江苏四个地方
    (第61章) 看完客厅,又去看旁边的小书房。那里摆着一个不大的书橱,一套小沙发和一个落地台灯。苏云卿瞅了一下书架上的书,从上到下分门别类共四种:最上面是政经类,下面是建筑类,再下面是种植养殖类,最后是杂类,杂类就是文史小说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的数量并不多,也就是一百来本的样子。
    书房的外面是阳台。阳台三面都是玻璃窗,采光很好。里面有十几盆花草,还有一个铺了毛巾被的躺椅,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苏云卿挺奇怪,这个狭窄的阳台干吗要摆上个大躺椅。是为了进行日光浴?学人家外国,以晒黑了的皮肤为美?苏云卿直摇头。
    随后她又进了申东阳的卧室。里面有一个式样过时的大衣柜,一张双人席梦思床。床上蒙着白色的提花床罩。那床罩很干净很舒展,一点皱褶都没有。苏云卿感觉出屋子里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却又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不是化妆品的味儿,也不是花草、香水或者空气清新剂的味儿。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芳香。苏云卿忽然意会,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不错,那是只有她才能感觉出来的、一个她越来越喜欢的成年男子的醉人气息。
    床头柜上是一个绿色灯罩的触摸式台灯。还有一本书。苏云卿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唐浩明的《曾国藩》。她随意翻了一下,一张书签似的硬纸片掉了出来。苏云卿捡起一看,发现那竟然是用她的照片制作的!
    看了照片周围的环境她才想起来,这是那次去井山的时候,申东阳给她拍的。那次照了十多张,没想到申东阳竟然还偷着留下了一张,并做成了书签。
    既然他好不容易偷一顿,就不可能只偷一张。苏云卿开始搜查。她瞄见台灯旁边有个镜框,里面却只有“宁静致远”四个字,细看原来是致远公司的“标识”。苏云卿将把镜框翻过来,后面竟然是个带着倾国倾城之笑的超级大美女,
    “唉,申大叔啊申大叔。”苏云卿朝着镜框里面她自己那张美不胜收的照片叹了口气。
    苏云卿将镜框恢复原状,又要将那“书签”重新夹进书里。但她马上发现,镜框好办,书签却不好办了。因为她找不到原来夹书签的地方了。这样的话,当申东阳晚上拿起这本书看的时候,就会觉察出她苏云卿偷窥了自己的秘密。
    苏云卿稍一沉吟,便拿着书去了厨房,直接跟那个舞着大炒勺的“师傅”说:“哎我那叔啊,我这个当书签的照片吧,照的不是很好看。你先凑合用着,赶明我再给你两张更漂亮的。有一张是我穿军装照的,跟你说那简直就是天上当兵的仙女下了凡。好了,你赶紧点啊,饿死我了。”
    申东阳冲她嘟囔了一句:“坏丫头,饿死你活该,叫你乱翻我的东西。”
    说是那么说,申东阳还是将他的十八般武艺全都拿了出来,给那“坏丫头”鼓捣了六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苏云卿依次就自己“视察”中的疑惑,向那位大叔求解。
    先问那幅字。申东阳解释说,那是他叔留下来的。他叔落实政策的时候,发还了部分文革中被抄家抄走的东西。往白州搬家时,那些物件大部分都留给了老家人,申东阳觉得这幅字写的不错,就把它带来了。
    苏云卿对古人物古诗词了解有限,兴趣不高,人家就没再往下问。可是傻了吧唧的申大叔却自爆其丑。他说,挂这幅字他比较惭愧,这标志着他有些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因为那个“李文正”就是明朝著名的文豪宰相李东阳(“文正”是他的谥号。李东阳曾为内阁首辅,俗称宰相)。
    “谁让他跟我同名(不同姓)呢,”申大叔检讨说:“我就想借他点名气。这当然是很令人惭愧的事情,苏小侄女尽可以纵情批判。”
    那苏小侄女就表示了大度:“嗯,知错就好。你说你这黑乎乎的样子,哪一点像个宰相?你像个宰猪的还差不多。”
    “是是,您继续往下批。”申东阳举杯跟苏云卿相碰。
    苏云卿喝了一口“长城干红”,然后又说:“还有啊,你弄个躺椅放阳台上啥意思?晒人肉干啊?”
    申东阳就接着检讨。原来,他是觉得脸上有个伤痕,“不美观,怕大侄女瞧不起,寻思尽量晒黑点,可以遮遮丑。”
    苏云卿直笑:“你这是小黑猪的逻辑。正常人的逻辑是:黑了那不更丑嘛!”
    “好了好了,不跟大叔闹着玩了。”苏云卿给申东阳倒酒,“跟你汇报点正事,陆明远的事儿,你肯定感兴趣。”
    申东阳忙说:“就是啊,你怎么不先说说他的事儿。进展的咋样了?”
    苏云卿说:“我就等着你吃饱了才说呢,我怕影响你的食欲。”

    几天前,法院在审理陆明远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一案的时候,隆庆公司除了老周派去的司机庄嘉仁之外,再无一人出庭旁听。
    有人想去来着,但是没敢,因为周总经理不高兴。
    总支副书记顾时雨曾经打电话跟周处商量,是不是组织部分人去旁听,说旁听“也是一种很好的法制教育”,让周总一句话堵了回去:“这种法制教育,不听也罢。”
    苏云卿认为,周总那是考虑到了陆明远的感受。
    庭审期间陆明远的父母以及一个姐姐都从外地赶来了,他们的吃住都是周总私下交代杜丰统一安排的。他还特意去看望了陆明远年逾七旬的父亲,握着那位前中学语文教师的手叹道:“明远可惜。”
    周父痛心疾首:“家教无方,老夫实在没脸见人。”
    “您别这么说。虽然法不可恕,但那事确实是事出有因。”周总安慰他:“我跟明远共事多年,在法律许可范围之内,我能帮忙的地方,定会义不容辞。”
    周总没有食言。他跟陆明远的辩护律师商量,向法庭提交证据,说陆明远近年来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公司很多人都知道。建议对他进行精神医学鉴定。
    证据很多,也很有力。陆明远经常会有幻听、幻视,以及其他精神错乱的症状,隆庆公司很多人,包括乔琳、杜丰、苏云卿、庄嘉仁等,都愿意就此出庭作证;
    陆明远自己曾经两次找精神医生和心理医生看病。周总派人联系了那两位医生,他们都向法庭出具了证词,尤其是一位冯姓大夫的证词更为有力;
    陆明远在家中供奉一位“相关”的另案被害人遗像,也属于不能用正常思维解释的行为;等等。
    法院采纳了律师的建议,对陆明远进行了精神医学鉴定,结论是:陆明远的确患有轻微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但无法认定他在伤害袁小方(就是袁光庭他儿子)的时候,正处在发病期内。
    案子到了这一步,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陆明远的父亲坚决反对将陆明远认定为无责任行为能力,或者是限制行为能力的精神病患者。他提出一些“电话证据”,说这些他与陆明远的通话,说明他在实施伤害的那段时间里,精神基本健全。他应该为自己的犯罪行为付出代价,也就是说,他应该去监狱服刑!他以后出现的那些精神异常现象,完全是强烈的负罪心理所造成的。
    许多人都不理解陆家的做法,苏云卿也不大理解。但是周副总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
    “假如不去服刑,陆明远就必须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那样,他现在这种疑似精神病就可能真的变成精神病,就算是现在治好了,进过精神病院的历史也会给他留下无穷的后患,而且这‘后患’的涵盖太多太广。但是他如果进的是监狱,在那认真反思痛改前非,那轻微的精神病症状也许会不治自愈。出狱以后改过自新,他倒完全有可能变成一个正常人。两相比较,倒是不让陆明远进精神病院对他更有利。知子莫如父。陆明远的父亲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
    申东阳连连点头。他对苏云卿说,一点不错。陆明远从本质上说是个“好人”。他无意中伤害了陈元秀,有意识地要伤害袁光庭,实际上两案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在内,应该属于“激情犯罪”和“犯罪未遂”(他差点掐死陈元秀)。从那以后,他长期经受着巨大的、无可宣泄的精神压力,导致出现了轻微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状 。在这种情况下用“精神疾患”继续误导他,真可能让他的病弄假成真,或者小病弄成大病。那他这个人就彻底毁了。
    申东阳长叹着,借用了周总的一句话:明远可惜!

    (第62章)顾时雨打电话找崔文荣,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晚上六点多了,崔文荣才给他打来电话。先是一个劲儿道歉,说她去了寒阳,这会儿刚从白州火车站下车。然后约顾时雨晚上八点在莱茵小区大门口见面,她去送那套房子的钥匙。
    顾时雨本想在电话上就训她一顿,可听她说到房子,舌头就自觉短了一块。他心想,还是见了她再说吧。
    顾时雨想训她,是因为最近芳岛公司的施工进度实在太慢了。
    今天发的怎么没了?
    再发一遍……
    申东阳就接着检讨。原来,他是觉得脸上有个伤痕,“不美观,怕大侄女瞧不起,寻思尽量晒黑点,可以遮遮丑。”
    苏云卿直笑:“你这是小黑猪的逻辑。正常人的逻辑是:黑了那不更丑嘛!”
    “好了好了,不跟大叔闹着玩了。”苏云卿给申东阳倒酒,“跟你汇报点正事,陆明远的事儿,你肯定感兴趣。”
    申东阳忙说:“就是啊,你怎么不先说说他的事儿。进展的咋样了?”
    苏云卿说:“我就等着你吃饱了才说呢,我怕影响你的食欲。”

    几天前,法院在审理陆明远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一案的时候,隆庆公司除了老周派去的司机庄嘉仁之外,再无一人出庭旁听。
    有人想去来着,但是没敢,因为周总经理不高兴。
    总支副书记顾时雨曾经打电话跟周处商量,是不是组织部分人去旁听,说旁听“也是一种很好的法制教育”,让周总一句话堵了回去:“这种法制教育,不听也罢。”
    苏云卿认为,周总那是考虑到了陆明远的感受。
    庭审期间陆明远的父母以及一个姐姐都从外地赶来了,他们的吃住都是周总私下交代杜丰统一安排的。他还特意去看望了陆明远年逾七旬的父亲,握着那位前中学语文教师的手叹道:“明远可惜。”
    周父痛心疾首:“家教无方,老夫实在没脸见人。”
    “您别这么说。虽然法不可恕,但那事确实是事出有因。”周总安慰他:“我跟明远共事多年,在法律许可范围之内,我能帮忙的地方,定会义不容辞。”
    周总没有食言。他跟陆明远的辩护律师商量,向法庭提交证据,说陆明远近年来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公司很多人都知道。建议对他进行精神医学鉴定。
    证据很多,也很有力。陆明远经常会有幻听、幻视,以及其他精神错乱的症状,隆庆公司很多人,包括乔琳、杜丰、苏云卿、庄嘉仁等,都愿意就此出庭作证;
    陆明远自己曾经两次找精神医生和心理医生看病。周总派人联系了那两位医生,他们都向法庭出具了证词,尤其是一位冯姓大夫的证词更为有力;
    陆明远在家中供奉一位“相关”的另案被害人遗像,也属于不能用正常思维解释的行为;等等。
    法院采纳了律师的建议,对陆明远进行了精神医学鉴定,结论是:陆明远的确患有轻微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但无法认定他在伤害袁小方(就是袁光庭他儿子)的时候,正处在发病期内。
    案子到了这一步,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陆明远的父亲坚决反对将陆明远认定为无责任行为能力,或者是限制行为能力的精神病患者。他提出一些“电话证据”,说这些他与陆明远的通话,说明他在实施伤害的那段时间里,精神基本健全。他应该为自己的犯罪行为付出代价,也就是说,他应该去监狱服刑!他以后出现的那些精神异常现象,完全是强烈的负罪心理所造成的。
    许多人都不理解陆家的做法,苏云卿也不大理解。但是周副总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
    “假如不去服刑,陆明远就必须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那样,他现在这种疑似精神病就可能真的变成精神病,就算是现在治好了,进过精神病院的历史也会给他留下无穷的后患,而且这‘后患’的涵盖太多太广。但是他如果进的是监狱,在那认真反思痛改前非,那轻微的精神病症状也许会不治自愈。出狱以后改过自新,他倒完全有可能变成一个正常人。两相比较,倒是不让陆明远进精神病院对他更有利。知子莫如父。陆明远的父亲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
    申东阳连连点头。他对苏云卿说,一点不错。陆明远从本质上说是个“好人”。他无意中伤害了陈元秀,有意识地要伤害袁光庭,实际上两案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在内,应该属于“激情犯罪”和“犯罪未遂”(他差点掐死陈元秀)。从那以后,他长期经受着巨大的、无可宣泄的精神压力,导致出现了轻微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状 。在这种情况下用“精神疾患”继续误导他,真可能让他的病弄假成真,或者小病弄成大病。那他这个人就彻底毁了。
    申东阳长叹着,借用了周总的一句话:明远可惜!
    (第62章)顾时雨打电话找崔文荣,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晚上六点多了,崔文荣才给他打来电话。先是一个劲儿道歉,说她去了寒阳,这会儿刚从白州火车站下车。然后约顾时雨晚上八点在莱茵小区大门口见面,她去送那套房子的钥匙。
    顾时雨本想在电话上就训她一顿,可听她说到房子,舌头就自觉短了一块。他心想,还是见了她再说吧。
    顾时雨想训她,是因为最近芳岛公司的施工进度实在太慢了。
    就在一周前,顾时雨才与芳岛签了协议,由芳岛承担仓库西北角那块地的拆除改建工程。这是个附属工程,连拆带建的全部预算才40万,不及批发市场主体工程的一个零头。但是“主体”拖到现在还未招标,顾时雨这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动周处,先上了这个工程。周处之所以有积极性,因为这个工程主要是“造福”隆庆公司的:拆建那一带的最大收益者,是隆庆公司的经贸部。
    这段时间,隆庆公司和致远公司都遇上了大事,暂时都没心思去关注“致庆”的主体工程招标。隆庆这边,是因为“陆明远故意伤害案”的案发之后,公司人事变动,老周忙的不可开交顾不上;致远那边,是因为才换了基建办主任,需要熟悉情况。另外,“致庆”的副经理孙江东带人外出“考察学习”去了,顾时雨想趁着这一阵大权独揽的好时机,抓紧把西北角的项目搞出个眉目来,也好显示一下他的“政绩”。没想到芳岛公司磨蹭到现在都没开工,顾时雨很生气,见了崔文荣想骂娘。
    不过,当崔文荣领着他看了莱茵小区8栋508 的那套房子,并将一式三把的房门钥匙给了他之后,顾时雨便骂不出来了。而且崔文荣还一个劲儿道歉,说这一段天气不好老下雨,加上“三夏”临近,一些农民工请假收庄稼,所以影响了开工。
    “不过顾哥你放心,下个月我们人就都回来了,组织一下突击施工,问题马上就解决。你尽管放心好了。”崔文荣抱着顾时雨的胳膊摇晃,一脸的媚笑。
    顾时雨只好点了点头。不过工程先放放倒可以,房子的事情,他还得闹明白。他朝崔文荣扬了扬那些钥匙,含糊着问:“就这些?”
    顾时雨的意思是,到现在为止,他只是拿到了房子的钥匙,其他什么购房合同、缴款收据、交付资料,更重要的还有房产证啥的,一样没见到。
    崔文荣似有难言之隐,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她的意思是,这房子是你顾总的,绝对没问题。多少有点问题的,是相关的手续还需要时间去慢慢地办。因为这套房子,跟她在4栋“暂住”的那套一样,都是别的公司顶账顶给芳岛公司的。而正由于他们“还债”都是用房子顶现款,导致“芳岛”的流动资金严重不足,所以只好申请银行贷款,那就又得用这些房子当抵押。只要下一步贷款到手,公司的资金流接续上了,前期的一些工程就能顺利交付,公司就有钱了,这些房子的手续很快就能办下来。
    顾时雨觉得崔文荣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这是一套房子,不是论堆称的白菜萝卜,手续复杂点也能理解。于是顾时雨表示认可,还没事找事地多问了一句:那你们的贷款办下来了吗?
    崔文荣心里暗叫了一声:顾大哥呀,你真是好蛋,你都好到家了,我这还发愁咋开口呢!
    崔文荣故意面现愁容,说:“唉,现在办啥事都难。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办了三百万的,期限6个月。就差找一个国企给担保一下了。顾大哥,你能不能帮帮忙啊?”
    顾时雨想都没想,马上应道:“不就是盖个章嘛。你把贷款协议拿来,我先看看。不过你得抓紧啊,过几天孙江东就回来了,那小子事儿太多,他肯定会挡着不让我担保。”
    崔文荣喜出望外,笑颜如花,紧紧搂着顾时雨的胳膊连连道谢。顾时雨就色迷迷地看着她,满脸都是暧昧:“咋谢啊,就这么说说就完了?”
    崔文荣一脸的献身精神:“顾哥你说,你让我咋谢你,我绝对没有二话。”
    顾时雨心里话:要我说,我这会儿就想把你给“办了”。可是这房子整个一“毛坯”,地面疙疙瘩瘩,还散落着一些纸屑、烟头、破电线、烂绳头之类的东西,坐都没地方坐,别说“办事”了。于是他强忍着那挺“卑鄙”的欲望,用手四下指了指说:
    “你先找人给我打扫一下,处理处理地面……”
    崔文荣抢着说:“这你放心,我明天就安排人来干。你再写一下你的装修设想,到时候……”
    “先别装修。”顾时雨拦住她说:“那个不急,你稍微弄弄,能放张床,放个桌子,简单能住人就行,装修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崔文荣答应着,又说她明天一早就拿着贷款合同去顾时雨办公室,很简单,就盖一下你们公司的公章就行了。”
    说完了公事,顾时雨的心又开始犯痒痒,神色暧昧地直瞅崔文荣。崔文荣装着没看见,借口她大爷急着找她还有事儿,就告辞先走了。
    虽然有点扫兴,但顾时雨四下转悠着细看了那房子,还是满心的欢喜。
    这套房子只有65平米,两室一厅一卫一厨,设计的还比较适用。跟人家那些100平米以上的豪宅(据顾时雨所知,整个白州隆庆公司,只有陆明远的房子超过了100平米,就连寒阳的简总,他住的房子也不过90多平米呢)自然不能比,但作为顾时雨这样未婚的“单身青年”,能有这么一套房子,还真算比较奢侈的了。
    不过,顾时雨的兴奋劲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就被闯进来的一个圆脑袋的家伙给破坏殆尽。
    听到敲门顾时雨还以为是崔文荣去而复返呢,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萧宝义。
    因为楼道里没灯,光线比较暗,刚开始顾时雨差点没认出他来。只见他满脸胡子拉碴,不光面容憔悴,还消瘦了很多,本来圆圆的脸变成了没长好的冬瓜。
    他呲牙笑了一下,叫声:顾哥。不等顾时雨让他,就径自往里走。顾时雨只好给他闪身让路。
    萧宝义进去,一边四处转悠,一边不客气地吩咐:“渴坏了,顾哥给倒点水呗。”
    顾时雨站那儿,斜眼瞅着他,说:“对不起啊宝义,刚跟人借的房子,啥都没有。要不,去我那儿。”
    “啊,那不必了。哎顾哥,你是不是听人说我倒霉了?”萧宝义拿出烟来,自己叼了一支,又把烟盒递给顾时雨,顾时雨摇摇头。也不知那摇头的意思是不抽烟,还是不知道他倒霉。
    萧宝义吐口烟圈,轻飘飘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欠了几笔外债。我怕连累了我大舅,出去玩了几天。做生意嘛,哪有不欠债的。哪能跟你们大国企比,你们是坐在家里都挣钱呢。”
    顾时雨不想跟他啰嗦,再次提议说:“这个小区晚上关门早。要不咱走吧,你是上我那儿坐会呢,还是我送你回家?”
    萧宝义不动,假笑两声说:“顾总这是不待见我了。你放心,下一步你们主体工程招标,只要我能递上话的,我一定帮你们。”
    顾时雨心想,你要有那本事,你大舅早帮你还上赌债了。不过他嘴上却说:“那行,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谢你。哎你住丰南路那个小区对吧?”
    “你先别管我住哪儿了。顾总,我今儿是无事不登门。最近手头紧,公司周转不开了,想跟顾总借点钱。也不多,六月底前一定还你。”
    “你,借多少?”
    “说了,不多。两万吧。”
    顾时雨仔细看看萧宝义,判断出他没说醉话:“宝义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月一两千的工资,我上哪儿给你找两万去。”
    “那一万也行。我是跟着你回去拿呢,还是咱找个取款机现取?”
    顾时雨不耐烦地说:“我办公室没有,卡上也才百十块。我老家事多,我爹妈常年长病,钱都给老家了。要不等月底开了工资,你都拿去好了。”
    “月底还早呢,我这会就急用。”
    “那真对不起了,我这会儿还真没有。”顾时雨说着,掂了掂手里的钥匙,摆出个要走的姿态。
    萧宝义扔掉烟蒂站起来,看看手表说:“这样吧顾哥。明早八点——你们七点半上班是吧——八点我去你公司。你要凑不起一万,先使个信封给我装上五千。然后到月底你再给我凑五千。我也实在没办法,你总得让我把眼前的日子过去,对不对?”
    见顾时雨瞪眼,萧宝义就跟没看见似的,凑上前来小声说:“哦还有啊。上次我和崔文荣在寒阳请你吃过饭,你还记得吧。你知不知道崔文荣为啥在你们铁路上挺熟,她有个亲戚是你们分局纪委的,我也认识。以后要有什么事儿,我还可以帮帮你。不用谢啊,都是这么好的关系。”
    见顾时雨沉默不语,萧宝义又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我去小区北门办点事,不用你送了。明早八点,咱不见不散啊!”
    说完,他大摇大摆出门去了。
    顾时雨楞了半响,一脚把他刚才扔的烟头踢出去老远。
    顾时雨知道这小子不是东西,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来敲诈他。而且他这种“敲法”,还敲出了新水平。
    顾时雨不知道这小子都掌握些什么。而且再一深思,他甚至不知道萧宝义跟崔文荣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他从崔文荣那里套出了信息呢,还是崔文荣主动给他提供了信息。如果真是他俩联手坑人,顾时雨就完了。
    顾时雨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冷静下来继续琢磨,发现自己应该是冤枉崔文荣了。
    道理很简单,现在崔文荣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顺利得到批发市场的主体工程。她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了,如果顾时雨倒霉,那她绝对会前功尽弃。即便她想过河拆桥,也得等那桥先修好了,不然她怎么过去?
    而且,别看萧宝义说的云山雾罩,但他甚至都没透露一星半点切实的信息,他最多应该听到了些风声,也可能仅仅是猜测。千万别让他给绕到沟里去。
    还有,他说的那什么“分局纪委”更是胡说八道。他可能没想到,甚至连崔文荣也没想到,顾时雨已经通过他在集团最好的(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就是他原来职教处的另外一个副处长,了解了崔文荣的底细。她原来一直吹什么财务处处长是她亲戚,其实那崔处长只是她的同乡(就是同一个“乡”),那人与她的关系还不如老崔近,尽管八杆子打不着,但老崔起码还算“九杆子”亲戚,而那崔处长跟崔文荣,也就是都姓崔,可能上遡五百年都不是一家,得上溯八百年才行。
    转念之间,顾时雨有了办法。那一次在白州酒店吃饭,崔文荣当着萧宝义的面给顾时雨送了礼,然后顾时雨将那礼品变卖了650元钱。如果这算“受贿”,那他明早就用个信封,给萧宝义装上700元整。以后看他还有什么把柄再来敲诈。


    (第63章) 邵宏渊敲着桌子骂孙江东:“你他妈的就不能灵活点。公司这么些事儿,你在外头还玩上瘾了是不是?你怎么不等着过了年再回来?”
    孙江东陪着笑说:“你别着急啊邵总,你听我解释:当初你跟我说的,就是让我们多跑几个地方。而且我们这回出去,根本顾不上玩,我们不光是看是问,还到处搜集人家的规章制度啥的。将来要管理好一个大型批发市场,是很复杂的事儿……”
    “行了行了行了。”邵宏渊一挥手打断了他:“是这样:前几天我去寒阳,会了一下隆庆集团的老简。他们的开发项目很多,但是像这个批发市场,只有白州这一家。他们上级也很感兴趣,要求加快建设进度。这对咱们说是好事,所以下一步你得抓紧……”
    接下来邵宏渊一二三四,布置了好几项工作,要孙江东回去跟顾时雨沟通一下,尽早研究落实。
    孙江东皱着眉头说:“那个顾时雨素质挺差,不懂装懂,好些事儿跟他商量不到一块去。”
    邵宏渊教训道:“顾时雨跟我汇报过,他还说是你的事儿呢。合资单位嘛,你一定要摆正位置,注意跟对方搞好关系。老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闹别扭,不利于工作开展。你懂不懂?”
    见邵宏渊不分青红皂白地训人,孙江东有些忍耐不住,他反唇相讥道:“我就奇了怪了,邵总你怎么老看自己人不顺眼。我知道我不行,申东阳总行吧。他要在,‘致庆’的工程根本不用你操心。正好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把他撵走?他有什么问题你倒是说明白,起码也要跟中层干部通个气。就为这个事儿,现在公司里谣言满天飞,你没听见啊!”
    “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邵宏渊生硬地一挥手。
    孙江东也算邵宏渊的“嫡系”,见他到这个时候,还不肯跟自己交“实底儿”,心里不高兴,说话也就不好听:“你对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那跟我没关系。可你不能这么对待申东阳。他对你忠心耿耿,你们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完了,至于还要赶尽杀绝吗!”
    “孙江东,这里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干事情当然有我的道理。你要是还想在致远干,你就少管闲事!”邵宏渊提高了声音。
    这倒是很出乎孙江东的意外。平常,脾气直率的孙江东也会时不时会跟邵宏渊吵几句,邵宏渊总是挺大度,一般不会发脾气,顶多稀里糊涂骂他几句拉倒。像今天这种没说上三句就变脸的情况,还真是没有过。
    孙江东可不是申东阳,他的性子就是“欺硬怕软”。冲他发火,他根本不吃那一套。
    孙江东站起来用手点着邵宏渊:“好,老邵,有你的。你还想赶我走是吗?你赶走申东阳赶走我都不要紧,可是你也得想想你自己。你知道下边的人怎么骂你吗?到了你孤家寡人的那一天,你耳根子就彻底清净了!”
    邵宏渊心里一震。是孙江东说的那句“知道下边的人怎么骂你吗?”让他吃惊。不错,在外人看来,就是他邵宏渊寡情薄义,毫无道理地赶走了为他、为致远立下汗马功劳的申东阳。他甚至还特意跟办公室交代:别忘了把他的手机收回来!
    他这种决绝的做法,让别的部属怎能不寒心?
    邵宏渊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必须对孙江东说实话。申东阳和孙江东,曾经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帮着他在致远公司“站稳脚跟”的“元老”。他把最忠实的属下都撵走,难道要去当“孤家寡人” ?
    “江东,江东,我们不要这样。你坐下,先别发火,你等我说完了再发火也不迟。”
    邵宏渊把孙江东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过去把门锁死,回来问孙江东:“你肯定见了申东阳了,他怎么跟你说的?”
    孙江东说:“他啥也没讲。就说在致远干太累,想歇歇。他的朋友周志清你知道吧,他说周志清遇到点难事,让他过去帮忙,以后就和周志清一块干了。我一听就是假话。”
    “那好,我告诉你真话。这事儿咱公司没人知道,你也别往外说,也别去问申东阳。”
    邵宏渊把邵建羽遭绑架的事情告诉了孙江东。
    孙江东呆住了,拧着眉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邵宏渊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上。自己也燃起一支,仰头朝着天花板,叹了一声:“知人知面难知心啊。我怎么对申东阳的你最清楚,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都干了什么?我依了他,打掉牙咽进肚子里,我还能怎么样?江东,我没说赶他走,是他自己要走的,大概他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吧!”
    孙江东使劲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申东阳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希望不是。不过江东,人是很复杂的,人也是会变化的。”
    “不对!”孙江东突然跳了起来,把邵宏渊吓了一跳。
    “邵总,这里肯定有问题!有件事儿可能你不知道——”
    这事儿是申东阳告诉孙江东的。那还是十多年以前了。那时候,申东阳刚把他接近瘫痪的叔叔接过来。他叔叔身体状况极差,治病住院要花很多钱,申东阳收入不高,背了不少的债。万般无奈,他给陕西的亲戚写信求援。包括他叔叔的一哥、一弟(申东阳他爸是申家的老二,瘫痪的是老三),以及他的堂姐妹堂兄弟等等,结果竟无一人伸出援手。伤心失望之余,申东阳从此跟他们断绝了来往。
    这件事的后续情节,孙江东没再往下说。最后,是孙江东的叔叔帮助了申东阳。他叔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他叔跟申东阳是“生死之交”。
    孙江东的叔叔就是孙云鹤。
    邵宏渊听了“绝交”那事儿,也觉得不大对头。像这样的关系,申东阳跟他们不来往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要真是他们干的坏事,申东阳也确实没必要包庇他们。
    邵宏渊百思不得其解。他问孙江东:“可是,要不是这样,会是什么事儿?那就除非是申东阳自己干的,不然再怎么也解释不通他要自愿背黑锅。他傻啊?”
    “背黑锅”这三个字让孙江东脑子一亮:“邵总你说的对,申东阳并不傻,他很可能是自觉自愿背黑锅的。因为他要报答你!”
    “什么?报答谁?我听不明白。”
    “那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申东阳跟我说过,他有两大恩人,一个是替他爹把他养大的叔叔。当年他逃亡内蒙古,就是为了救他叔才打伤了人;另一个就是你,他从内蒙出来,就是投奔的你。你想想吧,他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吗?”
    见邵宏渊沉思不语,孙江东继续分析:“申东阳考虑问题特别周全,他不可能因为顾忌名声而包庇绑匪。他坚持不让你报警,因为追究绑匪对你不利!肯定是这样!”
    邵宏渊目瞪口呆。“追究绑匪对你不利”,这只有一个解释,那绑匪就是跟你有重大利害关系的人!
    邵宏渊并不傻,而且他还曾经相当地精明。他的记忆力之好,判断力之强,曾经为很多人羡慕。这会儿他的精明被孙江东唤醒了,他马上跟孙江东讲了那晚绑架案的一个细节。
    据老杨说,她从阳台上走到客厅接电话,里面问:你是建羽的妈妈吧,她说是,里面就象背书一样很快地说:“你女儿在我们手里,你马上准备五十万元,夜里十二点来赎她,具体办法我一会再告诉你。你听好了,你要是报警我们就撕票!”然后那电话就挂了。
    老杨还没回过神,萧宝义就从书房跑过来喊着:“妗子,怎么了,建羽她出什么事了?”
    邵宏渊朝着自己的额头狠狠打了一掌。
    “我真蠢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王八蛋!”
    孙江东也听出名堂来了。
    事情很明显,老杨接电话的时候,萧宝义在书房。电话里声音再大,他在那里也不可能听到,那他怎么知道电话里说的是邵建羽!
    那个绑匪如果不明内幕,又怎么上来就问“你是建羽的妈妈吧”。还叫的是“建羽”而不是“邵建羽”。
    还有,绑匪应该知道银行晚上不上班,谁也提不出这么多现钱。可萧宝义却有办法,他知道致远公司今天开支,一定存有没来得及发完的工资!更奇怪的是绑匪的“文明行为”,他们对邵建羽不打不骂,跟对待娇小姐似的伺候了一番……
    最后,舅舅家出了大事,萧宝义却心怀坦荡。建羽出事的当晚,半夜三更了他打电话跟邵宏渊说要去寒阳科技市场,然后接连十几天不见孩儿了。
    邵宏渊几步跨到桌边,气急败坏地拿起电话拨号,接通之后他张口就骂:“萧宝义你个乌龟王八蛋,你躲哪儿去了,限你天黑以前,马上给我滚回来!”
    萧宝义惊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叫你回来!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就到公安局去报案。绑架勒索是什么罪名你应该知道,不怕蹲监狱你就等着吧!”邵宏渊了解萧宝义,他知道怎么诈他这个混蛋外甥。
    果然,萧宝义吓坏了:“别,别呀,舅,你千万不能报案。我求你了,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对不住建羽。可我确实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呀,再说那一次我也没伤害建羽啊!舅,你不能……”
    “哐啷”一声,紧接着“咕咚”一下。前面的动静是邵宏渊手里的话筒掉在了桌上,后面的声音是他突然摔倒在了地板上。他的头在倒下时磕到了写字台的边上,鲜血很快涌了出来。


    ( 第64章) 就在孙江东跟邵宏渊“争论”申东阳的时候,杜丰正在给申东阳打电话。他先是带着很惊讶的语调,问申东阳怎么会突然离开致远公司。申东阳就说,他在国企干够了,想要下海“争自由”云云;杜丰表示同感,说他也在“铁路”呆够了,有了机会也要步“申主任”的后尘。两人聊了二十来分钟,杜丰便已经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他在迎驾湾的住址。杜丰以前已经知道申东阳在原“纺机宿舍”有一套房子,也就是说,现在他有两个住的地方。一个在市里,一个在西南郊。
    杜丰是在万荣公司打的电话。他用的是手机。跟申东阳说完之后,他觉得脑门上不大得劲儿,伸手一模,摸了一把冷汗。
    他自己都没想到,给申东阳打这么一个很普通的电话,自己竟然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他拿块纸巾擦着汗,一边捂着胸口,想让过快搏动的心脏赶紧恢复正常。
    他在心里骂自己:杜丰你那些本事呢?一个申东阳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他觉得后面这句话咋这么耳熟呢?再一想想起来了,那句话来源于他小时候看过无数遍的一个电影《平原游击队》。鬼子头目松井训斥汉奸:一个李向阳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他摇头苦笑。经过这么一联想,他的心情才平静了一些。然后他就接到了苏云卿打来的电话。
    苏云卿问他在哪儿,他说在江湾。苏云卿问他今天能不能回来,集团有个审计组,明天上午326(列车车次)到白州。
    杜丰说:我不一定,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反正那主要是财务上的事情,让乔琳她们……说到这里他意会到什么。
    一点不错,审计主要是针对财务科,苏云卿原本无须跟他汇报这个事儿。但一年来两人工作上配合的十分默契,有许多事情都可以做到心照不宣。苏云卿跟他说这件事,必定有别的目的。
    稍一沉吟,杜丰马上说:我这就往回走。你晚上没事吧,咱去湖滨酒店吃个“湖鲜”?
    苏云卿答应了。
    晚上六点半,杜丰在湖滨酒店外面的公交站台迎到了穿一身蓝色牛仔服的苏云卿。
    苏云卿说:“这么客气干嘛,跑这儿‘迎宾’啊。”
    杜丰笑道:“我还真怕你不来。”
    苏云卿说:“我不都答应了嘛,我啥时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了。”
    杜丰说:“万一你那申朋友晚上约你呢,那我不是白等了。”
    苏云卿说:“他这两天顾不上。迎驾湾最近连上了两个项目,还有乳品厂更新生产线,他跟他那个伙计忙得团团转呢。”
    杜丰带着苏云卿进了一个包间,又解释说:“我约你上这儿吃饭,是想让你熟悉一下这儿的环境。咱们公司的公务接待,多数都是去‘联运’和致远大厦,这个地方来的很少。陆明远出事以后,老周就更不会往这里安排了。但是——”
    但是这个地方也挺重要。杜丰接着说,因为有几位领导(杜丰依次说了他们的职务和姓名)喜欢这里的“全鱼宴”。如果他们来了白州,安排在这里吃顿饭,他们会觉得很舒坦;另外,有些比较敏感的客人或者敏感的宴会,也可以安排在这里,这儿的陆昭荣经理,办事非常稳妥、可靠……
    “哎你等等,”苏云卿打断了杜丰。“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你要干嘛去呀?”
    杜丰这才说,他最近要去金岸,参加路局办的一个“经管”培训班,接着开一个贯彻合同法的座谈会,大致需要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时间。他这也算是跟苏云卿交代一下办公室的工作。
    这时饭菜都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杜丰问申东阳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致远干的好好的,邵宏渊又那么信任他,为什么他说走就走了呢。
    苏云卿说:闹不清,他也不跟我说实话。
    杜丰问:你上次说,我还不信。你俩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啊?
    苏云卿看看杜丰,很认真地说:“怎么跟你讲呢,我原来的时候,还真朝这方面想过,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挺喜欢他这个人的。不过你的那句话提醒了我,我发现跟他接触越多,我反而越看不懂他了。也就是说,他的确跟别的人不大一样,你永远不会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的……神秘。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觉了。”
    看着杜丰在不住地点头,苏云卿连忙强调:“主任,我一直挺佩服你的,拿你当大哥待。我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啊。”
    杜丰说:“云卿你放心。其实那次我说对申东阳的感觉,跟你理解的可能不大一样。我跟申东阳接触的少,肯定了解的不全面。你别受我那些话的影响。尤其这样的事情,你只需要相信自己就行。”
    苏云卿笑了一下,他们就再也没提申东阳。
    杜丰悄悄地舒了一口长气。苏云卿并没有爱上申东阳,这实在是太好了。杜丰后来想想,假如这天晚上,苏云卿说她已经跟申东阳谈恋爱了,那杜丰怎么办?他还能最后地下那个狠心吗?
    还真是很难说。杜丰一直认为,他是个感情专一的男人,此生此世,他只会爱修姐这一个女人。可是跟苏云卿相处久了,某一次他就突发奇想: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修姐呢?
    当然,这纯粹是个“假如”。既然是“假如”,那他没必要骗自己,假如没有修姐,他几乎会百分之百地喜欢上苏云卿。
    此时此地,杜丰觉得,他对苏云卿是有感情的,当然这感情并不是爱(他只爱他的“修姐”),而是一种十分奇怪的“认同”感。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如果要是个女人,那就是第二个苏云卿。
    就是这种超乎性别的,思想感情上的“认同”,让他绝对不愿做任何事情去伤害苏云卿。
    苏云卿既然明确地说,她并没有跟申东阳谈恋爱,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苏云卿如果知道今晚自己对杜丰说的那段话,已经关乎到了申东阳的生死存亡,她绝对会追悔莫及。
    一个小时后,他们吃完饭了。苏云卿这才再次提醒杜丰,注意一下明天来的那个审计组。因为她听有人背地里说,此次审计项目中,有江湾分公司办公室“加层”和“装修”这两个项目。江湾的经理老许曾经跟苏云卿说过,这两个项目的施工方,都是杜丰安排的
    苏云卿一直没说“审计组”,直等到这个时候,是怕早说了会影响杜丰的食欲。
    果然,杜丰的脸色一变。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对苏云卿解释,说那事儿经过了陆总,预算、决算陆总都看过,问题不大。不过还是要多谢云卿妹子的关照。
    其实苏云卿估计的没错。当杜丰开着车把苏云卿送回公司大院外面,看着她娇美的身影在视界中消失之后,他的脸才迅速沉了下来,然后他抓起手机,恨恨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电话那边是乔琳。杜丰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质问审计项目的事情。乔琳开始还耐心解释,说项目都是集团财务处随机决定的,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征求总公司的意见。不就是个小破楼加层嘛,不就是个简单装修嘛,一共十万八万的事儿,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杜丰倒不是很紧张,他是很生气。气的是乔琳知道那项目的底细,而且她应该是提前好几天就知道集团审计组要来的消息,她为什么不说一声?要不是苏云卿心眼好,够交情,杜丰还蒙在鼓里。就算没什么大事,但人家都要查到他头上了,他竟然还一无所知,那会给他造成多大的被动?
    跟乔琳吵得不欢而散之后,杜丰猛然想到了一个巨大的背景。他早该想到的,却因为近来好多不如意的事情,让他疲于应付,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也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那背景就是:公司现在还缺个副总!
    顾时雨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专任副总了,那么集团肯定会考虑再提拔一个。按照原来的第三梯队设计,乔琳和杜丰是最有可能的候选人。乔琳的优势是,她已经当了一年半的总经理助理,升任副总经理顺理成章;而杜丰的优势是,他的“上层印象”挺好,在集团的“关系”也比乔琳多。
    当此关头,突然冒出个审计组,而且项目中偏偏有两个都跟他有关系,这不会是偶然吧。
    杜丰想到最后咬牙切齿:姓乔的,你要是故意拆老子台的话,我他妈的让你不得好死!


    ( 第65章)申东阳见到邵宏渊的时候,他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可以坐在床上说话了。
    不过,当他紧紧握住申东阳那双大手的时候,他咬着嘴唇,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还是申东阳先开口:“邵总,我真没想到……”
    邵宏渊打断了他:“东阳,那件事我什么都不说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原谅我。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这份大德,你老兄会记一辈子。”
    申东阳说:“大哥,你这么讲就见外了。你也得原谅我当时没说实话。我不光担心你精神上受不住,我还怕事情泄漏出去,有些后果没法挽回。还有嫂子,还有建羽,对她们的影响我都考虑了。我不能不想这些。”
    邵宏渊点头叹息。“是是,还是你考虑的周全。说起来,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混蛋玩意儿。气得我找人把他的店也卖了,以后他别想再回来,全当我没有这么个外甥。”
    “那也不是办法。你别操心了,过去这几天,我去找找他。叫他去下面县里吧。”
    “别,你不用管他,该让他吃点苦头,这王八蛋可气死我了。”
    然后邵宏渊跟申东阳说起了公司的工作。
    他说,大夫讲了,他的心脏各项指标都不太好,需要住院治疗。就是将来出了院,短期内也无法恢复正常工作。他已经跟上级汇报过,也跟总公司的董事们进行了交流,总公司马上会任命申东阳为副总经理,配合原来那位老资格的任副总,主持公司经营管理方面的工作。

    申东阳走出医院的大门,先给迎驾湾的周志清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旧场部的房子先不要整理了,暂时用不着,用的时候再说。又告诉他,他还得回致远,因为邵宏渊病倒了,要他回去主持经营那一摊子工作。不过肯定没原来那么忙,近期只要晚上没事,他就去迎驾湾,新项目的事儿再一块商量。
    周志清就直叹气,说,我那亲叔啊,你就别犹豫了。弄了半天才给你个破副总,没啥意思。你快过来当你的董事长吧,这儿非得你掌舵。行不?你看我这刚高兴了两天半!
    申东阳也叹气,说,身不由已啊。不过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真去你那里了。什么“懂事儿”“不懂事儿”的我不要,我就上你那个养鸡场养老去。就这么说定了啊。
    关上电话,申东阳就开始摇头。因为他比较失望。
    邵宏渊真是老了,也糊涂得不轻。虽然他最终醒过神来,自己“侦破”了那起幼儿园级别的绑架案,但他对申东阳的安排,可真是比弱智还要弱智。
    他如果真有点头脑,直接让申东阳担任第一副总经理,代理总经理;如果脑细胞残的比较多,那就还让申东阳当基建主任,管理建筑公司,然后直接对他邵宏渊负责,这也行。最不可思议的是让申东阳当了副总,却又要“配合”任副总,那还“主持”个屁工作!
    致远的领导层,情况比较复杂。因为改制不彻底,不规范,所以领导层里一多半都是上级调来的“闲杂人等”;讲究的是论资排辈,按老规矩来。申东阳如果当了第一副总,或者代总经理,那自然就位居第二,情愿不情愿的,那些人也得听话。但如果仅仅是副总经理,就不一样了。致远的“副总”有6个,老任资格最老,岁数最大,自然排第一,申东阳才上来只能排第6。前面还有5个呢,他主持谁啊?可以说,他当上那个副总,什么大事说了都不算。那还真不如原来当基建办主任有职有权呢。
    甚至连实际待遇,他也不如从前。因为基建办有个桑塔纳,以前多数时间都是申东阳自己开。而成了副总之后,再要坐车,得总经理办公室用派车单“派车”。要是无车可派,也就无车可坐。
    幸好,那手机又还给他了。要是邵宏渊忘了这茬儿,他连手机都没得用了。
    世界上有些个很大的事情,往往跟某些很小的事情密切相连。比如现在,申东阳因为不大高兴,就真的按照邵宏渊赌着气的吩咐,不管萧宝义了。
    萧宝义七八岁的时候,申东阳就认识了他。尽管这小子越大越混蛋,但毕竟喊了他十多年的“申叔”。所以这次他闯祸之后,白州城里不好呆了,申东阳就跟周志清商量,让周志清给他腾几间屋子,在郊区不显眼的地方把那个“宝鑫”公司再开下去。申东阳还可以借给他几万块钱,照应着他点,扶持着他点,当然也看着他点。他要是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凭着那还算聪明的圆脑袋,东山再起也并非不可能。结果就因为他大舅办事比较蠢(可能也不光是蠢),惹的申东阳一气之下,不再理睬萧宝义。
    申东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点点小事,竟然会跟他自己的生命安危扯上了关系。

    其实,像萧宝义这样天下难找的二百五,申东阳可能就是要管,也是难以奏效。因为那边申东阳还在为他操心费力的时候,他这边,那圆圆的脑袋里,又在咕咚咕咚的往外冒坏水。
    他现在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个人叫孙江东。
    萧宝义终于闹明白了,最终是孙江东坏了他的大事。他听说,就是这个小胖子向他舅进行了检举揭发,他舅才知道是宝贝外甥萧宝义绑架了他的表妹。他在他舅那里彻底栽了,永远都爬不起来了,都是因为这个孙江东!
    萧宝义觉得,既然他自己已经输的干净彻底,输无可输,那他还怕什么,他还顾虑什么。他必定要报复。必须得报仇。
    他现在想要报复两个仇人:一个是出卖了他的小胖子孙江东,还有一个是羞辱了他的大瘦子顾时雨。
    那天他从顾时雨那里拿到了鼓鼓囊囊的一个信封,高兴的不行,连连给顾哥道谢。因为“顾总”还要开会,他就打个车往回走。结果在车上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的不是十元就是五元,甚至还有两元和一元的小票。数了数之后,那一共是人民币700元。
    萧宝义那个气啊,差点把他坐的出租车给掀了。
    不过他最终也没掀。他还要报仇,如果掀了出租车(他可能也掀不动),让警察给抓去,这仇就报不了了。
    于是萧宝义回家之后,就开始招兵买马。毕竟当过几年的小小总经理,他很快找来了两个酒肉朋友,一个叫“二本”,一个叫“铁锤”。两人都是地痞学院毕业的,演练过偷鸡摸狗、当街打群架的手艺。加上萧宝义,估计把孙江东或者顾时雨打个满地找牙不成问题。然后再搜刮他俩一下,三五个月下馆子的钱也就有了着落。
    下面,就是等个时机了。他要先“收拾”小胖子孙江东。

    ( 第66章) 贾立逵感到自己难受的就要死了。
    此时,他蜷缩在致远小区南门里面的一个墙根已经两个小时了。虽然午后的艳阳温柔地包围着他,可他还是感到彻骨的寒冷。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任何东西。
    他感冒三天了。开始没当回事,昨天中午感觉有些发烧,便去药店买了些“感冒灵”,吃了之后犯困,竟然在街心花园的躺椅上睡着了。好像是吹了凉风,到了晚上更加难受,在旅馆折腾了一夜,直到快天明,才睡了一小会儿。今早醒来,他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发冷,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他本想再躺一天,犹豫好一会儿,还是挣扎了起来。
    贾立逵是来杀人的。上去三天,这件事他想都没有想过。
    其实不是他要杀人,是杜丰要杀人。这个事实上去三天,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
    但这确实是事实。稍微有点出入的是:“杀人”这两个字,不是杜丰说出来的,是贾立逵判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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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07-12 16: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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