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长篇小说《那时军花》——女转业军人自叙[第11页]

作者:易水霜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3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曹勤赶紧说,不是啊方姐,我们史主任可好了……接下来她就把史际明夸了一顿,还给我讲了一个史际明“编社论”的故事。说那次农委机关政治学习,薛主任先传达了中央十二届三中全会决议,然后他就走了,让史际明领着大家学习省报就此发表的社论。史际明拿报纸瞅了一下,就开始念,七八分钟将“社论”念完,便宣布散会。大家走后,曹勤收拾会议室,这才发现史际明刚才拿的不是省报而是《经济日报》。上面根本就没什么社论,她奇怪极了,一问史际明,才知道他念的那篇所谓的省报社论是他现编的。
    原来,史际明拿错了报纸。按说,他可以回办公室再找那张省报,可他实在是太懒了一点,又觉得,反正这样的政治学习也没人重视,干脆胡蒙一段算了。正好《经济日报》有篇某油田党委学习公报的体会,他就参照那篇报道蒙出了社论。
    我还是不能相信:“那,三中全会上好多内容呢,我记得有什么压缩投资,整顿金融,抑制官倒,还有治理乱涨价、清查公司什么的,社论应该都提到,他能都记住?”
    “方姐你还别不服,史主任还真是一点不漏都记住了。反正在场的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听出来那社论是他现编的。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因为我谁也没说。”
    我有点吃惊,心想这傻孩子现在进步不小啊,脑子这么好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不过我还是得打击曹勤的“良好印象”,哪怕是因此贬低了史际明我也在所不惜:“他成天价看啊讲啊全是那些东西,熟能生巧,都记在脑子里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曹勤就笑:“方姐,我说史主任好,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还有什么好?”
    “史主任好的地方太多了。你知道我最佩服他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我心想,你个小姑娘最佩服的地方,应该是他长得比较帅吧?这个史际明,现在西服革履的一穿,的确是光芒四射,好像比他年轻的时候还耐看呢!
    不料曹勤说的却不是他的形象。曹勤说:“我最佩服他的地方,是他的清高人格。他不像我们那里好多科长啊副主任什么的,都是典型的媚上欺下;史主任从来不巴结上级,可他对我们下面的人可好了。连我们单位的勤杂工王大爷都说,史主任是机关里的第一好人。”
    这我倒是相信。不过我觉得,他对下面的人好,是应该的,我对我们单位“下面”的同事们也挺好的,比如看大门的李师傅等等;我担心他“抗上”,这可是官场的大忌。
    果不其然,小曹跟我说,史主任特有个性,她给我讲了一件事。
    这事是办公室另外一个“向阳花”小齐说的。有一次省农办来了一个副主任,薛主任设宴招待,农委李副主任和史际明作陪,还叫上了小齐。省农办的副主任是个“大老粗”,在酒桌上喝高了,信口说些“黄段子”,把清纯如冰雪的小齐羞得脸通红;史际明看不下去,便插嘴打断了他的话,说了一句“我看咱上饭吧,领导也挺忙的”;不料那人把眼一瞪,说“你、你算干什么的,这儿没没没、没你说话的份!”
    史际明一听就火了,张口就是一句:“这儿也没你胡说八道的份!”那人万没想到史际明敢骂他胡说八道,立时就楞在那儿了。薛主任忙叫小齐给他敬酒,李副主任就去拉横眉立目余怒未消的史际明。史际明甩开手起身就走,一边还叫着小齐,“喝什么喝,赶紧出去透透气,这里臭死了!”
    薛主任不发话,小齐自然不敢走,史际明却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不过他也没走远,跟在零点餐厅吃饭的司机要了钥匙,他就躺到了小车里。等那帮人吃完饭,却找不到结账的了,小齐跟酒店解释了半天,人家才答应给挂账。结果薛主任出了餐厅一开小车门,见史际明正在里面睡觉呢。
    后来薛主任说史际明:上级领导嘛,我们怎么也得将就一下。亏得那老小子喝得糊里糊涂,他要较起真来,把你批上一顿,你不也得听着。史际明哼了一声:他凭什么?他要敢批我我就敢骂他,还反了他了。薛主任直摇头,说:际明啊际明,你也就是跟着我,换个人谁他妈的敢用你。
    这件事史际明还真没跟我说过,大概是估计我要听了,又得批判他。其实,我也特恨那些喝多了在酒场上胡说八道的人,更恨那些装着喝多了,当着女同志满嘴喷粪以发泄流氓欲望的家伙。曹勤说的那个玩意儿如果也是这样的坏蛋,那史际明骂他就是轻的,惹火了我,我敢抽他。因为就算真揍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不是喝多了“满嘴”胡说吗,对不起,我喝多了的表现就是“两手”瞎抡,彼此彼此。
    不过话说回来,农委的那个薛主任,人还是真不错,他知道史际明就那么个性格,该用他还是用他。当然,史际明“高干子弟”的背景,应该也是薛主任能容忍他的一个因素。
    我甚至都能够想见,当那个所谓的“省里领导”还要不依不饶的时候,薛主任只要有意无意提一下,史际明的父亲是“1935年的老革命”,那领导也就会“悄无声息”。因为在本省,连现任省委书记,也不过是1938年参加革命的资格。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对曹勤说:“有点正义感没错,但老是这样也不合适,会影响工作。再说现在社会啊官场啊就这样,有时候也得控制自个的脾气。”
    曹勤说:“史主任也不是老那样,他那天是真生气了,因为他可怜小齐。小齐是山里出来的,老实内向,跟陌生人说话都脸红。这样的场合受了欺负,她除了偷着哭一顿就没别的办法。结果从那件事以后,我们薛主任就注意了,再有伺候上级的差事,就交给袁主任,就那办公室副主任,而且尽量不让小齐去陪。史主任饭局少了还特高兴,说谢天谢地,我最烦的就是跟那些二百五喝酒。
    我听着听着,忽然发现哪个地方不太对头,经过“波罗”式的“推理”之后我有点明白了:
    史际明没说实话。他说他平时都“不搭理这小兵蛋子”,可从曹勤所述可以判断,史际明有些话明显是私下跟曹勤说的。能跟她说这些,说明曹勤很“得宠”。
    不过换个角度去想,曹勤能跟我说这些,也证明她心底无私。否则,她应该对这类事儿讳莫如深才对。
    但是,这个“但是”非常重要,曹勤现在“无私”,并不等于她以后也能无私,因为“潜移默化”的力量是很可怕的。所以,我还需要继续打击曹勤对史际明的“完美印象”,有些事情,只有我说出来,分量才够。
    于是我给曹勤讲了这样的一个道理:史际明之所以能面对坏领导仗义执言,实际上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其一,薛主任对他很好,很信任也很迁就,这给了他底气;其二,他出身军队高干,有点背景,就是耍耍脾气,那个坏领导(还是间接领导)也不敢怎么报复他。要是换了别的人,例如要是省长市长——当然省长市长的素质不会那么差,我是打个比方,他肯定就要三思而后行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曹勤自然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赶紧笑着说:“我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其实史主任还真是有个大缺点,你知道吧方姐,他挺懒散的;还有就是,一些该认真的事儿,他也不大在乎。”
    我也笑:“你敢当着我说你们主任的短处?不怕我告状啊?”
    曹勤说:“我不怕,实事求是嘛。我心里清楚的很,其实史主任比你差一截子,方姐你才了不起呢。”
    这话我爱听,我马上说:“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要专业没有,要学历是假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干部。”
    曹勤说:“你当兵的时候立过一等功,对吗?我表哥是当兵的,我跟他说他不相信,说不可能的事儿,和平年代当兵要立一等功基本属于梦想。你是怎么立的呀?”
    原来她说的是这事儿。我这一“壮举”连单位上都很少有人知道,我忙问她听谁讲的。她说她看到一本市妇联编的“巾帼风采”小册子,是妇代会代表先进事迹介绍。那里提到我的时候,注明我曾经荣立一等功一次。
    我不太想讲那事,因为近似炫耀,但是我的心里有点痒痒。幸好,曹勤的好奇心一旦被激发就没法遏制,她缠着我不放,在得到她绝不“扩散”的承诺后,我就重新演绎了“桥罗山喋血记”,那事儿对我说来简直就是“刻骨铭心”,啥时讲起都象是发生在昨天晚上一样。


    第22章

    1

    曹勤听得目瞪口呆,这表情让我比较得意。我受够了男人的推崇(他们的推崇主要在相貌),这会儿较为渴望的是同性的敬仰。
    曹勤愣了一会儿才急急地问我:“当时你负伤之后,是史主任第一个跑去救的你是吗?然后你俩恋爱了。以前史主任追求你,你不同意,他救了你,你才被感动的。对吧?”
    我反问:“谁这么说的,史际明?”
    “不是啊,我猜的。你俩相识相知在惊险的月黑风高之夜,所以相爱的过程就更显得无比浪漫,肯定比书上、电影上描写的精彩许多,是这样吧。”
    我笑着说:“你肯定猜错了,而且错的南辕北辙。都是叫书本和电影给害的。可惜生活它不是小说,告诉你吧,那天晚上的浪漫现实是:当我与歹徒搏斗命悬一线之时,当我因失血过多濒临死亡之际,我那亲爱的史际明正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密阳农场司务长办公室,生着大火炉,铺着狗皮褥子,暖暖和和睡得昏天黑地呢!”
    一听是如此煞风景的“浪漫”,曹勤赶紧将话题转移:“那是谁最先救了你,把你送到医院去的呀?”
    我深叹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真该好好谢谢他,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我说的是真事。我以后才了解到,那晚枪响之后,最先赶到现场的是机械大队二中队的战士们,因为他们离案发地最近。他们荷枪实弹的一下去了三十多人。搜索中,他们最先发现了受伤昏迷的我,简单包扎之后,他们把我背到东大门,用一辆卡车将我紧急送往987医院。我听说当时还发生了争论。机械大队二中队长要把我先送卫生所,开车的苏姓司机坚决不同意。他说,从这绕到基地南门(基地的东门太窄进不去卡车),然后再拐弯抹角到卫生所,叫起值夜班的医生(晚上没事,值班的军医可以睡觉),差不多也得二十多分钟。而且从卫生所肯定还要再转院去987,多耽误功夫。我现在开快点,三十分钟就能直接赶到987,不差这十分八分的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苏司机确实“英明”。因为那天晚上的那个时间,值班的军医恰好去机修连出急诊了,要是送我去了,再把他找回来,总用时肯定会超过四十分钟的!
    等我伤好归队之后,曾经专门去机械大队致谢,并想要知道那晚是谁救护的我。 机械大队的教导员老赵却先道歉,说要不是他们的哨兵“失职”,根本就不会让我受这么大的罪。他们只能祈求我的原谅,不敢领受我的道谢。由于他们太过于“谦虚”,我就到底也没闹明白具体是谁把我背到卡车上去的。后来副连长吴太白分析说,象当时那么紧张、混乱的场合,人们光顾着先救人(稍后被救的还有吓迷糊的小女兵芦苇,和肩部负伤的老坏蛋刘某。救护刘某的时候没注意到他是坏蛋,直到将他与芦苇一块送到卫生所后,芦苇醒过来看到刘某一声尖叫,周围的人们才“惊觉”,闹明白这老头原来就是歹徒),可能真的没人注意自己救的是谁。
    我讲完了,曹勤意犹未尽,说真可惜,怎么不是史主任啊?要是他的话,后来的故事该多罗曼蒂克呀。
    我说,就真是他救的,那故事也没法浪漫。别的部队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部队“封建”至极,对男女兵之间的交往设立了无数的障碍。所以,要想浪漫 ,就得冒着犯作风错误的风险。接着我教育小曹说:你看你们现在多好啊,这都得益于文明的进步,社会的开放,所以一定要珍惜,珍惜生活,也要珍惜感情。下边一句我没说出来,那就是:好好找个爱你的小伙子,千万别在史际明之类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曹勤认真听讲,“嗯嗯”地不断点头,象是连我的“题外话”都听进去了,也象是听的不明不白礼节性地答应。接下来她表现出了小女孩似的好奇,要看看我当年留下的“光荣”的伤痕。
    那伤痕在我右大腿的外侧中部偏上,只要不穿超短裙,不会影响“形象”。我撩起裙子给她看,她轻抚着那里,喃喃说道:“扎这么深,你该多疼啊方姐。”
    我说:“当时还真疼得要死,搁平常得疼的掉眼泪,不过那时候顾不上,还得对付那俩坏蛋呢。”
    曹勤说:“方姐你真伟大,换我非吓晕了不可。别说歹徒了,街上的小痞子我见了都害怕。我最怕的就是在办公室加班回宿舍晚了,你知道为什么?”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她说,我那宿舍院里有两个台球摊,到了晚上就有些小青年在那打台球,遇到我从那儿走,他们就说些难听的,气死我了。我问,你跟史际明说过吗,你们单位也该管管。曹勤说:他们其实也没干什么,他们就是胡说八道。我不想给领导添麻烦。

    这天晚上我俩聊得很投机,聊到九点多还是意犹未尽。第二天晚上我没事,就又打电话找曹勤,我说干脆你过来住下吧,我这里凉快,肯定比你那集体宿舍住着舒服。曹勤就真的来了。
    天气挺热,我俩吃完饭就在阳台上乘凉,吃着水果聊天。后来我把热水器加好温准备洗澡。我让曹勤先洗,曹勤说:哎呀我忘带内衣了;我张口就说:我那儿有新的,你穿我的就是。
    我说完见曹勤发愣,便解释道:“咱俩身材差不多,你应该能穿。我上个月出差去南京才买的。跟我见外是不是,那就算了。”
    曹勤连说:“哪能呢,就是怪不好意思的。”又说:“方姐你真好。怪不得老袁他们都说史主任有福气,找那么好一个媳妇。”
    曹勤说的老袁,就是史际明那儿的办公室副主任,来过我家几次,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很亲热。我说:“不对吧,小袁会说我好?我老是骂他袁胖子。”
    曹勤说:“是真的。原来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他跟我们说,咱史主任夫人有才有貌有德,真正的千里挑一。我听了以后就特向往。那天你去送钥匙,我一下子就在心里确定,你肯定就是方姐。”
    我笑:“小曹啊,你就别夸我了,我又不是农委的主任,我又不能提拔你。”
    曹勤噘嘴说:“就是嘛,我说的是实话。”
    我俩洗了澡,然后一身内衣在阳台边凉快。曹勤身材极好,配上凝脂般细嫩的肌肤,让我都觉得那么性感撩人。见我看她,她脸色绯红,赶紧抓起外衣裙子往身上套,我拦住她说:怪热的穿什么,就咱俩也没外人。然后我和她一起,坐到铺着凉席的大床上说话。
    我问她,昨天办错了一件事,我忘了你说的那个台球摊了,那么晚了也没送你回去。是不是又碰见那几个小痞子了?“
    曹勤摇头说没有。她是绕道从北门回的宿舍。我想了一下说,不就是胜利北街那个宿舍院吗?你从北门绕路多远啊。
    曹勤说:不要紧,反正加班的时候也不太多。
    我追问:一周几次?
    她说:没准,忙的时候,一周三四次吧。
    我说,那还不多。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那些小坏蛋,得寸进尺,万一他们当中有人起了坏念头,你吃了亏就晚了。
    曹勤说:我也是怕这样,可他们实际上也没干什么,报警也不合适,还更惹了他们了。
    我很快有了主意。不过我不能和曹勤说,怕吓着她。我只是问:“台球摊在几号楼旁边?我来想办法。”
    曹勤赶紧说:“不用不用,顶多我晚回去一会,他们晚上十点多十一点的,一般也就散了。”
    “你就告诉我几号楼就行。我找别人去吓唬他们,撵他们走就是。你尽管放心。”
    “别呀,方姐,你要找人,你还欠个人情。”
    “哎呀我的妹子,你怎么这么操心啊,也不怕早长白头发。你老是叫我姐,这点事我还办不了,那我这姐不是白当了。”
    曹勤很是感动,连声道谢,告诉了我那台球摊所在的楼号。
    我俩正说着话,电话铃响了,拿起来一听是史际明。他跟我说,他在呼和浩特呢,“人家会议主办方照顾的很好,晚上组织看的文艺演出,刚回来,忽然就想你想得不行,赶紧打个电话,我想啊……”
    一听史际明要胡说八道,我赶紧对他说:“哎哎,汇报就免了吧。跟你说啊,小曹在这跟我作伴呢,你就别操心了啊。”
    史际明显然在发愣,闹不明白小曹怎么会到家来跟我“作伴”。没法胡说了,他只好简单讲了讲会议日程安排等废话,然后说正好要问问小曹单位里的事,我就把话筒给了曹勤。
    就在我跟史际明说话的功夫,小曹已经把上衣和裙子穿好,将散着的长发用皮筋扎了起来,然后站到地上拿过了听筒。
    史际明问了她几件事,曹勤一一作答。看来史际明是想判断一下曹勤的情绪怎么样。这个臭史际明,还以为我真会将小曹抓到家里来“审问”呢。
    曹勤语调显得很高兴,还跟史际明夸我烧的菜好吃。这会儿史际明应该是放心了。曹勤放下电话又热得出汗,赶紧脱衣服打扇子。我好生奇怪:“你干嘛啊这是,穿上脱下的?”
    小曹有些脸红地说:“不是史主任来电话了嘛,我总不能穿成这样就……”
    我心里好笑,心想这是电话呀,隔着上千里,史际明又看不见,你穿没穿衣服无关紧要吧。
    但我马上意识到,曹勤刚才的行为,显示了她具有良好的教养,也显示出了她自尊自爱的本性。这让我对她增加了很多好感,我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挺稳重,挺懂事的。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我这当姐的就要“罩着”她了。


    2

    十天后,史际明从内蒙回来了。刚下火车就在火车站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累得无法自理了,让我赶紧回家伺候他。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我就“溜号”了,匆匆赶回家来。我当然不是急于要“伺候”他,我是急于知道他这趟“外调”的成果。
    我回到家时,史际明已经做好饭等我了。
    我对于他的革命积极性表示赞赏,他还没听完就一把抱住我,说让我给他点温暖。
    他在我身上胡乱忙活。我一边扭动身子,一边抱着他的脑袋检查了一下,然后惊叹:“怪不得人家都说内蒙的气候不好,你看这才七八天,你的猪头怎么成了这个干巴样?”
    史际明制服了我那不太认真的反抗,将我放倒在沙发上就胡作非为。我按住衣服说,你疯了,大白天的要干嘛啊。他说白天才好呢,看得清楚长精神。又说他这会儿大脑一片混乱,我必须先让他先兴奋一下,他才能跟我细说内蒙之行。
    我只好让他“兴奋”。“兴奋”完了我俩带着一身汗去冲了澡,这才坐下吃饭。
    因为已经累的精疲力竭,所以吃着那晚饭格外地香甜。
    从吃饭开始,史际明就讲起他的“北游记”。因为过程比较复杂,等他全讲完,外面的天已经黑成一片了。
    史际明先问我:提到“内蒙古”,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我说:那还用问,肯定是什么蓝天白云大草原呗,还有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之类的。
    史际明直摇头:要不说中国这么大,咱们真该到处去走走,那样能纠正一大些错误的表面认识。
    史际明说:内蒙肯定是有不少的大草原。但他这次在内蒙转的圈儿也不算小,还真的是一点“大草原”都没见着。只是在去往武祠县的铁路沿线,见到了大片的戈壁滩。那“玩意儿”跟密阳农场的荒地也差不多,只不过密阳的荒地是土地,戈壁滩上多了些碎石头块而已。还有,他也没想到内蒙还有那么广袤而寂无人烟的荒原,能有那么多连绵不断且险峻高耸的大山。他坐火车到武祠的这段路就够远的了,没想到从这里到他要去的东甲镇,竟然还有一百二十里。他换上一辆灰蒙蒙的长途客车,从戈壁滩转进了一片大山,然后在山沟里转啊转啊,转得人晕头转向,两三个小时才转到了东甲镇。
    这个镇子坐落于大山深处。镇子周围有树有草有庄稼,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可与这风景不相称的是,这镇上非常的肮脏破旧。汽车站所在的那条街,路面凸凹不平,垃圾污水满地。街两边不管是新房子还是旧房子,都脏乎乎的。如同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蹲在马路根下。街上的人穿戴也很土,毫无时尚感。
    汽车站的对面有个三层楼,是附近最像样的建筑,墙上挂一个大大的招牌,上书“丰盛大酒店”五个红字。旁边的墙上,还写有“餐厅、客房、歌舞厅、停车场”等附属说明。史际明就进了那个“大酒店”。
    那“大酒店”实际上就是个小旅馆。一进门是个不大的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右边的墙上开个窗口,写着“住宿登记处”。旁边挂着价目表,上面有一行标着“单人标准间:20元:沙发/电视/衣橱/卫生间”。史际明心想这单人间还挺便宜,就它了。登记的程序很简单,一个四十来岁的胖服务员,烫着在嘉安早已 不时兴的“大波浪头”,听史际明说要住宿,什么也没问,证明信也不看,收了30元押金后,就把房牌递给他,头也不抬说了一个数:“202”。
    史际明拿了房牌又问她供销社在什么地方。女的说在镇西头,挺远的。然后抬头看了史际明一眼,问他是不是来做生意的。史际明说不是,我来镇上找个人。那女的问你找谁啊,镇上的人我没有不认识的。见史际明不相信的样子,她解释说:我在镇上住了二十多年。这东甲杖巴掌大的地方,镇南炖一锅肉,镇北都能闻见香味,怎么会有不认识的人。
    史际明一听她说“住了二十多年”,便告诉她要找的人叫卢文进,原来是供销社食堂的炊事员。应该是77年底或者78年初走的,去了嘉安。
    见那女的皱着眉头,似在思索,他赶紧拿出了与卢文进的合影:“你看,就这个人。他这会儿四十多了,在你这的时候应该才三十出头,你认识吧?”
    那女的立即摇头:“不认识.”说完低头看报纸,不理史际明了。
    史际明只好拿着房牌上楼,心里很是疑惑。因为他觉得那女的似乎是认识卢文进,因为她只是扫了一眼马上就否定,这不合清理。一般说来,她应该是仔细看清楚了再下结论才对。另外,开始时她自吹在巴掌大的“东甲杖”,她没有不认识的人,这会儿就算真的不认识卢文进,她起码也要问一下,这人哪来的?在东甲杖住过多久,跟你啥关系等等,她什么都不问,也不正常。
    上到二楼,服务室有个梳马尾巴的小姑娘在织毛衣。她看过房牌,就从墙上摘下钥匙,又从地上拿起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皮暖壶,带史际明去他的房间。进去才知道,原来这“单人间”相当简陋:“沙发”是木头扶手的简易沙发,电视是14寸黑白的,卫生间只有一个小洗脸盆和一个便池,怪不得这么便宜呢。
    看看时间还早,史际明洗了一把脸,就又出门去了供销社。
    “大波浪”说供销社在镇西头,“挺远”,结果史际明步行不过五分钟,就看到一个挂着“武祠县供销社东甲镇收购站”的大牌子,一问路人,原来这个收购站就是人们说的“供销社”。
    收购站里冷冷清清,只有西头的一间屋子开着门。史际明进去一看,里面有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在打算盘。
    对于史际明的问题,那人直摇头,说:“我们这儿没食堂。过去镇上有个饭店,打着我们的旗号办的。因为那时候没有个体,饭店都是地方国营的,不打我们的旗号办不起来。那个饭店早就关门了。”
    史际明问:“这个卢文进,就是关门之前在那儿当厨师。怪事是,这也没多少年,可我一路上问了四五个人,没一个人认识他的。”
    老头神秘地笑笑:“这就是东甲杖人的特点。你没听说吧,东甲杖十大怪,其中一怪是:实话对内不对外。”
    史际明大感兴趣,请问其祥,老头先给他讲了一段东甲杖“传奇”:
    据老头说,东甲镇所在的这个东甲杖,是方园三五十里最大的屯子。此处位于武祠山腹地,山势险峻,沟壑纵横,打清末那会儿,这儿就是“草寇”的天堂,到了解放前夕,整个屯子几乎成了土匪窝。此地居民多来自冀察热辽(“察”是原来的察哈尔省,“热”是原来的热河省)等地,成分极为复杂,多少年来号为难治。解放后土匪没了,但却藏了不少“犯了事”的人。东甲杖民风尚武,帮伙林立;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偷摸盗抢已俨然成风。周围五里三乡的老百姓,一听说谁谁是东甲杖人,就唯恐避之不及。这儿的老百姓也是自私狭隘,独往独来;行为短视,得过且过。今儿挣了点钱,就吃肉喝酒,赌钱逛窑子,根本不考虑明天是不是有米下锅。这儿没人管闲事,大街上经常有打架的,既无人劝也无人管,甚至连看热闹的也没有。改革开放以后,这里好点了,可东甲杖人本性难移,所以这破地方破的一如既往。
    老头又说,就因为这是个破地方,供销社谁也不愿意来。我有个亲戚在镇上,算是有点后台,能不受欺负,所以才派我在这“守摊”的。
    史际明边听边想,这样的一个“奇葩”之地,卢文进是不是呆不下去了,才“外逃”嘉安的?
    史际明问老头:“这样的话,我要打听这个卢文进,应该找哪儿呢?去派出所行吗?”
    老头说:“如果他的户口原来不在这里,找派出所也没用。哦对了,你说的“卢文进”是大名吧?这儿的习俗,男的一般都不叫大名,叫“外号”或者叫小名,或者叫“尊称”什么的。尤其以前的时候更是这样。你要是只说他的大名,很难打听到。”
    史际明说:“我带着照片呢。”
    老头说:“我不是跟你讲了,这里的人特别不爱管闲事。他们就是认识那姓卢的,也不会告诉你。而且啊,”老头朝外面瞅了一眼,放低声音说,“这地方挺乱,这一帮那一伙的,我来了几年了我还闹不清。你要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赶紧走吧。前两天我亲眼见过两个外地人被抢呢。”
    我听到这里赶紧插嘴:“既然这么赖地方,你还不赶紧走。你傻乎乎的。”
    史际明说:“我倒是走的了才行。那地方太偏僻,从下午2点以后,就没有去县城的班车了,然后第二天最早的车是上午十点的。”
    我催他:“那以后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以后的事儿更是一波三折。先是史际明在回旅馆的路上,被两个戴“治安联防”红袖章的人拦住,察看了他的工作证之后,又盘问他半天,态度极不友好,气得史际明真想搧他们一人一个嘴巴,当然他没敢。
    史际明回到旅馆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他路上买了个方便面,正要泡着吃的时候,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描眉画眼衣着暴露但却粗俗不堪的女郎,非要进来跟他聊聊。史际明撵她,她死皮赖脸的不走;史际明直接把她往门外推,她竟然扒着门框不撒手,威胁说她要喊人,因为史际明在“耍流氓”。
    就在这时,只听楼梯蹬蹬一阵响,刚才拦住他的那两个“治安联防”冲了上来……
    我惊得叫起来:“我天哪史际明,你叫人抓了个嫖娼啊!”
    史际明赶紧捂我的嘴:“姑奶奶你小点声,让邻居听见像什么。”他接着解释说:“我当时也吓坏了,以为他们都是一伙的呢。结果没想到是虚惊一场……”
    原来,那两个“联防”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此人姓朱,是东甲台镇的经委副主任。当一个“联防”指着史际明给他介绍之后,他快步上来一把握住史际明的手,热情地说:“史主任是吧?我才知道你是徐主任的朋友。你看你来前也没说一声,真是失礼了。”
    史际明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显然,那两个“联防”盘问他之后,汇报给了这个朱副主任,他可能给徐景迁通了电话,弄清了史际明的底细,这才赶过来的。让史际明不明白的是:难道这里的镇经委还管“治安联防”?不然的话,那两个小子有什么必要跟他汇报呢?
    不管咋回事吧,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朱主任接着热情邀请史际明“赴宴”,就在旅馆隔壁的“雅间”里面,而且席面也算丰盛。
    除了朱主任,陪客只有一个姓吴的半大老头,说是经委的会计。
    席间,朱主任说到了卢文进。他告诉史际明,卢文进的外号叫“卢老四”,这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他跟卢文进只见过两三次面,都是去饭店吃饭的时候见的,不太熟悉。而且卢老四在镇上满打满算只待了八九个月的时间,很多人根本都不认识他。
    史际明不甘心,就拿出他当办公室主任多年练就的“逃酒”绝招,频频跟那两个人“干杯”,终于把他俩灌的晕乎起来。尤其是那个吴会计,喝多了以后话就收不住,总算让史际明套出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信息”。
    这些信息当中比较重要的有四条:其一,“卢四爷(老吴也认识卢文进。没喝多之前他叫“卢老四”,喝多了改叫卢四爷)特别有能耐。东甲台(即“东甲镇”的驻地,这里到底叫什么名儿,史际明愣是没搞清楚,因为有叫“东甲杖”的,有叫“东甲台”的,还有叫“东甲岭”的)原来有三霸,后来都栽了。那是卢四爷的本事,谁敢不服?”
    其二,“卢四爷跟我们徐二爷什么关系,那可是生死之交。因此我们‘千字行’,除了徐爷,那就是卢四爷能当家。”
    其三,“卢老四在供销社饭店,跟他一块做饭的,还有‘枝子’,都说枝子是卢老四的‘相好’”。
    其四,“还是以前的徐二爷威风,跺跺脚,东西甲台都得颤几颤。现在上头管的紧了,徐爷自有办法——走人。这不,顶着个经委主任的名儿,畜牧贸易公司的生意做到了香港、东南亚。这会儿徐爷就在马来西亚呢。”
    通过这些信息,史际明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那个神神秘秘的卢文进,可能真不是什么好人!基本能肯定的是,他原来是“团伙”的首要成员,而那团伙,如果算不上是“黑社会”的话,也是“恶势力团伙”(什么‘一跺脚颤两颤’之类的,不是恶势力是什么)。
    史际明只是猜测还不能肯定的另外一点是:卢文进以前可能犯过“大案”!他逃来嘉安是因为“犯案”,他逃到香港还是因为“犯案”。
    我开始一直在点头。当史际明下结论之后,我又开始使劲摇头。我说,你先别急,我觉得你的结论,好多地方不合逻辑。
    我分析道:你想啊,按那个朱主任所说,卢文进在镇上当炊事员,仅仅八九个月的时间。这之前照他的履历表所填,应该一直在那什么棋盘沟铁矿的建筑队当瓦工。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如何能从一个做饭的混成了团伙的“首要”成员?
    另外,假如照你听来的,卢文进在那镇子上混的挺好,而且都有了“相好”,他为什么要丢掉“相好”来嘉安?他要是不来,跟着徐景迁“一跺脚颤两颤”,或者做生意什么的,不是比来嘉安当个临时工泥瓦匠好得多吗?
    还有,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卢文进是党员,还是三建的副经理,入党提干要外调不说,单是他这次“冒充杀人犯”,嘉安公安局就把他的历史查了个底朝天。他如果有过前科,根本是瞒不过去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史际明说,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可那吴会计所说,你怎么解释?
    我说:两个字:醉话!你把人家都灌糊涂了,还想听到什么真话呀。那什么“相好”,没准就是个女同事而已。
    说完我有点后悔,史际明说了那么多的事儿,我干嘛唯独对卢文进的“相好”耿耿于怀呢?
    仔细一琢磨,我发现我还真是特在意这件事。我暗自责怪自己,简直“杞人忧天”,那应该是魏淑玉关心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史际明根本没注意我在想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慢慢摇了摇头。他说:我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你刚才说的提醒我了。我才想到,那个老吴有鬼。他是在装醉,然后跟姓朱的演了一出双簧。他说的应该不全是真的,他是在变相地吓唬我!
    我不明白了:“吓唬你?什么意思?”
    “他在警告我,别再调查卢文进。明天赶紧走,以后也不要再来,否则……”史际明没往下说。
    停了一下,他叹口气:唉,这个卢文进,简直太奇特了。我活这么大岁数,头次遇见这么怪异的一个人。
    我沉默片刻,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去这一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卢文进的真实历史,咱们可能永远也搞不明白。
    史际明说:一点不错。他忽然又非常认真地对我说:一切到此为止,咱们还是从意识中把卢文进完全清除掉为好。这件事,就算彻底地永远地过去了。
    我也点头,而且点的很坚定。

    第23章

    1


    上班时间,孟致远给我打来电话。我以为他在外面呢,不想他就在自己办公室。 我刚想说他官僚,上下楼几步都不肯走还要打电话,他却抢先说:“哎子荷,你屋里有人吗?”
    他在单位一般都是叫我“方站长”,一叫“子荷”,就不是谈公事。于是我说:“没人,有什么反动言论你尽管说。”
    他嘿嘿一笑:“我什么时候反动过,就是有点流氓言论而已。”然后又说:“你中午没事吧?我陪你吃饭怎么样?”
    我说:“你别啰嗦,一会儿经营公司的老周要到我办公室来,关于审计的事儿。”
    他说:“是这样,北京医科院的米爱英教授到了嘉安。我请他吃饭,你帮我陪陪客怎么样。”
    我说:“跟你什么关系啊?我又不认识她。”
    孟致远说:“是老段的同学,我们关系一直不错的。老段去香港了没在家,我一个人陪他没意思。锦城大酒店,下班后你等我就行。就这样啊。”没等我再说,他把电话挂了。
    今儿中午我还真不想去,原因是马伊莎找我有事。
    马伊莎要去南京开会,本想把甜甜放她奶奶家,结果她奶奶血压高,说是带不了,马伊莎只好又来找我。甜甜上一年级了,马上要放暑假,我本可以把她送到我婆婆家去,可我婆婆最近身体也不大好。于是我想了个变通的办法,就是让铭飞回我们家住,我上班的时候,由他带着这个小妹妹。
    听说可以天天跟“小哥哥”在一起,甜甜高兴极了,跟她妈吵着马上就要去“小哥哥”家。于是昨晚上我就跟铭飞说好了,让他下午来防疫站,我跟他一起去接放学的甜甜,然后让铭飞领她回我家。马伊莎就不用管了。
    不过我估计老孟的饭局时间不会很长,应该耽误不了我的事儿。于是我又给我婆婆家打了个电话,让铭飞先不要来了,等下午我有了空,找个车连甜甜带铭飞一块儿送我家去。
    中午下班后,孟致远自己开了个车,拉着我去了锦城大酒店。到了那里我才发现,叫个女人名字的“米爱英”,竟然是个大老爷们。他有四十五六的样子,又高又胖,长得像个弥勒佛,也是那么笑口常开,很随和的一个人。
    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基本闹明白了这位米教授的来头,也猜出了孟致远热情款待他的一点儿因由。
    米爱英不光是段大姐的大学同学,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身份。他夫人叫吴月梅,吴月梅的二哥吴月城是中央某部的处长,而吴月梅的大嫂则是级别更高的一位领导干部。
    前些时候,有传言说老孟可能要高升到省卫生厅去,我问过老孟,他说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还有一个可能是调他去人大,也是提半级,不过去那儿就没什么意思了。如果去不了省厅,他就想法调到北京去。因为他儿子大学毕业后进了外经贸部,而段大姐就是北京人,举家迁往北京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有一件事我没大闹明白。假如老孟招待老米主要是为了将来进北京预先“疏通关系”,那这事做的越隐秘越好,他完全没有必要叫着我呀。
    我本来想在回来的路上问问他的,谁知饭后他又跟着老米去了宾馆,我就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回防疫站。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出租车,却见一辆车牌带着三个8的奥迪停到我跟前,车窗摇下来,驾驶员正是刘毅。
    他笑眯眯地问我:“方姐,隔着二里地我就看见你了.干嘛呢站这儿?”
    我一边上车一边告诉他我在干嘛,忽然我又停下了:“你看我这糊涂劲儿。你这要去哪儿啊,我别耽误你的事儿。”
    刘毅说:“我的事儿再大也是小事,方姐你的事儿全都是大事。我先送你回去,又不是很远,不要紧的。”
    “别别别,”我又退了出去,我说:“反正已经过了上班点了,我不急。你快忙你的去吧。”
    刘毅伸手拽我:“方姐你跟我假客气什么呀。真的没关系,我先送你回防疫站,然后我去市立医院看个病人,不绕路的。”
    他这一说,我才重新上去。路上,我问他是谁病了,他说,是个朋友——一个朋友的亲戚,住院一个礼拜了。他接着抱怨说,市立医院真的不行,病人住院以后,天天发烧,眼看快不行了,那些医生还确不了诊。一会儿说是不明感染,一会儿说是肾衰,一会儿又说是血液病,到现在没弄出个名堂。
    我说:你也别怪医生,有些个疑难病症,就是很难确诊。他用的什么药啊?
    刘毅说:好像就是抗菌素,一种不行换一种,换了不知多少种了。
    我说:他应该做个细菌培养,看到底是那种菌感染,或者是不是感染,不能乱用药。
    刘毅说我也不大懂,反正人家那儿的医生都愁坏了,说干医生快二十年了,头回遇到这样的病例。
    这时车子已经停到了防疫站门口,我忽然就问:“你说那是你朋友的亲戚,挺好的朋友吗?”
    刘毅说:“当然,不然我操什么心。病人是我朋友的姑姑。我朋友自小父母双亡,就是他这个姑姑把他养大成人的,跟他亲妈一个样。”
    既然是刘毅朋友的“亲妈”,我说:“那我过去看看吧。咱防疫站检验科新进了设备,能做好多种型的毒、菌培养。市立医院设备不行,可以让她到咱这里查查。”
    刘毅一听很高兴,立即带我去了市立医院。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复杂,简单点说,就是那天我去医院见到了病人——一位68岁的老太太,还有她的女儿。然后又找了我认识的一个医生进行了交流,再然后我请我们站检验科的人采了老太太的血样,再再然后进行毒、菌的分离、培养,再再再然后就是过了二十四小时真相大白:老太太患的是出血热。这是一种在城市里很少见到的传染病。
    这病比较“凶猛”,但并非不治之症,只要诊断明确,对症治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我很快把这事丢到脑后了。

    2

    礼拜六晚上,我带着铭飞和甜甜回了干休所,刚进门不一会儿,闫知薇带着朵朵也来了。她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朵朵跟铭飞说好了的,要铭飞给她辅导数学作业。
    看到铭飞忙着招待朵朵,受了冷落的甜甜撅起了小嘴。闫知薇偷着跟我说:“子荷你瞧瞧,那小不点还会‘吃醋’呢。”我瞧见甜甜那样,也暗自笑了半天。为了安慰她,我就和闫知薇带她到外面马路上打羽毛球。
    正玩着呢,史际明下班回来了。闫知薇跟他打招呼,说回来了小史?他勉强咧咧嘴,哼了一声,然后瞅都不瞅我,径直进了院子。
    闫知薇小声问我:“怎么了他,情绪不对啊。”
    我也使劲哼了一声,比史际明的动静高了七八度:“别理他,神经不好。”然后又解释:“我俩昨天打架了,然后他就火了不理我,我说行,你不吭声不是,我回你们家折腾你爸妈去。这不,吓得他屁颠屁颠回来了。”
    闫知薇直笑:“子荷你别蒙我,平时都是你欺负他的份儿,他还敢跟你闹情绪?”
    我笑笑没再说什么,但我心里有点别扭。我想,“平时都是你欺负他的份儿”,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闫知薇说“我俩昨天打架了”,虽然有点虚张声势,但的的确确,我俩闹了点小矛盾,追本溯源,那竟然是由曹勤引起来的。
    前些日子,我出于革命的义气,打了个电话给刘毅,让他找几个人把欺负曹勤的小痞子撵走。我把这事想的很简单,刘毅比我想的还简单。他随随便便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就布置了“任务”。结果当晚就去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弟兄”,没用五分钟,便将那七八个小痞子“撵走”,而且从这之后,再也没人敢在院子里打台球了。
    我这事办的干净利索,于是我就很得意,结果晚上吃饭时一不小心,便将这小秘密滑落到了饭桌上。
    史际明一听,当时就瞪起了那双大眼睛:“嗯?方子荷,闹了半天那事儿是你干的?你胡闹啊你!”
    原来史际明在单位已经听说了这件新闻。我跟史际明说的是“撵走”,实际上我形容的有点太温柔。那真的不是“撵走”,而是“打走”。有两个不大服气的小青年,被“弟兄”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有个从那路过的老干部见此状况就打电话报了警。不过等警察赶到时,现场只剩了两架翻倒在地并且被砸破的台球桌。后来警察通过走访,找到了两个“受害人”,但那俩小子不承认是被人打的,说是他们几个“小哥们”之间开玩笑开恼了,互相打着玩,不小心打伤的。警察训了他们一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机关的大领导很重视此事,说怎么搞的,机关后院都成了团伙打架的“战场”了。他严令要加强办公区域和宿舍院的管理,尤其涉及以前管理不太好的农委、农业局、林业局三合一的那个大院,再有设摊打球、寻衅滋事、破坏公共秩序者,一律严惩不贷。为此,农委的薛主任还专门给史际明做了交代。
    就因为这,史际明对于闹事的大混混、小混混恨之入骨。当他听说那次流血事件竟然是我挑起来的,其震惊程度可想而知。
    这事我做的确实欠考虑,当然刘毅这小子该负主要责任。当天我听说发生了“惨案”,我还怪刘毅“胡来”,刘毅却很不在乎地让我放心,说那些哥们“下手”有数。还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失手把事儿闹大了,判了刑他们都绝对不会乱咬别人。这就是他那些“弟兄”的“素质”。
    我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地痞流氓还有“素质” ?见史际明不依不饶的样子,我只好先认错,接着我虚张声势,说你这个官僚什么都不管,你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吗?几个坏小子都没结婚,他们见曹勤长得花容月貌,老早就憋不住要发坏了。幸好我及时找人“冷静”了他们被色欲冲昏的脑袋,不然曹勤肯定要吃大亏。曹勤是你的人,对你还一往情深,万一出点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史际明打断我的话说:“你别胡扯。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曹勤从来没讲过。”
    我说:“你糊涂吧你。这样的事情,曹勤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尤其是跟你说,更不可能。你身为她的领导,对于她这样的危险处境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差点闹出大事情来,我见义勇为,为民除害,怎么还错了,你还有没有点是非观念?”
    让我一顿忽悠,史际明只好说了几句“那也应该找组织,报告警察,也不能乱来”之类的下台阶的废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是今天看他那样,好像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七点,先是马伊莎来了把甜甜接走了,随后闫知薇也带着朵朵告辞。九点半之后,楼下的人都睡了,史际明这才开始兴师问罪。
    当时我要去卫生间洗澡,史际明拽住了我。他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恶狠狠地问我:“方子荷你老实交代,礼拜三的晚上,就是大前天晚上,你跟我说加班,你是不是出去喝酒了,你跟谁在喝酒?”
    我心里暗叫一声“大事不好”,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嘻嘻笑道:“哎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中情局的还是克格勃的。”
    他说:“我什么都不是。我们单位有人看见你了。老天,你还真长本事了,我当时听了我都不敢相信,你你你,你竟然跟黑老大在一起喝得热火朝天,方子荷你脑子短路了吧你。”
    我脑子其实没短路,但我也很清楚,由于阴错阳差的种种客观原因,我确确实实在几天前误入了“江湖”,当然我很快退了出来,还做了种种努力对错误加以掩盖,并试图挽回不良影响。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还是让史际明这孩子给知道了。
    事情还得从跟刘毅到医院看望“病老太太”那时候开始说。
    当时在医院,我只知道老太太姓马,是原来国棉二厂的退休职工,她女儿姓刘,是个小学老师。但我怎么都没想到,那马老太太,竟然就是沟北地区团伙老大马老六的亲姑姑。
    马老六当时并不在那儿,我给他姑帮忙的事情,刘毅也没跟他说。但是老太太好转了之后,刘老师跟刘毅说,要不是方站长给确诊,我妈可能早就不行了,真该好好谢谢人家。老太太叮嘱她侄子:一点不错。小六啊,这事儿你可得想着。马老六追问是怎么回事,刘毅才说了实情。
    马老六感动的有些异乎寻常,怪刘毅不早告诉他,说这就是救命之恩啊,不好好报答方站长,我还怎么做人。
    冷静下来之后,马老六想到了自己敏感的身份。于是他通过刘毅跟我说,实在是怎么都难表达他们一家的感激之情,他也就不去费心费力地表达了,只是邀我吃顿便饭,请我务必赏光,不然在他姑姑那里交代不过去。
    我跟刘毅说,救死扶伤是我们医务人员的天职。所谓天职就是应该做的,不做反而就错了,所以你马六哥不必在意。刘毅说,他原来想送份厚礼给你 的,让我拦住了,我说都是朋友关系,你这么就见外了。他说那就一起吃顿饭。方站长费了那么多劲,出了这么大的力,我总得当面说声谢谢吧。
    听刘毅这么讲,我想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3

    吃饭的地方叫“阳生”餐馆,档次一般,饭菜也不是特别丰盛,陪客的只有刘毅一个人。吃了没一会儿,酒也没喝多少,刘毅忽然接个电话,然后告罪说,公司有点急事,他得“失陪”一会儿,说完匆匆离席而去。我正琢磨这小子是不是有意找借口要避开的时候,马老六却向我举杯,做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表态。
    他很严肃很认真地对我说:方站长,我姑这件事,大恩不言谢。认识你时间不短了,可难得有机会跟你坐一起。今儿借这机会,我就说几句心里的话。虽然我比你大几岁,但从为人处世上,我确确实实佩服你。这一次,你又救了我姑的命。这么说吧,从今往后,我叫你方姐。此生此世,我把你当成亲大姐。以后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只要你一句话,我拼了性命都无怨无悔。当着你我折筷为誓!此言若虚,我马文山有如这根竹筷。
    说着,他拿起一根筷子一折两段。
    我一下愣住了。因为我实在没想到马老六会有这样的一番话。回过神,我赶紧说:“马大哥,这实在不敢当。你看我真的没做什么,大妈那事儿……”
    马老六激动地打断我说:“方姐,就没我姑那事儿,我也是从心底里服你。我知道,我可能不配叫你姐,但是我的心里……”他用一根手指使劲戳着自己的左胸,戳的咚咚响,“我真是想把你当成我姐。你,你不知道我的苦心……”
    我一看咋的,这传说中的“黑老大”还真动了情了。我忙解释:“不是不是,老六——那我就不客气地叫你老六了——你别误会,我又没个弟弟,你要真是我弟那不更好。咱这样,我以后有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去找你。医院里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也尽管说。医院我熟人比较多,我自己也懂一点。尤其是阿姨那里,她是长辈,她以后身体不舒服什么的,你就跟我讲,千万别见外。”
    马老六连连点头。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尽点我当“大姐”的义务,我又从“普法”的角度叮嘱了他一番,他连声说:“这点方姐你尽管放心,我有过教训,我现在产业也不小了,心里也有点数。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帮里的事情,我已经不大管了,是我的大徒弟在主事。农委宿舍院打架那一回,我是事后才知道,我以后一定尽力约束他们。”
    接下来,我俩密谈了有两个多小时,从而让我对马家帮有了全面深入的认识。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交到马老六这样一个朋友,可能是个好事,前提是,我得小心谨慎,别给我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让我宽心的是,这问题马老六也替我想到了。他说,方姐,以后没什么重要事儿,我就不常去看望你了。有事咱们通电话,或者,你跟我二徒弟联系。他给我写了一个名字,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们聊得差不多了,刘毅才回来。然后我们就散了。在酒店门口分手的时候,有另外一帮客人吃完饭出来,当时我跟刘毅正跟马老六道别,我没注意那些人是谁。现在想起来,可能里面有个人是农委的,看到了我和马老六在一起说话,然后告诉了史际明。
    我赶紧给史际明解释,先说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马老六他姑看病的前因,然后又给他介绍了马家帮的情况。
    那个所谓的“马家帮”,其实算不上什么“团伙”,它就是沟北地区“马、宋、苗”这外来三姓一帮人的“松散的、互助性质的联合体”。
    我说:卢家沟的沟北一带,过去属于远郊的城乡结合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马宋苗三姓,都是清朝末年遇到灾荒,从邻省逃荒而来的难民的后代。他们迁来之后,长期受“坐地户”卢姓家族里“反动剥削阶级”的欺负,遭了很多苦难,直到马家帮兴起,与那些坏蛋做斗争,这情况才有所变化。所以,马家帮就是个外来家族的“联合体”,绝不是黑社会,里面也不全都是地痞流氓,还有很多的劳动人民。而且现在马家帮的老大很年轻,上过高中,长年戴个眼镜,那就是个文质彬彬的“秀才”。要不哪天我介绍你认识一下?
    史际明使劲摇手:“拉倒吧拉倒吧,我认识他们干什么。嗯?不对呀,”他发现了我“讲演”中的漏洞:“你说的跟剥削阶级做斗争那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听说他们在铁路北站货场那儿欺行霸市,寻衅斗殴,被公安集中打击过好几次呢。”
    “你老外去吧,”我嗤之以鼻:“北货场那里根本没有集市,也没有商业区,哪来的欺行霸市?再说了,什么集中打击,那哪年的事儿了,人家犯点错误还不兴改正了。你别把他们当洪水猛兽,他们多数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论成分的那时候,马老六家是正宗的‘城市贫民’,你懂不懂啊?”
    “那也不行。”史际明忽然异乎常态地强硬起来:“我差点让你绕沟里去。上次在农委宿舍院儿打人就是他们吧,什么劳动人民啊,就是些地痞流氓。方子荷你还小啊,你看你办得这些事,找地痞砸台球摊,跟流氓团伙的老大推杯换盏,这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谁都想不到这是你方子荷干的!你胡闹的没谱了你!”
    他还来劲了,于是我开始胡搅蛮缠。我叫道:史际明,你这小子简直莫名其妙。我敢作敢当,怎么着吧?砸场子我那是保护妇女合法权益!帮助马家老太我那是奉献爱心!跟马老六喝酒我那是团结教育他,促进后进群体转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对了!我没让报纸电视台宣传我,我那是谦虚,怎么到你这儿成犯错误了,嗯?你给我说明白,你怎么不说了……
    史际明被我气得歪鼻子斜眼,然后他干脆不稀理我,自个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史际明被我气得歪鼻子斜眼,然后他干脆不稀理我,自个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下面的一大段文字不知何故无法发出,怎么删改都提示不行,只好全部删除。谨此致歉)
    第24章

    1

    下湖市生物制剂研究所来了两个科长。这个所是我们防疫站的“业务关系单位”,所以领导很重视,站长李纯和书记孟致远都亲自出面接待。晚宴的时候,那个岁数比较大的刘科长问,听说嘉安有个楚家花园,袖珍山水相当精巧,离你们这里远不远?李纯说:是楚家胡同吧。从咱这里朝东三里地,过了嘉州河就到。那就是一片旧宅子,没什么很大的名气,刘科长怎么知道的?女的王科长说:我们老刘祖上是工匠,所以遗传到他这里,到哪儿都喜欢古旧建筑,越旧越好。孟致远说:要是看明清时期的古宅院,那楚家胡同还真的比较典型。去年省里还把整个楚家胡同列为重点保护的古建筑群呢。刘科长既然感兴趣,那咱明天就去看看。
    第二天老孟和李纯在市里有个会,便将陪刘、王两位科长去“访古”的差事交给了我。说实在话,我对那些古旧玩意儿真的没什么兴致,来嘉安十多年了,我一次也没过去那个楚家胡同。所以这“导游”让我干,准得“导”个一塌糊涂,于是我就拉上了站办主任谭红旗,他是本地人,对嘉安的风土人情比我熟悉多了。
    所谓的楚家胡同,就是清末大官僚楚东林的宅院。据说这姓楚的亦官亦商,相当的有钱,他家将整个胡同都占了不说,还在胡同北头盖了一个花园。那花园面积不算很大,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湖边建有九曲回廊,廊柱上还有不少镌刻的文字。我就是在离湖边不远的一根朱红木柱上,发现了那段似曾相识的“妙文”。
    当时,谭红旗正陪着刘科长欣赏水阁的建筑风格,我和姓王的女科长顺着回廊漫步,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浏览廊柱和板壁上的字迹。突然,两行工整的隶书映入了我的眼帘,写的是:
    “常思求静,
    慎思求远。”
    我皱眉一想,如果将这两行里面的“求”字去掉,那不就成了“常思静、慎思远”了 ,这两句话咋这么扎眼呢?
    细细再想,我恍然一悟:这不是很接近卢文进在云龙山求到的“偈语”吗?那开头的两句,正是“常思静,忌思远”。
    我赶紧再往下看,只见下面的几行字是:
    “进财添宝非喜,
    勤谨上香祈安,
    旧时青山难再现,
    随遇而行,
    知足为乐,
    才有福寿双全。”
    我又将这段话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不禁心中一动。很显然,怪老头给卢文进两口子念的“偈语”,跟这段话的词语差不多。难道说,这段文字就是那偈语的“原版” ?
    等谭红旗从水阁出来的时候,我就问他这段话是谁写的。他过来看看,有些不屑地说:“这是楚老二的杰作。”他解释说,楚老二是楚东林的孙子,楚家的产业,就是败落在他的手里。这小子不学无术,接掌“楚府”之后却喜欢附庸风雅,做了很多二半吊子的诗、画。因为水平太次,所以那些画都“失传”了,不过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学作品”,却在园内的木柱、石壁等处多有保留。这些“作品”大部分是“家训”,还有什么“戒子词”、“治家箴言”,基本上都属于不伦不类、文理不通、非诗非文的“四不像”。
    刘科长说:我在老家也见过些线装旧书,上头净这玩意儿。好多所谓的诗文,你根本不知道他写的什么意思。那都是附庸风雅的土财主弄的,说起来也算“刻过书”,就有点类似于现代人出版了一本著作的意思。
    王科长说:那你也得让人看懂啊,你说“旧时青山难再现”怎么讲?跟上下句都没有照应,放在这儿根本就不通。
    谭红旗说:也许是他们楚家的典故?楚老二没文化,写成这样就算不错了吧,起码还挺押韵。
    我们一起朝西边跨院的民俗展厅走,刘科长还念念有词: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才能有福寿双全。说的也不错嘛。
    听刘科长念错了好几个字,我一下得到了启发:
    卢文进和魏淑玉在云龙山上遇见的老头,应该是来过楚家胡同,看到过板壁上的这段“家训”。那天他在山上跟几个学生拿“算命”开玩笑,结果被魏淑玉讥讽为“宣扬封建迷信”,老头便有些生气,故意恶作剧地把楚老二的胡诌当成“佛家偈语”,将他俩忽悠的都上了神经。
    老头之所以把“家训”念得面目全非,是因为他记不清原文了,他是胡念的。卢文进之所以被他“迷惑”,拿着玩笑当了真事,是由于老头开始“算”他俩的身份算的很“准”。
    我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其实老头的“算命”,并不是算出来的,他应该是猜出来的。
    等谭红旗从水阁出来的时候,我就问他这段话是谁写的。他过来看看,有些不屑地说:“这是楚老二的杰作。”他解释说,楚老二是楚东林的孙子,楚家的产业,就是败落在他的手里。这小子不学无术,接掌“楚府”之后却喜欢附庸风雅,做了很多二半吊子的诗、画。因为水平太次,所以那些画都“失传”了,不过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学作品”,却在园内的木柱、石壁等处多有保留。这些“作品”大部分是“家训”,还有什么“戒子词”、“治家箴言”,基本上都属于不伦不类、文理不通、非诗非文的“四不像”。
    刘科长说:我在老家也见过些线装旧书,上头净这玩意儿。好多所谓的诗文,你根本不知道他写的什么意思。那都是附庸风雅的土财主弄的,说起来也算“刻过书”,就有点类似于现代人出版了一本著作的意思。
    王科长说:那你也得让人看懂啊,你说“旧时青山难再现”怎么讲?跟上下句都没有照应,放在这儿根本就不通。
    谭红旗说:也许是他们楚家的典故?楚老二没文化,写成这样就算不错了吧,起码还挺押韵。
    我们一起朝西边跨院的民俗展厅走,刘科长还念念有词: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才能有福寿双全。说的也不错嘛。
    听刘科长念错了好几个字,我一下得到了启发:
    卢文进和魏淑玉在云龙山上遇见的老头,应该是来过楚家胡同,看到过板壁上的这段“家训”。那天他在山上跟几个学生拿“算命”开玩笑,结果被魏淑玉讥讽为“宣扬封建迷信”,老头便有些生气,故意恶作剧地把楚老二的胡诌当成“佛家偈语”,将他俩忽悠的都上了神经。
    老头之所以把“家训”念得面目全非,是因为他记不清原文了,他是胡念的。卢文进之所以被他“迷惑”,拿着玩笑当了真事,是由于老头开始“算”他俩的身份算的很“准”。
    我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其实老头的“算命”,并不是算出来的,他应该是猜出来的。
    等谭红旗从水阁出来的时候,我就问他这段话是谁写的。他过来看看,有些不屑地说:“这是楚老二的杰作。”他解释说,楚老二是楚东林的孙子,楚家的产业,就是败落在他的手里。这小子不学无术,接掌“楚府”之后却喜欢附庸风雅,做了很多二半吊子的诗、画。因为水平太次,所以那些画都“失传”了,不过他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学作品”,却在园内的木柱、石壁等处多有保留。这些“作品”大部分是“家训”,还有什么“戒子词”、“治家箴言”,基本上都属于不伦不类、文理不通、非诗非文的“四不像”。
    刘科长说:我在老家也见过些线装旧书,上头净这玩意儿。好多所谓的诗文,你根本不知道他写的什么意思。那都是附庸风雅的土财主弄的,说起来也算“刻过书”,就有点类似于现代人出版了一本著作的意思。
    王科长说:那你也得让人看懂啊,你说“旧时青山难再现”怎么讲?跟上下句都没有照应,放在这儿根本就不通。
    谭红旗说:也许是他们楚家的典故?楚老二没文化,写成这样就算不错了吧,起码还挺押韵。
    我们一起朝西边跨院的民俗展厅走,刘科长还念念有词: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才能有福寿双全。说的也不错嘛。
    听刘科长念错了好几个字,我一下得到了启发:
    卢文进和魏淑玉在云龙山上遇见的老头,应该是来过楚家胡同,看到过板壁上的这段“家训”。那天他在山上跟几个学生拿“算命”开玩笑,结果被魏淑玉讥讽为“宣扬封建迷信”,老头便有些生气,故意恶作剧地把楚老二的胡诌当成“佛家偈语”,将他俩忽悠的都上了神经。
    老头之所以把“家训”念得面目全非,是因为他记不清原文了,他是胡念的。卢文进之所以被他“迷惑”,拿着玩笑当了真事,是由于老头开始“算”他俩的身份算的很“准”。
    我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其实老头的“算命”,并不是算出来的,他应该是猜出来的。
    2

    魏淑玉当兵当了近十年,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军人气质,被老头看了出来;魏淑玉说的是普通话,当时嘉安城里能说纯正普通话的,多数是军队子女和干部子女。有这么一个漂亮的、有家庭背景的前女兵做妻子,那么卢文进自然也应该有“背景”,所以老头说他出自书香门第,跟魏淑玉一样也是干部。这种察言观色、连猜带蒙的本事,属于小儿科的水平,但就这水平,竟然真把卢文进和魏淑玉给唬住了。
    但是,这里出现了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卢文进和魏淑玉被老头忽悠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卢文进被忽悠之后的反常表现。从卢文进的学识和阅历上来看,那表现还不是一般的反常,因此我又开始推理了:卢文进被“偈语”震撼另有原因,原因是老头开始念的那两句,里面有个“忌思远”,我觉得,卢文进是听成“纪思远”了。
    果真如此的话,卢文进跟这个纪思远,肯定不是他所说的那种萍水相逢的一般关系,甚至有可能,他真的就是纪思远!
    当然,这个推理有着很难成立的前提,可我还是觉得,真相有可能真的如此。这种思维的巨大矛盾搞的我有些头疼,于是我使劲摇摇头,想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彻底甩出去。
    由于我在胡思乱想,所以那三个人都走进了西跨院,我刚刚走到回廊的尽头。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那民俗展厅里走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似乎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女的就笑得弯下腰去。看清楚了那个男的之后,我的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而我的心脏同时变得“拔凉拔凉”的。
    用“一男一女”来描绘那两个人似乎不太准确。因为那就是两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其中的男孩就是我家庆远。
    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的”是庆远,但我的心却没有马上就“凉”,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我的眼睛。我两眼原来都是一点五,这两年视力有点下降,似乎降到了一点二;另外人家还说随着科技的进步,现代女性“花眼”花的比较早,我也可能是早期花眼。所以我转了一下眼光,又掉回来再次聚焦那个男学生,这回看的更加清楚了,那怎么还是我家庆远啊!
    庆远已经上到初二了,并且一直在班里当班长。他今年刚刚十四岁,但个头已经长到了一米七零。我这俩儿子,铭飞长得像我,而庆远却长得随史际明,挺拔而又帅气,那模样简直就是当年小史际明的“2.0版”。这会儿我忽然发现,这小子不光长得随他爹,而且行事更是像得入骨三分。那个小史际明在只有13岁的时候,就会抱12岁的吕英慧了;他儿子史宇生(庆远的大名)才14岁,身边就有了“女朋友”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多,应该是学校的“正课”时间,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东西竟然逃课来逛楚家花园!
    @看花回2 2020-03-10 18:31:05
    楼主啊,还有大作可发?
    -----------------------------
    近期可发,敬请关注。
    不过我心里的火气并没有生起来,因为再一想我就觉得判断有误,毕竟自己孩子自己有数。平常很负责任,并且自控能力挺强的初二班长史宇生,不可能逃课,更不可能逃课带个小女孩出来逛公园。他既然来了,就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得先把事情闹明白,毛 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但是调查研究需要时间,就在我思考着怎么调查的时候,人家那两位已经顺着一条甬道,绕过九曲回廊,朝着大门口走去。他俩光顾着说话,竟然都没有看到站在回廊柱子后面的我。
    尽管我知道暗地跟踪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我不断提醒自己别忘了正事,别把人家刘科长、王科长两位“贵客”给扔一边去,可我还是尾随那两个小家伙朝大门走,同时竖长了耳朵听他俩边走边议论:
    女孩说:“这楚家花园有什么好的呀?你看那破房子里头黑乎乎的,那些家具啊,摆设啊,好难看,用着肯定不舒服。”
    男孩说:“我看也不怎么样。你说外国人怎么会对这地方感兴趣?他们什么都看不懂也听不懂,我看他们就是图个新鲜。”
    女孩说:“就是。比如大鱼大肉吃腻了,想喝点小米粥。”
    男孩说:“提起小米粥我跟你讲啊,我爷爷我奶奶,还有我妈,放着白面馒头不吃,人家就愿意吃玉米面的窝窝头。还有什么野菜啊地瓜啊,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奇了怪了,心想你们愿意吃这些,那你们快回旧社会去吧!”
    那小女孩就以手掩嘴嘻嘻笑了起来。
    我站下不走了,心想这个臭小子,在我跟前甜言蜜语,怎么到了背后就是这副嘴脸,竟然敢对着外人攻击我!我还是别跟着听了,下面还不定说我什么坏话呢。
    这时他俩已经走到了街上,小女孩在一个冷饮摊买了两个雪糕之类的东西(太远看不清),递一个给庆远,庆远毫不客气拿过来就吃,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朝公交车站走去了。

    3

    我和谭红旗陪着那两个科长回到单位,将其“移交”给刚开会回来的李纯之后,就赶紧去给史际明打电话,紧急通报我刚才的重大发现。我以超级严肃的态度对他说:据国外专家研究,少年儿童的“早恋”现象,多数有着遗传因素的影响。因此你儿子的早恋,根子就在你这个不合格的爸爸身上。你还成天跟你儿子交流,吹嘘你们哥仨儿志同道合身心一体,结果这么严重的问题你都发现不了,你是怎么把关的?嗯?我警告你史际明,要是你儿子出了这方面的“事故”,我就直接撤销你的“爸爸”职务!
    史际明直叹气:“我说方站长,你干点正事好不好?事情没闹明白你乱下结论啊你!而且你的行为严重违法,属于特务行为,侵犯人权。你当好咱家的后勤部长就行了,其他大政方针由我负责,我史际明领导一个省都绰绰有余,我还管不好史宇生同学?开玩笑。”
    我说:“你别吹,那你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他跟那个小女孩嘻嘻哈哈,那女孩还给他买冷饮吃,一看就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
    “不就是一块吃了个冰糕嘛。你怎么这么封建啊,你还以为现在是我们上初中那会儿?男女生见面都不说话?庆远是班长,他要团结全班同学,跟女同学说说笑笑有什么不可以的?很正常的事情嘛!”
    “哦,上课时间他俩跑出来玩还挺正常?那不正常是什么样?你上班的时候敢带着曹勤逛公园吗?!“
    “你别拿我打比方!我告诉你,他们去楚家花园肯定有别的原因。我敢跟你打赌,史宇生要是真逃课,你把我脑袋揪去好了。”
    “你别引诱我犯罪。再说你那脑袋又不值钱,我揪来干什么?卖吧那又不是猪头,炖着吃吧炖不烂。不行今晚我得去你妈那儿住,我得好好审查一下这个史宇生。你去不去啊?”
    “我不一定啊,我要回去也早不了。我说方大妈,庆远没事的,你瞎操这心干什么呀?操心多了极易衰老。”
    我骂他:“史际明你个小坏蛋,你再敢咒我老?你晚上也过去吧,你都半个月没去了,这什么儿啊这是。”

    下午下了班我骑车去了干休所。我到的时候,庆远和铭飞都放学回来了,史妈已经煮好了稀饭,我就开始炒菜。将两个菜炒好,庆远也去食堂买回了热馒头,另外还捎了几个大锅菜。铭飞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问我:“我爸倒是回来不回来啊?他总是没个计划性。”
    我说:“你爸忙啊,而且身不由己。你这会儿还能见着他,过两年当上省长了,再见你爸你就得预约。”
    正说呢,史际明进门:“我一路上直打喷嚏,原来背后有人说坏话。”
    庆远说:“我妈说的是好话,说你再过两年就当省长了。”
    史际明说:“你放心,我这辈子当不上省长了。你哥俩将来能有出息的话,我等着当省长他爹好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开始吃饭。吃完饭之后,大儿涮碗,二儿收拾桌子,史爸史妈出去遛弯。我朝史际明使眼色,史际明就叫着铭飞一块去干休所的操场打篮球,我便正式启动了“政审”程序。
    我将庆远刷好的碗往饭厨里边放,一边问他:“最近你们下午的课少了是不是,你怎么那么早就放学了?”
    庆远说:“今儿下午没课,我们打扫卫生呢。明天有个日本的访问团到我们学校,就是那个嘉安的友好城市来的。”
    我奇怪:“访问团去你们学校干嘛?”
    “日本人要在嘉安援建一所友好中学,说是到我们学校考察兼访问。我们学校的领导没见过世面,听说外宾要来超级兴奋,全校动员准备接待,忙活了好几天,可烦人了。”
    庆远洗了手,我看那架势似乎也想上操场玩去,我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朝他招手:“过来过来,我有事问你。”

    4

    他站门口问:“妈你干嘛呀,要跟我会谈是咋的?我出去玩会儿,回来我还得写作业呢。”
    “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我问你,你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
    庆远一下睁大了眼睛:“怎么,你看见我了?楚家大院是吧?”他赶紧过来坐下,给我解释说:“你别搞错啊妈,那是我们老师交给我的任务。说那个访问团要跟我们学生座谈,可能会问很多问题,上午我们就不上课了,分头去做准备。我呢重点准备介绍嘉安的名胜古迹。别的我都有数,就是楚家花园我没去过,所以专门去了一趟。”
    我瞅他:“完了?”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妈你说你这个人,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你还拐上八个弯干什么——,哎不对啊,你没事跑楚家胡同干什么去了?”
    我将沙发扶手一拍:“史宇生同学,现在是我问你。你管我干什么去了,我去检查卫生行了吧?”
    他直笑:“是是。不就是跟着我的那个女同学嘛。你听我给你汇报啊。”庆远背书一样说了起来:“那个女同学叫程卫,今年14岁,我们班学习委员。奉班主任之命,跟我一起准备嘉安名胜古迹的资料,准备迎接日本友好城市宾山县的访问团。”说完又想想,“还有什么?哦对了,她长得不算怎么漂亮,在我们班女生当中排名,也就是前四五名吧。不过学习很好,每次考试,总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我直摇手:“这哪儿跟哪儿啊,再说呢,我管她长得好看不好看干嘛?”
    “你不就是怕我早恋嘛。放心吧,我嫌她长得不漂亮,我就是‘恋’也不会‘恋’她。”
    我有些发懵。这小子,我还发愁怎么把那意思“委婉”地表达出来,他可倒是真“坦率”。我嗔怪他:“你个小小年级,你还懂什么早恋。你老实交代,你不恋她你恋的是谁?”
    庆远指着我笑:“妈你审犯人啊还老实交代?你放心吧,我谁也不恋。我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而且我这个年纪吧,属于青春期的躁动时期,心理还不成熟,看问题肤浅,缺乏分析能力和辨别能力,所以绝对不能过早的接触什么感情问题。再说小毛孩子懂什么感情啊!”
    我愣了,心想这是我那个十四岁的儿子吗?怎么听这口气似乎是久经沧桑的味道。而且人家什么都明白,那我还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见我吃惊的样子,这小子又是一番高论,更让我找不着北了:
    “跟你说啊妈,其实早恋这个问题吧,家长们也不要把它看成是洪水猛兽。古人云:‘食色性也’,既然是本能或者本性,那么到了一定时候,这个问题的出现也是自然的。所以呢,关键在于正确的引导。据我爸交代,他看上你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你俩谈恋爱的时候,还有违犯纪律之嫌,可是你们处理的很好啊,什么都没耽误,对不对?我是你俩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个问题处理比你们还要好……”
    得,我还想给他上课呢,谁知道让他侃侃而谈给我上了一课。我问: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问完我就自己答出来了:“是不是你爸呀,你爸这个人,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他简直是胡闹。”
    庆远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爸一点不胡闹。妈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还就是挺喜欢那个程卫的,不过你放心好了,考上大学之前,我俩绝对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我不会越过雷池一步的……哎对了,我才想起来,”他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又折回来,非常神秘地对我说:“妈我跟你说,程卫她爸认识你。她爸还说,史宇生他妈长得可漂亮了,结果程卫她妈听了不愿意,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你真不是东西……”
    “等等,等等,”我有点晕:“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个什么程卫,我今儿头一次听你说,我怎么会认识她爸爸。”
    庆远又往外走,边说:“你肯定认识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影了。
    我有点糊涂。这小子先是说“我就是‘恋’也不会‘恋’程卫”,然后又说他还就是喜欢程卫,这不自相矛盾嘛!不过庆远的“保证”让我放了一大半的心。庆远很有数,他轻易不会“保证”什么,只要保证了,他就一定会努力去做到。
    问题是,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认识我的“程卫的爸爸”。我将我认识的所有的人都尽力回忆了一遍,就没想起有个姓程的来,这真奇了怪了。这种困惑促使我对这个程卫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第25章


    1


    又是一年芳草绿。
    孟致远调走了。
    消息来的十分突然,我们站上,李纯大概是唯一提前知道这件事的人。
    从过了春节之后,孟致远就一直没上班,说是到北京看病去了。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他就经常休病假,但从不让我们去看他。李纯悄悄跟我说,老孟犯了点事,不大也不小,可能要影响他在嘉安的“仕途”了。
    李纯说的这件事我其实知道一点,是孟致远在私下告诉我的。最近这两年,孟致远挺不顺的。先是他老婆段大姐生病,病了好长时间,然后是他的身体不大好,前后也住了半年的院,后来夫妻俩倒是先后康复,但老孟政治上忽然“不健康”了。
    其实老孟是受了他一个下级的拖累。这个“下级”不是现在的,是以前的,是他在卫校当校长时主管基建的副校长。这个副校长因为在建设新校舍时贪污受贿35万被抓了起来,审他的时候,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牵涉到了孟致远。
    以我对孟致远了解,他应该是个比较廉洁的“清官”,但因为他当过很长时间的校长,要找点什么问题,怎么样也能找出来的。加上他的一些”对立面“谋划着要借机彻底整倒他。我挺替他担心的,他安慰我说,我好歹在嘉安官场也混了二三十年了,整倒我没那么容易。
    从现在的情况看,孟致远只是被调到了没什么权利的省红十字会,级别没降,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接替孟致远的是个姓赵的书记,原来是市广电局的局长,已经五十八岁了,明显是调来“养老”的。
    赵书记是个干巴巴的小老头,身体很不好,从二月底调来之后,到三月初就开始住院,然后就不停地出院再住院,基本上就不怎么上班了。班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副书记两个副站长。陈副书记是部队转业的,才来时间不长,副站长任成山,跟我不对付,跟李纯更是面合心不合,另一个刘副站长,是知识分子出身的业务干部。这样一来,李纯能够信任的只有我了,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他往往先跟我商量,然后再“通报”给基本不管事的赵书记。
    这天李纯到我的办公室来,关好房门,跟我说了一件难事。
    市府办副主任老王跟李纯是同学,那天约李纯吃饭。酒桌上老王提出,希望李纯去即将改制的阀门厂“商调”一个人。这人是个三十七岁的维修工,名字叫郭利用。
    当时把李纯闹愣了,还以为老王喝多了呢。老王含含糊糊一解释,他才知道,原来这郭利用的舅舅,便是年前才调来嘉安的新市长张君游。
    李纯表示为难,说我们那儿专业技术性强,郭利用不是学医的,你说他到了防疫站,他能干什么?老王说:郭利用本来是学医的,他是嘉南卫校毕业生。李纯问:那他怎么进了工厂?老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是没来得及正式毕业。他又说,你那儿的情况我有数。最近两年调你那儿去的人,有几个是学医的?不全都是关系户嘛!郭利用这个事儿你琢磨琢磨,尽量办,实在不行也别勉强,原则还是应该要的嘛。李纯就赶紧说:那我回去跟我们班子商量一下。
    我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郭利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就使劲想啊想啊,一下想起来了,我说,不行,这人咱不能要,那不是个东西!
    那确实不是个“东西”,郭利用就是当年骑摩托车故意撞伤卢文进的那小子,也是“沟北”一带有名的混混。
    当年,劳动局的副科长郭复卿眼看着即将到手的美人魏淑玉被卢文进抢走了,气得七窍冒烟,他的堂侄郭利用为他“报仇”,骑着摩托车把卢文进撞伤了。后来郭复卿为了酬劳他,想办法让他“招工”进了阀门厂。这小子恶习不改,进厂后多次打架滋事,背了两个处分,要不是看郭复卿的面子,那个厂早把他开除了。
    我好奇怪地问:郭利用上过卫校?这怎么可能呢?
    李纯就笑,说,后来我了解了一下,那小子确实在嘉南卫校呆过,不过不是上学,是看大门的门卫。因为调戏女学生,上班没几天就让卫校给开除了。
    我直摇头,对李纯说,咱站上是调来过几个“关系户”,可那也没有郭利用这样百分之百的“小流氓”、“街痞子”。咱怎么跟下面解释?再说,张市长又没说话,老王自己瞎忙活什么。
    李纯看了看我,没吭声。我一想也是,我这不都是些废话嘛。这事如果还得让张市长操心,那他手下那些人赶紧找根草绳吊死得了。还有,王副主任既然说出口了,李纯能怎么办?还真给顶回去?
    于是我叹口气,对李纯的难处表示理解。李纯又问我,你还得替我琢磨琢磨,这小子来了咱把他安在哪儿?
    我说:“人家业务科室肯定都不要。站办呢,不用说根本就不行;资料室净女的他去也不合适,食堂呢太委屈他了。干脆,叫他去经营公司吧。”
    经营公司的原经理何似道被抓起来判了“无期”之后,换了原食卫科副科长老周当经理。老周是个老资格,而且当经理也好几年了,对付个小痞子应该不成问题。
    李纯说:“经营公司的人要往外跑,要去揽业务,他去了那能干什么?”
    我说:“俺那站长,你还指望他干什么?好好养着他,叫他别惹是生非就谢天谢地了。”
    李纯也叹一声,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这事儿确定之后,李纯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过了“五一”在武汉有个全国性的“地方病防治工作研讨会”, 要求去个站级领导。偏偏分管“地方病科”的刘副站长老婆病了,他走不开,李纯让我跟“地病科”科长一块去参加。有关材料和经验介绍什么的,必须抓紧准备一下。
    “地方病防治”那块儿我不是很熟悉,于是接下来的五一假期,我让史际明去干休所,管理那两个熊孩子,兼帮他妈做饭,我一个人在家突击看材料。这天正看得头晕脑胀,曹勤拎着一箱子樱桃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她老公小丁。小丁在市交通局当主任科员。
    曹勤跟我说,樱桃是下面县里给农委机关“进贡”的,她带了个车挨家送,最后送到了我家。
    他俩在我那儿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小丁先出去,然后曹勤跟我说了个事儿:她想走我的“后门”办个调动。
    市里要重新組建前几年撤销的农机局,史际明已经被内定为副局长。曹勤也想调那儿去。因为史际明一走,接他位子的肯定是现在的副主任,那人对曹勤印象不佳,曹勤怕跟着他“没好果子吃”。
    这事她问过史际明,史际明说,得等他过去之后再跟局长商量,让小曹别着急。 小曹觉得,就是新单位刚成立的时候,调动比较好办,以后要是再调动,理由不足。
    我明白曹勤把她爱人小丁带来的目的了。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点心眼儿。她一定是觉得,如果不带小丁来,她很难说出要追随史际明去农机局的话来。
    我有些不以为然,我说,小曹你怎么想的呀,我觉得还是农委好。农机局不能跟别的局比,它机构小,级别低。你们薛主任是市党委的委员。你看那些部委局办,有几个头头是委员的?
    小曹说:方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个小职员,没什么当官的野心,而且在农委太累了,去个小点的单位更好。再说,换了领导要是看我不顺眼,我干着更没劲。你说呢方姐?
    我其实也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就说,既然这样,那好办。不就个破农机局嘛,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等我跟史际明说。
    “好方姐,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曹勤笑颜如花,抱住我就亲了一口。我说你先别谢啊,还不定能不能成呢,曹勤说,方姐你只要说话了,指定能成。
    下午我去干休所给我婆婆家送樱桃,就跟史际明说了这件事。他坏笑道:以前小曹给我擦桌子你还兴师问罪呢,这会儿这是怎么了,还真想让她继续跟着我呀?
    我说,史际明我借给你个胆儿,你也不敢跟她玩什么猫腻。痛快给个话儿,办还是不办!
    史际明说,实话讲小曹干工作真不错,脑子灵活文笔也好。就怕薛老头不肯放。
    我说,那些我不管,办法你去想,人是一定要带着过去的。
    史际明很疑惑,说你们这些女人的思维方式,我实在是理解不了。尤其是你这位傻大姐。
    我说:这叫层次,也叫境界。不懂吧,你要是都懂了,都理解了,我糊弄谁去?
    这事折腾了一个多礼拜,结果却很让人沮丧。不久新的农机局正式组建,曹勤没戏。她的领导还专门找她谈话,要求她“安心工作”。
    农机局不算什么很吃香的单位,而且刚恢复成立时编制都不满。我还听说那正局长原来跟史际明的关系就挺好,史际明将小曹“带过去”应该不是很难。另一方面,我觉得史际明肯定也愿意继续用小曹,怎么说也是他原来的“嫡系”嘛。因此我就认为,小曹去不了农机局,肯定是那个“薛老头”,也就是农委主任老薛不愿意放她。
    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当时就没往心里去。而曹勤由于跟小丁新婚燕尔,正在如胶似蜜的阶段,所以郁闷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实际上,我的判断大错特错。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小曹未能“追随”史际明调动,根本就不是老薛的事儿,那里面竟然还有着更为复杂而微妙的内幕。
    2

    武汉的那个会议在汉口的东丰宾馆召开,会期三天。在会上我了解到,因为会址在本省,所以湖北省各地市级的防疫站长都来参加了,不象我们,我们省只来了省站和嘉安防疫站两个单位。
    既然千里迢迢到湖北来了,我就想干点老早就想干的事儿。不过这事儿很微妙,我虽然早有心了,但我得等合适的机会,有了机会我还不能理直气壮地去干,我得拐弯抹角的干。
    到宾馆报到之后,我就开始上心地去寻找一个“兄弟单位”——湖北省祥州市卫生防疫站。
    很快有了结果,而且还比较理想。祥州市站来开会的是他们站长,姓苏,是个五十出头、沉甸甸胖乎乎且慈眉善目的大姐。于是我就设法接近她,到了第二天,我俩就聊的挺熟了。再于是我就特意抽了一个晚饭后时间,就我们两个人去江边散步,我装作很随意地问她,你们省有个康成县,离你们祥州远不远?
    她笑笑说:什么叫远不远,康成归祥州管,就在祥州的北面。怎么你有熟人啊?
    我也笑笑:怎么说呢,反正曲里拐弯跟我有点关系。你知不知道康成好多年以前出过一起命案,一个邮电局的副局长被杀了,这事有十七八年了吧?
    苏站长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哎,这么远,这么长久的事儿你也听说了?
    我解释了一下,说我的一个朋友,叫卢文进,他如何如何卷入了这个“事件”, 苏站长进一步“震惊”,她说:卢什么进我不知道,但是纪思远这人我可是很清楚。你知道咋回事?我爱人家原来在康成,而且就住在康成老邮电局宿舍对过,我的公公婆婆都认识纪思远,也认识他老婆袁悦之。
    我也同样做“震惊”状,心想这可太巧了。苏站长解释说,康成紧挨着祥州,原来就是个很小很小的县城。城里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那些人,好多都互相认识。康成本来治安挺好,从没出过那么大的事儿,所以“3.26”血案就是当年一个特大新闻。
    我急着问:“那案子到底怎么回事,纪思远那么狠,不光杀了那局长,而且连他老婆都要杀死?”
    苏站长大摇其头:“不对不对,你们那边是怎么调查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解释了一下当年”调查“的经过,她说,怪不得。当时那案子还没闹明白,“那个姓祁的,就是那个死的副局长,他不是被纪思远杀的,他是被一个小偷给砸死的。”
    苏站长给我说了详细案情,直接把我听楞了。
    真正的凶手姓杜,叫杜来清。他开始是小偷,后来发展成“惯盗”。康成案子过后13年,他在外地因抢劫杀人而被捕。大约是觉得罪孽深重,必死无疑,因此一口气交代了多年来犯下的五起命案,其中就有1977年3月康成县邮电局新宿舍院杀人案。根据他的指认,康成警方已经从县城北面护城河桥下的淤泥中,找到了案犯当年使用过的凶器:纪思远家的那个石制烟灰缸。
    案发过程很诡异也很凑巧。那天,纪思远的妻子袁悦之与副局长祁武仁定于当晚幽会。但祁武仁在赴约的路上偶遇一个熟人,一时绊住走不开。袁悦之久等不来,就出了院子想去看看,一时疏忽没把房门带紧。恰好杜来清正在附近转悠,于是便轻而易举进入房内。不料还没等他偷到东西,袁悦之就带着祁武仁回来了,杜来清急切中无处可逃,躲到了卧室的双人床下面。而正当袁悦之与祁武仁云雨正欢的时候,纪思远闯了进来。他因为喝了酒,见到此情此景失去理智,狂怒地大喊大叫,先打了袁悦之,再与祁武仁撕打,这个过程中撞翻了落地灯,屋内陷入一片漆黑。杜来清想趁机溜走,不料刚从床下爬出,就被人扑倒,掐住脖子往地板上狠撞。杜来清挣扎中摸到一个烟灰缸,便抓起来猛击那人的头部,将他打翻在地。结果他去摸索房门时,又被另外一个人拦腰抱住了。
    从后来的情况判断,被杜来清打翻的人应该是纪思远。而抱住他的人,则是邮电局副局长祁武仁。祁武仁显然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第四者”打伤了纪思远,所以他决不能让杜来清逃走,因为如果纪思远死了,而杜来清又跑了,那么祁武仁就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杜来清被死死抱住后无法脱身,慌乱中就挥起手里的烟灰缸朝祁某一通猛砸,直砸到他松手。然后杜来清开门逃跑,逃到城北护城河的桥上时,将作为凶器的大烟灰缸扔进了河里。
    听了这个故事我终于弄明白了。很显然,祁武仁实际上死于小偷杜来清之手。纪思远并没有杀人,但由于阴错阳差的原因(他不知道屋内还有个“第四者” ),他“以为”自己杀了人。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祁武仁和袁悦之,吓得魂不附体,于是连夜逃出了康成,逃到了皇岩,却又意外死于劫匪之手。
    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是谁也没想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小偷;又不知道因为哪方面的缘故,这个姓杜的小偷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假如不是后来他因另案被抓住自己交代,这案子终将变成个疑案。

    3

    这天晚上,我久久没有睡着。仔仔细细地琢磨当年的旧案,我突发奇想,那就是,假如卢文进就是纪思远,排除在水库大坝遇害这一个环节,以后事情发展的脉络还挺合情合理呢:
    纪思远自认“凶手”,仓皇外逃准备去皇岩市,结果在火车上偶遇了卢文进。跟卢文进交谈之后,他随即改了主意。他没去皇岩,而是跟着卢文进逃亡到了内蒙古武祠县。那地方天高皇帝远,而且由于历史的原因,非常适合像他这样负案在身的人“潜伏”。去那儿之后,纪思远和卢文进一起在铁矿的建筑队干活。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卢文进从人间消失了,于是纪思远顶替了他的身份。
    当然了,纪思远肯定是无法顶替卢文进的。我原先觉得,假如卢文进14岁“离家出走”,中间再也没回过老家,那么过了二十来年后,纪思远去“代替”,他爹可能老眼昏花,真的认不出来。但问题是,卢文进是在探家后回内蒙的火车上遇见纪思远的。此时的卢文进已经快三十了,已经回过老家了,所以这之后纪思远就算是最天才的演员,他也没法以假乱真再去冒充卢文进了。
    可我要是不管这一套呢,我要是闭着眼不看事实,非要认定卢文进就是纪思远呢,那么接下来——
    据苏站长说,纪思远出身于干部家庭。他祖父是大学生,早年参加革命,解放后当过中学校长;他父亲曾任某兵工厂负责人,母亲曾任某保密单位宣教科科长。纪思远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恰逢4560厂到祥州一带招工。当时报名的人很多,但由于“政审”和“体检”都非常严格,最后能通过的人很少。而纪思远却一路绿灯,顺利地被这个单位正式录取。此时,4560厂隶属国防科委,实行军事化管理。纪思远在接受了两年的专业技术训练后,成为该厂的武装保卫人员。
    这样的家庭环境、工作环境长期熏陶造就出来的基本素质,是那个“农村娃子”卢文进根本不可能具备的!我和史际明能与假“卢文进”交上朋友,魏淑玉能爱上假“卢文进”,都说明那人根本不是卢文进,那人应该是纪思远!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要是真相如此,该多好啊。
    可惜,尽管我闭着眼睛这样推论的确有点道理,却最终还是因为那些解不开的死结而无法成立。于是我就既苦恼又气愤,而且我特别特别想再次见到卢文进,因为我已经掌握了那么多真相,我就可以彻底揭穿他用来骗我的那些假话,也一定能逼他讲出实情来。
    可我现在不知道卢文进在哪儿。他失踪都快五年了,并且根据魏淑玉的申请,已经以“下落不明”满四年而被宣告为死亡。最近这段时间,魏淑玉正在筹备她的“三婚”。她未婚夫是一个67岁,具有海外背景的老教授。魏淑玉以风韵犹存的年纪,“下嫁”这位比她大24岁的老头,除了因为老头非常富有之外,还因为老头能帮她出国定居。
    出国,是魏淑玉这两年一直孜孜以求的目标。
    我不能责怪魏淑玉“绝情”。因为卢文进自己承认,他娶魏淑玉就是个错误,他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我这会儿倒觉得,我结识卢文进,闹不好也是犯了一个错误。好在卢文进可能会永远失踪下去,这件事,就算到此结束了吧。
    我当时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结束,“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没开始呢!
    第26章

    1

    很快,又是三年过去了。这一天,天上忽然掉下来一个“林妹妹”。
    当然了,这个林妹妹不可能真从天上掉下来,那还不摔扁了。这个“林妹妹”是坐火车来的。我专门去火车站接的她。
    本来我这副站长专门去接站,这接待规格就不低了,可我还叫上了市农机局的副局长以及他的大儿子。我还觉得不够档次,于是又请来了警察,而且还不是“小警察”,是省公安厅某处的一位副处长。
    干嘛我要拽着警察处长和农机局长来接站呢?因为林妹妹她妈也来了,她妈叫艾琴。二十多年前,艾琴当副班长的时候,局长在她连里当文书;后来艾琴当排长的时候,警察处长在她手下当小班长。
    艾琴的女儿叫林艺荷。
    这个艾琴很有意思,当年250工地后山危情的那一幕,她竟然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她坚持认为,正是由于我当时照顾她,让她在前山“带班”,才使她躲过了一场血光之灾。在部队的时候她就说,等以后有了孩子,就起名叫“忆荷”,以示永远都不忘我的恩情。我以为她就是那么说说,没想到她还真是说到做到。当然了,此“艺”非彼“忆”,艾琴解释说,是艺荷她爷爷上户口的时候给弄错了,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艾琴和林小春在八十年代中期先后转业,夫妻俩一起去了林小春的老家——黄河北岸的一个小县城。应该说,在我们这些转业的战友们中间,她两口子“混”得不算太好。林小春在机床厂,艾琴在统计局,都是一般干部,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比较差。他们也是两个孩子,大女儿林艺荷,小儿子林艺成。林艺荷今年考上了嘉安大学,艾琴这次就是送孩子来报到的。
    我在五六年之前,出差路过那个小县城,见过林艺荷一次。当时她还在上初一。 我在她家吃饭时,艾琴说,我们艺荷将来考大学,就考嘉安的大学,去找她方姨。我说好啊,嘉安大城市,气候也好,风景也好。我对林艺荷说,那儿有你史叔叔、还有你庆远哥哥、铭飞弟弟,到时候你就住方姨那里,保证你不想家。林艺荷就说,方姨说话算数哦,那我别的地方哪也不去,我就去嘉安。说完还要跟我拉钩。
    我当时以为我们就是说着玩,没想到林艺荷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填的就是嘉安大学!
    其实我那时就挺喜欢林艺荷。她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有一种很温柔很文静很安娴的气质,一般说来,这种气质继续“发扬”下去,就会成长为“贤妻良母”。
    前天我跟马伊莎说了这事儿,马伊莎没大在乎她的老领导艾琴,却十分“向往”林艺荷。向往的原因匪夷所思:她就是想把林艺荷跟杨小隋,也就是她的甜甜对照一下,看哪个更漂亮。
    马伊莎长得也还可以,但不算很“俊”;那个杨坚“杨大隋”只能说“一般偏上”,可让人奇怪的是,他俩造就出来的甜甜却越长越像个小美女了。甜甜今年十五岁,上初三,却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四,发育得近似“大姑娘”。甜甜是马伊莎的骄傲,平时我只要说起哪个女的长得好看,她必定要追问,比我们甜甜还漂亮吗?她说多了,我就用很生气的样子冲她一句:知道你家甜甜漂亮,你家甜甜比世界小姐还漂亮,行了吧?马伊莎就朝我嘿嘿地傻笑。我这假妹妹现在都是省公安厅通信处副处长了,在我跟前还像是个小姑娘。
    甜甜人长的靓丽,可学习成绩却不怎么样,尤其是数学特差,所以一直都在班里的后二十名里面晃悠。马伊莎为这事很着急,前年就跟我说,想让我家铭飞辅导辅导她。铭飞那年上高二,课程很紧,可又不好推脱。这时比甜甜高两级的朵朵“挺身而出”,把这个活儿揽了下来。朵朵是她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总的学习成绩级部数一数二,有这么个高级辅导员,马伊莎自然求之不得。而且经过朵朵的辅导,甜甜在上了初三之后大有进步。马伊莎高兴极了,又认了那个“闫姐”,两人处得还挺密切。
    我自然是“旁观者清”,但我不吭声,也不敢跟马伊莎“交底”。
    我早就发现了,朵朵跟铭飞一直感情很好。开始的时候,那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儿时的“天真无邪”就自然而然起了点变化。不过他俩都特能“装样儿”,外人根本看不出来。后来甜甜渐渐懂事,也悄悄喜欢上了铭飞。朵朵很聪明也很敏感。马伊莎想让铭飞给甜甜辅导功课,她认为那个甜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她才不顾“拖累”自己的可能,抢在铭飞的前面把甜甜给拦了下来。
    朵朵想的是,只要应付过这一段时间,甜甜对她就没了威胁。因为就在今年的七月份,铭飞已经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嘉安大学,九月开学后,他就是“嘉大”电子工程学院的大一新生了。他们学院在源西区青山镇的新校区,离城区30多公里,甜甜再找他会很不方便。
    按说,马伊莎是我“妹妹”,可不知怎么回事,我从内心深处,喜欢朵朵远远超过了喜欢甜甜。可能还是那句话吧,“爱屋及乌”,铭飞喜欢的,我就喜欢。我当然不能在马伊莎跟前表现出来,我得哄着她高兴。
    其实不光是我,就连铭飞的爷爷奶奶也喜欢朵朵,他奶奶就有一次半真半假地跟我说:要是朵朵能当我孙媳妇,可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她不敢当着铭飞这么说。
    火车进站了。我们几个在出站口伸着脖子朝里望。马伊莎问我:“多少年没见艾琴,她会不会变的让我认不出来了?”
    我说:“没准,上次我去她那儿的时候,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史际明一边叫:“哎来了来了。我天,艾琴咋这胖法?”
    果然,比我上次见的时候,艾琴又胖了一个圈。马伊莎根本就目无所见,我倒奇怪,二十多年没见艾琴的史际明还能一下子认出她来。
    艾琴也看到了我们,老远就使劲挥手。
    我们迎上去,艾琴先叫史际明“史助理”,马上又说:“不对不对,哪年的事了,还是叫史局长吧。”我说:“叫他老史。哎你看看这位,公安厅的马处长都来接你了,不过今儿没穿警服。”
    艾琴大叫:“马卫青!哎呀呀,你看你多好,还那样都没怎么变。”
    马伊莎叫着“艾琴姐”,跟她握手完了又拥抱。
    我们四个人挤在一块七嘴八舌,却把跟在艾琴身后的林艺荷给忘了。还是庆远懂事,主动过去招呼她,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跟她聊了起来。艾琴说了半天话了才想起她闺女。
    “哎,艺荷,艺荷!这孩子,过来过来赶紧过来。”艾琴把林艺荷拉过来,“你方姨,还记得吗?这是你史叔叔,在部队的时候跟你爸可好了。这是马姨,你没见过,马姨是公安厅的处长呢。”
    林艺荷便很恭敬地挨个叫着:“方姨,史叔叔、马姨,你们好。”
    我一边应着,一边有点发愣。
    几年不见,林艺荷长高了一头,长成了一个非常清秀的大女孩。她那浓黑的秀发梳成两把,一左一右披在肩上,衬着那白净细腻的一张脸,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韵味。
    随后史际明去开车,我们一行人朝站前广场那儿走。我和马伊莎两边挽着艾琴,嘻嘻哈哈说个不停,庆远和艺荷并排走在我们后面,一路上边说边笑。
    我有点好奇,心想这俩小家伙自来熟啊,怎么刚认识就有那么多话说。庆远在东江大学念大三,平时自我感觉相当好,除了同班一个叫于茗的姑娘,别的女孩他都不大理,不知怎么会跟这个“林妹妹”一见如故。

    2

    停车场边上停着两辆车,都是农机局的。一辆捷达史际明开,另外一辆奥迪,是他的司机小赵开。照我的意思,是想让史际明开车拉着庆远,以及林艺荷的行李;我、马伊莎、艾琴加上艺荷我们四人坐奥迪。不料没等我开口,庆远就叫着艺荷说:“咱坐我爸的车吧,那个车太挤了。”他话到手随,马上为“林姑娘”拉开了捷达的车门。林艺荷半点都没犹豫,“滋溜”一下很神速地坐进了捷达的后排。
    “车队”驶出车站广场,浩浩荡荡开到了我家。
    “我家”现在住市农机局宿舍。位置在五层楼的第二层上,使用面积一百一十平米,三室两厅,带着前后两个各自十平米开外的大阳台。
    艾琴一进屋就惊叹:子荷你家房子这么大呀,我家那才六十五平米。我说:这也是去年春天才住上的,是农机局的集资建房。我们原来那个也才六七十平米。
    进屋坐下,史际明说:咱先稍事休息,一会儿去外面吃饭。庆远就忙着给他的两个姨端茶倒水。
    艺荷刚坐下又问庆远:“庆远哥,你在哪个屋子啊?”
    庆远说:“西边那个。你过来看看吧,我才买了一台微机。”
    “真的?你都买微机了?我看看我看看。”两人便又钻进那屋里去了。
    艾琴叹道:“代沟啊代沟。子荷我跟你说,现在这些小青年,跟咱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了。”
    马伊莎说:“可不是。人家那新鲜理论新鲜词儿,一套一套的,我根本都听不明白。我家甜甜笑话我,说以后咱娘俩说话得带翻译了。”
    艾琴问马伊莎:“你家甜甜我还没见过呢,叫她来一块吃饭吧。”
    马伊莎说:“去她爷爷奶奶家找她铭飞哥哥去了。铭飞不是马上要开学了嘛,再不去以后没功夫辅导她功课了。”
    艾琴没听懂:“她爷爷?那年好像听子荷说,你公公去世了呀?”
    马伊莎就笑:“我们甜甜有‘两套’爷爷奶奶。我公公婆婆都去世了,甜甜现在的爷爷奶奶,就是我姐的公公婆婆。”
    艾琴更糊涂了:“你姐的,你姐也在嘉安?哎你不是家里老大嘛?”
    我笑着解释之后,艾琴便无限向往地说:“唉,我要是能在嘉安多好啊,咱们成天在一起。现在想想,还是咱们那时候的战友最亲了。”
    我起来倒水,从西屋的门缝瞅见庆远跟艺荷聊得很热烈,两人都是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就有点疑惑不解:我们这些战友在一起“很亲”是有原因的,难道“战友的孩子”也会受传染?也会一见就亲?怪事儿。
    在饭店吃完饭,因为要给“女士们”腾地方,史际明就带着庆远去了他奶奶家。今天晚上,说好了我和艾琴、马伊莎挤在大床上睡,重新体验一下当年在军营睡大通铺的感觉。让林艺荷睡在庆远的房间里。
    这天晚上我们三个都没睡多少,全都在聊天了。除了聊当年话务排的轶事,更多地聊了老战友们现在的境况。
    警通连的老首长和老战友,大多都在北方工作,南方的和嘉安这边的人很少。加上我和史际明很早就离开河阳了,所以他们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
    艾琴是1975年底离开250工地的,林小春晚一些,是1976年的9月调走的。他走了之后半年,250的留守处撤销,全部设施移交给了密东守备区,“250”工地的历史就算彻底结束了。据他所知,除了三五个人之外,原工地的多数干部都在77年到85年期间先后离休、转业。将近二十年过去,很多人都失去了联系,艾琴和林小春知道现状的,只有七八个人。这其中,我比较感兴趣的有三个,就是阮叔文、金荣慧和严忆欣。
    阮叔文在我调到后勤的当年就转业了,到他原籍一个小县城的酒厂当了总务科的副科长。这老小子又馋又懒的陋习不改,混了几年混不下去了,又调到了比酒厂小一半的农具厂,成了业务员。没过一年,他因为出差丢失汇票受处分,贬到车间当了保管员。仅仅因为他是转业军官,才没把“干部”的牌子给他撸了。从那他就泡病号,泡了几年后提前退休。
    跟老是倒霉的阮叔文相比,金荣慧可是风光无限。她的那位蒋处长后来高升调到了北京,十五年后在正师职岗位上离休。金荣慧在那之前已经转业,在地方发展的很不错,目前在区委组织部当副部长。
    艾琴知道阮叔文,是因为林小春出差去过老阮的那个县城;知道金荣慧,是她偶遇老战友唐园,听她说的。而她知道严忆欣就挺有意思了,因为严忆欣曾到她们局里去找过她,求她帮忙给出具一份“证明”。
    严忆欣是在河阳北面的小城市乾丰办理的入伍手续,复员自然也要回乾丰。她在250工地出的那件事,上级把板子全打在了扬次山身上,她作为“受害者”未受任何的牵连。据说,这是基地主任马豫力争的结果。回到地方后,她被分配到县供销社工作,不久找了个本单位的“对象”结了婚,两年后又提了干,当了个部门的小头头。她找艾琴,就是在她提干之前。
    原来,当供销社领导想提拔严忆欣的时候,单位忽然冒出很多谣言,说严忆欣原来在部队犯过错误,影响很坏,不应提拔重用。领导说她的档案中没有任何记载,这就说明她没犯过错误,可还是有些人议论纷纷。领导就跟严艺欣说,能不能让原来的部队出具一份“证明”,以堵住那些流言蜚语。可严忆欣的“原单位”已经撤销了,要出证明,只能是原单位的上级——军区后勤部来出。后勤堂堂正军级单位,自然不可能给个小复员兵出这样的证明,何况心里有鬼的严忆欣也不敢去找后勤。无奈之际,她想到了已经转业的“老领导”艾琴。
    严忆欣当打字员的时候,艾琴是政治部书记,属于她的顶头上级。刚开始严忆欣对这位“领导”还比较恭敬,后来翅膀硬了,严忆欣就不大把艾琴放在眼里。艾琴也看不惯她的做派,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当严忆欣提着礼物找上门的时候,艾琴不想理她,跟她说,这一类的证明只能是单位出,个人没有出的,出了也不管用。严忆欣陪着笑脸再三哀求,还找到林小春掉眼泪。后来林小春就跟艾琴说,毕竟你们在一个办公室呆过那么长时间,能帮你就帮帮她吧。艾琴被严艺欣缠的烦了,最终给她写了个只说好话的证明,还附了一个证明艾琴身份的单位证明(就是她们统计局开具的证明),严忆欣这才兴高采烈的走了。
    不过严忆欣从这跟艾琴建立了联系,逢年过节总不忘打个电话给“老领导”问候。所以艾琴知道她的近况,她现在也当“官”了,是市商业局的科长。
    3

    马伊莎最看不起严忆欣,所以对艾琴以德报怨的做法深为不满。她不客气地责备艾琴:“你管她干嘛,她这会儿知道跟林小春装可怜了,林小春也不想想,她当年把扬政委坑的多惨!”
    马伊莎在部队的提干,深得扬次山的助力,她知道感恩,因此便对严忆欣“色诱”扬政委的行为切齿痛恨。
    艾琴先是连连点头,表示她也非常讨厌那个“小妖精”,然后挺神秘地对我俩说:“当年那回事儿,我听到了一个绝密的内部版本。你们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扬政委?是阮叔文!”
    “啊!?”我和马伊莎同时震惊。于是艾琴就给我们演义了一番。
    据她说,严忆欣那时想提干都快要想疯了。她先是假积极,骗取扬政委的好感,但是扬政委挺坚持原则,而且也知道她在原来的单位弄的不好,所以一直压着不给她办。严忆欣无奈,就转到马主任那边装乖卖好,可能还想“色诱”他,不过人家马主任作风正派,不吃她那一套。她碰了钉子,又转回来去求扬政委,那手段,怎么讲来着,叫“无所不用其极”。扬政委开始还能把持的住,可他到底是个男的,而且正值壮年,老婆还有病,所以一时糊涂,就在那天晚上进了严忆欣的房间……
    她说的以上这些,跟当年吴太白告诉我的差不多。但是接下来就不对了。艾琴把肖星辰干的事情,转嫁到了阮叔文的身上。其主要情节,跟吴太白说的大同小异。但有一点挺有意思,就是阮叔文的“作案动机”。
    艾琴说:决定让阮叔文转业,扬政委和马主任的意见一致。但阮叔文提出要基地出面帮着到地方上联系工作单位,扬政委先拒绝了,马主任也没同意。阮叔文的伤病补助,依据的是987医院的诊断证明,阮叔文嫌少,找过扬政委,扬政委还批了他一顿。 本来这些事情,扬、马二人都没支持他的“无理要求”,但阮叔文却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了扬次山的身上,并千方百计寻机报复他……
    事情很明显,吴太白跟我说的,应该比较准确的“正版”;艾琴所说可能是恨阮叔文的人编出来“恶心”他的。但我不想说破,过去的那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此事给我的提示是:生活真的很复杂。对待任何事情,都要对其正反面、前后面多观察多思索,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听完艾琴所讲,马伊莎叹了一句:“唉,小人难防。”
    艾琴说:“我也是特同情扬政委。他人真的挺好,在咱工地威信也挺高的。听说本来要调到后勤去重用,多可惜啊。”
    我也得表表态。反正阮叔文过去把我得罪的不轻,借机可以骂他一下。我说:“阮叔文可恨。他后来的下场,才叫恶有恶报呢。”
    聊完扬政委,又聊连里的几个领导,然后又聊罗耀梅、张丽华、徐仲雅、吕英慧等人,再聊各自家里那些琐事,直聊到凌晨三点多,我们才挤在一起睡去。
    第二天上午,我从单位带个车,和庆远一起,领着艾琴、艺荷去嘉安大学报到。 不料刚出发不远,我忽然接到小姑陈玲瑶的电话,说她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到嘉安,让我到机场去接她。
    我小姑的时来运转是从1981年开始的.那一年,我小姑父的大哥从美国回来探亲;第二年,小姑父随他哥哥一起去了美国,那时,他们年逾八十的老父亲还健在;第四年,小姑全家移居美国西海岸的洛杉矶,至今已经十多年了。
    我小姑父家解放前是小资本家,小姑父的父亲以及大哥几十年混下来,只在美国混了个中等的资本家——他们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地产公司。然后我小姑父他们去了之后,开始开的中餐馆,过得一般化,后来小姑父转行做针对中国的航运代理生意,然后又把业务扩展到了商贸方面,开始“做大做强”。去年五月份小姑回国一次,说是考察一下老家的环境,想办个服装厂,以后就没听到下文。她以前没来过嘉安,不知这次突然“驾到”,又想弄什么名堂。
    小姑回来过多次,以往都是直接回老家杭州(我小姑父的老家),而且往往都是提前打电话告诉我,以便我事先做好安排,等她来了好倒出功夫去陪她。不像这次,一回来先到嘉安,而且事先没说,给我一个“突然袭击”。
    不过既然她老人家要来,那我无论如何得先去陪她。我带着歉意把情况跟艾琴一讲,艾琴说,子荷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忙你的,这不有庆远嘛。于是我交代了庆远,又专门打手机给史际明,让他给安排好晚饭,我这才打车去了防疫站,从办公室又要了一个桑塔纳,赶往机场去接我小姑。
    在机场一见到我小姑,她那样子吓了我一跳:一年没见,她倒像是老了十岁,而且人也消瘦多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最近事情繁杂,大概是累的,没事。然后将她的一个姓李的“随员”介绍给了我。
    那是个原籍台湾的美籍华人,三十出头,长得挺干巴,脸却是圆墩墩的,细眉细眼有点女人气,一口卷着舌头软绵绵的“港台腔”。
    我把他们接到嘉州大酒店住下,史际明过来看望了一下,就回去招呼艾琴她们了。我陪着我姑姑和那“李生”(李先生)吃过晚饭,李生说要出去访客,他走后,我小姑和我回到客房,才跟我讲起正事。
    原来,我小姑突然到访嘉安,是专门来找我的,她要跟我商量一件大事。
    今年3月,她的独生儿子,也就是我的亲表弟遭遇车祸,伤愈后落下严重后遗症。而我的小姑父三年前就因为中风而常年卧床,按照医生的说法,没多长时间的寿命了。我小姑因此已经无心国内的投资业务,她此来就是要跟我商量,看我愿意不愿意“弃官从商”,把那个即将投产的服装厂接下来。如果我不接受的话,她就把厂子转让。那个“李生”是我表弟的助手,他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我费了点劲才闹明白,原来我小姑的本意,是想把那厂子给我。当然 不是完完全全的“白给”。那厂子是个“中外合资企业”,我小姑的投资占百分之七十,属于绝对的控股。问题是,厂子现在只完成总投资额的百分之八十,剩余的投入(包括我小姑待投入的65万人民币)以及剩余的“操作”(完成水电管道及主要设备安装、成立管理机构、完成企业注册登记、筹集开业流动资金、招聘员工、采购原材料等等、等等),都得由我全部接手下来。我小姑已经考虑到了我没这方面的经验,甚至连基本的经营知识和商业知识都很缺乏,如果我需要,她可以将“李生”派过来帮我,直到我能胜任企业的管理为止。
    也就是说,如果我同意,那么这个企业将来就是我的了。其中属于我的固定资产总额,将高达620万元(包括待投入的65万元)。
    我怦然心动。
    不过我心脏“怦”了没多大时间就动力不足了,然后又从接近100度的沸腾状态很快地凉了下来。
    我觉得我干不了这事。起码我一个人干不了,要是我跟史际明一块干,那还差不多。可是——我俩真能“弃官”不做吗?
    我得好好想想。
    好在我小姑很体谅我,她让我回去跟史际明商量一下。她明天就和那小李飞杭州,估计在那里能住半个月左右。我想好了,就给她个准信,然后到那边去一下,办些手续。她还说,假如我们不想接手的话,那她只好以逐步转让股份的方式,撤回她的投资了。

    第27章

    1

    送走我小姑之后,艾琴接着也坐火车回去了。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我顺便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大部头的书——《公司法律知识大全》。我自己给我自己的解释是:就是不去接手我小姑的厂子,我也得学点经济管理方面的基本知识,因为我作为副站长,有一项分管工作,就是我们防疫站的那个经营公司。
    史际明晚上有饭局,快九点了才回来。进门发现我捧着那大部头看得津津有味,他很有些糊涂:
    “哎媳妇,哪弄这么个大砖头,你要干嘛,要下海啊?”
    我放下书问:“你看我象不象那个样儿?”
    他歪头瞅了瞅:“你这样子,很像很像。象那个家财亿万贯的——大总裁……”
    我挺高兴:“真的?外表象还是气质象?”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象那个家财亿万贯的大总裁的——前三任秘书!”
    “你个死史际明。”揍他一顿后我还是疑惑:“什么叫前三任秘书啊?”
    “笨呐!都前三任了,老了呗。”史际明说完赶紧要躲开,被我一把揪住了耳朵。
    “酷刑”之下,史际明连声求饶,恭维我不光不老,而且浑身上下,到处都一掐一冒水,尤其是那丰乳肥臀,连世界顶级名模都得退避三舍……
    我俩从地上闹到床上,闹到最后衣服都闹没了。
    躺到被窝里,我才把天上掉馅饼的那件大好事告诉了他。
    我以为史际明会被砸晕呢,正准备他晕了之后给他人工呼吸。不料他从惊喜的癫狂到严肃的思考,仅仅过渡了两分钟。我看他皱着眉头苦苦动脑子,就推了他一把:“怎么了?你怎么还发开愁了?”
    史际明转头问我:“你是不是动了心?”
    我故意说:“有点。你看人家那些下了海的干部,不是都混得不错嘛。”
    史际明说:“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先跟我说说,那老太太原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回国内投资建厂?”
    我说:“刚开始,我小姑和我小姑父没想再回来。可能后来岁数越来越大,精力不济,加上公司的经营出现了困难,还有就是跟儿媳妇合不来,种种原因吧,他们就想着叶落归根,把资金转回来。”
    “为什么又半途而废呢?”
    “不是告诉你了嘛,我 表弟出了车祸,小姑父病得也很厉害,没精力再弄这事儿了。”
    “不见得。”史际明直摇头:“也可能是那个什么服装厂出了问题,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所以她们想转给你。”
    “你胡说什么呀?”我皱眉头:“我小姑不会坑我的。你不也知道嘛,当年她和我小姑父倒大霉的时候,我出手相救,帮了她们的大忙,她们说,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小姑有什么坏心眼。你想啊,别的都不说,你要是接手了,单单转让前期投入那一块儿,你就百万富翁了,不对,是富婆。我的意思是——”史际明说了半天,我明白了。
    史际明以前搞过基建,史际明的姐夫从前年开始辞职办公司,所以他对这方面的事情知道的比我多。他的意思是,我小姑的厂子,可能是进展不顺利,也可能是投资环境发生了变化。以前呢,她和我小姑父还有精力对付这些问题,但是现在接连遇到倒霉的事儿,就不想再去费心费力。我不去接手是对的(他看出来我的兴趣并不大),其一,我不可能弃官不做,其二,那厂子筹建真遇到问题,就不是小问题,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根本就弄不了。
    我说:“既然你懂,我接下来给你干就是了。”
    史际明使劲晃脑袋:“你看我象能吃苦受累的人吗?我才不费那个脑子呢。我要是想经商,我这会儿早就洛克菲勒、李嘉诚了,我还住这破房子。”
    我嗤之以鼻:“拉倒吧你,在家里吹吹得了。你看你姐夫,当初倒是雄心万丈,弄个什么货运代理公司,还发展什么连锁,这不没两年,惹上官司差点倒大霉。你们史家人就没经商的天分,你等着,等我好好研究研究,退休以后我没事干了,我鼓捣个正儿八经的公司给你看看。”
    跟史际明商量后,我就给我小姑去电话,谢绝了她的好意。

    搞公司我是说着玩儿,不过从那儿开始,我还真对“经商”这一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天上班时间,我正在我那“副站长室”忙里偷闲研究《公司法》,有人砰砰敲门,我还没说“进来”呢,门就开了,经营公司的经理老岳气冲冲地闯到我跟前朝我嚷:“方站长,你们站领导再这么和稀泥,我这活就没法干了啊!”
    老岳是我们站经营公司的第四任经理,接替去年年底退休的老周。老岳的资格也很老,他曾经当过云龙区防疫站的站长,后调我们“市站”担任纪检组长,一干就是四年。他今年五十六,现在提倡培养年轻干部,所以他被“调整”到了经营公司。李纯这样安排也是好意,就是找个舒服点的位置让他养老。可人家岳经理却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到经营公司就开始“深化改革”,制定了当年利润翻一番的“宏伟目标”,要求公司广大员工(连他一共六个人)“群策群力,团结拼搏”,开创一番崭新局面。却不料一上来他就碰到个障碍,那“障碍”就是我们单位的“另类”——郭利用。
    郭利用仗着有个舅舅当市长,成天吊儿郎当不正经上班,却常常恬不知耻地争奖金,争福利,弄的所有同事都烦他烦得要命。惹不起躲得起,平时同事们谁也不理他,就权当公司没这么一个人。这样一来,郭利用自己也觉得没趣,经常不来上班。但是这种情况在岳经理上任之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老岳以前干的纪检组长,也算是“副站级”领导。那时他就对郭利用厌恶至极。他常跟别人说,对这种“衙内”就得好好治治,不能让他败坏了市里领导的形象。到经营公司上任之后,他看到郭利用整天不上班,他不管,也不吭声,只是一天一天给他记黑账,记到第十五天上,他准备“出手”了。

    2

    老岳之所以要等十五天,是因为有关规定上说的很清楚,职工无故旷工十五天,就可以开除。这段时间郭利用也来过几次,但他没“点卯”(我们单位是打卡),那么从“法律”意义上讲就不算上班。
    到了第十六天,老岳打电话将郭利用叫来,召开公司全体大会(“大”字不太确切,因为就六个人),指名道姓将郭利用狠批了一顿。并宣布说从这个月开始严格考勤,实行按劳计酬,无故旷工,扣工资;完不成经营指标,扣奖金还要罚工资。郭利用一听就蹦了起来,说周经理在这好几年也没这“政策”,你怎么一来就变?老岳说这个公司就是我说了算,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滚。你无故旷工半个月,够开除资格了你知道不知道?经理一发威,其他“员工”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七嘴八舌开展了对郭利用的大批判。眼见得众怒难犯,郭利用当时没敢再吭声,散会后他就去找李纯,说老岳瞎胡闹,他要整我,你当站长的管不管啊?李纯大面上必须得支持老岳,就批评了郭利用几句;可李纯也想留点余地,就接着说,工作你还是得要好好干,至于随便扣奖金扣工资,那是不妥当的。郭利用回到经营公司,就跟“同事”们说:李站长都说不能扣工资奖金,他老岳算个屁,他就是胡扯淡。
    这话儿传到老岳的耳朵里,老岳不愿意了,马上来找李纯“辩论”。正好昨天联合国“预防接种中国项目督导组”到嘉安来“督导”,李纯跟着那个项目组去了县里。老岳又去找赵书记,那老滑头点化他,说“方站长分管经营公司”,他便来找我了。
    我跟老岳共事多年,相互之间都算比较了解。老岳刚说个开头,我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苦笑着对他说:“岳经理啊,你也得体谅体谅咱们李站长。中国几千里的历史,也就只出了一个包公,一个海瑞。这说明什么,说明国情如此,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你替他设身处地想想,他能怎么办?他有些话就得这么说。”
    老岳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就不相信张市长连点是非观念都没有?就因为这事敢给李纯穿小鞋?再说,那钱是我扣的,又不是他站长扣的,我都不怕他怕什么?(他说到这里我想:你是不怕,你都快退休了,人家李纯还得要求进步呢!)再说了,那郭利用是市长的外甥又不是市长他儿……”
    我一下抓住了老岳话里的漏洞:“哎打住打住。岳大经理,看来你什么都明白啊,按照你的意思,郭利用要是市长的儿子,你就可以网开一面了?”
    老岳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也别争这个了。李纯是个滑溜蛋,还是个软蛋,那胆小的就像个娘们,赵书记跟他也差不多。这我有数。可我觉得你方站长不是个怕事的人吧?我,今儿就请示你,你说我该怎么办?你们要是让姓郭的这么为所欲为,那我就把经营公司放假关门,因为没法干啊。然后我再看看那公司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我全都卖了个屁的。”
    我笑道:“岳大哥,你这是将我军啊。你忘了,我不大会下象棋,更不敢跟你这防疫站的象棋冠军下,所以你将不住我。”
    “方站长你别打岔。我今儿还就‘将’你了,你给我个痛快话,你说郭利用这事怎么办吧?”
    老岳不知道,我对郭利用这坏小子早就恨之入骨了。以前因为李纯和老赵和稀泥,我这当副站长的也不愿多事。现在出来个老岳要整郭利用,那正合我意。我便很干脆地“答复”他:“你要是不问我,那么‘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不对,咱站上是主事二人,我们都听站长书记的。现在既然你问到我了,那么我只能说: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该怎么扣就怎么扣。你只要坚持原则,我什么时候都支持你!”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方站长你放心,我也不会太过分,我就是要治治这个小子,别让他以为防疫站没人!”
    老岳说完就走了,没说他要怎么“治”郭利用,我也没问。因为我从来就没瞧得起那个小痞子,我觉得以老岳的领导能力,真想收拾郭利用那就是小菜一碟。

    晚上回到家,吃饭时我跟史际明说起了郭利用。史际明问我,你们弄明白没有,这姓郭的,真是张君游的亲外甥?
    我说:应该是吧,要不然,市府办的老王亲自出面,把他塞到我们防疫站?
    史际明说:那你们还是别惹他的好,敬而远之就是了。
    我大不以为然:你怎么这么胆小,再说,没人想招惹他,是他不知好歹惹着老岳了。老岳48年参加革命,建国前的,比张君游资格都老,他才不管那一套呢。
    史际明不想再说郭利用,他忽然问我:“有个大事差点忘了,你家庆远最近有点见异思迁,你知道不知道?”
    我很奇怪:“我不知道啊,这几天我净听你夸你儿子,又想入党,又得奖学金什么的。”
    史际明说:“不是那事,是找对象的事儿。你昨天不是让我给铭飞送厚衣服嘛,铭飞跟我说,他哥可能是看好林艺荷了,要跟原来那个于茗散伙!”
    我一下瞪大了眼:“真的?不可能吧?”
    史际明说:“怎么不可能,庆远亲口跟铭飞说的。你说庆远这孩子怎么搞的,人家林艺荷刚上大一,军训才训完没几天,他这是干嘛这是。”
    庆远上的是本省最高学府东江大学(嘉安大学排第二)。他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谈上一个女朋友,那姑娘叫于茗,跟庆远在一个班级,也是学生物化学专业的。我和史际明都不大赞成他的“早恋”,但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也不好硬去干涉。另外,庆远找上于茗,当时还带点赌气的意味儿。
    在跟于茗好上之前,庆远一直跟程卫关系不错。以至于他本来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是想填复旦大学的,只是因为程卫想考东江大学,他才又改了志愿。后来,庆远顺利被东江大学录取,但程卫却忽然变卦,要出国去留学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年跟着庆远去逛楚家大院的程卫不是“外人”,她竟然是离休老干部程长玄的孙女。
    程长玄就是我当着政工科副科长的时候,教育我要“尊敬老同志”的那位卫生局前局长。我当上科长的第二年,他便调去了政协,后来就离了。他的大儿子“程老大”(不知其名,姑且以“程老大”代替)原来在省交通厅工作,现在是某个省属国营企业的老总;大儿媳妇是嘉安妇幼保健院的医生,程卫是他们夫妻的独女。程老大有“海外关系”,他的大姨和三舅都是美籍华人,程卫就是由亲戚提供经济担保而赴美读书的。程卫很想让庆远跟她一起出去,庆远却因为程卫事先没跟他商量而心怀不满,要求程卫不要去,两人闹得很不愉快,程卫最后还是走了。
    庆远后来找的这个于茗,长得比程卫漂亮多了,而且家境也不错。庆远领她到我们家吃过饭,于茗也带庆远去过她家。见他俩经常腻在一起,我们也只好承认现实。史际明问庆远,你俩的事,是不是就算确定了呀?庆远说:爸你真老土,什么确定不确定的。我还上着学呢,等我毕业找了工作再说。史际明让我翻译一下他儿子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那意思就是,现在他俩就是一块玩玩儿,至于以后会不会结婚,得要顺其自然。史际明怒道:这不荒唐透顶嘛!感情那是个很严肃很认真的大问题,怎么能“玩玩”就拉倒呢?我也不认可庆远的这种恋爱观,但我没办法,如果讲道理,我和史际明加起来也讲不过庆远。而且庆远跟铭飞不一样,铭飞老实忠厚,一向比较听话;而庆远却特有主见,他还特聪明,“对付”我和史际明有的是歪门邪道,我俩根本就管不了他。我只好劝史际明说:现在不是咱那个时候了,现在的年轻人有他们的思想,有他们的一套行为准则。据我所知,大学里的爱情以“谎花”居多(谎花就是光开花不结果的花),毕业后真能成的,也就是十之一二。史际明说,别管结果怎么样,反正“游戏感情”总不是好事。我说:也不见得是游戏,也许最后他跟于茗能成了呢。
    但是,庆远这会儿忽然要跟于茗分手,原因竟然是他要跟林艺荷好,而林艺荷刚刚跨进大学校门没几天,这就太不像话了。
    不过说起来,这事我也有点责任。
    那天,本来应该是我去送林艺荷去学校报到的,因为我小姑突然空降嘉安,我让庆远去陪她娘俩,庆远跟着忙了一整天。因为他太过热情,太过殷勤,以至于林艺荷同宿舍的七个同学都以为庆远是她的男朋友。
    新生军训开始后,从未远离家门的林艺荷挺不适应,想家想的偷着哭。我便经常让她来我家吃饭,庆远也时常去学校看望她,给她送些零食。可能就是在这一来二去之中,两人便有了“意思”。
    实事求是地说,是我把事情考虑的太简单了。我从内心的想法,就是替艾琴照顾好林艺荷,但我不应该把这任务交给庆远。我应该让铭飞去办这件事。铭飞跟林艺荷同校,让他陪艺荷去报到,让他就近照顾一下艺荷,自然比庆远要方便的多。而且铭飞特稳重,这么些年了,他跟朵朵一直特别好,看别的女孩子都像是“豆腐渣”,叫他去照应林艺荷,那就没后来这些事儿了。
    我很不讲理地归咎于史际明,我数落他:“都是你,你说庆远的‘恋爱’不让我操心,这可好。你说你们爷俩怎么都这德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们朝三暮四啊你们!”
    史际明打断我:“哎哎你不要打击面太宽哦,这里怎么还有我的事,我怎么朝三暮四了?”
    我说:“你就是。你自己数数,什么吕英慧、宇文君、罗月平、魏淑玉等等等等,你找了多少女的呀,你不是朝三暮四你是什么?”
    史际明哭笑不得,只好主动“背黑锅”:“好好,我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我找过的女的数不清,你才说了几个?还有徐仲雅、艾琴、马伊莎还有阎知薇、曹勤。不过这些帐咱日后再算,现在咱要抓主要矛盾,听铭飞说,那个于茗可生气了,说跟庆远不算完,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我直点头:“不错,是得防患于未然。明天我打个电话,让庆远回来一趟,我先把事情弄弄清楚再说。”

    3

    省站新调来个韩站长,带着几个人到我们站来视察。我们的站领导,站长李纯去北京学习,刘、任两个副站长出去开会,家里只有我和赵书记接待他们。中午喝酒,赵书记身体不好滴酒不沾,我只好冲锋陷阵、舍命相陪,结果就喝得有点多。幸好下午单位没什么事儿,送走他们之后,我觉得一阵阵头重脚轻,便赶紧回到办公室,插上房门想在沙发上睡一觉。刚迷糊一会儿,就听到门外有人连喊带叫,紧接着就是咚咚的敲门声。
    我很不情愿地起身拉开门,就见老岳拖着郭利用撞了进来。老岳还一叠连声地叫着:“郭利用你个混小子,对着方站长,你再敢骂我试试,你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你敢再骂一句?”
    郭利用使劲甩开他,满不在乎地叫道:“怎么着,我我我,就是骂骂骂骂你了,怎、怎么着吧!”这家伙满脸通红,浑身酒气,一看就是喝大了。
    原来,老岳说到做到,真朝郭利用开了刀。他这个月就按公司早就有的“考核办法”,将郭利用的奖金扣个干净。郭利用气得发疯,中午不知在哪儿喝了酒,借着酒劲去找老岳闹事,老岳说,我就是扣你钱了,怎么着吧,不想干你马上滚蛋。郭利用跟老岳对骂,说凭什么我滚蛋,要滚也是你这个糟老头子先滚蛋。当时屋里就他俩,郭利用见老岳没有“援军”,就越骂越上劲,越骂越难听,连老岳年近八旬的老母亲都“问候”到了。老岳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被人如此欺辱,气得火冒三丈,拖着郭利用就去找书记评理。赵书记老奸巨猾,听到风声不知躲哪儿去了,于是他俩又扭到了我的门前。
    郭利用朝我吼道:“方——方站长,老岳他——欺负人,你他妈的要,要,要是不管,我我我……”
    我使劲扇着他喷出的酒气,厌恶地厉声斥道:“郭利用你嘴巴放干净点,你再胡闹我处分你,还反了你了!”
    郭利用猛地将脖子伸到我眼前:“你你你,你说什么?你再、再说一遍?“
    我把桌子一拍:“你耳朵塞驴毛了!我说你再酗酒胡闹我就处分你!”
    郭利用也咚咚地敲着桌子:“你,你吹牛,你他妈的敢,你敢,你!”
    “郭利用你少放肆,给我滚开!”我将他使劲一推,把他推个趔趄。
    他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身子。然后将一双老鼠眼瞪得溜圆,呲牙咧嘴地冲我叫:“方方方,方子荷你敢——打打打我,我我我叫你打……”他说着拉开架子就朝我扑来,老岳上前阻拦,郭利用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然后伸出那脏爪子就要抓我的上衣。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咬着牙根儿问他:“怎么着郭利用,你还想动手?”
    郭利用挣了两下没挣开,便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我恶狠狠地骂道:“他妈的,我就动、动手了怎么着?我就打——打你怎么着?方子荷你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除了xx大点XX大点,你你你还有什么本事,你她妈的就是陪领导——睡睡睡觉的本事!”
    郭利用恶毒之极的狂吠,刹那间点燃了我满腔怒火,我觉得浑身的血一下涌了上来,胀满了我的脑袋,也胀满了我的两只拳头。我抓住郭利用伸过来的狗爪子猛然一扭,把他的身子扭了半个圈,他哎呀一声惨叫还没落音,我冲着他的尖脑壳狠狠地一拳,那小子扑通一声摔在桌边的茶几上,也不知磕到了哪里,反正鼻子里的血呼呼直冒。他挣扎着还想还手,我朝他腰上就势一脚,又踹了他一个马趴。
    老岳岁数大了,脑子却不慢,他一抡胳膊将我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扫到了地上,然后跑出办公室就喊:“来人呐,郭利用行凶打人,快打110报警!”
    很多人都跑来看热闹,办公室主任谭红旗最先赶到,揪住郭利用就要把他送派出所。
    郭利用被我的拳脚打的醒了酒,便耍赖瘫在地上不动弹,非说不是他打人,而是方站长打他,把他打骨折了,浑身都疼;还说他想不起来是怎么砸的茶壶。谭红旗指着鼻青脸肿的老岳说,你没动手,岳经理脸上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你见了警察再说。
    我这时多了个心眼,就跟谭红旗一嘀咕,谭红旗说:“郭利用,你不说你骨折了吗,咱们马上去医院查查。”郭利用便又改口说是皮肉伤,谭红旗不管那些,和几个小伙子拖着他走了。
    他们走后,我心里还有点不踏实。老岳跟我说,你放心,等会我去“处理”他。
    半小时后,谭红旗和老岳先后给我来电话。谭红旗说,姓郭的除了鼻子破了,再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没大事。老岳来电话说,“跟那混蛋谈了,他打我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郭利用说他也‘认倒霉’。我让谭红旗用车把他送回家,叫他休养几天,算病假,可以吧?”我说,行,就这样。

    第28章

    1

    晚上回家后,我气哼哼地把这事儿说给史际明听。
    史际明听到郭利用竟然敢骂我,而且骂的超级难听,他气得连说这混蛋不光该打,而且该杀,枪毙都不解恨,应该活埋。我说,我也是让他气蒙了,而且也没想到那小子不经打。这会儿想想还真有点后怕,万一把他打骨折了,还真是大麻烦。
    史际明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你副站长不干了,跟你小姑去经商,省得成天看卫生局那帮老爷的脸色。我担心的是,怕那小子以后报复你,打你的黑石头什么的,他以前不是有“前科”嘛。
    既然史际明对我可能得罪市长的事情这么看得开,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知道张君游不可能因为这事儿就撤了我,他都当到市长了,素质不会那么低。另外郭利用也不一定敢报复我,原因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我在“道上”的熟人肯定也会知道。他们不用动手,只要寻机吓唬吓唬郭利用,就能镇住这个外强内干的混小子。
    不料我没事了,史际明却上了心事。他在地上来回踱步,转悠了好几圈,才开始抱怨:“子荷你也太沉不住气。他是喝多了胡说八道,你跟他较什么真儿啊,你看你把这事弄得。”
    “什么,你说什么?”我有点晕,以至于我都不大相信这前后矛盾的话是史际明说的,“什么意思,你刚才还说要把他活埋呢?”
    史际明又皱眉又瞪眼:“活埋不假,那得选个好时候。它现在,现在真不是时候,太不是时候了!”
    “怎么回事?”我非常奇怪。
    史际明坐到我身边一个劲摇头:“我跟你说啊,就在今天上午,有人给我透了个信,说最近可能要调整一批干部.我呢,本想找机会跟市长汇报一下工作……,反正那意思你明白。可这一来,我我我,我怎么再找他!这真是太不顺了。”
    我的心里猛然打了一个哆嗦。
    现在是冬初时节,但嘉安气候反常,今儿外面的温度是二十度,屋里的温度更高一些。但我却感到有一股浓浓的寒气顺着我的脊梁骨朝上爬,一直爬进了我的大脑深处。我很清楚,这彻骨的寒冷,来自于史际明突变的态度。就在这一瞬间,我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
    沉默了一会儿,史际明才发现我的神情不对头。他赶紧搂住我说:“不是不是,子荷你别误会,你千万别误会,我,我不是怪你,你一点错都没有,我是说,他他他,它这事儿太、太巧了有点……”
    我惨然一笑:“那,为了不耽误你的进步,我明天去给郭利用陪个不是,实在不行,我让他打我一顿,我让他找回来……”
    “别别,你别这样子荷,你别这么说,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哪能那么混蛋,你还不了解我吗,你千万千万……”
    “千万什么?你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不该打他就是了,我该哄着他就是了,我堂堂的副站长该让那个混蛋欺负就是了……”
    史际明急着直结巴:“你你你,别,别这样,我不是,我不是说该活埋他了吗,我的意思……”
    我不想听了,我推开他的手说:“我去洗澡。”
    我故意将水温调的有点高,当冒着热气的水流从我头顶、脸颊上冲过,流向我的身体时,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因为水流中混合了我的眼泪。
    史际明一直就在卫生间的外面转悠,当我披着浴衣出来的时候,他一把将我抱住,连声叫着:“对不起,对不起子荷,刚才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你一定不能往心里去,你一定要原谅我,子荷,子荷,你一定要原谅我啊……”说着说着,史际明泪流满面。
    半个小时后,我俩坐在大床上紧紧相拥,算是和好了。
    我努力让自己承认,史际明其实也没错,他之所以那么说,应该是一种真心的流露。别看史际明平常大大咧咧,装着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看到一些跟他同资历,甚至比他资历还浅的人,都当到了副厅正厅级,而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局长,心里还是有点想法的,我应该理解他。况且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无数遍地跟我道歉,他还哭得那么伤心。
    史际明有那么多的好,偶尔错个一星半点的,我没法不原谅他。
    其实我也有错。我在处理郭利用闹事的问题上,过于冲动,不计后果。我本不是这样子的,中午那累积至少有大半斤的五粮液,在关键时刻葬送了我的理智。
    所以我基本上谅解了史际明。当然,除了以上因素之外,还有一个极其微妙的“小事儿”提醒了我。
    那还是十年之前。有一次我与阎知薇“闺房秘语”,阎知薇跟我说,她上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并专门研究了“爱情心理”,不光成绩斐然,而且还深入到了无人能及的境界。其精髓就是“爱情概率说”。
    “爱情概率说”的基本理论是这样的:在世界上现存的大约三十亿男人中,从理论上讲,大约有一亿人具备成为你“另一半”的条件。把这一亿人排除掉不欣赏的人种、不接受的宗教信仰,“反动”人群和个人条件差的人群等,大概还能剩下一两千万。
    从这些人里面,再按照“符合相爱条件”来去粗取精,还剩千分之一,即一两万人。从这些你可能爱上的人里,再“精益求精”后剩下1000人;其中最适合你的,能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至少也会有100个人!
    开始听的时候感觉很玄幻很诡异,可仔细想想,我认同了这一点。然后阎知薇继续说,你以为一百人算多吗?这一百人分布在这么大的地球上,淹没在几十亿芸芸众生的海洋之中,你今生今世能遇到的概率是多少?三十亿(男人)除以一百,三千万分之一啊!多么不可思议的微小概率。我们绝大多数人(全嘉安市都摊不上一个),这一辈子根本就无缘遇见那100个“最爱”当中的一个,就别说那“第一个”了。如果你的小史或者我的老沈(阎知薇的爱人姓沈)恰恰是那个百分之一(你就别管排名第几),咱们就真该万分庆幸、欣喜若狂了,那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异数”,是上天对我们的独特恩赐。
    我听到这儿都愣了。因为这岂不是说,我那小史跟她这老沈,都不可能是那100个人当中的一个,因为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太低了;而且这还说明,那个(或者那些)应该是最最爱我、最最适合我的男人尽管现在就存在着,但我遇不到,而且我这一辈子都没法遇到!
    阎知薇接下来的一段话,更是让我的心里雪上加霜!
    “还有,就算我们真的万分幸运,真的碰上了那个最爱,那么我们还面临着‘验证’的难题。你怎么能确定无误地明白,你身边的这个人就是最爱你的人呢?没有别的捷径,你只有等待那感情的‘终结’。说白了,就是等那绝世爱情的‘一方’死了,我们才能最终评价这段感情。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我们的不幸了,因为我们将要承受的,是比其他人更大的更不堪忍受的伤别之苦!”
    阎知薇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睛中已经泛起了泪花。于是,我俩枯坐无言、黯然神伤。
    十年来,这个残酷的“真谛”让我明白,我今生能遇见史际明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那个最最最爱我、最最最适合我的人(也就是那个三十亿分之一),按照科学概率我根本就不可能与他相遇!
    不过, 就从这天晚上开始,我在早已因“真谛”的存在而略有失望的同时,对“真谛”以外的事情,也把握不大住了。
    2

    早上刚上班不一会儿,史际明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慌乱:“子荷,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你们单位西门外马路边等你!”
    我的心一沉:“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什么大事儿,你快出来,出来说。”
    我三步并两步跑出西门,只见史际明正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来回转悠。一见我,他赶紧迎上来低声说:“你刚走,铭飞打电话到家里,说庆远原来那个,那个女朋友于茗,因为庆远闹自杀呢。”
    “啊!”我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史际明的胳膊:“她怎么样了,死了吗?”
    “没有没有。就一点点轻伤,没事的。”
    我骂道:“史际明你个笨蛋,你不会先说最重要的呀,她没死,你快把我吓死了。她因为什么呀,就因为庆远跟林艺荷好啊?”
    “可能是吧,我也闹不太清楚。铭飞的意思别让咱们管,我说那不行,于情于理,咱都得去看看,你说呢。”
    “废话,快走吧。你的车呢?”
    史际明朝一边招招手,他的那辆奥迪便从不远处的路边开了过来。显然,他不想让司机听到我俩的对话。
    很快,我们赶到了云龙区中心医院。这属于郊区了,离市中心将近二十公里,但是离东江大学的南校区很近。
    铭飞等在急诊室的楼前。庆远不在,是铭飞让他“回避”的,怕于茗见了他“冲动”。
    铭飞见我俩着急的样子,赶紧说:“没事没事。 看来她根本没想死,弄个割腕吓唬人,都没割到大血管,而且还是早晨刚起床,宿舍人都在的时候割的。”
    我急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铭飞说:“出血不多,已经缝合了。医生说最好观察几个小时,因为她情绪不大稳定。这会儿呆在观察室呢。”
    铭飞又说:“她们辅导员,还有两个舍友都在。她家是安徽芜湖的,她不让跟她家里说。我的意思,你俩也回避吧,我能处理了。你俩要露面,弄不好事情还会搞复杂。”
    史际明说:“那不好吧。她为了庆远出了事儿,我们当家长的装不知道,多不合适。”
    铭飞说:“现在除了我哥和于茗,别人都不确定她到底为什么闹自杀。她的舍友也只是猜,谁也不敢说她就是为情所困。我估计她自己也不会说的。所以啊,这事儿你俩要装糊涂,这边让学校先做工作,我也抽空跟她‘发表点意见’。你们俩呢,把我哥那里的前因后果弄明白。如果安抚不好,或者于茗提了什么别的条件,我再告诉你们,你们那时出面也不晚。”
    看到铭飞表情沉着冷静,说话有条不紊,考虑周到细致,我心里大感宽慰,同时竟然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需要“铭”记的陶双“飞”。我现在越来越发现,铭飞为人行事,真是像极了我从来不曾忘记的那个陶双飞。就他小哥俩来说,别看铭飞是弟弟,但他待人处事,比他哥庆远成熟的多。他哥有他一半的脑子,也不会把事情弄到今天的地步。
    史际明还要说什么,我拉他一把:“铭飞说的有道理。咱撤吧,我觉得铭飞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的。”
    铭飞笑了一下:“知我者,我妈也。行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再去看看情况,然后随时给你们汇报啊。”铭飞挥挥手,又跑进楼里去了。
    我跟史际明说,你先回单位吧,我回家看看庆远,问问情况。史际明说,要不我跟庆远谈谈。我说,你快拉倒吧。当初你还说庆远有数,不会有事,还嫌我瞎操心,最后怎么样?赶紧回你局里去吧啊。

    我回到家,只见庆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电脑前面,满脸都是泪。这倒让我很有些吃惊,我本来想要训他一顿的,见他那惨样,我只好先压住火气,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端过去,同时坐到了他的身边。
    庆远见我没指责他,可能是感到内疚了,他哽咽着说:“妈,我给你们丢人了。”
    我用纸巾给他擦泪,我说:“就当个是个教训吧。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闹到了这一步?”
    庆远就一五一十给我说了起来。
    庆远于茗好了一年多了。一开始,就是于茗追的庆远。庆远说,他之所以答应于茗跟她好,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摆脱对程卫的思念。那思念简直就是一种不堪忍受的煎熬。
    说来也奇怪,当初两人闹的很僵,程卫去美国的时候,庆远甚至都没去机场送她。可程卫走了之后,庆远才感到那段感情的弥足珍贵,他悔恨交加,多次设法联系远在美国洛杉矶的程卫,可程卫都不理他。庆远自己觉得,大洋彼岸有那么多青年俊杰,程卫大概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归宿,于是,他答应了于茗的追求。
    于茗对庆远应该是真心的。但于茗是家中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很多时候她不会让着庆远,反而处处事事都要庆远让着她。按说男孩让着女孩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当另外一个很会“来事”的林艺荷出现之后,庆远就觉出了她俩之间的巨大差距。
    林艺荷的处事风格有点像程卫。她温柔、心细,会关心人,照顾人,而且什么事情都顺着庆远。庆远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庆远承认,从内心深处说,他对林艺荷和于茗都没有太用心,因为他老是忘不了那个程卫。但他没想到,人家两个女孩子对他可都是认真的。庆远的智商不低,可他的情商大概连铭飞的一半都没有,而且他也粗心,他怎么也没料到那两个人会因为他而闹到水火不相容。
    昨天晚上,当庆远和林艺荷在餐馆谈笑风生吃着饭的时候,于茗闯了进去,冲着林艺荷大吵大叫,弄得很多人围着看热闹。庆远火了,说了些绝情的话,然后拉着林艺荷的手扬长而去。
    心高气傲的于茗伤心地哭了一晚上,然后就在今天凌晨闹开了“自杀”。庆远跟铭飞的判断不一样,铭飞说于茗就是想吓唬人,可庆远认为她是真想死,但割腕之后剧烈的疼痛和流出的鲜血又把她吓坏了,她自己掐住伤口大声哭叫,惊动了舍友,同学们赶紧把她送进了医院。很快,全学校都知道了这个新闻。
    对这事儿庆远虽然有些负疚感,但更恨于茗这种迹近要挟的行为。不过更让他痛心的,却是林艺荷的“临阵叛变”。
    林艺荷本来知道庆远有女友,可她认为爱情是自私的,也是允许自由竞争的,所以当她追求庆远的时候,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但因此差点闹出“命案”,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也是她那脆弱的小心脏无法承受的。当庆远把这事儿告诉她的时候,她都吓哭了,一叠连声骂庆远“坏蛋”,骂他就会干蠢事。还说,要是于茗有什么意外,你自己负责,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还说什么“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了”之类绝情的话。
    庆远说,刚得知于茗出事儿的时候,他想去病房看看于茗,跟她说声“对不起”,但是被铭飞拦住了。铭飞说,那儿一屋子人,你去了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他托铭飞悄悄给了于茗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你用不着这样,我发誓,就算咱俩没什么了,我也绝对不会跟林艺荷走到一起的。”
    我对庆远的这个举动疑惑不解:“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要跟她俩都分手吗?”
    庆远缓缓点头,说:“铭飞让我那么写的。他一听到消息就找我来了,跟我说了好多,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我早听他的就好了。”他又看着我说:“妈,我刚才想了两个钟头。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还不是错了一个地方,我在好多地方都错了。不过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庆远分析说,首先,他错看了林艺荷。他没想到林艺荷一点儿事都经不起。假如换成是程卫,她绝不可能遇事就跑,让庆远一个人去应付这倒霉的局面;他也错看了于茗,他没想到于茗的性格这么偏执、激烈,还没怎么着呢就要“自杀”:他还错看了自己,一向很自信很傲气的他,却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给同学们留下话柄不说,还可能给爸爸妈妈造成很大麻烦,尤其是政治上的“不良影响”,可能永远都没法消除掉。
    他又是检讨,又是向我道歉,让我和他爸原谅他。说着说着,他泣不成声。
    我也在内心深深自责,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史际明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俩对这两个儿子实在是了解的不深不透。我俩原来觉得,庆远是个挺成熟,挺有思想和主见的孩子,没想到他遇到一点打击竟会变得如此脆弱;铭飞呢,表面看来憨憨的、绵绵的,少言少语、不动声色,其实既沉着又稳重,有思想有主见还有办法,比他哥真是强的太多了。


    3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史际明还没回来,铭飞先回来了。当时我正在厨房做饭,就听铭飞在跟他哥说于茗自杀的事儿,铭飞说就因为你“用情不专、游戏感情”才闹出这些事儿来;庆远说他才“专”呢,他就是因为忘不了程卫,所以才不想跟于茗好下去。可于茗就象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正好林艺荷来了,庆远想“借用”林艺荷一下,好让于茗离开他,谁知道于茗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铭飞说,别强词夺理了。反正是你的不对,你就不该拿感情开玩笑,尤其是对林艺荷那样涉世不深的女孩儿,多伤人哪。我看你真得好好反思一下。
    铭飞一般都是顺着他哥哥,象这样直接指责加教训,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在庆远可能是自知理亏,也没怎么生气。只说:行了行了,我够烦的了。
    停了一下,铭飞又问:你以后怎么办,现在整个东江大学,没人不知道你和于茗的大名了。到处被人指指点点,多难受。
    庆远说:我能怎么办呀,还一年多毕业了,我总不能不要这学士学位吧。愁死我了都。
    庆远愁,我更愁。一想到很快防疫站也会传开“方站长的儿子喜新厌旧,逼的女孩闹自杀”,我该多尴尬。这么一想,我扔下菜刀,一丁点做饭的心思也没了。
    恰在这时,铭飞拿着我的手机走进厨房说:“妈你的电话。”
    原来是孟致远。他上来也没寒暄,直不楞登地问:“子荷,快下班了吧,晚上没事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孟致远现在是省计生委的第五副主任,有职无权,干的特别没劲。加上前段时间他老伴身体不好,因此情绪低落,除了偶尔通个电话,有段时间没什么联系了。但今儿听他的口气,却很是轻松愉快的样子。
    我奇怪他怎么忽然长精神了,问题是我这会儿哪有心情“赴宴”呀。而且,孟致远可能是让我去剑南度假村,那是他的一哥们开的,孟致远在那一片如履平地。那地方挺好,就是太远。我刚说了一句:“孟书记对不起,我今天……”他马上打断我:“我知道我知道。不去剑南,也不是什么酒局,就在人民路上,是我亲戚新开的小店,也没别人。你这会儿到西大门北边的路口,我十分钟后开车过去。”
    “别别,”我连忙说:“我没在单位,我在家呢。”就在这一分钟内,我转了念头,我对孟致远说:“这样孟书记,你说清地方,那店叫什么名儿,我自己过去。”
    放下电话,我解下围裙,到客厅对庆远和铭飞说:“单位有事,我不在家吃了。我也不做了。你们或者出去买点,或者给你爸电话,叫他从他们单位食堂捎着。”那两人没精打采地答应着。

    我打车到了孟致远说的小店。那店其实不小,名字叫万河酒店,是个两层的临街铺面。确实是刚开业的样子,门口竖着彩门,摆着两趟花篮,里面装修虽然有点俗气,却也是富丽堂皇的样子。
    孟致远在门口迎接我。半年多没见,他瘦了不少,却比原来显得更精神了。
    孟致远把我带到楼上的包间,见没人了,这才嘻嘻笑着说:“你怎么还那么漂亮,而且越长越年轻了。”
    我苦笑一下:“俺那孟书记,哦不对,孟主任——怎么叫着这么别扭——”孟致远马上插话,“就是,直接叫孟哥算了,还显得亲热。”
    他是说着玩儿,我却当了真:“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孟大哥,你别笑话我了,我成天都愁的要死,还年轻个葫芦。”
    他给我倒茶,一边说:“没事没事,天塌不下来。我听说了,不就是打人那事吗。我还真没想到,你这当美女的还有暴力倾向。好玩,哈哈,好玩。”
    我有点吃惊:“你都听说了,都传到省里去了?”
    他直摇手:“什么呀,我听李纯说的,他对象不是在省立医院嘛,昨天碰上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顾不上回答,我先问他:“你去省立医院干嘛,段大姐的病怎么样了?好了是吧,要不你能这么高兴。”
    孟致远说:“我上个月去了北京的地坛医院,大前天才最后确诊,就是个良性囊肿。你说说,叫‘省立’这个误诊给害的,折腾了我们俩整整十一个月,你知道那日子怎么过的呀。哎哎不说这个,我的倒霉劲已经过去了,说你,你真打人了?那种二混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我把事情经过跟他详细说了一遍,但有个地方解释不清楚,那就是,郭利用说了什么可恶的话,以至于我无法忍受而诉诸暴力。我没法学给孟致远听,因而孟致远就无法理解我的行为。不过他看我实在不愿意说,也就没深问,而是非常善解人意地劝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没人问就算了,有人问让李纯解释解释就是。姓郭的那边你们也别再追究,事情就过去了。
    我说:“今儿听赵书记的意思,卫生局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局长要派人调查这件事。”
    孟致远说:“不可能,哪能这么办,当局长的还能没这点水平?而且那样的话,张君游肯定不高兴,所以没人会那么傻。你别瞎担心了,成吗?”
    这时服务员进来了,孟致远就点菜,我赶紧说:“别别,别要那么多,不要酒。我真的什么都吃不下。”
    孟致远看看我,便只点了几个简单的菜,服务员走后他关切地问:“你还有别的心事对吧,到底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他说:“子荷你这点不好,有什么话,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咱们十年的朋友了,你还不了解我嘛,就算是我帮不上忙的事儿,你能有个人倾吐一下,心里也会宽松点,没准那事情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你相信我,我这个人……”
    他说话的时候,我紧盯着他看。我忽然发现,瘦下来之后,孟致远那双眼睛变大了很多,也变亮了很多,就像——一座灯塔,不,一对灯塔。
    从我们家的楼上西望,能看到嘉州河河心洲上的灯塔,到了晚上塔上的红灯便会有规律的一亮一亮。孟致远的睫毛挺长,闭合之间,他那亮亮的眸子就会一闪又一闪。
    我才发现,五十六岁的孟致远长得一点不显年纪,而且,他苗条了之后确实变得特别帅气。
    我有点心跳,赶紧低头喝水,同时下了一个小小的决心。
    我改了口,我叫他孟哥。我跟我的孟哥说了庆远的事儿,这样他也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上班时间会呆在家里。
    孟致远安慰我说,比起“打人”,这更不算什么大事。虽然让人闹心,但很明显那女孩就是借此要挟。他还说,只要没造成严重后果,就不会有什么大的不良影响。而且要真能象庆远自己说的,他从此不理于茗了,也不理林艺荷了,那事情很快就会平息下去。你要真想一劳永逸,杜绝后患,而且为庆远着想的话,你干脆把他送到国外去算了,你姑姑不是在美国嘛!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小姑连个工厂都要送给我,让她做经济担保,送庆远出国留学岂不易如反掌!尽管我肯定舍不得庆远,庆远也会舍不得家里,但就目前来看,这应该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等几年过去,事情被淡忘,庆远再回来也不迟呀!
    我笑了起来,连声朝孟致远道谢。这时饭菜上齐了,我端起茶碗要跟他碰杯。孟致远也兴奋地建议:“来点小酒助兴,如何?”
    我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不光这些事儿。”
    “还有什么?今儿你一块说了。就当我是个垃圾桶,把你的烦恼一股脑给我倒进来吧。”
    我冲口而出:“还有,就是史际明,太让我失望了。”
    孟致远一愣。不过他很识趣,他没有接话。他的意思是,我愿意说就说,不愿说,他绝不勉强。
    我看着孟致远,孟致远也看着我。他的眼神中满是真诚。
    我忽然就下了更大的决心。因为我不知道,我除了孟致远还能相信谁,我的满腹心事还能跟谁说!
    我问孟致远:“孟哥,你知道郭利用是怎么骂我的吗?”
    孟致远正要喝茶,他看着我摇摇头,手里的茶碗举在半空。
    我一字一句学说了郭利用的话。
    “他说:方子荷,我打你怎么着,你有什么了不起,你除了XX大点XX大点,你还有什么本事,你她妈的就是陪领导睡觉的本事!”
    “啪”的一声,孟致远将茶碗重重地墩在桌子上,茶碗碎成了两半,茶水在雪白的桌布上湮开来。只见他双目圆睁、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动了起来。我从没看见他有过这样震怒的神情!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么个王八蛋。当时我不在,我要在的话,不用你动手,我抽不死他,哪怕因为伤害罪被判几年,我也饶不了他。”
    孟致远这样说我非常感动,我说:“你还在防疫站的话,郭利用哪敢这么嚣张。咱现在那李站长、赵书记,一对软蛋。”
    孟致远拧着眉头琢磨:“不能便宜了这小子,我得想法收拾他,什么狗东西。”
    “不用不用,你不说了嘛,跟一个二混子较什么劲儿……”
    “我哪知道他这么混账啊,不行,不能轻饶了他。”
    我说:“行了孟哥,我已经教训他了。不说他,问题是史际明还嫌我……简直气死我了。”我把史际明说的话学了一遍。
    不料,孟致远马上为史际明辩护,他劝我千万别因为这事对史际明有想法,史际明肯定也是恨郭利用恨的入骨,只不过觉得你有点沉不住气,因小失大不合算,他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孟致远还谆谆告诫我,史际明就算是很难得的好丈夫了,你一定要知足,要互相理解互相谅解。这很重要。他还说,你象我和老段吧,原来也吵架,有一次还闹得不可开交。可这次老段一病,我俩都像是大彻大悟,知道了对方的不可或缺。所以你那么聪明的人,千万别犯糊涂。
    这顿饭我俩吃了两个钟头,看到我的情绪完全恢复,老孟笑的很开心。送我回家的时候他说,没跟你聊够呢,等你这几天把事儿都处理完了,我再找你吃饭哦。我就答了一个字“好”,因为我也觉得没聊够呢。


    第29章

    1

    事实证明,孟致远判断有误。因为卫生局真的派出了一个由纪委常书记为组长的调查组,来到我们防疫站调查“方站长跟职工打架”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一般情况下,上级都要比下级“高明”,但那只是一般而言。其实,上级比下级愚蠢的例子数不胜数。就象我跟郭利用之间发生的这件事,高明的上级会“冷处理”,或者不去“处理”,不处理的处理,是最聪明的处理。如果局里领导想替他的领导报复我,可以有很多隐晦曲折的方式,哪种方式都比派“调查组”的方式好。所以我们卫生局长比较愚蠢,我基本可以由此认定。
    胖的像个菜墩子一样的常书记先找我个别谈话,上来就批评我不该打人。说无论郭利用有多大的错误,打人都是不对的。尤其是你当副站长的动手打人,传出去成何体统。
    我跟老常是熟人,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停停停。常书记,按理呢我应该让你说完,但是你说的太没谱了。什么叫我打人,谁告诉你我打人了?再说我就算真的打了人,那属于治安事件,应该由警察来管。你调到公安局去了?”
    常书记质问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我反问他:你什么态度?你凭什么说我打人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郭利用说你打人了。你没打人,他怎么受的伤?我说,郭利用还赖我杀人了呢,杀好几个,你怎么处理?
    常胖子生气地想拍眼前的茶几,我叫道:“哎慢点,那个茶几让郭利用砸出了裂缝,你别使劲大了给我拍散了架。你想拍几下我替你拍。”
    常胖子哭笑不得地说我难缠,我教育他说:“常书记,咱得实事求是对不对?郭利用酗酒闹事,在我屋子里殴打岳经理,我只不过出手阻挡了一下,我要不管,老岳岁数大了,血压又高,出了危险谁负责任?结果郭利用就污蔑我打他。他身高马大,我一个女的能打过他吗?而且他还发酒疯,砸东西,毁坏公物,已经够上了刑事犯罪。你替犯罪嫌疑人说话,要是让一贯坚持原则的张市长知道了,他非狠狠批你不可,你信不信?”
    常胖子说不过我,干脆也不跟我说了。不过我刚才那段话,已经启发了他,他让我找来老岳和几个“见证人”,了解了事发经过,又让谭红旗去复印了去医院检查伤情的病历等,折腾了大半天才走。李纯想留他们吃饭,常胖子说:算了吧,那方子荷一副犯上作乱的样子,我在你这吃饭,她别再上市纪委去告我“腐败”。
    常胖子这人其实还比较有正义感,他临走对李纯暗示,他那里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局长压力大点。
    李纯把这话转给我,我赶紧给胖子打手机,我说,常书记怎么不在这儿吃饭啊,我还等着给你敬酒呢。意思就是给他道歉。他自然能领会,便教训我说:敬酒免了,不过你以后真得跟我客气点,好歹我比你大十多岁,你都该叫我叔叔你知道吗?
    他是话里有话,他只比我大五六岁,大我十多岁的是局长。我自然明白,就嘻嘻哈哈地说,行,你不怕叫老了我就叫。“常叔叔”的教导我记住了,下次跟你汇报学习心得哦。
    常胖子所谓“要跟比你大十多岁的人客气点”是个暗示。我接到这暗示的第二天上午,卫生局通知我,詹局长(兼党委书记)让我去他的办公室。
    詹局长今年五十六,原来是副局长,刚“扶正”时间不长。他当副局长的时候,我跟他打交道较少,只知道这人架子挺大,“群众反映”不是很好。今天才发现,这家伙水平也不怎么样。他一见我就阴着脸,也不听我的辩护,直截了当跟我说,你是领导干部,对自己要有个高标准,严要求。你把郭利用打伤了,你要先道歉。郭利用在家养伤呢,你买点东西去看看他,你现在就去。别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我心想这什么二百五“指示”啊,我当即顶他说:我不去。常书记都跟你汇报了吧,我从严管理没有错。你这么处理不公平。
    他说:公平不公平,你先去把事办了,回来我再跟你探讨。
    我说:我没错我凭什么跟他道歉?什么事情总得有个是非曲直吧?
    他提高了声调:我再说一遍,你先去道个歉,道完歉我们再论是非曲直。
    我说:要道歉也行,但前提有两个:第一,他先动手打了岳经理,他必须给岳经理道歉;第二,他张口骂人,还毁坏公物,他必须先向我道歉……
    詹局长皱着眉头瞪着我:怎么着方子荷,你还跟我讲条件?你不是当过兵吗,当兵的要服从命令,我这是命令你。
    我说:我现在不当兵了,况且错误的命令我不能听,谁的命令也不行。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3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12 15:10:36  更:2021-07-12 16:05:38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