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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18页]

作者:易水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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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下面再发个“番外”吧。
    第39章 永远的不解之谜

    1

    初一的一整天,我都在看那第二本《歧路》。这是一本与前部风格不尽相同的书稿,而且人物众多、事件繁杂,情节也很奇特。尽管纪思远跟我强调,说这书的绝大部分都是虚构的,但我在认真研读中发现,里面的很多“虚构”中,掩藏了不少的“真实”,而且掩藏的比前部更加巧妙。我一条一条地辨析着,准备拿去跟纪思远“求证”。当然这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我是在自我测验,测验我的“推理能力”这些年有没有下降。
    初二的上午,我带着那本书稿去单位值班。假日的办公大楼内,静谧无声,不见一个人影,正是品茗读书的好环境。我泡上一壶“大红袍”,仰在沙发上,打开了那本书。
    那本书我已经看了一小半,看着看着,我有点找不到北了。因为那书的“女一号”是最先出场的,而且前面的部分,好多事件是以她为主线的,也就是让她“喧宾夺主”了。虽然纪思远再三强调那人的原型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但我还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不过情节继续往下发展,我才觉出了不对头。那人应该真的跟我没关系,她应该是个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另外一个人,一个跟纪思远有过某种密切关系的女人。纪思远选她(或者是“设计出她)来当歧路下部的主人公,也不避讳把她展示给我,似乎是另有深意。
    于是我再次翻看了开头的那三章。
    《更与谁人说》番外篇之二:
    (第1章)苏云卿怎么都想不到,她刚调来新单位,还没正式上班呢,就接连遭遇了两个“灵异事件”。这两个事件的间隔还不到两个小时。
    苏云卿是从地处海滨的寒阳调到白州来的。隆庆集团的总部在寒阳,白州的这个“隆庆运输服务总公司”是它的下属单位。按说应该是“人往高处走”,可苏云卿却反其道而行之,她是自愿从寒阳“下调”到白州隆庆公司的。
    当然这里自有原因,暂且不说;而且苏云卿从中午报到,到晚上吃过“接风宴”这段时间杂七杂八的事情也暂且不说,先说那两个“灵异事件”。
    第一个“灵异”发生在晚上8点多一点,地点就是公司的单身宿舍楼,再准确点是三楼的东头那个盥洗室的外面。
    三楼住的都是公司的女职工。据说原来住的人不少,可现在不多了。楼道北面的几个房间都空着,南面的四个房间被占了三个:305是公司总经理助理乔琳,306是财务科的小孙,307是办公室打字员刘盈。苏云卿住的是308。
    隆庆公司机关在苏云卿来之前没有“单身”女职工。那三个人不光都结了婚,而且在本市都有房子。她们占着公司的单身宿舍,只是为了“午休”,因为隆庆公司的机关宿舍闲的太多,不占的话,只能浪费。据说浪费是“犯罪”,因为伟人有言: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要知道,苏云卿在寒阳住的可是三人间的集体宿舍。这就是苏云卿要“下调”白州的几个原因之一:白州公司的“住房福利”,要比集团总部好得多。
    乔琳和刘盈正帮着苏云卿收拾宿舍,她的科长杨艳就找来了,说是晚上要给苏云卿“接风洗尘”,地点就在公司院外街上的联运大酒店。
    吃饭的时候,公司副总周处也去了。周处今年五十出头,矮墩墩胖乎乎的看上去像个弥勒佛。他长得好,性格也好,极热情也极随和。当“小兵”的刘盈都敢随便跟他开玩笑,不叫周总,而叫他的外号。他的外号叫“处座”。
    这顿晚苏云卿吃的很舒坦也很开心。吃完饭那些人各回各家,苏云卿一个人哼着歌儿回到了公司。
    公司院子里空空荡荡,十分静谧。三层的办公楼里漆黑一片,只有楼门口的两个壁灯亮着。宿舍楼在南墙根,紧靠着汽车库。办公楼与宿舍楼之间,有一片林地,两方花圃。时值初夏,花圃里面五彩缤纷,香气袭人。
    汽车库的旁边有两间平房,其中一间是司机值班室,里面亮着灯却没人。今晚应该是司机小庄值夜班。苏云卿下午见过他,他还曾主动地帮着苏云卿把行李扛上了三楼。
    三楼因为是“女生宿舍”,所以在楼梯口那儿还安有一个栅栏门,从里外都可以锁闭。住三楼的每人一把钥匙。
    感谢各位朋友的关注。继续……
    这晚的头一个灵异事件,就发生在苏云卿去盥洗室冲澡的时候。
    盥洗室紧靠楼梯,里面安了一个电热水器。苏云卿调好水温,正要脱衣服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响。她吓了一跳,赶紧关上莲蓬头,侧耳到墙边再听,却又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苏云卿想想还是不放心,就打开插销,出门探望。
    走廊上和楼梯间都亮着灯,苏云卿透过栅栏门朝下面的楼梯上看看,那里空空荡荡。苏云卿自己笑自己:“神经过敏”。她正要回身进去,却一下看到靠着盥洗室的楼梯墙上,镶有一个蓝色的铁盒子。从外面连接的电线来看,似乎是个电话的分线盒。电线的上部已经截断,说明这个盒子已经废弃。苏云卿赶紧回到盥洗室,找到跟外面盒子对应的地方,发现那儿有一个凹槽,应该原来是插座之类的东西,后来拆掉了。那凹槽正好对着莲蓬头的下方。苏云卿想了想,就把莲蓬头开大,让水哗哗地喷涌着,然后她就紧贴那面墙,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几分钟后,她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声音就出在那个凹槽里。苏云卿明白了。她立即抄起自己的塑料拖鞋,朝那个凹槽狠狠一击,“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楼梯上“咕咚”作响,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了。
    苏云卿冲出盥洗室的门,却看到楼梯间的电灯灭了,栅栏门外一片漆黑。
    她这才明白,楼梯上的灯应该有两个开关,上面下面各有一个。因为只有这样,那个想偷窥的人才能在“作案”时关上楼梯间的电灯。
    她立即就想到了那个色迷迷的司机小庄。
    苏云卿回公司时,小庄屋里没人,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他上厕所去了,二个他在门卫室看电视。照时间推算,他在门卫老岳那里看电视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在门卫室里面,能透过门窗玻璃看到苏云卿回来。他会想:今儿天比较热,苏云卿回到宿舍该先干什么呢……
    于是苏云卿起身下了楼梯。
    此时的小庄——庄嘉仁,正满脸丧气地在灯下检查他的右小腿。那里被楼梯磕了一道血印子,他用卫生纸擦拭着,疼得直抽冷气。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敲门。小庄不耐烦地问:“谁啊?”却没人答应。他只好起身去开门,但奇怪的是,门外没人,只有轻微的暖风吹过杨树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庄骂了一句,转身去继续处理他的伤口。不料他刚坐下,那门又被敲响了。小庄再问:“谁啊到底,进来!”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门外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小庄慢慢走向房门,侧耳倾听。突然,他的脸色一下 变得煞白——只见门旁边的窗户玻璃上,慢慢升起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就象日本特产的女鬼贞子一样,黑瀑般的长发间隙中,露出两只光剩下眼白的大眼睛。
    小庄目瞪口呆地朝后退去,身子撞倒了一把椅子,吓得他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嘿嘿嘿嘿……”外面的女鬼笑了起来,然后门被推开了……
    ……
    苏云卿下楼梯直到小庄被女鬼吓晕的情节,是苏云卿的想象。实际上她没真的下楼去,况且她现在也不能确定想偷窥的人一定是小庄,尽管是他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下午小庄走了之后,刘盈曾提醒她小心点,说这个小庄长了一双色眼,见了美女就拔不动腿。
    要换成别人,这会儿肯定是又气又恨又恼火,满心琢磨着怎么揪出小色魔,让他在公司名声扫地,无颜为人。但苏云卿不是“别人”,她根本就没生气。她只是暗暗思索了十秒钟,然后堵上那个窟窿继续洗澡,洗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才穿好衣服回了宿舍。
    苏云卿不是不会生气,而是因为前段时间她生的气太多,太大,估计都能充满一个能载人的特大气球。
    后来苏云卿觉悟了,因为生气对身体不好,而且光生气也毫无用处。于是她就想了一些奇方妙法来疏导自己,结果发现很有效。申请调离寒阳,就是方法之一。
    苏云卿讨厌寒阳,有好几个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让小林给气坏了。
    小林是苏云卿的前男友,原集团生活服务公司的团委干事。他俩谈恋爱谈了半年,小林却忽然让一个叫罗娟的小白领给抢走了。苏云卿没想到,她的同事们也没想到,甚至小林自己都没想到。
    小林长得挺帅,而罗娟的相貌一般化。别说比美女苏云卿了,就跟集团机关的其他小女生比,也在六十分以下。某天,罗娟在集团大楼里偶遇小林,一下就被小帅哥迷上了。然后就追呀追呀,还真就“追上”了。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爸爸是集团“领导”。准确点说,仅仅是领导之一,他爸是隆庆集团的党委副书记。
    这一类的俗套子很多,前后过程也挺复杂,化繁为简的结果是:小林在认识罗娟一个月后,向苏云卿提出分手;然后他在苏云卿离开寒阳的前一周,从下级单位生活服务公司,调入集团党委办公室“助勤”。
    小林跟苏云卿“拜拜”之前,去找苏云卿,提了好多不是“理由”的“理由”,苏云卿还没听完就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脑袋上。本来应该打耳光的,苏云卿嫌他那张脸“太恶心”。
    小林挨了打并没生气,他就是有点害怕。怕苏云卿会跟他拼命。因为苏云卿随后骂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混蛋,我真想先掐死你!再砸烂你!再活埋了你!”
    苏云卿当然不至于那么“残忍”,但随手拿个什么物件敲破他脑袋的事情还是能干出来的,因此小林以后就老是躲着她。
    苏云卿并没有采取什么暴力手段。她原本就喜欢侦探小说和犯罪小说,从此便益加用功地钻研,从中总结出了很多谋杀方案。她把这些方案全都应用于小林身上,一共实施了36次堪称完美的“谋杀”。
    当然,苏云卿谋杀小林是在她的日记本上进行的。那都是别人写过,或者罪犯实际上应用过的手段。有的很残忍,挺解气,有的不怎么样,或者说手段很不高明,留下的痕迹、破绽太多。还有就是,所有这些谋杀,最后都被警方或者波罗、亨特、柯南一类的神探侦破,真正完美的谋杀几乎没有。
    苏云卿其实没那么残忍,她谋杀小林就是为了出气。在将小林“杀死”了36次之后,她感觉有点累,于是将那负心人置诸脑后,并很坚决地申请调到了白州。
    来白州大半天了,整体感觉还真的不错。公司的领导如陆总、周副总、乔助理,她的科长杨艳,同事刘盈等等,看起来人都挺好的;公司的办公环境、生活条件、福利待遇等等,都比在寒阳强得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刚才遇到的那“灵异事件”了吧。
    让苏云卿没想到的是,很快,她就遇到了第二个更加灵异甚至带点惊悚气息的事件——如果那事儿能叫“事件”的话。
    ( 第2章)回到宿舍,看时间还早,苏云卿就拖过箱子收拾里面的东西。她把衣服什么的放进衣柜,一些小的物件准备放到写字台里面去。
    她的宿舍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橱,还有一个旧写字台。
    写字台是办公室倒下来的,式样有点老,但很实用。中间有一个大抽屉,右边从上往下并列三个抽屉,左边是个橱斗。里面还残存一些杂物和书报杂志。那应该都是陈元秀留下来的。
    今年刚满24岁的陈元秀,原是隆庆公司下属的商品部副经理。一个多月前,她在晚上外出时遭遇抢劫,反抗中被“劫匪“杀害。这件事苏云卿在集团听说过,但没想到她在公司机关里还占着一间宿舍。乔琳给她解释说,小陈原是公司经管科统计员,去年年底才调到商品部去的。商品部给了她一套宿舍,她早就该把这边的房子腾出来。可她一直到死都不吭声,也没人敢催她。言外之意,相当的“不屑”。
    苏云卿不知“乔总”跟那个小统计员是否有矛盾,反正听那口风,极像是有宿怨的样子。而且她的用词很“微妙”:“没人敢催她”。那商品部是公司下属单位,一个副经理比乔琳这个总经理助理都低得多,怎么倒个宿舍还没人敢说呢?
    乔琳对陈元秀稍显“刻薄”,但对苏云卿很不错。她跟苏云卿说,朝阳的空房子就剩小陈这一间。要不这样,我反正不大在这儿住,我可以搬到北面,你住我的305。
    苏云卿忙说,谢谢你乔总。不用的。我就住陈元秀这间好了。我不忌讳,她又不是死在那屋子里。
    苏云卿虽是“女生”,却从小就胆大,而且还属于“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比如,对于陈元秀的遗物,别人肯定避之不及。苏云卿却不,她还挺感兴趣。在处理那些“遗物”之前,她还要翻检一番。
    中间的抽屉里有几张报纸,是一个多月前的《白州晚报》,日期相连,从4月21到26日。苏云卿稍稍浏览了一下,发现各期都有一段连载小说,题目叫“一个二奶的末路疯狂”。估计陈元秀拿来报纸就是为了阅读或者“收集”那篇小说的。她如果真的是在关注“二奶”的下场,那这个事儿就挺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苏云卿自己觉得好笑。管她关注的是什么呢,人都没了,她关注过什么也就毫无意义。
    不过苏云卿还是把那些报纸留了下来,为的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抽屉里还有几本杂志,有《寒阳文学》、《时尚论坛》等等。苏云卿翻了翻之后,把这些都丢进了垃圾桶。
    下面的抽屉里是一些纸张,其中有几张写的是“安全警示教育观后感”,署名是陈元秀。
    陈元秀的字写得相当漂亮,字体特点兼具了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刚韧,让苏云卿爱不释手。她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呢。她本来对自己的“书法”挺骄傲,可是看到陈元秀的字以后,她一下子丧失了自信。
    苏云卿把这“观后感”挑了出来,留待以后研究临摹。
    那是死人留下的东西,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忌讳”这两个字。
    旁边的一个抽屉有些皮筋、绳圈、药瓶、铅笔之类的零碎,集中放在一个纸盒子里。苏云卿把里面的东西连同纸盒子一起倒掉,然后铺上白纸,将自己的东西放了进去。
    收拾了抽屉之后,苏云卿又开始收拾那个橱斗。橱斗里面有薄薄的一叠信纸,还有一个只剩了一半而且没有了封面的笔记本。
    苏云卿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然后就起身想把垃圾桶送回北墙根。
    从写字台旁边到北墙根,不过四五米的距离,可苏云卿先是被橱斗门碰了手,然后右脚又踢到了床腿上。放下垃圾桶往回走时,那垃圾桶竟然自己翻倒了。
    苏云卿悚然心惊,她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怪异。
    她并不害怕,她还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站在那里呆立片刻,回身打开垃圾桶,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拣出了那个笔记本。
    她坐到椅子上,凑近台灯,仔细观察那本子。
    这是一种很普通的软面笔记本。封面和前面写着字的部分都撕掉了,剩下的全都是空白页。苏云卿将那白纸移进台灯,发现那上面散落着几处微小的黑点。再贴近仔细看,原来那是在书写前一页的时候,因为用力较大渗出的墨迹。既然这么使劲,那么这页面上就该有痕迹。果然,她很快发现了很多略微凹陷的小线条。她把台灯调到最亮,最终连辨认带猜测,觉察出上页纸上写的应该是:“你这不就是杀人凶手嘛!你也太残忍了吧!”
    苏云卿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陈元秀在临死之前已经知道了谁要杀她?而且还知道那杀人的手段很“残忍”?不对呀,这在逻辑上讲不通。
    另外一个可能是:陈元秀发现了某人是杀人凶手,她想要告发他,那人狗急跳墙,就把陈元秀杀了。
    也不对,按照乔琳所说,陈元秀是偶然死于劫匪之手的。
    也许那“劫匪”就是陈元秀所说的“残忍”的凶手呢?也许陈元秀不是死于“偶然”的抢劫,而是死于“必然”的谋杀呢!
    想了半天一转念,苏云卿骂了自己一句:走火入魔,神经病!
    这算哪门子“推理”啊,也许这句话是陈元秀写着玩的,或者就是她看了那“二奶的疯狂末路”之后的观后感呢!
    而且,“你这不就是杀人凶手嘛”这句话还有语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就是”的意思,带着点“应该就是”,但也没有绝对肯定的意思。
    还有,这也不一定是陈元秀写的,因为从那微弱的纸痕上是很难看出笔迹的。
    刚轻松一下,再深入一想,苏云卿忽然又紧张起来。
    不对,笔记本是在陈元秀的写字台里面,应该就是她写的。这笔记本的纸较厚,能透过这么厚的纸在下面留下痕迹,说明陈元秀写的时候用了很大的气力,也许她写的时候很气愤,这就不像是写着玩。假如她写的时候是认真的,是不是能说明陈元秀之死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云卿想,她可以探讨一下这件事,看看“陈元秀之死”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苏云卿刚刚失恋,她的心里比较郁闷。
    苏云卿刚到一个新的单位人生地不熟,情绪上难免有些惆怅。
    所以她需要找些事情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兴奋起来,尽快适应新的生活。
    如果是别人,自然会想出别的办法。但是苏云卿和那些“别人”不一样,苏云卿忽然就对一个多月前的那场血案发生了兴趣。
    苏云卿不光胆子大,她还喜好冒险,而且从小就缺乏恐惧感,她喜欢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刺激!
    她就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问题是不是足够刺激。
    第3章

    下了半夜的小雨在黎明时分停了。天亮之后不久,经过雨水沖刷的太阳冲出了渐渐稀薄的云层,将明亮艳丽的光芒投射到大地上。随着早晨那层依稀的薄雾很快散去,气温迅速升高,初夏的热浪便很快笼罩了隆庆公司的大院。
    上午九点,一辆皇冠轿车驶到了办公楼前。下来的是致远实业总公司的总经理邵宏渊和基建办公室主任申东阳。申东阳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看眼前那幢陈旧的办公楼,他问邵宏渊:“这家人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也不盖个新楼。”
    邵宏渊说:“别看房子旧,质量相当好。这还是三四十年代日本人盖的,你瞅那楼基。”邵宏渊指点着那些大方的花岗岩。
    他又问申东阳:“东阳你估计一下,他们这个办公楼,加上西面的平房,东面那三层楼,再加这么个大院,还有那些汽车,这公司机关该有多少人?”
    申东阳猜道:“一百来人?反正不会超过二百人。”
    邵宏渊笑道:“老土了吧?告诉你,算上司机门卫,他们总公司机关一共31个人!”
    申东阳着实有些吃惊。三十来人占着这么大的地方,这办公条件,在白州不说独一无二,反正也找不出几家来。
    这时从门厅里迎出三个人,热情地招呼“邵总”。为首的是隆庆公司总经理陆明远,还有副总周处,办公室副主任陈豫。
    邵宏渊跟他们握手,然后介绍了申东阳,再给申东阳介绍“陆总”、“周总”和“陈主任”。两个老总对照鲜明,那邵总面色黝黑体态宽厚,而陆总却脸色萎黄,十分瘦弱。他俩都是四十来岁,反而那个“官”最小的陈主任却岁数最大,他是个干巴精瘦的小老头。
    进到二楼的接待室落座,临时充当服务员的刘盈依次给客人们倒上茶水。不过这位穿着时尚短旗袍的服务员不够敬业,倒完水她就踩着那双水晶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
    邵宏渊和申东阳今天专程来隆庆公司,是想要修改一下安化路联营项目的协议。
    这个项目是双方在一个月前商定的。致远公司在安化路地段有一处仓库,闲置多年,想要开发利用却又资金短缺。而隆庆公司有钱无地,于是决定由隆庆出钱,与致远共同改造那一片库区,开设、经营一处纺织品批发市场。
    本来双方都议的差不多了,准备下周就签署联营协议,然后组建机构进行前期筹备。但邵宏渊这次提出了两个修改意见。
    邵宏渊只是提了个轮廓,具体内容是申东阳向致远方面介绍的。
    这两个意见比较复杂,简化之后是这样的:
    其一,甲方(就是致远公司)无偿提供库区西北角的一块场地,给乙方(隆庆公司)的下属单位“运贸经营部”作为新建经营场所使用;其二,双方的联营公司成立后,由甲方出任经理;所需全部员工,优先录用甲方的富余人员。
    再简单点说,就是致远用“地权”换“用人权”。反正甲方有的是地,更有的是人。
    隆庆公司的运贸经营部就在安化路上,正好夹在致远大厦和那仓库区之间。那儿的“生意”很不错,就是地方狭小,发展余地不足。如果能从致远的仓库挖过去一块地,当然是再好不过。问题在于致远并不是“助人为乐”,而是附带了那个不大讲理的条件。
    见陆明远皱起眉头,周处就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说:按照原来的协议,那个市场开业后,需要多少员工,如何招聘,怎么安排,都该由联营公司的管理层研究决定。要在联营协议直接规定用哪儿的人,似乎不大合适。另外,我们的协议原稿,集团已经审批同意,贸然修改的话……
    “对对对,周总言之有理。”邵宏渊马上说,“这样好不好,咱们今儿先确定头一件事,人员的事情,暂且不议。如何?”
    这回轮到了“隆庆”方面不好意思了。陆明远说:“这更不合适,我们不能白要你们一块地啊?”
    “不是白要。”申东阳直接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做解释:“协议上写明,这个场地也可开展与批发市场相关的业务。这不就名正言顺了?”
    既然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陆明远和周处自然乐见其成。于是陆明远就让陈豫现场修改一下那联营协议的 条款。
    陈豫就根据他们说的那些,在协议的草稿上勾勾画画,然后把草稿拿给陆明远看。陆明远一边看一边皱眉,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他问陈豫:“杜丰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申东阳冷眼旁观,知道这位“陆总”显然对“陈主任”的修改不满意。申东阳就坐在陈豫旁边,他发现这位陈主任的文笔确实不咋地。他添加的段落不光词不达意,而且还错字连篇。难怪他的老总不高兴了。
    但让申东阳颇感意外的是,那陈主任也不高兴了。他把手里的圆珠笔往桌子上一扔,生硬地说:“谁知道他啥时候回来,他走的时候,都没跟我打声招呼。他这工作态度也太随便了吧?凭他叔调来当了市长啊?他妈的他又管不着咱们隆庆公司!”
    申东阳虽然没来过隆庆公司,但他知道杜丰是“隆庆”的办公室主任,也就是这位“老陈”的上级。但他闹不明白,隆庆公司这是啥子管理体制。怎么总经理陆明远竟然不掌握自己办公室主任的动向;而陈豫一个小小的副主任,不但对顶头上司毫无敬意,还朝着他老总反唇相讥,而且当着“外人”。就算你们老总的体态像个弱不禁风的林黛玉,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哪!
    还有个疑问是,“他叔调来当了市长”,那是谁啊?他说的应该是副市长,白州现有五个副市长,没听说有个姓杜的呀?这让申东阳和邵宏渊都有些疑惑不解。
    陈豫当着致远公司的人显示他的桀骜不驯,陆明远非常生气。不过他将火气强压下去,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你把乔琳叫来!”
    周处见场面有点尴尬,赶紧和邵宏渊找话说,瞎扯些“经济形势”。
    五分钟后,乔琳没来,来的是刘盈。她拉开接待室的门,把头探进来朝陆明远说:“陆总,乔总去税务局了。”
    “进来进来你进来!”陆明远不耐烦地叫着。刘盈赶紧走过来,陆明远把手里的协议稿递给她说:“修改一下,马上打印五份送过来。快点啊!”
    刘盈瞅瞅那文稿,眉头直皱:“老陈写的这什么呀,跟螃蟹爬的似的……这一段他改的也不通啊!”
    见陆明远脸色阴冷,她赶紧又说:“要不,让苏云卿帮着改一下吧。她原来不是……”
    陆明远眉头一扬:“嗯嗯,我还忘了她了,她原来就是搞宣传的。你跟杨艳讲,就说我说的,让苏云卿先到办公室帮帮忙。协议叫她马上改改,不明白的地方问问老陈,弄好了以后,你让她送过来。”
    于是十来分钟后,申东阳就看到一个极标致的姑娘走进来,将修改打印好的协议文稿送给陆明远过目。显然,这就是那个苏云卿了。
    陆明远将文稿给了邵宏渊两份,邵宏渊又给申东阳一份。邵宏渊和陆明远边看边议论。这个期间周处出去了一趟,邵宏渊便跟陆明远耳语起来。
    两个老总说的什么,申东阳一点没听到,因为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姑娘身上了。
    她穿的一件浅绿色的短袖真丝衫,同样颜色的短裙,一对玉臂晶莹剔透,双腿挺拔修长,而且雪白圆润,嫩得象刚刚做出、香气四溢的豆腐。那明星般娇媚的五官,简直就挑不出一点瑕疵。尤其是那双亮如秋水的眼睛,配着长长的睫毛,有一种摄人魂灵的独特魅力。以至于一向在女士面前装“矜持”的申东阳,竟然无法控制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冲她微笑了一下。
    正当申东阳暗自责骂自己荒唐,强制自己收回那既贪婪又很不礼貌的目光时,奇迹发生了:那坐在一边静等结果的超级美女,竟然也抬头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还含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颗糖衣炮弹在申东阳脑子里炸开了。炸的他晕晕乎乎加飘飘悠悠。他想,我的天,这世界上还真有“一笑倾城”的事情呢。这姑娘笑的太美了。简直美轮美奂美不胜收美若天仙美味无比……还有什么“美”来着?小小的隆庆公司,竟然藏有这样的大美女。她今年多大了?哪儿的人?做什么工作(刚才老陆说的是,让她先到办公室帮帮忙)?最重要的是,她结婚了吗?
    不过申东阳没法接着往下想了,因为邵宏渊忽然问他:“东阳,西仓库那边陆总没去过,咱一块过去看看吧?再把更具体的数据,直接写到协议里面。然后咱就定稿签字算了,你说呢陆总?“他转问陆明远。
    陆明远点头同意,然后对苏云卿说:“小苏你去叫叫周总,你也去。带上软盘。再跟小庄说一下,让他把车开到门口。哦,你跟小庄讲,是我说的。”
    陆明远之所以加上后一句,是怕小庄不听苏云卿的“招呼”。
    苏云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其实用不着陆明远多操心,对别的司机苏云卿还不大熟,当然也指使不动,但这个“庄稼人”不一样,苏云卿已经很轻易地把他给“降服”了。
    苏云卿觉得没必要装鬼吓唬他,真把他吓糊涂了以后坐他的车还不安全。苏云卿是直截了当找上门去的。当然,此前她先找门卫老岳进行了“求证”。
    那天早上,苏云卿先去外面的马路晨跑了一个小时,回来之后就气势汹汹地一脚踢开了司机值班室的门。
    刚从床上爬起来,正要出去洗脸刷牙的庄嘉仁吓一大跳,手里的脸盆差点扔到地上。看到苏云卿的满脸乌云,他又吓了第二跳,以至于说话都变了腔:
    “苏,苏,这么早,啥啥啥事儿?”
    “叫苏姐!我比你大三岁,知道吗?”天空瞬间一亮,苏云卿嘴角一弯,没笑出来呢,立即又是乌云密布:“哎姓庄的,昨晚你摔的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在劳资科管审查考勤,可以算你是病假,工伤也行。陆总要问,我给他解释。”
    庄嘉仁刚要装出惊诧不已或者莫名其妙的神情,苏云卿却使劲一摆手,做出赶苍蝇的厌恶表情:“别多废话,也少给我玩你那小心眼儿。我明告诉你吧,你这会儿认了错,还不算太晚。如果你给我充硬,我也不跟你废话,你一切后果自负。我当过兵你知道吗?我就喜欢干脆利落。”
    庄嘉仁很有些紧张,也很有些害怕。他有好些事情没闹明白,闹明白的只有一件事:眼前这个美女,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姑娘。
    正当他还在心神不定犹豫不决,嘴里结结巴巴地念叨:“苏苏苏姐,你是不是,我我,我怎么了”的时候,美女却打断了他:“行了,女不跟男斗。你也不用说什么了,反正你是犯罪未遂,我呢警告从严处理从宽。这事儿就算了。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以后,我还是你苏姐。走了。”
    说完苏云卿拔腿就走,庄嘉仁还在发愣的时候,苏云卿忽然又转了回来,带着阴冷的笑容问他:“小庄,你那伤真的没事吗?我那有酒精,还有创可贴。”
    庄嘉仁赶紧说:“没事没事,就腿上磕破了点皮儿。谢谢你啊苏姐。”
    苏云卿走后他才朝自己脸上搧了一掌:“二傻子吧你,不打自招啊。”
    当晚,小庄买了一兜水蜜桃,等在小楼的门口。苏云卿回宿舍的时候,他赶紧迎上去,一口一个苏姐地叫着,请她品尝新下来的“白州特产”。
    苏姐很给他面子,收下了他的桃子,还跟他站在楼门口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打那开始,小庄就真的决心拿苏云卿当姐了。他算计过,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他不光不吃亏,还算是占了大便宜。要不然的话,万一苏姐姐轻轻一翻脸,他庄嘉仁今生今世,可就再也没有脸了。
    小庄开的奥迪车是隆庆公司最好的车,也是总经理兼党总支书记陆明远的专车。不过陆明远除非必要,一般不愿意坐汽车。尤其是上下班,经常骑一辆半新不旧的“永久”自行车。所以,小庄的闲工夫很多。当苏云卿去司机值班室喊他出车的时候,他正半仰在床上看小说,看得昏昏欲睡呢。



    (第4章) 二十分钟后,“皇冠”和“奥迪”一前一后驶入了致远公司的安化路仓库大院。
    这里申东阳常来常往。因为在筹建致远大厦期间,他的办公室就借用了仓库的办公楼,由此跟仓库主任老彭混的很熟。
    申东阳也没叫老彭,他领着那一行四人:陆明远、邵宏渊、周处和苏云卿,顺着仓库通道由西向东,便走边给“隆庆”的几个人做介绍。
    陆明远看过仓库的东区,也就是双方准备搞联营的那一块地方。东区是老库房,建成于五十年代初,现在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西区这一块,是七十年代初建的,共有九栋大库房,还有三栋在使用。但西区的东北角有个破院子,原是库区的伙房、食堂和锅炉房,早在十多年前就废弃不用了。致远想拱手相让的,就是这块大约九百多平米的场地。这个场地的北邻,就是隆庆公司运贸经营部的后院。
    周处多次去过运贸部,却并不知道那后院墙外还有这么大一块空地。他在后院的房前屋后转个不停,连声说,好地方,闲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
    见他高兴,邵宏渊与陆明远对视一下,悄然一笑。
    瞅见他俩那表情,申东阳不由自主地看了苏云卿一眼,没想到苏云卿也正好扭头看他。然后还朝他心照不宣地扬了一下眉头。
    申东阳惊叹:神奇啊神奇,灵异啊灵异。我跟这小美女,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当邵宏渊再次以十分无奈地口气,说到两个库区共有职工46人,其中即将精简“下岗”的,就有33人,工作真的很难做时,周处就主动替他问陆明远,联营公司的人员安排,还真应该尽量照顾到这些下岗职工。要不,咱们再请示一下集团公司?
    申东阳却善解人意地说:“现在再跟你们上级提修改协议,陆总这话也不大好说。或者咱们可以变通处理一下,另外签个补充协议,原则性地提一下这两件事,作为正文的附件,这样好不好?”
    大家都说这办法不错。陆明远提议说,干脆,这补充协议就烦劳申主任主稿,完后连正式文本一块签了算了。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致远公司所在的致远大厦副楼。邵宏渊招待陆明远和周处在他屋子里品茶,申东阳就带着苏云卿到他的屋子里去准备那补充协议。
    “基建主任室”在三楼,里外两间,宽敞明亮。苏云卿感叹,说申主任你这屋子比我们陆总的还气派。申东阳说:才搬来半个月。我原来那地方可不怎么样,就在刚才咱去的那仓库西区一个破楼上。
    申东阳给苏云卿让座,又拿出两听果汁给她。跟她商量说:“要不,那协议还是你起草吧?不然你会觉得我们段总在忽悠你们陆总。”
    苏云卿歪头瞅他,带点调皮的意味说:“那你就实话实说,你们到底忽悠我们了没有?”
    申东阳笑道:“怎么可能,我们是兄弟单位,合作伙伴。坑你们就是坑我们自己呀。”
    苏云卿也笑:“其实我能理解你。其一,实话不好说;其二,咱们一面之交,骗我你又不忍心;其三,我就是个小兵,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其四……”
    “哎哎哎,苏老师……”
    “苏云卿。叫我小苏就行。”
    “小苏老师,你千万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
    修改前的联营协议,并没有联营公司如何使用员工的规定。但就在昨天下午,邵总忽然得到消息,说一些下岗职工正在“串联”,要去市府上访,派人做工作一直做不通。于是他就想了个应急措施,把与隆庆公司的联营协议改一下,最好是明确规定未来的“纺织品市场”,经理由“致远”方面出任,员工要全部安排纺机总厂的“富余人员”。这样修改,自然要“侵犯”隆庆公司的利益,所以他们要拿出一块场地给予补偿。
    苏云卿点头。申东阳就继续解释道:有了这个协议,邵总就可以安抚住那些要上访的工人,把不安定因素先压下去。至于以后的事情,反正项目完成还得好长时间,邵总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想法解决那些人的问题。至于能不能解决,那是另外一回事。真正的政治家考虑问题,有时需要想得很长远,有时为了解燃眉之急,也不排除搞点“急功近利”。
    苏云卿说:“那你们还比较‘仁义’。其实对付隆庆这样的公司,你们真的不必拿出什么场地来。请他们吃一顿,说几句好听的,顶多再买上千儿八百的礼品,事情一样能成。”
    申东阳小声问:“真能行?”
    苏云卿说:“差不多。关键在于,他们有好处,那我呢?”
    申东阳笑出声来,苏云卿也笑了。笑的是,这才一面之交的两个人,竟会有如此的心灵默契。申东阳的心扉被深深地触动了:为这个绝顶聪明的小美女。
    很显然,苏云卿的建议,是为了让申东阳放心。申东阳本不该把那么“深”的底细告诉苏云卿,他对苏云卿的信任很有点“过头”。苏云卿投桃报李,把她的建议当成个“大把柄”交给了申东阳。
    要不是那两个老总还等着看修改后的协议,申东阳真想一直跟苏云卿聊下去。他发现,自己跟这个小美女特别容易沟通,这样的聊天,就特轻松特自然特让人愉悦还特让人上瘾。他起码有十五年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感觉了。
    尽管申东阳接下来争分夺秒地修改了联营协议,但他和苏云卿一起送过去的时候,邵宏渊的眼神中还是露出了疑惑。因为照他估计,申东阳弄完那补充协议,然后打印出来,用不了二十分钟,可他在办公室足足呆了一个小时。不过看到跟随其后的苏云卿,他似乎明白了一点点,因此拿过协议时,朝着申东阳皮里阳秋地微笑一下。申东阳就有点脸红。别人没注意,苏云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办完了“正事”,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半了。邵宏渊请隆庆的客人到致远大厦的餐厅去吃饭。
    陆明远先是推辞,推不了就说要吃工作餐。邵宏渊说:那咱就吃个“便宴”,很简单的。
    这顿饭还真吃的是“便宴”,因为两个老总都不喝酒。邵宏渊是因为动脉硬化,陆明远是因为有胃病。
    少了敬酒劝酒那一套,大家就很轻松地边吃边聊。提到刚才看的仓库,陆明远对邵宏渊说:早知道你这里有这么多的闲置地儿,前年咱们就该下手。你们都闲了十来年,多可惜啊。
    邵宏渊却似开玩笑一样的说:老兄你有所不知。安化路这片仓库一直闲置它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地方风水不好,以前经常闹鬼,我的前任都没人敢动它!
    见大家都笑,邵宏渊倒认真起来:“哎你们别不信啊。我以前就听仓库主任老彭讲过好几次,我还骂他造谣生事扰乱民心。后来还真的让我碰上了一次!真正的活见鬼。”
    苏云卿正在跟申东阳说话,听到“有鬼”她来了精神,赶紧催道:“咋回事儿邵总,你还遇见真的鬼了呀!”
    邵宏渊很严肃地朝苏云卿点头,以示确认,然后就绘声绘色讲起了他“遇鬼”的经历。
    说有一次邵宏渊到仓库“检查工作”,因为特殊情况耽搁了,就睡在了仓库西区的办公楼里。半夜他起来解手,一出门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头发好长,身上穿着肥大的衣服。那影子飘飘荡荡,若有若无,简直把他吓坏了。他连厕所也没敢去,就又缩回到了屋里,以后再也没睡着。第二天跟仓库主任老彭一说,老彭讲这个仓库好多年以前死过一个女职工,是上吊死的,她的头发就特长,而且死的时候身上穿着风衣。邵宏渊一想对了,昨天晚上那个人影穿的就是风衣啊!
    在坐的人听邵宏渊讲完,有的说他做梦,有的说他发臆症,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只不过申东阳有点疑惑。因为他从没听邵宏渊说过这件事,而且邵宏渊也不是个相信“封建迷信”的人。
    当时,申东阳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就是安化路仓库“闹鬼”事件的后遗症,竟然在几年之后将他置于了生死抉择的十字路口!
    (第5章)杜丰是在走进绿星大厦门厅的时候,接到那个传呼的。他按下按键,看到屏幕上显示了八个字:车已修好,停进仓库。
    杜丰松了一口气,哼着小调进了电梯。
    位于大厦十六楼的总经理室外间,秘书小韩刚在办公桌后面坐下,见到匆匆而来的杜丰,她又赶紧站起来,恭敬地打招呼:“早啊杜主任。您找景总是吧,她上午要去局里有事,可能不会过来了。”
    杜丰“嗯”了一声:“她昨天怎么没说?”
    “哦,是局里临时通知的。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吧,她才买的大哥大。”
    杜丰点头,同时心里说:什么她买的,那是我送给她的。
    打通电话后,“景总”说她正在去局里的路上,不过她马上转过来,让杜丰稍等。
    过了十来分钟,杜丰正跟小韩闲聊,只听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响,一个风韵犹存、身穿藕荷色连衣裙的中年女子带着一股化妆品的香气走了进来。
    杜丰抢着招呼:“三婶”,小韩紧随:“景总。”
    那位“景总”——邮电大厦有限公司总经理景修,面无表情地“嗯”一声,吩咐道:“杜丰你过来。小韩,暂时不要让人打扰。”
    那两人同时点头答应着。
    进到办公室之后,景修示意杜丰把门关紧,然后先把表情放松,紧接着却皱起了眉头:“是不是你干的?嗯?胡闹啊你,想进去了是不是?”
    杜丰紧随她走到那巨大的老板台前,边走边问:“你消息挺快嘛。那不是我干的,我怎么能办那蠢事。我还就怕你怀疑我,急着来跟你解释,早班的火车我都没赶上。”
    景修坐到椅子上,伸出脚来,一边一个甩掉了高跟鞋,杜丰将一双平底的软皮鞋放在她的脚下,然后坐到了老板台上,又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老李告诉你的?”
    景修穿好鞋,推了推杜丰的胳膊:“下去,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杜丰一伸腿下去了,朝房门看了看,却又一歪屁股坐了上去,朝景修倾过身子小声问道:“哎,谁跟你说的?姓黄的找你了?”
    景修说:“不是姓黄的,是他那个姓张的副经理。他一早打来电话说,黄总骑自行车锻炼,摔伤了胳膊,在市立医院住院。岔河的事情是个误会,他们已经把路障拆了,人也撤了。”
    杜丰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姓黄的就那狗熊德性,欠收拾。”他看看景修,再次“澄清”:“哎修姐,你别瞪我呀。跟你说实话,我也是一大早才听说,这不临时赶过来想给你汇报。那小子得罪人多了,不知是那个仇家下的手。咱们只是跟着‘无功受禄’而已。”
    “无功受禄,什么词儿啊。你赶紧给我下来。”景修紧敛柳眉,自语似的问:“那到底谁干的呢?真是自己个摔的?要是那样,跟岔河的工程没关系,姓张的道的什么歉?服的什么软?”
    “哐”的一声,房门被猛然推开了,把景修和杜丰都吓一跳。杜丰象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嗖一下从写字台上跳下来;景修正要朝着门口发作,却一下子被噎住了。
    进来的人西装革履,气派十足,但脸上却是一片冰霜。显然他看到了刚才杜丰那“不雅”的一幕。
    他是景修丈夫杜成安,半个月前,他由寒阳市乾山区区长,调任江湾市副市长,代理市长。
    江湾是个县级市,市区位于白州以东十公里,属白州市管辖。一周前,杜成安先去江湾“到任”,又回寒阳办理了交接,于今早六点带着司机驱车返回江湾。景修是在家里将他送走之后才出来的。按时间算,他这会儿应该都快到江湾了,不知怎么却又跑到了这里,然后比较糟糕的是,他“恰巧”看到了杜丰极其“放肆”地坐在他“三婶”的老板台上!
    景修赶紧站了起来,使劲挤出温柔的笑脸问:“哎成安,你这是,还没走啊?”
    杜成安没理她,却瞪着杜丰骂道:“小丰,你他妈的还就是长不大了是不是?一贯不务正业的,你不在白州好好上班,成天往寒阳跑什么?”
    杜丰忙不迭地解释:“没,没,不是三叔,我们集团开开开,开合同会议。另外那岔河的工地出了点事儿,我来跟我三婶……”
    杜成安打断了他的啰嗦:“说完了吗,说完了滚!”
    景修不乐意了:“成安你这是干嘛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
    景修声调一高,杜成安的劲头就小了一半。他开始“好好”说话了:“好好好,那什么你先别滚。我马上就走,要不你跟我一块儿?比你坐火车快点。”
    杜丰忙说:“不用三叔。我还是坐火车,很方便。我刚才就是要去火车站的,临时过来拐了个弯。不行我得赶紧,要不赶不上那班特快了……”杜丰边说边撤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好像是跟他三叔说,到了白州,晚上我再去看你之类的。
    杜丰走了,景修的脸也沉了下来:“成安你怎么了,哪这么大的火气。小丰一贯吊儿郎当的不拘小节,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至于张口就骂呀。”
    “我他妈的还想揍他呢,这小子毛病越来越多,近来他还交往一些‘道上’的人,你知道吗?小心他给你惹祸……现在顾不上说他,我跟你讲,我走半道上,市府老金给我打个电话,说省审计、物价都盯上你们‘绿星’了,最近就要下来查。你赶紧预先做个准备,尤其是那些调出去的资金。千万小心,这些事儿电话上没法讲,我这特意转回来跟你当面说的。”
    景修一听,顾不上生气了,她急问:“什么意思啊,你这刚走,茶还没凉呢,他们就要下黑手?是不是岔河那姓黄的闹事?”
    “我也搞不清,反正人家老金是好意。他还说,也许是‘例行公事’。‘例行’个屁,那有这么巧,肯定是朝着我来的。我还是代市长,正关键的时候。行,我走了。对了,我调去白州的事儿,你不用跟小宇说,牵扯他的精力。”
    小宇是他们的儿子,正在日本上高中。
    杜成安走后,景修颓然倒在了老板椅上。一时间,她脑子里很乱。她得好好理理头绪。
    景修的原名叫刘伟红,刘伟红的原名叫刘静修。
    1966年8月,小学刚毕业的刘静修参加了红卫兵“造反队”。当时正值“破四旧”的高潮,有人说“刘静修”这个名字不好:什么“静修”,难道要向修正主义致敬(静)?或者是要“静静”地变成修正主义?于是刘静修改名为“刘伟红”。十年之后,刘伟红在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之后,逃离乌兰山,在江左的省会金岸市开始了新的人生。为了与那个背负无尽耻辱的“刘伟红”彻底告别,她再次改名,变成了金岸邮电局山北支局中山路邮电所的职工景修。“景”是她妈的姓,爸妈给她起名时,起的就是“刘景修”,是在上户口的时候,人家说这不像个女孩儿名,才将“景”改成了“静”。
    可能就是原来的名字不好,自从叫了“景修”之后,她就开始走运了。不久,她与时任金岸副食品公司糖酒科副科长的杜成安结婚。一年后,他俩的儿子小宇出生;两年后,景修提干,成了邮电支局党总支宣传科的干事;三年后,杜成安那个在文革中被打成“叛徒”、从而吃尽苦头的老父亲被彻底平反昭雪,当了寒阳市委副书记,他们夫妻俩才从金岸先后调到了寒阳。虽然没过几年,那位晋升到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老父就“离休”了,但凭借他的“余荫”,杜成安两口子还是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地发展了起来。
    老爷子是十年前去世的。虽然有说法是“人走茶凉”,但老爷子这碗茶凉的比较慢。开始几年,杜成安的仕途依旧延续上升势头,由副区长当上了区长;景修则由市邮电局机要科科长,转任了“三产”的绿星大厦总经理。
    有道是,物极必反,月满则亏。从去年开始,他们两口子的人生就启动了“倒霉”模式,而且似乎一发而不可收拾。
    先是由于“对立面”搞小动作,杜成安当区委书记的事儿“黄了”;然后“绿星”的一个开发项目遇到当地居民的阻挠,景修处理不当,双方发生械斗伤了十几个人,局里给了景修一个处分,市里却嫌太轻,告到省局要撤她的总经理。
    本来这就够让人郁闷的了,不料更倒霉的事儿接踵而至:事先毫无预兆,杜成安忽然被调去了200公里外的白州,新职务竟然是白州下属的江湾市副市长。
    要知道寒阳是拥有五个市辖区、人口二百万的大城市,而白州才刚升格为地级市没几年,城区人口不到五十万。归它领导的江湾市更小,城区人口还不到十万。就算以后他这个代理市长“扶正”,那也是明明白白的“降级使用”,而且还是“异地安置”。杜成安认定,主导这件事的,就是老头以前“怠慢”过的人——现任寒阳市委书记。
    其实就在这事儿之前,景修刚受处分之时,她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她与杜丰合谋,悄悄挪了一笔资金,在寒阳西边的岔河县盘下了一处倒闭的预制件厂,成立了专营矿土运销的“万荣”矿土公司。现在由杜丰雇人打理,作为狡兔三窟的其中一个“窟窿”。万一寒阳这边干不下去了,她就辞职去经商。
    岔河县离江湾很近,只有三十公里。景修当初完全可以把公司设在江湾。但她现在不打算,将来也不打算去白州。她暂时还不能离开绿星公司是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与杜成安的夫妻关系出了点问题。
    其实,他俩的“蜜月期”前后只有两年多。随着杜成安的官职不断升迁,景修也就不断能听到的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尤以“桃色新闻”为多。那时老爷子还在,景修就常去公公那里告“御状”。老爷子教训杜成安之后,他收敛了几年,后来他成了县级领导,老爷子也先 病后亡,杜成安便又开始无所顾忌起来。据杜丰向景修密报:一个月前,杜成安还没去江湾呢,就把一个跟他关系暧昧的女下属先调了过去;然后没过几天,他又把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弄去白州,甚至还帮那人开了个酒店,让那女的当了经理。
    景修很生气,但后果却不太严重,因为景修自己有点理亏,而且这个“理”亏的还不小,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景修“理亏”的原因是,她这段时间与杜丰的关系比较亲近。
    按说杜成安是杜丰的“三叔”,景修就是杜丰的三婶。婶子关心照顾侄子,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问题是,杜成安这个三叔当的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 第7章)杜丰的父亲是杜成安同父异母的大哥。
    杜成安的父亲是抗战前期入党的“老八路”。全国解放初期,他在金岸市军管会任职,那时与跟杜成安的母亲结了婚,然后生了六个孩子,杜成安是老三。
    杜母并不是杜丰的奶奶。杜丰的奶奶姓马,那时还在北方黄河边的大山里,艰难抚养着一儿一女,苦苦等待着随军南下的丈夫归来。四十多年的等待之后,她因病而撒手人寰。
    杜丰的父亲其实是“养父”,叫杜受田。他结婚后多年未育,而他姐夫的弟弟,却一连生养了八胎。因为日子过得艰难,就把其中一个男孩送给了他,改名叫杜丰。杜丰实际上与杜家并无血缘关系。
    十年前,杜家老爷子在咽气之前跟杜成安说,这些年,你们兄弟姐妹过的都不错,就是老家你大哥差点事儿。他那儿子挺可怜,下了学,也没个正式工作,将来连个媳妇都不好找,你以后想着帮帮他。
    杜成安跟老家的人们来往很少,跟他异母的姐姐、哥哥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连老爷子病重、去世、办丧事,也都没有通知老家。这当然不是老爷子的本意,而是杜成安他母亲的意思。
    杜成安倒是个“孝子”,拿着他老爸的“临终遗嘱”很当回事。后来他派人去找到“大哥”那个在商场当保安的“可怜的孩子”,也就是杜丰,问他愿不愿意到白州三叔这里来“工作”。杜丰自然求之不得,立即辞了商场的活儿,前来投奔他名义上的“三叔”。
    杜成安头一次见到他这个“编外”侄子,是在他的办公室。当时杜成安还在寒阳原山区商业局当副局长。
    刚看到那个敦敦实实、憨憨乎乎的“假侄子”,杜成安的第一观感并不怎么样。但接下来一个“闹事者”的闯入,却当杜丰有了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当时杜丰正用半个屁股挨着沙发,恭恭敬敬地听三叔训话,忽然有个愣头青门也没敲,就昂然而入,冲着“杜局长”大喊大叫。说什么他们科的“调级”指标给的太少,工作没法做,你当局长不一碗水端平之类的。杜丰并没有听懂,但他觉得此人很“放肆”,竟然对他三叔指手画脚,“大放厥词”,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侄儿”还不能忍呢。于是他悄然站起,上前将那人肩膀一板,再回手一推,同时脚尖不经意地一挑,那人就踉跄着倒退两步,还是站不住脚,扑通一下,正好摔倒在沙发上。
    杜成安大喜,却张口斥责杜丰:“小丰你干嘛,没轻没重的。赶紧,把张科长扶起来,看摔坏了没有?”
    杜丰唯命是从,过去一把又将那什么科长“薅”了起来:“对不住张科长,磕着没有?跟我三叔有话好好说,你嚷什么呀,我以为你想打架呢。误会啊!”他用力拍拍那人的肩膀,拍的那人直愣怔。
    把那人“处理”走之后,杜成安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杜丰:“行啊小丰,看不出你还有这两手。”
    杜丰谦恭地笑笑:“吓唬一般人没问题,别遇上真主儿。”
    这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杜成安起身叫着杜丰:“走吧,咱们回家吃饭,见见你婶子。”
    杜丰连忙说:“不用不用。我们村里有在白州打工的,我去他们那里看看。除了给我介绍学车的地儿,别的你都不用操心。等一切安置好了,我再去拜见我三婶。”
    杜丰像这样子会说话,而且还善解人意,杜成安还真是没想到。他已经给杜丰找好了住处,原本就没打算马上带他回家,可杜丰这么一说,他那“公子哥”的豪气马上溢满,拉着杜丰就往外走:“哎呀一家人你客气什么,走走,先回家吃饭,我再带着你去住的地方。我跟你说,你三婶做饭,那是相当的好吃呢。”
    于是,杜丰就跟着三叔去了他家,然后见到了那个貌美如花的三婶——景修。
    三婶比三叔小五岁,刚刚二十六岁,已经有了一个6岁的小男孩。虽然她比杜丰大得多(大八岁),可从表面看,特显年轻的三婶跟他年纪相差无几。本来杜丰还有点担心,怕三婶不欢迎他这个“冒牌”的侄子,不想一见之下,三婶对他很热情,问寒问暖,关心备至。招待他吃了一顿舒舒服服的晚餐,然后说怕他的住处寒冷,临走还非让他带了一床鸭绒被子。
    三叔三婶对他都挺好,好的远远超过了杜丰的最高期望,杜丰很高兴,也很满足。夜里躺进温暖的鸭绒被子,杜丰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白州好好干,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报答三婶和三叔。一想不对,应该三叔在前头,没三叔哪来的三婶。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从头再想,他还是先想到三婶。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晚上,他眼前老是晃动着三婶那光洁细嫩的脸庞、高耸的双胸和纤细的腰肢。尤其是三婶送他出门时的嫣然一笑,让杜丰浮想联翩回味无穷,以至于睡着了做梦都又梦见了三婶。
    让杜丰没想到的是,三婶对他的热情并不是装出来的。景修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她第一次见到杜丰,就对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这好感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她直到现在都没闹清楚。
    杜丰到寒阳之后,他三叔先是给他联系了学车的地方,等他拿到了驾照,又安排他在商业局的车队当了半年多的司机。一年之后,三叔通过杜丰“二婶”的关系(二婶在寒阳铁路分局当副处长),让杜丰在铁路上“就工”。尽管是在二百多公里外的白州,可总算是正儿八经的“国企职工”了。
    一晃十年过去,现在的杜丰,已经是寒阳隆庆总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这还不算什么,算什么的,他还当上了“万荣”矿土公司总经理的后台老板。虽然“万荣”刚成立不久,员工十几个,场地也不大,跟他所在的“隆庆”和三婶的“绿星”都不能比,但那是他和三婶自己的公司。
    这些年来,不管是在寒阳还是在白州,不管他是作为临时工开车,还是“入路”后的成长进步,三婶对他的关怀照顾和培养教育都是无微不至的。杜丰对他三婶从“感恩戴德”,“铭记在心”到“知恩图报”“情深意长”。三婶对他好,他对三婶更好,好的都没法再好了。他开始在人后管三婶叫“修姐”,三婶很受用这个称呼,开始还装着不高兴骂过他几句,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
    杜丰很“悲壮”地认为,“修姐”永远是自己心中神圣的女神。十年来,他把脑海和心海中的女人全部清空,那么大的两块天地,就住着他“修姐”一个人。为了她,杜丰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也可以“抛头颅、撒热血”。他很为这份崇高的、纯洁的、无私的、真挚的情感而自我感动。
    于是,当河北区岔河镇开发公司的二杆子老黄,故意找茬堵了绿星公司储运站的大门,还以恶毒的流氓语言咒骂景修之后,得到消息的杜丰连夜从白州赶到了寒阳,毫不含糊地朝着老黄下了手。当然,他用不着亲自上阵,他在“万荣”那里藏着一个“秘密工具”,平时不轻易动用,只有遇到比较紧要的事情,在使用和平手段无效的前提下,才被迫“启封”。实际上他用的也不多,算上这次收拾老黄,一共也就两次。
    这个“工具”除了他,再无人知,连景修也不知道。他不是有意瞒着“修姐”,他是为了她好。
    景修的心里其实很矛盾。她知道自己与杜成安早已貌合神离,也能估计到他俩分手是早晚的事儿。她的心里深深地爱着杜丰,但却对他俩的未来充满了忧虑。她比杜丰大八岁,如果这并不算什么不能克服的障碍,那么“乱伦”这个关口,他俩就很难通过。尽管从血缘上讲,杜成安既然并不算杜丰的三叔,她也就不是什么三婶。但众口难防,将来总不能见到一个人,就给人解释一番这“假叔侄”的来龙去脉吧?
    杜丰对此却不是很在乎,他的意思是,假如景修真和杜成安离了,那他就带着修姐“远走高飞”,能走多远走多远,最好直接走到外国去。那时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景修并不认同这个办法,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的意思是,先这样拖着吧,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先“积累资金”是第一要务。将来不管怎么样,不管上哪去,没有钱都是万万不能的。
    另外,景修还让杜丰注意收集杜成安“婚内出轨”的证据,好在以后必然发生的离婚大战中掌握主动。但绝对不要惊动他。他为官多年,身边也有一帮子人,杜丰目前是惹不起他的。
    也就因此,景修对于刚才杜丰过于“放肆”,结果让杜成安“抓拍”了他坐在写字台上跟“三婶”密谈的一幕很是生气!假如杜丰这会儿还在眼前,她真想抽他两个大嘴巴。
    其实,景修还真不用自己动手,她只要说声“欠搧”,杜丰就会老老实实而又实实在在地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当然,景修不会打他,更不会让他自己打自己。景修舍不得。



    ( 第8章 ) 申东阳觉得自己生病了,而且病的无药可医。因为那病叫“单相思”。他“思”的是苏云卿。
    回顾“出事”以后的这十七八年,他实际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生活。如果说当年在乌兰山的时候,前有一个吴小英,后有一个刘伟红,勉勉强强也算是点“恋情”,尽管没结果,但起码也算“有过”,那么后来这类“感情”就彻底断流了。
    申东阳是1976年冬初到白州来投奔邵宏渊的。他先从工厂食堂的炊事员开始干,然后联系上了原在陕西的“申叔叔”,并在两年后得到了他的“承认”。在此基础上,邵宏渊帮助他“转正”,又成了白州纺机总厂后勤处的一名“科员”。再后来,纺机总厂进行“优化组合”,下属厂有的撤销,有的合并,分离出的部分资产、干部和富余人员,组成了致远公司,申东阳成了这个新公司的总务科副科长。后来又升任科长,转任基建办主任。
    申东阳到白州的前几年,没顾上“感情”,后来他当了干部,事业有成,按说可以找“感情”了,但申东阳却没了“激情”。或者说,因为有乌兰山的那两段让他失望至极的情感经历,他有点怕找“感情”了,因此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直到认识了苏云卿之后,他才如梦方醒:不是什么顾上顾不上,也不是什么失望不失望,而是“没遇上”或者说是“没遇上真正的希望”。
    那个好像是从天而降的苏云卿,彻底改变了他的精神生活。不过,尽管是有了“新希望”,那好像也是个渺茫的难以再渺茫的希望。因为他与苏云卿差得太远,而且就算万能的上帝开眼,帮助把苏云卿忽悠的喜欢上了他,他们还面临着难以克服的其他障碍。
    不过后来再深思,申东阳觉得,他不该去想那么长远的事儿,因为那没意思。眼前的事儿都还没开始呢。如果非说已经开始,那就是他的单相思开始了,而且还是个很痛苦很无奈的单相思。
    再说了,现在,只是他在想苏云卿,而苏云卿也许已经把他给忘掉了。因为他俩在一起“交流”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个小时。
    此刻、目前、这会儿,坐在办公室胡思乱想的申东阳,脑子里正在瞎转悠的一个念头是:上哪儿去偷偷地弄她一张照片。那样的话,自己很痛苦地“思恋”的时候,还可以对着她的照片,比较立体、比较直观、比较现实、比较……
    还“比较”什么申东阳没想起来呢,他的房门被敲响,他应了“请进”之后,推门而入的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小美人苏云卿!
    “哎呀,小苏!你怎么来了?!”申东阳惊喜交加,急忙从写字台后面起立,抢步出迎,被桌子腿狠狠地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苏云卿忙跑过来,要扶他一把。
    还好,申东阳自己抓住桌沿站稳了。他朝着苏云卿解嘲地尴尬一笑:“不好意思,一看见你我太激动了。”
    苏云卿笑嘻嘻地问:“我又不是你领导,又不是来给你发奖金,你激动啥呢。”
    申东阳赶紧让坐,又要给她泡茶,苏云卿拦着他说:“你别忙活呀。我是来拿协议的,上次你们管公章的不是不在嘛,没盖上章。司机去大厦那边结个账,我等他一下,马上就走。”
    申东阳一听更高兴了。因为统共就这点时间,人家苏云卿还想着专门来看看他。
    于是申东阳坚持给苏云卿泡了茶。苏云卿品品味道,连声说“好茶”,申东阳干脆把茶叶筒放到了苏云卿的手边。他说,你拿去喝吧,我还有。苏云卿说,真给我啊,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不大会客气的。申东阳说,那我最喜欢,就该这样。说完觉得自己用词极妙,因为“最喜欢”这三字,尽可以多方面去联想。
    两人喝茶闲聊,申东阳很快接上了上次没聊完的话题,因为他对那件事特别感兴趣。
    上次还是在致远大厦吃饭的时候,苏云卿说到她的“从军”经历,关于她为什么转业的问题没说完,申东阳便又问了起来。
    苏云卿当过兵的事儿,她自己还没说的时候,申东阳就已经看出来了。因为当过兵的女性,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不过按照申东阳的理解,部队女兵大部分可分为三类,那就是文艺兵,卫生兵和通讯兵。申东阳原来所在的部队,基本就这三种女兵。可苏云卿却都不是,她是“测控兵”,更具体点说,她转业前是某测控部队的一名技术干部,军衔是中尉。她转业的原因也比较奇特,是因为“身体不适”。
    苏云卿的部队驻在川西高原,也闹不清是不是高原反应的事儿,她得了一种发作起来很厉害的眩晕症,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也没有治好。后来转到海拔比较低的部队,还是经常复发。而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转业之后,那怪毛病就彻底痊愈了。她自我解嘲地说,这简直就是“当兵综合征”。
    申东阳估计,她得的很可能是“美尼尔氏综合征”,但从症状来看,也不完全像。从苏云卿那很无奈的表情判断,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病因,她没往下说,申东阳也就没有继续问。就因为这不算很严重的疾病,而断送了在部队的前程,让申东阳很为她可惜,不过他马上又感到庆幸,否则,他俩怎么会相识呢?
    正说着,忽然又有人敲门。苏云卿以为是司机小庄忙完了来叫她,就起身要告辞。不想房门开处。进来的却是个“婀娜多姿”的年轻姑娘。
    姑娘进门后叫了一声:“申大哥!”随即看到苏云卿,忙又对申东阳说:“你有事啊,那我等会儿再……”
    苏云卿抢着说:“没事没事。我来拿文件的。我走了。”
    “我走了”这话她应该跟申东阳说,她却是冲那姑娘说的。然后就头也不回出了门。
    申东阳忙先朝那姑娘说了一句:“小章你稍等啊。”然后抓起茶叶筒冲出去追上苏云卿,先把茶叶给她,又压低声音说:“你别走啊。这是邵总的一个关系户,开饭店的,让我们帮她装修店面……”
    苏云卿斜他一眼说:“我管她是谁干嘛,我就是该回去了。”说完见申东阳还跟着她,就又加上一句:“你赶紧回屋,不然你大妹子该等着急了。”说完朝他调皮地笑了一下。
    申东阳这才放了心,忙又跟上一步小声说:“过两天你有空了,我请你出去吃饭,就去她那个饭店。”
    苏云卿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你!”
    申东阳又叮嘱一句:“我给你打电话啊。”
    申东阳兴高采烈地回屋去了,苏云卿却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她觉得很奇怪,就是刚才自己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也就是一见那女的进去叫“大哥”,她就突然感到很生气。这“气”从何来,她却搞不清楚。还有更怪异的是,申东阳追出来急着朝她解释,她却又一下子很高兴。莫名其妙吧?
    “哼,还大哥呢,谁家大哥那么大岁数,大叔还差不多!”苏云卿还想着继续在心里损一损那个大叔级别的申东阳,可她没了空,因为庄嘉仁办完事,过来找她了。
    两人下楼到了停车场,小庄殷勤地给她打开车门。等她上去坐好之后,小庄才嬉皮笑脸地“请示”:“苏姐,你要是不急着回公司,我们先去趟火车站接一下杜主任,行不?他就住公司北面的宿舍,送完他咱再回公司。”
    苏云卿说:“这你还问我。我要说不同意,你就不接你主任了?”
    小庄很认真地说:“那当然。我先听你的,后听主任的。你要不同意,我就先送你回去,顶多让他在车站那儿多等一会儿,我就说车在路上坏了,他有什么办法。”
    苏云卿点头:“行。先去火车站吧。等见了杜丰,我就把这段话学给他听。”
    小庄开车,一边还在嘻嘻哈哈:“那是不可能的事儿。你是我姐,你咋会害我。”
    车到寒阳车站,小庄顺着站东面的“应急通道“,三转两转,直接把车开上了站台。
    站台东头就是隆庆公司下属的“商品部”。小庄带着苏云卿昂然直入楼下的那个“经理办公室”。
    里面有个精瘦的半大老头,见了小庄起立相迎,叫着:“庄师傅来了。送客人啊,来里面坐。”然后他看了苏云卿一眼,眉头稍稍一皱。
    小庄介绍说:“王经理还不认识吧?公司劳资科新调来的苏老师,原来在集团人力资源处。”
    “哦哦,苏老师啊,失敬失敬,听说了听说了。”王经理跟苏云卿热情握手,还解释道:“这两天没去公司,还没机会拜见呢。”
    小庄对苏云卿说:“王经理老资格,在寒阳站二十多年了。很有能力,商品部搞得多好,去年利润四十多万呢,是吧。”
    王经理嘿嘿笑着:“庄师傅过奖。还是陆总领导的好,也请苏老师以后多指导。”
    上段有误,重发……
    ·“哼,还大哥呢,谁家大哥那么大岁数,大叔还差不多!”苏云卿还想着继续在心里损一损那个大叔级别的申东阳,可她没了空,因为庄嘉仁办完事,过来找她了。
    两人下楼到了停车场,小庄殷勤地给她打开车门。等她上去坐好之后,小庄才嬉皮笑脸地“请示”:“苏姐,你要是不急着回公司,我们先去趟火车站接一下杜主任,行不?他就住公司北面的宿舍,送完他咱再回公司。”
    苏云卿说:“这你还问我。我要说不同意,你就不接你主任了?”
    小庄很认真地说:“那当然。我先听你的,后听主任的。你要不同意,我就先送你回去,顶多让他在车站那儿多等一会儿,我就说车在路上坏了,他有什么办法。”
    苏云卿点头:“行。先去火车站吧。等见了杜丰,我就把这段话学给他听。”
    小庄开车,一边还在嘻嘻哈哈:“那是不可能的事儿。你是我姐,你咋会害我。”
    车到白州火车站,小庄顺着站东面的“应急通道“,三转两转,直接把车开上了站台。
    站台东头就是隆庆公司下属的“商品部”。小庄带着苏云卿昂然直入楼下的那个“经理办公室”。
    里面有个精瘦的半大老头,见了小庄起立相迎,叫着:“庄师傅来了。送客人啊,来里面坐。”然后他看了苏云卿一眼,眉头稍稍一皱。
    小庄介绍说:“王经理还不认识吧?公司劳资科新调来的苏老师,原来在集团人力资源处。”
    “哦哦,苏老师啊,失敬失敬,听说了听说了。”王经理跟苏云卿热情握手,还解释道:“这两天没去公司,还没机会拜见呢。”
    小庄对苏云卿说:“王经理老资格,在寒阳站二十多年了。很有能力,商品部搞得多好,去年利润四十多万呢,是吧。”
    王经理嘿嘿笑着:“庄师傅过奖。还是陆总领导的好,也请苏老师以后多指导。”
    苏云卿忙说,别叫苏老师,你叫我小苏就是。心里想,这个死小庄,不就是给陆总开车的小司机嘛,怎么说话也学的跟领导似的。不过她忽然又想到,正好可以借机问问陈元秀的事儿,她不就是商品部的前副经理嘛。
    听小庄说是来接杜主任,王经理忙问清车次,就给车站运转室打个电话,放下话筒他对苏云卿和小张说:“栗子庙站刚通过,晚点45分。在这慢慢等着吧。”
    于是王经理就陪他俩喝茶聊天,苏云卿很快把话题引到了“陈副经理”那儿。
    王经理闹不清苏云卿为什么对陈元秀感兴趣,庄嘉仁自作聪明地给他解释,说苏老师就住在陈元秀那个屋子里。
    王经理那双带点弧度的小眼一下子瞪的溜圆:“我天,苏老师你真是胆子大。我可不行,天黑了我自己在这个屋我都心虚。她原来的办公桌就在我对面,出事以后,我连那桌子带桌子上的东西都卖给收废品的了。”
    说是害怕,可王经理还是认真回答了苏云卿的好多疑问。
    首先的问题是,那天晚上陈元秀是从哪里外出的,她一个人出去干嘛?
    王经理说,陈元秀应该是从公司的宿舍外出的。
    陈元秀调过来之后,王经理给她在商品部的楼上安排了宿舍,也是单间,还带着洗手池,比公司机关的那间屋子还好。但美中不足的是,商品部这个三层小楼离客运站台和铁路线路太近(就在一站台北侧)。站台上,一天到晚都是广播的声音;线路上,来往的客车货车接连不断。老王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早就习惯了,可陈元秀不行,各种杂音吵得她夜里睡不好觉。所以,她晚上都是回公司去住的。
    听到这里,苏云卿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陈元秀占着公司的宿舍不交,是有原因的,肯定也经过公司领导同意了。那么乔琳就此说的什么“到死不吭声”“没人敢催她倒房子”之类,显然就特不厚道了。
    王经理接着说:陈元秀那天晚上到底出去干什么,她到哪里去了,实际上是个谜。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离公司大约300米远的粮油加工厂拆迁工地上。有人说,她正谈着一个“对象”,就是附近粮油公司的干部,她是从粮油公司回来的半路上遇害的。
    但问题是,警方经过调查,没发现有这么一个“对象”。其实按照常理,就算是有这么一个人,那他应该把陈元秀送回来,不可能让她个年轻姑娘,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一个人走过空无一人的拆迁工地。
    杀害陈元秀的凶手叫朱见清,36岁,本省蓝南县人,是附近一个建筑工地的钢筋工。因为沉迷赌博欠了很多债,所以那天晚上他是“蓄意”出来抢劫的,正好就遇见了单身行走的“妇女”陈元秀。据朱见清交代,他只是“图财”,并不是要“图色”,更不是“图命”。但那个“妇女”的反抗之强烈,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当他抱住那“妇女”将她摔倒在地的时候,她踢腿蹬脚死命挣扎,而且还伸手在他脸上、脖子上狠抓,甚至都挠下了一块皮肉。朱见清恼羞成怒,见一时无法制服她,就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三棱刮刀……
    苏云卿觉得,既然凶手的情况很清楚了,那么接下来的关键,就应该闹清楚陈元秀为什么会从那里走,为什么会自己走,而且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从那儿走!
    应她的请求,王经理还给她画出了那个地段的示意图,并标上了附近的街道、小区、店铺等标志性建筑。当王经理不经意地说,那个地段的东面还有一处隆庆公司的小楼时,苏云卿来了精神。忙问那小楼时怎么回事。
    王经理说:那个楼原是白州车务段的一个招待所,后来不用了,转为咱们公司的资产。陆总把那楼翻修之后,租给了附近的铁西粮库。然后……就这么回事。
    说到最后,王经理忽然有点闪烁其词,这让苏云卿大感兴趣。不过她很快意识到,“然后”之后的事情,她不能再问,那可能有点敏感。于是她也不问那个,她想问问陈元秀其他方面的情况,这时外面传来广播声,预告杜丰坐的那趟车马上就要进站了。于是他俩就跟老王告辞,出门去了站台。
    见到苏云卿也来接他,杜丰很高兴。而且小庄说的是,苏姐本来是去致远公司办事的,办完事就该回公司,听说杜主任从寒阳回来,特意一起来接你的。
    苏云卿认识杜丰,但也不太早。杜丰很会办事,他在寒阳开会时得知苏云卿要调来白州,立即去集团的人力资源处找她。听闻她要坐火车去白州报到,杜丰马上表示,说我在开合同会议,一两天开不完,也不能帮你拿行李。我想法找个汽车,直接送你到白州的公司,你就省事了。然后他不顾苏云卿的劝阻,真的给她找了一个去茵河路过白州的“顺风车”。她来报到的时候,那个车就是把她和她的行李一直拉到公司大院里的。
    因此,苏云卿对于这个热情、诚恳而且很会办事的办公室主任印象挺好。
    苏云卿打断了小庄,说:“你会不会编假话呀,人家杜主任什么水平,人家一听就不是真的。”
    杜丰笑道:“我这人水平有限,而且我一般只看重结果,不注意过程。反正是烦劳云卿妹子跟着跑了一趟,晚饭都耽误了,我绝对领情。走,咱一块去‘联运’,我请客。”
    他们三人出站坐车去了公司北面的联运大厦餐厅。
    因为离隆庆公司很近,所以联运大厦就成了公司公务接待的“定点”酒店,餐厅的领班、前台和服务员都跟杜丰很熟。服务员热情地将杜丰引进二楼的包间,很快各色菜肴就络绎不绝地端了上来。
    刚吃了一半,杜丰手边的“大哥大”响了。他接听了两句,突然脸色一变:“什么?严重吗?嗯嗯,他现在在哪儿?哦,好好,我马上过去。”
    关上大哥大,杜丰出口惊人:“陆总被人砍伤了,正在医院抢救呢!”
    “啊!”那两人同时叫出声来。



    (第9章)金菱小区位于城北的民生路上,是个建成不到两年的新小区。晚上的八点零五分,这里的12号楼一单元502室发生了一起血案,伤了三个人。
    小区门卫高师傅在四十多分钟后面对警察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
    “我看见他了,我还奇怪他干嘛跑那么快,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他是来杀人的呀!”
    那警察姓李,长得人高马大,但面相挺和善。他拍了一下老人的胳膊说:“别急师傅,你慢点说。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他进来的?”
    老高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没注意看表,应该七点四十多一点吧。”
    据老高说,那人身穿一件短风衣。这个时节很少有穿风衣的,所以他注意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不是小区的住户。他光着头,手上什么都没拿。他走路很快,小跑一般,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跑进去了。
    老高后面说的这个情节有点假。此时的居民小区大都是开放式的,所以老高不可能见陌生人进来就问,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
    李警察随后又找到了报警的罗先生。他其实是个“访客”。正好目睹了凶案的前半部分。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警察在案发两小时后找到他问话的时候,他的手还不住地打哆嗦。
    罗先生是受害者袁光庭的妹夫。一天前,袁光庭那个遭遇车祸后一直昏迷的儿子终于不治,今天上午刚刚入葬。罗先生夫妻是来他家安慰他们的。事发当时,袁光庭在厨房做饭,袁妻在里屋的床上躺着哭,罗先生和妻子在劝她。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袁光庭从厨房刚一出来,房门就被一脚踢开,然后冲进来一个高个男青年。好像先问了一句:“你是袁光庭吗?”
    这时候,罗先生听到踢门声,就起身走到了屋子门口,看到了下面的一幕:
    袁光庭面带惊恐地反问:“你是谁?你要干嘛?”
    那人咬牙吼道:“我要你的命!”说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菜刀(好像是菜刀,罗先生说他也没看清楚),朝着袁光庭的头上就砍。袁光庭本能地一躲,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袁光庭惨叫一声,伸手去捂伤口,然后那人又砍了两刀,转身就逃跑了。
    整个过程仅仅几十秒钟的时间,罗先生说他来不及做任何的反映。坏人逃跑后,他赶紧打电话叫120,然后报了警。
    这场血案的第二个目击者是住同单元四楼的刘先生。当时他听到楼道里有很大的动静和人的叫声,赶紧伏到后窗台探望。结果就看到两个人先后从单元门跑出来。后面的显然是凶手,他举着一把好像是刀的东西,追赶前面的那个人。前面的人跑的很快,眨眼就转过墙角看不见了,后面的人追了几步,就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刘先生说到这里李警察更正道:“前面那个人才是凶手,后面的是个见义勇为的人。”
    刘先生愣了一下,赶紧说:“对对,我都吓糊涂了。然后不一会儿,来辆救护车,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地上那人抬上车,‘呜呜’就走。结果弄的不对,救护车是老袁家叫的,老袁等半天120不来……”
    下面的事情人家警察都知道,所以李警察摇摇手,又找别的住户去调查了。

    就在李警察跟老刘问情况的这个时候,杜丰在去医院的汽车上接了一个电话。
    杜丰坐在副驾驶座上,苏云卿坐在他的后面,电话里的人声音挺大,苏云卿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问:“小丰,你他妈的跑哪儿玩去了,怎么还没过来呀,啊?!”
    杜丰赶紧应着:“三叔,我到了。这不火车晚点嘛。我还没吃饭呢,正想……”
    “你还吃个屁。赶紧过来。我他奶奶的忙得昏天黑地,叫你早来帮帮忙吧,你小子跟我玩失踪啊你!你马上过来,我这什么吃的都有!”
    苏云卿觉得挺好玩。她想,一边是“三叔”,一边是“老总”,小杜啊,我看你怎么选择。
    让她没想到的是,好戏没看上,因为“小杜”想都没想,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马上就说:“好好。我马上过去。这不,开着车就在去你那儿的路上呢!”
    杜丰刚关上“大哥大”,苏云卿就善解人意地说:“杜主任你去你叔那里吧。车靠路边把我放下,我打个的去医院。”
    杜丰朝车外看看,说:“快到了,先拐个弯过去,到医院西边的路口你再下。完后你跟陆总说,我去我三叔那里有点急事,回来我再去看他。”
    苏云卿点头。杜丰又忙着给公司的司机值班室打了个电话,让今儿值夜班的司机老何开车赶来医院,听苏老师安排。然后他跟苏云卿说,老陆要没什么大事,你看一下,就让司机送你回公司,我另外找人今晚上陪护他。
    苏云卿刚想说不用,我在这那儿照顾陆总就行,再一想那还真不行。自己是个未婚姑娘,陆总要是伤的比较重动不了,拉屎撒尿的她没法弄。于是她便点点头。
    几分钟后,苏云卿在路边下了车,眼看着那奥迪迅速地掉头飞驰而去,她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看来老陆在公司的威信有限,不然的话,杜丰就算不马上来医院,起码也该让陆总的司机带车过来呀。他可好,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把陆总的专车连司机都给劫走了。
    苏云卿沿着路边走了有一百多米,还问了一个行人,这才找到了附属医院急诊楼的大门。
    附属医院是个简称,全名是“白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这个医院在本市排名第五第六的样子,陆明远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来,是因为这儿离案发的金菱小区最近。
    苏云卿问过护士,在一间观察室里见到了脑袋上缠着绷带的陆明远。他正倚着被子靠在床头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状态还可以,苏云卿放心了。
    见到苏云卿进来,陆明远稍稍愣了一下,不过接着显出挺高兴的样子,朝她笑道:“不好意思小苏,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过来。”
    苏云卿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啊,吓死人了。”
    陆明远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大事。那人喝醉了大概是。幸好,姓袁的伤的不重,我这就是夺刀的时候划了一下,缝了九针。我还砍了那坏蛋一刀呢,要不是受了伤,我准能追上他。”
    苏云卿还想问问具体是咋回事,那人为啥要行凶?你去那里干嘛,你是怎么见义勇为跟坏人搏斗的等等。可又想到陆总刚受了伤需要休息,就没问这些。她问的是,还需要怎么治疗,是不是得住院。
    陆明远却说:没事。住什么院啊,我让杜丰再派个车过来,我要回家。

    三十分钟后,老何开着车,将陆明远送到了他住的河西清秋苑小区。
    隆庆公司的多数人,都住在公司南面仅隔一条街的铁路小区里面。不过铁路上的房子面积不大,小区环境也不是很好。于是便有些人在外面买商品房住。陆明远这套房子就是一年前才买的三居室,面积125平米。而要是住铁路小区,他这个级别只能享受90平米的待遇。
    汽车一直开到陆明远家的楼道口。老何扶陆明远下来,苏云卿就和他一起,将陆明远送到15楼上他的家里。她一来公司就听说了,陆明远已经离了婚,现在是他自己一个人过。
    进屋之后,老何将陆明远扶到沙发上,然后帮他烧开水。苏云卿就问陆明远饿不饿,要不要给他做点饭。陆明远摇摇手,说,不用。你们回去吧。说着他又站了起来,做出“送客”的姿势。
    老何跟苏云卿朝外走的时候,陆明远忽然又说:对了,小苏你还没来过我家是吧。来来,我先带你参观参观。
    老何就说,那我先下去了,我在车里等着。
    苏云卿想说,不用了,天太晚,你早点休息吧。但看陆明远是真的有兴致要给她介绍自己的家,也就没吭声。
    老何下去之后,陆明远就领着苏云卿一间一间看他那些屋子。
    陆明远这套房子户型很不错,客厅、主卧和次卧都朝阳,北面是餐厅、厨房、书房和一个七八平米的大卫生间。房子里家具摆设不多,显得有些空旷。
    在书房的桌子上,有个金属支架的像框,照片上是个很帅气的小男孩在拉小提琴。不用问,这肯定是陆明远的孩子了。
    苏云卿赞道:“你儿子长得真秀气,看那大脑门,绝对的神童。”
    陆明远笑着说:“神童我倒没看出来,调皮捣蛋可是一个顶俩。”
    那桌子的玻璃板下面,还压着不少照片。苏云卿一张一张看着,那几乎全都是陆明远和他儿子的照片,找了半天苏云卿很有点失望:那里没有陆总前妻的照片。陆总其实长得挺帅,他前妻也应该是个美人儿。
    看到最后,苏云卿看到有张照片,是陆明远跟他儿子在一幢大洋楼前的合影。她指点着问:这是你们在国外照的?
    陆明远看了一眼那照片,突然脸色一变,嗯嗯啊啊两声,然后就伸手捂着脑袋,似乎极度疲惫不堪的样子。
    苏云卿很有些诧异,不知这陆总这一惊一乍的是啥毛病。她就抬手看下表,佯作一下醒悟之态:“哎呀,都快十点了!陆总你刚负伤,赶紧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叫着刘盈再来看你。”
    “不用不用不用。你回去跟杜丰说,谁也不要来。我明天歇一下,后天我就去上班。切记啊,还有乔琳周处他们,都不要来,我没事的。”


    (第10章)杜丰从他三叔临时住的市府招待所楼上下来,刚走到车边,忽然鼻子一痒,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他妈的,这个点了,谁在背后说我?”杜丰嘀咕着,马上想到了他的老板-陆明远。
    他跟老板的关系挺好,都到了私底下可以随便开玩笑的程度,所以他得知陆明远伤的不重,才敢于先去他三叔那里。他知道三叔找他,肯定是安排他收拾房子的事儿,用不了多久,原本就是想着回头再去看望陆明远的。
    在去三叔那里的路上,他已经把司机庄嘉仁打发回家了。所以忙完了三叔,他自己开车上路,准备转到医院再去忙陆总。
    车子开到医院大门外,杜丰正要找地方停车,忽然看到乔琳和刘盈两人站在路边,正前后左右的转动脑袋,显然是在寻找出租车。他忙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没等开口呢,乔琳先叫起来:“嘿杜大主,你上哪儿玩去了,这个时候才来?”
    “杜大主”是杜丰的外号,“杜大主任”的简称。杜丰忙问:“老陆咋样了?住院了没?谁陪他呢?”
    刘盈说:“等你问,老陆早伸腿瞪眼了。没事儿,他已经回家了,让我俩白跑一趟。”
    乔琳说:“不是你安排的嘛,让苏云卿陪着,苏云卿就直接陪到他家去了。”
    刘盈不像乔琳那么尖酸,她解释了一下。原来,是看门的老岳听庄嘉仁说,陆明远被人砍伤进了附属医院。正好乔琳出发回来,到公司去骑她的自行车,老岳便跟她说了。乔琳一听很着急,就到宿舍院找上刘盈,打个的来医院看望陆明远。结果到了一问,护士说处理完走了,是个女的照顾着一块走的。女的个挺高,挺年轻也挺漂亮,乔琳马上猜到那是苏云卿。她又给陆明远家打了电话,陆明远说他没什么大事儿,她俩这才要打的回去的。
    杜丰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朝着乔琳说了出来:“哎你闹明白哦,苏云卿是临时碰上这件事的。正好我三叔找我有急事,是我让苏云卿先去看看陆总,是我安排的。”
    乔琳那细细的眼睛陡然一立:“你神经过敏啊!我说什么了吗?就是苏云卿和他一块回的他家,这戳着你哪根筋了?”
    刘盈连忙打岔:“哎哎,我说主任,正好了,劳您驾先把我们送回去吧。这小破医院,半天见不到一辆出租车,”
    杜丰见乔琳真生气,连忙陪着笑脸说:“好好,理应效劳。不然乔总一不高兴,就吓死我了。”
    刘盈拉着乔琳上车,一边还说:“人家乔总今儿跑了两个分公司,回公司天都黑了,也没捞着休息,还找不到值班的司机。咱那边也不好打车,这边更不好打车,一等半天,就是怪气人的。”
    杜丰赶紧说:“是啊是啊,理解理解。其实我也是天黑了才从寒阳回来,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要不,找个地儿咱先来点夜宵?我请二位。”
    乔琳上了车就换了表情,她笑了一下说:“那不更麻烦你了,算了,赶明儿我请你俩吧。这会儿我就光想着睡觉,叫这个林黛玉似的陆总就累死了。”
    刘盈也笑:“乔姐你啥比喻啊,陆总成了林黛玉了。”
    乔琳说:“他还不如林黛玉呢。你算算,打从让袁胖子整治的胃出血,这段时间他住了多少次院,五六次有了吧?——哎我才想起来,他今儿不是去看袁胖子,才被人砍的嘛?这小子啥德行,不记仇也不记打呀?”
    杜丰说:“那事儿早过去了。男人没那么小心眼,再说袁胖子也不是故意的,后来他俩相处的蛮不错的呢。”
    乔琳哼了一声,还想争论什么大心眼小心眼的事情,车子停了,原来已经到了铁路小区的门口。
    刘盈住这里。她下车后,杜丰继续开车前行,乔琳住保险公司宿舍院,在这以北两个街区的地方。
    杜丰开着车,劝乔琳:“别老生气,气大伤身。你家那个二杆子,不行你就跟他离了算了。你堂堂公司副总的条件,再找个更好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去去。”乔琳直瞪眼:“会不会劝人啊。哎,你老实说,陆明远是不是真的有点看好苏妖精了?”
    “绝无可能。”杜丰说的斩钉截铁,“我认识苏云卿比你早,你把心放肚子里。先不说陆明远当前没那些心思,退一万步,他就有,苏云卿也根本不可能喜欢他。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乔琳点点头,还拍拍杜丰的肩膀表示友好:“信你的。这可是你给我打的包票啊!”
    “放心吧。”杜丰不想跟她继续探讨“妖精”,因为这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儿。他转移话题问:“今晚老陆是咋搞的?真的是去看望过老袁,偶然碰见坏人了?他还见义勇为?你觉得他像吗?”
    乔琳说:“我也奇怪着呢。就他那身板,一阵风就能吹倒,他有那心也没那劲儿啊。不过也难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哎对了,你倒是提醒了我。明儿你去查一下,老陆要真是发飙砍了坏蛋,咱就赶紧整理材料报给集团。这是好事啊这是。“
    杜丰答应着,车子已经到了保险公司宿舍院。乔琳下车前又叮嘱杜丰:“今儿累死了,明天我下午再去公司。我说的事儿你抓紧啊,明儿一上班你就去问问。”说完没等杜丰回答,她就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朝小区大门走去了。
    杜丰打着方向盘倒车,忽然发现这个地段十分僻静,不光少有人车,而且街边的树很多很密,路灯被树枝挡住,在柏油路上投下一片一片的阴影。于是杜丰忽发奇想:这会儿要是猛踩油门,从乔琳背后直冲上去,那个身材瘦弱的小女人定会象一片树叶似的被撞飞,然后再摔到路边的牙石上,撞不死也会摔成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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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07-12 16: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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