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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16页] |
作者:易水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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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乌素吃“供应粮”的人并不多,所以粮店生意很清闲。朱文正远远就看见穿白色工作服的女职工,正站在店门口跟另外一个姑娘聊天。走进了他才发现,那个姑娘竟然是刘伟红。 “哎,大有哥,你怎么来了?”刘伟红看到了朱文正,笑着朝他打招呼。 那女职工瞅瞅朱文正,挤眉弄眼地在刘伟红耳边嘀咕了两句,刘伟红打她一下,也小声说了句什么,朱文正没听清,从嘴型上看,好像是“别瞎说”。 朱文正说:“想来买点面。你今儿休班啊?” 刘伟红说:“我上班呢,下午没什么事儿,出来转转。我那儿很近,从这儿就看见了。” 朱文正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六七十米开外的那个“北乌素邮电所”。也就是说,从刘伟红站的地方,就能看到有没人进那屋子,怪不得她敢上着班出来聊天。 “哎你俩不认识吧,粮站的张小兰,我俩一个宿舍。”刘伟红只介绍了小兰,却没介绍朱文正,显然,张小兰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小兰朝朱文正笑笑问:“买多少面啊,没见你拿家什。” 这个时候买粮都是十斤八斤的买,所以多半都会夹着个面袋子什么的。朱文正就说:“我得多买点,买100斤白面,然后那棒子面按粗细粮比例该买多少,我就买多少。今儿我先看看,明儿再来拉。” “加起来六七袋子呗。行,够你买的。你那店生意不错啊,汽车站那个饭店半个月也买不了这么多。” “嘿嘿,凑合吧。那麻烦你给算算多少钱,我好有个数。” 小兰算了一下,告诉朱文正一共是三十二块五毛六。朱文正说声“谢谢”,又看看天色说:“你们快下班了吧?到我的店去吃晚饭,怎么样?” |
刘伟红还没说话,小兰就抢着说:“好啊好啊。你那有什么好吃的?你赶紧去做上,我和小刘一会儿过去。” 朱文正走回店门口,心里还想着晚上给她俩做点什么,却看见了孙云鹤。他倚着路边的柳树抽烟,旁边停着自行车,好像是在等他。 朱文正忙走上去,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孙云鹤从地上提起一个篮子,一边跟他进店一边说:“刚来没一会儿。小弟兄打了野兔子送我两只,我让人做了几个菜,咱哥俩喝两盅。” 进屋后,孙云鹤就把篮子里的菜摆到桌子上,还摸出了一瓶“竹叶青”。 朱文正赶紧说:“我早戒了酒了,不过孙大哥有兴,我就陪你少喝一点儿,多了真不行。” 孙云鹤笑道:“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敢多喝了,喝过劲了闹事。那次砸断人家的腿,我就是喝高了。” 朱文正拿过筷子,想起刘伟红和小兰,动作就有点迟疑。老孙看出来了:“怎么大有老弟,你还有别的事儿啊?” 朱文正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孙云鹤直拍桌子:“好啊好啊,那咱等等她们。菜不少呢,足够了。”他又问:“粮店的小兰我知道,邮电所的小刘我怎么没听说,那个小马我认识,生孩子去了。” 老孙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刘伟红走了进来。她大概没想到饭店里还有“顾客”,一下停住了脚。 朱文正不禁有点奇怪。他没想到刘伟红来的这么快,早知道她没事,带她一块来多好,那样的话,孙云鹤肯定就不好意思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再一想他又骂自己荒唐,他跟刘伟红又不是谈恋爱,何来“电灯泡”一喻呢。 老孙开始还以为这姑娘是“顾客”,后来看到朱文正脸上的神色,再看刘伟红穿的绿色制服,一下明白了,这就是那个邮电所的小刘。但怎么就她一个人呢? 没等他多想,朱文正已经在那儿招呼开了。 “来来小刘。你看今儿正好,卢寨村的孙大哥请客,拿来好多菜。我就干脆借花献佛连你一块请了吧,行不行啊孙大哥?” “行行,好好。”孙云鹤挺有礼貌地站起来礼让:“小刘来请坐。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调来的,邮电所的人我很熟悉的,早就想请他们吃个饭了,今儿你就代表了吧。” |
刘伟红本来是拉着小兰一起来的,小兰推说还有事,刘伟红心想那正好,就兴致勃勃自己跑来了。她知道朱文正的饭店还没收拾好,不可能开张迎客,却没想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孙大哥”,不免有些尴尬。但看他虽然面相有点凶,但说话行事还挺懂理道,于是就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下,对孙云鹤说:“原本想跟小申说两句话就走,既然孙大哥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吧。” “哎对对对。大有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咱都不必客气。就这兔子肉是咱山里的做法,油大口重,不知 惯不?”孙云鹤说着就夹了一块红烧兔肉放在了刘伟红面前的碗里。 刘伟红连声说:“习惯习惯。鲜兔肉多好啊。我们那个食堂的菜里,根本见不到什么肉,有的话也是副食店的冻肉,可难吃了。” “那就好,你多吃点。”孙云鹤又给刘伟红夹了一筷子。 于是他们三个就说说笑笑地吃起来。吃了时间不长,只喝了一杯酒,孙云鹤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声说:“坏了,你看我这个脑袋。不行了大有、小刘,我那石料厂的电机坏了一台,我得赶紧去运输队递个托运,送到县里去修。差点把这大事儿忘了。我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啊。” 朱文正和刘伟红紧着拦他,孙云鹤却连说“抱歉抱歉”,一溜烟儿出了门。朱文正赶紧小声对刘伟红说:“你吃着,别走啊,我送他一下。” 朱文正跑出去,见孙云鹤也没走远,正站路边朝他招手。朱文正过去说:“孙大哥你别误会啊,这个小刘……”孙云鹤从兜里掏出一叠子粮票给他,一边说:“给你拿来的粮票,差点忘了。我是真有事。老弟你听我说啊,这个小刘挺不错,长的俊,人也好。你赶紧抓住别松手,其他的事儿你有空去我家,咱再说。” 朱文正还要说什么,孙云鹤直摇手:“快回去吧,酒放你那儿,赶明儿咱俩再喝。” |
33 三天之后的晚上,朱文正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卢寨的村口,只见麦场上放映的露天电影已经开始了。 今天是县文化馆的电影放映队“送影下乡”。一般他们是“送”到公社,这次比较“深入”,直接“送”到大队了,而且还是新片《侦察兵》。 卢寨那个不很大的麦场上黑压压的一片,连场边的树上都挂满了人。因此村子里就变得特别安静,连小猫小狗都不见了踪影。 到了孙云鹤的家,见没别的人,朱文正就问:“都去看电影了?” 老孙说:“院里院外,就剩了我自个儿。” 朱文正把车子支在院子里,跟着老孙进了堂屋。老孙先给朱文正倒了茶水,然后走到堂屋的东北角,从那一人高的几柜上,拿下了一尊陶瓷的领袖雕像。那雕像是中空的,底下有个洞,孙云鹤把手伸进去,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在朱文正的面前。 里面正是那支“枪牌撸子”。 枪拿到手快一年了,孙云鹤曾经偷着拿出来好几次,但他只能看看,却不知道怎么用。他倒是见过手枪,不过是在电影上。真的手枪他是第一次见,不光不会摆弄,甚至连扳机也抠不动。今晚上,他是特意把朱文正约来,教他使枪的。 |
朱文正只打过五四式手枪,这种老式的枪牌撸子他虽然见过,但没上过手。不过手枪这玩意大同小异,没什么复杂的地方。朱文正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就看明白了。这枪有两个保险,孙云鹤只打开了一个,所以他无法扣动扳机。 朱文正先卸下弹匣,退出里面的子弹,数数一共五颗。表面看,子弹的状态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响。因为据老孙说,这枪埋在山洞里至少有四年的时间了。 朱文正先教会了老孙操作,然后说:“这些子弹得打打试试,不知道还响不响。” 老孙说:“子弹就这几粒。不过六七年武斗闹的厉害的时候,五秃子捡了十来粒子弹藏家里了,那个拿来能使不?” 朱文正问子弹有多大,老孙比划了一下。朱文正说那是步枪子弹,肯定不行。 从老孙分不清步枪子弹和手枪子弹这一点,朱文正就知道他根本不是玩枪的料。这枪牌撸子在他手里,早晚是祸害。不过这话暂时还不宜讲,得慢慢开导他才行。于是朱文正将枪原样包好,递给他说:“大哥,你还是先收着。咱想法上哪儿再偷着弄点子弹,你记着啊,是7.62毫米的,别的不能用。等弄到以后,你还得好好练练,这手枪不像步枪,手枪很难打准。” 老孙笑笑说:“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在这一天两天。” 老孙收好了枪,过来坐下,问朱文正:“上次你说还有个事儿跟我商量,啥事儿?” 朱文正没回答,先站起身到屋子门口朝外看了看。老孙说:“放心,我把院子门栓上了 。而且黑虎还在那儿呢”。“黑虎”是孙云鹤养的一条狼狗。 朱文正回来,仍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我这几天一直没闲着,总算把杨大柱子的把柄攥住了。现在得你下决断。” 孙云鹤一下来了精神:“怎么回事,大有你快说!” 朱文正这些日子正在悄然探访杨大柱子的“杨宅”。得力于老杨在无意中的“协助”,他已经彻底搞清楚了:南乌素公社甲台镇的那个杀人犯罗二怪,的确就藏在杨大柱子家。不过不是他家的正房,是他家的后院,准确点说,是藏在他家后院北墙外的房子里。 |
杨大柱子家在镇子的南边,原来是个只有北屋和西屋的“四合院”,不算很宽敞。他家后院以前是猪圈,不让养猪了以后(个人养猪是“资本主义”),他把猪圈平掉,盖了一间小平房当厨房使。后来他得势了,便将北墙外的过道封死,又盖了三间总共不到三十平米的简易房。问题是那过道不光他一家用,他的邻居老李家也有份。他一盖房子,不光占了老李家的地儿,而且那过道老李家也没法使了。老李在公社水利队干活,而水利队是杨大柱子的人当家;加上老李老实木讷,所以被人欺负了只能敢怒不敢言。不料就在半年前,杨大柱子忽然大发善心,过去跟老李说,我这一封过道,让你家后门不能使了。这样吧,我把你那边的两间平房都给你,算是补偿一下。西边的那间,你马上可以用,当中那间我还放些东西,等把东西收拾了,我也交给你。 老李开始没听明白,听明白以后不相信,相信了以后却不敢要。杨大柱子就说,他现在是“公社干部”,住的房子太多“影响不好”,那意思是,老李要了他盖的房子,就算是给他帮忙。见老李还在粘粘糊糊,他就亲笔写了字据,签名画押,说明那两间房子从此归属于老李,他绝不会再要回来。老李这才把西面那间房子接了过去,当成了一个小仓库。 可从这之后,杨大柱子就再也不提给老李当中那个屋子的事儿了。因为他把杀人犯罗二怪藏在了里面。罗二怪一天不走,那个房子就一天倒不出来。 |
罗二怪为啥一直不走呢,因为他在等他堂哥罗启才。罗启才关在劳改农场,罗二怪和他的同伙要想办法帮他越狱,这里的操作很复杂,既费力更费时。罗启才出不来,罗二怪就走不了。 罗二怪住的那一间,原来的房门是朝向杨家后院的,罗二怪住进去之后,杨家将院内的门堵死,改成了窗户,同时将朝向老李家后院的窗户改成了门。不过那门一直锁着,罗二怪出来进去,都是爬窗户走北院。 孙云鹤听了之后说,姓杨的这是为了留后手:将来如果有人说他窝藏罪犯,他完全可以找人证明,说“罪犯”躲的那间房子,他早就“移交”给老李了。可要这样,就算警察抓住了罗二怪,杨大柱子也能撇清关系,他还是没事啊! 朱文正胸有成竹地说:不能让他撇清。那罗二怪一日三餐,都要从窗户爬出来,到杨家后院的厨房里去吃。所以,让警察先侦查好,算准罗二怪在杨家吃饭的点儿,闯进厨房去抓他,就能把杨大柱子“栓”进去了。 孙云鹤点点头,等着朱文正继续往下说。 朱文正告诉孙云鹤:鼓山石灰厂的北面,有个农技站的维修店, 就两间房子三个人,但是里面有一部电话。那三人下班以后各回各家,维修店晚上没人。因为店里没有值钱东西,店周围还有一圈将近两米高的围墙,所以那里的人经常会锁了门而忘了关窗户…… 这件事朱文正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孙云鹤没问,朱文正也不好意思说——他原来在造纸厂那里住的时候,曾经偷着翻墙进去打过电话。 其实朱文正说到“忘了关窗”就行了。孙云鹤完全能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
朱文正已经完成了前期的工作,他要让孙云鹤去完成后期的工作:派一个可靠的人,晚上悄然进入农技站的维修店,装作一个不相干的好同志,给派出所打个举报电话。 当然,以后派出所可能会寻找那个“报案”的人,那就对不起了,让维修店的三位工人师傅去应对吧。 前后都想明白之后,老孙有点激动,他拍拍朱文正的肩膀,站起来在堂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转回来停在朱文正的眼前说:“老弟,你确实厉害,能碰到你,我老孙真是三生有幸啊!” 朱文正笑笑说:“大哥,你别抬举我了。不是你在顶着台,我还敢跟杨大柱子对着干?” “不不不,没你这些好主意,我拿姓杨的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就好了,大有啊,弄倒了姓杨的,北乌素就是咱哥俩的天下。哎对了,你跟那个那个,那什么小刘,进展怎么样?” “大哥你开玩笑了。人家长那么漂亮,中专毕业,正儿八经吃商品粮的,怎么会看上我。当个一般朋友就是了。” “哈哈,别不好意思。我都看出来了,她对你挺好的。不行哪天我找她说说,我来当这个媒人。” “别别别,”朱文正赶紧摇手,他倒不是假装推辞,他是因为真的摸不透刘伟红的心思。 |
刘伟红这几天晚上,天天到他那个小店里去。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聊的很默契也很投缘。到了九点多的时候,刘伟红就要回去,朱文正每次都去送她,一直把她送到单身宿舍的门口。到那儿的时候,有时屋里亮着灯,说明小兰在家;有时黑着灯,说明小兰不在。不过不管小兰在还是不在,刘伟红都没邀请朱文正进去过。但是就在昨天,这个情景有了一些变化。 昨天晚上,朱文正和刘伟红并肩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停电了,整个街道上顿时漆黑一片。刘伟红一把挽住了朱文正的胳膊,语调里带出了惊慌:“大有,这这,怎么回事啊?” 朱文正说:“停电呗,你没遇到过啊?对了,这半年好的多了,以前三天两头停的。” 刘伟红使劲往朱文正的身上靠。朱文正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和柔软,也感觉到她在微微地颤抖。他拍拍她的肩膀说:“停电怕什么,可能一会儿就来了。” “那,要是不来呢?”刘伟红紧紧揽着朱文正,她那饱满的左胸顶到了朱文正的上臂。如同一股蜜汁般的热流涌过了朱文正的全身,他呼吸立即急促了起来。 他强自镇静地说:“不会吧。你屋里有蜡烛没有?没有我们回去拿,我那儿有。” “有蜡烛,可是,没人……小兰明天休班,她,回家了。” “那这样,我过去陪着你,等到来电了我再回来。”见刘伟红迟疑,他就又提议:“或者,回我那里,来电了我再送你回宿舍。” 刘伟红摇头,半天才说:“你,去我那儿吧。” 于是朱文正就随着刘伟红到了她的宿舍。 |
刘伟红找了半天,才找出了一寸来长的一节蜡烛头。点上以后朱文正说:“这用不了十分八分钟的,我再出去买两根。” “不要啊。”刘伟红一把拉住他,将他按坐在自己的床上。她也紧挨着他坐下,再次揽住他的胳膊,轻轻地说:“不要你走,我害怕。” 朱文正摸到了刘伟红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攥住。刘伟红往外抽,朱文正使了点劲儿,刘伟红就不动了。 朱文正说:“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话说从前啊,有个老大妈进城,头一次看见火车,忽隆忽隆拉着那么些车厢,跑的好快。老大妈就问别人,闺女,那是什么呀?人家告诉她,那是火车。老大妈惊叹到:老天爷,这个家伙真厉害,它趴着都这么窜,它要站起来那不跑得更快了!” 刘伟红就嘻嘻地笑,问:“还有吗?” “还有”。朱文正继续讲:“还是那个老大妈,头一次进城住旅馆。回来后人家问她:城里好不好啊大娘?她说:城里哪都好,就是送的饭不好。又小又凉又油腻又难吃。吃了还闹胃疼,跑肚拉稀的。人家问:旅馆还管送饭啊,那是啥饭?大妈说了半天,人家才听明白,她把旅馆的肥皂当点心给吃了。” 刘伟红笑个不停,抽出手来轻轻砸着朱文正的前胸:“你就瞎编吧你。这笑话我也会讲,你听着啊。话说有一天晚上,一下子停电了,老鼠里面的鼠大哥很高兴,弟兄们,今晚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你们还傻楞着干什么,赶紧……” 一句话说一半,眼前突然一黑,那蜡烛光熄灭了。 |
“你们还傻楞着干什么”这句话让让朱文正心血上涌,骤然熄灭的蜡烛简直又是在火上浇油,朱文正使劲忍着还是没忍住,他猛地抱住了刘伟红,在她脸上狂吻起来。 刘伟红没躲也没闪,她先是任由朱文正吻着,又任由朱文正的一只手在她胸前肆意游动。过了不一会儿,她忽然也反手抱住了朱文正,开始回吻他,并主动将他的手引入了自己的衬衣下面…… 就在朱文正如醉如痴的时候,电灯亮了。 两人赶紧分开,刘伟红跳起来把只能挡住半截窗户的窗帘拉上,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 她脸色通红,娇喘吁吁,眼睛中光波闪闪,娇媚万分。见朱文正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她含羞带笑低下了头。 朱文正看看桌上的小闹钟,轻声说了一句:“十点了,我得回去。” 刘伟红抬头看看他,点点头。朱文正忍不住俯下身子又想亲她,她躲了一下,将手指朝窗外指了指。 朱文正在她耳边说:“你这人多,下次去我那里,没人。” 刘伟红含笑打了他一掌,起身送他。 回到饭店,朱文正半夜未眠。天将明时,他下了决心。 他要取得孙云鹤的支持,想法让警察把罗二怪抓起来,这样也许就能通过他,抓住外逃的罗启才,彻底解除这小子对刘伟红生命安全的威胁。然后…… 然后就可以追求刘伟红了吗?朱文正还拿不准。不过他估计,只要他主动,刘伟红跟他好是不成问题的。成问题的是“以后”。 朱文正不愿意多想“以后”的事儿了。 他想的是,怎么更好地抓住现在的机遇。把现在过好了,才能争取以后的“更好”! 朱文正万万没有想到,一件在十分偶然的状态下发生的事情,导致他面临的事态急转直下。 |
34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北乌素邮电所进来一个粗壮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蓝涤卡的裤子,梳着中分头。外面的天气很热,他却戴着个白纱布口罩。他靠到柜台边,朝着里面埋头写字的刘伟红说:“同志,我打个长途,要西岭公社的……” 刘伟红转头看他,他突然一愣,很快又改口说:“哦,算了,不打了,不打了。”边说边转身离开了。 刘伟红的对面坐着营业员老钱,刘伟红冲他说:“什么毛病啊这人?” 老钱说:“不打正好。这个天他还戴口罩,肯定是得了病,别让他传染了。” 那人正是潜逃在外的罪犯罗启才。他离开邮电所之后,如同惊弓之鸟,顺着墙根一溜疾走,边走还边往后看。走到杨大柱子家的后院墙那里,他四下转了好半天,在确认无人跟踪之后,这才翻了过去,从窗户钻进了北面的小平房。 他的堂弟罗二怪正仰在床上看一本破旧的《三侠五义》,见了他忙问:“打通了吗?这么快?” 罗启才摘下口罩,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坏事了,我去的时候,碰见了原先告发我的那个死丫头,她不知怎么到这儿来了,不会是警察安排她来的吧?” 罗二怪一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怎么回事,她她她,她看见你了?” “看见了,不过我戴着口罩,不知她能不能认出来。” “你打电话了没有?” “没来得及嘛1我一见是她,吓得扭头就走了。” “她没跟着你吧,她要知道咱俩住这儿……” “应该是没有,不过也不敢保险。你说,咱怎么办?” 罗二怪皱着眉头,两只小绿豆眼滴哩咕噜转个不停,半天才说:“咱不能冒险,咱得赶紧挪地方。还得让杨老大帮忙,他在小鼓山弄了个破厂子,不行上那儿去躲躲。” “扯你妈淡!”罗启才张口就骂,“小鼓山靠着大鼓山,派出所就在山那边,去找死啊1” “你懂个屁。”罗二怪并不把他这个堂哥放在眼里:“这就叫‘灯下黑’。那些公安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咱藏他们眼皮子底下。再说也不用多长时间,山爷就要走‘趟子’了。怕什么?” |
罗启才急火火地说:“你倒是去讨个实底儿,山爷这‘趟子’到底啥时候走,我他妈的现在度日如年啊,你们没在劳改队呆过你们不知道……” “行了行了,那些以后再说,关键是现在。如果那死丫头报告了联防,警察马上就能到!” 罗启才一下跳了起来:“那你还啰嗦个屁,赶紧走啊!你快去找杨老大!” 罗二怪说:“杨老大在公社,不到下班点儿他回不来。” “那怎么办,咱就是出了院儿,咱上哪儿藏着?大天白日的,出门碰见人,认出咱来不也是完蛋嘛!”罗启才急得冒汗。 “有了。咱先躲到老李家去,等杨老大下了班,这边没什么事儿,咱再回来。快,赶紧走!” 别看罗启才是哥,而且人高马大,但论心眼比他堂弟差得远,所以他一直对罗二怪言听计从。上次在南乌素杀人,那本是罗二怪从“雷石帮”领的任务,结果下手的却是并不“在帮”的罗启才。不过“雷石帮”的老大“山爷”倒是很讲“义气”,打从罗启才被抓,他就一直在想法子把他弄出来,然后再借着“走趟子”的机会,把他弄到境外去。 “走趟子”是“雷石帮”的黑话,意思是把被警察追缉的同伙,偷着“运送”到境外去。别看乌兰山往西北四五十公里就是国界线,但这段路却很难走,也相当危险。所以“走趟子”对于“雷石帮”来说,是一件大事。罗二怪真的不知道啥时能走成,他知道的是,无论是罗启才还是他自己,都绝对不能再落到警察手里,特别是罗启才,再被抓一次,他就永远别想再跑出来了。 所以,尽管目前那边院子里依旧风平浪静,但罗二怪不敢侥幸,他也没顾上把屋子收拾一下,就带着罗启才打了出去,直打进了老李家的后院。 为什么要“打”出去呢?因为他俩住的房子,已经让杨大柱子“赠送”了老李。杨大柱子借口屋子里还有东西没倒出来,暂时跟老李“借用几天”。所以,杨大柱子当着老李的面儿,给那间屋子上了锁,并且把一把钥匙给了老李,他自己还留下了一把。老李开始不要钥匙,杨大柱子说,里面就是些机器零件,以后搞造纸厂用的。需要搬的时候,我不一定来,你开门让他们搬就行。 既然罗二怪在里面住着,杨大柱子为什么还敢把钥匙给老李呢?因为他知道老李胆小如鼠,给他钥匙,他也不敢偷着开门。 |
不过杨大柱子没想到出了“意外”怎么办。那样罗二怪他哥俩就“没法办”了,他们只能砸门。所以,他俩就用屋子里的铁锨和锄头,强行将门扇从门轴上撬了下来,出去以后,再把那门给重新安上。 他们在老李家的后院又撬又砸,老李家的前院却没动静,原因是老李两口子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 老李今年四十五,因为家里穷,加上他个子矮小其貌不扬,三十八岁那年才从山西过来的“盲流”里面找了个媳妇。婚后媳妇一直没生育,所以家里只有他们两口子。老李在公社水利队干杂活,他媳妇在公社的缝纫社里做工。 那两个小子从后门进到李家,罗启才就四处乱翻找东西吃。还没翻两下,罗二怪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因为他听到从东院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动静。两人赶紧溜到后院,紧贴在房门后面屏息静听。 只听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直奔他俩住的小屋而来,紧接着有人喝问:“后面这小平房是干什么的?把门开开。” 杨家老二故意高腔大调地吆喝:“哎哎警察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家犯法了吗?” “少啰嗦!赶紧的!”那人声色俱厉。 |
稍顷,那人又叫:“还有西面这两间,这怎么回事?房门呢?” 马上有另外一个声音说:“队长,中间这屋有两个铺,没人,好像是跑了。” 杨老二的声音在说:“哎呀误会啊,这位领导,这两间不是我们的,是西院老李家的,房门在他家院子里。” “把窗户砸开,进去看看。”那个“队长”命令道。 罗二怪吓坏了,一把拖起罗启才就往前院跑。罗启才边跑还有点不以为然:“他们看见门锁着,不一定过来。”罗二怪张口就骂:“猪啊你,那破门一脚就踹开了。赶紧的,他们派人绕过来堵上前门,咱就完了个屁的。” “绕过来堵上门”这一句,立时把罗启才惊得五官移位。他甩开大步追上了罗二怪。 他俩刚穿过堂屋,忽然“咔嚓”一声响,前院门锁被打开,老李媳妇带着另外一个女的推门走了进来。 老李媳妇从没见过罗家兄弟,更想不到他们就藏身在自家后院的小房子里,所以突然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从家里出来,顿时大惊失色,转身就往门外跑,边跑便喊:“来人哪,我家进贼了,快来人啊!” 罗二怪抢步上来要抓李家媳妇,她跑的快,罗二怪一把没揪住,她已经窜到大街上去了;另一个女的是老李他二姨,岁数大点跑的慢,被罗启才揪住脑后的发髻按倒在地,她杀猪似的尖叫救命,罗启才一拳打在她的后脖颈上,打得她脑袋一歪不动了。 这边的喊叫声惊动了隔壁的警察,小平房的门被砸的山响。罗二怪不敢再耽搁,拽着罗启才冲出李家大门,落荒而逃。 |
吃过晚饭,又等了一会,到了天色将黑没黑的时候,刘伟红从宿舍出来,去饭店找朱文正。 在粮管所的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听到人们都在说,杨大柱子家里出事了。他家窝藏了一个杀人犯,被警察抄了家,把杨老大和杨老二都抓走了。 但具体的情况,人们的说法不一。一个说法是,那个杀人犯不是藏在杨家,而且被杨大柱子“寄放”在隔壁老李家里。听说警察去抓人,他打死了老李的一个亲戚,然后翻墙而逃;还有一个说法是,那杀人犯是藏在杨家的厨房里,有个同伙今天去接他,被警察发现,他俩都会“武功”,跟警察一阵搏斗,打倒了警察才跑掉的。 刘伟红倒是不怎么关心“杀人犯”,她关心的是杨大柱子被抓这件事。因为她听“申大有”讲过,杨大柱子是孙云鹤的死对头,杨大柱子倒霉,最高兴的是孙云鹤。而孙云鹤是申大有的“大哥”,所以申大有一定也会高兴。饭店地方比较偏,“大有哥”不一定知道这个新闻,所以她得去“报信”。 到了朱文正那里,他还在吃饭,他让刘伟红一起吃,刘伟红说吃过了,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个大新闻告诉了他。 朱文正果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下午他没在镇上,他去石料厂送“干粮”去了,刚回来不一会儿。他开始听的时候还极感兴趣,但听到不知是一个坏蛋还是两个坏蛋都逃跑了的时候,他吃了一惊,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么多警察他们怎么能跑了呢?” 刘伟红说了那两个不同的传说“版本”,朱文正的饭就吃不下去了。 |
当时显示发出来了,又没了。 |
他估计,第一个版本应该是真的。因为罗二怪就是藏在李家后院的小平房里。警察去抓他的时候有点麻痹大意(或者警察对报案信息的分析有误),让罗二怪听到动静从李家后院穿过他家堂屋和前院跑了。 他的心情有点沉重。事情很清楚,扳倒杨大柱子的关键,是抓住罗二怪。能在他家厨房抓住他最理想,那样的话铁证如山,杨大柱子辩无可辩;在别的地方抓住也行,警察应该有办法审出他藏身杨家的实话来。但如果罗二怪跑了,事情就会很棘手。因为杨大柱子肯定会耍赖,说罗二怪实际上是藏在李家,而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至于送饭什么的,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他的手下。以他目前在北乌素的势力,他有很大可能会躲过这场危机。 接下来就麻烦了,杨大柱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打听风声是如何泄露的,是什么人向警方报的案,那时候,朱文正可能就会引火上身了。 这样想着,他急出了一头大汗。 刘伟红还以为他是热的,拿起桌边的一把扇子给他扇着。看看他神色不大对,就问他:“哎大有哥,你咋了,这事儿跟你有关系?” “啊?哦,没有没有。我是,我是担心你啊。杨家院里藏着杀人犯,你有时候从那墙外走,多,多吓人啊。” “可不是咋的。”刘伟红说:“我这会儿还后怕呢。杨大柱子不是革委会的人嘛,怎么还干坏事呢。” “唉,人不可貌相,看外表好好的,谁知道……”朱文正忽然停下,因为他从门玻璃上看见老杨匆匆跑来了。 朱文正想叫刘伟红先躲一下,为什么要躲老杨,他也说不大清楚,但来不及了,老杨跑得很快,转眼间推门进屋,正要跟朱文正说什么,一下看到了刘伟红,便愣在了那里。 朱文正赶紧跟他招呼:“杨师傅,这下班了你还来店里?哦对了,这是邮电所的小刘,给我送挂号信的。” |
“好好,小刘啊。”老杨呲了呲牙,看着朱文正说:“大有,有件事我得问问你,很要紧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瞅了一眼刘伟红。 刘伟红忙说:“那,申师傅,我那边还有事,我就走了。以后有什么信件包裹啥的,你就跟我说,别客气。” “好好,多谢多谢。”朱文正又说:“我送送你。” 到了门外,他小声对刘伟红说:“一会儿我去你那里。” 刘伟红也小声说:“没事儿,我就在西边转转,他走了我再来。” “不行。”朱文正很干脆地否定,“不安全,你忘了刚才说的那个坏蛋了?你快回宿舍吧。你看,那有两个人,”朱文正示意了一下,刘伟红也看到街上走过一男一女,朝东面去了,朱文正叮嘱说:“你跟在他们后面。回了宿舍你别出来,我去找你。” 刘伟红迟疑了一下,才说:“今儿小兰在。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再来你这儿。” “也好,那你小心点啊。”朱文正目送刘伟红,见她一直跟在那两人身后走着,直到走的看不见了,他才转回来。 老杨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见了朱文正他酸溜溜地扔出一句:“大有,你行啊,北乌素头号美人儿,你都能搞到手。” 朱文正很吃惊:“你认识啊?她来了时间不长。” “不认识还不能听说?北乌素鸡腚眼大的地方,来了这么个仙女,谁还不知道。不过这丫头长的真嫩啊,皮儿都雪白雪白的……” 朱文正打断他问:“看你跑的一头汗,什么事儿急成这样儿?” 老杨拉下脸来,两眼珠子锥子似的盯着朱文正:“大有,我问你,罗二怪的事儿,是不是你告的密?” |
朱文正立即明白了老杨的来意。 他眨了眨眼睛装糊涂:“你说谁?什么二怪三怪的?” “罗二怪,我跟你说过的,藏杨老大家的那个人。” “那个什么杀人犯是吧?“朱文正恍然大悟的样子,“刚才小刘还在说,警察去抓,他跑了,怎么……哎老杨,你怀疑我啊,你以为是我跟警察说的?你可不能胡猜啊,我他妈的连派出所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呢!”朱文正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了。 见他的样子,老杨顿时矮了一截:“不是不是,大有你别急。我这不是问你嘛。或者,你跟别人讲过没有?我跟你说,这不是小事,要是因为我露了风出的事儿,那杨老大能立马把我脑袋拧下来,他六亲不认你知道吗,了不得啊!” 朱文正还是高腔大嗓:“你糊涂了老杨,你那什么时候跟我说的,一个多月了吧,我他妈的早忘脑后去了。再说了,我是那没事干胡乱窜着传话的人嘛!我除了去粮店,去石料厂送馒头,我哪儿都不去,装卸队我都不去,我上哪儿跟人说去。” 老杨连说:“是是,也是啊,再说你是挺有数的人。” “不是老杨,你就想想这个理儿,要是我说的,我还能等上这么多天啊!那人不早走了个屁的,我傻啊我。” “对对对,咱说那时候,好几十天了都。我不是怀疑你……” “老杨,我申大有把话搁这儿,你让杨主任去查,他要查出来要是我给警察报的信儿,不用他找我,我死给他看就是了。” 见朱文正赌咒发誓的,老杨彻底解除了对他的怀疑,连连道歉。朱文正却不算完,问他为什么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老杨说,警察这次一共抓了三个人。除了杨家兄弟,还有一个是运输队的杨领财(就是欺辱过朱文正的那个杨老七)。结果先把杨大柱子放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摔凳子砸碗,见谁骂谁,说非查出来是什么人诬陷他哥几个。刚才把我喊去审问了半天,连“叔”也不叫了,问完了就让我“滚”。 |
朱文正心里发凉,同时也理解了老杨为啥急成这样。他安慰老杨说:你只要不承认,他就没办法。他手下的人那么多,院子里成天有人出来进去的,值得怀疑的人多的是呢。 老杨走了,朱文正却慌了。刚才刘伟红来的时候,说杨大柱子被抓,这会儿老杨却说杨大柱子被放回来了。显然,或者是杨大柱子并没有被“抓”,警察是带他去了解情况;或者,杨大柱子在公安里面有人罩着,抓了也能放,他根本就有恃无恐。 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个杨大柱子的能量都不能小觑。朱文正苦苦思索破解当前危机的办法,突然院门咚咚地响了起来,把朱文正吓了一大跳。 他站起来,四处望望,到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藏在身后去开门。 他先问:“谁啊?” “大有,是我,睡了吗?”原来是孙云鹤。朱文正松口气,赶紧把门开开。 孙云鹤进门以后,朱文正让座,他摆了摆手,小声问:“事儿砸了,你听说了吗?” 朱文正说:“听说了,不过消息乱七八糟的,刚才老杨还来了……”朱文正讲了他听到的混乱信息,以及老杨的来意。 孙云鹤说:“我也得到信了。除了杨大柱子,那两个人后来也放了。这事儿具体怎么弄砸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正安排人探信儿呢。不过,杨大柱子看来真是在派出所里有人。当初有点失误,应该把电话直接打到县公安局就好了。” 朱文正说:“也不一定管用。县里肯定会让南乌素去抓人,那还不一样?” |
孙云鹤说:“所以得赶紧想办法,要是杨大柱子查出来是咱们给他下的药儿,那就麻烦大了。” 朱文正心里一动,转起来一个念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便跟孙云鹤说:“大哥,要不这样,我躲到外地去。如果杨大柱子怀疑到你,你就把事儿往我身上推,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咱俩的关系就是馒头跟窝窝头的关系……” “兄弟你这是什么话!”孙云鹤很不高兴地打断了他:“你把你大哥看成什么人了。别说事情没到那一步,就算杨大柱子真查清楚了,我也不能说出你半个字来……” 朱文正又打断了他:“大哥,我知道你是最讲义气的人。可咱俩不一样,我一无所有在哪儿混都一样,你这里有家有业,你不能让人给毁了。” 孙云鹤一把抓住朱文正的右手,很有点激动的样子:“老弟,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事儿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听我说……” 孙云鹤说了他的打算。他准备明天一大早就坐石料厂的拖拉机进城去。他姥姥家的一个表哥,在鼓山公社的治安联防上干;表哥有个连襟,是县商业局革委会的副主任;那连襟的侄子,是县公安局的一个科长。孙云鹤想通过表哥的连襟,去找找公安局的那个科长。 |
孙云鹤的意思是,只要把事情捅到县公安局去,那么不管是鼓山派出所(兼管南乌素公社)还是北乌素“联防”,在调查“杨领住窝藏杀人犯”一案中,就不敢玩什么大猫腻。而最终只要能查清杨领住确实跟窝藏罗二怪这事儿有关系,那就行了。即便不能定他什么大罪,也会把他在公社革委会的职务拿下来,那时老孙就会有对付他的办法了。 朱文正有点不以为然,因为他“上访”绕的这个弯子也太大点了。可是再一想,别的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便点头称是。 孙云鹤又嘱咐他说,现在到了鱼死网破的关键时候,咱们都得小心谨慎。馒头什么的先别送了,你把你那几个人放了假,然后你哪儿也别去,就等在饭店里。我从县城回来,马上就到上你这儿来。 35 第二天,朱文正先去通知他的人“放假”,理由是石料厂因为“秋收”的原因,没那么些人干活了,暂时不需要再供应馒头窝头。通知完之后,他就回到饭店,满心焦急地等着孙云鹤从县里回来。 说实话,他不大相信县公安局的那个科长能起什么作用。朱文正在佳川的时候,因为厂里与白塔村的纠纷,多次跟当地的派出所打过交道。派出所跟刑警队不一样,比方说这次处理罗二怪一案,他们的任务是去杨大柱子那里“调查情况”,兼着抓人,人没抓到,他们汇报上去也就算完事。因为类似这样的匿名举报,也不排除真的是有人挟嫌诬陷,或者是举报人自己也没弄清楚事实。还有,根据朱文正最新了解的情况,人家说老李家跑出来的不是什么杀人犯,而是两个小偷。被发现后,急于逃走才伤人的。没人说里面有什么“杀人犯罗二怪”。而且“举报者”说杨家只藏了罗二怪一个人,从李家逃跑的贼却是两个人。因为这些对不上的事儿,那个科长很可能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孙云鹤,接下来什么事情都不做。 |
然后呢,杨大柱子这边可是在紧锣密鼓地查“泄密”,如果孙云鹤派出去打电话的人不靠谱,让杨大柱子查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朱文正不能不预先考虑。他跟别人不一样,别的人如实把事情一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一样。他最怕的就是面对警察,尤其是多少有点头脑的警察。他跟当地的老百姓冒充“申大有”虽然游刃有余,但面对警察尤其是脑筋复杂的警察,他就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了。 朱文正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中午也无心做饭,拿开水泡了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吃完,就出门站在老槐树底下,朝着汽车站的方向眺望。他算计着,孙云鹤是天亮就走的,拖拉机跑的慢点,估计来回得四个小时,除去办事两三个小时,二点左右也该回来了。 立秋半个月了,秋老虎依旧在发威。站了一会儿朱文正就浑身冒汗,于是他又返回屋子里,坐在椅子上拿个蒲扇使劲扇着,同时不错眼珠地盯着敞开的大门。 门口人影一晃,朱文正赶紧起身,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闪了进来。那竟然是粮店的张小兰。 |
“哎,你怎么来了?”朱文正迎上去急问,“有事吗?” 小兰的脸色有些慌乱,她看着朱文正直眨眼,停了一下才说:“小刘,她,没来你这里吧?” “没有啊,怎么了?”朱文正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始在他的全身弥漫。 小兰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迟疑着说:“有件事,不知道,怎么闹的。刚,刚才那会儿,有个男的,把刘伟红叫走了,我以为,你派去的呢。” 朱文正直眨眼,他根本没听懂小兰说的什么。他忙问:“到底咋回事?什么男的,为什么叫她,让她上哪儿去?” 小兰还是支支吾吾,朱文正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你快说,到底怎么了,你要急死人啊!” 小兰被朱文正攥的生疼,她使劲抽动胳膊喊:“你松手啊。我跟你说,但是你不能怨我,这事跟我没关系!” 朱文正赶紧松开手,连声说:“好好,跟你没关系,那你快说,到底是谁把刘伟红叫走了?” 小兰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说了实话。 |
今天刘伟红休班。她有点偷懒,说中午不想去食堂打饭了,让小兰替她把饭打到宿舍来吃。小兰下班以后,从食堂买了饭菜,端着两个饭盒往宿舍走。拐到后院的路口,就看见一辆破旧汽车停在房头的榆树下。车边一个黑胖的男人拦住她,问她刘伟红在哪儿住,他们给她捎来的东西。小兰便回去告诉刘伟红,刘伟红就出去了。小兰在屋里等了半天,饭菜都凉了刘伟红也没回来,她出门走过去一看,汽车没了,刘伟红人也没了。 朱文正大惑不解。原因不是“刘伟红没了”,而且小兰怎么会把这当成个大事儿似的。因为那很可能是刘伟红的亲朋好友托人给她捎东西,然后刘伟红领他们吃饭去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呀! 突然,他心里一动,觉察出问题来了。于是他马上问小兰:那黑胖子你是不是认识啊? 小兰摇头,摇的有些迟疑。朱文正马上追问:你肯定认识,对不对?你快说,那人到底是谁,他跟刘伟红什么关系? 朱文正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以前去南乌素骚扰刘伟红的何卫东。再一想不对,姓何的不黑也不胖。小兰眼中那迟疑、困惑,还夹杂一丝胆怯的神色,让朱文正确定她一定认识那个男的,而且那人还不是个“善茬”。 |
是的,咋搞的。当时显示更新成功,后来就莫名其妙第没了。 |
果然,小兰“坦白”,她认识那个人,那人外号贾黑子,他爸原来是北乌素公社的副主任。 朱文正心里一沉。原来就是那个欺负过英子、还差点把他置于死地的王八蛋。 从他俩打过那一架之后,那小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朱文正没想到他竟然也认识刘伟红。继续再想,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假如刘伟红认识贾黑子,那么小兰紧张什么?肯定是小兰认识贾黑子,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但刘伟红则一无所知。朱文正一下意识到,刘伟红可能要出事,出大事! 果然,在他的逼问下,小兰说了实话。 实话是,小兰很怕贾黑子,所以当贾黑子让她编假话把刘伟红叫出来的时候。她不敢不叫。不过她觉得,大天白日的,贾黑子也不会把刘伟红怎么样,后来发现贾黑子把刘伟红带走了,她才担心起来。 朱文正紧皱眉头,苦苦思索。从现在的情况看,虽然贾黑子不是东西,但也不能肯定他带走刘伟红就一定有恶意。假如他没有胁迫,而是刘伟红自愿跟他走的呢?或者,刘伟红其实也认识他,他要带刘伟红去办什么事儿或见什么人呢? 但是,更有可能的是,贾黑子存心不良,刘伟红不是自愿跟他走的,而是被他胁持走的。他记着英子跟他说过,贾黑子跟杨大柱子走得很近,假如是杨大柱子指使他干的,而背后又有罗二怪的黑影子,那就坏大事了。 怎么查证这件事呢?看来,只有从那辆车来找线索了。 |
朱文正问小兰,那个车有什么特征,车上装着什么,写什么字了没有? 小兰马上说,我想起来了,那车上有字,好像是——鼓山石灰厂!是一辆破旧卡车,四个轮子的。 石灰厂?朱文正心里默念着,一下联想到了他曾经住过的造纸厂,造纸厂跟石灰厂挨的很近。 他听孙云鹤说过,自从杨大柱子接手“筹建”造纸厂之后,他根本就没“筹”也没“建”,那破院子一直原封不动扔着。假如真是杨大柱子或者是罗二怪他们“绑架”了刘伟红,倒是很可能把刘伟红关到那里去。 可真要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罗家兄弟要报复,还是杨大柱子别有企图? 朱文正觉得,不管怎么样,他得赶紧去找那辆汽车,顺着汽车再去找刘伟红,防止她真有什么不测。 朱文正推上自行车就要走,小兰跟在他后面不住地叮嘱:“大有哥,你要是找到了小刘,赶紧想法打个电话给我,让我放心啊!”朱文正一边点头,一边飞身骑上车子就走,其实他根本没顾上听小兰说的是什么。 朱文正先骑到了孙云鹤的家,把车子扔到门口,就避不及待地冲进了院子。 吊着一只胳膊的桩子正蹲在院里逗弄“黑虎”,见了朱文正,他满脸含笑迎上来:“大有哥,你来了,里面坐。” 朱文正问:“孙大哥回来了吗?” “我二叔还没回来,有事吗?” “你忙你的,他让我给他拿点东西,在堂屋里。”朱文正说着直奔堂屋而去。 朱文正从塑像的肚子里取出了那支枪,揣到身上,出来跟桩子打个招呼,便骑车去了鼓山。他一边骑一边想,老天爷保佑,但愿这枪不必派上用场。 |
刘伟红被贾黑子捂着嘴强推进驾驶室的时候,还想挣扎呼救,但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瘦子抄起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朝她一比划,刘伟红立即老实了。她心里很清楚,眼下要想保命,只能顺从他们。 卡车的驾驶室内空间很小。贾黑子上来之后,把刘伟红的双手捆住。硬塞在脚下的空挡里,然后充当司机的罗二怪立即发动汽车,绕过北乌素的大街,从南面的小路飞快地开走了。 刘伟红被贾黑子按着蜷缩在座位前面,十分难受,可她一动也不敢动,紧张的浑身直往外冒汗。 车上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她被小兰给骗了。因为小兰说的是,一个县邮电局的人找她,等在外面。结果她一出门,就被那个贾黑子抓住了。 刘伟红一开始也喊了两声“干什么”“放开我”“来人哪”之类的,但 不远处的两个行人朝这边望了一眼,就匆匆跑开了;前面路上走过来的一个小青年,听见她喊叫之后不光不管,反而一扭头朝另一边走去。 不等她再喊,贾黑子已经把她搡进了驾驶室。。 |
刘伟红被贾黑子捂着嘴强推进驾驶室的时候,还想挣扎呼救,但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瘦子抄起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朝她一比划,刘伟红立即老实了。她心里很清楚,眼下要想保命,只能顺从他们。 卡车的驾驶室内空间很小。贾黑子上来之后,把刘伟红的双手捆住。硬塞在脚下的空挡里,然后充当司机的罗二怪立即发动汽车,绕过北乌素的大街,从南面的小路飞快地开走了。 刘伟红被贾黑子按着蜷缩在座位前面,十分难受,可她一动也不敢动,紧张的浑身直往外冒汗。 车上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她被小兰给骗了。因为小兰说的是,一个县邮电局的人找她,等在外面。结果她一出门,就被那个贾黑子抓住了。 刘伟红一开始也喊了两声“干什么”“放开我”“来人哪”之类的,但 不远处的两个行人朝这边望了一眼,就匆匆跑开了;前面路上走过来的一个小青年,听见她喊叫之后不光不管,反而一扭头朝另一边走去。 不等她再喊,贾黑子已经把她搡进了驾驶室。。 |
还能丢不? |
刘伟红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自己。从他们开着汽车来,抓住她之后又急于逃跑来看,他们可能是要“绑票”。 只要他们抓她不是为了杀人,刘伟红觉得情况还不至于太糟。如果真是绑票勒索,那这两个小子就找错人了。因为刘伟红不是本地人,坏蛋要勒索钱财只能找她家。她家离这里至少有八九百里,要是来送赎金的话(那些坏蛋怕暴露,肯定不敢让她家汇钱),那么坐火车、换汽车,最快也要两天才能赶过来。这期间小兰就会发现她出了事而报警,那样的话,可能还不等赎金送到,警察就会找上门来。 想到这些,刘伟红稍稍平定了一些。她觉得,接下来自己得表现的“听话”点,跟这两个小子慢慢周旋,为警察找到她争取时间。 汽车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晃悠了一下停了下来。刘伟红看见那司机先跳下去,然后听到唧唧嘎嘎好像关大门的声音,稍后,他在下面叫:“黑子,把她弄下来。” 贾黑子不放心似的,先伸头朝外看了看,小声问:“门口没人吧?” 罗二怪说:“你个胆小鬼。这儿连鬼影都没一个,打枪都不会有人听见。” 贾黑子拽着刘伟红下了车。刘伟红发现这是一个很大很破的院子,堆了一些她没见过的机器设备,那些东西都很老旧,许多机器长满了黄锈。院子南面是一溜很高的平房,从残缺不全的窗户上,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设施,刘伟红判断,这应该是个废弃的工厂。 |
罗二怪没等刘伟红看清周围环境,就粗野地推着她进了车间东头。在一架简易的铁梯子前头,他命令刘伟红蹲下,不准吭声。然后对贾黑子说:“你在这儿看着,注意点西边,那儿的围墙缺一块。我出去看看,再瞅瞅我哥他们怎么还没来。” 罗二怪走后,贾黑子就像一个患了多动症的兔子,在北边的房门,和南边的窗户之间来回串。他忙活了半天,刘伟红才明白了,他去北面的房门,是为了监视院子的大门;去南面的窗户,是为了“注意西边”。因为那才那瘦小子说了,西边的围墙“缺一块儿”。他如此的小心谨慎,那么这附近就可能还有人车来往,或者有别的什么建筑啊厂房啊等等。他怕会有“不速之客”过来。 她没闹明白的一点是,那个黑胖子孔武有力,他为什么要听命于这个小瘦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罗二怪才回来。他走到梯子那里,对贾黑子说:“他们马上来。我上楼去,跟你说啊,你拿好家什,就守在这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以防万一。” 贾黑子不乐意了:“哎哎,凭什么叫我望风啊,你在这儿,我把这小丫头弄上去。” 罗二怪瞪眼:“他妈的,我们有事问她。你先望望风不行啊,一会儿我来换你。” 贾黑子说:“你想着啊,一会换我,不然我就扔下这里不管了。” 罗二怪“哼”了一声,然后揪着刘伟红的脖领子把她拉起来,喝道:“起来,上去给我!” |
等刘伟红上了梯子,发现上面是个约有五六十平米的大房间,有桌子椅子,还有一张破木床,上面摊着污迹斑斑的被褥。这些东西都集中在屋子的北面,房子的东面是墙,西面则只有半面墙,剩下的一半,除了他们上来的楼梯,就是悬空的楼板;南面则一半是墙,一半是少了很多玻璃的大窗户,另外还有一扇小门。这样布局的房子已经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东面的墙上和房子的中间地上各有一个两三米见方的洞口,被几块木板胡乱遮掩着。 刘伟红刚上来不一会儿,就听铁梯子蹬蹬一阵响,随即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快步上了楼。一见那人,刘伟红瞬间象见了恶狼似的浑身一抖——那人竟然是罗启才! 刘伟红这才意识到,她今天是大祸临头、在劫难逃了! 36 罗启才冷笑着走向刘伟红。刘伟红不由自主地朝后倒退,却被身后的罗二怪挡住了。 罗启才走到刘伟红跟前,一把拧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没想到吧小娘们,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嗯?”话到手随,他狠狠一巴掌抽在刘伟红的脑袋上。 刘伟红咬了咬牙,没敢吱声。 罗启才丢开刘伟红,走到桌子边上坐下。他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儿,得“审问”了刘伟红才能闹明白。 罗启才问的是,刘伟红在发现他去邮电所打电话之后,是跟谁“举报”的他。因为“雷石帮”的老大已经得知,给派出所报信,说杀人犯藏在杨大柱子家后院的人是个男的,用的是农技站维修店的电话。这就说明,并不是刘伟红直接报的警,可能她没敢,她告诉了另外的人。另外的那个人也没敢直接跟警察说,而是选择了匿名打电话。经过查实,这个人并不是维修店的工人。“老大”认为这个偷着报案的人相当危险,要罗启才想办法弄明白他到底是谁。 |
刘伟红听了以后直眨眼,因为她根本没闹清是咋回事。罗启才只好又尽量详细地说了一遍。这回刘伟红听懂了,她赶紧说:“哎呀罗大哥,你真是误会我了。那天戴着口罩去打电话的是你吧?我这会才寻思过来。当时我根本就没认出你,我上哪儿报告警察去啊?还有上一回……”她又把上次“指认”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罗启才愣了片刻,突然脸色一变,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大号螺丝刀,抓住她的胳膊逼问:“别的不用说,我就问你那天在邮电所的事儿,我就站你跟前,你肯定认出我了。你快说,你都告诉谁了,你要是敢不说实话,我马上把你眼珠子捅烂了。你说不说!” 面对在眼前晃动的螺丝刀,刘伟红吓得魂飞魄散,她站立不住,一下跪倒在地上,流着眼泪哀求:“罗大哥,我真的没认出你来,我真的没报告警察。上一次去派出所的事儿也是警察逼的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罗二怪觉得他哥有点蠢,而且蠢的程度还不轻。他根本没闹明白“老大”的真实意思。刘伟红当时没报告警察,这事儿问都不用问。因为那天罗启才打“长途”没打成,匆匆跑回了杨家的后院,然后警察立马就到了前院,说明那警察是得到“维修站”头天晚上的报信,专程去抓他罗二怪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罗启才也藏在那儿,所以那事儿跟刘伟红没关系。“老大”怀疑的是,刘伟红调到北乌素没多久,警方就查到了罗二怪的藏身之处,她不会是警察的“卧底”吧、 |
于是罗二怪又抓住刘伟红的小辫子,将她提起来,夺过罗启才的螺丝刀直接摁到她眼皮底下,恶狠狠地继续“审问”:“你别给我耍滑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这些日子你在镇子上到处蹿,跟你的同伙接头。那些人都是谁?你老实交代了,我就‘坦白从宽’放了你。你敢不说,或者说假话骗我,那你这个漂亮的小脸蛋马上就会变成筛子底。你说吧?” 一边的罗启才疑惑不解。因为他闹不清“到处蹿”和“接头”是怎么回事。他当然闹不清楚,因为那是罗二怪瞎蒙的。罗二怪原本不认识刘伟红,甚至都不知道邮电所有这么一个人。他是无意中听杨大柱子的手下说的。那些人只说邮电所才调来一个小姑娘,长的怎么怎么好看之类,罗二怪猜出来,他们当时说的,应该就是眼前的刘伟红。 但刘伟红却上了当。这与她的智商没什么关系,与她此时的精神高度紧张有关系。所以她赶紧“交代”,说她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没乱窜,就是去过红旗饭店,因为那有个做饭的“伙计”,她以前在甲台镇的时候认识。 罗启才抢着问:“他叫什么?哪儿的人?” 刘伟红说:“他叫申大有,我,我也不知道他是哪的人,他原来在建筑队……” 罗二怪忙问:“他跟警察有关系吗?还是治安联防的人?” 刘伟红刚说了“他就是个泥瓦工,后来又上的饭店,哪是什么治安联防”,就听楼梯咚咚一阵响,贾黑子像身上着了火似的冲上来,一把揪住刘伟红:“你说的那个申大有,你认识他?” |
看到贾黑子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恐惧,刘伟红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她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不光认识,他还想跟我谈对象。今儿中午,他原准备接我去饭店吃饭的。” 贾黑子用惶惑的眼神瞅了瞅罗二怪,罗二怪却说:“放心,他找不到这里来。” “你懂个屁,他最先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贾黑子突然不怕罗二怪了,冲他大声叫道:“我认识那个申大有,他不是个一般人,他比野猪还狠哪!”想到当时的恐怖场景,贾黑子仍然心有余悸。 听贾黑子简单说了经过,那俩人一下子呆住了。 还是罗二怪最先缓过神来。他朝罗启才使了个眼色。罗启才没闹懂他是什么意思,糊里糊涂地点点头。罗二怪就对贾黑子说:“既然这样,那你先走吧,别叫申大有来了跟你不算完。我们得在这儿等山爷。” 贾黑子忙说:“还什么山爷水爷的,申大有带了警察来,你们全都完蛋。” 罗二怪说:“我们完蛋不完蛋的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吧,告诉杨大柱子,我们哥俩谢谢他了,后会有期。” 贾黑子犹犹豫豫地朝外走了两步,自个琢磨琢磨,又转了回来,讪笑地问罗二怪:“老二,你心里有数了是不是?那申大有,他想不到这小丫头是咱们弄走了,因为青天白日的,一般的没人敢这么公开‘绑票’,所以也就找不到这个地方来。对吧?” |
罗二怪得意地一笑:“说你是个猪吧,你还多少有点脑子。申大有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咱们绑了人,他来个屁。而且,山爷的人很快就到,他们一到,咱就走人了,他上哪找去?哎不过这儿也没你的事儿了,你走也行。” 贾黑子涎着脸裂开了大嘴:“那个,老二啊,我这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这妹子先让我玩玩,然后我一直等着送你们走,你们走了我再回去,行不?” 罗启才骂道:“你他妈的先下去守着,我俩完事了叫你。” 罗二怪催道:“你赶紧下去吧,一会儿山爷的人来了,咱谁都玩不成。” 等贾黑子磨磨蹭蹭地下了楼,罗二怪他俩回头一看,刘伟红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瘫倒在了地上…… |
隔着大门看到院里停的那辆破卡车,朱文正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过,他马上又紧张起来。 从那辆车停在院子里这一点判断,那个贾黑子可能真是把刘伟红关到空厂房里。但接下来的问题他就很难判断了:他们有几个人?把刘伟红劫过来要干嘛?如果他们是坏人,那他们会不会有武器? 还有个事情朱文正不能不防:他们会不会是将刘伟红当作诱饵,为的是要抓住前来救她的人!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刘伟红是不是在里面。 现在里面情况不明,朱文正不敢就这么闯进去。他得转个路,从南围墙外面往西绕一段,然后翻墙进去。 厂子南墙外的那个大石坑,紧挨着围墙。坑沿上有一条很窄的小径,向西一百五十多米之外,就是围墙的尽头。那里靠着一面石壁,围墙与石壁之间,有一道十来米宽的豁口。大半年之前,朱文正就是在豁口那里,与贾黑子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被贾黑子摔到石坑下面去的。杨大柱子接手厂子之后,用碎石断砖垒了一堵墙,把豁口封上了。那墙不到两米高,而且“施工质量”极差,有的地方已经东倒西歪。朱文正将自行车藏在墙下的草丛中,然后毫不费力地翻过墙去,进到了厂区里。 落地之后,他隐蔽着身体张望了一下,院里没人,除了东面的蒸球间偶尔有些声响,别的地方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朱文正还是没敢唐突,他转到大车间的南面夹道,然后才朝着蒸球间那里跑了过去。 到了蒸球间的南窗外,他已经听出来有人在楼上。这个蒸球车间是个两层小楼,下层是蒸球,上层是装球的操作间,上去的楼梯是在漂洗车间的北大门那里。 朱文正选择了一个掉了窗扇的窗户,正想往里爬,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北大门过来,吓得他赶紧低头弯腰,伏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
北大门离朱文正趴着的窗户只有十五六米,幸好那人没往这边看,他进门后就坐到了楼梯上。 朱文正趴在那里等了几秒,他在犹豫是爬进去,还是退出来。进去的话,里面情况不明,万一都是些坏人,那他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可要不进去,就没法从楼梯上楼。他现在已经能断定刘伟红就在楼上,因为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哭她在叫,还夹杂着男人淫邪的狂笑和得意的叫喊。很显然,那些畜生们正在欺负她、凌辱她。 朱文正心急如焚,他最后决定还是进去,他有手枪,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坏蛋人数不多。如果仅仅是几个地痞流氓,而且他们把刘伟红抓来只是要“劫色”,朱文正觉得问题还不大。论打架朱文正不一定能打过他们,但他可以用枪把他们吓跑。 朱文正提起右腿,正想往窗户里爬,忽听又听到了脚步声。他慌忙抽回腿,并且将身子也从窗台上退回,趴到了窗户下面。 脚步声朝这边的窗户走了过来。朱文正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使劲往窗户根缩着身子,一边悄悄掏出了手枪。 |
朱文正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开枪。因为楼上的情况不明,贸然开枪惊动了上面的人,他怕刘伟红会有生命危险。 脚步声走进了窗户,稍稍停了一下,接着又走开了。显然,刚才那小子是在朝窗外张望。他只是朝外看,没朝窗下看。这个疏忽对他来说是万幸,否则,朱文正将不得不开枪,这么近的距离,闭着眼都能打中他。 那脚步声很快就停了。按照距离判断,这小子显然没走远,也就是走到楼梯那里。这下朱文正明白了,他是负责在下面“警卫”的。这说明,“劫匪”人不多,估计也就是三四个人。 不过那小子守着楼梯,朱文正就没法上楼。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 朱文正离开那个窗户,低头弯腰,蹑手蹑脚地朝东面挪过去。他记得东面有个喷放罐,罐顶部有一架小桥与楼上装球的操作间相连。从那里也可以爬上楼去。 果然,喷放罐还在。与他们红光厂80立方的大罐相比,这个罐就属于袖珍型的,它大约有四米高,看容积最多20立方。但设计结构与他们厂的基本相同。罐体是铁质的,因为停用时间太长,外层的油漆大都剥落,罐体上锈迹斑斑。罐体东侧安装有一排铁蹬,可以攀爬到罐顶去。但问题是,从楼上的房间透过窗户看罐顶,可谓一览无余。也就是说,朱文正一爬上去,就有极大的可能被房间里的人发现。 就在朱文正犹豫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刘伟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朱文正一咬牙,将手枪揣进兜里,抓住铁蹬就开始往上爬。 铁梯只有十蹬左右,眼看就要爬到与楼上的窗户平齐了,朱文正放慢速度,然后慢慢地朝上伸头,直到将整个脑袋伸到了窗户上面。 |
整个楼上的操作间只有几十平米,可谓一览无余。登时,朱文正看到的情景把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只见一个瘦高个的家伙,叉腿骑在刘伟红身上,正在得意地嚎叫着;旁边有个粗壮魁梧、光着膀子的大汉,手上竟然抱着个照相机,转着圈一边拍照,一边哈哈直笑。 正因为他俩全在忙,所以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已经爬上罐顶,并且掏出了手枪的朱文正! 但是朱文正不敢乱动。因为假如只有这两个歹徒,朱文正完全有把握把他们吓走(他不能伤了他们,那会带来极大的麻烦),然后救下刘伟红。问题在于还有楼梯口的那个家伙。如果他也有枪,如果他敢于冲上来帮忙,朱文正就会马上陷于被动,甚至会在片刻之间,满盘皆输! 可是朱文正不行动也不行。他现在无处躲藏,并且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两个歹徒看见。尽管他有枪,可他俩如果抓住刘伟红当“人质”的话,朱文正一点办法也没有。等他们再将楼下的小子喊上来,那就麻烦大了。 左右为难的朱文正,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水。 |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楼梯一阵乱响,一个黑胖子爬了上来。他冲着那两人喊:“他娘的,山爷马上就来了,你俩还有完没完。罗二怪你起开,该老子了!”说着,他上去就要将瘦高个从刘伟红身上掀下来。 顿时,朱文正一惊一喜! 惊的是,这黑胖子他认识,他就是那个贾黑子;而那瘦子竟然是杀人犯罗二怪!喜的是,贾黑子上来了就好办,只要再没别的歹徒,只要下手利索出其不意,他自信能对付了这三个人。至于那什么“山爷”还是“三爷”,朱文正觉得不必考虑,因为这边一打响,那家伙还敢不敢来都是问题。 朱文正不再迟疑。当罗二怪因为贾黑子打断了他“欲仙欲死”的兴致,恼羞成怒地要对贾黑子动粗,而罗启才忙着拉架之时,朱文正一脚踹开罐顶通屋内的那道门,大吼一声:“我是警察,都不准动,谁不老实打死谁!” 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那三个小子瞬间惊呆。当他们刚要转头之时,朱文正朝着贾黑子的脚下就是一枪,同时继续咋呼:“小张小李,赶紧上来,老孙,叫人从下面堵住他们!” 枪声把歹徒们都吓坏了。贾黑子当先没命地朝楼梯口跑,紧接着是罗启才,光着屁股的罗二怪还想找裤子,朱文正朝他身边的窗户又是一枪,半截玻璃哗啦一声被打成粉碎,这下罗二怪顾不上裤子了,他屁滚尿流地往楼梯口蹿,撞到了罗启才身上,罗启才站立不稳跌到了贾黑子身上,三个人象皮球一样滴哩咕噜地翻下了楼梯。 |
朱文正不敢怠慢,他还得把这几个小子赶远点,于是他冲到楼梯口,朝着下面的空地又是一枪,喊道:“小李,你们赶紧追,别让他们跑了!” 那三个小子真的以为有人在后面追,下了楼梯就没命地跑出楼外。朱文正隐藏在窗户后面,看到他们跟头趔趄地到了汽车那里,罗二怪先进了驾驶室,另外两个小子也争先恐后地挤进去,他们都没顾上去打开院门上的锁,那汽车就“呜”的一声撞开大门冲了出去。 朱文正回过身,只见刘伟红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见朱文正看她,她的脸瞬间变得象一块大红布。 朱文正用急促的声音跟她解释:“没有警察,就我自己,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你怎么样,能走路吗?” 刘伟红点点头。朱文正将她拉起来,只走了一步,她的双腿一软,就跌在了朱文正的怀里。 朱文正扶着她,鼓励说:“小刘,你一定要撑住。那些坏蛋刚才是被我吓住了,要是他们觉察出就我一个人,可能马上还会转回来。我枪里只剩了一颗子弹了,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逃走。 你咬咬牙,好吗?” 刘伟红重重地点点头,又走了两步试了试,说:“我还行,咱快走吧。” 朱文正带着她下了楼,然后翻过南面的窗户,朝西跑一段,又从院墙翻了过去。 朱文正推出自行车,迟疑了一下,问刘伟红:“你看,警察那边,是不是……” 刘伟红使劲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要。” 她说的很坚决,说完又盯了朱文正一眼。朱文正便也使劲点了点头。随后他骑车带上刘伟红直奔北乌素而去。 朱文正带着刘伟红走后十来分钟,罗二怪他们又返了回来。这一次不光他们三个,还多了一个干巴老头和两个彪形大汉。 |
站在人去楼空的“现场”,干巴老头用鹰鸷般的眼光将四周扫了一遍。一个大汉将捡到的两个子弹壳递给他,他仔细看看,阴沉着脸问罗二怪:“你说说,到底有几个人,嗯?” 罗二怪毕恭毕敬地站着,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山爷,他说他是警察,我们就都吓坏了,可、可,可能,他、他就一两个人。” “你呢?”他转向罗启才。罗启才谄笑地忙说:“我我,没看清,好像就他一个。不过,打了好几枪是真的。” 老头将子弹壳扔到桌子上:“混蛋。那根本不是警察用的枪,来的不是警察,可能就是那小丫头相好之类的。你们简直就是蠢猪,真他妈的给‘雷石帮’丢人。” 那三个小子都不敢吭声。老头又问:“不过,有这胆子,看来也不是一般人。他多大岁数,哪儿的口音,长什么样子?嗯?都没看清吗?你!”他指向贾黑子。 贾黑子正在皱着眉头在使劲琢磨呢,老头一指他,他吓一哆嗦。他当时一听枪响就“蒙圈”,惊得差点尿裤子,光顾着逃命,根本连人影都没见到。不过那哥俩都说见到人了,他也只好信口胡说,一下想到了他那个“仇人”: “山爷,我我我好像见过他,他跟吴老六的侄、侄女是相好,可能在在在,在北乌素开、开饭店。” |
老头对站他身后的一个大汉说:“安子,你带贾黑子好好查一下,查清楚以后也不用告诉我了,直接‘裁掉’。” “是了山爷。”那大汉答应着。 贾黑子有点着急:“那那那,山爷,我我,我能不能跟你,跟你走啊,我,我怕他……” 老头有点不耐烦:“办完这事儿再说。你们俩,”他朝罗家二兄弟扬了扬下巴:“现在就走,天黑以后出‘边儿’。有水根子接应你们,这两三年你们就不要再回来了。” “是是。”那两人连连点头,如释重负。他俩刚要下楼,老头又叫住了罗启才:“你说的照相机呢?” 罗启才傻眼了。其实刚一回来,他就急着找那照相机,楼上找遍了也没找到,显然,是被那个“做饭伙计”给拿走了。 照相机是他偷来的,本想献给“山爷”当“见面礼”,学人家杨子荣给座山雕献“先遣图”的意思。 看他那样子,老头眼一瞪,伸手就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大嘴巴,打完才骂道:“真他妈的废物。滚!” |
37 朱文正带着刘伟红回到北乌素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朱文正想让刘伟红先到饭店去休息一下,但刘伟红执意不去,她要回宿舍。 一路上,刘伟红的情绪十分低沉,几乎没说一句话。而朱文正想安慰她,却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这会儿,朱文正看着她虽然依旧泪眼朦胧,但体力好像已经恢复,就把她送到了离宿舍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刘伟红下来,背着身子对朱文正说了一句:“明天你别找我,晚上我去你那里。” 朱文正赶紧点头,刘伟红已经小跑着去了她的宿舍。 朱文正想,让她先自己平静一下,明晚她去了,自己再好好开导开导她。既然她不想报案,那就只能便宜了那几个王八蛋了。 朱文正往饭店走,老远就看到屋子大门敞开。他吓一跳,以为进去了小偷,继而想起来是自己中午走的太急忘了锁门。想到店里存着不少面粉,他的床铺下面还藏着现金和粮票,便有些紧张。到了门口往里一看,只见孙云鹤在里面,正坐在桌边抽烟,从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来看,他等在这里很久了。 进去一问,果然不错。几乎在朱文正赶去鼓山的同时,孙云鹤就从县里回来了。下车后他先来朱文正的饭店,看到大门敞开,屋子内外却空无一人。孙云鹤发现桌上的水碗还是热的,以为朱文正没有走远,就坐那里等他。结果一直等了一下午。 孙云鹤之所以一定要等到朱文正,是因为他要告诉他的事情很重要。 |
孙云鹤说,他去县里,没见到公安局的科长,却见到了商业局的那位副主任,也就是他表哥的连襟。副主任听他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悄悄跟他说,南乌素的那个案子他知道,他劝孙云鹤要小心行事,因为那事儿与“雷石帮”有关系,而“雷石帮”不好惹。 孙云鹤知道“雷石帮”不好惹,但不知道这一点不光是南北乌素人的共识,甚至也是东塔县的共识,别说县里,连盟里对这个屡打不绝的武装团伙也很头疼。 前几年,也就是1967、68年最乱的时候,东塔、西塔地区的造反派从武装部等处抢走了大量的枪支弹药,先后制造了十几起大规模的武斗。1969年之后,形势逐渐稳定,盟县都多次下达专门文件,收缴散落在民间的枪支,甚至明文规定,抗拒不交的,以现行反革命论处。但就是这样,还是有多达上百的枪支没有收上来。一些坏人利用这些枪支为非作歹,并形成了好几个“准土匪”一类的武装组织。几年来,公安部门先后破获并打掉了三个此类组织,但活动在乌兰山区的“雷石帮”却仍然十分嚣张。 “雷石帮“之所以猖獗至今,除了因为县和公社两级政府里都有他们的眼线,还因为他们主要活动在边境一带,并在境外设有据点。公安打击的力度大了,他们就越境到国外去,风声过去再返回来。不过从今年年初开始,盟、县两级联合办案,接连抓获了好几个“雷石帮”的骨干分子,其它人可能正在设法偷越国境到境外的据点去。 |
朱文正想,怪不得罗二怪他们几个竟敢大白天绑架刘伟红,估计是他们已经确定要逃跑了。 孙云鹤还说,杨领住“窝藏”二罗,可能不是出于他的主动,而是受到了“雷石帮”的胁迫。他们在北乌素的能量可见一斑。 孙云鹤一边说,朱文正的心一边往下沉。显然,他得罪杨大柱子现在成了小事,他得罪了“雷石帮”才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儿。 见他沉默不语,孙云鹤以为他还在顾虑告发杨大柱子的事儿,就安慰说:“大有,杨大柱子刚闹出了事儿,一时半会他不会轻举妄动。再说,他也查不出来电话是谁打的,雷石帮就怀疑不到你身上。你也不用太担心,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朱文正轻轻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枪牌撸子”递给孙云鹤:“对不起呀孙大哥,今儿出了件大事,正好你也不在,我就去你家借你的枪用了用。我用过这枪以后,就彻底地得罪雷石帮了。” 孙云鹤吓了一跳,赶紧追问是怎么回事,朱文正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孙云鹤简直就惊呆了。 朱文正保留了很多情节,他只说刘伟红被罗二怪兄弟绑架,他得到消息追去了造纸厂,开枪吓跑了那几个家伙,才将刘伟红救回来。关于刘伟红被他们凌辱的事儿,他只字未提。 |
如果不是听朱文正亲口说,孙云鹤绝对想象不到朱文正还能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壮举”。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如果遇上同样的事儿,他可没有这样的胆量。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心地问:“大有老弟,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就想知道一点,一点点,你原来肯定不是个一般人,对吧?” 朱文正点头:“我不瞒你,大哥,几年前,我当过兵。” 孙云鹤也点头,他拍拍朱文正的胳膊:“我没看错你,老弟。不要紧,雷石帮咱惹不起。咱可躲得起,我找亲戚帮帮忙,你先去县上躲几天,等他们走了之后……” 朱文正说:“不用。你不是说,他们经常在国境线上来回蹿嘛,去县城也躲不过他们。你别操心我了,我想别的办法。倒是你,这几天要特别当心杨大柱子。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孙云鹤本想再叮嘱朱文正几句,觉得没必要,于是说了句:“那我明天再来。”就起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朱文正去了邮电所。 昨天晚上他没敢睡在饭店,他去了英子原来的住处。 那三个歹徒当中,他其实只认识贾黑子,而且在当时那极其紧张的气氛中,几个小子逃命犹恐不及,不大可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不过朱文正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脸上有伤疤,特征比较明显,只要有人瞄到了那伤疤,以雷石帮的能量,不难查出他是谁。所以,他必须加倍地谨慎小心,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
英子的房间他没有钥匙,这不要紧,他直接打破后窗玻璃,从窗口跳了进去。 英子把“细软”都带走了,但床上还有褥子和凉席。橱子里还有个旧床单,朱文正也没开灯,摸索着将床铺好,就躺了上去。 他很久才睡着,因为他在思量今后怎么办,想了半个晚上之后,他拿定了主意。 他需要打个电话,而且是长途电话。 进了邮电所他才发现,刘伟红竟然没来上班。她昨天轮休,今天应该当班的。 邮电所柜台后面只坐着一个人,是邮电所的黄所长。他不认识朱文正,但朱文正认识他。 那黄所长沉着个脸在接待一个汇款的,看那样子,似乎对“替班”(按理说他不必坐柜台)满心不情愿。朱文正等他忙完了才问,“小刘同志怎么没来?” 黄所长抬眼看了一下朱文正,只说了两个字“休班”。忽然他又抬起头,盯着朱文正反问:“你找她干嘛?你谁啊?” 朱文正赶紧说:“不是,我不找他,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要打个长途。” 老黄“嗖”地扔出一张“登记单”,便又接待别的顾客去了。 朱文正把单子填好,交给老黄,老黄看了一下说:“江南白州?好远呢。你坐那儿等着吧。” 朱文正也知道很远,他估计怎么也得等半个钟头一个小时的,没想到才坐下几分钟,老黄就喊:“申大有呢?你白州长途来了。” |
发的内容又没了? |
再来。 |
如果不是听朱文正亲口说,孙云鹤绝对想象不到朱文正还能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壮举”。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如果遇上同样的事儿,他可没有这样的胆量。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心地问:“大有老弟,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就想知道一点,一点点,你原来肯定不是个一般人,对吧?” 朱文正点头:“我不瞒你,大哥,几年前,我当过兵。” 孙云鹤也点头,他拍拍朱文正的胳膊:“我没看错你,老弟。不要紧,雷石帮咱惹不起。咱可躲得起,我找亲戚帮帮忙,你先去县上躲几天,等他们走了之后……” 朱文正说:“不用。你不是说,他们经常在国境线上来回蹿嘛,去县城也躲不过他们。你别操心我了,我想别的办法。倒是你,这几天要特别当心杨大柱子。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孙云鹤本想再叮嘱朱文正几句,觉得没必要,于是说了句:“那我明天再来。”就起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朱文正去了邮电所。 昨天晚上他没敢睡在饭店,他去了英子原来的住处。 那三个歹徒当中,他其实只认识贾黑子,而且在当时那极其紧张的气氛中,几个小子逃命犹恐不及,不大可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不过朱文正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脸上有伤疤,特征比较明显,只要有人瞄到了那伤疤,以雷石帮的能量,不难查出他是谁。所以,他必须加倍地谨慎小心,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英子的房间他没有钥匙,这不要紧,他直接打破后窗玻璃,从窗口跳了进去。 英子把“细软”都带走了,但床上还有褥子和凉席。橱子里还有个旧床单,朱文正也没开灯,摸索着将床铺好,就躺了上去。 他很久才睡着,因为他在思量今后怎么办,想了半个晚上之后,他拿定了主意。 |
他需要打个电话,而且是长途电话。 进了邮电所他才发现,刘伟红竟然没来上班。她昨天轮休,今天应该当班的。 邮电所柜台后面只坐着一个人,是邮电所的黄所长。他不认识朱文正,但朱文正认识他。 那黄所长沉着个脸在接待一个汇款的,看那样子,似乎对“替班”(按理说他不必坐柜台)满心不情愿。朱文正等他忙完了才问,“小刘同志怎么没来?” 黄所长抬眼看了一下朱文正,只说了两个字“休班”。忽然他又抬起头,盯着朱文正反问:“你找她干嘛?你谁啊?” 朱文正赶紧说:“不是,我不找他,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要打个长途。” 老黄“嗖”地扔出一张“登记单”,便又接待别的顾客去了。 朱文正把单子填好,交给老黄,老黄看了一下说:“江南白州?好远呢。你坐那儿等着吧。” 朱文正也知道很远,他估计怎么也得等半个钟头一个小时的,没想到才坐下几分钟,老黄就喊:“申大有呢?你白州长途来了。” 朱文正赶紧过去拿起电话,问对方是纺织机械厂吗?对方却说,我们是纺机总厂,你找谁啊?朱文正说,找邵宏渊,邵技术员。那边问朱文正是哪里,朱文正说他是内蒙古东塔县。那边就说“稍等”,然后放下听筒,喊了一声:“邵科长,电话!” |
朱文正愣了一下,还以为那边的人搞错了,但很快邵宏渊就来接了电话。 朱文正在打这个电话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最坏的结果,就是邵宏渊已经忘了他是谁,那他就没话说了,说了估计也没用;次坏的结果,邵宏渊虽然记得他,但他在北乌素许的愿,只是随口说说,真要办的话他无能为力。朱文正不敢设想有什么好的结果,因为他最近老走“霉运”。反正这阵儿倒腾馒头窝窝头,他挣了一些钱,白花十块八块的电话费,也不大要紧。 出于预料之外,邵宏渊不但记得他,而且对于朱文正在北乌素出手相救的“义举”,一直还念念不忘。当朱文正很不好意思地说到,他的饭店因为地痞流氓的骚扰破坏,已经干不下去的时候,邵宏渊立即打断他的话,热情邀请他到白州来。邵宏渊还说,他下个月可能要去外地出差,所以朱文正最好这个月就来,哪一天都可以。来之前告诉他车次,他去火车站接他。然后邵宏渊还问朱文正是不是国家职工,朱文正说不是,他只能算“大集体”。邵宏渊说,没关系,“大集体”以后可以转“国营”。反正你先过来,工作关系来不及办的话,以后再补都不要紧。 朱文正非常兴奋,从老邵还要问清他是什么“身份”这一点看,老邵是真要帮他的大忙——不光给他找活干,以后还可能帮他“转正”,也就是弄个“正式职工”的身份。 朱文正知道,要想从“大集体”转为国家正式职工。难度是很大的。可假如邵宏渊真是科长,那他应该会有办法。于是朱文正便连连道谢,跟老邵说,他十天八天之内,一定去白州,到时他会提前再联系。然后邵宏渊又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让他以后打这个电话,这是他办公室的,如果办公室要不通,就再打现在的电话,这个电话是“厂办”的。 出了邮电所,朱文正顿觉全身轻松无比。 |
他直接去了刘伟红的宿舍。他不能不管刘伟红了,在走之前,他得想办法把刘伟红安顿好。 他现在其实没什么好办法,他得和刘伟红商量。如果刘伟红已经有了什么打算,他要全力帮助她;如果刘伟红也没办法,他就提议让刘伟红和他一起去白州。虽然那样刘伟红可能要丢掉工作,可去白州干临时工也比继续呆在北乌素强得多。因为就算以后她能调去县城,那还是要面临着“雷石帮”的威胁。 刘伟红的宿舍房门紧锁。朱文正又去了粮站,发现小兰竟然也不在。那里的人说,她妈病了,她请了假。 朱文正心想,小兰她妈哪里会病的这么巧,肯定是小兰找借口躲开了。朱文正怀疑在刘伟红被绑架这件事情上,小兰可能有很大的责任。她认识贾黑子,应该也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她为什么不提醒刘伟红呢?或者,她直接就是贾黑子的“帮凶”。 可是,据朱文正的观察,小兰不像个坏人。比较大的可能是,小兰知道贾黑子与“雷石帮”有染,所以贾黑子要她干的事情,她不敢不干! 但这不是一般的事情,这是协助犯罪!刘伟红就是因此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那么小兰还应该负刑事责任呢。 朱文正气愤了片刻,又恢复了理智。现在他没有能力去管小兰的事儿,他得先找到刘伟红。 其实找也无处可找。朱文正只能蹲守在离她宿舍百十米远的树荫下,等待她回来。结果他一直等过了中午,等到了日影西斜,仍然不见刘伟红的踪影。 |
感谢各位朋友的关注。朋友们有兴趣,我就接着往下发。以后情节的主人公可能还会有转移,大家尽可以把全文分成几个基本独立的部分去看待,虽然这样写有点“非主流”。 |
还要谢谢城市田园和微澜两位一直关注和顶贴的朋友哦。 |
38 就在朱文正到处找刘伟红的时候,她已经在东塔汽车站下了班车。这时,还不到上午十点。 让刘伟红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在经历了长达两个半小时、不堪回首的噩梦之后,她竟然能在一夜之间就平复了情绪,以至于当她走下长途车,一眼看见对面宣传栏内的《红灯记》海报时,她竟然哼起了剧里的唱词: 铁梅呀,你不要哭, 莫悲伤。 你挺得住,要坚强, 要学人家心红胆壮志如钢! 不是很准确地哼完之后,她冷冷地一笑。 她觉得自己变了,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地变了。变化就在一夜之间。 昨天在造纸厂那个破楼上,当她万般屈辱地将纯洁无暇的胴体展现给流氓之时,当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污辱和轮奸之时,她一度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同时她也体会到了过去年代有些贞节烈女,只是在“可能”被玷污的情况下,就义无反顾地跳井上吊,宁死而不肯受辱的心态。但奇怪的是,她的这种心态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当被罗启才强行进入而引发的剧痛缓解之后,她就停止了无谓的抵抗和挣扎。肌体趋于麻木的同时,她的大脑却在翻江倒海之后平静了下来。她当时想的是,覆水难收,玉碎难全,既然万般无奈,那只能屈从于现实。这会儿,就随他们去吧,如果这些畜生蹂躏她之后又把她杀了,那么万事皆休,假如她能逃出生天,那她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复仇。当然,能不能“复仇”她不确定,她能确定的是,她今后要换一种活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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