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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与君绝(古风师徒父子,反虐)[第3页] |
作者:小猴儿在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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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险些忘了填坑。 明天上廷杖。(不是揍老爹啊喂) ———————————— 杜衡叹了口气,上前按住了安歌的肩膀:“既然你不想告诉师父为什么,那我就不问了。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师父希望你能永远都一样善良诚实,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好吗?” 安歌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神采,只是默默地点头。他走到床边,看着莫小叶衰败的神色,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的绷带下还有血洇出来。他想,这些伤看起来的确比自己更像是坠崖弄出来的。 “也不知小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杜衡站到安歌身边。 安歌却转身向外走:“他此刻不宜行动,你就在这里陪他好了,我先回宫了。” 杜衡拉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我怕再不走的话,就不能及时回去了。”安歌扭头看着杜衡,“父皇定下的日子是最后期限,不管怎样,我不能迟。” 杜衡犹豫:“可是现在小叶还没醒,我怕……” “义父……”莫小叶微弱的声音传过来。杜衡面上一喜,赶紧走到床边。 “你醒了,小叶。”杜衡搭上莫小叶的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义父,我浑身都好痛啊……”莫小叶的目光触到安歌,瑟缩了一下。 “现在知道痛了?你怎么这么不要命呢,那悬崖是你一个小孩说爬就爬的?”杜衡看着莫小叶的眼睛,认真道:“小叶,以后不准这么做,知道吗?” 莫小叶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仍是乖巧:“义父我知道了。” “这些叮嘱的话你们父子俩以后可以慢慢说,现在,少卿大人,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莫小叶愣了一下,神情慌乱:“安歌哥哥你怎么要走啊,你还是不喜欢小叶吗?我没事的,义父,安歌哥哥也受了伤的,你去照顾他好了,我不要紧的……”许是刚刚醒来身子还虚弱得紧,莫小叶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 “说什么傻话。”杜衡摸摸莫小叶的头。 “望舒给我传了书,我不能再等了。”安歌觉得有些头晕,咬了舌尖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安歌,你看小叶的样子……”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安歌微微昂着头,看着莫小叶的目光里有些不屑。 杜衡看了看床上几乎下一刻就又要昏过去的莫小叶,站起身来:“安歌,我们外边说吧。”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还是因为莫小叶吗?” “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师父。”安歌弯了唇角,似笑非笑道:“莫小叶在我这里,还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安歌,小叶他都这个样子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把他扔下……” “所以呢?”安歌打断了杜衡的欲说还休:“所以你就只能让我一个人先回去了,对不对?” 杜衡不说话,看着窗外飞过去的几只鸟,还是说道:“从这里到郢都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了,一路上也十分太平,半途中有家客栈,就是我们来的时候住过的……” 安歌突然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知道了。” 杜衡心里很是愧疚,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你到了的话,记得给我来封信,呃……”突然又想到,写信的话,几天以后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还不知道该寄到哪里。 安歌又回过头去往自己房里走,进门的时候顿了顿:“想知道我好不好,自己回来看我啊。” 其实望舒并没有给安歌传什么信。安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定要逃也似得离开。 可是就算心里像只落汤鸡一样,也要昂首挺胸,不慌不忙。这是叶萧教给安歌的,他说这和你的性命有关,记好了。 说起来,作为先生的话,叶萧明显比杜衡要称职多了。他教过的东西,就算安歌努力地遗忘,也总能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叶萧如果知道杜衡教给他的东西,没准会冷笑一声,说,孔子难道救得了你的命吗。可笑。 安歌有些想念望舒他们了。于是催得马儿跑得更快些,也打算连夜奔波。走夜路对安歌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握着缰绳的手早已痛的麻木了,还是他昨天随意包扎好的。从见到杜衡,他们的话题就一直停留在莫小叶和回宫这两件事上,平时敏锐的大理寺少卿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如果他看到自己用衣服包起来的尚未褪去的各种淤青和勉强结痂的伤口,会不会自己就不至于这样。可是,人都是有骄傲的啊。 然而就在他策马经过一片荒芜的土地时,安歌感觉到了异动。破风声凛凛而来,带着噬人的杀气。 安歌在听到声音时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他骑在马上,身体向后倒去,看着一枚羽箭直直飞过去,箭头上泛着诡异的绿色。 对方的攻击一定不会停下,但安歌的体力实在是跟不上。没再做别的考虑,安歌在马上直起了身子,在下一枚羽箭飞来的时候侧了侧身子,一声闷哼,巨大的惯性带着安歌的身子从马上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合上双眼的时候,安歌想着,如果能不再醒来,其实也是挺好的吧。 |
第十三章. 安歌最终还是被宋堇的暗卫带回了皇宫,昏睡了一天一夜,养回了些血色。伤口还没有长好,但是太医用了最好的药让它不会发炎。 这样,对血液才不会有污染。 取过血之后,太子服了药睡过去,宋堇低头看着只着中衣跪在地上的安歌,对他惨白的脸色似乎视若无睹,吩咐传杖。 安歌被扒去了外衣,安静的趴在长凳上。 廷杖是红木的,足有婴儿的手臂粗细,从太祖皇帝开国之始,不知有多少人的血溅在上边,才染成了这样慑人的红色。 第一下落在身上的时候,安歌的身子如同深秋的落叶般抖了抖,却是一声都没发出来。红木的棍子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呼啸声,安歌葱白而纤长的手指紧紧抓着长凳的边缘,冷汗开始一滴滴滴下来,精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也有青筋在跳动着。 果然呢,有将近一年时间没见过叶萧了,所以这点痛都受不了了。安歌努力的想想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杜衡。 你之所以不相信我,是因为你所认识的,也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安歌吧。安歌觉得心口处有些隐隐作痛,脑子转得也有些迟缓。 可是,我终究不是那么单纯的样子,我有着锋利的爪子和剧毒的獠牙,是隐在暗处张牙舞爪的凶灵。 他带了所有的信仰,背弃了所有的曾经来到朝思暮想的父亲身边,却抵不过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安歌有些累了,想着自己当初怎么就死了心地不想继续当暗卫了呢。 报数已经报到了三十,安歌迷迷糊糊的想起若木曾经满是讥诮地说,就是有些东西哪怕你明明知道是洪水里的猛兽草丛里的毒蛇,你不去试一试,怎么会甘心呢。因为人就是这样啊,就比如明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死的,可是还是想尽力活得不那么悲伤。但是到最后究竟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就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了。天有宿命,就算是嘴上说不信命,却也不得不认命。 安歌突然觉得喉咙口有什么腥甜的东西涌上来,他费力的想把它压下去,但身后的剧痛让他分不出半分力气,就连箍在长凳上的手都已经撑不住了,他想说话,张开嘴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在一旁监刑的高公公急忙叫停,上来看安歌的情况。安歌顾不得唇角淌下的血,一双大眼睛此刻有些无力地睁开看着高他:“高公公,求求你,把我绑起来吧。” 他就算是这时候也是骄傲的,哪怕是被绑着也不允许自己滚落下来。平日里一向心疼他的高公公抿紧了嘴唇,吩咐道:“还不快去拿绳子来!” 被绑起来之后,安歌觉得轻松多了,不用再费力撑着自己躲避铺天盖地的疼痛。以前叶萧打他,都是让他跪着,跪不住了就一直打到重新跪起来为止,偏偏身上一点伤痕都不会留下,他曾经以为长长的鞭子会像噩梦一样贯穿他的整个生命。 直到那天,叶萧废了他一身武功之后,像平常一样出了门,头都不曾转过来。他说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天涯路人,至死不见。 所以再也没有见过。 安歌不知道自己究竟挨了多少,他从没了武功之后身子就一直弱,这时候只觉得整个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偏偏疼痛却是如影随形的,他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道。 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不会被打死的,一身皮囊而已。 安歌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海上的一叶孤舟,在狂风暴雨中颠簸着,努力寻找着方向,却是黑云漫天,什么都看不见。黑色的海水翻着滔天的巨浪,小舟被掀翻,堕入海底。 他终于灵台一片混沌,昏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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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杜衡把莫小叶小心的放在床上。他还是担心安歌的,等莫小叶刚好一点就急急忙忙回了大理寺。虽是一路颠簸,但莫小叶精神却很好,进了大理寺的院子兴奋地看来看去,声音虽是虚弱的,也还是问东问西的,显然是对自己以后要居住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杜衡回来的时候天还刚刚蒙蒙亮,他去安歌的院子里看他在不在,结果去了看到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才知道,安歌根本就没回来过,就连望舒也不在。贪狼星被杜衡从睡梦中吵醒,一反常态地没有各种撒娇打滚,而是对着杜衡呲起了闪亮的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杜衡有点不安。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莫小叶有些迟疑地问杜衡:“义父,安歌哥哥不在吗?” 杜衡替他掖了掖被角,回道:“他大概是回自己家了吧。” “安歌哥哥还有自己的家吗?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呢。” “安歌他平时也是住在大理寺里的,只是每月会回家一次。” 莫小叶心里放松了些,觉得安歌肯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被大发同情心的杜衡带回了家。又转念想想,万一以后义父同情心再次泛滥给自己带个弟弟妹妹回来或者是干脆娶妻生子了可如何是好,还是得早做打算。 “那安歌哥哥他……” “你这个卑贱之人也敢直呼二皇子名讳!”砰得一声,杜衡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杜衡猛地回头,只见望舒带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二皇子……”莫小叶只觉得脑袋里轰得一声,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身子也开始哆嗦。“义父,那是谁?” 杜衡此刻来不及搭理莫小叶,他也认识了望舒很久,对他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能让他这般失态的,只有事关安歌的事了。 “望舒,出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我!杜衡我告诉你,别以为殿下叫你一声师父,你就真的是他的长辈了,他再怎么着也是皇室的人,而你是臣,是臣子!” “望舒,安歌他到底怎么样了,出什么事了!”杜衡也急了,声音急促起来。 望舒冷哼一声:“殿下在回京路上被人刺杀,左肩中箭,回来晚了被皇上杖责,失血过多直接昏厥过去,刚刚才醒过来。” “杜衡,殿下受这些罪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望舒咄咄逼人:“我问了他为什么自己回来,是因为你这个义子对不对?因为他救过你的命?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勇有谋啊。” 望舒话音未落,一旁的两个侍卫就已经冲了过来,把莫小叶从床上拖了下来。 “传皇上旨意,宣大理寺少卿杜衡进宫见驾。凡是涉此案者,皆送刑部天牢。若是少卿大人找不出凶手……”望舒踢了踢一边的莫小叶,道:“所有涉案者,谋害皇亲,斩立决!” “义父,义父救我啊!”莫小叶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在侍卫手里拼命扑腾着。 杜衡现下一颗心全都在安歌的身上,匆匆忙忙地安慰他:“你好好在天牢里呆着,等我找到凶手就放你出来。” 望舒冷冷一笑:“那你最好快点,这刑部天牢可不是好地方,你既然为了他让殿下受尽委屈,我就能为了殿下让他生不如死。” 莫小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哭着喊道:“义父,义父不关我的事,都是莫梓一个人干的,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要去刺杀安歌的,我没有指使过他……” 杜衡的眉头皱了起来,死死盯着莫小叶:“你再说一遍?” 莫小叶吓得只是重复道:“不关我的事……” 望舒上前一步,抓住了莫小叶胳膊上的绷带,生生地将伤口攥出了血。莫小叶惨呼一声,望舒像是嫌脏地松开了莫小叶的胳膊,吩咐道:“拉出去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停,打死不论!” 莫小叶吓得大声哭叫:“是,是我叫莫梓在半路上刺杀安歌的,是我嫉妒他明明只是义父的徒弟却被义父如此宠爱,我以为只要他死了义父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义父所有的宠爱就都是给我的了,义父身边就只有我一个,我就可以,就可以独占……我不知道他是二皇子,我真的不知道……” 望舒毫不含糊的给了莫小叶一脚,不再理会哀嚎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衡:“想不到啊少卿大人,你这身边可是和皇上的后宫有的一拼啊。” 杜衡剑眉紧紧锁着,沉默了一刻,向望舒道:“我先进宫去看看他。” 望舒摆摆手:“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你这个义子我会好好替你看着,等殿下来做处置。” |
“少卿大人,你去见过父皇了对吧。” 安歌虚弱地半躺在床上,见到杜衡进来,轻声开口道。 杜衡看着安歌明显是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衣袖下面还隐约露出绷带的痕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似是看透了杜衡犹豫的神色,安歌弱弱地咳了几声,杜衡急忙把水递到安歌嘴边。 就着杜衡的手喝了几口水,缓过来的安歌闭了闭眼,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样。杜衡不敢跟他搭话,半晌,安歌睁开眼睛,随意地招呼道:“少卿大人,站着多累啊,坐吧。”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父皇会说些什么。”安歌的表情甚是淡然,“无非是那些我命由他不由天的话。” 是这样的吧。一颗棋子,活着,是他宽容的恩赐,死了,是他赏下的解脱。 究竟是被谁灌下最烈的毒,究竟是与谁的牵绊无药可解。 “是莫小叶干的,对不对?莫梓并没有死,是他冲我射的那一箭,莫小叶是背后指使者。”安歌的语气肯定,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我早该知道,他恨我,恨我跟在你身边,夺了他这个义子的宠爱。我只是不知道,他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安歌……你感觉怎么样?”杜衡看着安歌游离的神色,踌躇着问道。恐怕谁都没有想过,杜衡竟也会有这种小心翼翼的时候。 “若是我说我很好,你是不是就会让我放了莫小叶?”安歌轻笑一声。 “不,我怎么会……”杜衡急忙否认。“安歌,你跟着我有两年了,纵使我对救过我的莫小叶同情感激,他也抵不过你因他而受的伤……” “哦,这样吗。”安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芦苇一样茂盛浓密。“那师父,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让莫小叶活下去?” 杜衡知道,他叫他师父,是只把自己当成他的徒弟,二皇子还是流浪的孤儿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是问他,要不要让莫小叶活下去,即使他让安歌受了这么多伤…… 可是,让安歌自己回京城的人,是他,杜衡啊。安歌伤重,可是,莫小叶也曾奄奄一息……这一切,究竟该怨谁…… “师父,你一定是在想,莫小叶救过你的命对不对?”安歌别过头去,不再看着杜衡。 “你知道吗,我中的那一箭,箭头上淬了毒,见血封喉。”安歌的声音轻轻响起。杜衡瞪大了双眼,慌乱的站起身就要看看安歌的伤情。 安歌坚决的推开杜衡,仍然不看他。“我虽体质特殊百毒不侵,但见血封喉毒性霸道,我从马上坠落下来,昏迷了三天。莫梓选的地方很好,荒无人烟,要不是父皇手下的暗卫,没准我根本不可能在最后一刻赶回来。” “那是我遇到你以后,最临近死亡的时候。”安歌蜷起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雨水拍在我脸上,我觉得很冷。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想,就这样吧,父皇肯定不会放过我,如果他以后不再让我出来了,那我就乖乖的,从此以后,山水不相逢。” “安歌……” “其实也怪我,是我看不惯你那么担心他,明明……”安歌咽下了后边的话,继续道:“要是我肯等你们一起走,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是我明明知道我笨到一个人根本什么都干不了,还……” “别说了安歌,别说了。”杜衡声音有些哽咽,探身过去,把安歌搂进了怀里。“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是我……” 安歌被杜衡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像个雕塑。片刻,他的声音响起,仍是不冷不热,无波无澜:“少卿大人,这件事,一定要死一个人。莫梓一定愿意替下莫小叶。至于莫小叶,让他走吧。” 杜衡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安歌。他想过几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想过安歌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莫小叶。 “他救你的人情,我替你还了。”安歌终于回过头看着杜衡,黑亮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 “希望以后,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会后悔。” “少卿大人,你先去吧,我累了。” 杜衡的手拂过安歌柔软的发丝,在耳后顿了顿,收回手起身:“臣告退。” 安歌疲惫地闭上眼睛。对杜衡动手的应该就是安南王手下的死士,其目的大概就是试探一下自己的身份吧。而他被射中的刹那终于想起了莫小叶的身份,他父亲是安南王的拥趸,宋堇查不出证据便命他灭口,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莫家上下就已经被安南王动手清洗,只有莫小叶和一个死士活了下来。 他回想起莫小叶第一次被杜衡救下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大概从那时候起,这个家破人亡的孩子就已经在计划着如何能得到杜衡的独宠,为了除去他这个绊脚石,连一直以来护着他的莫梓都可以牺牲。 其实他当年远远地看见过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只是犹豫一瞬还是转身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他当时是想让他们活着的。他曾经也是想要他们活着的。 |
不要纠结为什么安歌挨了打还躺着,毕竟趴着气势就减了一大半,就当他皮糙肉厚耐打好了 |
第十五章. 幼清有些吓住了,半夜里发起热来。杜衡试了试他的体温,急匆匆出门找人,刚一推开屋门就见安歌坐在院子里的大树的枝桠上,两条修长的腿晃啊晃。 “怎么了?”他见杜衡有些焦急,微微蹙了眉头。 “幼清他有些发热。”杜衡下意识的回答了,方才想起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曾经的那个言笑晏晏的小徒弟,而是差一点要了幼清性命的安歌。 安歌从树上跳了下来,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余音未落,就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飘落在安歌面前,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折腾什么?”若木明显是被他从睡梦中吵醒,板着一张俊脸,白色的头发被风吹起。 安歌指了指半开着的屋门:“小孩子发热了,你给看看。” 若木闻言瞪他一眼,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直接就进了屋。杜衡的目光追随着他进去,耳边传来安歌不冷不热的声音:“毒医本是一家,若木的医术虽比不上燕医子,但现在也足够了。你若是担心他对你儿子不利的话就跟着进去看看,我不拦着。” 杜衡回头看了安歌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银色的星辉下他显得有些瘦削,脸也是有些白得不像样子。莫名的,他的心疼了一下。 那些曾经日日相处的日子里,他也常常是这样苍白无力的模样。而自己每每看到都是心疼不已,或是哄或是劝亦或是训斥,总要他灌下浮生先生开的苦药汤子,再三保证不会折腾自己。 可是如今,他面对着他与婴初有八分相似的眉眼,却是不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歌见杜衡静默的样子,也不再说话,这边若木已经出来,抖着手中的一张药方:“受了些惊吓,吃两剂药就好了。” “你去找人煎了送过来吧。”安歌对他点点头,若木扫了一眼杜衡,很难得地躬了躬身:“尊主上令。” 幼清不见爹爹又哭了起来,杜衡刚想开口,安歌已经向屋里走去:“既然来了,就看看他好了。” 杜衡把刚才想劝他回去休息的话尽数吞了回去,转身也进了屋。 安歌带给幼清的恐惧着实不小,看他进来,哭声顿时又上了一个层次。杜衡坐到床边,幼清哭得眼泪涟涟,一迭声地喊爹爹,不留神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涨红了脸又是一串的咳嗽。杜衡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幼清好容易止住了大哭,却仍然是抽噎着,嘴里嘟囔着要找娘亲,两只小手死死抓着杜衡的前襟。 安歌的目光扫过了杜衡胸前湿透的部分,啧了一声:“看来,我在你们这里还真是不受欢迎呢。” “幼清还小,他什么都不懂。”杜衡不知道安歌究竟想干什么,只是试着维护自己这个小儿子。 “父亲大人多虑了,”安歌浅浅一笑:“我说过,总得给您留个儿子养老的。” 他这一提,杜衡自然记起了莫小叶今天的惨死,心里不免五味杂陈,想说些什么却是碍着幼清不好说出口,便只好沉默。 安歌也不多话,只是自顾自的坐在桌子边上,斟了杯茶刚要喝,杜衡出声喊住他:“那茶早已经凉了。” “无妨。”安歌只回了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果真是凉了呢。 药煎好还要一段时间,方才若木已经用了一些止热的法子,这会儿幼清身上正出汗,也是哭累了,终于合上眼睛,迷迷糊糊问了一句:“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杜衡柔声哄他:“很快就回家了,乖,你睡一会儿好不好?爹爹在这里。” 幼清总算是安静下来,最后啜泣了两声,进入了梦乡。杜衡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把被子扯过来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做好这一切,杜衡看着儿子不太安稳的睡颜,转过身来:“我们到外边谈谈,好吗?” 安歌的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吧嗒一声轻响。他站起来:“好啊。” “你想说什么?”安歌抬头看着天上银盘似的月亮:“想问就问吧,过了今天,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心情回答你。”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杜衡没有问别的,而是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贪狼自己跑过来了,我来找它,觉得这里月光不错。”安歌拾了颗小石头,对着一团草丛扔过去,只听得嗷呜一声,贪狼星白色的身躯冒了出来,一双冒火的眼睛在触到安歌凌厉的目光时顿时软了下来,喉咙里的叫声也被压住了。 杜衡像以前那样对它招了招手,贪狼星蠢萌地歪着头,似乎是思索了片刻面前这个人是谁,最后终于想了起来白日里才见过的,连蹦带跳地甩着尾巴扑到了杜衡面前。 杜衡蹲下来摸着贪狼星的头,它一脸享受地哼哼了两声。 “贪狼星这几年过得都很好。”安歌在旁边道:“毕竟……一只狼,不知道什么是恨。” 杜衡的手一滞,收回手来站起身。昔日那个扯着他的袖子的少年已经长大,长身而立,长得和他一般高了。月光太过明亮,他看得清他脸上纤长而脆弱的睫毛,和以往一样甚少有血色的脸,以及他眸中看不清的神色。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杜衡想起了城门外堆积的尸骨,想起了今天莫小叶戛然而止的惨叫。 “父亲大人,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安歌坐在了石桌上,仰头看着杜衡:“你知道吗,曾经莫小叶求我发发善心,我是怎么对他说的?我说啊,我是十恶不赦万劫不复的恶鬼,从地狱里来,怎么会有善心这种东西呢?” |
贪狼星不甘心被人忽视,走到安歌脚边,用嘴巴扯了扯他的裤腿。安歌俯下身去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毛,贪狼星仰着头,嘴巴微微上扬,好像在笑一样。 好像,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就是它吧。它不知道爱不知道恨,只知道对它最好的人,就要以一辈子的忠诚来报答。 杜衡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曾经的事情?” “我曾经的事情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扶桑应该都给你说过了吧,他那样的性子。”安歌感叹了一声,正要开口,若木端着一碗药和两坛酒过来,把酒往桌子上一放,药递到杜衡面前:“趁热给他喝了,今晚上发发汗就好。” 杜衡接了过来:“多谢。”他看了看安歌,安歌摆了摆手:“去吧,我既然答应了要回答,就不会言而无信。” 若木看着杜衡进屋,自己拆开了一坛酒:“怎么,想告诉他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无聊,谈谈以前的事罢了。”安歌看着若木在月光下闪闪的白发,恍惚了一下。 “以前的事?怎么,想让他做什么?”若木灌了一口酒。 “什么都没有。”安歌摇摇头:“以前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怀着卑微的希望等着,努力挣扎,直到绝望。如今再提起,也不过只是一个什么故事而已。” “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你就不会痛吗?”若木反常地没有毒舌相对。 “你看我身上,还有伤口吗?”安歌突然笑了,满天星辉似乎都是黯然失色。若木拿着酒坛的手顿了顿,又灌了一大口,把坛子扔给安歌,自己转身走了。 |
不知道有没有看官还能惦记着我。病了两天所以断更,今天心情不好,不定时多更。![]() |
杜衡给幼清喂了药,又哄睡了他,出了门正看见若木离去的背影。安歌拿着若木刚才的酒坛,自己慢悠悠的喝了,拍了拍身边的另一坛酒,示意杜衡过来。 “三年前,就是这样一个晚上,”杜衡倒了一口酒,只觉滋味醇厚,齿颊留香,正待赞叹一句好酒,就听安歌浅浅淡淡的声音响起。“就是这样一个晚上,我亲眼看着你迎娶顾蓁蓁,大理寺上下张灯结彩,火红一片好像天边的云霞。” “是我对不住你。”除了这句话,杜衡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安歌不置可否,又猛灌了一口酒,声音里已然带了醉意:“那时候,我母亲才刚刚去世。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杜衡。” 薛婴初为了生宋堇的女儿,难产大出血,只来得及见了自己最挂念的儿子最后一面。 “母亲,我在这里。”那时候的安歌跪在床边,抓住母亲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上。而薛婴初在听到安歌的声音时虚弱的身子便开始有细微的颤抖,奋力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瞳仁有了焦距,唇角也若有若无地勾了起来:“安歌,我的孩子。” 在安歌仅有的记忆中,母亲是极美的。双眸像天上的星子般闪亮,挺直的鼻梁下薄厚适中的嘴弯成美好的弧度。锦绣的衣领包裹着白净匀称的脖颈,纤长的十指轻摇着团扇,或者奏一段细水长流。 但这只是在唯一的几次她见到安歌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安静地坐在窗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大大的双眼却睁得无神。 而那时,她躺在华丽的床上,身体却如深秋的落叶,仿佛脆弱得一触即碎。她努力地去抓安歌的手,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安歌将她冰冷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附在她耳边轻轻说,母亲,我在这里。 母亲,安歌在这里,你的孩子他现在在这里。 薛婴初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烁,她突然间像是回光返照般紧紧攥住了安歌的手,指节都因用力泛着白色。安歌看着母亲急切的模样,支起身子,将耳朵凑近了母亲的嘴。 薛婴初使出了今生最后一点力气,在她的儿子耳边留下了最后的期冀。 安歌听着耳边母亲的喃喃声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手也再没了气力,他闭上眼睛,眼前还是记忆里第一次见母亲时她绝色的模样。那时的她那么年轻那么美,呼吸声听在他的耳中悠长而曼妙。那时的他才知道,他的母亲,是这么美好的女人。 一朝红颜尽成枯骨,浮生姿态如此,缘生缘毁,缘起缘灭。 逃不开,躲不掉。 杜衡心里一阵绞痛,脸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划过,他急忙灌了一口酒,试图遮掩,心里却仍旧痛得厉害,好像有一把钝钝的刀子,一点一点切割着皮肉。 院中高大而繁盛的树木在夜幕下挺立着,叶片间反射着点点星光。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枝叶起伏间,星光月光跟着跃动,仿佛水面上漾起的层层涟漪。 夜渐渐深了,安歌的身影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杜衡看着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安歌,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这天下我不管了,这律法我不管了,我亏欠你的,让我日后全都偿还给你,好不好?” “跟你回去?”安歌发出一声讥笑,“那顾蓁蓁呢?杜幼清呢?他们和我,你该如何处置?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 杜衡的确没想过,顾蓁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幼清还不到两岁,他已经负了一个人害了一个孩子,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安歌打断了他的思考:“父亲大人,你不用想了,在你心里孰轻孰重我不在乎,我也不屑和他们去比去抢,他们,还轮不到我这么自降身价。”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再痛苦再难过我都已经过来了。人生这么短,有些东西过了某段时间就没有意义了。” 不是所有的缺席都能用后来弥补,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用一句抱歉来结束。篱笆上钉个钉子,即使拔出来也会留下洞,更何况,心上的钉子,早就拔不出来了。 杜衡,你一直都是很温和的,只不过你所有的残忍,都在不知情的时候尽数给了我。 安歌将见底的酒坛扔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响。而杜衡还不想放弃,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走上一条不归路,背负着累累白骨和鲜血无数。 |
“安歌,你既叫我一声父亲,能不能听我一句话?别再这样下去了,就当是,为了你唤我的这一声父亲,行不行?” 我的孩子,你不知道天冷要多穿衣服不然会着凉,没事我教你;你不知道要按时吃饭不然肠胃会不舒服,没事我教你;你不知道不能多喝酒不能常淋雨,没事我教你;你不知道受了伤一定要包扎要多休息,没事我教你……可我要怎么教你,你才能爱这个世界? “父亲?这个词有什么意义么?在我眼里,它就是一个称呼,它可以代表阿猫阿狗也可以代表陌路仇敌。真是好笑,我活了这十几年,头一次知道父亲这个词还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安歌毫不掩饰声音里的讥诮。 是啊,从来没有过父亲的人,怎么会懂得这两个字的意义。 “你就真的忍心看着这个世界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吗?” 杜衡还在赌,他赌面前这个人还是安歌,还是那个纯真无邪的安歌。 “这个世界,与我有什么相关。”安歌的声音响起,浅浅淡淡,却带着致命的霸气。 杜衡,你凭什么这么说?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时候对得起我了?皇帝逼我,百姓骂我,想必你也终究会和死在我手上的万千怨魂一样,盼着我永堕阿鼻地狱吧? 杜衡,我的前半生从没为自己活过,我的后半生,你又有什么资格插手。 既从没参与我的过去,又有何权力决定我的未来。 杜衡灌净了最后一滴酒,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你母亲……最后留下些什么话?” “她说,别恨你爹。” 杜衡静默,夜色愈暗,院子里的树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猛兽。 “可是,我哪有爹。” |
顾蓁蓁少时体弱,又为母亲戴孝三年,和杜衡成亲时,已是双十年纪。 莫小叶的事情过去几个月之后,郢都里出现了一个采花贼,尚书千金受辱自尽,皇上设了比限,大理寺上下如临大敌。而所有的线索竟都隐隐显示事有蹊跷,浮生先生翻遍了古籍,吐出三个字:“摄魂术。” 杜衡找到破庙的时候,去找杜若的顾蓁蓁正和一个唤作暮落的少女并排坐着。见他进来,顾蓁蓁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大人曾经是江湖之人,自在潇洒,怎么一朝竟入了公门?”暮落闲聊似的问起。 “在下本是江湖布衣,闲云野鹤之身,卖于帝王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不过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维护公理正义,护一方青天常在罢了。”这种话杜衡不知对多少人说过。 “为朝廷效力就是维护公理正义了吗?那些江湖上的侠客所行,难道就不是正道?”暮落反唇相讥。 “他们的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世有国法,怎能滥用私刑。” “那敢问大人,何谓国法?是圣人所言,君子所言?还是天子所言?” “国法即天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暮落冷静地看着杜衡,成熟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女:“敢问大人,以国法为名杀人就不是杀人,仗剑江湖杀人就该有罪?那倘若有人受命于圣,犯下累累罪行背着无数人命,灭人满门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还连累别人为他而死,那他是不是也该死?” “你在说什么?”杜衡警觉起来。 “暮落,你怎么了?”顾蓁蓁也看出来不对劲,她和暮落一路结伴而行,暮落都是活活泼泼的小女孩行径,这时候口口声声质问杜衡的人眼眸里藏着深沉的暴怒和悲恸,仿佛蛰伏的毒蛇,终于直起了盘踞的身子,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我说的,大人难道听不懂吗?”暮落居然冷笑起来:“我不信天,何论天理。” 杜衡看着她的眼睛,火光跃动在她的眸子里,杜衡有些恍惚,透过她,好像看到了连绵的雪山,刺眼的阳光,白茫茫的大地上唯有一片殷红如此明显,手里拿着长剑的人努力想从地上撑起身子却始终做不到,最后终于放弃,瘫软在雪地里,身子周围的雪被他自己的鲜血融化,露出黑褐色的土。 他的眼神慢慢涣散,嘴角却仍然努力往上翘着,很帅气的男子,如果不是这样凌厉的剑客装扮,穿上儒雅的一身白袍,拿着绘着一城山水的青阳折扇,这样的微笑该是很柔软的,像是江南摇曳的杨柳枝,小巷里的青石板路上飘着细细的雨,婀娜多姿的江南女子撑着油纸伞慢慢地走在记忆里的老路上。 杜衡猛地惊醒过来,对面暮落的眼睛里露出摄魂夺魄的光。他拔出了千华,一运功却是血气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 顾蓁蓁也看出了端倪,宝剑顺势出鞘,却和杜衡是同一个反应。 “你在火堆里下毒。”杜衡用剑指着暮落。 “不愧是少卿大人啊,嗅觉如此灵敏,可惜也是晚了。”暮落笑着,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只是为了见到哥哥。 “是摄魂术……你控制了采花贼?”杜衡险些中招,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孩不可小觑,应该就是她掌握了浮生先生所说的摄魂术。 “少卿大人果然是官场的好料子啊。”暮落笑着拍了拍手,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出现在一旁。摄魂术果然厉害能将一个人的气息几乎完全隐藏,再加上火堆里的迷药,内力深厚如杜衡竟然都没能发现还有一个人。 暮落指着顾蓁蓁:“那个女人,是你的。” 刚刚出现的男子单膝跪地:“遵命,主人。”他站起来,朝着顾蓁蓁一步一步走过去,顾蓁蓁虽然也中了迷药,但也是从小习武,当下举剑相迎,黑衣人也抽出了背着的钢刀,两个人打作一团。 杜衡看得心急,就要上前帮忙。但是暮落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的武器是两把短剑,在手心里划出锋利的圆。 杜衡被迫放弃了相救顾蓁蓁的打算,只得先和暮落打斗。眼看顾蓁蓁越发不支,最后被挑落了手里的剑,黑衣人手腕一抖,钢刀的刀锋划开了她的扣子,顾蓁蓁惊呼一声,捂住了胸前,鹅黄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蓁蓁别怕。”杜衡隔开暮落的双剑,回身扑过去踹开了黑衣人,然而这一下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暮落,暮落反手在杜衡的背上划开了长长的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几乎湿了整个后背。杜衡恍若未觉,把顾蓁蓁拉到自己身后:“别怕,我会保护你。” 然而黑衣人似乎完全没有痛觉,被踢翻之后再次扑了上来,暮落也挥舞着双剑冲着杜衡而来。杜衡不得不松开顾蓁蓁迎面对上暮落,她的武术套路极其诡谲,似乎每一剑闪过都能带起阵阵阴风,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哭泣着欢笑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黑衣人再次堵住了顾蓁蓁,她的衣衫被撕破了一大块,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顾蓁蓁羞愤难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躲开黑衣人的攻击,拿起了宝剑就要横剑自刎。 “蓁蓁不要!”杜衡看见顾蓁蓁的举动大喝一声,脚下踢起了一块石头逼退暮落两步赶到顾蓁蓁身边。 “杜大哥,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自己走吧!”顾蓁蓁的声音带了哭腔。 “说什么傻话!”杜衡护着他,再不让黑衣人进前半步:“我不管你,你死了我要向谁提亲?” “提亲?”顾蓁蓁愣了一下。 |
“蓁蓁,今日在这破庙里是杜衡唐突了佳人,害姑娘名节不保。”杜衡有些气喘,但语气仍然坚定:“杜衡发誓,只要我们活着出去,杜衡就去提亲,愿和姑娘永结同心,相携到老。” “蓁蓁,不要怕,我会娶你。”迷药太过厉害,杜衡有些支撑不住了,却仍然留给顾蓁蓁一个挺直的背影。 顾蓁蓁在杜衡背后,看着他的血顺着衣服滴落下来,在脚边汇成一滩。她突然就不害怕了,有他一句话,便是死而无怨。 暮落突然笑的开心,蝴蝶发饰的翅膀忽闪忽闪,她扬手冲着杜衡二人洒出些什么东西,杜衡一个回身把顾蓁蓁紧紧搂在怀里,努力阻止她再受到一点伤害。 暮落看着杜衡和顾蓁蓁双双倒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是时候了呀。” |
第十六章. 安歌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破庙的时候,看到的是昏倒的杜衡和他怀里的顾蓁蓁。 就在刚才,有人从后门递了一张纸条,指明要给安歌。安歌打开看时,见上边写着郢都城外的破庙,让他一个人过来,否则杜衡就要一命归西。 安歌还是一个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杜衡此刻狼狈的样子,安歌却没有曾经的紧张与担心。 他把顾蓁蓁护在怀里,自己挡在前边,像是要为她遮挡所有的伤害和绝望。 他会跟她说什么?说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说不要怕,我在。 说我会保护你。 说,我会娶你。 有些东西,想想都会觉得很难过呢。 “你想要什么?”安歌的目光从杜衡身上移开,看着破庙正中慈眉善目的菩萨,声音有些凌厉,原本少年清越的声线还有些沙哑,却带了霸气。 你就这么看着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看着鲜血遍地无辜枉死,看着本该年少无知的人少年老成,本该纯真无暇的人血腥屠戮,本该平安稳顺的人颠沛一生,你就这么看着么,一言不发,还是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眼睛?看不见人生坎坷? “你说我想要什么呢,少主大人?” 暮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嘴角弯弯的,一双眼睛像两弯新月一样,好像时刻都在笑着一样。 安歌顺着声音回过头去,看到面前人的时候突然就怔住了,面上的寒意尽数转化为惊愕,还有隐忍不下的悲伤。 “扶……扶苏?” 扶苏,扶苏。 “你还记得我哥哥啊?”暮落笑得越发开心:“我以为你这样没有心的人,早就忘了他了呢。” 怎么能忘呢。 叶萧入门弟子有十个,而扶苏,是叶萧教养出的第一个弟子。他原名本不叫扶苏,而是编号零一,扶苏的名字是他自己翻书取的,知道这个的人只有寥寥几个,零零就在其中。 其实准确来说,叶萧的徒弟也不只有十个,只是一个没了就再补一个,宋堇要的,就是最锋利的十把匕首罢了。叶萧手下的人大多都是冷面冷心的模样,大约只有扶苏是个例外。他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模样,笑着看书,笑着吃饭,笑着持剑,笑着杀人。 笑大概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以至于他倒地而死的那一刻,都依旧是笑着的。 他说零零,我偷偷告诉你,我还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我把她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零零,你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她? 后来零零就难得很听他的话,偷着找到了妹妹,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银子给收养她的人家。可是他不敢去见妹妹,他怕带着一身血腥去见到那个干净的生命。 叶萧不准他乱跑,他也怕叶萧会对她不利,只能趁着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去。后来叶萧还是发现了,他第一次跪下来求他,双腿被生生打断了。叶萧破天荒的没再过问,妹妹和若木,是叶萧唯一放过的两个人,而零零,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后来,零零把这件事交给了望舒,自己专心于手中冰冷的刀锋。 他不强大,如何能护着他们?母亲,妹妹,他求而不得的一切。 他答应了扶苏,要好好保护妹妹啊。 因为扶苏就是为了他才被万箭穿心,血染白衣。 那年冬天,他七岁,扶苏十七岁。 雪下得好大,鲜血淌在地面上,那么鲜艳,鲜艳得刺眼。 所以后来他讨厌下雪,即使它可以掩埋掉一切污秽,可是血是热的,遇之则融。 “你说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死啊,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暮落那张酷似扶苏的脸上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笑容:“同样都是被舍弃的人,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我哥哥死了,你还活着呢?” 她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她还有个哥哥,知道哥哥曾经是淬了毒的匕首,最后为了另一把匕首葬于青山孤冢之中。 凭什么?凭什么哥哥要舍她而去,凭什么面前这个人就可以活到现在,甚至有了光明正大的生活?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啊。 她在师父的安排下诈死脱开了零零的监控,师父教会了她控魂之术,却不曾想到她内心的恨意如此剧烈,乃至冒着焚心蚀骨的后果违背师命偷跑出来,一手造就了这场采花大案。 师父说,宋安歌这个人,不知道对杜衡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所以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所有的一切。我要让你亲身体会所有的一切。我要让你知道,你有今天又如何,有些事情,无能为力。 你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吗?你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吗?你知道被全世界舍弃的滋味吗? “是因为,你所得到的黑暗,还不够多么?” 暮落手里的短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安歌却好像没有感觉到痛一样。 是啊,为什么呢。 没有什么被全世界舍弃,因为世界不会额外多看谁一眼,能被用作舍弃这个词的,只有原本应该最贴心的人。 杜衡,你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还活着? 暮落松开了插在安歌胸膛里的短剑,依旧微笑着,微笑着反手将另一柄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她的动作那么决绝,好像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哥哥,”她说,“我来找你了。” 与其死在师父手里,不如亲手了结自己。 安歌看着自己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又看了看昏迷中仍然紧紧搂住衣衫不整的顾蓁蓁的杜衡,想要走过去,却迈不动步子。 他倒在地上,想,这样,是不是就是被舍弃了,十几年之后,再次被舍弃了? |
分析下暮落的想法。 哥哥对暮落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哥哥为了安歌死了,所以她对安歌充满仇恨。而她又知道杜衡对安歌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就想借其报复。 暮落后文还会出现的师父的那句话其实有点意味,存的是什么心思?旁人不知道安歌的身世,见他对杜衡加意在乎自然会有风月的揣度,暮落便是如此。很多时候面对死亡不是最痛苦的,她设计让杜衡和顾蓁蓁这样那样,只是为了破坏安歌和杜衡之间的关系,让安歌也感受到被舍弃的滋味。听到杜衡说我会娶你而感到是时候了便是如此。 而且暮落刺的那一剑是真的想杀了安歌,不过安歌主角光环护体没有死成。 |
第十七章. “安歌,你睡了五天,可算是醒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这一把胡子都要保不住了。”坐在矮凳上靠在床柱上打盹的浮生先生乍一见安歌睁开了眼睛,撑着下巴的手一抖,生生扯了几根胡子下来。 安歌努力的撑着眼皮,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因为好久没有喝水嗓子有些沙哑。他的声音低低的:“先生,师父呢……他在哪里?” 浮生先生搭在安歌手腕上的手哆嗦了一下,随机镇定道:“你师父只是吸了迷药,身上的伤口不严重,早就醒了,就等你了。”说着就站起来急着往外走:“我也是最近有些发昏,你醒了要赶紧去告诉大人他们一声,他们一直都在念叨。” “师父,他是不是陪着那位顾姑娘?”安歌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他想深吸一口气,却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 “别多想,你好好休息。”浮生先生低头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安歌的眸色越发黯淡,浮生先生看得不忍心,终是回过身来坐在安歌床边。 “不开心吗?”浮生先生理了理安歌凌乱的额发,轻声问他。 “没有啊。”安歌回答,看着浮生先生温柔的面容。 “知道你一直没醒的时候,杜衡也是急得发慌,守了你一夜,你发热的时候,也是他给你忙活。”浮生先生对着安歌,声音难得的轻柔,好像在哄着一个脆弱的孩子。 “只不过后来杜若赶过来了,杜衡总得招呼他们一下对不对?等一下我告诉他你醒了,他肯定就过来。” “先生,是不是……是不是师父要娶亲了?师父他,是不是要娶亲了?”安歌终于问了出来,原本放在被子里的手费力地伸了出来,拉住了浮生先生的手,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发涨的感觉。 “这个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么?”浮生先生感到安歌的手心冰冰凉凉的,好像沁出了冷汗。他看着安歌明显有些难过的眼神,不由得心疼,却不擅长说谎骗他,只好一点点安慰。 大理寺的人赶到的时候,杜衡死死抱着顾蓁蓁倒在血泊里,怎么用力都扯不开。安歌胸前插着一柄短剑一动不动,身边倒着一个被同样的短剑刺穿了心脏的小姑娘,已经气绝。还有一个黑衣人,被杜衡的千华钉在了地上。 杜衡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是顾蓁蓁。他说大人,顾姑娘怎么样了?而后来在杜若和大人面前,他说好。 我会娶她。 “你会多一个师娘,这世界上会多一个真正在乎你的人,她会和你的师父一样照顾你,关心你,甚至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浮生先生捂着安歌修长的手指,试图让它温暖起来。 “你见过那位顾姑娘吗?她人不错,温柔善良,大人看了,说和杜衡很是般配。” “你是杜衡的徒弟,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理寺拿你当家人,杜衡把你当孩子,就算来了别人,你也是这里正经的主人,应该欢迎的,对不对?” “是师父说的吗……师父说,要娶她么?”安歌似乎有一点动容。 浮生先生觉得自己开导的不错,决定再接再厉:“是啊,看得出来,杜衡对顾姑娘也是有意的,不然也不会动了这个念头。师父要成亲,作为学生,安歌应该为师父感到高兴啊,是不是?”浮生先生觉得安歌不是很信任顾蓁蓁,又加上一句:“你放心好了,要是她嫁过来敢对你有半点不好,我们谁都不会容下他的。” “要知道,你是我们最亲的亲人啊。” 安歌松开了手,任由浮生先生给自己塞回被子里。 “对了,这是杜衡给你的东西吧?”浮生先生把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安歌枕边:“那个女孩刺你一剑,要不是这个替你挡了一下,你眼下就是一具死尸了。” 安歌转过头来,只见拜师时杜衡给他的那块玉佩此时已经碎成了两块,原本洁白的玉质已经染上了丝丝血沁。 这个东西他一直贴身收着,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浮生先生急着去熬药,还得叫人给大人他们汇报一声,觉得安歌应该听进去了不少,就喊了望舒进来伺候着,自己匆匆走了。 安歌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心头一片冰冷。 他想起来扶苏最后躺在他的面前,想起来他说你能不能好好保护妹妹,想起来他说青山孤冢足矣,想起来暮落嗜血的微笑,想起来短剑刺入胸膛时寒冷的感觉,想起来她最后在他耳边呢喃,你为什么不去死呢,是因为,得到的黑暗还不够多么。 够了,已经够了。他要娶的是顾姑娘还是王姑娘李姑娘都不重要,知道他是真的要娶妻了,这就够了。 其实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得到一切,可是在真切地知道要失去暂时得到的所有的时候,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
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能够用不知者不罪来开脱的。 |
杜衡和顾蓁蓁的订婚之礼上,杜若想要让安歌给顾蓁蓁敬一杯茶改口称师娘,安歌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杜衡。 “师父,你为什么要娶她呢?”安歌的声音低低的,只有杜衡听得分明。 杜衡默了默,他不能否认,如果说一开始同意娶顾蓁蓁是因为责任,那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他终究对她动了心。 “我喜欢她。”杜衡终于回答,安歌的瞳孔缩了缩,脸上隐约失了些血色。 “好,我知道了。”只是一瞬的失神,安歌对杜衡笑笑,从他的身侧走过,蹭过杜衡的袖子。杜衡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好像想去抓住安歌,却终究没有。 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溜走,再也找不回来了?是什么呢。 安歌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端着走到杜衡面前:“宋安歌是当朝皇子,一生跪天跪地跪君父,顾姑娘要受我这一拜,怕是着实受不起的。不过,还有一个人曾经得我一跪,天地君亲师,想来,师父自然是受得住的。” 他双手端着茶托,端端正正地在杜衡面前跪了下来。 “师父,请喝茶。” 他说我喜欢她。 杜衡心下五味杂陈,动作有些僵硬的接了过来,揭开杯盖喝了一口。 茶水怎么会这么涩,这么苦呢。 杜衡他,要娶妻了。 安歌叩头到地,是扎扎实实的三个响头。 一切都该结束了,不是吗。 你曾和他鲜衣怒马,一日看尽洛阳牡丹花开潋滟。 你曾和他快意江湖,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看云舒鸟倦。 你曾和他烟柳长堤,洒三千热酒祭豪情千丈看万里河山。 终是不敌她眉间一点朱砂,艳绝了天下。 他和她的发结在了一起,他和她的命纹写在了一处。 你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他早就已经忘却。 宋安歌,你这一生,不过是个笑话。 安歌站起身来,想起杜衡提起顾蓁蓁时眼睛里不自觉的流露出的点点温柔。 因为在乎,所以深恨。 “学生恭祝师父和尊夫人,白头偕老。”安歌笑着,眼眸里却是掩不去的寒凉。 他听到自己心里开出黑色的花,有黑色的小蛇盘旋着,嘶嘶的吐着信子。心里,低低地,唱起了歌。 真好啊。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 断子绝孙。 |
安歌原本以为看到他们大婚就已经是最难过的时候了,只是世事多变,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准。他不喜欢看到顾蓁蓁整日跟在杜衡身边,刻意的疏远冷淡和眼睛里的敌意终究是被杜衡察觉。 那个冰冷的午后,他无意中在顾蓁蓁每日散步经过的路上泼了水,水结成冰,顾蓁蓁没能走稳摔倒,跌落了她和杜衡的第一个孩子。 安歌永远都记得杜衡那时的模样,目眦欲裂,眸色发红。浮生先生对他摇摇头,屋子里传出顾蓁蓁悲痛欲绝的哭声。安歌站在院子里看着人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杜衡强忍悲伤安慰顾蓁蓁,等她终于合上眼睛睡过去,回身出门,一个耳光甩在安歌脸上。 没有人能拦住那时候的杜衡,安歌被他扯着衣领一脚踹在腿上,退了几步跌坐在屋子里。杜衡把门牢牢拴住,看着安歌的眼睛里不复以往的温和。他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第一个孩子! 杜衡手中还拿着千华,激动处抽出了宝剑,寒光闪闪对准安歌的胸膛。安歌有些狼狈地跌在地上,看着那曾多少次将他护在身后的千华,抹了抹嘴角的血,仰头似笑非笑对杜衡道:“少卿大人,您这是要让我偿命么?” 杜衡的手好像承受不住千华的重量,带着剑身也在哆嗦。他咬着牙,终究还是扔了千华,往日里被他小心养护的上古宝剑撞在桌子上,杯盏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杜衡上前一步踢翻了安歌,把剑鞘交到右手上,咬牙切齿,几乎每一下都带着能致人骨断筋折的力道。他说蓁蓁想要好好对你,你到底是为什么看不惯她,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师娘啊! 安歌趴在地上,手边是破碎的瓷片,还泛着莹润的光彩。只是再怎么美好,也已经残破不堪,无人可怜。 疼痛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杜衡这里感受过的,一下一下几乎要砸进骨头里。虽说他是杜衡的徒弟,但到底也担着二皇子的名头,就算是大理寺卿也不敢让他真的受委屈。 只除了杜衡。他手上大概是一点力道都没留,安歌疼得下意识地抽搐,却被杜衡一脚踏在背上动弹不得,剑鞘上繁复的花纹一遍一遍切割着脆弱的皮肉。有粘稠的液体涓涓流出,由臀至腿都似在油锅里煎熬。 安歌想起叶萧曾经对他说,你选的这条路,要比你之前十几年的生活都要难走。那时候他觉得怎么会呢,杜衡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便是什么都不能说,也总会有所谓的父子天性吧。 所以真的到了现在这样,也只能说是自己应得的吧。 安歌突然就很想笑,然后就果真笑出了声。他在血腥里长大,从不屑做出这等卑鄙之事,如今可说的,不过就是杜衡不信他罢了。 莫小叶那次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 安歌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在杜衡的怒吼声中分外突兀。他仿佛是很开心的模样,眼睛里却流下泪来,一滴一滴晶莹剔透。 杜衡被安歌的笑声刺激到了脆弱的神经,他手上更加凌厉,每一下砸下都溅起一串血沫。安歌笑的声音有些诡异,仿佛带着隐隐的呜咽。 后来门终于被望舒撞开,大理寺众人看着一片狼藉一地鲜血齐齐怔住,又回过神来赶紧拦住。安歌被望舒扶起来,腿脚上根本没有力气,脸上沾染了自己的血,殷红着一滴一滴往下流。 杜衡被人七手八脚地抓住,声音都嘶哑了。他指着门,因为愤怒面目都有些狰狞。他喊着,说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安歌只是笑着,笑着推开望舒的搀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再也没有回过头。 |
病好的小猴砸高产似母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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