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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19页]

作者:易水霜
首页 上一页[18] 本页[19] 下一页[20] 尾页[3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杜丰心里一震,头上瞬间冒出一层汗水:他不光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的,也是被乔琳的眼神给吓的。
    乔琳在走出去十来步之后,又回身看了看他,还举手挥动,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手势是很友好的,但眼神他根本看不清。既然看不清,他怎么会觉出来那里满是“怨毒”呢?
    杜丰是在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他认定乔琳目前有两个最大的愿望,其中一个就是让他杜丰在这个地球上消失,消失的越早越好。这点他能理解,如果让他杜丰也选两个最大的愿望,那么第一,他想得到他最亲爱的“修姐”,第二,就是把乔琳送出这个人间世界!
    就在去年这个时候,他和乔琳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他俩是四年前同时调入隆庆公司的,都属于总经理陆明远的“嫡系”,平时合作的也不错。就是现在,两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他俩的关系出现微妙的变化,以至于演化到今天,变成了“不同戴天”的状态,追根求源,还是一年前导致公司业务员吕蒙惨烈死亡的那个交通事故!
    那事故完全是个意外,而且也不属于公司的责任,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吕蒙是坐了外单位的车,凑巧就赶上了别人的事故。但也就是这个意外,或者说是巧合,启动了“潘多拉”盒子,放出了一个邪恶的精灵,毁灭了人的天良,也搅乱了隆庆公司的天空。
    所以,要说邪恶,那既不是他杜丰原有的,也不是乔琳自生的,怨就怨一场莫名其妙的交通事故吧!
    杜丰这样想着,强行掐死了自己刚才那个荒唐且不合实际的愿望,把车开向了回公司的路。


    ( 第11章)杜丰刚才的直觉是准确的。就在与杜丰分别时那回首一瞥之间,乔琳真的是突然间升起了一个想要除掉杜丰的邪念。
    她认为,杜丰是公司里第二个知道她那个大秘密的人。第一个是陆总,陆明远。
    去年夏天的一个雨夜。陆明远的办公室里,只有乔琳和陆明远两个人。
    刚才他们在研究如何应对集团即将进行的财务检查。谈完“公事”已经将近十点,陆明远收拾了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让值夜班的司机送他回家。乔琳先前已经说了,天气不好,她今晚不回家了,住单身宿舍她那间“305”。
    乔琳不让陆明远走,她还有“私事”要跟陆明远谈。她要谈的竟然是陈元秀。
    陆明远还没听完就打断了她。陆明远说,乔琳你怎么还不了解我。我有老婆孩子,陈元秀就是觉得我生病与她有关系,所以才来照顾照顾我。你这胡思乱想的有意思吗?
    乔琳说:有意思。你以后别理陈元秀,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来照顾你。
    陆明远苦笑:行了行了。你连你自己都不会照顾。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咱俩现在都有了家庭,以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像目前这样,我们配合默契,在事业上互相照应。这不是挺好嘛。
    “好个屁!”乔琳瞪起眼睛:“你是挺好,有老婆有情人的,我呢?你当时还非劝我早结婚,那是个什么东西啊。我现在跟他够够的了,你也成天跟你家那个母老虎打个没完。干脆, 你离婚吧,你离了我马上离,然后咱俩结婚?怎么样?”
    陆明远上前捂住她的嘴:“姑奶奶,你这胡说八道了些什么,让人听见成何体统!”
    乔琳一下挣开他:“这深更半夜的了,楼上连个鬼都没有,怕什么。”她一把攥住了陆明远的手:“明远我跟你说,打从你结了婚,这七八年我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你现在要是过得好也就罢了,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你原来身体多好,硬是让那个母老虎给气成了小老头。你听我的,你干脆跟她散,然后……”
    陆明远连连摇手:“乔琳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要不咱改天再议,我得赶紧走,不然我那小区十一点以后关大门。啊,明天再说。”
    乔琳说:“不愿意听拉倒,反正你有数就行。去年老周咋死的,我要是不拿受贿的事儿吓唬他,他也不至于发心脏病。谁让他跟你争位子。反正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干……”
    陆明远拥着她朝外走:“好好好,我领你的情,不是说了改天再议嘛!哎哎,你先走,你到了宿舍我再下去。”
    乔琳这回没再啰嗦,不过临出门,却又返身抱着陆明远在他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叭”的一声很是清脆。
    望着乔琳下楼。陆明远极其无奈地苦笑着摇头。
    乔琳带着兴奋的心情往宿舍走,迎面碰上了骑着自行车,披着雨披的庄嘉仁。他招呼着:“乔科长,才忙完啊?”
    乔琳应着,又解释说下着雨她不回家了。然后挺奇怪地问庄嘉仁:“不是老孙值班吗?你来干嘛?”
    他说,跟杜主任出去了一趟。杜主任也没走,说是半夜里要接个北京特快。
    “北京特快”指的是寒阳到北京的55次特快,正点到白州应该是0点23分。公司的院子离车站站台不到150米,向东走穿过建筑领工区的院子,往北一拐就是。而杜丰住铁路小区,离这儿有将近2里地。他为图省事干脆就等在公司里了。
    乔琳哦了一声。小庄蹬车要走,乔琳忽然心里一惊,返身抓住车把急问:“他这会儿在哪儿呢?”
    小庄说:“应该在办公室吧?你没看见他呀,那他就是先睡了。”
    小庄走了,乔琳的心也一下子凉了。
    杜丰就在他的办公室!那儿离陆明远的办公室只隔着两个房门,他会不会听见自己跟陆明远说的那些话?
    按说,他的办公室关着门,陆明远的办公室也关着门,隔了两个门加上一截楼道,他是不可能听见的。但如果他要趴在门口偷听呢?那可就一点不漏照单全收了!
    后来,乔琳多次旁敲侧击,察言观色,最后认定,这小子那晚上是真的在偷听。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乔琳无法判断,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洞悉了“陆乔关系”这个隆庆公司的“核心隐私”!
    她曾经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陆明远。陆明远根本不信,后来又说,即便如此也不要紧,他跟杜丰不是一般的交情,杜丰会很有数的,让她放心。
    她根本放不了心。她知道杜丰不会害陆明远,一般说来也不会害她乔琳。不过,到了“二般”的时候就难说了。比如,到了他俩竞争副总,或者竞争“正总”的时候,那可能就意味着要“你死我活”,杜丰会手软吗?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杜绝后患,杜丰能自我消失是最理想的,但那可能比较难。最好她乔琳也弄点杜丰的“短处”攥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乔琳偶然发现,杜丰看她的眼神和神情,忽然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她面前的态度,也变得比以前谦恭的多。这让乔琳疑惑不已。乔琳是那种极其精明的女人,几次试探之后,她有点明白了:杜丰觉得乔琳也掌握了他的把柄,而且那把柄挺长挺粗挺大,起码不小于她与陆明远之间的秘密。
    那会是个什么“把柄”呢?乔琳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一面在杜丰跟前装模作样,一面费劲心思去“探索发现”,争取尽快弄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乔琳仍然一无所获。乔琳很着急,也在时刻悬着一颗心。她很清楚,只要杜丰将那晚上的事儿透露出去,陆明远问题不大,她可就没脸在公司待下去了。而她只要一走,总经理助理就是杜丰的,而且他还会兼他那个有实权的办公室主任。
    于是,乔琳就盼着杜丰“自然倒霉”,比如,出个车祸什么的。得癌症也行,但可能拖的时间 比较长,乔琳等不起。或者,他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突然自杀了,那就最好最好。
    乔琳就这样边走边想,而当她走进因为闹离婚,而变得气息冰凉、气氛冷酷的家里时,邪恶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大脑。而当那个不知趣的丈夫选择此时此刻,将离婚协议摆在她面前的时候,那邪恶终于喷涌而出。
    乔琳的丈夫比她还小一岁,是个平庸的中学化学老师。这种平庸表现在很多方面,或者表现在所有的方面。但是乔琳跟他不一样,乔琳只是长相略显“平庸”,但她在其他方面却是绝对的精明。她早就厌倦了眼前这无所不在的平庸,却一直没有结束这种生活的借口。后来她有了,当她意外发现丈夫跟她说是加班备课,实则跟一个女人在饭馆“幽会”(注意,是在饭馆)的时候,她积压了两年多的愤怒勃发了。对于丈夫的百般解释她不屑一顾,她那决绝的态度让丈夫明白了,乔琳根本不在乎那女人是谁,那是不是在“幽会”,那都不重要,重要的事,她终于有了一个多少像点样子的借口,不管那借口是多么勉强。
    丈夫一开始不同意离婚,而且还多次哀求乔琳回心转意。可就是在这两天,他的态度忽然转变,同意离婚了。但他的条件是,家产分割,他要三分之二。含沙射影的理由是,乔琳同样对婚姻不忠。这不能不让乔琳怀疑是不是杜丰故意跟他透了什么风。
    不过今天晚上,她丈夫在拿出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说出的一个“理由”却混账透顶。
    他丈夫冷笑着说:“拖着没意思,你还是签了吧。你当着副总,回来都有奥迪车相送,瞧那个飞吻,学外国人学的,比外国人都像。你还计较什么?”
    乔琳也冷笑:“你真是越活越下贱,你在哪儿偷看我呢?还飞吻,吻你个大头鬼啊!”
    他丈夫一副不屑的样子:“行了行了。我还用偷看,我也刚回来,比你早十分钟而已。可惜,你飞人家,人家车窗都没开!”
    “滚你的狗蛋!”乔琳气坏了,“你什么眼神,你瞎啊你。那是杜丰送我回来,我跟他招招手,你跟什么野鸡女人都那么飞吻啊你!”
    “我就是瞎,不瞎我会碰上你,告诉我早就够了你了。”她丈夫抓过那两份离婚协议书:“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我认倒霉行吧,家产一人一半,我不争了,我犯不着。明天我去重打一份协议。”
    乔琳一把又将那两份协议书抢回来,掏出钢笔很快地签了字,然后将其中的一份摔给那男人,用尽全力吼了一声:“你给我滚!周一上午十点,民政局等着!”
    她丈夫拿到协议书,从地上拎了个提包转身就走,并且将房门狠狠地一摔。
    乔琳气得直喘粗气。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然后拿起话筒,拨打陆明远家的座机号码。
    铃声响了两下,对方直接“挂断”,乔琳再拨,就成了忙音。乔琳的怒火瞬间就冲上了脑顶。她起身抓起手袋就要走,拉开房门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有点“神经质”。陆明远不接电话,也许另有原因,但不可能是跟苏云卿那个小丫头鬼混。虽然乔琳以前不认识苏云卿,但她很清楚一点,就是陆明远以前也不认识她。苏云卿才来没几天,他俩的关系不会进展这么快,况且,还有杜丰给她打的包票呢。杜丰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比她清楚的多。再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俩有情有意的,陆明远刚负了伤,肯定也是行动受限、力不从心。
    如果再退两万步的话,你乔琳到目前为止还没离婚呢,陆明远想干什么,跟你也没关系啊!
    于是乔琳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关上门洗澡睡觉去了。


    (第12章)回到公司的院子,已经是十点十分了。老何停下车,就去门卫老岳的屋子里看电视,说是追个什么连续剧,每晚两集,叫陆总这一“闹挺”,耽误了一集。
    苏云卿朝宿舍楼走去。当她路过司机值班室,看到桌子上那部电话的时候,却忽然心里一动。她想起了申东阳。准确点说,想起了申东阳承诺的“哪天你有空了,我请你吃饭”那句话。
    她想:不用“哪天”,明天就是礼拜天,大家都有空。可这话不能直接说,那比较低俗也不够矜持。得另外想个理由,比如,通报一下今晚这个突发性的社会新闻。
    于是苏云卿伫立在司机值班室门口,开始自己跟自己“较劲”:我这会儿就给他打电话。不是打传呼,也不是打手机(他也没手机),而是直接往他的办公室打电话。打不通拉倒,那我就不理他了。
    按说已经这个点儿了,他们单位的办公楼肯定已经关门,就是没关门他也不可能闷在办公室的。当然也不是没一点可能,估计他目前还在办公室的概率为百分之零点二五。
    苏云卿就想赌一下这个百分之零点二五。她觉得挺好玩,只是玩的不大讲理。赌输是大概率的,至于赌赢了有什么意义,能够说明什么,她没想好,也不去想。反正一般的情况他肯定不在。
    苏云卿轻咬一下嘴唇,毅然决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就是三张床和一个大方桌。作为公司五个男司机公用的值班室兼临时宿舍,应该说“内务”还算可以。床铺比较整洁,桌子上也不乱。据说这得益于他们主任杜丰的严格督导。杜丰在“行政管理”这些方面确实挺有能力,苏云卿挺佩服他的。
    苏云卿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串号码。电话听筒里面“嘟”的一声响起来的时候,苏云卿心脏竟然也砰砰跳了起来,为啥跳,她也闹不懂。
    只“嘟”了一声,那边马上就有了动静:
    “小苏?是吧?”
    正是申东阳。
    苏云卿惊的差点跳起来,心里先叹:他还真在呀!继而再叹:他怎么会知道是我?
    申东阳有可能知道隆庆公司几个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比如陆总的,乔总的,总经理办公室的等等,但他不可能知道司机值班室的,更不会想到苏云卿深更半夜到司机值班室打电话。那他怎么会在接起电话的第一时间,就知道打电话的是她苏云卿呢?
    心灵感应。苏云卿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词儿。
    不过她来不及细想,她先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申东阳嘿嘿一声:“我怎么会知道,瞎猜的呗。我想的是,万一蒙对了,我就能在美女那里加印象分。万一蒙错了也不要紧,我就跟人说,我和苏老板有个预约电话,以为是她打来的呢。”
    苏云卿也笑:“就算你蒙对了,你也不可能加分,因为我从此就知道,原来申主任平常就是这么撩女孩儿的。我对你的印象能好才怪呢。”
    申东阳说:“那是你有所不知。我们公司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我们自负盈亏啊。所以每天在邵总的统治下忙的昏天黑地,别说美女了,想撩个‘弯地瓜’都没功夫。”
    苏云卿不解:“‘弯地瓜’是啥?”
    申东阳:“是我们公司的黑话,意思就是‘东施’之类的。认识你以后我发现啊,我算是白活了四十年,以前碰到的全都是‘弯地瓜’。”
    苏云卿立即接上:“又骗人!那天去找‘申大哥’的‘张小妹’呢?”
    申东阳答非所问:“对了对了,明天礼拜天,你没事吧,我请你吃饭,就去她那里。然后……”
    然后苏云卿就打断了他。她得赶紧把话题转走,千万别让这申大哥误以为她真是来找他“请客”的。
    “哎哎,吃饭的事儿放一边。我找你是想跟你通报一个事关国计民生的 大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陆总让人给砍了,还正砍脑袋上,你说说……”
    那边又万分惊诧地打断了她:“什么时候的事儿,谁砍的,伤怎么样,要紧吗?”
    苏云卿说:“看把你吓得。他闲着没事跟个醉汉闹着玩闹的。没大事儿,就是缝了几针。不影响咱们的合作。”
    那边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就不会影响咱俩的合作。”
    苏云卿就笑:“坏吧你。是不影响你们公司和我们公司的合作。”
    他俩又聊了好一会儿,苏云卿才很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
    回到宿舍,她还在想着申东阳。想着想着就发恨:你个死申东阳,你说你长岁数着的什么急啊,你看看,一不小心你长到快四十了,这么大龄的男青年,你上哪儿找对象去啊?笨死吧你!

    第二天的那顿饭没吃成。不过这不怨申东阳,申东阳已经跟苏云卿约好,下午四点半,他开车去接苏云卿。但刚过三点,苏云卿正在宿舍看书,门卫老岳来叫她,说杜主任请她接电话。
    苏云卿下楼到了门卫室,拿起电话以后杜丰先道歉:“云卿,不好意思啊,礼拜天还打扰你。你下午有事吗?”
    苏云卿当然有事了,就是赴那个申主任的饭局。不过她很清楚,杜丰如果没急事是不会找她的。她是劳资科的人,她的领导是杨艳,杜丰管不着她。所以她先问杜丰:“杜主任你有事啊?”
    “是这样,”杜丰说:“陆总今儿早上起来又犯病了,我和他去医院打的吊针,刚送他回家。他还没吃饭。他胃口不好,你要有空,能不能来帮他做点稀饭。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行。”
    这样的事情,苏云卿自然没法推辞。开始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杜丰不找别人偏找她,一想今儿休班,此时家里有电话的很少,就是有传呼的都不是很多。找她只是因为比较方便。
    苏云卿答应之后,杜丰很高兴,说:“那我就谢谢你了。我一会儿要坐车去寒阳我婶子家,我就不等你了,我直接去火车站。你看哪个司机值班,你就叫一个送你过来。你要烦那些脏乎乎的司机,你坐公交也很方便,出门凤山街东转,8路车直达。”
    苏云卿想:杜丰这人真是心细。他不是说司机“脏乎乎”的,苏云卿不愿意挨着他们,而是觉得苏云卿或许不愿意让司机知道自己去给陆总做饭的事情。
    应了杜主任,可就对不起申主任了。苏云卿很不情愿,但没办法。不过她知道申东阳肯定能谅解她。果然,她打了传呼之后,申东阳很快回电话,除了说咱改期到明天,还问她,需不需要他开车送她,他们基建办自己的汽车,很方便的。
    苏云卿说:你送我过去,我回来怎么办?
    申东阳说:这不废话嘛。我自然等在他家楼下,你忙完了我再送你回来呗。
    “啊?”苏云卿故作惊讶,继续逗他玩儿:“你会这么好啊,感激死我了。问题是咱俩啥关系啊你对我这么好。”
    申东阳很认真地说:“我也琢磨这事儿来着,想来想去才想明白,那就是老矮人跟白雪公主的关系,或者说低俗点,也可能是癞蛤蟆跟白天鹅的关系。超级简单的事儿。”
    苏云卿乐不可支,连声说:“不敢不敢,申主任也谦虚的没边了。我还是坐公交车去比较好。哎告诉你啊,我们这位陆总,蛮神秘的一个人。等以后你请客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说。”
    于是两人重新约定了时间,苏云卿就略事梳妆,起身去了陆明远的家。
    仅仅隔了十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苏云卿发现陆明远似乎又瘦了一圈。后来仔细瞅瞅,才知道那不是瘦的,是因为陆明远与昨晚相比,脸色更加苍白,精神更加委顿,看上去就愈发显得瘦弱而已。
    陆明远将苏云卿迎进家门,一边说又要麻烦她了,一边还要给她拿饮料。苏云卿忙拦住他,让他到沙发上休息。先问他伤口还疼不疼,又问他今早是怎么回事。陆明远说,伤口倒是不疼了,但可能是昨天没吃好饭,早上起床头晕的厉害,站都站不稳。我只好把杜主任叫来了。去医院看看,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昨天失血有点多造成的。
    苏云卿问陆明远想吃点什么,陆明远说,就想喝点稀饭,别的吃不下。
    于是苏云卿就到厨房熬大米稀饭。下了米,坐上锅,水开之后,她打开锅盖慢慢熬着,然后回到了客厅。
    陆明远一点动静也没有。苏云卿过到沙发那里一看,他竟然侧卧在那里睡着了。
    苏云卿发现自己有点管闲事的意思,就不考虑那香不香的了。她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下,拿了一本《译林》就走了出来。不过看到沙发上的陆明远睡得正香,甚至都轻轻地打起鼾来,她竟然又身不由己地转回书房。一种极为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要闹明白陆总半夜三更烧的这是哪门子香。
    首先的问题是,他是在哪儿烧的香。


    (第13章)苏云卿有办法,她顺着那个书房的墙边走,边走边像警犬似的四下嗅。很快她锁定了一处地方。那是靠近写字台的一个半橱。橱子上面平平展展,什么都没有。但那里的香味最浓。苏云卿靠过去,偏着头细看,很快发现了橱面上有些极细微的痕迹。从形状分析,那儿应该就是放置香炉的地方,而且这香炉应该是圆形或长圆形的,有三个柱脚。她看看镶着玻璃门的半橱,里面有茶壶茶碗、咖啡壶、电插排等等,却没有香炉。不过在半橱的正上方,挂着一个不大的镜框,里面是一幅“行书”,写的是“以诚为本”四个字。苏云卿仔细打量那个框框,很快发现了玄机。
    镜框的右边有个小小的卡子,苏云卿轻轻拨开那个卡子,再触动镜框,镜框就开始往一边滑动了。
    刚刚滑动了一点点,苏云卿赶紧又将镜框推回原地,把卡子扣上。然后轻手轻脚回到客厅,只见陆明远依旧沉睡着。苏云卿靠近些进行了认真的观察和判断,确认他不是在装睡。
    苏云卿轻咬丹唇,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便又很快地再次进到书房。这回她轻车熟路将镜框推开,果然看到后面藏着个三五十公分见方的墙洞,里面有个极为精致的黄铜小香炉。香炉里铺满金色的小米,三根细细的檀香已经基本燃尽,只剩了短短的一小节插在里面。
    苏云卿觉得挺好笑。看来陆总有点“封建迷信”,怕人知道他还烧香拜佛,所以弄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佛龛”,还要精心隐藏起来。
    再一想,“佛龛”在这儿,那么他把“佛”弄哪里去了呢?
    于是苏云卿继续寻找。得益于她研究过那么多刑侦探案类的书籍,搞搜查的诀窍学了 不少,所以没费多少事,便在半橱第一层下面发现了一个附设暗盒。打开之后,她一下子惊呆了!
    她盯着暗盒里的东西足足看了二十秒,然后还拿起来闻了一下。看得清清楚楚、闻的真真切切之后,她将暗盒复原,又把那本《译林》插入书架,退出书房,将房门按照原来的幅度虚掩好,这才悄然回到客厅。
    还好,陆明远仍然在沉醉在梦乡之中。
    苏云卿轻轻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然后就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旁边的一张矮凳上,拿起了一张报纸看起来。

    陆明远是在一个半小时后才醒来的。
    他不是自然醒,他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
    与此同时,半仰在一边小沙发上打盹的苏云卿也睁开了眼睛。她忙拿起电话机给陆明远递了过去。
    陆明远看到苏云卿的时候还猛然一愣,然后才记起这是怎么回事。他很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连说:“不好意思啊小苏,我这……昨晚没怎么睡觉。”
    苏云卿笑着摇摇手。
    电话是杜丰打来的,问陆明远怎么样了,吃饭了没有,晚上是否需要安排人去陪陪他等等。陆明远放下电话的时候,苏云卿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
    她不光做了稀饭,还烙了很软和的鸡蛋面饼,切了一盘小咸菜。
    陆明远看看已经快六点了,就让苏云卿跟他一起吃。苏云卿也就不客气了。
    饭菜非常可口,陆明远食欲大增,一边吃一边夸赞苏云卿的厨艺。苏云卿说:这算啥呀,就是家常便饭。要做能上席的山珍海味,我可不办事。
    陆明远说: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吃酒店的东西,我就想吃家常便饭。唉,现在都成了奢望了。
    苏云卿想:按照一般的逻辑,我这会是不是该说:那还不好办,我以后经常来做给你吃。这可能是有些人要巴结领导,四处钻营都找不来的好机会。可惜,我不是那“有些人”,我不想说,我更不想干。
    苏云卿说的是:那你平时都怎么吃饭啊?
    陆明远说:早饭我去路口的“好运粥铺”,中午晚上经常有饭局,没有的时候就瞎凑合。
    他看看苏云卿,忽然补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爱喝稀饭吗?以前陈元秀在公司的时候喜欢熬粥,我们几个家远中午回不去的,都跟着她喝稀饭,喝习惯了。”
    苏云卿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陈元秀,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在她正低头夹咸菜,一下没夹住,再夹第二下。多出来的这一秒钟,她想好了应对方案。
    她抬眼看着陆明远,用略感兴趣的口气问:“就四月份那个……那个陈元秀啊?她还会做饭?”
    陆明远也看着苏云卿:“你认识她吗?”
    苏云卿摇头:“来了以后才听说的。办公楼过道里的宣传栏上,看过她的照片。那么好一个小姑娘,真可惜。”
    陆明远说:“是啊。不过小苏你挺勇敢呀,我才听他们说,你就住她原来那个宿舍。咱公司这些女的,现在都没人敢晚上在那楼里呆着。”
    苏云卿笑道:“那有什么呀。她们都说,陈元秀是挺热心,挺真诚的一个人。她住过的屋子有什么不敢住的。”
    陆明远马上问:“你了解陈元秀吗?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云卿说:“我怎么会了解,我又不认识她。”
    陆明远追问:“一点不了解?”
    苏云卿说:“多少能猜出点来吧。”
    “你说说。”陆明远极感兴趣的样子。
    苏云卿权当陆明远是闷的无聊随便问,也就很随便地回答:“她挺有文才是吧?字写得非常好。”
    “你见过她写的字?”
    “没有啊,我猜的。”苏云卿本来想说实话,忽然一想自己那样细细翻检陈元秀的“遗物”,让人听起来不大正常,就说了假话。她没有想到,这假话把陆明远引入了思维的误区。
    一般说来,女人写字好的不多,“非常好”的更是凤毛麟角。陆明远认为,苏云卿与陈元秀素不相识,也没见过她写的字,竟然一下子说出这个“特征”,实在有些“灵异”。他急问:“还有呢,还有什么?”
    “嗯,她很爱干净,生活规律,认真细致,做什么事情都是精密严谨,有条不紊。”这也是苏云卿从陈元秀的遗物中感受到的。她用过的写字台,抽屉和厨斗都非常干净,里面的东西一丝不乱。至于“做事严谨”之类,是她“瞎猜”的,不过也多少有点依据,因为陈元秀干过统计员。
    陆明远更加惊奇了,用眼神鼓励苏云卿继续往下说。
    “她,挺喜欢你!”这句话并不是苏云卿想说的,也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说出来以后想收回去,可是来不及了。她赶紧解释:“开玩笑啊,对不起陆总。”
    奇怪的是,陆明远竟然一点没生气,他笑嘻嘻地说:“这个问题,好像不大适合开玩笑吧。”
    苏云卿赶紧解释:“对对。这个事儿不能乱开玩笑。不过我也不是一点根据没有。我没来的时候,集团的女孩儿们评论下属各公司的老总,都说最年轻的,最有能力的,还有最帅的,就是白州公司的陆总。这是实情吧?”
    陆明远非常兴奋。男人都愿意听恭维的话,尤其是美女的恭维。因此陆明远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这更是开玩笑了。”但是苏云卿看得出来他的心里相当得意。
    苏云卿没看出来的是,陆明远对她的“好感度”骤然上升了一大截子。他甚至在心里念叨起来:既然没法补偿陈元秀了,我以后就补偿给住她屋子的苏云卿吧。


    (第14章)送走了省里的审计组,景修身心俱疲,可一听到杜丰打电话来,说他坐下午三点多的火车到寒阳,她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杜丰问她在公司还是在家里。景修本想留在公司等他,又一想,该回家给他做点好吃的。可是,杜成安不在寒阳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似乎不太合适。想了半天,景修忽然赌气似的跟自己说:我自己的家,我想让谁去就让谁去!于是她立即给杜丰打手机,说六点以后吧,让杜丰去家里吃饭。但她特意叮嘱了一下,让他从北门进去,把车停在院外的街道上。
    景修住的是市府第一宿舍。名为“第一”,其实这是市府三个宿舍区当中最差的一个,因为它建成已经二十多年了,另外两个宿舍区,都是近十年来新建的。不过这个“一宿”有几个好处:地方大、绿植多、住户少、超安静。她们的房子还是杜成安当经委副主任的时候分的,后来他提了区长,本可以搬去区府的“领导院”,但杜成安得知市委“三宿”准备盖更高级的“市长院”,估计再有几年他就该升“司局”了,所以就先没搬,结果他这一调走,以后也就不用再搬了。
    景修刚进家门不一会儿,杜丰就来了,比景修规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景修已经换下了衣服正想去冲个澡,她朝杜丰直皱眉:“你的表不好还是耳朵不好,告诉你晚点来嘛!”
    杜丰嘻嘻一笑:“正好啊,还没洗是吧,我来帮你。”
    景修脸一红,嗔怒道:“你怎么越来越流氓了,再胡说掌嘴。你咋才走又回来了,什么事儿这么急?”
    杜丰四下看看,过去将客厅的百叶窗遮好,然后走到沙发那里,从皮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放到了茶几上。
    景修拿起来一张一张地看。看完杜丰又拿出三张给了她,她那两根细细的眉毛立即就拧在了一起
    那些照片有二十多张,一望而知就是偷拍的。内容分为两类,一类是拍人,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或在街上行走,或在商场流连,或在小区门口驻留;另一类拍的是个餐馆, 名字叫“紫然”,上下两层,似乎是刚装修好刚开业的样子。还有三张照片是杜丰单独给景修的,上面全是两个人:那个年轻姑娘和杜成安。一张是两人在餐馆门口说话,一张是杜成安坐在桌边,姑娘站着给他倒茶;还有一张就有点过分了,那是个远景,似乎是个公园的水面游廊上,姑娘挽着杜成安,两人似在低头私语。
    “我全都查清楚了。”杜丰看着景修的眼睛说:“老杜是4月12号第一次去的白州,然后章紫然4月20号关掉小面馆,5月2号坐火车去了白州。这个餐馆那时已经在装修了,很可能老杜4月份就帮她盘下来了。当然老杜不用自己办,他有狗腿子。不过那饭馆装修,是他出面找的人,找的什么初中同学。那人手下有个装修公司。开业是5月18号,老杜没去,他那个同学带了好多人去捧的场。”
    “哦,还有,”杜丰又补充道:“很显然,老杜早就知道他要调去江湾了,根本不是什么‘突然袭击’‘毫无预兆’,所以他早早就做了准备,当然是给那个章紫然做准备。咱俩都让他骗了。”
    “王八蛋!”景修咬着牙,将照片使劲一摔。两张照片滑了出去,落在了褐色的全实木地板上。
    杜丰俯下身子去捡拾那照片,拿到了照片却舍不得起身,因为他从景修的休闲短裙下摆,看到了她那洁白如雪、光滑如玉的两条大腿。他差点忍不住就要抱住那腿亲吻几口,可又使劲把那欲望憋回去了。现在不是时候,景修还怒气未消,也就不会有什么好兴致。
    “你在干嘛!”景修推了杜丰一把,忽然意识到他在偷窥。她便一把揪住了杜丰的耳朵:“说,你在看什么?”
    杜丰有点尴尬,可看看景修,她咬着一口小牙,皱眉瞪眼,似乎生气的样子,可她的手并没使劲,而且她脸上的一抹淡淡红晕,怎么看也不像发怒,倒像是娇羞。
    杜丰胆大起来,嘿嘿两声,起身拿下景修的手,合在自己手掌里,腆着脸笑道:“没干嘛,修姐,你长得太标致了,哪儿哪儿都标致。”
    “滚,会不会说话啊你!”景修骂完却扑哧一笑,然后又一下板起脸来:“没大没小,找打啊你!你说你该不该打?”
    “该打该打。”杜丰四下看看,将高低柜上的鸡毛掸子拿来,双手奉上“请修姐责罚。”
    景修抢过鸡毛掸子,指着他喝道:“趴下,打屁股,叫你不学好。”
    杜丰乐不可支,赶紧说:“是是,杜丰错了,请修姐重罚。不过你先等一下。”
    “干嘛?”景修奇怪地问。
    杜丰开始解衣宽带:“为了让杜丰长记性,我脱了你再打。”
    景修真生气了。她一把将杜丰按在沙发上,一边骂他“杜丰你个死流氓,你找死啊你!”一边举起鸡毛掸子狠狠抽向他的屁股。
    啪啪几声极为清脆,把杜丰疼的吱哇乱叫起来。
    景修赶紧扔下鸡毛掸子,上去轻抚他的屁股连说:“打疼了吗?疼的厉害吗?你个傻瓜蛋你怎么不躲呢!”
    杜丰猛然翻身,一下将景修压在身下,三下五除二除去了她身上的衣服。
    景修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还使劲骂道:“死杜丰你干嘛,你疯了你!”不过连她自己听起来,那声音也有点太过温柔了……
    杜丰搂着景修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意犹未尽的景修抚摸着杜丰胸上一块一块硬如石头的肌肉,喃喃地念叨:“小丰,你好厉害,你太厉害了。”
    杜丰用一只手燃起烟来,轻轻朝他“修姐”脸上喷了一口。没头没脑地问:“修姐,你是不是好长时间了?”
    景修怨恨地哼了一声:“大半年了。他老是说他‘不行了’,我还信以为真,闹了半天,他的精神头都花在那个小妖精身上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傻呢?”
    杜丰说:“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倒是听老杜提过这个章紫然,只说是他什么战友的孩子。这回老杜调去江湾,走以前急三火四地把姓章的也弄过去,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你以前对老杜那么好,他还玩这一套,这也太缺德了吧。”‘
    “你说,接下来咱怎么办呢?”景修一反常态,开始向杜丰“请教”了。
    杜丰倒有的是主意,但他不敢乱出。他低头吻了景修一下,说:“我听你的修姐。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哪怕前头刀山火海,我都不带皱一下眉的。”
    其实杜丰听错了景修的意思。她并不是问怎么对付杜成安,而是问“咱俩”的“后续”。于是她先来句“别胡说”,然后紧紧抱着杜丰的胸膛,使劲在他腮帮子上吻了好几下。才说:“他手下有人,当个市长还有权有势,咱先让他闹腾几天吧。你记着,一呢,白州那边,你别再出头,你找个可靠的人盯着。要是没有的话就先不用管他;二呢,咱俩要多加小心。以后你少来这里,有事的话,咱去北樱园那里商量。”
    “北樱园”是个地名,位于城东十里之外的大乾山脚下。景修以公司的名义,在那儿买了一套房子,杜成安不知道这个地方。当然,杜丰明白他修姐的意思,所谓“有事”,就是“偷情”的文明说法。偷情的事情,他俩不能在景修家,更不能在杜丰的房子里,就在那个“北樱园”。
    杜丰点点头,却接着说出了那个“三”:“还有,咱们得朝最坏处打主意。真到了你俩过不下去的那一天,咱们也得有个规划。”
    景修叹口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规划。你还是不如我了解你那假三叔,他……狠着呢。”
    看到“假三婶”面露恐惧之色,杜丰豪气大起。他紧紧地搂了景修一下,很自信地安慰她:“修姐,你放心。老杜也不是全都了解我了。他可能不知道,我要狠起来,我让他三个杜成安!”
    景修看到杜丰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凶光。虽然瞬间即逝,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颤。
    (第15章)接到集团简总电话的时候,顾时雨正跟崔文荣在酒店吃饭。
    二十出头的女孩崔文荣,是白州一家建筑公司的“业务经理”。她的一个什么亲戚,是集团财务处的处长。就凭着这个关系,他们公司揽到了隆庆集团所属寒阳“宇达”宾馆的新建车库项目。前两天,顾时雨去财务处办事,崔文荣正好在那里,他俩便认识了。就是这样的一面之交,所以当崔文荣诚邀简处长赴宴之时,顾时雨疑惑不解,还以为她是找错人了。
    因为顾时雨当副处长的职教处,是集团机关最没油水的单位,因此很少有人求到他的头上,也就很少有这样的饭局,所以他很高兴地就去了。
    崔文荣约的那个酒店,名字叫海岸酒家,门脸不大,装修的也一般,不过菜肴很精致。
    崔文荣不是一个人,她还带了个圆墩墩的小伙子。她给顾时雨介绍说,那人叫萧宝义,她的中学同学,一块来寒阳出差的。顾时雨见那人有点鬼头蛤蟆眼的样子,心里不情愿,可表面上还是挺热情地跟他握手寒暄。然后崔文荣就声明说,她跟宝义请“顾大哥”吃饭,没 别的意思,就是才听到有人跟她讲,顾大哥是部队转业军官,而且是空军飞行部队的,挺了不起。宝义就特倾慕。而她呢,从小就想当女兵,没捞着当,所以一直都非常崇拜军人包括“前军人”。
    顾时雨一听很高兴。这些年部队干部转业到地方的很多,旧时的“军官”已经不大吃香,更没多少人感兴趣。就像他顾时雨,到职教处时间也不短了,处里竟然还有人不知道他是转业的。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朝着这两个小粉丝吹了一顿他所在的那个“空军”,让崔文荣和萧宝义听得目瞪口呆,敬佩莫名。崔文荣就在这时插话说:“顾大哥你这么了不起,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到时候,你可想着要照应照应我们公司的生意啊?”
    顾时雨借着酒劲大包大揽:“好啊,没问题。小崔我借你的吉言。真有我说了算的那一天,我有什么工程全都给你们芳岛公司!”
    就在这“虚拟得意”之时,顾时雨腰里的传呼机响了,显示的是:“简总让您速回电话”。
    他赶紧站起说:“对不起啊小崔、小萧,我去服务台……”
    话没说完,崔文荣已经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半头砖似的大哥大递了过来:“回电话是吧,用我这个。”
    顾时雨接过大哥大自嘲道:“你看,我还大有作为呢,我都没这玩意儿,连你这业务经理都不如。”
    崔文荣却说:“这我们老板倒下来才给我用的。现在都兴微型的手机,这么一点儿(她比划了一下)。你不用则已,一用肯定就直接‘微型’。”
    顾时雨打完电话,给他俩解释说:大老板请他去有事相商,只能不好意思了。那两人忙说,顾大哥日理万机,不敢多打扰。我们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聚。
    于是顾时雨跟那个萧宝义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叫个出租,先回自己的宿舍拿了一个档案袋,然后直奔简总家去了。
    二十分钟后,顾时雨已经坐在了简总家的客厅里。
    简总看了一眼顾时雨带来的“正经”东北野山参,就把那盛着人参的档案袋推到一边,然后没头没脑地问他:“下一步的工作,你有什么考虑没有?”
    顾时雨先是有点懵,不过很快意会过来了。他不禁心里一跳,忙问:“是机关改革的事儿吧?职教处真的要撤啊?”
    简总说:“不光职教处。邓大人南巡之后,改革要大力推进,我们集团应改应革的事情多着呢。你以前跟我说的事儿,我考虑了,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年富力强,该下去锻炼锻炼。你到白州公司去吧。”
    “到,白州?”顾时雨心中一喜。白州公司在集团很有名气,那个公司工作环境好,经营效益高,在集团下属各公司里面,算最好的一个。不过,有利就有弊。白州公司最大的“弊端”是“风水不好”。具体点说,就是从前年开始,年年死人。前年,公司梁副总在睡梦中“心脏骤停”猝死;去年,公司业务员吕某遭遇车祸身亡;今年更邪劲,一个叫陈元秀的年轻姑娘,竟然被个莫名其妙的酒鬼抢劫后杀害。因此,集团的人都挺忌讳那个地方,就连集团例行的年度工作考评,考评组在别的公司“考”三天,而对白州公司都是当天去当天完,从不在那儿过夜。
    不过顾时雨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去那儿干什么。要是能当老总,那都无所谓。顾时雨不信风水,信“概率”。按照“概率学”,白州公司已经“非正常”地死了不少人了,今后十年八年应该都不会再有“案例”。
    简总接下来跟他说,让他去白州公司担任副总,兼总支副书记。又解释说,本来该让他去当书记,不过下属公司的正职任免,要上党委会研究决定,这需要一个过程;副职就不用,他提名,办公会走走形式,就可以下令。
    顾时雨听了很高兴。他知道白州那里是陆明远老总兼书记,这样的话,他去了就是“二把手”。陆明远身体不好,以后他或者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为了减轻他的负担,顾时雨晋正职都会顺理成章。
    顾时雨这段时间没少在简总这里“投资”,但他没想到“回报”会这么快。于是他马上装出感激流涕的样子,因为装的有点过火,嘴唇都啰嗦开了:
    “简、简、简总,您对我这么信任,这么重用,我太感激,太感谢了,我我我,今后我一定……”
    “好了好了,”简总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表忠心。“你知道就行。我一直是看好你的,去了好好干。哦对了,你快四十了吧,这立业立的差不多了,也该成家了。白州的美女一点不比寒阳的逊色,干好工作的同时,也把个人问题解决好,嗯?哈哈哈。”
    简总笑了起来,顾时雨也陪着他笑,一边心里想:转业这多年了,一直这么憋憋屈屈地在机关混,当些无职无权的小干部,干的真没劲。现在,我老顾是不是要时来运转了?



    (第16章)西河酒楼位于致远大厦北面的华兴路与西安街交叉口,位置不错,但地段一般。因为华兴路这边原来是白州市的西部郊区,虽然经过近些年的发展,高楼林立初具规模了,但与市中心相比,还是萧条的多。不过这里房子租金便宜,像章紫然这样资金不是很富裕的“小老板”,把店开在这里还是比较合算的。
    申东阳以前根本不认识章紫然,因为她虽然是白州本地人,却一直住在寒阳,在那儿经营一个小面馆。她是今年三月份才回故乡“创业”的。她的一个什么亲戚,是致远老总邵宏渊的同学,邵宏渊就让申东阳帮她装修房子。因为申东阳的基建办下面还管着个“安装公司”。申东阳与章紫然就是这样的一种关系。
    当苏云卿把这些闹明白的时候,她正与申东阳在西河酒楼的二楼雅间吃饭。刚才那位“章经理”(苏云卿才知道她姓章不姓张)已经来关照过了,跟苏云卿也寒暄了一阵。苏云卿发现这位章小妹(她比苏云卿小两岁)其实是挺稳重也挺热情的一个人,好像还没来得及沾上“奸商”的味道;另外,章紫然虽然长得也还不错,但与自己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她还是农村出来的。所以苏云卿很快就消除了内心深处对她的戒备。这莫名其妙的戒备之心是啥时候钻到她心里来的,她还没顾上琢磨。
    章紫然走后,苏云卿便开始给申东阳“爆料”。先说那个风水不好的隆庆公司,就把申东阳吓了一跳:“啊?!真的呀,你们公司真是三年死了三个?还都是非正常死亡?”
    苏云卿说:“当然真的了。哎你们跟我们搞联营,咋没认真调查调查呢?”
    申东阳说:“嘿,我们就是调查,也是看看你们的规模呀效益呀信誉啊资金啊那些,谁会去了解这些事儿。幸亏我们邵总不知情,不然的话……”
    “不然咋样,他还反悔不跟我们联营了?他不会这么迷信吧?”
    申东阳笑道:“他还就是有点迷信。上回在致远大厦吃饭的时候,你没听他讲鬼故事啊,他那不是讲着玩,他是真信。连这次开发安化路仓库,他都去井山的盘龙寺求过签,得了个上上大吉,他才下的决心。”
    “我的妈呀,这也太……不过你别说,我们老总那稀奇事儿肯定盖过你们老总。就我们陆总,你怎么都猜不到他一个人猫家里干嘛,他还烧香上供呢。稀罕吧?”
    “这倒不是很稀罕。我见过有人家里供着观音、关公什么的。”
    “不是不是,供那些就不稀罕了。你万万都猜不到他供的是什么?哎,咱俩打个赌,我让你猜1000遍,你要能猜出来他供的是谁,我就……,你要多少钱吧?”
    看着苏云卿那俏皮的样子,申东阳的心里痒痒的,突然就有了一种揽她入怀的冲动。他忙说:“我不要钱,我要赢了,我请你去井山风景区玩一天;你要是赢了,咱俩就去玩两天。”
    “那不是一样嘛。不过你这个赌注挺有意思。哎井山是个什么山。名字有点熟啊?”
    “井山就是白州的第一风景区,可好玩了。你接着说,他供的是谁啊,不会是宇文天王吧?”
    “什么玩意儿?”苏云卿没听懂。
    申东阳说:“就是个古代皇帝,我家有个雕像,等我有空给你讲他的故事。你先说,你们陆总供的到底是谁啊?”
    “陈元秀!没听说过吧?”
    申东阳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摇头:“想不起来了。他是那个朝代的?应该是个文臣吧?”
    苏云卿笑了起来,越想越觉得好玩,自己伏在桌上笑了半天,差点笑岔了气。
    申东阳直敲桌子:“哎哎哎该同志,顾及一点我的自尊好不好。中国历史上的名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记住,我刚说宇文天王你还不知道呢。”
    苏云卿好容易忍住笑,用小手指着申东阳说:“什么天王啊,陈元秀就是个小丫头。还什么历史名人啊,她原来是我们公司的一个统计员!”
    “啊!”申东阳十分吃惊,“这怎么回事,这不可能啊。你快说,这陈元秀到底怎么回事?”
    苏云卿讲完,申东阳听完,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他们同时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大有文章。停了几分钟,苏云卿又给申东阳讲了陈元秀的“遗笔”那件事,以及陆明远见义勇为负了轻伤那件事。然后,她问申东阳对这些事情怎么看。
    申东阳分析道:陆明远与陈元秀的关系不同寻常,这显而易见。陆明远的离婚,也可能与此有关。陆明远去串门,遇见醉汉行凶,出手去救人,这都不是关键。所有这些事儿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陈元秀所说的杀人凶手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有个建议,说了你别不高兴。
    苏云卿说:“别废话。以后咱俩之间,不设那么多的前提。我要是不相信你,我能跟你说这些事儿嘛。”
    “对对,那就好。那我就实话实说。”
    申东阳的意思是:苏云卿新来乍到,应该尽量的多看多想,少言少行。如果什么事情牵涉到陆明远,必须慎之又慎;假如还跟什么“凶手”有瓜葛,更得再加一百分的小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能吓死人。
    苏云卿直笑,说申主任这个大个人,咋长了这么小的胆儿。不过她实际上是听进去了,笑话完了申东阳,自己却深深点了点头。然后她又问:“那么,那些奇事怪事呢?扔一边去?”
    “当然不是。”申东阳马上就说:“于公,为了伸张正义;于私,为了你在单位更好地发展,都有必要查明真相,做到心里有数。你要信任我的话,咱俩一起慢慢琢磨。”
    “你刚才还让我少言少行呢!”
    “别断章取义。我后面还有一句呢,谋定而后动。”
    “那,一言为定!”两人很认真地击掌。

    就在他俩聊的全神贯注之时,一辆半新不旧的蓝鸟轿车停在了华兴路口的一侧。
    开车的是杜丰,副驾驶座位上坐的是景修。不过她斜戴了一个白色花边的遮阳帽,只露出了半边脸。
    车子停的位置很好,正处于那个西河酒楼的斜对面。透过临街的大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楼底大堂的场景。
    “要不要进去看看。她肯定不认识你。”杜丰朝着景修征求意见。
    景修说:“不用,小心点。绝对不能让杜成安知道我们察觉了。就在这儿等一会儿,见不到她咱就走。”
    于是景修紧盯着大堂里面的动静。杜丰却有些兴趣索然。一是他已经见过那个“章妖精”了,二是他觉得这会儿吃饭的高峰已过,“章老板”很可能猫在她的经理室,不一定会来大堂。
    结果还是景修的预感比较准确。他们盯了没十分钟,景修忽然拉了一下杜丰的胳膊:“哎你看,是不是这个?”
    杜丰哼了一声:“看不出来。她皮肤也没你细嫩,你俩站一块,根本就看不出她比你年轻多少。”
    景修说:“杜成安新来乍到,我忍他几天,让这个小妖精先得意着。走吧,去那个王八蛋那儿。”
    杜丰发动汽车,却有些顾虑地说:“修姐,咱俩别一块吧。那个宿舍院门卫的眼睛挺毒,别让他跟我三叔胡说什么。我把车停到胜利街西头,你走着过去,就说从火车站打的来的。我等吃了晚饭再过去。”
    景修气哼哼地说:“他奶奶的,我做饭就想给你吃,喂那个王八蛋我还不如喂猪呢。”
    杜丰腾出一只手,摸着景修滑腻的手臂,说:“来日方长。过两天集团有事儿,我可能还去寒阳。”
    景修拿过杜丰那只手,放到自己胸前,然后再放回方向盘上。杜丰朝她亲昵地一笑,她却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杜丰安慰她:“相信我。咱们还需要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年。我保证。”
    景修温顺地点点头。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身体,用无比亲昵地眼光望着杜丰。这会儿,她那女强人的形象荡然无存。


    (第17章)公司是七点半上班。苏云卿七点三十五分进到楼里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就是隆庆公司的“常态”:多数人都是七点半上班八点到,下午五点半下班五点钟走人。这种作息时间,苏云卿来了大半个月了,还是没有彻底适应过来。
    苏云卿的劳资科在三楼。有科长杨艳,还有个年届五十,经常休病假的老李,就他们三个人。
    其实,白州隆庆公司原来的中层部门叫“室”,寒阳隆庆集团的中层才叫“科”。后来他们发现,公司这一类的企业,在机构编制上有很大的“自主权”,连好多小公司的中层都直接叫某某“部”。于是集团专门发文,重新规定,下属的各总公司设“科”,集团的“科”直接改“处”。
    别管叫什么,反正白州隆庆的“科”,都是几个人。人数较多财务科、经管科,也不超过六个人。
    总公司没有“保洁”之类的人员,因此在劳资科,由于苏云卿刚来,又由于她年龄最小,所以每天早上打扫卫生和打开水就是她的事儿。
    不过今天情况有了点变化。当她打扫完两个办公室的卫生,提着暖瓶准备去楼下的开水房打水时,老李进来对她说,陆总让她马上去一趟。
    昨天的公司办公会决定的一件事是上调临时工的工资。杨艳开完会回来让苏云卿拟文下发。苏云卿以为陆明远找她是这件事,便拿了已经填好的“文件签发单”,去了总经理办公室。她怎么都没想到,她面临着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一件她想像不到的事情。
    陆总的办公室里还有四个人:副总周处、总经理助理乔琳、劳资科长杨艳和办公室主任杜丰。
    见到苏云卿,陆总开门见山:“小苏啊,还没顾上单独跟你谈,正好就在这里一块谈吧。公司刚决定,你调办公室,接替陈豫当副主任。你的原级别、原职称暂时不动,下一步再说。陈豫调劳资科,担任副科长。办公室马上拟文,下发各科室各所属单位,从明天起正式执行。”
    后面这段话,他是对杜丰说的。杜丰马上点头:“是,陆总。有了苏主任,我们办公室以后的工作就好干多了。”
    “哎等等。”苏云卿有点懵,她转向陆明远说:“这这这,不大合适吧,我才来没几天啊。”
    陆明远却说:“我们都觉得你很合适。而且你是从集团下来的,办公室很多工作就是面对集团,你应该更有优势。你俩呢,杜主任主要对外,你协助杜主任,负责内务管理,文书档案,还有后勤这一摊。再具体的你俩回去研究。你们呢?”
    他问那两个副手。那两人都点头称是。乔琳还对着苏云卿报以极热情的一笑:“云卿的能力没问题,以后杜主任就有个得力助手了。”
    杜丰也笑:“那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在热情友好、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苏主任就走马上任了。
    从陆总办公室出来,杜丰接着在自己的办公室开会。与会者有司机班的三个正式工司机、刘盈和商品部的经理老王。“总经理办公室”直接管理的人员将近四十个,主要的就是这五个人。
    公司机关一共五部车,五个司机。班长老孙开的是蓝鸟,副班长庄嘉仁开的是奥迪,老钱开的是五十铃皮卡。另外两个司机是临时工,大严开的是七座“三峰”面包,小纪开的是五十铃双排。因为商品部几乎每天都要往银行解款,还经常要“进货”,所以小纪大部分时间都在商品部那边。
    商品部共有27个人,但只有6个正式职工。老王是经理,陈元秀死后,又提了一个年轻的女职工小蓝当副经理。商品部和运贸部都由总公司直接领导,办公室管商品部,经管科管运贸部。
    商品部自己有个小楼,还配有专人管理设备、水电、管道、房修等勤杂事务,因此公司机关院子里的这类事情,也都由王经理一并包揽。
    另外办公室还管理门卫。正式的门卫员只有老岳一个人。他以公司为家,直接就住在门卫室。有时他休班,也会回茵河老家看看他的老哥老姐。他休班的时候,就是临时工黄师傅替他。
    黄师傅负责公司的开水房和院子里的“园林绿化”,以及跟老岳替班看门。
    别看办公室管的人多,事多,但在杜丰的领导下,各有专职,各负其责,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杜丰开的这个会也很简单,他先给苏云卿介绍了有关情况,又给那些下属做了郑重交代。他说,从今天开始,苏主任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谁敢找苏主任的事儿,那就是找我的事儿。他朝向那三个司机问:“我就是说你们三个。你们有没有想乍刺儿的?”
    老孙冲他主任嘿嘿直乐:“看你杜主任说的。我们坚决拥护苏主任,将来我们都不一定听你的了。”
    杜丰也笑一下,说:“那就好。”然后他又讲了几件琐事,便宣布散会。一共没用了十分钟。
    开完会,人都走了。苏云卿把门一关,就急着问杜丰:“咋回事,我一点准备没有,就搞这突然袭击。”
    杜丰小声说:“也不算什么突然。我早就想把老陈头弄走,他太耽误事儿。不过你到办公室,是昨天晚上老陆才找我,跟我说的,我来不及跟你讲。反正以后咱俩肯定会合作愉快,办公室的工作那就是小菜一碟。你放心,敢不听招呼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苏云卿打断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愿意跟你干。我是说,怎么这么急。我真的没想到,我才来几天啊。”
    杜丰看看房门,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是这样,陆总刚得到消息,集团要下派一个副总到咱公司,弄不好过几天就能让他当书记。陆总就是要赶在他来之前,把人事调整完……”
    杜丰还没说完,苏云卿就明白了。她觉得很有点匪夷所思,自己这次快速升官,竟然是拜新副总所赐。苏云卿一下子对这个尚未谋面的副总产生了兴趣。
    不过,她的兴趣维持的时间很短,顾时雨到白州隆庆公司上任的第一天,苏云卿就开始讨厌他了。


    ( 第18章)顾时雨是由集团组织处的赵处长带着来白州的。然后公司召开了干部会议,赵处长宣布了集团的任职决定,陆明远讲话表示欢迎,顾时雨讲话做了例行表态。然后主要领导去联运大厦吃了饭,赵处长一行就驱车回了寒阳。
    这些苏云卿还不知道,因为她一早上班后就去了致远公司。
    隆庆与致远合营的那家公司初步定名为“致庆”。致远派了一个叫孙江东的小胖子负责筹建,正忙着办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需要隆庆公司“配合”,也就是提供相应的资料。苏云卿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件事,忙的还挺高兴。因为去那儿很容易见到申东阳,见了申东阳她就容易兴奋。她有点恨自己不会“矜持”,可恨了半天也没用。
    夕阳西下时分,她在致远大厦跟申东阳和孙江东吃过晚饭,小胖子又献殷勤地开着车把她送回了公司。进了院子之后,她看到门卫老岳坐个小马扎在门口,正跟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下象棋。
    老岳今年五十八。他原是车站的装卸工,一次卸“大件”的时候伤了腰,不能干重活了,就在货场当门卫,后来到了隆庆公司。算起来干门卫三十多年,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他后年就该退休了,将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知那日子该怎么过。苏云卿挺同情他,经常帮他侍弄院子里的花草。他喜欢下棋,晚上没事,苏云卿也会时不时地跟他下几盘。
    今儿他摆出棋盘,就是在等苏云卿。顾时雨吃完饭出来溜达,听闻此事来了兴致,就跟老头下起来。下棋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很想尽早见识一下人称隆庆集团第一大美女的苏云卿。
    顾时雨早知道苏云卿,可惜一直没见过她。
    在集团的时候,职教处不在集团机关大院,而是在职工培训学校那个院子里。加上他只是个副处长,去机关大院的时候也不多。
    顾时雨的棋艺不咋地,还老是悔棋,老岳跟他下了一盘就够了。看在他是副总且新来乍到的份上,勉强又跟他摆上一局。
    由于不情愿,所以不上心,结果没走几步老岳就让顾时雨偷吃了一杆“大车”。老岳赶紧集中精力琢磨补救措施,那边顾时雨不愿意了:“哎哎老岳,你倒是快点啊,要不我先回去睡一觉?”
    因为那棋局比较危险,老岳对于是撤退防守还是冒险进攻拿不定主意,急得抓耳挠腮。这时,一只小手伸过来,替他跳了一步马。
    老岳看出这是一步起死回生并将彻底扭转败局的好棋,高兴地叫起来:“将军!”
    “不对不对!”顾时雨将那匹马抓回原处:“你这这这,从哪儿跳过来的?”
    那只小手凌空而下,“刷”一下再次将马跳过去,老岳同时“配音”:“怎么不对,是你的不对,你的‘大车’赶紧回撤吧你!”
    顾时雨这才发现真是他的不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你这属于偷袭啊。没事,没事。”
    他越念叨没事,越发现有事:他的车如果回撤,正好让对方的“沉底炮”给敲死;如果走帅躲避,对方剩的那杆车当头一照,他还是死棋。
    其实仔细再琢磨,他还有别的应招,但他不愿意去想了,因为那比较费事。简单点的办法就是悔棋,把老岳的马拿回去,把他原来过了河的车拉回来,先把马的路挡住,很简单的事儿。
    但是老岳不干了,因为刚才顾时雨还偷吃了他的车呢。
    那只小手特理解老岳的心情,顾时雨已经将老岳的马打回原地了,那小手很坚决地又纵马而去,同时把顾时雨的大车赶回了出发地。
    “哎你这人啥毛病……”顾时雨抬头想训斥那只管闲事的小手——小手的主人,可忽然卡住了。
    一个长得特漂亮的小姑娘,正弯腰撅嘴加瞪眼地瞅着他,而且还不客气地怼他:“你才有毛病呢,你赖皮!”
    顾时雨一时惊呆。他忽然怀疑自己身在何处,反正不像是在人间。人间怎么会有长这么漂亮的仙女呢?
    今儿苏云卿穿的是一件嫩绿色带点小碎花的无袖连衣裙,晚霞映照在她的身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显得晶莹剔透,那圆润的双肩上闪着珠玉般的光泽,整个侧身的剪影就像最精致的玉雕一般的美仑美奂。
    老岳在一边笑着说:“小苏,这是新来的顾总,你一天不在没见着。”
    苏云卿还真没想到这个“小赖子”就是顾时雨。她心想:跟个老大爷下棋都耍赖的主儿,看来人品不怎么样。她故意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不可能呀。顾总怎么会耍赖皮悔棋呢?”
    “哈哈哈哈,”顾时雨笑起来,他不是装的,他是真乐。在部队十六年,转业回来三年,他还头一次碰上说话这么“好玩”的小姑娘,而且这小姑娘还是他的下属。
    “对不起对不起。办公室副主任苏云卿,是吧?刚才不好意思。”顾时雨很大度地先道歉,又说:“在集团的时候听说过你,后来知道你又到了白州。你看正好,咱这就成了同事了。”接着他郑重地伸出手来:“顾时雨。今天上午刚来报到的。”
    “真是顾总啊,那太失敬了。”苏云卿也笑着跟他握手,还暗暗用了点力。顾时雨便又有些吃惊:看着小姑娘蛮柔弱,手劲还真不小。
    抽回手来,苏云卿就抢先说:“那你们玩吧苏总,我今儿在致远公司那边忙了一天,得回去歇歇。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跟你汇报哦。”说完她就转身要走。
    顾时雨赶紧站起来,跟上两步:“哎稍等苏主任。”见苏云卿站下了,他就说:“是这样:陆总跟杜主任交代了,让他把这两年集团有关文件,还有公司的文件资料拿一套给我。他忙的没顾上,麻烦你去找一下,我晚上看一看,抓紧熟悉情况嘛!”
    苏云卿有点反感。心想你装什么假积极,还差这一晚上,明天上班了再看不一样嘛。再者了,我都说了要去休息,你还来指使我,你耳朵聋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苏云卿只好答应着,就跟苏时雨一起往办公楼里走。同时没话找话的问他:“顾总你的宿舍安排了吗?住哪儿啊?”
    “嗯?”顾时雨怔了一下,才说:“哦,陆总让我住咱们的祥大宾馆。没必要,我就一个人,住那儿给公家浪费钱。我就在三楼办公室东头的那个屋子住,那挺好的。”
    顾时雨一开始没听到苏云卿问的什么,因为他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欣赏苏云卿那婀娜的身姿和美妙的肌肤。尤其是那长长的脖项延伸到双臂的那一段,雪白圆润,晶莹无暇,性感极了。
    来到办公室,苏云卿打开墙边那一片深绿色的铁皮文件柜,从排列整齐的塑料卷宗盒子里给顾时雨找文件。顾时雨本可以坐一边等着,但他却跟在苏云卿身后“帮忙”。一边着三不着两地跟苏云卿说话,一边肆意地偷窥美女的玉体。尤其是当苏云卿蹲身在最下面那一格找文件时,顾时雨略略探头,便可从她连衣裙上面的缝隙中,看到一点浅白色的乳罩。偶尔苏云卿动作的幅度稍大,他甚至可以瞬间窥到那凸起的边缘。他的呼吸立即就变得粗重起来。
    顾时雨没想到的是,当他的体内在灼热中不断膨胀的时候,苏云卿的心里却在冷笑。她在笑顾时雨,这个新副总的“领导者”形象,还没来得及建立,就在苏云卿的心目中崩塌了。
    不过想想这也好。这样的人物,相对说来比较好对付。只是这会儿,苏云卿有点烦他,不想跟他玩了。于是,那些文件只找了该找的五分之一,她就编个借口说,别的文件放在哪儿我还不太熟悉,得明天问问杜主任。你先看这些吧。
    顾时雨连说,好好。但他拿了那些文件却还不想走。苏云卿就说:对不起顾总,跟致远那边的有些材料,我还得回宿舍修改一下。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给你汇报。
    顾时雨便点头说好,随着苏云卿走出来。苏云卿刚要下楼,顾时雨忽然又说:还有个事儿。我听说值夜班的司机老是去门卫室看电视,这不好,会耽误事的。你们办公室应该严格管理呀,是不是?
    “是你个头!”苏云卿心里真够了。不过她故意假装谦恭地表示:“顾总批评的是,我明天就汇报给杜主任。您还有事吗?”
    “哦,别的事情明天再说。有时间我还得给你们办公室开个会。那个,你回去休息吧。”
    苏云卿一边往宿舍走,一边琢磨一件事。那就是,到底是集团的哪个二百五领导,看好了这个双料的二百五顾时雨,把他弄来白州的呢?不会是死小林的那位“候补丈母爹”吧?
    已经走到宿舍楼下了,苏云卿忽然心生恶念。她朝办公楼望望,看到顾时雨说的那间“宿舍”已经亮起了电灯,就回头走到了门卫室。
    今儿值夜班的司机是老孙。他正仰在老岳的床铺上,跟坐桌边喝茶的老岳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见苏云卿进来,老孙赶紧起身,很殷勤地问:“有事啊苏主任?”
    “没事儿。”苏云卿用大拇指朝身后示意了一下,说:“刚才咱那位顾总要找文件,找完了很严肃地跟我说:值班司机在门卫室看电视,会耽误事。我只好来瞅一瞅,看能不能真的耽误了事儿。”
    老孙刚一瞪眼,老岳先说了:“我看这姓顾的有点毛病。司机那屋有电话,我这屋也有电话,能耽误啥事。再说这也轮不到他管哪!”
    既然老岳说了,老孙就不说了。不过看苏云卿不吭声,他就赔笑着问:“那,苏主任你的意思呢?要不,我回我那屋去?”
    苏云卿哼了一声,说:“我的意思,我想给你们屋里也买一台电视,就怕顾总舍不得花钱。你看你的,明儿听杜主任怎么安排。”说完苏云卿就走了。
    走出好几步了,她还听到老孙的声音:“岳师傅,你看咱苏主任的水平。那姓顾的啥玩意儿啊!”
    (第19章)申东阳给苏云卿打电话,说“致庆”公司的营业执照办下来了。正本一份,副本两份。孙江东要送一份副本给隆庆公司,让他拦住了。他的意思,让苏主任自己来拿。
    苏云卿打断他说:“你啰嗦半天,不就是叫我去一趟呗。今儿没功夫,我们新来一个神经病副总要开会,明天行不?”
    申东阳说:“明天还真不行,明天我和邵总去迎驾湾。要不我让胖子给你送去吧,别叫你们陆总催你。”
    “别别。要不就后天,你明天回来再给我电话。”
    “干嘛?约会呢?”苏云卿还没说完,顾时雨走了进来,朝苏云卿嘻嘻笑着开玩笑。
    苏云卿心想坏了,他是不是听见“神经病副总”这个词儿了。再一想不会,自己打电话的声音不大,他是刚刚进门,应该没听见。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苏云卿就故意说:“不是。是致远公司的一个副总要咱们公司的注册资料,那个副总有点神经病。”
    顾时雨坐到苏云卿对面的椅子上,挺感兴趣地问了一句:“神经病还能当副总?”不等苏云卿回答,他又问:“那个什么致庆公司,办下营业执照了是吧?我光看了联营文件,还没去过那个地方。下午我想去看看,你安排个车,我们一起去。”
    苏云卿推脱说:“我不是很了解情况。这样,我让杜主任跟牛科长说,叫牛科长陪你去吧。”
    “叫杜丰和老牛一块跟我去。就这样。”顾时雨忽然有点不大高兴,完后又冷冷地吩咐:“你找杜丰,还有小刘过来开会。就在你这个屋子里开。”
    苏云卿起身扭头就走,心想,你这神经病发作的挺频繁啊,还一点规律没有。
    杜丰办公室就在苏云卿的隔壁。她进去的时候,杜丰正在打电话。见了苏云卿,他捂住话筒,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苏云卿伸出一根指头,从上往下曲里拐弯地划了一下,意思是“下雨”,然后伸大拇指往隔壁一戳。杜丰点头,苏云卿就又去找小刘。
    小刘那个打字室位于二楼的楼梯口。来找总经理的人都要经过那里,所以小刘也就兼着陆明远没编制的“秘书”。她正坐在办公桌前打毛衣,见了苏云卿先问:“‘鱼骨头’要开会啊?老陆咋想的,真让他分管办公室?是弄着他玩吧。”
    “鱼骨头”是刘盈给顾时雨起的外号。“顾时雨”反过来是“雨时顾”,简称“鱼骨”,正好他身子也比较瘦,叫他鱼骨头还很形象。
    苏云卿翻看着刘盈织的毛衣,说刘姐你真巧,这花样多好看啊,赶明儿教教我。然后才回答说,谁知陆总咋想的,反正公司办公会决定,让老顾分管办公室和后勤,老周分管业务和人事,财务还是乔姐的。老顾就跟上过劲儿的发条,胡乱蹦跶开了。你小心,他要整顿纪律,早起列队点名,这毛衣也快织不成了。
    刘盈点头冷笑:“明白了。云卿你等着瞧,下头有好戏看。走,先听听鱼骨头这会儿要发什么飙。”
    苏云卿和刘盈一起往外走,心里也在想,顾时雨要么不会当领导,尤其是隆庆这些下属单位的领导;要么就是权迷心窍,犯糊涂。还有个可能那就是真的神经不正常,三者必居其一。以“神经不正常”的可能性最大。
    苏云卿和刘盈到了之后,等了十多分钟杜丰才过来。顾时雨的脸色便很有些难看,没想到杜丰根本不看他,而是走到苏云卿的办公桌边,俯身查看玻璃板下面压的一张白州站列车时刻表,边看边说:“对不起啊顾总,刚才集团纪委程书记来个电话,一个亲戚从寒阳到咱这儿的骨科医院看病。车快来了,我一会儿要去接站。”
    顾时雨就扔出一句:“你大主任不在,这会还开什么开。那么请问你啥时候有空?”
    杜丰起身嘿嘿一笑:“顾总你这话说的。我在不在的无所谓,陆总跟我交代过,办公室的工作,我主要负责对外,其他的都由苏主任分管。不过你要是觉得这个会非我参加不可,那我就叫庄嘉仁去接站,无所谓的。”
    “你去吧。伺候上级领导嘛,耽误了还了得。”顾时雨不耐烦地挥挥手,却又以命令的口气说:“你办完事,不管多晚,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杜丰还没反应呢,苏云卿心里叹道:坏了。
    她是替顾时雨作叹。顾时雨一点都不了解杜丰。就这几句话,肯定足够他后悔一辈子。
    杜丰能文能武,而且对人处事考虑周到,心思缜密,上下左右的关系处的都很好。杜丰的性格比较奇特,作为他的上级,他有了错你可以骂他,打他两巴掌也不算什么大事。算“大事”的是,你不能轻视他,看不起他,毫无道理地羞辱他。那样的话,杜丰是相当记仇的。
    杜丰的两道浓眉紧紧地聚敛起来了,喘气也瞬间变得粗重。不过毕竟当着两个下属的面,他极力忍下来了。他转身就走,却抑制不住地将房门使劲一摔。
    顾时雨朝门外叫道:“哎哎,这怎么回事?”
    杜丰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时雨也生气了。然后他就把一腔的怨气撒到了全公司的每个人身上。他命令苏云卿记录,然后就一二三四五做了一大堆的规定,要苏云卿立即行文下发。下发之前,先用电话通知总公司各科室,每个职工包括临时工,那些整顿纪律的规定,从明天早上就开始执行。
    他讲完之后,那口气还没出完,刘盈却弱弱地问了一句:“行文是陆总签发呀,还是你顾总签发?”
    “我!怎么,我不能签发嘛!”顾时雨的眼睛一瞪老大。
    刘盈才不怕他呢,一声不吭起身就走。
    顾时雨还要叫唤,看到苏云卿满脸的不以为然,终于把话咽了下去。
    苏云卿觉得真是不能再惯他了,就不咸不淡地冲了他一句:“顾总,气大伤身,犯不着。”
    顾时雨咬咬牙,却忽然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做出十分无奈甚至有点受了委屈的样子说:“对不起啊云卿。不过我真是闹不明白,你们公司怎么这个样子。正气不扬,邪气满堂。你看看,先不说杜丰,就这个小刘,叫刘盈是吧,不就个小打字员嘛,小工人嘛,盛气凌人的,起码的素质也没有嘛!怪不得公司乱成这个样子。”
    苏云卿真是不愿意跟他废话,可又一想,他毕竟才来三四天,而且以前都是在集团职教处,可能真是对下面的情况茫然无知。于是就善意地给他解释说:“顾总,咱们这样的公司,跟‘现场’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毕竟是‘三产’嘛。而且有好多习惯性做法,都是各种历史原因形成的……”
    顾时雨打断了她:“不管什么原因,这总是企业吧,总是单位吧。你看看,哪有你们公司这样管理的,就别说我在部队的时候了,你看看人家那些站段,人家地方上的公司,人家是在怎么管理的,人家 …… 嗯嗯,你接着说。”
    苏云卿想,我还说个屁。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提醒顾时雨两点:一是杜主任其实很尊重他顾总。陆总一开始说,给顾总配个手机,让杜主任提报个两万元固定资产购置补充计划。杜主任觉得,就算是补充计划,等批复也得半个月二十天。他就直接找了集团计划处,跟他们说要先买后报计划;说通以后,杜主任又觉得白州市场的“微型大哥大”型号少,式样旧,专门请寒阳的朋友帮忙买了最新款式的手机给他顾总用……
    苏云卿说到这里,见顾时雨又不以为然想要插话,估计是说“那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应该做的”等等。如果是那样,苏云卿可就真想搧他个大嘴巴了。
    苏云卿没让他说出来,她自己也不想说那第二点了。她站起身往外走,说了句:“顾总你没事了吧。我去小刘那里,抓紧把你要的文件打出来,发下去。”
    走到门口了,她还是忍不住地朝顾时雨强调了一句:“刘盈的职称是办公室干事,她不是小工人。”


    ( 第 20章)申东阳听完一脸的不相信:“你夸张了吧,他一个副总,这素质哪能这么差。”
    今儿是礼拜四,按照隔了好几天的约定,苏云卿来找申东阳拿营业执照的副本。当然,那仅仅是个借口。申东阳昨天又重新邀请她,说他弄了个小玩意儿,挺好玩,请苏云卿有空来看看。
    苏云卿一见申东阳,就忘了他说的小玩意儿,光顾着给他报告隆庆公司这几天的新闻了,尤其是顾总搞整顿碰了大钉子的故事,讲起来特解气。
    苏云卿先说那个“早点名”。那都是些幼儿园的规矩,顾时雨竟然要搬到隆庆公司来用,岂不是闲的发慌没事找事。
    按照顾时雨签发的那个《白州隆庆公司关于加强作风纪律建设的若干规定》要求,公司机关每天早上七点半集中列队点名,所有人员必须参加。确实因工作原因或者生病住院缺勤的,要向办公室请假。结果第一天实施这个“政策”,场面就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院子里只站了四个人:副总经理顾时雨,办公室副主任苏云卿,值夜班的司机小纪,门卫老岳。老岳是站一边看热闹的,剩下的三人,连“队”都没法“列”。
    顾时雨当时就火了,质问苏云卿这是怎么回事。苏云卿看着那崭新的点名册解释说:陆总和乔总等四人去了致远公司;周总带业务科、经营科、安技科若干人去下属分公司检查工作;杜主任和劳资科的人去祥大宾馆陪集团来客等等。另外,刘盈送孩子上幼儿园请了假……
    顾时雨可算抓住了一个,他问:“刘盈昨天还来的挺早,今儿怎么就去送孩子?”
    苏云卿说:“帮她看孩子的是她婆婆,昨天回老家了。所以她不光早上送孩子,下午还要早走去接孩子。”
    顾时雨问:“他老公呢,他就不能接送?”
    苏云卿刚说了句“她老公比较忙”,顾时雨就打断了她:“忙是理由吗?你跟刘盈说,以后让她跟她老公分工,绝对不允许晚来还加上早走。否则扣工资扣奖金,跟她讲就是我说的!”
    苏云卿讲到这儿,申东阳就评论说:“反正你们这样‘自由主义’的公司,白州还真不多见。就是按我们公司的考勤规定,你们老顾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苏云卿说:“在我们这儿,他还就是没道理。你听我说啊,还没完呢,可好玩了。”
    顾时雨发完飙的当天中午,杨艳来请示他,说集团人事处的人要回寒阳,问顾时雨要不要去送一下。
    顾时雨先前听说来的只是个干事,觉得自己原来在集团还是副处长呢,没必要去送他。不过他到底多了个心眼,觉得那人要只是个干事,杨艳就不会还专门来问问他。结果杨艳一介绍,顾时雨才知道这位“周干事”的丈夫,是分局政治部副主任。他忙不迭地埋怨杨艳:你怎么不早说啊,真是的。去去去,我去送一下。
    于是顾时雨就随杨艳去祥大宾馆会了那周干事,又和杨艳以及劳资科的副科长陈豫一块儿,送那周干事去车站的站台。
    祥大宾馆就在白州站出站检票口外的马路边上。那出站口的栅栏门在没有到站车的情况下是关闭的,里面有个又高又胖的男客运员值班。他显然与杨艳很熟,还离好远呢他就把门打开,朝着杨艳打招呼。然后杨艳领头,后面是周干事,再后面是顾时雨、陈豫,一起往检票口的里面走。结果杨艳领周干事进去之后,陈豫朝那客运员笑笑,说声“当班呢大李子”,也进去了。而顾时雨却被拦住了。
    那大李子冲他冷冷地问:“你干嘛的?这儿不能进。”
    顾时雨忙说:“我隆庆公司的,跟他们一起送集团的领导。”
    大李子粗鲁地将顾时雨朝外一推,关上了栅栏门,然后才说:“你耳朵不好使啊,这里不能进。你走候车室里面的进站检票口。”
    顾时雨顿时放下脸来,很严肃地说:“我是隆庆公司的副总经理,才从寒阳调来的。”
    大李子竟然嗤之以鼻:“什么经理也不行。想上站台,从候车室走。”
    顾时雨很生气,掏出自己的证件给那个大李子,大李子不接也不看,直接转过身去不理他。
    顾时雨见状,就要从栅栏上面翻过去,大李子指着他吼道:“你敢,再胡闹我就叫警察了啊!”
    顾时雨气坏了,他想骂人,还想打人,瞅瞅那男客运员的个头,都没敢。万般无奈,他只好绕路跑到候车室,可还没等他找到进站的检票口呢,从临近站台的大玻璃窗上看到那列客车已经进站了。
    顾时雨随即找到客运值班员告状。值班员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看了顾时雨的铁路工作证,听了他的控诉,微微一笑,说:“顾副经理,我们的人是在执行规定。就跟你们公司一样,你不是规定女职工送孩子去幼儿园,上班晚一点都不行嘛。那么请你注意,你以后也要严格执行车站规定。我不管你是铁路哪个单位的,你上车下车,绝对不能提前进到站台,而且要走检票口和出站口。明白吗?”
    顾时雨有点明白了。他回到公司立即找到苏云卿,问刘盈是“什么来头”。苏云卿说她就是退休顶替进来的,没来头。见顾时雨真着急的样子,才不情愿地告诉他:刘盈的老公是白州站的王副站长。
    顾时雨当时是啥表情申东阳不知道,反正申东阳的表情是挺奇怪:“哎,你们那个刘盈看着很年轻嘛,她老公都当副站长了?”
    苏云卿说:“你啥眼神啊,刘盈都三十一了,比我大五岁呢。”
    申东阳这才知道苏云卿今年刚二十六。他就暗暗算了一下,然后私自悲叹:唉,差得有点太多了。
    苏云卿推他一把:“算出来没有?咱俩差多少?”
    被人一语点破,申东阳脸一红,故意装糊涂:“我原以为你也就是二十一二。你看看,我这眼神真的不咋地。”
    苏云卿却不依不饶:“差得多好啊,让我有安全感。然后咱俩一起吃饭啊,出去玩啊,别人也不会瞎猜瞎想什么的。”
    “对对对,”申东阳嘻嘻直笑:“那天我送你出去,我们的人问我,你侄女啊,长得真漂亮。哎我和你姑父谁大呀?”
    苏云卿使劲打了申东阳一掌:“坏吧你。我姑父都五十六了,你也得管他叫叔呢。”
    苏云卿忽然想起来了,问申东阳:“哎对了,你说叫我来看什么?啥玩意儿啊?”
    申东阳说:“朋友给我一个益智玩具。我这岁数了,玩也玩不了,你拿去帮我玩吧。”
    苏云卿不客气地说:“行,拿来吧。像你这智商以后也就玩个积木什么的。”
    申东阳打开抽屉,拿出一部崭新的诺基亚小手机,递给了苏云卿。
    苏云卿很有些吃惊。她拿过手机看了看。杜丰刚给顾时雨买了一部手机,一万八。这个比那个好像还要高档,那么说来,最少也要两万元。此时的两万元,不算“巨款”,也算“大款”。
    申东阳抢先说:“你得先听我解释解释——”申东阳解释了三点:其一,这手机是他一个朋友送的,朋友是在香港买的,比在境内买便宜的多;其二,他们邵总已经决定,给致远董事会的董事每人配一部手机,他是董事,也会配上;其三,他自己一个人,无亲无故,这部手机送无可送,放时间长了还能放坏了。
    苏云卿说:“明白了,你这是求我帮着你用一用,不然放坏了怪可惜。”
    “对对对。所以,就劳你费心帮帮忙。实在不好意思啊。”
    苏云卿歪头瞅他:“咱俩啥都不算,你一下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要吗?“
    申东阳认真点头:“我觉得会。不然我也不送啊。厚着脸皮给个不算啥的美女送东西,人家说个不稀的要,我这脸面不就栽大了。”
    苏云卿也点头,点的比他还认真:“好吧,申大哥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不过……”苏云卿看看申东阳,很快又说:“我平时不用,也不带它。因为我们公司,到现在为止,只有陆、周、顾加上杜丰四个人有手机,连乔琳都没有,所以我也就‘没有’。我放在宿舍里,你以后要打就晚上打,早上也行。别的时间你也打不通。”
    苏云卿起身告辞,嫣然一笑,甜甜地说了句:“谢你了,申哥。”
    申东阳顿觉自己掉进了蜜缸里——为苏云卿改的那个称呼“申哥”。他直乐到晚上睡觉,做梦都笑醒了好几次。


    (第21章)申东阳没想到,苏云卿第二天就给他打来了手机。当时是下午的三点半,申东阳正在他的办公室跟孙江东说安化路仓库工程的事情。
    按照致远老总邵宏渊的设想,由孙江东出任致庆公司的经理,副经理由隆庆方面安排。但这样的话,仓库主任老彭就没法安排了。
    老彭其实也不算老,还不到五十岁。但他的资格“惊人”。他在安化路仓库当主任已经当了十年,在此之前,他还在纺配厂当过三年的副厂长。纺机系统当年与他同级的干部,在市里当局长副局长的好几个。
    邵宏渊原想把他调到总公司的工会当副主任,但老彭不愿意去,老彭想当“致庆”的经理,起码也要当副经理。
    孙江东倒是很顾全大局。他对申东阳说:仓库的工程全面铺开以后,老彭如果不好好配合,我这个经理也不好当。他想干就让他干吧。
    申东阳不同意。申东阳在搞那个致远大厦的时候,跟老彭多次打过交道。深知就他那能力,连管那个闲置多年的仓库都管不好,更别说办公司搞经营了。他想了一个变通的办法,就是与隆庆公司协商,把经理让给他们,附带个小小的条件,将原定的一个副经理改成两个,两个副经理都由致远公司来出。
    至于将来由隆庆派出的经理会不会也是个二百五或者愣头青,不在申东阳考虑范围之内。他觉得不管隆庆派什么人来当致庆的经理,孙江东都能“收拾”了他,甚至都不用申东阳操心。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在隆庆派出经理之前,申东阳让孙江东抓紧去跟老彭商量,争取本月内腾空库房,下月初开始拆房子清理场地。
    就在这个时候,申东阳桌子上的电话机响了。
    电话是苏云卿打来的,她先问:“哎,你屋里有人吗?”
    孙江东听见了,笑着大声应道:“没人没人,小苏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申东阳也笑道:“胖子你赶紧滚,滚滚滚。”
    苏云卿也在电话里骂:“死胖子捣什么乱呢,下次去找他算账。”
    孙江东走后,申东阳先过去把门关好,回来才拿起话筒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现在上班时间,你偷着跑回宿舍打手机,肯定有急事呗。”
    “你还真是我申哥呢。跟你说啊,”苏云卿的声音变得十分紧张:“确实出事了,电话上没法说。你能不能马上来一趟啊?”
    申东阳也有点紧张:“没问题。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你这会儿别来,下班以后吧……也不行,别人还是会看见,还是等天黑以后。”
    “哎呀我的苏主任,你哪这么多顾虑啊。我马上过去,你放心,我会尽可能地隐身,然后见机行事。你只需要等在你的办公室就行了。”
    关上手机,苏云卿那紧张的心情平静了一大些。刚才申东阳让她放心,她也就真的放心了。这种信任从何而来,她还没想明白。
    后来苏云卿就去了办公室。五点之后,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半天空呢,隆庆的人们就开始下班往外走。单单这一点,就标志着顾时雨搞的那个抓纪律的“新政”已经彻底破产了。
    正好今天顾时雨不在家,他跟着集团下来的一个党务工作检查组,到函山分公司去了。
    申东阳是五点半到的。他特意去门卫室跟老岳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说找“苏主任”盖个章,这才上到了楼上。
    不料刚见面苏云卿就批了他一顿。苏云卿说:“你干嘛让老岳看见啊,你不会偷着摸着的,一下子就闪进大门上了楼。笨哪你!”
    申东阳很奇怪地直眨眼:“哎苏妹子,到底怎么了,这咋还草木皆兵呢?”
    苏云卿欲言又止,眨眨大眼睛弱弱地问申东阳:“申哥,你说这屋子里会不会有窃听器啊?”
    申东阳哭笑不得:“这你的办公室,你问我啊?”
    “我都给吓傻了。我跟你说,是这么回事……”
    申东阳还没听完,也惊呆了
    今天中午,苏云卿在位于二楼北头的“资料室”里面,意外发现了24万元的巨款!
    原来就在前几天,集团下文说,从下个季度开始,集团将对所属单位进行每季一次的综合考评。陆总批示办公室,提前准备好所需的资料。这个事儿杜丰交给了苏云卿。苏云卿对公司以前的情况不很了解,所以就到资料室查找有关的经营资料。
    隆庆公司的办公楼是个不很标准的H型。东头和西头分别向南向北各凸出了一块,二楼的这些凸出部分共有六间屋子。东头最北面的那间,就是资料室。
    资料室是二楼最大的一间屋子,有36个平米。里面除了十几个铁皮的大文件柜,还有三趟木质的架子。不过只有五个文件柜和两趟木架被占用,其他的地方暂时都是空的。
    苏云卿是在最里面的那个3号木架上发现问题的.那里存放的是2年多以前的业务单据,大多是服务协议书之类的东西。每项业务完成后,这些协议书就作废了。按照规定,这些作废的协议书要保存三年,期满后送造纸厂销毁。协议书全都装在硬纸制作的盒型大袋子里,袋子的正面和右侧面各贴有一个标签。标签上方注明“协议书封存袋”,下面依次是:封存单位、起讫时间、保存期限。这些袋子依次排列在木架上,右侧标签朝外,看起来一目了然。
    苏云卿在找完她需要的资料之后,还把其他所有的橱子和架子都查看了一遍。为的是了解这里都有什么资料,因为按照公司分工,这个资料室以后要由办公室来管理。
    苏云卿把那些资料袋都浏览一遍之后,正想转身走开,忽然就如鬼使神差一般,又转头朝最里面那个木架的最里面那个格子扫了一眼。她下意识地感觉到,那个格子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她再次走了过去,伸出手来,依次抚摸着那一个一个封存袋。她数了一下,标号18的这个格子,共有12个袋子,正好将整个格子塞满,再多一个也塞不进去了。其他那些格子,大多只有八九个袋子,每个格子都留了些余地,很明显是为了便于取放。
    不过但就外观来看,这也没什么不正常,可她为啥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呢?
    她再次挨个仔细看18格那些袋子,看到最里面的一个时,终于发现了问题。问题有两点:第一,这个袋子比起其他袋子,稍微有点厚,型状也有点微小的差别;第二,这个袋子标签上的字迹,与它旁边那些袋子略有不同,不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其实有一个问题就够了。苏云卿用力将那个袋子抽出来,贴近了再看,又发现了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要大一些:
    这个袋子标签上的字迹,比其他袋子上的字迹要新鲜得多。但它所标明的时间,是两年零十个月之前,与其他袋子标示的时间是同一个月。
    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时间,这18格的袋子,再过一个月多点,就到了该销毁的年限了。
    苏云卿立即打开了那个纸袋。那袋子与其他袋子一样,并未封口,它的构造与那种普通的纸质档案袋相同,所谓“封口”,就是一根细细的线绳缠绕在一个圆圆的硬纸片下面。
    纸袋里面是两个简易的软纸包装袋,打开后,现出了平铺的25捆钞票:24捆百元钞,还有一小捆50元钞,小捆是30张1500元。总数应该为241500元(苏云卿没有细数那24捆)!
    申东阳听的目瞪口呆。然后还有更惊悚的“背景资料”,苏云卿继续给他演绎: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儿了,具体点说是去年4月4号。
    连绵的春雨已经持续了三天,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厚重的云层完全遮没了日光,天地间的空气被紧紧压缩着,使人感到出气都不那么顺畅。无声的细雨不紧不慢地飘着,四野到处都是湿漉漉灰蒙蒙的一片。
    下午的三点五十五分,在函山通白州的山道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装有汽油的油罐车被一辆满载的大货车追尾,油罐车被顶入对面车道,与一辆正常行使的“江陵”客货双排车正面相撞,“江陵”被挤入油罐车的车头下,巨大的惯性使得油罐车碾压着“江陵”继续前行,撞在了路边的石崖上。
    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油罐车和身下的江陵双排全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二十分钟后,随着一阵阵尖利的啸叫声,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相继赶到,但面对那黑烟滚滚的大火,警车和救护车束手无策,消防车勉为其难地救了半天,大火总算在三个小时后被完全扑灭。
    事故造成油罐车司机和双排车上的三名乘员死亡。不过,对于死亡四人这一点,当时只是估计,因为在那大火造成的高温烧灼下,人的骨架都已经完全炭化了。
    双排车是函山农药厂的,但车上有个人,却是白州隆庆总公司业务科的业务员吕蒙。他是临时搭乘这辆车从函山回白州的。他携带了一个浅棕色的大纸袋,里面装着函山分公司需要解缴银行的一笔营业款,总数是301500元。从现场情况看,吕蒙已经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那三十万现金自然也就成了焦黑的粉末。


    (第22章)这个惨烈故事的详情,是苏云卿一周前才听说的。她当时除了感叹吕蒙的不幸之外,并没有太在意。但她万万都没有想到,仅仅七天之后,她就意外发现了那本该在一年多之前就化为灰烬的巨额现金。只不过,她发现的是241500元,比实际数字少了整整60000元。
    苏云卿之所以认定这笔浅就是那30万营业款,是因为她还知道“吕蒙携款”事件的前因后果。
    函山分公司平时的营业款并不多,平均起来一天也就是万儿八千的。一般情况下,这些营业款都会由公司出纳丰玲于下午下班前缴存到当地的银行去。这天情况有点特殊,或者说不是一点,而是两点特殊。第一点特殊是有个个体客户预交运费杂费服务费等,交的是现金,一下交了28万;第二点特殊是,因为连日下雨,函山公司开户的那家银行门外道路被淹塌方,临时停业了。这样丰玲就决定把钱直接缴存到白州的银行去,也就是不用函山的银行再转账,她直接把钱缴存入白州隆庆总公司的账户。
    从函山到白州有点远,走公路大约52公里。要平时丰玲这么干,就是有点傻了,不过这天还有第三个不很特殊的因素:那就是总公司的周副总带人来函山检查联营货场,下午要返回白州。他们来的是个七座的三峰面包,却只来了三个人。丰玲跟车去白州很方便。
    然后就是第四个自然因素:总公司来的人里有个业务科的业务员吕蒙,他跟丰玲是两口子。吕蒙是白州人,也就是说,丰玲的婆家是白州的。丰玲去白州可谓“公私兼顾”,顺便看看她婆婆公公。
    本来很简单很轻松很平常的一件事儿,却由于一个偶然的因素被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这天下午不到三点的时候,丰玲从幼儿园接回了三岁的小女儿,然后来到他们分公司的财务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了装钱的纸袋,就到分公司的办公室等着坐那个三峰面包车。这时吕蒙进来告诉她,周总去市里办点事儿,原定三点的出发时间要延迟了。
    丰玲有些着急。因为从这儿到白州,需要一个多小时。今儿天不好,三点出发的话,四点半左右能到白州,银行五点半下班,缴款完全来得及。如果再晚,那么到了白州赶上银行下班,这30万的巨款可就不好处理了。
    吕蒙说,不要紧。我刚才联系农药厂了,他们有车去白州货场,我让他们先把你送银行去。让小果果(他俩的女儿)跟我坐面包车。
    函山的很多单位都是分公司的关系客户。跟他们说一下,搭个便车是极简单的事儿。而且车上还有别的乘员,勉勉强强也能符合“大额缴款必须二人以上”的规定。于是丰玲同意了。
    也就是说,此时假如不出意外,那么遭遇车祸死的人就应该是丰玲,毁掉的就是她携带的那笔巨款。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意外”跑来找他们了。正在楼梯上跑来跑去玩耍的小果果一下摔倒,头磕在铁质栏杆下部的一个锐角上,鲜血直流。小女孩尖叫着哭起来。
    以下的事情简略点说,就是丰玲急三火四抱着孩子去了铁路卫生所,让吕蒙代替她坐农药厂的车先去白州银行缴款。而恰在此时,函山分公司的几个人,正在往面包车上装需要上交总公司的过期单据,一共八个大纸袋。这些纸袋,与丰玲临时找来装钱的纸袋完全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只能推测了:
    丰玲刚走,农药厂的车就来到了。于是吕蒙匆匆回到办公室,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袋就走。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桌子上还放着几个装有票据的袋子;同样,那些往面包车上装票据的人,也没人注意到办公桌上原来还有个装钱的袋子。应该就是在这个稍显混乱的时刻,吕蒙拿错了袋子。
    那个交通事故发生之后一个小时,总公司的三峰面包车拉着周总和业务科的牛科长回到了白州公司大院。还在车上的时候,周总的传呼机就收到了办公室主任杜丰发来的信息:“公司有要事速速速速回”,四个“速”,连发四遍。当时周总还没配手机,因此没法回电话,他只能预感到那“要事”不同寻常。所以到了办公楼前,他一边下车,一边吩咐司机大严:“你去通知陈元秀,让她把单据袋子搬上去”,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老牛也紧随着他去了陆总的办公室。然后他们听到了吕蒙出事的消息。
    陈元秀当时还是经管科的统计员,同时负责业务方面的档案资料管理。所以这些协议书的收存、保管、到期销毁等,也归她负责。陈元秀把面包车上的的袋子搬到了她的办公室,存放在一个装票据资料的橱子里。
    几个月之后,陈元秀调去商品部当副经理。此时公司已经建立了单独的资料室,便将陈元秀管理的档案资料,和一部分财务科、劳资科的旧档案,一并纳入了资料室。在未设专职档案员以前,由办公室的刘盈“暂时”负责管理。
    一系列极其复杂的问题由此诞生,其中主要的是两个:第一,陈元秀在收存那些协议书的时候,是否发现了那个装现金的袋子;然后第二,里面少的六万元钱是怎么回事。
    其实,引申出来的第三个问题更是关键:如果那钱是被人拿走,那么拿走钱的人是谁?
    对于苏云卿来说,还有比以上这些更重要,也更难决策的问题,或者说,那就是她急着要找申东阳的原因:现在,她该怎么办?
    申东阳紧皱眉头,大脑比最高速的电子计算机(这会儿最快的“微机”好像是386)转的还快。没一会儿,就梳理出了一堆的判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从目前情况看,那六万元现金肯定是被人拿走了,至于他为什么只拿了六万,那是另外一件事,现在的难题在于,隆庆公司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如果依次排列嫌疑人,那么陈元秀在先,其次是刘盈。
    为什么说所有人都有嫌疑呢,因为苏云卿说的很清楚,那资料室的钥匙,除了刘盈抽屉里有一把,另外的两把,都和其他很多钥匙一起,穿在一个铝合金的大钥匙环上。那钥匙环就天天挂在刘盈屋里的墙上;而刘盈那个屋子的钥匙,除了她以外,杜丰和苏云卿都有,另外还有一把,就挂在老岳的那个门卫室里!
    这是因为,刘盈的那间有着三张写字台、六个文件柜以及四通打字机和佳能复印机的大屋子,才是正儿八经的“总公司办公室”,区别于杜丰的那间“办公室主任室”和苏云卿的那间“办公室副主任室”。
    所以,那些复杂的情况现在没空去琢磨,也没法琢磨。当前最紧急的问题是:苏云卿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申东阳先问苏云卿是怎么想的。苏云卿说:最保险,也最息事宁人的办法,就是装不知道。再拖下去两个月,那批封存袋就该送造纸厂销毁了。这个过程中,没人发现那些钞票,跟废纸一块打成了纸浆最好——但这不大可能,因为造纸厂在打浆之前,肯定要拆封检查袋里容物的(怕万一混入坚硬的物品,损坏了碎纸机里的刀片)——或者那些钱被造纸厂的人发现,那时如果再觉察钱数不符,隆庆公司就有了更多的推脱余地。
    申东阳还没表态,苏云卿自己就说,那办法以前行,现在不行了。现在她是办公室副主任。假如在销毁期之前,那袋子钱被别人发现并报告了,她要负很大的责任,而且那责任一点不比杜丰小。因为陆总跟他们讲的很清楚:公司办公室的事务,杜丰主要负责“外联”,苏云卿分管的是“内勤”。
    申东阳点了点头,意思是认可苏云卿的分析。
    苏云卿就接着往下说:但是要上报,问题同样很复杂。这笔钱的来源,看来是不用查了,百分之百是吕蒙当时拿错了袋子。关键是现在少了六万,这要追查起来,可能就会造成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对公司的哪个人都不利,尤其是对陆总最为不利。也许能够得利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刚调来不到半个月的顾时雨。
    说到这里苏云卿直摇头:“就这事把我愁死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申东阳忙安慰她:“别急,也别愁。我有办法。”
    苏云卿苦笑:“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呀。跟你说,这就是个死结,怎么做都有不利的地方。你说我真倒霉,我哪来那么大的好奇心呀。而且去了资料室,我该找啥找啥,找完就走,我没事闲得在那里瞎翻什么呀?气死我了都。”苏云卿使劲地又砸桌子又跺脚,像个耍脾气的小姑娘。
    申东阳趁机拍拍她那滑腻如玉的肩膀:“别着急别着急。我告诉你啊,如果我对你们公司的情况一无所知,那我可能真的无能为力。就因为这些日子跟你们搞联营,我把你们什么总公司啊集团啊都闹清楚了……”
    “别废话啊你,”苏云卿朝申东阳胳膊上打了一拳,却打的轻飘飘的:“赶紧先说怎么办,我急的还没吃晚饭呢你知道吗?”说完她忽然警醒:“哎,你刚才拍我了是不是?申东阳你怎么还趁人之危呢,该打吧你!”苏云卿朝申东阳的胸前又打了一掌,这下子比刚才的那拳还要温柔。
    苏云卿虽然在“施暴”,但语调轻松了好多。因为申东阳那么一说,她就知道天晴了,云散了,她的申哥一定有好办法帮她化解眼前的僵局。
    申东阳被这一拳一掌打的舒服极了,不过他顾不上细细品味,他要先帮苏云卿解决了这个棘手的大难题。小美女急的都打开猴拳了,他很是心疼。
    于是他赶紧说:“对对对,对不起。那就罚这个趁人之危的坏蛋待会请你吃饭吧。你这个事儿,我觉得可以这么办……”
    申东阳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其实很复杂。他让苏云卿秘密地把今天的发现汇报给陆明远,然后请示陆明远如何处理。陆明远肯定拿不出好办法,倒有可能征求苏云卿的主意。然后苏云卿就如此这般,对他进行一番认真的忽悠……


    ( 第23章)苏云卿听完疑惑地问:“能行?你这不是把事儿越闹越大了吗?”
    申东阳说:“我这不是闹大,是‘闹高’。只有‘闹高’,然后才能以大化小,以小化无。而且,陆明远经过反复权衡,肯定会听从你的建议。要是别的事儿,他或许还要跟你们周总啊,乔总啊,还有杜主任什么的去商量,唯独此事不会。他怕‘扩散’。”
    “那,以后呢?”
    “如果陆明远处理得当,把事情限制在一个最小的范围内,以后拖个一年半载,无人想起也就烟消云散了。”
    苏云卿凝神想了一下,做出不屑的样子说:“你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这简直就是——没办法的办法。”
    申东阳说:“我觉得也是。那就不算数。我先请你吃饭。咱走吧。”
    苏云卿说:“我得先给陆总打个电话。他很可能这会儿就要听汇报。”
    “等一下”申东阳拦住了苏云卿,“还有个问题,他要问你是怎么发现的,你要先想好说辞。你可不能说是凭着‘灵异’感,或者第六感,要有个能摆上台面的理由。”
    苏云卿想了一下,问申东阳:“我就这样说行不,”她编的情节是:她接到了函山分公司的电话,请她帮着查一下2年前的一笔运输服务费,于是……”
    申东阳问明了那些“协议书”一般都是什么内容,又让苏云卿现找了一份过期的协议书给他看过,然后帮苏云卿修改完善了那个“发现”的过程。
    苏云卿由衷地叹道:“怪不得都说姜是老的辣。看人家申大叔这假话编的,简直滴水不漏。哎以后我给上面写报告写请示什么的,我还真得经常请教你呢。”
    “可以。不过现在一般都是有偿服务。”
    “请问大叔您要的是啥‘偿’呢?”苏云卿仰脸傻傻地问。
    “还用问,自己想去!”申东阳说完,赶紧把电话听筒递过去,挡住了苏云卿的张牙舞爪:“赶紧吧你,一会儿你们陆总又睡着了。”
    打通陆明远的手机后,听苏云卿说她有个急事,需要当面汇报一下。陆明远说他在外面,明天说行不行;苏云卿说最好今天晚上。陆明远就说,那我八点回公司。苏云卿说,事情比较敏感,我还是单独跟你汇报比较合适。陆明远停了一下说,那你来我家吧。八点以后,我等你。
    苏云卿放下电话,申东阳说:嗯,陆总这人不错。
    苏云卿问,哪里不错?申东阳说:哪儿哪儿都不错。
    苏云卿斜着眼睛瞅他:“哎申大哥,你还想不想拍我了?”
    申东阳带着恐惧的神色连连摇头。
    苏云卿使劲一掌打在申东阳宽厚的脊背上,咬着小牙叫道:“那我拍你,我让你再坏!”
    申东阳满脸的幸福和陶醉,连声说:“谢谢,谢谢,没想到你还会按摩呢,再来一下。”
    苏云卿忍不住地笑,朝他娇嗔地说:“美的你!”
    看看与陆总“约会”的时间还早,苏云卿锁上门,和申东阳下楼去吃饭。申东阳提醒她,带上那个大钥匙环。苏云卿稍稍一怔,马上就明白了申东阳的意思。
    他俩走到公司大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顾时雨。
    苏云卿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鱼骨头,你啥时回来不行,咋就赶得这么巧。
    骂归骂,她还是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给那两个互不认识的人做了介绍。
    申东阳知道顾时雨,可并没见过他。听着苏云卿以前的形容,应该是个瘦了吧唧,笨瓜裂枣,歪鼻子斜眼的“混子”模样。可实际上,顾时雨非但不老不丑不混,而且还算比较的“年轻漂亮”。他是四方脸型,眉毛细长,鼻子高挺,眼睛很大,面色白净,看上去有点女人气。
    顾时雨却没看好申东阳。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听周处他们说起过“申主任”。意思是,这人非常精明,谈吐不凡,而且极有经营手段,是致远老总邵宏渊的左膀右臂。可今天一见,这人黑不拉几外加老气横秋,长得也很别扭,脸上还有一道伤疤。那模样一点不像搞公司搞经营的,像个……半拉子黑社会。为什么叫“半拉子”呢?顾时雨认为黑社会的人都高大魁梧虎背熊腰的,申东阳就是个子高点,身体壮实点,但体型“不达标”。
    两人热情地握手寒暄。离得近了之后,顾时雨忽然心里一动,模模糊糊地感觉此人有点面熟,他皱起眉头问:“申主任,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申东阳的脑子里,却对此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笑笑说:“我记性不大好。也许,在街上什么地方碰到过?”
    顾时雨一边应付一边继续使劲想,这个申东阳他好像真的见过。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且就算见过,似乎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但不管见过没见过,顾时雨现在对此人印象极差。原因有点匪夷所思:跟他告辞之后,这个申东阳竟然和苏云卿一起,有说有笑地朝外面大街上溜达去了。
    顾时雨一边往办公楼里走,一边生气地想:凭什么?这个又黑又丑的家伙,竟然勾搭上了我公司,不对,我们隆庆集团的头号大美人。经过我同意了吗!
    也就是在这一刻,顾时雨突发奇想:他长那赖样都“无私无畏”地敢去勾引苏云卿,那我这样貌比潘安的成功人士,为什么不能把这个“头号美女”找来当老婆呢?
    回到宿舍,顾时雨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一边慢慢品着,一边琢磨起苏云卿来。
    他有个疑问一直没解开。
    那就是,苏云卿确确实实长得很漂亮,像白州这样的小城市,你在大街上转上一整天,也见不到个比她长得还好看的女人;顾时雨刚开始那会儿也愿意看她,然后放任自己那些乌七八糟的幻想缠绕在她娇美的躯体上,觉得很是享受。不过他为什么就从没想到去“喜欢”苏云卿呢?
    好像,他是不大敢。
    对了,苏云卿就像一朵长满刺的玫瑰,极妍极美,但你不敢去摘,怕她身上那些刺。就算并没有被扎过,却也不敢轻易去试。这有点奇怪了吧。
    问题是,你并没有去尝试,你怎么能认定那刺肯定能扎到你呢?
    况且还有个因素,就是苏云卿可能还不摸他顾时雨的底细。他是集团的简总直接派下来的。陆明远身体不好,领导这么大的一个经营单位应该比较吃力,上面极有可能把陆明远调去集团机关,安排个处长一类的职务,那比较舒服。接下来,顺理成章,他顾时雨就会晋升总经理。当然,他前面还有个周处,不过周处比他大将近十岁,而且在集团也没什么后台,不具备与他竞争的优势。苏云卿要是明白了公司的这个局面,那对他的态度可能就会大不相同了。
    顾时雨越想越觉得,在给苏云卿透点风声的前提下,此事可以一试。当然了,真要想去追苏云卿,他就不能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展示给她,他得变变风格。就算有些时候自己委屈点,也得改。道理很简单,鱼钩为什么一定得是弯的,因为太直了钓不到鱼。要想钓个“美女”玩玩,也是一样的道理。
    想着想着,顾时雨自己笑了,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忽然觉得,他们家乡那个破酒厂生产的这种破红酒,似乎还有点真味道。

    顾时雨在想苏云卿的时候,苏云卿正在说顾时雨,是跟申东阳在说。申东阳是开车来的,不过他没把车开进隆庆公司的院子,而是停在了联运大酒店的门前广场上。吃完饭之后,他开车送苏云卿去陆明远家。
    在车里,他问起了顾时雨。
    苏云卿告诉他,顾时雨也是部队转业的,他那部队好像是在广西。顾时雨转业前是个连级干部,到集团以后,一直在职工培训学校管后勤,后来当了副校长,再后来升任集团职教处副处长。集团的副处长,大致相当于下面这些总公司的副职。按照当时下派的情况,以及他来了之后老是“发飙”这一点估计,他应该很快升任总支书记,跟陆明远配对。
    “不过,”苏云卿又说:“他的美梦十有八九要落空。前几天他瞎整顿,弄的公司里怨声载道;而且这人还狂妄自大,来了没多久,惹了好多人。上头就真想马上提拔他,公司推荐和民意测验这两关他也过不去。”
    后来,苏云卿就去了陆明远的家。尽管苏云卿再三说,让申东阳回去,等跟陆明远谈完了,她打出租车回单位;申东阳也答应得好好的,并且当着苏云卿的面把车开走了。可当苏云卿从陆明远家楼上下来的时候,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申东阳就等在外面,而且绝对不是在楼下陆明远视线可及之处,而应该是在小区门外的街角拐弯那里。
    结果一切如她所想,一点都不差。
    在回公司的车上,苏云卿沉默了一会儿。申东阳便也不吭声。然后,苏云卿的思虑成熟了,转头认真地看了申东阳一眼;申东阳也转头望向苏云卿,还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
    苏云卿用手把申东阳的脑袋扳正,先说:“好好开车。”又问:“你想什么呢?”
    申东阳说:“想你想的事情。”
    苏云卿又问:“我在想什么?”
    申东阳说:“你在想,‘谋定而后动’。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苏云卿笑着推他一下:“拉倒吧你,你会读心术啊?”
    申东阳点头,笑而不语。苏云卿就说:“礼拜天,我想去井山。”
    申东阳马上说:“我也想。”
    苏云卿得意地叫:“哈哈,还读心术呢,你读错了吧。我想去的地方,不是那个风景区井山。我想去江湾市的井山镇。”
    申东阳就说:“反正你想去的地方我就想去。不管是哪里,不管那儿都有什么。”
    苏云卿扭头瞅他:“申大哥的这话,好像带着一点点抒情的意味。”
    申东阳说:“此处无晴胜有晴。晴天的晴啊。”
    苏云卿朝他嫣然一笑,把身子靠向申东阳,伸出左手,挽住了他的右臂。
    申东阳很严肃地说:“别趁人之危啊,我在开车呢。”
    苏云卿却更紧地挽住了他,还嘻嘻笑着故意伸手摸他的脸。


    ( 第24章)陆明远站在十五楼的阳台上,看着苏云卿那婀娜的身影在小区门口消失之后,转身回到了书房。他拉开西墙上的镜框,露出了那特制的“佛龛”。
    然后,他将里面的香炉取出,放在下面的半橱上,插上三支檀香。这才从半橱的夹层中拿出了陈元秀的彩色照片,端端正正地摆到了香炉的后面。
    照片上的陈元秀依旧年轻俏丽。清凌凌的披肩发,细溜溜的柳叶眉,水汪汪的弯月目,红润润的小樱唇,如同刚出水的荷花般娇艳。
    陆明远凝视片刻,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檀香。
    然后他退了几步,跪倒在地板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元秀啊,求求你在那边好好保佑我,多多帮帮我。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我很难,求你帮我把这倒霉的24万处理好,千万别让简总对我有什么坏印象,这事儿它就是天灾,真的不怪我。”磕了几个头又继续念叨:“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没钱用了你就吱声啊。”
    念完之后,他从柜里取出一个金属茶盘,再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看也不看就用打火机点着,看着彩色的火苗在茶盘中跳动,直到那几张人民币化成灰烬。
    照片上的陈元秀无动于衷地微笑着。
    就是这种娇媚的微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缠绕在陆明远越来越多的噩梦之中。
    去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
    陆明远正在参加一个朋友的婚宴,杜丰将电话打到了那朋友的家里,说税务局袁胖子在联运大厦的餐厅吃饭时,“借酒调戏”陈元秀,结果让陈元秀打了他一个嘴巴。袁胖子火了,骂骂咧咧甩手就要走,怎么劝也不听。
    所谓“袁胖子”,就是税务局的科长袁光庭。陆明远一听很着急,说怎么闹到这一步了,周副总呢?不是他陪老袁吃饭的吗?
    杜丰说周副总喝多了,长眠不起。你看怎么办啊陆总?
    陆明远赶紧跟朋友告罪,急急忙忙赶到了联运大厦。
    袁科长是到隆庆公司进行税务检查的。公司前两年“合理避税”的操作上有点漏洞,被查出来了。不过老袁跟陆明远很熟,当时表态说,问题不大,到时候我给你们想办法。
    见老袁有这样的表示,陆明远也就放心了,所以今晚他才会有些“失礼”地只让老周陪他吃饭,自己去参加朋友的婚宴了。
    当时陪老袁和他的助手小王一起吃饭的,还有乔琳、杜丰、陈豫,以及临时到财务科帮忙的陈元秀。老袁很能喝,周副总和陈豫又是两个酒鬼,于是这顿饭从五点半一直喝到八点还没尽兴。这时袁胖子又要唱歌,而且非要跟陈元秀“对唱”,唱了一个又一个。其他的人听够了,陈豫溜出去抽烟,周副总在椅子上打盹,杜丰、乔琳与那个小王闲聊天。就在这时,猛听陈元秀叫了一声“干什么你,流氓!”,然后就是“啪”的一声,陈元秀打了袁光庭一个耳光, 然后捂着嘴跑了出去。
    袁光庭手持“麦克”呆在那里,窘得满脸通红,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他恼羞成怒,不顾杜丰和乔琳的再三解释赔礼,带着那小王扬长而去。
    由于人们都没注意那两个唱歌的人,因此只能猜想是袁光庭非礼了陈元秀。至于到底怎么“非礼”的,当事人不说,谁也没好意思问。
    得知事情的原委,陆明远很生气,先把袁胖子骂了一顿,然后问乔琳,如果真撕破脸了,姓袁的会不会在“避税”问题上找麻烦。
    乔琳当时还是财务科长。她也生气,是生陈元秀的气。她跟陆明远说:不光是找麻烦的事儿,是大麻烦。陈元秀也是,你不愿意跟他唱了,你走就是,我们再给袁胖子找别人。她这好,红颜一怒不要紧,公司得承担多大的损失。袁胖子要是发邪,罗织咱们偷税漏税,那咱们还涉嫌犯罪呢!
    叫乔琳一吓唬,陆明远也紧张起来。赶紧召集周处、杜丰等人,加上乔琳,回到公司开会想办法。
    乔琳说,只能先让陈元秀给袁胖子道个歉,然后多花点钱,把袁胖子的猪嘴堵上再说。
    杜丰反对。他说:袁胖子借酒耍流氓,都该报警拘留他。他有错在先,我弄个人再去吓唬他一下,让他知难而退,不敢找咱们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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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07-12 16: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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