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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将相(兄弟,君臣,微虐)[第11页]

作者:太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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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军营内,李洪义正在擦拭银枪,为上战场做足准备。
如今,军中漫延着凝重却有序的备战的气氛,每个人都磨刀霍霍,势要与西瓯大干一场。李洪义得到上级命令,由他担任前锋营主将,徐磊为副将。至于李洪辉,自然也要上战场的。他虽为小小校尉,但洪义仍对这个弟弟信心十足,便将他放在身边,做前锋营里的一把尖刀。
“哥。”李洪辉神采奕奕的走进来,他身着深青色对襟罩甲,头戴银色头盔,腰间配剑,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恰如洪义当年。
“好!”李洪义赞许的拍拍弟弟的肩,“第一次上战场,怕不怕?”
“不怕。有大哥在,弟弟什么都不怕了。”
兄弟叙话间,徐磊稳步进来,拱手道:“将军,末将已查验过军备物资,一切均以妥当。”
李洪义看着徐磊一本正经的样子,奇道:“郝军,今日怎么这般见外?”
“将军,公是公,私是私。称兄道弟要分场合。”说罢,徐磊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洪辉一眼。
李洪辉很自觉的退后一步,“是属下僭越了。”
李洪义尴尬的咳嗽几声,“好。以后在军营,就按规矩来。”
三日后,两万禁军束甲出征。皇帝亲临永胜门,为将士们壮行。
皇帝端起手中酒杯,放眼望去只见禁军血性男儿,奔腾如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高巍甲胄在身,只上前拱手致礼,接过皇帝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与士兵一起,三呼万岁,喝声震天。
皇帝亲自践行,这是多大的荣耀。众兵将瞬时士气大振,李洪义也被周遭气氛感染,显得既亢奋又自豪。他策马扬鞭,与众将士昂首挺胸的穿过朱漆大门,毅然决然的奔向令他热血沸腾的战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的城头有一抹紫衣身影,与古老而斑驳城池一起,静静地目送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直到大军渐行渐远,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
渭州城外,风沙漫天,昏天暗地,城下的西瓯敌兵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城下万箭齐发,云梯攻城;城上居高临下,投石抵挡。双方攻势生猛,皆是拼尽全力,以死相拼。
“将军,石头快用完了。”
主将张凌抹一把脸,吼道:“石头不够就给我拆砖拆瓦,还不够就拆房子。”
话音刚落,又有士兵仓皇来报:“张将军,箭不够了,还继续射吗?”
“继续射,给老子射光最后一支箭。”战场上嘶喊声震耳欲聋,张凌一把揪住小兵,贴着耳朵在喊。
“将军,将军!”又见士兵跌跌撞撞的跑来,张凌几乎崩溃,吼道:“又咋了?”
小兵兴奋的喊道:“援兵至!援兵至!”
弹尽粮绝之际,最先出发的三万禁军,终于到了!
援军一到,军心大振,城下敌军见状不得不暂缓攻击,鸣金收兵。
带领禁军的主将是宋綦的儿子——宋羿。
宋羿迅速令禁军布防,换下疲惫不堪的边军。而后分发粮草,配给装备,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渭州储粮不多,边军断粮已有三日了。张凌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听宋羿讲京城情况。
“我们是先头部队,后续禁军由主帅高巍带兵,统筹指挥。”
张凌噎了一下,“高帅领兵多少?”
“两万。你这还剩几万人?”
“五万。”张凌头也不抬的说,“算上后续的,一共十万。勉强能与西瓯势均力敌了。”
宋羿摇头,“别光顾你这面,北线突厥犯境,元帅势必要分出部分兵力支援。”
“突厥?”张凌呻笑,“他们光会抢东西,抢了就跑。”
“这次可没跑,正在北境与我军对抗。恐怕突厥与西瓯早已串通一气。”
这下是腹背受敌了。宋羿与张凌都深皱眉头,不仅战线拉长了不说,还得提防他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这问题不仅令武将头疼,皇帝更头疼。他看着养心殿内的巨幅地图,问邵安:“丞相有何想法?”
“臣以为,同时与西瓯和突厥开战,我国兵力钱粮肯定不足,不如拉一个打一个。蒋嘉闵的使团正在北方,皇上是否下旨与突厥议和?”
皇帝仰望地图,不置可否。若开战,国库难以支撑,且无必胜把握;若议和,以突厥的贪婪,怕是又要狮子大开口了,甚至会徒惹物议。
“吩咐下去,三日后举行大朝会,共商国是。”
第四十六章 留遗祸陷腹背危境,患无穷争战和困局(四)
临近五更时分,众臣已陆续到达,齐聚朝房待漏。
今次大朝会,邵安在通知各位臣僚时已公布议题,故而有的大臣趁等待上朝之机,低声询问身边同僚,探探口风。有的大臣紧握笏板,手心冒汗。有的大臣低头整理衣襟,不理世事。
等邵安携孙敕一前一后进入朝房,文官噤声,起立行礼;武将倨傲,毫不理会。邵安一看武将们的阵势,就知道今天定有一场恶战了。
邵安行至主座,其余各官按品级坐立,他环视四周,见军方除了带兵离京的武将,其余人俱到。高巍不在,武将以宋綦将军马首是瞻,而宋老将军向来顽固,并且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这种人,怎么可能接受议和?
至于其余武将,一个个意气风发,热血沸腾,只想建功立业,却没想过朝廷的负担。
漏尽,大朝会始,皇帝于奉天门临百官。
文武分两班自午门入朝,文由左掖门,武由右掖门。入内后,先于金水桥南依品级序立,候鸣鞭。再依次过金水桥,诣奉天门丹墀。①
皇帝安座后,再鸣鞭,左右两班齐进御道,文武百官行一拜三叩首礼。礼毕,众臣奏事。
由丞相领头,率先禀奏。邵安拿出前夜写好的奏章,大声诵读。文章简练短小,一针见血,大致列出与突厥一战的种种不利之处,主题鲜明,劝谏议和。
历朝历代,大多是文臣主和,武将主战,邵安提出议和,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几位武将也联名写了奏疏,由宋老将军上前禀奏。武将并非全是粗俗武人,不通文墨。只听他们的文字慷慨激扬,言辞激烈,其中一段写道:“……呜乎!谁为陛下谋此也?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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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明集礼》卷十七,“嘉礼一·朝仪”。
②出自:宋代方廷实。
宋綦气喘吁吁的念完,退回右侧。皇帝听完两位重臣相反观点的上书,未置可否,沉默良久问道:“众臣工有何想法,各抒己见。”
群臣不敢擅动,户部尚书倪泓羽最先出列,他今日特地带来了户部账本,上呈皇帝。
皇帝随手翻看几页,原来是近些年的账本,他颇有深意的瞅着阶下之人,“爱卿这是何意?”
“圣上所看乃户部历年账本。永康年末,朝廷几番大兴土木,修建皇陵,致使国库日益减少。泰安初年,国库告罄。自臣主管户部,仅能保证收支持平,无法使国库充盈,臣愧对皇上。”倪泓羽泣泪下拜,他虽未言主和,但任谁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怀化将军当即反驳道:“若议和,仍要散尽钱财,户部就能支付得起?”
“那要看谈的结果了。然而要户部再供给几万将士的粮饷,决计是付不起的。”
兵部尚书赵维也说:“臣主和。此刻正值西北激战,若北线再起战事,禁军已调出五万,剩余禁军要保卫京城,不宜再动。而各州府厢军,路途遥远,调动不便,且厢军战斗力渐弱,配备简陋,不足以抵抗突厥铁骑。”
“赵大人所言不实,本将所到之处,见禁军及各地厢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又一名年轻将领请战道,“皇上,末将愿领兵上阵杀敌。”
“皇上,末将也愿往北境助战。”
“末将恳求同去。皇上,下旨吧。”
…………
大殿上武官们纷纷跪地,请战之声此起彼伏。他们各个情绪高昂,抱着为国捐躯的信念,宁为玉碎,不愿瓦全。
见我朝勇将辈出,皇帝甚感欣慰。而文臣们面露尴尬之色,默不作声的杵在朝堂之上。
吏部尚书彭源平想了想说:“将军岂可轻言兵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刑部郎中蒋偲附言:“彭大人所言极是。况我朝兵力不足,何以抵挡两国攻击?”
“蒋大人怎能未战先怯?”武将揪住话柄,立马向其开火,“我泱泱大国,还敌不过蛮夷小地么?”
“就是,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听到这,文官们心底直骂蒋偲蠢得像头驴,邵安也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此刻宋綦也插一脚,“皇上,石敬瑭之举岂可遵乎?”他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悲痛,仿佛已经看到国破城亡的前景。
邵安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议和非乞和也。何须屈膝求和,称臣纳贡?”
宋綦不屑道:“丞相此言何解?”
邵安目光炯炯望向这满头银发的老将军,态度恭谨的问道:“想必宋老将军熟读《孙子兵法》,应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何故弃上计,而取下策用之?”
“这……”宋綦到底是武将了,哪能敌得过出口成章的文臣,一时语塞。
“将军虽百战百胜,然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邵安没给宋綦思考的机会,继续套用孙子的话反驳他。
“邵相这话的意思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笑谈。”宋綦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邵安笑道:“也未可知。”
皇帝顿时提了兴致,问邵安:“丞相有何高见?”
邵安拱手,“臣以为,当下军情似火,刻不容缓,然调兵遣将尚需时日。不如先派礼部使团去突厥议和,施行缓兵之计,为我军争取时间。”
皇帝见邵安欲言又止,便知缓兵之后定有后招。他微微颔首,冕冠前十二旒随之轻轻晃动,遮挡了帝王的所有表情,越发显得圣心难测了。
武将们以为邵安并非真心议和,也不再争论。群臣鸦雀无声,皇帝乾坤独断,“准奏。着中书省即刻拟旨,速发边关。”
※※※※※
西北这边,高巍到达有几日了。他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将渭州布防得井井有条。而敌军此时见天朝援兵已到,也暂停了攻击。
帅帐中,几位高级将领简直快要吵翻天了。他们极力请战,希望出城打退敌兵,收复失地。而高巍却下来严令:全军坚守,出战者斩。
众将垂头丧气的步出帅帐,可谁人能了解高巍的苦衷。粮饷不足,兵力不够,而且据探子报,北边的突厥仍在观望,北境战事一触即发。
万幸的是,没几天高巍接到圣旨,说是礼部使团正与突厥议和,或许可以拖延一段时间。高巍便可放心的将主力全部押在西北,一心一意打西瓯了。他终于撤下严令,同意出城攻敌。
高巍派前锋营打头,以李洪义为先锋,用铁血手段杀出一条血路,接连收复失地,形式一片大好。然战事风头正劲,粮草物资却有些不济了。
当然,粮饷的问题,邵安也在京城紧锣密鼓的筹集着。他东挪西凑,把皇帝的体己银子都搬空了,才筹集了八十万两。
还剩一百二十万两没有到位,高巍再次上折子催促粮草,邵安一筹莫展,只能向百官伸手要钱。
国难当头,官员们还是积极响应的。即使内心不想捐款,但不捐的话,岂不是不爱国的表现?这官还想不想当了?但捐多少也是一门学问,并非多多益善。否则哪天皇帝闲来无聊,想起来某某人捐款几十万,就不得不想想此人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银子了。
最安全的捐银数额,不要超过一年所得的俸禄,也不得超过你的顶头上司。所以那么多官员捐钱捐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近日来,邵安一直呆在户部亲自坐镇。这日他正在盘点账目之时,外面传来阵阵议论声,有小吏跑来禀报,说有几大辆马车驮着成箱的银子前来,目测不下十万两。
邵安诧异,与倪泓羽去前院查看,果真见到高头大马停在户部衙门的门口,邵安挥手,让侍卫放行。
伙计卸车开箱,只见箱内全是白花花的存银,倪泓羽与众户部官员简直笑眯了眼,反而邵安心中有隐隐不安的感觉,他见那掌事的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还没等邵安忆起来,掌事的卸完货,乐呵呵的跑来行礼,恭敬的叫邵安一声,“三少爷!”
邵安闻言色变,没想到竟是父亲的银子。不愧是赫赫邵府,江南首富,出手极其大方。
“三少爷,老爷听闻朝廷有难,正在捐银,故而派小的送来二十万两,以三少爷的名义,捐予朝廷。”
户部的官员们这才记起丞相的出身,秦淮富商之子,的确厉害。
虽说是父子,但邵安一点也不想承他老爹的情,他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本官已捐过款,怎敢劳烦父亲如此破费?”
“三少爷,老爷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掌事的一脸为难,压低声音劝邵安,“况且老爷也很不易,这点钱还是和本家老爷商议多时才得来的。”
掌事口中的本家老爷正是邵氏家主——邵安的爷爷。
然邵安对他这个爷爷并无多少感情,他乃庶出,不能像两个哥哥那样时常见到爷爷,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去本家见上一面。
有些不知深浅的官员得知是邵府的银子,立马拍马屁道:“原来是邵老爷的捐银啊。丞相家人深明大义,下官等佩服。”
“邵老爷拳拳爱子之心,更令我等敬佩。”
“想必邵家定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令人羡慕。”
…………
明明是恭维的话,听在邵安耳里却是满满的讽刺的声音。看着这堆白银,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感觉像是邵府高傲的施舍。他不愿接受施舍,却又无法拒绝。
邵安尴尬之中,门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喊声:“皇上驾到!”
皇上牵挂军事,这几日时常亲临二府和六部,户部早已见怪不怪,按官位高低有序的在门口跪迎。皇帝亲切的扶起邵安和倪泓羽,再向户部众卿道声幸苦,眼睛瞥见院中的几大箱白银,笑问道:“几日没来,竟有这么多银两,是何人捐赠?”
在场的属邵安官位最高,本该由他答话,可皇帝问了半晌也没见他出声。倪泓羽犹疑的望向邵安,替他答道:“是邵相本家捐的银两。”
“本家……”皇帝颇有探究的看了邵安一眼,心里自然清楚他与其父的各种恩怨纠葛。想当初邵安初入王府,在皇帝决定培养他之前,早就派隐卫查清他所有的出身来历了。
皇帝又问道:“捐赠多少?”
倪泓羽答道:“整整二十万两。”
皇帝心知以邵安倔强的性子,肯定不愿要父亲的钱。虽说本朝奉银不低,但二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遂言道:“朕深知诸位爱卿家中并不富有,很多官员两袖清风,一贫如洗。向你们要钱,朕心不忍。故而今日所捐之银,他日必定偿还。”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吃惊,忙称不敢。
皇帝笑道:“国家有难,众卿慷慨解囊,朕甚感欣慰。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邵安,记好账本,待天下太平,朕定会一一还清。”
众人听完,纷纷跪地谢恩。很多因捐银而怨恨邵安多事的人,此刻也再无怨言,恨不能再多拿出一点钱,反正到时候朝廷会一文不少的偿还。
皇帝走到院中其中一个大箱子前,轻轻抚摸箱面,又伸出两个指头,敲了两下,“传旨,朝廷向四方商贾借债,凡是资助军饷者,待战事了结,朕以三分利归还,再免三年粮税。邵府第一个响应,带了个好头,朕特以四分利归还。”
邵安还在怔然出神,忽闻皇帝此言,惊得霍然抬起了头,甚为无礼的直视皇帝。虽然他从没有向外人说起过自家的事,但也猜到皇帝肯定早就查的一清二楚,却为了自己年少脆弱的尊严,才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如今又在自己尴尬之境,出言替他婉拒。
念及此,邵安心中一暖,想要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皇帝什么也没说,笑着拍拍邵安的肩,起驾回宫。
众臣山呼万岁,门口一片恭送之声……
第四十七章 百密一疏疏思疏虑,千虑一得得功得名(一)
如此由邵府开头,加之朝廷许以重利,江南的商户都掏出银子捐款,不久便凑足了粮饷。而高巍处,正与西瓯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由李洪义带领的前锋营,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留下一片血雨腥风。
失地收复过半之际,一直按兵不动的突厥,忽然动了。
本来蒋嘉闵和董祈明奉命,到突厥与其周旋拖延。突厥或许察觉到此乃缓兵之计,却没有戳穿。毕竟突厥也在隔岸观火,密切关注西北的战局,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平安无事了一个月,可不知为何,突厥突然扣押使团,南下进攻泾州,兵锋直逼长安。高巍见状哪敢弃京城不顾,立马上报朝廷,私下也调兵遣将,准备支援北边。然而这样一来,西北的良好形式瞬间逆转了。
“议和议和,这就是议和的结果?邵相,我们施行缓兵之计,他们却在暗渡陈仓,出其不意的将了我们一军。”武将们彻底被激怒了,将邪火全部撒在主和的邵安身上。
“要不是因为小人之言,我们早已陈兵北境,突厥怎么可能这样容易的打到泾州?”
“已是兵临城下,望圣上当机立断,出兵迎战吧。”
孙敕愤而怒道:“你等怎可怪罪邵相,乃是突厥不守信用,扣押来使。”
“哼。突厥蛮夷,何来信用?与之议和,就是错误。”
“大战来临,你们还要斗嘴?”皇帝也怒道,“兵部尚书,你说。”
“高帅八百里急报,请求兵分两路,派五万人支援北境。只是这样一来,西北恐怕只能维持防守,北边也无法与之对决。”赵维提议,“皇上,不如再调禁军及湖广厢军,支援泾州?”
皇帝心烦意燥,扭头看向下首的丞相,见邵安只是默默的听着,眉头紧锁的研究着养心殿的地图,一直没有出声。
皇帝问道:“丞相有何想法?”
“臣,还是主张议和。”邵安言道,“他们仅带十几万人马,就想要占领长安吗?很明显,此乃围魏救赵之计。想必是西北战事正紧,西瓯坚持不住,故许以突厥重利,让其围攻长安。”
怀化将军怒道:“丞相以为,我等看不出这是围魏救赵吗?但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弃长安,保西北?”
邵安直跪下去,“突厥只是为了抢些金银财宝,西瓯能给,我们……也能给。”
“此等屈辱,怎么能从?”怀化将军不能认同,跪地痛诉,“皇上,末将宁愿战事,也不愿受此侮辱。”
“皇上,我国兵力并非如丞相所想的那样弱,完全可以与突厥决一死战。”宋綦颤悠悠的跪下请愿,“末将愿再领兵,立军令状,不胜任皇上处置。”
皇帝示意众卿平身,笑着劝道:“朕知道老将军忠心耿耿,然朝中人才辈出,哪能让老将军再上疆场?”
宋将军听了心里难受,满脑子全是辛弃疾那句“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宋綦浑浊的老眼怒瞪前排的邵安,想当然的认为是他在皇帝跟前进谗言,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邵安自然看不到宋将军怨恨的眼神,他进言道:“倾全国之力一战,我们未必输。若能隐忍一时,等将来国力强大,再战必赢。”
“现在战,我们也必胜!末将愿立军令状,不打退敌寇,誓不还朝!”
“好了。”皇帝挥手止住群臣争论,发话道,“朕决定,忍辱负重,以求国力之转寰。邵安,此次议和,事关重大,派谁前往?”
邵安请缨,“若皇上不弃,臣愿一试。”
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同意,允许他自选随行人员,并授予“临机专断”的特权。
邵安受命,却还提出了几点要求:第一,令高巍继续与西瓯周旋,不可停止战斗。第二,令高巍只抽两万人马支援北境即可。第三,令湖广厢军北上支援。
以上,皇帝通通准奏。
两日后,以邵安为首的使团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倪泓羽作为副使跟随。另外皇帝派张三等隐卫暗中保护,以防万一。
※※※※※
高巍接到圣旨,各营调集部分兵马,聚集两万并非难事。而领兵将领人选,让他左思右想了很久,最后确定由宋羿为主将,李洪义为副将,率兵赶往北境。
李洪义临危受命,去最艰险的战场。弟弟李洪辉焦虑不安,坚决的说:“李将军,末将请求随行。”
“不行!”李洪义一口否决,“你好好跟着徐磊,呆在这儿,不许妄动。”
“哥,你身上有伤,我不放心你。”李洪辉急了,连称呼也改了。
李洪义笑笑,“没事,小伤而已。”
“连那也算小伤,不知道什么是重伤了。”李洪辉撇撇嘴,想那日敌兵一枪刺穿洪义的肩胛,血如泉水般汩汩冒出,止都止不住。到现在,哥哥的左臂还无法自由活动呢。
李洪义伸展一下左臂,毫不在意道:“我觉得已经好了。”
“哪里好了?大哥别把身体不当回事,现在不养伤,吃苦头的日子在后面。”
李洪义抬手给他一个爆栗子,“小子,我要你管?好好呆着听到没?”
此刻徐磊进帐,他在帐外就听见他们兄弟之争了,故而跟着劝道:“让李洪辉跟着,好歹有个照应。你要是不从,我这就告诉高帅,说你受伤了,不宜出征。”
李洪义拦住徐磊,“服了你们了,跟就跟。郝军,我不在时,你给我好好看管前锋营。”
见计谋得逞,徐磊莞尔,“是。末将领命!”
大军临行前,高巍对宋羿千叮咛万嘱咐,只坚守,不迎敌。而后看了看随行的李洪义,见他身边果然跟着李洪辉,安心不少,微不可见从李洪辉点点头,李洪辉坐在马上,身体略微前倾,低头躬身回礼。
号角齐鸣,烈风阵阵,卷起滚滚风尘,李洪义迎着烈日黄沙,走向虚无缥缈的未来。那时他并不知道,前方将遇到的,不仅是漫天的烽烟和战火,还有往昔并肩作战的兄弟与挚友。
命运的齿轮已缓缓转动,风云际会,将相相遇。
宋羿大军先于使团到达泾州驻扎,与突厥遥遥相望,僵持了好几日,只等丞相一行人入敌营谈判。这天听报邵相来了,宋羿急忙带领高级将领出营迎接。
使团行至泾州,见远处翻腾起滚滚尘埃,哒哒马蹄声不绝于耳。邵安抬眼望去,第一眼就看见他魂牵梦绕的哥哥,一如往年,手持银枪,威风凛凛的策马而来。
那群人到使团面前,整齐下马,动作一致单膝跪地,邵安心一颤,急忙上前让众将起身。
宋羿礼节性的说道:“末将来迟,丞相恕罪。”
邵安淡淡笑道:“没有关系,将军戍边辛苦了。”
宋羿曾听父亲宋綦说,邵相难缠。如今一见却没想到他这么容易说话,顿时怔了怔,不知如何接口。而邵安却没注意到宋将军的尴尬,他动声色的打量随行的将领,各个脸生的很,除了李洪义。
而李洪义混在人群中,大大方方的看着邵安,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在他的不多的记忆里,这是第三次见到邵安,却觉得倾盖如故,仿遇故人。
“此次议和事关重大,不知将军是否挑选了将领带队护送。”倪泓羽心系差事,忙不迭的问道。
“这是当然。这几位将领各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遂逐一向各位大人介绍诸将的姓名官职。
随着宋羿的介绍,邵安的视线缓缓滑过众将,最终落在李洪义身上。他抬手,打断宋羿后续的话,看着哥哥轻轻笑起,“那就劳烦李将军了。”
“什么?是我!”倏然被选中,李洪义又惊又喜,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身边的武将踩了他一脚,才想起要讲点体面话,“啊?哦!谢、谢丞相。恩……末将、末将一定保护好丞相安全。”
又见哥哥的呆样,邵安忍不住嘴角上翘,不由地回想往昔,哥哥那时也不会说场面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一点长进。然而若真的能有长进,李洪义就不是李洪义了。
宋羿生怕李洪义惹到邵相,忙转移话题,热情招呼道:“想必长途跋涉,诸位大人也累了,不如大家早点进营休息,明日再谈正事不迟。末将已收拾出几间民宅,略备粗茶淡饭,战时条件简陋,丞相莫怪。”
邵安眼角微挑,玩味的看着宋羿,这般玲珑剔透,比他的父亲宋綦会做人多了。父与子相差如此之大,不知宋綦是因年老而变得固执,还是本性保守不懂变通。
面对不拘小节的李洪义,宋羿真不知道该从何教导他了。那么多将军挑谁不好,真没想通邵安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谈判中的危险不像打仗时那样,全都藏在暗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么个理。
可李洪义会见微知著吗?会察言观色吗?会防范于未然吗?宋羿按按发痛的太阳穴,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怎么才能让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人,生出七窍玲珑心来呢?
别说几天,就算给一百年,李洪义也不会通七窍。幸好李洪辉忽然找他,请求与哥哥同行,宋羿当即同意,毕竟有个机灵的弟弟在旁提点,李洪义也不至于犯大糊涂了。
三日后,使团整装待发,启程前往敌营。
第四十八章 百密一疏疏思疏虑,千虑一得得功得名(二)
是夜,北境突厥军营。
被扣的使团全都关在了简陋的牢房中,外面重重重兵看守,里面一群人三三两两各自聚在一起,表情肃穆的席地而坐。
他们是在某天的深夜被抓,当时很多人还在睡梦中,光着身子就被赶入了牢房。突厥人前天待他们还好好的,不知因何骤然翻脸,连一点前兆都没有。使团刚被关起来时,一个个惊慌失措,可关了好几天不见突厥人再有进一步的动静,遂渐渐安静下来,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在关押期间,蒋嘉闵三番五次试图与送饭的士兵交谈,旁敲侧击的询问外面形势,可突厥士兵从不与其说话。故而他对外界的消息是毫不知情,此刻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只能从日出日落,判断被关了多长时日。
已近半个月了,突厥人仿佛是忘了他们似的,既不杀也不放,就让他们呆在房内,惶惶不可终日。可没想到这天忽然有了动静,一群蛮子粗鲁的将他们提出牢房,押上囚车,不知要前往何方。
蒋嘉闵和董祈明两人共乘同一囚车,礼部其余官员也是两两关押,跟在他们之后。大伙一路上风餐露宿,又被敌人严密看管,简直屈辱到了极致。然董祈明仍有闲心观赏风景,令在一旁的蒋嘉闵看得都无言以对了。
因争夺礼部尚书的位置,蒋嘉闵和董祈明交杂着各种恩怨情仇,如今二人却不得不一起挤在窄小逼仄的囚车中,同食同寝,同甘共苦,甚至会肩并肩腿碰腿,各种尴尬。然而在周围都是重兵押运情形下,唯有身边的这个人能信任依托。国仇家恨下,个人恩怨何足挂齿。
几天后,突厥兵见他们还算老实,也不再日夜监守了。董祈明趁夜深人静,偷偷对上司说:“蒋大人,发现没,我们是一直向南走,快到泾州了。”
“泾州?岂不是和长安近在咫尺?”蒋嘉闵不曾到过泾州,哪里会知道身在何处,听董祈明一说,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他一路上四处乱瞅,原来是在辨认方向。
天空繁星漫天,猎猎寒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吹来,两人蜷缩在囚车中默默无语许久。朝廷的形势不容乐观,他们的处境极其危险。要是突厥一个不高兴,很有可能斩使臣祭旗。
两人长吁短叹一阵,随后声音渐渐低落。前路莫测,恍惚中蒋嘉闵似乎看见路的尽头闪闪发亮的闸刀,指望这条路能再长的,走的再慢点,时光能够停滞不前。
可惜囚车依旧不紧不慢的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咕隆隆的响声像吟唱一首古老而凄凉的歌谣。而他们只能任由摆布,无奈又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幸而前路并没想象中的那么悲惨绝望,在他们前往泾州的路上时,邵安一行人早已到达敌营议和。
※※※※※
谈判前,下马威是必不可少的,从邵安一行人出现在突厥军营开始,突厥太子阿史那颉柯斯利早已精心准备好了“欢迎仪式”。
晨曦中,突厥三万大军列戈而阵,身穿战甲,手握长枪,如青松般笔直的站立在辕门。
邵安一行人骑马飞驰而来,至辕门下马。刚要进门,忽闻号角齐鸣,突厥兵一抖长枪,银光划过,刀锋所向直指使团。
李洪义断喝一声,“唰”的一声本能抽刀,护在邵安身前。后面的护卫见状,都跟了“呼啦”一下围成一圈,将使团保护起来。双方剑拔弩张,目光凶狠的怒视敌人。
邵安却伸出手,按住李洪义的手腕,示意他放下兵器。李洪义哪里肯放,黝黑的眼睛深处,满满的都是担心与愤怒。邵安见哥哥又一次为自己挺身而出,不由的怔了怔,随即想到此处不是多愁善感的地方,忙收敛心神,用力拨开哥哥,径直向前走去。
突厥兵集体高声大喝,声声震耳。他们端着枪一步步地逼近邵安,每踏出一步,都能造出地动山摇的气势。然邵安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目光直视正前方,毫无惧色的从杀气腾腾的军阵中间的通道穿行,彷如闲庭信步。没想到他一介清雅文士,竟能有这种胆气,令站在帅帐门前的颉柯斯利,也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叫声好。
见丞相无畏无惧,后面的人也就吃了定心丸。倪泓羽和李洪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其余的使者们在护卫的保护下,也都顺利进营了。
行至帅帐前,突厥护卫拦住他们,硬生生道:“不得佩带武器。”
李洪义一听又想骂人了,被身边的李洪辉死死抓住胳膊,企图让他不要妄动。邵安轻蔑一笑,“没想到堂堂突厥太子,竟然胆小如鼠,连我们这么点人都怕。”
守将哪说得过能言善辩的邵安,只会恶狠狠的怒视他们,却说不出一句话。
见手下吃瘪,颉柯斯利亲自上阵,“远到是客,没那么多讲究。不过你们人数太多,我这小小大帐难容啊。”
邵安见他退了一步,自己也顺势下台阶,只带了李洪义、李洪辉,以及所有使团进帐。至于其他护卫,则守在门外。
谈判开始。
颉柯斯利与邵安面对面的坐下,宽大的桌子将两人隔得很远,遥遥相对,两人身后站满了文臣武将,虽然人数众多,但各个庄严肃穆,帐内鸦雀无声,寂静异常。
“来使可是丞相邵安?”颉柯斯利率先发问,打破沉寂。他眼角轻挑,语气不屑一顾。
“正是。”邵安见他明知故问,也反问道,“在座可是突厥太子?”
颉柯斯利冷哼一声,不接话茬。
邵安眯眼,“难道不是颉柯斯利?”
君辱臣死,一外使竟敢如此嚣张,欺凌到太子爷头上。突厥武将纷纷抽刀,“大胆,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洪义洪辉也不甘示弱,拔刀当胸,盯着对方一举一动。
倒是颉柯斯利挥手制止自己的人,饶有趣味的打量这位年轻的宰相,看来游戏是越来越好玩了。
邵安也下令收刀,而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淡淡然道:“时值仲夏,想必草原上蓊蓊郁郁,草木茂盛。太子殿下怎么不在你们突厥大草原上狩猎,反倒来泾州吹风?”
“草原的草再茂盛,也比不过中原的山清水秀。”
“原来太子想要游览名胜,何必要带这么多人,光路费恐怕就花销巨大吧。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太子远道而来,我朝岂有拒之门外之理?必定派礼部得力官员领着太子由南到北,由东到西,江南春花,大漠黄沙,一一看遍。”
一言戳中颉柯斯利的要害。泱泱大国尚且耗费不起如此军资,难道突厥就耗得起?西瓯虽承诺过事后平分夺到的财产人口,甚至土地,但前提是西北战事顺利。可据探知来报,现在高巍仍旧步步紧逼,围魏救赵之计算失败了。
颉柯斯利摊摊手滑稽的笑道:“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在场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虽说是句玩笑,但大家心知肚明,突厥开始要钱要物了。
“我朝皇帝慷慨,当然不能让太子殿下空手而归,已命本官备好薄礼,不知能否入殿下的眼。”说罢令副使倪泓羽拿出单子,交于突厥。
颉柯斯利大致浏览一遍,对方开出的条件的确很有诚意,然而比起西瓯的却少很多。可一方是触手可及的切实利益,一方是镜花水月的江山诱惑。该如何取舍,他着实得细细思量一番了。
“想必来使舟车劳顿,今日暂议到这吧。本太子已备好酒菜,为来使接风。”
“多谢太子殿下。”邵安也不推辞,他有点是耐心,等突厥太子好好考量。
酒足饭饱后,突厥太子说已准备好了帐篷,请丞相小住几日。
按理说,此举无任何不妥,但前有突厥扣押使臣的先例,现在又让他们住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几分不安。
邵安却不怕,他明有李洪义这样的护卫,暗有张三这等隐卫。一明一暗,一内一外,严防死守,料想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邵相都说留下了,其余人哪敢说不?只好战战兢兢的缩在帐篷里,心惊胆战的度过了第一夜。
第四十九章百密一疏疏思疏虑,千虑一得得功得名(三)
西北边境,烽烟四起,战火连天。高巍势如破竹,沿渭河一路而下,接连收复西北渭州、岷州等地。但好景不长,当大军等打到金城下时,战况突然逆转。
西瓯以固若金汤的金城作为据点,打坚守战。高巍一时攻打不下,屯兵城下,以待战机。
然而高巍等得起,邵安却等不起了。
毕竟与突厥谈判的主动权,其实是掌握在千里之外的西北战场。如今突厥在观望,故而议和的筹码全靠高巍将军。西北战事顺利,则谈判顺利;西北战事失利,则谈判失利。邵安与高巍,一交一伐,双管齐下,方能成事。
可惜在即将功成之际,西瓯又扳回一局。于是前几日还热情好客的突厥太子,立马冷若霜冰,拒不见人,果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使团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所幸还没有到扣押的地步,邵安当机立断,命令使团中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呆在帐篷中静候消息。
此外,邵安让人给颉柯斯利带话,请求再次会晤。
颉柯斯利装模作样的婉拒几次后,终于答应再次商谈。
这次谈判,突厥文臣武将全部到场,而邵安却只带了李洪义一人,颇有单刀赴会的架势。
颉柯斯利见状,再一次为其胆气叫好。双方落座,颉柯斯利开门见山的逼问道:“丞相可知西北战事?”
“略知一二。”尽管邵安身在敌营,但外面有张三随时传递消息,自然知道西北战况不利。
“高巍将军用兵如神,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威风。但若是贪功冒进,不慎中了敌人圈套,可就功亏一篑了。”颉柯斯利幸灾乐祸的说道,“就像现在,高巍攻不下金城,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洪义听他如此说自己的上将,顿时火冒三丈,双手握拳,手指关节“嘎嘎”作响。要不是邵安早有先见之明,提前按住他的手腕,否则此刻突厥太子的脑袋在不在还很难说呢。
“高将军谨慎小心,怎么可能会误入圈套?”邵安依旧神情自若,“在我看来,不过是西瓯负隅顽抗,乃一时之阻,且容他们垂死挣扎几日罢了。”
“丞相也太过于乐观了吧。可能是不知兵事,不懂形势之严峻。”颉柯斯利身为武人,从来都看不起掉书袋的文臣们,果然文武相轻,是不分国界不分种族的。
可惜他们料错了,邵安是知兵事的,且不是粗懂,而是精通。
邵安读书杂,对兵书也很有兴趣,什么《孙子兵法》、《六韬》、《三略》等通通读过。当年在安王府时,他常与李洪义在地上堆沙盘,两人各自为阵,互相对抗,一起演练阵法。后随安王出征,看得多见识广了,对兵法则有更深一层的理解感悟。
皇帝对邵安的军事才能很是器重,否则打西瓯时,也不会听取邵安的意见。但任谁也没想到,邵安最后一次的出谋划策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偏差。若不是因为那次失误,或许他不会弃武从文,官拜丞相,而是哥哥帐下的一名军师幕僚。
然命运永远不会毫无差错的往既定方向前进,总会在某个岔路口突地一转,偏离大道千里之外,不知拐向何方。
邵安嘴角微扬,目光落在颉柯斯利身后悬挂的巨幅地图上,“金城南北群山环抱,东西黄河穿城而过,是易守难攻的绝佳地形。高将军受阻于此,情有可原。然西瓯深入中原,补给困难。若高将军从左右两侧包围,切断敌方运粮路径,长期僵持下去,则金城不攻自破。”
这点邵安能想到,突厥太子自然也能想到。他唯一猜错的是,邵安竟然能一语点破,其眼光之锐利,一点不像只会之乎者也的文臣。李洪义站在一旁,听了邵安的讲解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突厥其余将领,则也或多或少的点头称是。
颉柯斯利仍不服输,拿起长剑走到地图前,比划道:“如果我突厥由此处向西,从后包围高巍军团。丞相何解?”
邵安微微皱眉,若突厥这样做,形成反包围之势,高巍则会十分被动,腹背受敌。他向皇帝提出议和,也正是怕突厥由西进军,与西瓯东西相应,夹击我军。故而才采取一拉一打的战略,令高巍无后顾之忧。
“太子不会这样做,这样做太过愚蠢了。”即使心中万般焦虑,但邵安面上也不露分毫端疑,“金城,是离突厥近,还是离西瓯近?太子您费心费神打下金城,却要眼睁睁的看它划入西瓯境内。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本太子可用金城换其余城池,这点就不劳丞相费心了。”
“新西瓯王野心勃勃,有吞并中原之心。若中原亡,下一步恐怕是攻打突厥。唇亡齿寒的道理,太子不会不懂吧?”
颉柯斯利的脸色黑了几层,邵安击中了他的软肋。的确,突厥并非完全相信西瓯,西瓯也非真的那样大公无私。
邵安起身离案,走到地图前,熟练自然的抽出李洪义腰间佩刀。奇怪的是李洪义丝毫没有反应,任由他抽刀也不加阻止,觉得彼此间有种特别的默契及信任。
邵安以刀当棍,在图上指点道:“西瓯能许给太子的,无非是岷州、渭州两地。很遗憾,这两州已收复,想必太子要空欢喜一场了。太子或许觉得,可以用金城交换西瓯这一大片草原,但本官认为,西瓯不会为一小小金城,而将自家草原牛羊拱手相送。”
“况且本官以为,金城的僵持局面不日便解。”邵安更进一步的说道,“高将军无论采用包围战,还是攻坚战,都可令西瓯一败涂地。反观西瓯,如今龟缩于城内,攻不敢攻,守不能守,如何能赢?”
颉柯斯利盯着地图良久,似乎要盯出个洞来,最后发现邵安之言无懈可击,只得从另一方面反驳道:“西瓯游牧民族,全民皆兵,骑射俱佳。你们中土人,怎可与之相比?”
邵安蓦然笑了,“突厥太子怎知,我朝无人?如今我国兵力强盛,猛将辈出,就说我身边这位小将,武艺也绝不在各位将军之下。”
此话一出,帐内敌将哪能善罢甘休,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道:“来使什么意思,太小看我们突厥了吧。”
“他那么年轻,怎么能和我们比?”
“就是,小子,有胆量跟爷爷我比试比试吗?”
“太子,他们太过嚣张,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突厥的厉害。”
李洪义忽然插话:“比就比,谁怕谁?”
这次邵安没有阻止李洪义的冲动,只是看了一眼颉柯斯利,恰巧颉柯斯利也正含笑看他。邵安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谈了这么久,看场比武,也甚有趣。”颉柯斯利胸有成竹的对手下说,“我的左将军去和他过过招。记住,切磋而已,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
点将台上,邵安和太子并排而坐,随意寒暄。周围站着一圈突厥武将,看着场地中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个个无非是等着看弱小的中原人是如何被左将军打败,好好挫一下其锐气。邵安则不动声色,静等比武开始。
点将台下,李洪义与突厥左将军摩拳擦掌,正在各自挑选合适的兵器,积极备战中。
邵安细观那名左将军,只见他身长八尺有余,全身都是大块肌肉,气势汹汹的持双锤走上比武台,仿佛他每走一步地面要抖三抖。
再看李洪义时,邵安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苦涩,算来已很久未看过哥哥的战场雄姿了。哥哥失忆后,只余他一人在过去的记忆里熬着,备受离别之苦。若不是此次议和,哥哥为护卫,恐怕想要如此相近,也是难事。国难当前,却成就了他和哥哥短暂的相处相伴,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正在邵安思绪游离之时,李洪义已经选好了兵器。他没有用自己最熟练的刀,反倒选了长枪。邵安自是明白哥哥选长枪的用意,但不知为何心中略感不安,也不知这不安因何而来。
只见李洪义耍了个枪花,而后施展轻功,脚尖点地,几步跳到台上,如乘风飞入。虽说李洪义的身材高而瘦削,十分匀称,但与大块头相比,则略显得瘦弱了几分。
“咚咚咚”鼓声三响,比武开始。
左将军转转脖子,活动活动筋骨,不屑的看着对手。而后出其不意的欺身上来,右手抡锤直击对方,李洪义侧身一跳避开了。
左将军绕到左面,左锤出击,李洪义再闪。左将军正面攻击,李洪义再退。邵安见状十分得意,哥哥即使谈不上身轻如燕倒,但和全身都是肌肉的大块头比起来,便灵活百倍。几番下来,左将军连哥哥的衣角都没碰到,还累的气喘吁吁。
“轻功不错。”颉柯斯利偏头对邵安点评道,言下之意却是笑其畏战,只会躲闪。
邵安含笑不答,哥哥的武艺到底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又打几回合后,左将军的耐心消耗殆尽,挥舞着双锤一顿乱击。李洪义这下没有闪避,抖动枪杆,迎面回击。
兵器交接的瞬间,金属的震鸣声如针一样刺耳,两人都异常凶猛,紧追不放。双方时而进攻时而防守,一招快过一招,令台上诸人心惊肉跳的。忽闻“咣”的一声,李洪义的枪被对方双锤给卡住了。
左将军轻蔑一笑,双臂用力,使劲向下压枪杆。李洪义想抽出枪,奈何左肩胛的旧伤未愈,左臂完全使不上劲,只能靠右手苦苦支撑着。
眼见枪杆越压越弯,几欲折断,周围的突厥武将开始叫好。李洪义听着敌方的欢呼声,心一点点往下沉:如此第一局便被突厥打成败势,岂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国威?若败了,不仅颜面扫地,对议和的局面也非常不利。
想到此,李洪义骤然大喝了一声,拼着肩伤裂开的剧痛,双臂用力转动枪杆,顺势带动对方铁锤,向上甩出。只听见一阵刺耳的兵器摩擦声,大块头双锤脱手,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而两个铁锤呼啸着飞向天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仰对天空,直到“砰”的一声,两铁锤并排落下,头朝下深深扎进了土里,至于柄端还在“嗡嗡”颤动着。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声,眼看着李洪义败局已定,却不想他能绝地反击,硬生生架起了双锤,挑飞兵器,挽回劣势。
左将军倍感受辱,赤手空拳向李洪义扑来。李洪义死死咬住下唇,这番用力已将他肩伤崩开,感觉里面的肉被刀绞般一阵辣痛,甚至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向下流。幸好他身着黑衣,血迹并不明显。他咬紧牙关,单手出枪,“唰唰”几枪横扫对方下盘,最终一个回马枪,枪头直指对方咽喉。
第一局,李洪义胜!
第五十章 百密一疏疏思疏虑,千虑一得得功得名(四)
左将军落败,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将军,还是普通突厥士兵,皆面上无光。太子身边的一名年轻武将第一个沉不住气,左腿往后一蹬,弹跳而起,飞入比武台,双手抱拳道:“玷铎向壮士请教!”
李洪义抿嘴打量来人,见他身形娇小,步法轻盈,十分干练的模样。玷铎随手从武器架上抽出银枪,比划了两下后,走向对手。
李洪义咬紧嘴唇,略微活动下左臂,最终决定弃枪取刀,刀锋泛出微弱的蓝光,映照着他的脸色越发惨白。
点将台上,邵安微微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死死的盯着哥哥的左臂。武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李洪义却用弯刀对银枪,就必须得接近对方才能进行攻击,易防不易攻。
鼓声再次响起,双方开打。
玷铎一抖银枪,连续而又快速的刺向李洪义。李洪义右臂挥刀,几个格挡,封住对方凌厉迅猛的攻势。
玷铎的枪术以快闻名,此刻见场上银枪翻飞,时挑、时刺、时拨,时挡,一招一式风声遒劲,令人眼花缭乱。
双方皆是以快打快,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所倚仗的仅仅是各自无数次在生死关头的经验与本能,若非如此,一招不慎,生死胜负则在顷刻之间。
李洪义采取后发制人,却能后发而先至。刀在他手上如同长了眼睛,每次都能稳稳的格住了对方袭击,而后寻求对方的破绽,发起攻击。
邵安紧张的看着场内打斗,他敏锐的发现,哥哥全靠右手灵活的挥刀,左臂几乎没有动过。的确,因为李洪义刚才的逞强,导致伤口裂开,肩膀如同被撕裂般,剧痛钻心。现在拖着受伤的手臂,无力硬拼,只能用犀利的刀法补助,勉强维持。
过了百余招,对方大概看到了机会,知道李洪义不敢用左手去挡,招招直攻左侧。李洪义迂回避闪,绕着他转了几圈。对方却变本加厉,逼得他毫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还击。
但李洪义的左臂到底不如右臂灵活,更何况玷铎是专攻左侧的。故而李洪义的左肩不可避免挨了好几枪,使得左臂又痛又沉,根本抬不起来。他身受重伤,内力耗尽,仅凭着一口气紧连过他几十招,以现在的状况,哪能这么拼打?一时局势突变,李洪义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而对方却能好整以暇的优雅出击。
邵安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只见李洪义左手无力的下垂,甚至微微颤抖。他深知哥哥隐忍的性子,当年在战场上,受再重伤也不会喊出一声。如今在对敌之时,左手居然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将弱点暴露给敌人。
刀枪再次交击,火星四溅,对方忽然改变策略,不再抓住左侧不放,而是上下左右全面攻击。李洪义一时不明白对手的打法,一时间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对方越战越勇,趁其不备时,枪杆横扫下盘。李洪义一时不防,小腿、膝盖、背部等连挨了好几下。
邵安虽不习武,但和哥哥混久了,也能看出点门道来。如今形势敌强我弱,哥哥唯有小心防护,与之周旋;甚至可示弱,以令对方放松警惕,从而寻找其漏洞,一击攻破。
李洪义踉跄几步,刀法杂乱无章,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玷铎心中暗笑,加猛攻势,企图一击将李洪义拿下。然事不如人愿,李洪义虽处弱势,但防守紧密,次次化解了玷铎的攻击。玷铎一气之下,挥动枪杆,强行直戳洪义胸口。
李洪义一惊,侧身躲过。玷铎见其左侧暴露,枪身一弹,打中他的左臂。转瞬之间李洪义避无可避,手臂中招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见计谋得逞,玷铎仰头哈哈大笑,轻蔑之意表露无疑。李洪义疼的满头大汗,目光依旧坚决又认真的盯着对手,绝不认输。
玷铎被他盯得烦躁,再次提枪打算速战速决。两人刀枪相交,忽然李洪义趁其不备,欺身上前,左手抓住了玷铎的枪杆。
玷铎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突变,心中诧异,难道李洪义受伤是假?明明见他左面衣衫浸湿,近处甚至能看出隐隐血迹,不似作伪。
的确,李洪义受伤是真。但真正到了你死我活之际,拼的是命。即使此刻他的左臂已经疼得没了知觉,但仍铁钳般抓紧枪杆,决不放弃。汗水伴着血水慢慢冒出,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全身湿透。
玷铎双手紧握,用力抽枪,他就不信自己的力气不如李洪义。可事实摆在面前,枪杆如被钉死般,纹丝不动。
李洪义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反手逆斩,玷铎心头一震,忙腾出右手护住要害。李洪义暗喜是好机会,乘机踏上枪杆,伸腿连踹玷铎胸口,令其节节后退。
玷铎被逼退到比武台的边缘处,眼见收势不住要跌落台下,他急忙以枪戳地,止住去势。李洪义自然不会给对手机会,持刀由上往下劈,玷铎急忙双手握枪,挡住面门。
可惜玷铎又判断错了,未想到李洪义这一刀行至半空,中途忽变,改为由左往右横斩对方胸腹。
玷铎一惊,想用枪杆抵挡,却已失去先机。唯有后退一步,方能避开凌厉的刀锋。可惜他已身处边界,无路可退了。
最终,玷铎狼狈的跌落台下。第二局,李洪义再胜。
点将台上一阵沉默,几位将领怒气冲天,却不得不服李洪义的武艺和坚韧;突厥太子以手抚额沉思良久,也无话可说了。至于邵安,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李洪义的左臂,脸上毫无胜利后的喜悦之色。
“太子殿下,让末将来。”又有不怕死的请求挑战。
“太子。”邵安忽然发话,“已经连打两场,李将军也该休息了,到此为止吧。”
颉柯斯利自然也看出李洪义已受伤,故而道:“不必再比了,突厥男儿愿赌服输。邵相,我们愿意议和。”
当夜,李洪义帐外。
“谁?”李洪义听到门外有动静,掀帘一看,原来是邵安,“是你?”
“我不能来吗?”邵安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随后反客为主的率先进入帐内,四下瞅瞅道,“李洪辉呢?”
“我弟弟他守夜去了。”
邵安的耳朵自动屏蔽“弟弟”二字,偏头望向李洪义的左臂,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李洪义下意识的瞅了瞅自己的左肩,没想通居然连邵安这类文臣,也能看出他受伤了。故不再掩饰,摇头道:“哦,没事。”
“我带了药,你擦擦。”邵安从怀里掏出瓷瓶,递给李洪义。
“啊?多谢!”李洪义颇为受宠若惊的接过,细细一看,乃是上好的金创药。
邵安倚靠在桌子前,端详着李洪义的一举一动,看他单手又撕又扯的乱解着左臂的绷带,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手笨脚。邵安忍俊不禁,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十分熟练的拆解纱布。
李洪义愣了愣,却没说什么,费劲的抬起左臂,配合邵安的动作。随着纱布一层层的解开,邵安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开始几层还是洁白无瑕,到了后面,白布上渗出大片淋漓的鲜血,便知伤得颇重。
绷带完全撕开后,邵安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皮肉翻卷,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他不由骂道:“这么重的伤叫没事?你这条胳膊不想要了是吧。”
这又气又急的语气,简直和李洪辉没两样。李洪义心底渐渐产生一种异样的错觉,仿佛他和邵安就该这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而非如陌路人般,礼貌却疏离。
邵安也察觉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妥,正忐忑不安的凝视哥哥的侧影,未想哥哥蓦然转头,两人目光触碰,邵安一惊之下,避闪不及,狼狈的甩头移开了视线。
李洪义不明所以,只能感受到邵安的担心,故安慰道:“看着严重,其实不疼。”
邵安闻言心头更不是滋味,怪自己让哥哥带伤比武,一时内疚悔恨,只得默默给他清洗污血,重新敷药包扎。
“……安儿?”李洪义忽然来这么一句,吓得邵安手一抖,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安儿!”这一声,李洪义喊得比刚才要响亮得多,他侧头,双目炯炯的望着邵安,目光中透着坚定。
邵安心情复杂的看哥哥一眼,随即低垂眼睑,“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那次见面,你说可以这样叫的。”李洪义说的是很久之前宫中相遇那次。
邵安自是记得,他和李洪义的每次相遇,甚至和他每回说过的一字一句,全都记忆犹新。他惴惴不安的看着哥哥期待的眼睛,很清楚哥哥现在心中所想。可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局,他唯有苦笑道:“人前别这样叫。”
李洪义闻言,眼中的光芒黯淡了,“我知道了。”果然,是他想多了。邵安,终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第五十一章 百密一疏疏思疏虑,千虑一得得功得名(五)
经过艰苦的战斗,高巍终于收复西北,将西瓯赶出中原地界。消息传入京城,举国欢庆。邵安得知后,着手准备与突厥的最终谈判。
一切进行的顺风顺水,可邵安总觉得心头仍然压着块大石头,总觉得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若说有什么不妥,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这种顺利令人不安。
果然,就在双方商议议和条件差不多的时候,天降噩耗。
“什么时候?伤亡多少?”突厥太子是第一个知道的,顿时惊的四肢冰冷,脑子反应也变得迟钝许多,在极度的震惊中缓不过神。
报信者据实道:“昨儿夜里发生的事,使团伤了大半,还好死的不多,只有几个。可是,他们的领头,那个蒋大人,惨死刀下。”
“蒋、嘉、闵!”颉柯斯利对此人有印象,当时他来谈判,只觉得是个前怕狼后怕虎的老头,扶不上墙的阿斗。故而他才敢那么硬气的关押使团,当软柿子捏。
虽然看不起蒋嘉闵,但颉柯斯利从没想过要杀他,现在正当议和关键时刻,居然就出了岔子。他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报信者一脚,“怎么这样大意?让你们押送,你们就是这样押的?要是邵安问我要人,我拿什么给他?”
报信者被踢翻在地,唯唯诺诺不敢出声。颉柯斯利深吸几口气,对他说:“听着,派足兵力,把没死的通通给我完完整整的送过来。还有,这件事先给我瞒着,尤其不能告诉那些中原使者。”
“是、是。”报信者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子殿下,其余使者送过来,安置何处?”
“找个隐蔽的民宅,让他们先住下。记住,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再发生这种事情,提头来见。”
打发走报信人,颉柯斯利依旧心情烦躁,在大帐中焦躁的来来回回的转圈。这次的使团被袭事件非同小可,甚至关系到正在进行的议和。
玷铎深更半夜接到太子急召,满脸狐疑的进帐,单膝跪地道:“太子殿下。”
“你来了。”颉柯斯利看到玷铎,心情稍微好一点,上前扶起他,简言道,“使团出事了。”
玷铎更加茫然,邵安他们不是好好的吗?可等太子讲明前因后果,玷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皱眉问道:“此事,该如何向邵安解释?”
玷铎忍不住骂道:“这摆明着就是西瓯干的,解释什么?他娘的惯会使阴招,破坏议和。”
“你我都明白是西瓯干的,但他们会信吗?总之,人是被我们扣下的,现在死了,这屎盆子算是扣在我们头上了。”
“既然说不清了,干脆就不说了。大不了开战,谁怕谁?”
这话要是放在在前几天,颉柯斯利毫不质疑。可现在西瓯大败,如丧家之犬般退出中原,滚回老家。突厥势单力薄,如何能与气势正盛的高巍军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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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9  更:2021-09-08 16:5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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