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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贵族学院(师生,父子,耽美)[第9页]

作者:偶而飘来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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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晨坐在车里发现车轮胎被扎爆了,因为急着上班而换了一辆车,结果发现这辆车胎也爆了,最后事实就是,家里所有车的轮胎都爆了。
“谁干的!”
亚尔维斯在院子里大骂,一溜保安低头站在他面前,摇头。
“把监控调出来!”
守门的凯德跑过来。
“不好意思先生,昨晚没有开监控。”
“昨晚你们都在干什么?我要把你们统统开除!”
一整个白天都跟吃了枪药一样,老板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员工们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亚尔维斯的专属司机内心忧愁,战战兢兢地等着老板下楼。
“去学校。”
“啊?”
“听不懂吗!去学校,把你们小少爷接回来!”
司机先生一踩油门,轰地窜出去,亚尔维斯在后边头差点撞到靠背。
半路上亚尔维斯接到老波文的电话,叫他赶快回家来,不得不掉头的男人心情更加郁闷。
“舅舅~~~”
大靠椅里伸出手臂冲他欢快地摇,季秋拿着叉子一边吃水果,一边热情招呼他。
“秋?”
看见外甥孤身一人来到家里,一脸慈爱的老波文和老夫人坐在他身边,说不担心是假的,自从在洛佩兹家族的宴会上,季明卓把他闪电般拖走之后,家里前前后后打了不少个电话,都被季明卓一句,没事儿,给挂了,亚撒这边又出了太多状况,一时间还真没有抽时间去看看季秋,但是一直挂心着。
来了就好,亚尔维斯想,一点就燃的妹夫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可爱的外甥呢。
上前摸了摸季秋的脑袋,拿叉子喂了他一口水果。
“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是来过周末的吗?可惜亚撒现在”
“不是,舅舅,我以后都住在这。”
“什么?”
这下连坐在他身边的外公外婆都诧异地异口同声发问。
“我和亚撒商量过了,既然每个人都不满意,我爸爸也是,舅舅和爷爷也是,讨厌在家里看到我和亚撒,那我们何必非要呆在家里惹人烦,所以从今天开始,周末和假期,我们都到对方家里去,这样大家就不会不满意了。”
“胡闹!”
突然拍桌子站起来的老波文,吓了所有人一跳。
“外公……你不喜欢我来家里过周末吗?”
灿金色头发的少年放下叉子,又轻又缓,略带伤心地看着老波文。
润泽的嘴唇撇着,眼睛里包含了一整片海洋。
“不不不,不是,外公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别难过,住,住多久都行,外公巴不得天天看到你,好孩子别伤心,对不起啊宝贝儿。”
就是对外孙没办法,再大气只要这孩子可怜巴巴地一看他,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亚尔维斯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低头一看,季明卓。
“你儿子在我家。”
“秋在我家。”
“把他给我送回来!”
“不行,你是不是打他了?孩子现在不想跟你待在一起,你把亚撒给我送回来。”
还有这样的?季明卓拿着电话的手在颤抖。
“两个你都想要?做梦。”
这两个孩子实在太任性,怎么不跟任何人商量一下就私自决定?措手不及的大人们,觉得平时怎么看怎么乖巧顺眼的两个孩子简直像个烫手山芋一样。
“姑父,我能暂时把这些东西放到地下室吗?”
亚撒推着好几个大箱子,站在卧室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问他。
季明卓往儿子的房间一瞅。
整洁的床,新床单,铺好的被子,摆放整齐的枕头,干干净净的书桌。
他一直希望季秋能把房间整理成现在看到的这样,还因为一进去被各种公仔啊,牛仔裤,会发电的模型绊到,床上地上无从下脚而骂过季秋。
有条不紊,这是季明卓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的特质。
可是,现在,怎么那么不习惯呢?
“静观其变,看他们到底在盘算什么主意。”
亚尔维斯最后说道,就算再想见到儿子,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亚撒上一次在家里说的话几乎是在控诉爸爸,这时候把孩子接回来,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谈心好,而且在季明卓家,这下家里就放心了,只要不去洛佩兹家,现在亚撒想做什么都可以。
决定暂时随着儿子性子来的亚尔维斯,对自己这次的恒心耐心自信满满。
然而第二天他就破功了,他什么都可以容忍,但真的没法坐视不管导师更换事件。
季明卓洗漱过后,另一个房间里的孩子轻轻扣了扣门。
“我能进来吗?”
“当然可以。”
对亚撒既心疼,又对他在学校的风评不解,半信半疑的校长大人在屋里说。
穿着柔软睡衣,步伐很轻,进门前一定会敲门,与季秋会大力打开门,把人吓出心脏病地冲进来摔进床里截然不同。
这孩子看着真舒服啊,并不拘谨的礼貌,光跟他说说话,就能很快心平气和下来。
“您能看看这个吗?”
季明卓接过来薄薄的纸,是一张工整的,导师更换申请表。
“你想换一位导师?”
“是的,赫尔曼先生似乎对我不是很满意,他也有这个意思,而且,本来一入校我就像您说过,我希望由穆老师担任我的导师。”
“赫尔曼对你不满意?他找你谈过了吗?”
“是的,他说对我很失望,但是同一时间里,穆老师也找过我,说愿意担任我的导师。”
季明卓拿着那张申请表,沉思良久,心里各种滋味各种问题轮番一遍。
“亚撒,这件事,过几天再说好吗?”
“为什么?导师更换的事情,对您来说应该没有那么难办。”
“这,你的情况不太一样,你比较特殊,而且”
“特殊?是的,我也发现了,每个人都在针对我,情况不一样?就算我爸爸知道了,他也不一定会不答应。”
他一定会不答应,季明卓想,可他不能说。
他该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也许更换导师这件事本身亚尔维斯可以同意,他绝对不会同意的,是穆子文。
“是因为穆老师吗?”
已经洗过澡,散发着清爽干净又暖烘烘感觉的少年迟疑地问。
季明卓张不开口回答他,亚撒一针见血的观察力十分敏锐。
“穆老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一些人那么……看低他?”
他原本是想说瞧不起他,但是又觉得不对,穆子文年少有为的程度比季明卓都高,注重文化素养的爸爸和爷爷不可能瞧不起这样的人,可他们就是,带着一种避讳,抵触的眼光去看他。
“没什么,是大人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秋也不知道对不对?”
这孩子的聪明程度让校长大人有点吃不消。
“快去睡吧,不早了,如果你想换导师,我会跟你家里商量,赫尔曼那里我得去问清楚,作为老师他不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地对学生说出这样的话。”
强制性地把侄子赶去睡觉,亚撒见他态度这么坚决,立刻明白自己在姑父这里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答案的。
他躺在床上,幼时积累的好奇心潮水一般涌出来。
“不行!什么事都可以,就这个不行,把亚撒给我送回来,幸亏秋已经在家里了,那个艾文是不是经常到你家去?环境太恶劣了,快把我儿子还回来!”
电话那头咆哮的男人,季明卓都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艾文任教三年,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所有孩子都喜欢他,所有,亚撒本身也有艾文的课,他那门课学生们考出来的总成绩,是赫尔曼都比不上的,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带有色眼光去看他?”
“根本不是我的问题,你觉得经历了那么……龌龊的事情,他还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样正常吗?当普通老师没问题,教书教得很好这点我也赞同,但是,除正常教学以外,不能让他接近我儿子,这是我对他最后的容忍底线。”
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季明卓不想挂电话,他想直接上去给电话那头的男人一拳。
这样子的侮辱,那个人究竟还要承受多少?
自己当年也曾为了秋,为了自己的孩子,出言伤害过他,那些话就算现在想起来,还会良心不安,但穆子文会一笑了之,说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在金钱上补偿我吧,招手打包各种吃的让他来付钱,或直接进商场买最贵的衣服和鞋刷他的卡。
虽然气愤,但有一点亚尔维斯说的没错,先不说穆子文幼年和少年时看过多少肮脏的交易,黑暗的人性,单说他多动又暴躁,但对他来说珍贵得像救命稻草一样的弟弟,伊诺克出事故去世之后,明明那时候疯了似的不得不给他注射镇定剂安眠药,接受整整一年心理治疗。
他还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样正常吗?季明卓也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从见到穆子文开始,就已经存在了。
有一个任性的老师,就根本别想得到太平的生活,带圆眼镜,留花白胡子的老校长笑呵呵地给自己的首席弟子打了个电话,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交代完事情就笑呵呵地关机。
“什么?我听不见,我得登机了,哈哈哈别担心我,记得去接艾文。”
“我没空!我还得”
“嘟嘟嘟”
开着车一把扯掉耳机的季明卓,滴滴滴地发泄般地按着喇叭,秋已经上小学了,天天卡着点接送,跟原来实在忙不过来,送到外公家呆几天也不是不可以的情况大不一样。
亚撒的功课自他正式上学以来,成了整个沃克托勒家族的首要重任,季明卓不想让儿子呆在那种环境里,并且他也知道,秋一向被放养惯了,刚上学,一定有太多不适应,一边兼顾他的学习一边教他懂点规矩,还要保持着孩子该有童心。
太累了,整天焦头烂额,尤其是老校长还把所有工作全推给他,甚至把私人的事情转移给他来处理!
去接穆子文下课?初中生不能自己回家吗?
后来心急火燎赶去小学门口接到小金毛,一出校门就扑到爸爸怀里的小男孩拉着季明卓的手,吵着要吃冰淇淋。
“爸爸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我们得快点”
“要一个香蕉味的,还要哈密瓜。”
小金毛已经在队尾热烈地向挖冰淇淋球的大叔欢呼,季明卓叹口气,一手把儿子紧紧牵在手里,一手掏出钱包。
就知道会堵车,到处是接孩子的家长和乱跑的小孩不说,等一个冰淇淋的时间后,在外吃晚饭或刚刚下班的车也多了起来。
季明卓总算知道为什么老师要自己去接穆子文下课了,因为穆子文根本就没有手机,不负责任的老校长在他早晨出门的时候跟他说,大师兄下午会去接你,这周你在他那过。
然后他自己带着伊诺克出国玩去了。
幸亏那个小恶魔没跟来,季明卓在心里暗暗窃喜。
可是对于艾文,在听说了他的遭遇以后,季明卓虽然可以做到不带有色眼光看他,并且深深地同情这个孩子,但是,他仍找不出任何一个自然的方式能跟这个半大少年相处。
“我们是要去接老爷爷家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吗?”
“如果你说的是艾文的话,是的。”
“太好了!我要给艾文哥哥留一个冰淇淋球。”
“你快吃吧,别滴到车里。”
活跃的孩子在后座翻滚着唱起了歌,季明卓按着喇叭看前面密密麻麻的路况,有点心急。
天色已近渐渐晚了,天空变得灰蒙蒙的,终于,在看到中学校园学校的大门后,季明卓才算安心一点。
门口单肩背着一个垮垮的包,黑发少年在萧条无人烟的街道上格外显眼。
看到有车在自己面前停下,少年向车窗口扫了一眼,然后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进来。
“漂亮哥哥~~~”
小金毛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回应着他,整个人挂在穆子文身上,甚至用沾了冰淇淋没擦干的嘴去亲他的脸颊。
“秋,坐好。”
脸上印上一个大大奶白水印的少年冲身边的小孩子笑笑,然后恢复他的漫不经心。
对四周人和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季明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对穆子文的感觉,不太想跟他见面,想刻意回避他,可又无法不在意,无法不关心。
晚饭只能在外边吃,季明卓一边时不时拿纸巾帮小金毛擦掉嘴边的酱汁,一边时不时喂他一口,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得漠不关心的穆子文,安静地看着这对父子温馨互动,对面的男人每抬头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小男孩,他也就随着他的目光看一眼。
季明卓当然发现了少年难得一些情绪化的东西,那眼神里有诸多不明所以,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这样照顾自己的孩子,这是正常父亲对儿子的关爱吗?还有一丝丝,类似于羡慕的意思,装作没看见,自然地照顾着儿子,再偷偷瞄儿子身边的少年一眼。
穆子文吃东西几乎不出声,拿汤匙搅拌瓷碗里浓汤的手腕非常优美,这段日子被老校长照料得不像初见时那般伶仃,幽静的气质像兰花一样,与这里所有的人都格外格格不入。
晚饭时间客源最满的时候,季明卓知道有不少人在看他们这一桌,他们大都盯着坐在最里处的黑发少年,来来回回经过地看。
他们不会这样去看其他的亚洲少年,他们看他仅仅是因为他是穆子文。
季明卓有点不是滋味,虽然这不是穆子文的错,这样一张脸对男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回家的路程中,可能并不是特别想搭理人的少年自动坐到了副驾驶。
季明卓感受着身边的小师弟把安全带松松一拉,闭着眼睛假寐,后座的季秋嚷嚷着,要跟艾文哥哥坐在一起。
“一会儿就到家了。”
一路抱着季秋,开门,开灯。
“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黑发少年说。
“我要跟漂亮哥哥一起睡。”
“不行,艾文哥哥累了,而且他不会讲故事,你跟爸爸睡。”
“我给艾文哥哥讲故事,我们三个一起睡。”
“不许任性。”
严肃的口吻,小金毛软下来,哼哼唧唧地赖在爸爸身上。
儿子这样喜欢穆子文,季明卓不太乐意看到,从老师让他这周把穆子文接到家里照看,就已经不满意了,其实他只是出于对小金毛的保护,不愿让单纯的儿子接触背景太复杂的小师弟。
穆子文经历了那么多污浊的事情,这个人无论本身如何无辜,都不能抹去他的污点,看看他弟弟伊诺克,暴躁狂躁的小恶魔,不过那才是小孩受到刺激后的正常表现。
季明卓觉得,温驯的穆子文比似乎有焦躁症的伊诺克更可怕。
“被子是新的,床单我也换过,看书别太晚,早点睡吧,小秋可能要放一会儿碟片,你要是嫌吵,就把门关上。”
静静站立在卧室的黑发少年,斜眼瞥了一眼忙活的男人,夜一般漆黑的眼眸和扇影的眼睫撇过来,仿佛对男人的避讳和自己的不受欢迎,早已洞穿一切。
季明卓几乎落荒而逃。
我真的没有嫌弃他啊,已经那么可怜了。
真的只是怕他住不惯,或嫌我们麻烦啊。
如果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百分百欢迎你,可是现在我最宝贝的儿子在家,白纸一样的秋可不能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么险恶的一面。
然而“险恶”的事情经常在季秋身边发生。
大人刚刚离开身边一会儿,浴室里的浴池就遭了秧。
“你看,小金鱼在里边游得可开心呢,我要跟小金鱼一起洗澡,爸爸我的小鸭子呢?”
“你在搞什么!”
推门白雾弥漫的浴室,浴缸里的水流已经溢出来漫到地上,门前的地毯都湿掉了。
“把水关上!”
光着脚踩在水里踏踏响的孩子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他正往慢慢的浴池里爬着,客厅鱼缸里的几条鱼和海螺都被他捞出来扔到浴池里。
对儿子不断突破极限的闯祸功力,季明卓完全没有办法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
一个已经上学的孩子是不应该再犯这种低级幼稚,为了好玩就惹麻烦的错误的。
听见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小孩的尖叫,大人的喝斥,然后啪啪巴掌拍打稚嫩皮肤的声音,小金毛的哭泣和季明卓的谩骂。
动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关门声,男人怒气未消的脚步声临近。
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套新睡衣。
“刚才忘给你放换洗衣服了。”
男人有点狼狈,看得出稍微有些懊恼。
“你打他了?”
“恩,算是吧,教训了一下,太没有规矩了。”
“为什么?”
“让他记住不能这样做而已,光用说的可不管用。”
“可他在哭啊。”
“一会儿就好了,这孩子就那样,过几天就忘记了。”
“不会的,他记得每一次。”
一直被儿子房间里传出的哭声心烦得焦躁,刚换个房间想静一会儿,结果还要回答穆子文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问题,男人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你懂什么?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继父对你做的那些事跟我对我儿子不一样,别带入到自己身上以为谁都会留下阴影,我是父亲,不是人渣。”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这张嘴缝起来,窗边灯光下拿着笔的少年显然怔住了,手一下子松懈下来,笔在已经写好的满满一页上划下一道长长的污渍,然后掉到地上。
他玉瓷一样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柔黑的头发垂下来,低下头前那一瞬,季明卓清楚地看见那双墨一样的眼睛里沉甸甸的水光。
现在他只能看到秀气的鼻尖和下巴。
“对不起。”
“不用道歉。”
再抬头已经恢复云淡风轻。
“我跟你认为的“普通孩子”不一样,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就算是“普通孩子”,被爱的人粗暴对待,他也会伤心的。”
“哄一哄就好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年纪小又不代表记忆功能会丧失。”
季明卓一脸你真麻烦的眼神看着他。
穆子文没理他,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冲自己四周喷了喷。
“满意了吗?”
我真的不是嫌弃你,季明卓扶额。
季秋如自己料想的那样,转身哄一哄,抱着讲清楚为什么要打他,抹着眼泪的小男孩紧紧依靠在爸爸怀里,小声地说了句是我错了,对不起。
看,他没什么阴影,并且还明确地了解了爸爸没有毫无根据地冲他发火,连嚷着要跟漂亮哥哥在一起睡都不嚷嚷了,一直紧紧地扯着爸爸的手或衣角,走到哪都不松开。
儿子不去缠穆子文是件好事,自己就不用在这两天周末假期担惊受怕,但时时刻刻要跟爸爸待在一起的季秋确实有点打扰人。
他其实不吵,在季明卓看文件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对面站着,刚比桌子高刚好可以露出一个头,金发脑袋扬起来,下巴搁在桌面上。
季明卓每抬头一次,就能看见一张水嫩的小脸儿盯着他。
“宝贝儿,先自己出去玩一会不行么?爸爸处理完这个马上就去陪你。”
“我不着急,爸爸你慢慢看,不用管我。”
但是你这样我会分心啊,季明卓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小金毛明显理解到了什么,默默地退到一边,在右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拿出一本画图算数本。
“这样可以吗?”
“……好吧。”
细软绒毛一样的头发灿金金的,蔚蓝眼睛睁大看你的时候总会很有精神,整个人软乎乎玩偶似的坐在那里,季明卓很能理解为什么儿子刚步入学校大门,就受到了同学和老师的一致欢迎。
初中要不要送秋到自己的学校上学?
校长大人一直在思考,老校长半退休以后校长的位置实际上就是自己,收养了穆子文之后,老师更是以有俩个孩子要带为借口,彻底不问工作上的事,对赫尔曼,哈瑞斯,法丽媞等人跟自己商议的学校规章制度改革,老师也只是一句
“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只要初衷是为孩子们好。”
学校里有些教师用一些过激手段教育学生,这点在任何一个学校里都大大小小会发生,但是没有任何一所学校明面上允许,留堂,打电话通知家长,罚额外作业等,这些针对屡教不改的学生惯用的惩罚手段,随着孩子们年纪增长越来越起不到作用。
季明卓知道这所学校的生源,大部分一直都是高压家庭里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有些传统或对儿子抱有太大期望的家长会如何教育孩子,季明卓再清楚不过了,有些家长甚至给学校意见栏写信,希望学校能给出一套有效的,能让儿子专心完成学业的教育方案来。
季明卓一直在思考要不要通过这个提案,他内心是不是特别赞同的,但一些老师对捣蛋学生的控诉,家长对学校没法管住孩子的不满,如果打电话告状告得多了,周末回家被修理过的孩子,会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跟老师们对着干中。
光为这事组织了不少次会议,甚至还有家长百忙之中抽空来参与商讨,他们在自己的长子或次子身上投入的精力实在无法想象。
“当然应该通过,如果一些家长心疼孩子,可以转学或者不送进这所学校,但以学校每年培养出来的名校录取率,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
“如果知道原来有一所学校,可以帮家长们管教住无法无天的坏小子,他们会乐意到鼓掌的,拼命挤破头也要把儿子塞进来。”
几个家长代表这样对季明卓说。
他们说的没错,在知道学校的新规章制度以后,真的有不少所谓的“上流人士”,打电话给招生咨询部,问自己的孩子能不能转学过去,或者入学需要提交什么申请,小儿子马上也要到入学年龄之类的。
到底通过提案是好是坏,季明卓不知道,他最新纠结的问题就是,学校改革了,要不要送秋进来念书?
改革是循序渐进来的,在入学前家长们都会签署一份协议,允许或不允许在校责罚孩子,对不允许的家长,老师们是没有资格对学生动手的。
签了同意的那一项,惩罚工具也会由每个家长自己挑选,学校承诺绝对不会对孩子们做出伤害性的事情。
如果秋来了,会不会被爸爸的学校制度吓到?
身旁安静坐着,拿手指比划图形算数本的小孩子天真烂漫,歪头疑惑思考的时候可爱极了,季明卓不由放下教案,把儿子抱起来放到腿上,有点后悔昨晚没控制好脾气,二十下巴掌把孩子的屁股打得粉扑扑的,也许跟他讲道理,再罚他拿抹布把闯的祸自己收拾完,是不是更好一点?
另一个房间里从未停止过看书做题的少年,很认真地说
“他记得,他记得每一次。”
这是真的?对每个孩子都适用?还是仅仅是对于过分敏感的穆子文来说?毕竟季秋挨过打第二天就完全可以恢复活泼不是吗?
送穆子文回老校长家,也是季明卓感到头疼的一件事,这次头疼一个小恶魔,只要见到伊诺克,季明卓身上就注定要被抓伤。
怒目圆睁,地上耍赖的小男孩对来人踢踢打打。
“放开我!我要拿电熨斗玩,我要烤面包干,我就要烤!”
季明卓一手牵制着不断攻击自己的伊诺克,一边暗暗觉得秋真是天使中的天使。
裤子上好多个鞋印,头发也被扯住,开始尖叫的伊诺克吵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你弄疼他了,伊诺克,不可以玩电熨斗,会烫到你的,我们用烤箱烤面包片可以吗?”
穆子文看到男人把自己的弟弟死死地按住,上前要拨开他的手。
“不要!哥哥最讨厌了!什么都不让我玩!都走开,你们都走开!”
自来卷,软嫩的面颊,伊诺克不叫闹的时候,谁都不会想象到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孩会如此狂躁。
他开始张嘴要咬牵制他的那双手。
在大徒弟来之前,已经快被伊诺克折磨得喘不了气的老校长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去拦。
手背上一串整整齐齐的压印。
“你这孩子!”
季明卓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拽着伊诺克的一只手臂。
“欠教训!”
他开始到处找工具,想要吓唬吓唬天不怕地不怕的伊诺克。
“不要!”
身后的少年扑上来护住被激怒了,尖叫着胡乱挥打,大声咒骂的弟弟。
“别这样,安静,伊诺克,安静下来,没人能伤害你,哥哥在这。”
被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刚开始还狂躁着踢人,混乱中踢到自己哥哥,更加不开心,又拉不下来脸来道歉,一气之下咧开嘴放声大哭。
季明卓怒气未消地看着面前护住小霸王的穆子文。
“他该受点惩罚,老师收养了他,他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你也不能总任他胡来,还无条件袒护他,这对老师来说是很大的麻烦知道吗?”
手背上一圈压印的老爷爷收到黑发少年投去的愧疚的木瓜干,忙摆手。
“别听他瞎说孩子,伊诺克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他平时在家很听话的,不麻烦,小家伙给我添了不少乐趣。”
“对不起。”
少年低着头把弟弟抱紧了一点,退后一步咬着下唇说。
“哎呀呀别这样,明卓你没事赶紧走吧,没事我应付得来,伊诺克,过来跟爷爷到屋里去。”
一头自来卷的小男孩马上跑到老校长身边,拉着他的手进屋。
“哎?把那小子带出来!我还没教训他!”
季明卓在身后指着快速逃离现场的老师的背影。
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臂伸到他面前。
少年秀丽的脸面目坚决地看着他。
季明卓霎时间呆愣在原地。
“别打他,你要还生气的话,打我吧,我是他哥哥,都是我的错。”
季明卓“……”
你不能这样溺爱啊,校长大人内心在淌血,看着那截免起袖子,莹润细瘦的小臂白晃晃地伸直在眼前。
少年呼吸间能感觉出有一丝丝紧张。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我是不会趴在那让你打的。”
季明卓一把帮他把袖子顺下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很多年后校长大人问自己新聘的高级讲师,当年为什么要做出那样奇怪的事情时,长大成人的黑发男人挑起一边眉古怪地看着他。
“你不是喜欢打人吗?”
校长大人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深切怀疑少年时穆子文还算听自己的话,是不是跟这个奇怪的误解有关。
总而言之,看着穆子文长大,定期去辅导他功课,现在艾文能走出阴霾,无论作为老师,兄长,亦或别的什么,都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穆子文随改嫁的母亲来到国外之后的事情,季明卓一清二楚,偶尔想想都觉得可怕,穆子文的继父,刚开始也是只看上了穆子文母亲的美貌,类似骗婚一样,这男人本来就做着不法生意,赌博破产后开始对他们母子施暴,觉得这个女人不懂外语无法交流,一天到晚只会傻笑或傻哭十分麻烦,又觉得女人带来的孩子是拖油瓶,对于女人生下的自己的亲生儿子伊诺克,虽然不常发泄出气,却也不管不问,任他发烧到肺炎,还笑嘻嘻地拿冰啤酒替他降温,说你们看这小子多顽强,跟他老爸一样千杯不倒,这才是我儿子。
“他是个恶棍。”
少年穆子文对季明卓说。
“他经常打妈妈,如果我扑上去拦,他也会打我,所以只要他回来了,妈妈就把我和弟弟锁在地下室里,我就听着楼上各种他虐待我妈妈的动静,捂住伊诺克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他让伊诺克去跟外边的野孩子打架,打得越凶他越兴奋,说他的儿子就应该像个狮子一样自己去闯荡争地盘,我弟弟的眼神越来越狠,对谁都暴力倾向,包括对那个男人自己,可他竟然夸奖伊诺克做得好,这一拳很棒,跟爸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然后奖励他吃巧克力。”
就是个疯子,季明卓不由得想象出一个画面,乱糟糟的房间,邋遢满身酒气的男人和他被扭曲的孩子。
“你弟弟需要一些心理治疗,你得送他去。”
“不行,不可以,你没听见过那个医院里,病人被刺激之后发出的叫声,伊诺克不可以去那种地方,他没病,他善良得很,他攻击别人只是被那个男人吓怕了。”
穆子文一提到这个就情绪失控。
老校长交代穆子文和伊诺克是从哪里来的时候,老人总是带着滑稽笑容的脸沉沉而悲伤。
“流民区,夜店里,那个混账把这个孩子卖了,卖到那种地方,艾文太小了,还算那帮人有点良心,可能也是怕太小了万一死了不好交代,只让孩子帮忙端酒,毕竟那个人渣卖掉继子之前,威胁地说从监狱里出来还要来赎他,算是唯一一件幸运的事吧,那时候他继父已经在监狱里毒瘾发作,死了,警官处理这个男人身后事,联系家人的时候才发现,他妻子不久前也毒瘾发作死了,剩两个孩子,我跟警官先生找到艾文的时候,一群人正一边接过他手里的酒,一边往他身上浇,大笑着围起来摸他的脖子和腰。”
“至于伊诺克,警察救下艾文的时候,这个少年第一句话就是,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
老校长摘下眼镜叹一口气。
“也许是亲生子的原因吧,那个男人没有把伊诺克卖掉换钱,而是送进一家福利院,流民区的福利院能有多好?里边虐待孩子,向上级骗取治疗费的黑暗交易多了去了,艾文几乎哭断气地求我,求我把他弟弟带出来。”
“两个小家伙依偎在一起,谁劝都分不开,那一刻我都要流眼泪啦,原谅我这么大年纪还容易被触动,但是真的太惨了,
季明卓久久不语,原以为是从小生在流民区里没父母的野孩子,为了得到钱自己去出卖身体,他觉得第一次见面,听到穆子文来历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出的话太残忍。
穆子文虽然单薄得像一张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让人不忍心看,但真正狰狞,要留下一辈子疤痕的伤口,是在伊诺克身上。
“妈妈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最后他连看都不愿看一眼他的女人,他会大力踩踏地板,把伊诺克吓哭,这样他就知道我也在地下室里边,那段时间他突然不打我,对我很好,好得比妈妈刚嫁给他,家里还有钱的时候更好,直到有一天,他摸着我的脸对我说,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我以为……不会那么快,至少也要等我过了14岁,等我攒酒瓶卖了钱买车票,就有能力逃跑,他除了每天要求我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喜欢乱捏我的皮肤以外,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眼神越来越恶心。”
“太突然了,一瞬间的事,应该是喝酒喝太多,他像个野兽一样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到墙上的时候,我想一切都完了,没有重新开始的人生了,等结束后我会杀了他,然后同归于尽,这时候他突然惊叫起来,腿上开始流血。”
少年幽静的黑眸动都不动,整个人身边围绕着肃杀之气,季明卓觉得那张冶丽又素净的脸,有点可怕。
“伊诺克,伊诺克拿水果刀,刺了他的小腿,那个恶棍痛极,转身随手拿起炉子里的火钳,朝他自己的儿子掷了过去。”
“那个人自己也傻了,所以我反应过来,抱着弟弟跑出去,可是没有医院,就算有医生,我也没有钱,我不敢回家,可是妈妈还在家,万一他杀了妈妈出气怎么办?其实我很自私,我的逃跑计划里完全没有伊诺克,我只想跟妈妈一起走,总爱踢人骂人的弟弟我可没义务管,可那一刻,人生最后的灯火就要熄灭了的时候,是弟弟救了我,他因为受伤严重昏迷,我想,从今以后,一定不再让他受委屈”
季明卓第一次发觉自己心里承受能力不如想象中那般坚强。
“之后的事情,就不提了,总之他又开始虐待我,没多久染上毒瘾,强迫妈妈跟他一起吸毒,整天想方设法抢钱骗钱赌钱,去买注射器,后来,妈妈也开始跟他一样,倒是没工夫再拿我撒气。”
男人站起来阻止黑发少年继续说下去。
“艾文,忘记这些。”
他说,可是谈何容易?穆子文很刻苦,他的乐趣就是学习,没日没夜沉浸在书本里,季明卓开始教他,定期见面辅导,少年还是不爱说话,但是日子久了,平和的生活让他渐渐放心戒心,偶尔也会发自内心地微笑,伊诺克如果不出事的话,穆子文逐渐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季明卓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
亚尔维斯的担忧是正确的,季明卓也很想知道穆子文身上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这些问题大人来承担就好,千万不能把孩子们牵扯进来。
所以就算另一个房间里的亚撒如何辗转反侧,季明卓都不会松口的。
番外
伊诺克日记
年?不知道,月?为什么日记格式要用这么麻烦的东西?日?这里没有人知道今天是几号,可能是周一吧,因为有一些人出巷子到外边上班去了。
我不会写字,这是我画的连环画日记,用我捡来的半个本子,哥哥宝贝得不得了,说终于可以在纸上写字了,所以我撕了一半给他,可他没有用,依然用树枝蘸脏水在地上划鬼画符,好吧,其实哥哥写字很好看。
年?烦死了,忽略,以后伊诺克大王的年月日格式通通忽略。
我不喜欢爸爸妈妈抱我,妈妈的手像枯树皮一样,爸爸总是卡得我很疼,还是哥哥好一点,他的皮肤很白很滑,他笑起来的眼睛像月亮,但是他干很多活儿,帮妈妈替别人洗衣服做饭打扫家,卖酒瓶换钱,有时候回来,累得动都不想动。
可如果拿不到钱回来爸爸就会生气,生气就会用很粗很粗的皮带打妈妈,哥哥去抱他的手,爸爸会踢开他或者连他一起打,妈妈就把他整个人护在怀里,我好害怕,我不知道如果上前拦,爸爸会不会也打我。
天气去他的狗屎的阴
今天爸爸喝醉酒,一直躺在床上打呼噜,哥哥和妈妈又在用我听不懂的话交谈,虽然哥哥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又不带我,哼,我要大叫,哥哥慌张地跑过来捂住的嘴,说不要吵醒爸爸,他腿上全都是爸爸随手拿什么东西打出来的淤青,我知道他身上也是,所以我说闭嘴可以,但你要带我出去玩,他不情不愿地牵着我的手,领我去看野猫打架,如果没有巴掌印的话,哥哥的侧脸真好看啊。
今天出太阳了,勉强算晴吧,庆祝伊诺克大王第一次打架胜利
爸爸教我怎样抢比我大的孩子的钱和食物,或怎样从大人兜里偷东西,他总是很自豪地让我去做,妈妈给我讲的故事里,坏孩子才干的事情,我不想做坏事,也不想打架,可如果不听话,爸爸就不高兴,就会骂妈妈把我教坏了,说她是坏女人,花光了家里的钱,还要他替别人养儿子,我不能让妈妈因为我被爸爸欺负,伊诺克大王要保护他的家人,发现目标,出击!抢五个硬币和半拉披萨,爸爸果然很高兴,笑着把我举过头顶,咬开瓶盖问我要不要陪他喝酒,我看看一旁哥哥望向我们仇恨的眼神,和他瘦弱的身体上,昨天刚被爸爸拿皮鞋踢出的血印子,好吧,就一口,只要你高兴,不再对哥哥动手。
地都烤化了的晴
最近很奇怪,爸爸白天不会出去喝酒或赌博,他呆在家里,一大早就赶妈妈出去工作,可他不让哥哥去,家里总得有人做午饭,他这样说,可他不打哥哥,他对他很好,比对我都好,最大块的面包给他吃,晚上还许哥哥从地下室搬上来,跟爸爸在同一张床上盖被子,白天妈妈不在的时候,爸爸从身后抱哥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亲他的脸和鼻子,双手放在他屁股上或腿上。
可是哥哥很害怕,比挨打的时候都害怕,我能从背后看出他在轻轻发抖。
哥哥开始偷偷攒钱,我知道,可是他只攒了两份钱,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可是伊诺克不能告诉爸爸,伊诺克也希望哥哥能幸福,就算不带我也没关系,伊诺克也不能丢下爸爸一个人在这里啊。
伊诺克大王生日,必须晴
睁开眼睛,看见妈妈凹进去的脸颊,她开始呜咽,怎么了?哦,好像昨天,我拿小刀刺伤了爸爸,可是必须这样做!他把哥哥弄哭了,伊诺克大王要保护他的家人,哥哥挨打的时候都没哭过,可昨天爸爸非要把他按到墙上脱衣服,一定是很痛才会哭的,至少比我肩上的伤口要痛吧,因为伊诺克昨天被爸爸打的时候也没有哭呢,可是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爸爸又开始对哥哥不好,说不是自己的错,是哥哥跟他妈妈当年一样,故意勾引他,对不起哥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最他妈糟糕的下雨
爸爸被抓了,半年前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以为哥哥会逃跑,结果他没有,因为爸爸已经越来越不常回家,哥哥完全可以抛下我,自己拿着攒够一张火车票的钱离开,他没有,他说等赚够两张票的钱,就带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惜时间来不及了,爸爸出事前把他拽走,一个好像是爸爸朋友的人抱起我把我抗在肩上,就算我打他咬他也不松开。
“嘿,你儿子跟你还真像,一样混蛋啊。”
抗我的叔叔笑着说。
“帮我把这小鬼安顿好,等我谈好手里这小子的价钱,咱们就能赚一笔啦,都跟店老板说好了,这小子这些年赚的钱三分之一存到我户头,过几年放出来,咱们继续逍遥啊,哈哈哈。”
“哈哈哈,过几年这小子也能做那事儿了吧?真便宜你了,店老板可是盯上这小家伙好久了呢。”
他们在说什么?我不懂,可我明白,他们要把我和哥哥分开了,混蛋!混蛋!大混蛋!
臭烘烘的大通铺,讨厌的阴
这个地方怎么小鬼那么多?真讨厌!整天骂人的老女人也讨厌,我要去救哥哥,我要逃跑,但是跑不出去,门口的大叔会抓我回来,老女人就不给我吃晚饭,讨厌!抢走隔壁床小杂毛的半块饼,还敢哭?打他一拳,哼~伊诺克大王要把身体养得好好的,才有力气去救哥哥。
老爷爷的胡子原来是真的啊,就算阴天也写成晴吧(此处不会写字的孩子画上一个大大的太阳)
我把哥哥救出来了,一定是我天天祈祷祷告,才会有人帮我把哥哥救出来,花白胡子的老爷爷笑眯眯的,警察叔叔真帅啊,我以后要当警察,我要保护哥哥一辈子,太开心了了,从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因为老爷爷说他要收养我和哥哥,送我们去上学,哥哥最羡慕可以上学的孩子了,老爷爷一定是神。
哎?可是,被收养的话,爸爸怎么办?虽然他很坏,可爸爸也是伊诺克的家人啊。
哥哥快点好起来,天气晴
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这次回来受了不少刺激,他总是紧紧地抱着我,对任何人的触碰都胆战心惊,甚至拒绝他们给他的伤口上药,没关系,我来,我来照顾哥哥,我已经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这件事情,就像妈妈一样,我很伤心,很想哭,可是不行啊,哥哥看见我哭,会更难过的,晚上睡着了悄悄为爸爸做祷告,来世做个好人吧,爸爸,爱你的伊诺克。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天气晴
老爷爷对我们真好,有新衣服穿,可以一日三餐,还不打人,这里是天堂,可是天堂里的人为什么总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和哥哥?我听不明白一些话,可是我知道他们在说伤害哥哥的话,因为哥哥牵着我的手有点抖,现在屋里这个男人就是!拿空气清新剂喷屋子的这个人!讨厌!为什么总有人拿同情或嫌弃的眼神看我们?原来小孩子出生不用天天干活赚钱,而是爸爸妈妈赚钱给他们买零食买玩具的吗?原来想要的东西不可以抢和偷,原来每个人,都是需要上学的。
我不适应这种生活,但我知道哥哥喜欢,所以,为了哥哥快点融入进来吧。
太久不写日记了,扔废旧物品的时候翻出来一个全是画的破本子,好吧,今天是伊诺克写字记日记的第一天,晴
艾文在全市最好的高中上学,哈哈哈太棒了,穆子文同学初中时代我怎么就忘记记日记了呢?他开始会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很好看,都怪每天逼我做练习题的季叔叔,坏人,明明对艾文那么温柔,一转头就骂我,混蛋!一定是被艾文的美色迷住了!哥哥是我的!
每天都要被自己帅醒,下雨天也一样
今天跟穆子文吵架,他说男孩子必须多读点书,还叫我不要总跟同学打架,拜托,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背书比吃饭还容易啊?烦死了,一放学就念叨我,老爷爷还在旁边看笑话,真是气死了,生气生气生气!
越来越帅的伊诺克,晴
穆子文简直是个神奇的物种,他已经修完高中的课程准备申请大学了,也难怪,毕竟是伊诺克大王的哥哥,不过出去那么远住宿舍,没有我在身边照顾可怎么好?季叔叔说那才好,只要我不在艾文身边气他,艾文就不用那么愁,他们开车送他,买了一堆日用品,可是太可怕了,那个迎新部的学长,离我的艾文远一点!不许摸他的手!不许帮他提行李!女的也一样!穆子文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现在都已经有女孩子想要追他,我要努力读书,争取第二年就考进来看住穆子文。
以下内容不是日记,算是伊诺克最后想说的话吧。
我不该在艾文好不容易回来后还跟他吵架,这些年我总是不听话,我知道,可是没办法,控制不住自己的,总是踢踢打打中误伤他,对不起对不起,尤其不该在你的成人礼当晚跟你发脾气,说我的事不要你管,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对自己好一点,做你想做的,不要再担心一直拖累你的弟弟。
唉,跑出来也只是想静一静,别追出来啊,都这么大了,被你小孩一样扯回去多丢人。
车子开过来的瞬间,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司机会不会在最后一秒停住?就像电影里常发生的那样?我现在跑开的话,还来得及吗?治疗需要多少手术费?我得自己赚,不能再麻烦老爷爷,千万别撞到脸,伊诺克帅气的脸可是很珍贵的,还有,哥哥在身后,你可千万跑慢点,别推开我自己被车撞上。
会很疼的。
我就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呢?还刚刚下定决心,缠住季叔叔一起努力念书呢。
不是很疼,但是很晕,我的头热热的,胸腔喘不过气,没有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但是睁开眼睛,看到了哥哥抱着我扭曲的表情。
难道我要死了吗?没有伊诺克的话,对你来说,是不是轻松点了?哥哥?
对不起,一直没能对你说抱歉,如果这一次我醒来的话,一定听你的话,只要上帝给我这个机会。
可是眼睛慢慢睁不开了,我想最后再看一眼,我世界上最好看的哥哥的脸。
很高兴能做你的弟弟,今后的日子,你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这样我就放心了,就算我走了的话,也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呢。
请你带着伊诺克的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下一次不要再当我的哥哥了,开始新的人生,找一个爱你的人,从现在起就把我忘记,而我,我要牢牢地记住你,就像我这一生生命里只有你一样,晚安,现在我想睡了,如果下一次睁眼还能看到你,以上的话就通通不算数,如果不能,那么。
再见了,哥哥。
看完了伊诺克日记,还想看亚撒日记的,举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住在外公家的小金毛过得挺舒心,不舒心的是外公和舅舅。
都十点了,那孩子不吃早饭的吗?还是压根已经出去了?
假期从来都是自然醒的季秋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管家敲门进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昨晚上问自己再要一层大窗帘,原来目的是这个,管家先生满脸黑线。
亚撒少爷从来没有超过七点还在睡的情况,从来,包括圣诞节和自己的生日,恩,好吧,不算小少爷生病的时候。
季秋,秋少爷在沃克托勒家也过过夜,那时候小,多半是被外公或舅舅抱着睡的,早晨大人起了,小家伙也就跟着起,那时还看不出什么。
亚撒少爷如果睡到十点还不醒?不会的,超过七点半没出现在早餐桌上,亚尔维斯先生就要拿着藤条上去了。
“唔,爸爸新换的床真软啊。”
伸个大大的懒腰,习惯性地准备往身边一抱,却扑了个空,咦?几点了?没人?
突然意识到不是在自己家,这不是季明卓换的新床,这是外公家的自己的卧室。
季秋在沃克托勒这栋主宅里一直有一间自己的卧室,舅舅希望他能时常回来住,离亚撒的房间很近,差不多大小,也有独立的洗浴间。
“外公早。”
一边摇摇晃晃步伐虚无地下楼一边揉着眼睛打招呼。
不早了,老波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站起来走到楼梯口。
“外公~~~”
在台阶上就半眯着眼睛,张开双臂倒下来,直接扑到老波文身上压坏了正在读的报纸。
“你这孩子,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摔着了要。”
整个人挂在老波文身上,考拉一样不松手。
“好困呐,我饿了,早餐吃什么?”
早餐?从外边回来的亚尔维斯震惊,直接吃午饭吧,都要十一点了,你现在吃早餐一会儿还怎么吃饭?
果然,一个小时候亚尔维斯的担忧得到了答案。
“吃饭?我刚吃过饭,吃了两个奶酪面包一个黄油包,两个煎蛋和燕麦粥,还有一点点金枪鱼沙拉。”
当然,我看着你吃的,亚尔维斯心里想。
“当时我就给你说少吃点,现在又该吃午饭了。”
“可是我吃不下。”
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我不饿,你们吃吧。”
“秋呢?”
餐桌上的老波文问儿子。
“他说不饿,不吃!”
两个男性成员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行行好吧,吃饭就不要摆脸色给人看了,孩子有自己的生活习惯,都这么大了,你们还要他改吗?”
老夫人对他们说。
闷头切熏肠和烤鸡,生闷气有火发不出的两个人都不言语。
找薯片等垃圾食品未遂,横躺在沙发上边吃好不容易问厨房要来的现炸土豆,一边打开电视看没营养的综艺节目,笑得哈哈哈,楼上午休的老波文和看文件的亚尔维斯,每隔一阵都要被楼下突然爆发的笑声吓一跳。
“季明卓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好好的给带成这样?”
其实不怪校长大人,小金毛在家里经常一个人,自由惯了,没人管他,就算他在几个房间里来回跳舞也没人知道。
“我不想吃这样的水果,我想吃刨冰,你会做吗?”
灿金色头发的少年笑眯眯地问端水果上来的小女佣。
“我教你啊。”
他亲自跑到厨房,惊叹了一下外公家厨房的应有尽有,那么多人员做那么食材,只给五个人吃真是浪费。
剥香蕉,削各种水果皮,榨汁机,碎冰块,手工冰淇淋,淋上新鲜果酱。
“还要我做一个油炸冰淇淋吗?”
小女佣崇拜地看着他,亚撒少爷寄宿上学后,主人家每天都冷着脸,太无趣了,果然还是秋少爷有意思,跟每个人都能打成一片。
亚尔维斯看着晚餐被端上来的一道道不同食材,但是全部跟芝士混在一起大铁盘端上来的菜品。
“这什么玩意儿这?马丁呢?后厨的人今天集体罢工了吗?”
“不是的先生,秋少爷说他想吃披萨。”
“我当然知道这是披萨!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只有披萨?开胃酒呢?前汤呢?饭后甜点呢?”
“因为我只想吃披萨,尝尝嘛舅舅,很好吃的。”
也不管大人们有没有落座,反正自己家人干嘛讲究那么多,一屁股坐下的季秋直接无视面前的餐盘,刀叉,直接用手抓起浓浓的起司拉扯着,放进嘴里。
老波文“宝贝儿,你洗手了吗?”
“你在喝什么?”
冒着黑气的冰镇可乐被端上来插了根吸管,小金毛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坐下来一起吃吧?
后厨的所有人挤在餐厅里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舅舅你要不喜欢披萨的话,一会儿还有千层面,亚撒可喜欢吃了,马丁大叔,明天我们吃炸鸡和手卷好吗?”
连苏珊都有点无所适从,这孩子把家里所有程序都搞乱了。
他下午还跑去院子里在树底下坐了一会儿,跟保安聊天,问这么大的草坪和院子为什么不养狗,他可以帮忙建狗屋。
提议带上全家房子里所有被雇佣的员工一起来一场烧烤晚会,草坪滴上酱汁,衣服上熏出烟味,那些油腻腻的食物居然要自己去烤,苏珊无法想象她跟园丁菲力先生和司机劳勃顿先生站在一起给鸡翅刷酱的场景。
这些举动如果放在普通家庭里,都无比正常,哪个青少年不这样随心所欲异想天开的?甚至就算放在塞利克家,塞利克的日常跟季秋一模一样都不奇怪。
但这是在沃克托勒家,好几代继承人的生活就像用不出差错的时钟一样,分秒不停分秒精准,他们自己也完全意识不到有问题的是他们自己。
相反季明卓家,亚撒的生活要平静很多,最起码他没有气到姑父。
唯一的麻烦就是,八点睁眼,休闲地穿着居家服开始刷牙的大人,出卧室后看见明显被翻过的橱柜,儿子的零食铺了满地。
“亚撒?你起床了?那么早?”
阳台上看书的少年穿戴整齐,
“恩,姑父,不早了,都八点了。”
季明卓有一瞬间的心虚,果然沃克托勒家的教育准则不是盖的,周末清早也要先读书。
“早饭吃什么?把热水壶按一下烧开水,冲点牛奶玉米片吧,吃的?我去楼下给你买个松饼可以吗?“
阳台上的少年表情有一瞬间不解。
“没有人过来做早晨吗?姑父没请小时工之类的?热水壶?为什么要用那个?没有直接可以喝的热饮吗?”
一直到挺久以后儿子回家了,季明卓才知道,亚撒口中的直接打开喝的热饮,是沃克托勒家佣人们,为了主人方便,每天24小时不间歇供应咖啡,奶茶,花茶,水果茶,等一系列手工现煮热饮,如果亚撒在家里饿了,一个电话连到管家那,就会有人立刻供应小少爷所喜欢的任何食物。
当然不会出现超市里大包大包的膨化食品,连饼干都是沃克托勒家后厨大清早手工制作放烤箱现烤的。
季明卓觉得自己以前就是在虐待儿子。
“换洗衣服怎么办?”
“不是有洗衣机吗?”
“我不会用,没有人帮忙洗吗?我有几件衣服……”
亚撒从房间里抱出一大包,在季明卓看来完全不需要清洗的衣物。
“是需要手洗的,还有负责这个家干洗的人也没有吗?熨烫呢?谁帮我擦皮鞋呢?”
季明卓默默上前接过一脸茫然少年手里的东西。
“我帮你洗,算了所有的都送干洗店,那里会帮你熨好的,鞋子?我帮你擦,你有多少双?行了别再让管家寄过来了,什么都别寄,我就该让你们天天穿制服。”
除了吃饭要叫外卖,盘子碗居然还要自己清洗,种种生活细节让亚撒震惊以外,其他任何事情,都平稳而顺利。
因为季明卓根本就感觉不到,房间里原来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件事。
安静得校长大人都觉得自己留在家里,发出动静是在打扰侄子。
七点起床,洗漱,收拾整齐,七点半吃早饭,休息一会儿,默背昨晚睡前背的书。
然后开始做各种课程的练习,口语练习,看政治新闻,分析论点,专注认真的样子,季明卓觉得这辈子都没法在自己儿子脸上看到。
唯一的出声时间就是闲暇时,文雅的少年会拉一曲大提琴,练习之前一定会敲门问姑父会不会打扰到您,然后悠扬的曲调低沉,舒缓又温柔地徘徊在整个屋子。
秋学了一段时间钢琴,跟亚撒同一个老师,弹得还不错,至少现在看着谱子,也能顺顺当当弹下来,亚撒的水平,季明卓有时候听他弹完一曲,简直想站起来鼓掌。
但既然学会了并且有了造诣,亚尔维斯就终止了儿子的钢琴课。
“枯躁重复的练习培养耐心,记谱子也锻炼记忆力,又没想让他当音乐家,目的达到就行了,以后跟重要人物谈话的时候,万一遇到痴迷乐曲的,还能聊上两句,还是书本上的人物背景,曲谱背景重要一点。”
季明卓没法跟这个满心只有关系网的男人聊高雅艺术,可亚尔维斯年轻时候上大学,不还沉迷过一段时间诗的吗?整天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流浪诗人一样含情脉脉的,还跑去拉手风琴,就这样用浪漫情怀拿下了睿智且精明的洛佩兹家二小姐苏珊。
“哥哥第一次把头发留到脖子那里,他甚至说想去把金发染黑烫卷,穿长到膝盖的袍子,一回家就对我什么花儿啊鸟儿啊,云彩碧波,哈哈哈哈。”
季明卓听妻子笑得咯咯地,讲笑话一样说给他听的时候,看着现在西装革履的亚尔维斯,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这兄妹俩得不到大人的重视,所以关系异常亲密,亚尔维斯所有事妹妹都知道,包括糗事,季明卓听着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想到,这个男人的童年,比亚撒要幸福。
“哥哥追求苏珊姐姐的时候,互信隐瞒了身份,怕对方因为太显赫的家世被吓到吧,两个人骗了对方好久,亚尔维斯把他所有手工定制的衣服都收起来,名牌服装手表也锁起来,哈哈哈他怕自己一不留神穿错,被苏珊姐姐疑心,苏珊姐姐也很辛苦的,不敢用太高级的化妆品,不敢每天让人帮她做头发,连约会提的包都是找同班朋友借的,哈哈哈哈哈,可是爸爸可彼得叔叔被邀请参加一个私人宴会时,他们两个光彩照人地出现了,打照面的时候,那诧异的表情,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替他们尴尬,我能拿这个嘲笑他俩一辈子。”
一头绚丽及腰卷发,窈窕身材的女孩笑得花枝乱颤。
“我和亚尔维斯小时候会互相扮演爸爸妈妈,我踩妈妈的高跟鞋,有次我想扮演公主,就逼他戴发卡披流苏的纱窗扮我的侍女,被突然回家的父母发现,天啊我永远忘不了妈妈看他自己的儿子那副打扮,张大嘴叫都叫不出来的样子,爸爸倒是笑了一下子,爸爸对我们很好的,生活上大部分时候跟朋友一样,我从未见他冲哥哥发过火,只不过其他事上相处起来更像上下级,他不许哥哥在外边说自己的姓氏,总提醒他,这些不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得自己去挣,朋友也好声望也好,个人能力比沃克托勒带给你的要值得炫耀得多,很多携全家出席的场合,他宁愿带我去也不带亚尔维斯去,上学每次新报到,都是哥哥自己去的,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自己声名显赫的父亲,也不能给别人说这是我爸爸,当然,在外边碰面也同样。”
那一年已经怀孕的妻子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所以啊,后来哥哥习惯了,爸爸倒不习惯,所有人都知道亚尔维斯的身份之后,他还是习惯性地在公众场合避开爸爸,曾经的同学见了他,热情地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上学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们一定会同意你加入我们的组织的,太遗憾了,那么多内部活动都错过了,那时候爸爸才反应过来,他为我和哥哥选的学校,里边位高权重家庭的孩子太多了,他们有自己的社交圈,并不是你个人能力足够优秀,就可以加入的,爸爸太后悔了,我从没见他伤心成那样,他说一定不再重复自己的错误,亲爱的,你说苏珊会生下一个男孩还是女孩?”
刚刚怀孕的苏珊会产下男孩女孩季明卓不知道,他只知道全家人都会掏心掏肺地对待那个孩子。
这也是一种压力吧,季明卓想,只是那时候绝对想不到,这份压力这么严重,会把人拖垮。
两天很快过去,季秋在沃克托勒家把所有人的作息搅得一团糟,亚撒在季明卓家,只让季明卓发觉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不被需要的感觉太难捱了。
周一,两家人同时认为,原来上班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被开车送去学校的小金毛蹦跶着挥手。
“外公舅舅,下周见~~”
一边冲他挥手,叮嘱一定要按时吃正餐不许喝汽水,多看看书吧哪怕写一个字也好,又一边又烦又舍不得孩子离开。
毕竟这两天,季秋无尾熊一样挂在第一眼见到的每个家人身上,甜甜地问他们好,这感觉很不错。
亚撒会……哦不,这场景根本无法想象。
多久没抱过他了?就算想象,也只能想象孩子还小的时候,软乎乎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好并且温柔地,要抱抱,不会跟秋一样不管你在干嘛,不管你乐不乐意,只要他想要抱,就直接倒在大人身上赖着。
丝毫不知彼此都被想念了的孩子们,开学,走廊上见到对方。
季秋咧开嘴冲弟弟笑笑,问过得好吗?浅金色头发的少年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不好意思地快速点了下头,进教室了。
阖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昂长的一节课终于结束,大半同学生不如死地趴在课桌上,周一早晨真难熬啊。
“午餐我们去邀请奥利尔一起吧,说服他加入我们,好不好?”
塞利克跨过两个同学,大大咧咧地单手撑着坐在亚撒桌子上。
“你怎么对他那么执着?奥利尔可是个超级不领情的家伙。”
他想起了洛佩兹年会上,旁若无人拿蛋糕吃的卷发少年。
“你不觉得他有点像你吗?有个动作。”
塞利克玩心骤起,咳咳两声模仿起来。
“哼~”,闭着眼把头偏向一边,睁眼时满脸的不甘与嫌弃。
“就这种态度,特别像。”
亚撒面无表情地看塞利克演独角戏,演完之后。
“哼~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什么时候这样子过。”
说罢习惯性地闭眼把脸侧过一边,再转回来嫌弃地看着塞利克。
身后围观的朋友们“……”
安然此时就像大部分生不如死的学生一样,趴在桌子上,犯困。
“啦啦啦啦啦啦~~奥利尔起来。”
“有病啊!”
不满卡尔拍自己的后脑,还打扰他睡觉,安然开始在教室里绕圈追打运动神经发达的朋友。
“说正事儿,正事儿,你看。”
跑了一会儿回头把安然制住,硬塞给他好几张表格纸。
“期末评价表开始分发了,纳修刚领回来的,秋还在主任办公室听老师们交代注意事项,趁他还没回来,咱们赶快商量一下今年填什么。”
“有什么好商量的?都画勾不就得了。”
卡尔给了他一个你真无聊的眼神。
“这可是每学期唯一一次不记名,可以打小报告的机会。”
“我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
“你不懂,这可是全校学生的一大盛事啊,终于可以给那群可恶的少爷党一点教训瞧瞧,艾理斯可每学期都给塞利克画叉。”
“小兔子”在座位上慌忙红着脸把头低下去。
安然突然有点明白了,这不就是公报私仇吗?
“可是我根本就认不全全校学生,怎么评价?”
这所学校因为对入学要求比较苛刻,为保证教学质量,每个老师可以兼顾照顾到每一个学生,所以人并不多,就算不是同一年纪的,学校也经常组织大大小小全校一起参与的活动,彼此间就算不认识,也能算个面熟。
就算本年级不到100个同学,安然勉强能看着眼熟,但其他年纪的简直要难死。
“老师们当然知道大家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就算印了所有人的名字和照片,可你只需要在认识的人底下划勾或叉,评价栏可以写几句话也可以不写,随你便,想画笑脸或幼稚的小红花也随你,交上去以后,老师们会把每个学生后边不空白的评价统计起来,放到成绩单里一起寄回学生家。”
“什么?寄回家?”
安然一下子睡意全无,寄到安先生那里去?
“奥利尔放心,我们会狠狠夸奖你的,穆老师和校长大人也会给你高分,但是,剩下你总是画画的课上,那些老师会给你打什么分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安然想拿把刀往胸口插一下,他以为只需要平时测验成绩,和期末文化课考核成绩,就能糊弄过去了呢,毕竟自己学习不算差。
因为不被人认识,所以评价很少的同学,也会被老师们因社交能力不佳而影响平时分,但也不完全,有些内向的孩子更需要多点耐心引导。
这项考核对学校的风云人物来说比较占便宜,很多年末奖项和奖学金就由学生之间互相风评来决定。
安然他们这一届,几乎所有荣誉都在纳修和季秋身上,纳修在年级间来说非常值得依靠,踏实温和的学生会长任何事都能搞定,这话来自每个同学统一评价。
而另一位,跟秋一样做为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亚撒,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意义上超高人气。
“这学期给那小子写什么呢?上次我写了见面跟他打招呼从来不理人。”
“你有跟他打过招呼吗?哈哈哈我写了亚撒跟我一起选课题从来不考虑我的意见。”
“当然没有啊,谁会跟一张冷脸打招呼?你也根本没跟他一起完成过课题吧?哈哈哈哈。”
“那当然,谁愿意跟他一起做报告分析啊,我根本就看不懂他写了什么,显得我很没水平的样子,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不过交上去老师倒是表扬我们组了。”
“我写的是图书馆,沙发座位总是被他占着别人不敢靠近,其实谁愿意靠近他们那帮人。”
“我写的是放学出校门,隔壁女校的女生会特意跑过来拍他,带坏校园风气,虽然这是真的,那帮女生也有拍塞利克,不过我不讨厌塞利克,他挺帅的。”
“我靠这个好,这个比起前几个学期有突破点,我现在就把这一条发到群里。”
安然“……”
饼干同学为学校阴暗面所震惊,班里这几个同学平时都是很平易近人的啊。
平易近人的同学们从原来两两三三地聚在一起,突然统一低头看简讯,像收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成群结队起来,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包括C班,这让亚撒觉得非常奇怪。
“他们怎么了?”
“闲得无聊吧。”
“那可是真够无聊的。”
围成一圈的朋友们摊手,对同班同学的行为表示不解。
“我放学要去图书馆一趟,你们先自己玩吧。”
“我陪你去。”
“不要,你又不看书,只会趴在我面前睡觉。”
被拒绝的塞利克朝亚撒竖了个中指,亚撒伸手把他的指头掰下去,掰得他嗷嗷叫。
其实亚撒也注意到了,就算图书馆人满为患,只要他出现,靠窗的沙发坐就会自动清空闲杂人等,仿佛那就是他的专座一样。
每次都有朋友一起陪着去,只是那个位置能坐很多人罢了,今天只有自己的话,就不用大家让位置给他了吧?
快到期末,很多作业也到了最后期限,到了放学,学分还不够的同学不再出校乱逛或社团活动,在操场打球之类的,通通泡在图书馆里,为自己的期末考核做最后的努力。
亚撒基本已经放弃为期末成绩单奋斗了,反正,每次都差到极致。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翻阅纸张的声音和笔在纸上刷刷刷写写画画的声音,连最小声的交谈都能被所有人听见。
亚撒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些人抬头看了一眼,开始交头接耳。
“亚撒来了。”
“他怎么一个人?跟班呢?”
苍白的少年这段时间也许跟想开了,不那么大压力有关,脸色微微润泽了一些,他今天没穿一个皱褶都看不见的衬衫,而是简单套一件宽松T恤,牛仔裤裤腿卷起来,随意的低帮帆布鞋,整个人非常休闲。
“我近视,那是亚撒还是秋?”
“你那不叫近视,你是瞎,是亚撒,我怎么觉得那小子今天顺眼多了呢?”
“一直没发现,亚撒没表情的时候也没那么讨人厌,不冷淡啊,蛮好看的。”
“他以前都被那群烦人精围在中间吧,都不怎么能近距离看到他。”
“咳咳,你们能稍微小声一点吗?”
四个坐在一桌上的少年被高年级的学长提醒,快速看了一眼在书架那挑书的白净脸庞的男孩一眼,怕他听见他们的对话。
基本上多半的学生都在盯着金发少年的一举一动。
亚撒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一边翻着一边缓步走向最前边借阅台,打卡。
“这一本,麻烦登记一下。”
“好的同学,请借阅不要超过一个星期,一星期后若还想继续阅读请重新登记,谢谢配合。”
“恩好的,谢谢。”
他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探着脑袋盯着他,这一层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怎么了?
被吓到的少年抱着书退后一步,大家想干什么?不由得转头疑惑地看着刚才帮他登记的学长。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来图书馆兼职的学长摸头冲他讪讪地笑笑。
该怎么解释呢?你这样有礼貌的行为,居然还说谢谢,简直颠覆了广大学生群众对你的认知啊,学长想,虽然经常帮你登记的我是已经习惯了。
第一次帮这个传闻中,傲慢的少爷打卡的时候,心里是抵触的,态度也不算亲和,登记完直接把书撂给他,说了句下周必须还,以为一定要被讥讽,结果这个传闻中,刻薄的小少爷一点生气和反感都没有,反而对他说我知道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声音轻轻的,安静流淌的泉水一般,于是他就抬头多看了一眼亚撒,觉得这个文雅的少年,其实是看着让人很舒服,会不由自主平静下来,想多跟他说说话,靠近一点的一个人。
“亚撒的声音挺好听的。”
“恩,我在走廊听过一次,他平时不怎么多说话,但是只要他开口说一大段话,围着他的那群讨厌鬼就都闭嘴不吭声,只听他说。”
“你以前怎么没提过?”
“我怕我说这个,你们嘲笑我啊,还会排斥我背叛秋的。”
角落里一桌棕发少年用自认为小声的声音交谈。
亚撒听着每一桌的窃窃私语,走向后边的空位,每向左右方出声的同学投去目光,他们就立刻闭嘴开始假装翻书。
走到平时的“专座”时,那里原先的五个同学一起起身,拿着书本站立准备让座。
“不不,不用,我去那边就可以,你们不用每次都照顾我。”
动静不小,所有人再次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这里。
少年摆手,手指细长干净,因为靠窗光线最好,太阳光洒进来映在细腻白皙的侧脸,脖子,一小部分肩膀,蒙了层光晕一般,五官精致得不太真切。
照顾?你觉得我们回避你的行为是照顾你吗?站起来让座的学生不知所措。
亚撒往人较多的一个空桌走,坐在那一侧的几桌学生突然心脏砰砰直跳,居然还有点兴奋,空桌前边那一桌更是直接转过身来,帮亚撒把桌子往前挪了挪,好留出更大的座椅空间。
“谢谢。”
抱着书走过来的少年冲他们笑笑,就在看见这个和熙笑容的同学还没从“天啊亚撒会笑”这个突破性认知里反应过来的时候,靠窗沙发那一桌人已经磕磕巴巴地发出了邀请。
“我们……我们这边才坐了五个人,还有一个空位呢,这边……阳光好,你也习惯坐这了,要不?一起吧?”
少年停下脚步,牛仔裤显得他两条腿笔直又纤长,回头。
“不会打扰你们吗?我还是”
“当然不会,其实,我是想问你一些问题,你成绩那么好,这些题你肯定都会的吧?”
亚撒:“……”
对同学们突如其来的热情表示不解,但还是乖乖过去了,既然需要帮忙,那一定要帮助他的呀。
这边没能近距离接触亚撒,愿望落空的学生们有点气愤,搞什么?明明都坐过来了?我也有问题想问啊!
看着坐在五个人身边,帮他们解题的亚撒,耐心又温和的语气,愤愤不平的其他同学们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哎?我为什么会期待跟那个清高的少爷近距离接触?我为什么要为他坐到其他同学那里去而生那五个同学的气?
如果说从四点半放学开始,一直到六点,这一层图书馆里没有一个人出去透气或吃晚饭,“积极好学”程度创造了历史新高,内幕是为了留下来观察亚撒的话,那么随着六点以后亚撒起身准备去吃晚饭,图书馆里发生的最后一件事,彻底让原来“不友善”的同学们发觉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
“被你一讲真的弄明白了呢,谢谢啊,问了你那么多问题。”
“没关系,天要黑了,大家都不休息吗?果然比我用功的人多多了。”
亚撒盖上笔,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环顾四周思量地说。
被这个可爱又轻松的动作看得发笑,邀请他一起坐过来的学生克制地抿着嘴。
一个多小时里,五个人轮番把自己的作业题拿给他看,这个小少爷没有任何嫌麻烦的态度,无论哪一个科目都能一一做出解答,后来还有别的座位上的同学是在按捺不住,大大咧咧一点的直接厚着脸皮拿着笔记过来找他看。
从进来起完全没时间做自己的事情,等同学们察觉到,自己是不是浪费了亚撒太多时间啊的时候,亚撒同学已经收到塞利克的简讯,喊他吃饭了。
“我得走了,朋友在等我,今天谢谢你给我留座位。”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啊。”
看亚撒站起身,这一桌的学生也不由得站起身。
跟看了一场电影似的,快散场时同学们开始纷纷活动起来,很多人都在小声议论,走吧,吃什么,我觉得今天,嘘,咱们出去再说之类的话。
这时候一个明显年纪小一些,青涩稚气的孩子,怯生生地跟在走了几步的金发少年身后。
“怎么了?有事吗?”
感觉到有人跟他的亚撒停下来,回头对那个孩子说。
“我……我……”
“要帮忙吗?”
鼻子上有几颗雀斑的男孩鼓起勇气。
“你借的那本书,我……我有急用,物理实验的书面结果就在那上边,老师让借着看的。”
亚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
“物理老师?莫瑞塔先生还是薇薇安小姐?”
“是薇薇安老师。”
亚撒冲他眨了一下水蓝色的眼睛。
“薇薇安老师人很开朗呢,对学生特别好,你一定是不想让她失望。”
然后走向书架,拿了一本书出来。
“其实这本更好,我这本你也拿去吧,我先去还了。”
“可是你不用了吗?”
“没关系,我以后再借也可以。”
低年级的男孩雀跃地接过书。
“谢谢,太好了,啊,我真高兴,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能认识你,他们太坏了,告诉我你是,很,很不好的人,他们骗我。”
少年错愕,自己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刚想继续问下去,那个雀斑男孩就不好意思地风一样跑开。
环顾一圈默默低头或快步逃离现场的其他同学,亚撒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对不起啊,以前,很抱歉,我没有了解过你,就妄下评论。”
一个下午问过他题的同学拍着后脑低头凑过来。
“啊?”
清透的淡蓝眼珠写满茫然。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过去,对不起。”
说着也拉着旁边的同学快步离开。
一下子人去楼空的这一层图书馆借阅室,亚撒看着一个个低头蹭着他跑出大门的同学们,还有几个头都不抬,路过时只小声说对不起。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等到不耐烦,肚子饿扁的高个子男孩,大步跨上楼梯,被突然涌出的这一层学生们蜂拥出去,扶着门把手才没摔倒。
“喂喂?怎么回事?里边有怪兽吗?还是赫尔曼在里边?”
里边当然没有怪兽,所有人都跑完以后,塞利克费力地扭头,看见孤零零站在一排排空桌子座椅间的金发少年,正微微张着嘴,满脸愕然。
“亲爱的,你今天这样穿,真好看。”
“塞利克,大家怎么了?”
负责登记书籍,打卡的学长,和几个整理书架的学生冲两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怪异地笑笑。
“天都黑了,不去吃晚饭吗?他们估计是饿疯了,哈哈,哈哈哈,别在意。”
一直盯着身边朋友的腿不停赞赏,亚撒只想把自己的甜汤泼到这人脸上去。
“别用跟评价女士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没办法,我老妈从小就潜移默化我对各种人好身材的观察力,所以就算是男人,我也可以真心赞赏的。”
亚撒想起他上次夸穆子文的衣服搭配很好看,扶住额头叹了口气,怎么身边尽是不正常的家伙?
“亲爱的,你以前怎么不穿牛仔裤?我记得你有很多条,各种长短的,各种颜色,宽松的细腿的。”
“你怎么知道?”
“我翻过你的衣柜,哎哎哎别扔叉子,我只是想把我的衣服挂进去,结果发现根本没地方放,顺手翻了翻而已。”
大部分只穿正装,各种衬衫,冷了套针织背心或马甲,完全少爷做派的亚撒,塞利克不明白他明明有那么多条牛仔裤或能显得人比例更颀长的其他裤子,为什么都放着不穿?
亚撒默默地搅着他的甜汤,实在没法开口,是因为亚尔维斯或赫尔曼,时刻都有可能揪住他的错处责罚他,如果穿那种布料的话,受伤后摩擦会很疼的。
一同在校外吃晚饭,约好去看电影或打游戏的卡尔,伯尼一行人,把汉堡包装纸捏起来扔进餐盘,等安然慢悠悠吃他的甜筒。
“电影要开场了,奥利尔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
伯尼指着手机屏幕。
安然继续慢悠悠地舔着他的甜筒。
“还有半个小时呢,电影院就在楼上,你急什么?啊,你有简讯。”
圆脸男孩收回手机,一看,那不是简讯,只是多人聊天室里的信息罢了。
“从我们发女孩子拍照事件后,他们越来越活跃了。”
卡尔也兴冲冲地拿出手机。
“他们说什么?”
“他们……这怎么回事儿!”
安然被突然拍桌站起来的两个朋友吓得甜筒糊到了嘴上。
身边的艾理斯看着手机也一脸震惊。
安然朝“小兔子”的手机望了一眼,只见里边,从六点半以后的时间里,长长的一连串,退出讨论组。
接近四十个人不约而同地退出聊天,这项重大事件在讨论组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卡尔骂得最凶,一条条质问接连刷屏。
“他们是不是受到那群讨厌鬼的威胁了?还是我们这个群被哪个老师发现了?有没有知情人士来给我个解释?”
平时遇到亚撒的事,会比任何人都激动的伯尼倒没有太多生气的表现,反而稍微松了一口气似的。
“伯尼,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亚撒那家伙威胁他们了吧?还是塞利克又找你茬了?你怎么没反应啊?”
距上次自己在餐厅里打了塞利克一拳,被赫尔曼先生带走,正要被处理成严重的,全校作检讨,停课一周等处理方案时,高挑清瘦的少年敲门,进来,虽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但是很认真地对一屋子老师说
“伯尼?弗兰克是听到了对自己家庭成员的侮辱性言论,一时冲动才犯错的,我可以替他作担保,他不是故意违反校规。”
如果没有亚撒,任凭自己再怎么澄清事实,也只能被定义成辩解开脱吧,毕竟老师们都知道亚撒和塞利克是形影不离的朋友。
“误会,塞利克说他很抱歉,他们之间没有不愉快,已经原谅伯尼了,而且他也不是有意要侮辱伯尼的家人,他在说另外的人,只是路过的伯尼听错了,才会发生摩擦,对吧?是你听错了,他有在你面前指名道姓吗?”
金发少年转头看向伯尼,明显是也想帮塞利克脱离困境,眼神里稍微有点紧张的意思。
“……是的。”
圆脸男孩小声回答,经过老师们的批斗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知道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大事化小,所以他偏过脸,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亚撒的解决方案。
亚撒会来帮自己解释,这件事本身就太值得惊讶,伯尼也清楚,每次见到亚撒,最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就是自己。
“我跟你说话呢。”
锤了一下发呆朋友的头,惹得他呼痛的卡尔被反应过来的伯尼追打。
安然大概了解这里的缘由,当时在医务室里,亚撒和塞利克的对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也不喜欢亚撒,在听了太多亚撒对秋诬陷迫害的事情之后,仿佛亚撒从进到这所学校开始,就一直是个高傲的,谁都看不起,还嫉妒自己哥哥的人。
可几次相遇,不是这样的,虽然亚撒从不主动跟人打招呼,但他绝对不是个冷漠的人。
相反还很为人着想,跟他相处没那么多规矩,洛佩兹家族年会上,私人宴会本应是非常注重主人到场讲话后才正式开始,这点安然知道,他很讨厌这种拘束的生活,偏要去试试能不能打破,这好像是自己天生的反叛情节,但是亚撒作为彼得爷爷的家人,算是主人吧,专门过来跟自己说,没关系,随意点就好,弄得自己反而觉得不太好意思了。
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亚撒写差评,也许跟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关,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和转学前,以前学校的同学,甚至老师,在跟他们产生矛盾时,安浩哲只会二话不说,拿出各种工具来,把自己的儿子打到床都下不了。
过程中甚至都一声不吭,对呼痛和啜泣充耳不闻,对解释更是不屑一顾,安然怀疑安浩哲那时候究竟听不听得到声音,一句话都不说的男人黑着脸,不断扬起手,这个画面在安然脑海里已经形成了,这是爸爸对自己相处时光唯一会做的事。
故意当成好玩的事情,给亚撒恶意评价的大部分同学,不知道亚撒家的情况,不清楚其实他们的行为会让无辜的人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但一小部分人不是这样,因为秋的关系,亲密的几个朋友都了解,要是亚撒被人告状,他爸爸会对这些事做出怎样的反应,一定很惨,秋也曾经垂头丧气地说过,放假第二天被叫去外公家吃晚餐,弟弟被舅舅打得下楼梯都抓着扶梯把手一步步挪,最后管家先生看不下去才扶他一把。
“他活该,谁叫他得罪那么多人。”
伯尼曾笑嘻嘻地拍着安然的肩膀,安慰道。
“他爸爸本来就严格,就算我们不这样开玩笑,他也会因为其他事情被打的。”
安然心里不太痛快,这已经超出开玩笑的范围了,秋还一直不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害他弟弟受罚的“罪魁祸首”呢,可是又不能跟他说。
纳修一直不赞同伯尼卡尔他们见人就说亚撒怎样怎样的,对讨论组的事情也再三叮嘱过快点解散,要是被老师们知道了我可不管,两人表面嗯嗯嗯地答应,实际更加热衷于看亚撒吃瘪这件事。
“艾理斯?你为什么也会参加这种东西?”
“我,我,我没写什么。”
“可你还是划了叉啊。”
“他不该害秋挨打,奥利尔你不知道,亚撒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秋没少因为他被校长大人打呢。”
可是他们兄弟俩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这句话安然没问出来,要是问出来的话,卡尔一定会说他背叛的。
没出校门,在学校里吃过晚饭的亚撒准备回宿舍看书,但塞利克拉着他说别让自己那么累,去花园里逛逛好不好,你应该多一点室外运动。
“我会斯诺克,还会高尔夫,还能”
“行了行了,我知道都是你爸爸亲自教你的,我说的是阳光下挥洒汗水的运动。”
“是我爷爷亲自教我的,因为我爸爸任何球技都超烂,我会打网球和羽毛球,这个我爸爸找教练教过我。”
“室外?”
“室内,很小的时候了,还有游泳馆。”
“哈~我们去游泳吧?别在学校的游泳馆游,去那种有娱乐设施,可以打水上排球的地方。”
悠哉地走在学校里乱逛的两个人悠哉地聊着,天已经完全黑了,浅咖色头发的男孩手交叠搭在脑后,突然感到身边的人脚步变慢了。
“你不会是不会游泳吧?你怕水吗?哈哈哈哈你怕水吗?”
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亚撒身边跳来跳去的塞利克指着他张狂大笑。
路灯下少年的目光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雀跃的朋友。
他只是想起来一些事而已。
注重培养十项全能继承人的亚尔维斯当然不会错过体质训练这项内容,但倒没那么严格,每周两次课只是为了儿子身体能更结实一点,毕竟牵起来没多少重量的孩子总爱感冒生病。
“你们的游泳池看起来还不错,设施怎么样?”
“每天都有换水,而且是恒温的,先生,我们有专门的救护人员24小时监控,您完全不必担心,清场?您是说私教,只教小公子一个人的那种是吗?当然,我们有最优秀的私人教练。”
男人看了看自己正练习发球的小儿子,带着棒球帽,每次一来上体育类的课程他都要带不同的帽子才肯出门,觉得这样才有感觉。
这个体育会所对他来说就像在玩吧?既然挺喜欢这里的话,游泳也是必须课才对。
亚尔维斯没想到亚撒会怕水,刚开始还好,帮他换好泳裤,戴上眼镜的时候,清秀的小男孩还开心地笑着,当教练让他试着漂在水面上蹬水花的时候,水刚没过他的脖子,本来兴冲冲的小脸顿时变色了。
“它压得我胸口好难受,我要被淹死了。”
“不会的,你不会,试着浮起来,你能做到。”
微笑抓着他的手的教练先生鼓励着,但是下一秒他松开了手。
咕噜噜,沉下去的孩子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呛了几口水,开始挣扎起来。
“就这样,让自己浮起来,努力抓住我的手。”
“喂!你要弄死他了!”
岸上的大人一个没忍住,西装外套都没脱,直接跳下水池,一把把水中挣扎的儿子捞起来,推开“不负责任”的教练。
“你会不会教学生?他呛水了!你还在旁边看着?你怎么这么残忍?”
一边顺着不停咳嗽的儿子的背,一边对目瞪口呆的教练指责。
“先生,学游泳的过程一定是会呛水的。”
“胡说八道!我自己教他就不会,你太不负责任了,你没资格当教练,你对其他学员也这样?你没看见孩子很难受吗?他们真该解雇你。”
然后低下头冲停止咳嗽,开始抱着爸爸的脖子呜咽的孩子柔声安慰。
“别害怕宝贝儿,爸爸马上带你上去,嗓子还难受吗?耳朵进水了?等下爸爸拿棉签给你蘸一下。”
那天在车里,亚尔维斯也是湿淋淋的,但是他在更衣室帮亚撒把水珠擦干穿上了干净衣服。
在水里是真的被吓到,否则一定不会主动对爸爸做那么亲密的举动的金发男孩看着一旁湿漉漉的男人,其实在沉下去的瞬间,心里最担心的是岸上的爸爸看见他游不好,会不会失望?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打他?结果就在已经没空想这些,只剩恐惧的时候,被熟悉的大手抱起来,而且被放到怀里,温柔地抚着背,允许他哭,竟然还安慰他。
爸爸是关心我的,亚撒想,往湿哒哒的男人身边靠了靠。
“别离太近,别把你冻感冒了。”
这一瞬间很想让男人抱一抱自己的小男孩歪着头抵在前边座位靠背上,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爸爸。
亚尔维斯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可爱,伸手捏了捏儿子水灵的脸。
“回家爸爸教你游泳吧?”
男人说到做到,为了克服儿子怕水的习惯,不厌其烦地抓着他的手,教他拍水花,带他一起把头埋进水里潜水,抬头换气,扶着他的肚子和头让他感受漂在水面的舒适感。
“信不信我游泳能甩你五米远?”
夜色下,学校路灯安逸的黄色光晕里,眼睛里反射宝石一样粼粼的少年一脸得意。
高个子男孩立刻大叫,不服气,现在就要比试比试。
“我比你高一头,手脚都比你长,可别小看我,我从小就会水。”
“五米,少一米今年暑假所有论文我帮你写。”
“你说的!你说的!再说一遍我录下来!”
陷入癫狂的塞利克又开始绕着亚撒跳来跳去。
这时一连串笑声,大树下草丛里几个学生的大笑和对话清晰地传过来。
“你写什么?可别写重了让老师起疑心。”
“不会的,每个人写了什么在讨论组里都会公布的,大家商量着来,这学期一定要看到亚撒那小子气急败坏的表情。”
“前几次就是写得太无关痛痒了,亚撒才没多大反应,这次群里那条真劲爆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女孩子故意在校门口拍他可以算扰乱风纪呢。”
“以前那些不理人不配合团队之类的,不算违反校规,老师们不能罚他,你猜赫尔曼先生看到这次这个会什么反应?再带到走廊上打吗?哈哈。”
“那次他活该,谁叫他欺负秋,我专门上课说要去洗手间,跑去走廊偷看了一眼。”
“我也是,我说我肚子疼。”
“我没去看,我们班离赫尔曼先生办公室近,在班里就能听见,真是够惨的,赫尔曼先生还因为亚撒求他进屋,多加了五下。”
“哇,原来是三十五下吗?赫尔曼的藤条可最不好挨了。”
“可是刚才好多人退组了是怎么回事?”
讨论得火热,完全不知背后当事人已经把他们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耳朵,轻松愉快谈笑风生,就跟他们的讨论内容仅仅是晚餐吃了什么那样悠闲,而不是故意诬陷的不良行为。
塞利克下一秒钟在黑夜里一脚把看不清人脸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从后背踹了上去。
“回来!”
一把没拉住,身边的同伴已经闪电般冲过去,开始狂殴那几个学生。
根本反应不过来的几个同学背上被踹了几脚,紧接着又被大力拉着衣领提起来,看见空中拳头落下来的瞬间顿时大叫。
“住手!”
另一只手握住了攥得紧紧的拳头,总笑得痞气的少年收起不正经,正色抬首。
“为什么阻止我?你还忍得下去吗!这些卑鄙的,无耻的混蛋!”
才看清两人是谁的几个少年一声不吭,他们认识这两人,但其实亚撒和塞利克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黑暗里亚撒的皮肤还能看出有些泛青灰的白,可能是刚才听见这些话内心情绪波动,嘴唇都苍白着,满脸悲伤悲愤的表情,一片寂静中他哽咽了一下,缓缓说
“可你不能动手打人,他们……应该都是我哥哥的朋友。”
说着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几个学生和塞利克提着衣领的只是眼熟的少年。
那一眼实在包含太多情绪,有不甘,有气愤,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委屈。
“听着混蛋们,那次陷害秋的是老子我,想告状的话现在就去吧,恶心,背地里偷偷诬陷无辜的人很有趣吗?老子现在给你一拳有没有趣啊?”
“塞利克!”
紧紧咬着牙努力使自己冷静,不要爆发做出不理智举动的亚撒喊他一声。
“别说了,走吧,松开他。”
转身自己先行离开。
“亚撒?亚撒!站住,回来,带他们去见校长,回来!”
可亚撒越走越快,因为腿长几步就追上他的塞利克按住他的肩。
“你搞什么?他们在集体诬告你啊。”
“你才搞什么?怎么可能告到我姑父那里去?他们都是秋的朋友,他们这样做是为了给秋出气,我把他们揭发了,姑父会怎么想?全校老师会怎么想?不是秋发起的吗?就算不是,难道不是因为他才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吗?你想让姑父打他一顿再全校检讨吗?这样处理我哥哥就不无辜了?”
根本没考虑到这一层的塞利克听到这话,又气又没法子,一脚踢了一旁的几丛杂草,骂了句FUCK,气得气喘吁吁。
不远处慢慢搀扶着爬起来的少年也听到两人这段对话。
亚撒他,居然会说这样明事理的话,最不敢相信的是,亚撒居然真的有冷冰冰以外的其他表情,虽然那表情让人看了难受到心悸。
整个晚上都处在不吭声,明显受了不小打击状态下的少年,即使洗完澡出来躺到床上,也一言不发。
“我受不了了,我去赫尔曼那自首,全校检讨也可以,不能再让大家误会你陷害秋。”
“好不容易把事情压下来,你又要提。”
塞利克站起来把被子摔到地上。
“太过分了,每次全校分组我都替你担心,怕又没人带你,又是你一个人熬夜写结论,他们呢?轻松得不得了,期末考核还欺负人开了,也有脸写评价,有本事用右手写啊,一群连笔迹都不敢留下的胆小鬼。”
接下来无论塞利克再怒骂什么,侧躺背过身去的亚撒都没再开口,最后吵得自己都心烦,一转眼都快十二点,怕打扰亚撒休息,塞利克才怏怏闭了嘴。
没想到事情真相居然这样令人心惊,感到全身寒意袭来的少年把头窝进被子里。
一直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同学们,为什么一到学校,大家就都不喜欢我,操场吵吵嚷嚷打闹的同学,一见他靠近总会停下动作避开,走廊路过的,打过照面的同学总会低头装没看见他。
我对秋那么差劲吗?
那时,爸爸出尔反尔,自己都那么努力完成了他定下的标准,可还是不允许初中毕业后,出国跟朋友们一起念高中,甚至已经在办理转学,要去姑父的学校跟秋一起上学。
爸爸说是因为秋太想跟弟弟经常见面了,那时候自己真的特别恨这个哥哥。
自从那所学校改革后,规章制度亚撒有所耳闻,一直非常不安,虽然到入学年龄后全家就已经在考虑要把自己送去那所培养出,每年拿到名牌大学最多录取通知书的私立学校,但那所学校是寄宿式,全家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没人照顾的地方。
逃过一劫,这是当时去新学校报到的亚撒,心里几乎乐开花的想法,可他没料到的是,爸爸突然“通知”他,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你现在自理能力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去那边让哥哥和姑父照顾你吧,那个学校里才是你真正该交朋友的地方。
都怪季秋,就是因为这个哥哥,从小被对比,被牵连还不算,现在连我唯一的愿望都要毁了。
反观季秋跟没事人一样,天天过来缠人,没心没肺的样子亚撒一看到就窝火,忍无可忍,确实说了不少伤害他的话。
那段时间亚撒的心情很低落,从小就没人在乎他的想法和意见,现在连答应的事情也可以随时反悔,往学校里一关,周五还没下课就能看到自家的车停在大门口接他,前半年亚尔维斯还没收他的手机,就怕他跟原先要出国的朋友还有联系。
在这种状态下季秋天天往不开心的弟弟身上碰钉子,也很让人心酸的,沃克托勒家的所有人也都不理解,这兄弟俩的关系怎么变成了这样?虽说越长大亚撒和季秋的关系越一日不如一日,但明里从来没闹到过这般田地。
亚撒单方面对哥哥反唇相讥,季秋从来都默不作声,自家孩子对待哥哥的态度一度让沃克托勒家的四个大人无法相信,这个学校里被这么多同学讨厌的男孩是他们的小亚撒。
外甥因为儿子被“暴躁”的妹夫打过好几次,这个事实颠覆了亚尔维斯对亚撒的认知,开学第一周就在早会上推哥哥,跟人聚堆排斥同学,愤怒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正式进入了叛逆期,必须好好镇压,老波文双手赞同。
那个时候真的对秋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亚撒承认,也知道哥哥不会去向任何人揭发他,甚至不会把伤心表露出来。
可是秋就算再受欢迎,也不可能跟全校70%的人都熟识,自己的考核成绩单,绝对还有太多内情不为人知、
闭上眼睛沉思的少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对陌生人主动露出过微笑了。
塞利克倒是想明白了一点,先不说自己在大多数同学们眼中,是个怎样不想接近的角色,他们群体里有些家伙,在亚撒转学过来前可就不怎么招人喜欢。
跟这些人走得太近,还一下子成为引领这个团队的核心人物,走到哪都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让人无法接触,亚撒独自一人的时候,又整天没什么表情变化,不遭人误解才怪。
我们拖累他了,塞利克怒气即将封顶,气自己没早发现,气自己原来也是导火线。
“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调整闹钟,买好早餐,塞利克蹑手蹑脚地来来回回,都没有吵醒因为想太多很晚才睡着的亚撒,大清早教室里都没来几个人,赫尔曼办公室里只有办公桌后椅子里双手扣在一起沉思的导师,和面前难得这么早起床的浅咖色头发的少年。
“是我的错,亚撒在替我背黑锅,抱歉,如果您生气的话,随便您”
“你说他们还有一个讨论组?”
打断自己的学生一脸大无畏的道歉,严肃的男人沉下脸脸问道。
“对,亲耳听到的没错,先生,应该很久以前就有了,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我真想现在就把你从我的名下除名,今天一整天你就呆在这,等校董事会过来处理你,你的行为比亚撒替你承担罪名的时候恶劣多了,欺骗和隐瞒,这件事亚撒也有不对,一会儿我就把他叫过来跟你团聚。”
“不关亚撒的事!您怎么又怪到他头上了?”
“我会通知你家里把你接回去停课一周好好反省,别担心其他的。”
看着转身出去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的导师,塞利克一边踢门一边后悔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冲动。
当三个当事人全部被“请”到校长办公室之后,这对兄弟俩有点发蒙。
小金毛看了看好几天没见的爸爸,发现对方正脸都不转地看着他,于是他默默转开了头。
亚撒在第一节课结束后,赫尔曼出现在教室门口,敲门叫他出来一下,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塞利克的座位是空的,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这不像塞利克的风格。
果然,在走廊上看到赫尔曼身边,一头雾水的秋,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笨蛋!
各年级主任,和专门管理纪律纲常的几个老师,还有校长,三个学生,通通都在季明卓的办公室里。
明显是处理或要下重要决策的阵仗。
“说说吧,当时那件事。”
赫尔曼用他的手杖敲敲地板。
“我早晨已经说过了。”
“我让你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一下。”
高个子男孩切地一声别过头,开始一字一句地交代事实。
季秋茫然地听着,越听越明白,原来亚撒根本就没有想要陷害过自己,他一直在跟朋友们说不要跟自己作对。
天啊,被误会了那么久,没任何一个人知道,大家都指责他,不理解他,弟弟一个人承受着所有人的误解,这么长时间里,甚至连自己也没有怀疑过事情的真实性。
舅舅为这件事,就在这个房间里,用那根吓唬人的,非常沉重的藤条打他,就这亚撒也没有开口说出事实真相,为了在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主动过来想结识他的塞利克。
“我们现在就去通知塞利克的家长,下一步要怎么处理,会仔细跟你父母谈谈的,至于亚撒,亚尔维斯先生有权利了解事情经过,所以我们也会通知他,并为学校当时没有查清真相这件事真诚道歉。”
“不,不要。”
异口同声的拒绝,两个金发少年同时道。
两人互看了一眼,最后是秋先开口。
“先生,请不要再对这件事追究下去了,我真的完全原谅他们,而且这件事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损失,塞利克也知道错了,否则他不会隔了那么久还良心不安,我相信他也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的,那么我的意见也应该被考虑在内才对。”
“他们违反的是校规校纪,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这件事你爸爸拥有最终决定权,你先把他说通吧。”
小金毛急切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季明卓坐在最中间的那把校长转椅里,沉默地盯着这三个学生看。
“的确是,违反学校规定的行为。”
看到几天不见的儿子眼里的希望灭下去,季明卓叹口气。
“但是……对待学生,还是要以宽容,引导为主,决不能因一件事做得不对就否定全部,塞利克有勇气来承认,说明他已经在反思了。”
“可是校长”
“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吧,我不是说不做处理,检查当然要写,塞利克也必须向亚撒和季秋道歉,至于通报,就算了吧,我相信就算不通报,学生们也会很快就知道这件事的,赫尔曼先生要怎样处理他名下的学生,只有不做超出学校对导师约束行为条例以外的事,董事会是不会过问的。”
塞利克“……”
合着半天还是要给我家里打电话,不过幸亏,当时和伯尼打架的时候,老爸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听到他为了亚撒忍不住出来澄清,估计会笑话自己好几天。
出了办公室大门,两人又被赫尔曼叫去自己的办公室接着挨训。
“你以为这件事你就没有责任了吗?这是欺骗,你现在还是我的学生,我有义务管教你,不过这次就不打你了,去写检查。”
“不写,您已经说过不想当我的导师,我也已经递交更换导师申请了,所以在此期间,您没有再继续管理我的职责和权利。”
没有想到会被一向礼貌听话的学生当面顶撞,尤其还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赫尔曼的脸色惊讶一秒过后,十分难看。
他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总言行夸张,笑得很坏,但成绩意外还不错的学生,都是跟这小子相处太久,亚撒被带坏了!
“就算你的导师更换申请已经提交,但没彻底批下来就是还不算,你仍旧是我的学生,并且听着你们两个只会惹麻烦的坏小子,我是你们的年级主任,不仅是今年,接下来的几年,你们还是由我管,听清楚了吗?现在,都过来在桌子上撑好!”
他本来没想动手,这件事上亚撒是委屈的,本该安抚,塞利克他也没想动手,因为这家伙就算打再重,对他来说丝毫起不到效果,刚进校门看见这个表面桀骜的大男孩开始,赫尔曼就看出来,塞利克是个太有想法,并且足够胆量胡作非为的学生,但同时,他也是个可以大有作为的学生,除非良心上受到谴责,否则这个男孩只会不断想法子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塞利克需要一种能让他服气的教育方式,所以赫尔曼极少对他动手。
但是现在,被学生集体挑衅这一点,深深激怒了赫尔曼。
两个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
“您太不公平了,亚撒没做错任何事,他是受害者。”
“这不需要你来告诉我,等你挨完三十下藤条就给我滚回家去,一周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你想怎么惩罚我随便,但是,您也必须为曾经不调查真相,就冤枉了自己的学生而道歉,是给亚撒道歉,不是给他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的爸爸,你们觉得亚撒善解人意,就可以随意强迫他,不关心他的想法。”
“你给我过来!”
被激得站起来大步向前逼近咄咄逼人的学生,这几句话其实正说到赫尔曼的心口上去了。
亚撒跟塞利克不同,他是个太有责任感使命感,是非观明确,理解得了有时候导师和家人对他过高的要求,并为自己的偶尔失误,怀有愧疚心理的孩子,最适合高度重视和栽培,加上天生的聪慧,尤其是在年轻人普遍浮躁的当今社会,他还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做事,本身就太难得可贵,赫尔曼十分赞同亚尔维斯送亚撒入学时对他说的话
“我的儿子对任何一项学习任务都具有潜力,不是我自夸,就算是他不喜欢的学科,也可以完成得很出色,相信您很快就会了解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发掘他这种潜能。”
赫尔曼没用多久就发现,亚撒确实如他父亲所说,即使面对不擅长的事情,他第一想到的不是反感,不是回避,而是克服,想方设法努力提高自己,他实际是个很不愿服输的人,如果亚撒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自己的同事的话,赫尔曼会百分百欣赏他,恨不得每天说一万遍赞赏的话。
可亚撒现在不具备成年人完全成熟的心理状态,可以说,这个孩子没有他表面上所看上去的那么温顺,对于大人强加给他的东西,实际是隐隐在抗拒的,有时候赫尔曼能从对话的口气和表情中看出,亚撒一些小情绪,对家庭和学校的不满,在责备他有时候故意凑合额外安排,或不喜欢的学科作业时,这孩子总是撇着嘴偏过头,沉默以对老师的各种问题,明显不服气,所以赫尔曼基本上一遇到这种情况,就要求他把功课拿回去返工,并且用手打他若干下,直到感觉到腿上趴着的男孩,至少会因为不想再挨打,而认真对待额外的作业。
没坑,后边写很多了,各种原因抽风不好发,但是还是会发上来的,不会忘记吧里也要更新这件事的
他需要时刻提醒,一刻也不能停,周密的培养计划,这一点是赫尔曼经常跟亚尔维斯通话,聊亚撒的潜在性格时,总结出来的。
然而在实施的过程中,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亚撒本身的善良,经常折磨几个大人,这样苛刻究竟对还是不对,塞利克的逼问,实际正是赫尔曼最不愿承认和面对的事,自己在压迫一个无辜的孩子。
敲门声响起,随即进来的校长大人看见屋里的阵势,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赫尔曼,我还有话想跟孩子们说,先把他们带走了,你也冷静一点,我知道其实你只是对这两个孩子抱有太大期望。”
亚撒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倒是塞利克一出门就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啊啊啊啊。”
季明卓对这个小子也蛮又爱又恨的,他总是全校学生抵抗校规的源头,但是,在组织凝聚力上,他又是把全班,全年级,甚至全校,鼓舞成一股绳的凝聚核心,集体荣誉感非常强的一个学生,可平时又不见得他跟每个人走得多近。
“你们两个,怎么能把老师气成那样呢?我从认识赫尔曼开始就没见他失去理智过。”
“校长大人您真是我的救世主,我发誓我可不敢气他,只是说了实话,赫尔曼先生对亚撒太严格了。”
季明卓看看自己的侄子,在心里唉了一声。
屋内的男人待学生们出去以后,喘了几口粗气,静下来喝一杯咖啡,拿起电话。
亚尔维斯知道真相是迟早的事,就算赫尔曼不先打电话,季明卓和季秋也会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这对最近拿自己的儿子毫无办法的男人无疑又是个沉重打击。
“如果不是你低下身段这么诚恳的话,我根本就不接受这个道歉。”
“对不起,先生,是我的责任,没有彻查到底,给您和您的孩子带来了伤害。”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不接受学校的,校方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然,我们会正式,给您和您的孩子一个说法。”
亚尔维斯挂掉电话后直接把手机给摔了,简直胡闹,自己的孩子竟然在学校里受了这么大委屈,季明卓到底在干什么?不是答应过会好好照顾亚撒的吗?怎么出了这种事调查都不调查?
电话挂断后,赫尔曼沉默地静坐了很久,其实更让这个男人在意的不是冤枉了亚撒这回事,而是,塞利克说同学们有一个讨论组,专门为诬告亚撒而建立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亚撒一次比一次差劲的考核表评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赫尔曼有的是办法让手下的学生说出真相,但是他不想打草惊蛇,他想知道那个群组里到底每天都在说些什么,而不是直接使用暴力让他们解散。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高年级B班的,虽然不是亚撒所在的这个年级,但赫尔曼知道,哪些个学生上课会偷偷看手机,看手机的群体里又有哪些个,明面上就不太喜欢以亚撒为首的少爷党们。
他准备没收一个手机,来调查塞利克说的是不是真的,并不知道老师带着目的性来给自己上课的学生们,有几个这几天确实格外亢奋,快到学期末,讨论组到了最活跃的时候,每天都在刷新不同的,可以加在亚撒身上的罪名。
赫尔曼在课堂进行到三十分钟以后,开始让学生们自行做练习,自己则坐在讲台上假装看教案。
果然,五分钟后,几个小子不安分起来,开始偷偷摸摸地把头低下去。
“交出来。”
“什么?先生?”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一个戴眼镜的同学默默掏出兜里的耳机。
“不是这个。”
“没别的了。”
“要我自己翻吗?如果再翻出点别的什么来,你就”
那个学生立刻双手奉上自己的手机。
如愿以偿拿到手机的赫尔曼难得仁慈。
“下午放学到我办公室去,我把新出的试卷拿给你写几张,你就是太闲了才会没事做。”
欲哭无泪的学生只能自认倒霉,他只是想刷一下,最近讨论组十分震荡,小部分同学退出,还有几个同学,在里边散播“谣言”。
“亚撒那么好,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他?”
“我是被骗进来的,我一到学校,学长就给我说要离亚撒远一点,因为他谁都瞧不起。”
“快点解散吧,真的过分了。”
被没收手机的学生可想不到老师会无聊到翻自己的手机玩,何况他还是关掉网络的。
事实上赫尔曼就有那么无聊,他拿着这个手机研究了好一会儿,翻了各种讯息,打开网络后,突然一连串消息就蹦了出来。
“现在有几个人写分组做报告不配合?统计一下。”
“我写的跟他打招呼他不理。”
“别再这样了!你们再这样我真的告诉校长去了!”
“这谁啊?继续踢出去!”
“图书馆占座,加我一个。”
赫尔曼有长达十分钟,看着里边的人不断聊天,不发一声。
居然是真的。
本以为没有塞利克说的那样严重,也就十几个,几十个学生在里边乱说话而已。
居然多达上百人吗?学校总共也就几百个人。
看一看这个讨论组建成时间,已经是接近两年前的事了,也就是亚撒刚进学校,第一个学期末前,开始的秘密活动。
轻松愉快的聊天语气就像在玩,这些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大规模的集体抨击一个根本不认识他们的同学,行为本身就匪夷所思,所以更不会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只会盲目信服,有问题的就是那个被抨击的孩子,跟在诬陷季秋的事情上犯的错误一样,不信任,所有老师,甚至家长,都只相信大众所呈现出来的误导。
赫尔曼拿着手机走进校长办公室,可里边并没有人,季明卓在帮亚撒把周末送去干洗店的衣服裤子给他搬回宿舍。
“天天换衣服这点改不掉我也不强求了,但是一天换两次甚至有时候三次就没必要了吧?”
“中午吃完饭如果直接去班里的话我就不换了,可是如果中午回宿舍睡一觉起来,衣服都皱了。”
“你一定要午休也换睡衣吗?不想皱的话挂起来啊。”
“这多麻烦啊姑父,在家都是克丽丝给我挂的。”
“好,天天换衣服我理解,天天换睡衣算怎么回事?这周末你只能带一套睡衣去我那,就两天时间你至于拖个大行李箱吗?”
“没关系,塞利克会帮我提过去,他不行的话其他同学也愿意帮忙,您不用担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怕你累着。”
季明卓扶额,怎么在生活习惯方面,这孩子就那么不开窍呢?
季秋虽然也不做家务,但是如果只有自己吃饭的话,碗还是会洗的,一起吃饭的话,吃完饭至少会帮忙把盘子碗收到洗手池,衣服虽然也是一坨坨裹在一起堆在椅子上,但至少衣服山快倒了的时候,会扔进洗衣机,最重要的是,季秋会用洗衣机。
亚撒会在吃完饭后礼貌地说,我吃好了,然后站起来就走,对餐桌上的餐具没有丝毫,我应该收拾一下这个概念,对洗衣机这种奇怪的机器也是,季明卓看着他按上边的按钮按来按去好几圈,连电源都不插,转头一脸无措地看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姑父。
至于衣服,亚尔维斯也没他这么奢侈,估计这个是苏珊给惯出来的,这位大小姐最喜欢打扮儿子,一配就要配全身,所有都要换新,平时自己逛街的时候,看上了什么感觉儿子穿一定会很帅气,二话不说就给买回去,亚尔维斯同样,他们有次一起去接小学放学的季秋回沃克托勒家度周末,路上亚尔维斯突然叫停车,十分钟后助理打包好一条围巾回来,这个男人面不改色地对自己的妹夫说
“突然想起来他们家每年冬季这个时候都会推新款,挺好看的,配亚撒的小风衣,好了开车吧,秋快放学了。”
简直神经病,一个男孩子整天被他们捧着怕摔了,当个昂贵摆件似的每天小心翼翼擦好几遍摆出来跟人炫耀,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季明卓完全意识不到,想把儿子拴在身边哪都不许去,看到他跟别人亲心里会不是滋味的自己也非常有问题。
校长大人来找亚撒还有一个原因,请求更换导师的申请表批下来了,但更换的导师不是穆子文,而是季明卓自己。
“你这什么眼神?有什么问题吗?换姑父当你导师很稀奇吗?跟穆老师是一样的,我又不打你。”
可是我对穆子文很好奇啊,亚撒在心里默默回答,继续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姑父,季明卓也没多解释。
“反正你这周末还去我那是吗?你们兄弟俩就闹吧,是不是你哥哥的主意?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乖,从小到大都是你哥哥带你胡闹,可你也是,每次还都真陪他疯。”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季秋打小鬼点子就多,还总拉着弟弟来实现名义上为好玩,实际上就是闯祸的祸事,亚撒每天被家里倒腾得干干净净文文雅雅的,作息安排提前一天都贴墙上,季秋一来全乱套,小金毛幼稚一点大家都习惯了,亚撒在季秋提出邀请时,把家里给他排好的日程全抛脑后,俩人狼狈为奸,这点才是亚尔维斯每次最为恼火的事情,老波文总说亚撒很不安分,胆子大着呢,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说的。
亚撒没接季明卓这个话茬,而是转移话题。
“所以赫尔曼先生再找我单独谈话,我可以拒绝了是吗?”
“老师找学生谈话当然有他谈话的目的,但如果他要打你,你可以拒绝。”
“好的,我知道了。”
帮这位小少爷把衣服通通挂好,季明卓也就离开了,距下午上课还有一点时间,亚撒还能睡一会。
赫尔曼会去找自己季明卓早就想到,他也正想跟这个,教书都已经二十年,一心一意为了孩子们,但确实太过严格的老师好好聊一聊。
可有个人没给他机会,亚尔维斯大中午的,接到儿子导师的电话,摔了手机扔下工作就跑来了。
这是第一次,在面对对于孩子们的问题上,无法沟通,几乎不讲理的亚尔维斯,季明卓感觉有点理亏。
男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这点倒是跟亚撒今天看他的眼神有点像。
“亚撒入学前你怎么说的?你会照顾他,照顾?我看你连保护他都保护不了,学校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我根本无法想象是一群高知分子一手促成的,校方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别怪我不顾我们的亲戚关系,照样跟你撕破脸,把罪魁祸首和认定亚撒做了坏事的老师都给我带过来。”
“说完了吗?你还想怎么撕破脸?别搞得跟女的似的要死要活,苏珊都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羞耻。”
“你是我妹夫又怎么样?我现在是学生家长,儿子在学校受了冤屈,我就要给他讨个说法,把他们都叫来。”
季明卓心说你不讲理的水平真是更上一层楼,你当训手下员工呢?
“你儿子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他都愿意为了那个孩子替他顶罪,你倒在这抱不平开了,你要是不急着回去,下午放学我把亚撒叫过来,你亲自跟他说。”
男人听了这话明显松弛一些的表情,更让季明卓落实自己心中的猜想,这家伙纯粹是想见儿子没理由而已。
看来是真的想亚撒,这人居然一下午坐在妹夫的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也不回去处理一会儿工作到点再回来。
亚撒听到爸爸来学校的消息,对见面其实是不太情愿的,可没有办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季秋下课出来在楼梯口遇到他。
“去哪儿?听说舅舅来了。”
你到底从哪听说的?对哥哥消息的灵通这一点亚撒一直深感佩服。
“估计舅舅不会那么快回去,要一起吃晚饭吗?我等你。”
在,有可能要跟爸爸两个人单独用餐,和,带上讨厌的哥哥减少交流之间,亚撒选择了后者。
这时候被弟弟接纳了的小金毛沉浸在喜悦中,还丝毫没意识到,季明卓也非常有可能要跟他们一起吃饭这件事。
一个星期多没见自己的儿子,听到敲门声后亚尔维斯噌地起身,殷勤地去开门。
“爸爸。”
进门的金发少年低低地喊了一声,无论语气多无奈,在男人听来都足够令人心花怒放。
“那次的事情,真相你怎么就不告诉爸爸呢?提前说也好啊,你姑父一下午都在给我讲你不愿公开这件事,好吧,就算你不想背叛朋友,但总要把事实告诉家人才对,惹得家里误会你那么久。”
下午季明卓见他一直眼神不善,忍不住开口。
“当父亲的都不信任自己的儿子,你指望谁信任他?当时那么多学生都说亲眼看见是亚撒做的,你叫我怎么袒护他?而且赫尔曼把他带去走廊上处罚这事我不知道,秋为了压下来这件事求赫尔曼私下解决。”
“什么?赫尔曼把我儿子带去外边,让学生看他挨打?”
“不是!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是上课时间,没多少人的,但是确实有人看见没错。”
“什么?还占用上课时间!”
“你把重点放对一点!怎么能全怪学校?当时你知道这事的时候什么反应你忘了?你把孩子打到要去输葡萄糖。”
亚尔维斯始终不愿回想这段自己给亚撒带来的伤害,在餐厅里眼见着亚撒季秋两人争执,亚撒在挖苦哥哥,所以本身就已经很生气,又被告知还有那样一段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就没去怀疑事情本身的真实性。
“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纠结,塞利克真不是故意的,就算他做了不好的事,也是为了我,所以,也可以算是我的原因,您别再来学校叫大家为难了。”
听得出儿子稍微有点厌烦,这小子离开家几天,竟然都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从反悔带他去英国度假以后,这孩子顶撞父母的行为是越来越猖狂了。
但还是不能凶他,亚尔维斯憋着火。
“好,你不希望曝光,那就听你的,爸爸是为了维护你的权益来的,只要你放得开,爸爸也没什么可说的。”
“谢谢。”
语气词而已,看都没看自己的父亲一眼,亚撒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一时间空气有点凝固。
“行了,我看解决方案也有了,亚尔维斯你现在回去工作也来不及,我定个位置,晚上带孩子们出去吃吧,现在才四点,你跟亚撒去我家坐会儿他有钥匙,我去找秋。”
对这个提议双手赞成,男人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儿子说,恨不得碍眼的季明卓赶紧走。
没办法,只能带着自己的爸爸走回上周末住过的地方,亚尔维斯看着身边的亚撒,少年穿着他这几天随意风的搭配,整个人看起来闲适得不得了,普通的蓝白纹衬衫没什么搭配装饰,下半身依旧是牛仔裤。
“你把大提琴也带来了?管家给你寄的?怎么不直接给爸爸打电话?”
指着阳台上的琴盒,少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只是心烦的时候能让我静下心来想事情。”
“心烦?烦什么?难道你以前在家的时候,时不时会拉琴是因为心烦?”
我和你爷爷在楼下听得很舒心呢。
的确,亚撒总是选能让人静心下来喝下午茶,增加交谈愉快的曲风,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一旦拉完一曲悲怆的曲目,会不会需要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只是更容易思考而已,爸爸别多想。“
“我怎么能不多想,你连家都不回。”
“只要我不主动住到洛佩兹家,剩下的随便去哪都无所谓吧,所以爸爸和爷爷周末也没来找我不是吗?”
他说的没错,但亚尔维斯看他的眼神怎么看都像在曲解。
表面上是没错,但是语气怎么这么奇怪呢?好像我们是那种只要有继承人,就不管不顾孩子本身似的。
“你想让我们找你这周末我就亲自来接你,别在我面前话里有话。”
亚撒知道他爸爸说到做到,所以直接闭了嘴,开始默默整理自己的书柜,确切地说,是哥哥的书柜,把漫画书和各类小说从里边搬出来放进箱子。
“《马耳他之鹰》?《罗杰疑案》?秋大晚上的看这些?你怎么不收起来?”
“因为我也挺感兴趣的。”
亚撒喜欢翻爷爷的旧书柜悄悄拿小说他知道,但他可不知道亚撒还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集。
儿子肯在自己面前承认他对一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感兴趣,这还是第一次,亚尔维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属于好事还是坏事。
偷偷看了眼手表,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姑父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亚撒开始希望聒噪的哥哥在身边分散注意力了。
亚尔维斯在一旁一举一动都不放过地看着儿子,非常想说点什么的样子。
距上次亚撒在家里宣泄过一次不满,男人几个晚上无法入睡,这个孩子走之前说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全家人,老波文唉声叹气,精神也没有以前好,连老夫人在家埋怨他,给他脸色看都不回嘴。妻子就更别提,虽然在同一屋檐下住着,但亚尔维斯已经十多天没有进自己的卧室了。
“我现在一看到你,就想起亚撒说他因为害怕爸爸妈妈而躲到床底下的样子,出去,别再让我回忆起来那个画面。”
这个记忆在男人眼里明明是很温馨的,每次睡前推开小儿子的房门,看见他在床下抱着熊,或正准备爬下床捡他的玩偶,亚尔维斯都会上前把他抱回去,孩子嫩滑的脸蹭到自己的脸,很让人忍不住要去亲他一下。
身后的苏珊也会帮忙把被子帮亚撒盖好,祝他晚安好梦,因为抱起来的瞬间亚撒会把眼睛闭上埋着头,所以也没人看得见其实他眼神惊恐,毕竟放到床上的时候这孩子睁开眼睛,眼里的蓝水晶总是一种舒心的神色。
因为确定不会被打之后的放心吗?
“爸爸有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打过你吗?”
排列书本的少年回头,很诧异为什么男人会突然开口问这个问题。
“我们有不让你休息吗?”
“没有。”
“衣食上有不立刻满足的时候吗?”
“没有。”
“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规定的课程后,我们也有说过可以下楼放松一下的吧?是你自己不要下来。”
“是。”
“从来没有因为无关紧要的事责怪过你吧?所以,你上次说一看到家人就害怕,是害怕什么呢?”
整理书籍的手在书架上停了下来,沉默一会儿,改为慢动作继续整理。
该怎么跟这个人说明,每天活在被设定好的日程表里,没人交流,说话前要再三思量这句话该不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呢?
不想下楼,是因为一旦楼下的爷爷要开启提问模式,那比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的辅导和检查功课环节更为可怕。
他总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倒你,再兴致勃勃地讲解答案的缘由,即使老波文可能只是为了在孙子面前彰显自己的渊博,和小辈聊天很愉快,但亚撒知道,如果回答不上来,可能在家的亚尔维斯和苏珊就会不高兴,即使爸爸妈妈不在家,晚餐时爷爷也会炫耀地把下午的“娱乐”说出来分享,然后到晚上辅导时间,亚尔维斯就会比平时更板着脸。
见这两个关键问题亚撒不回答,男人有点焦急。
这个时候门开了,季明卓的声音传进来。
“宝贝儿,订了你最喜欢的海鲜沙拉那一家,有点远,所以晚上就别去奥利尔那里挤宿舍了,回家睡吧。”
“不,奥利尔说会等我。”
不远处的奥利尔,放学后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打着哈欠踢踢身边卡尔的脚。
“晚上记得别锁门,你房间给秋留灯,我困的话就先睡了。”
卡尔用一个呼噜回应朋友的拜托。
丝毫不知道已经被朋友们卖了的季秋,此时逛荡进自己的房间。
“啊啊啊啊——!”
亚尔维斯被一惊一乍的外甥吓了个够呛。
“我的房间?空了?我的模型呢?汽车呢?打火枪呢?那是限量版的!我的变形金刚全套呢?还有我的公仔,托托陪了我十多年了!我本来准备趁爸爸不在家溜回来把它带走的,你过分了啊真的!”
亚撒眼睁睁看着小金毛悲伤欲绝地冲进来,在自己平平整整的床单上滚来滚去。
“你知道我没有托托都睡不着觉吗!”
亚尔维斯满头黑线,你睡到午饭还叫睡不着?
亚撒平静地问:“托托是什么?”
“狗!那个到我肩膀高的,靠在床头的可爱的毛绒狗!”
“地下室呢,占了一整个箱子,你的其余毛茸茸的东西在另一个箱子里。”
小金毛从床上弹起来冲向地下室,季明卓在门口看着儿子陷入癫狂,虽然这个他早就想得到。
可什么叫趁爸爸不在家偷偷溜回来把东西带走?你马上给我过来解释一下!
上来之后季秋把抱在怀里根本看不见人脸的大型玩具狗扔给亚尔维斯。
“舅舅回去的时候帮我带回去干洗一下放床上。”
然后转头对一脸无辜的亚撒吼
“你怎么能就这样把它硬塞进那么小的箱子里!”
“对,塞的时候可费劲了。”
灿金色头发的少年直直地倒在床上。
“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这个房间了,床上居然只有被子和枕头,太可怕。”
被他夸张的反应折腾崩溃的亚撒终于回击。
“你房间实在是太乱了!我根本没法下脚,床?你确定你需要床?我根本看不出来地和床有什么区别!我收拾完以后才发现地上居然还有地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自身责任全抛干净,亚尔维斯皱着眉刚想出声,真是胆大了,当着长辈的面就敢吵架,被季明卓轻轻拽了一下手臂。
“他们俩开始说话了呢。”
男人猛地张了一下嘴,再看向两个,自然而然拌嘴的兄弟俩。
秋没有再一味忍让唱独角戏,亚撒也不再爱答不理。
季明卓冲他笑了一下,悄声说
“孩子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吵架也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一插手,无论偏向哪一方,对另一方来说都是伤害。”
亚尔维斯若有所思,他不是没有反思在孩子们小时候,自己总哄着季秋责骂亚撒的事。
两个大人退出房间。
“说起来你也有责任,有时候看见他们闯祸,我和爸爸其实挺生秋的气的,但你一上来就抓着孩子要打要骂,你也知道,我一看秋哭就受不了。”
“是啊,我也有责任,我吓着他了。”
季明卓长叹,自己对儿子耐心不足,一直以来都是个问题,秋虽然很懂事,但仅限于感情方面,有时候秋对自己和其他大人,所说出来安慰的话,或抹了蜜一样让人感动的贴心,一度让季明卓觉得自己有个比常人成熟的孩子。
实际上不是的,秋很孩子气,可以说幼稚,甚至说,他性格里是有一部分无知与任性的,就像他会为了好玩,把所有枕头拆掉撒羽绒玩,给邻居的狗剃毛,包括扔金鱼进浴池,放满屋子水玩,只是为了好玩,脑子里并没有,我会添麻烦,会让我折腾的小动物难受这个念头,
季明卓没教过他,男人还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他总认为儿子是故意的,因为季秋在表达情感方面实在太成熟了。
反观亚撒虽然是弟弟,但比秋成熟不知多少倍,这个孩子天生的善恶感和同情心,使得他比别人更加细腻敏感,看得出身边人任何一个表情里带着的高兴与不高兴,如果被温柔对待的话,他也是很愿意表达爱意的孩子,所以当妈妈还每天笑着亲吻他喊他起床的时候,他会主动要妈妈抱,会写信和贺卡,做手工给苏珊当礼物,当家人夸他功课做得好,或因为紧张他的身体而照顾他的时候,他会以相同的温情去回应。
季秋和亚撒同时对爸爸说出“我有点累了”,两个男人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过去的种种产生后悔的心理。
季明卓头一次想明白,每当打过季秋之后,他为什么总要不停地问“爸爸你还生气吗?”
这孩子压根就不知道为什么挨打吧?
校长大人看一眼身旁的亚尔维斯,这个人能想清楚自己错在哪了吗?
亚撒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被打,他只是在为这件事本身伤心,其实哪怕事后亚尔维斯对他说一句“爸爸是爱你的”,都能让亚撒理解并原谅,可亚尔维斯从来没有,苏珊也没有。
妈妈突然不爱我了,她只想要一个洛佩兹,爸爸和爷爷只需要一个沃克托勒,从被原先的学校里强制性接回来,跟朋友们招呼都来不及打,闪电般送进另一所学校,交给看上去非常严格的导师,没收手机半年不许单独出家门,这时候亚撒开始产生这个想法,事情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来。
晚餐进行得还算顺畅,季秋亚撒吵了一架,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还不太好看,亚尔维斯被迫抱着外甥的玩具狗,十分想干脆塞到后备箱去,但小金毛把这玩具看得比人都宝贵,接过来放到后座躺着占了两个座位,他和亚撒挤在门边上。
亚尔维斯回头看了一眼有点心疼,自己的儿子占不了多大位置,就算在长个,也不能怎么喂也喂不胖啊?
晚餐时点了两份海鲜沙拉,因为亚撒和季秋都喜欢,晚餐进行一半,原本连坐都不愿挨着坐的两个男孩统一战线了,面对两位父亲大人旁敲侧击哄骗加警告的,快点给我回家来,两人要不就对视一眼装傻,把话题带过去,要不就干脆沉默闷头吃饭。
自季秋不愿回家以后,季明卓实际上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因为亚撒自己有宿舍,他只是在周末会过来而已,一下子冷清下来的房子,跟空的似的,这种寂寞感季明卓很不适应,从四五岁把儿子接回身边开始,每天这个活泼的小家伙都会让平淡单调的日子过得不平淡起来。
他刻意把晚餐时间一再延迟,甚至提议带两个孩子去看电影。
然后晚上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他们俩都接回家去,以已经很晚了的理由。
“别给我找借口,什么功课?你们两个一个在布置下来的时候就会写完,一个不拖到要交就绝不提笔,这我还不知道吗?亚撒你现在没有你爸爸给你安排的额外功课,导师也换成我,我不会布置你额外作业,所以今天晚上你们没什么事做的,不是吗?”
金发少年偏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如果导师换成季明卓而不是穆子文,自己的一举一动仍然被掌控在家人手中。
“电影就算了,我们跟你回家不就行了,我有事情要做的。”
亚撒开口,季秋也不会直接反驳,抱着最后的希望给安然打电话,对方依旧没有接。
亚撒的想法很简单,他从没跟亚尔维斯一起看过电影,亚尔维斯能把所有娱乐性的活动演变成一场枯躁的讲说,充满了逻辑性的严谨。
季明卓在哄季秋,半哄半劝,小金毛反应淡淡的,爸爸一直挺宠他,在他们好的时候,但是好像有一条线横跨在两人之间,谁都不能触碰那条线,季秋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为爸爸时不时的突然爆发,和工作压力大时会嫌孩子烦。
刚开始时不是这样的,刚被接回家的时候,爸爸仿佛永远也不会生气,无论自己怎么去缠人,把每个屋子搞得一团糟,季明卓都会把他抗在肩上,笑着说不要捣乱。
好像是自己太不听话,从不把爸爸的话当真,惹他不高兴,才挨了第一次巴掌,因为太痛了,所以开始能够听进去警告,结果之后的日子里,季明卓似乎觉得,这样的管教方式很管用,小金毛也意识到,原来爸爸的脾气不算好的,他又想起在爷爷奶奶家的日子,两三年被丢在那边不管不问,爸爸是讨厌小孩子的吧?
我不想回去,可留在这里的唯一方法就是让爸爸喜欢我,一直以为爸爸一定做好心理准备,足够喜欢我才把我接回来,可是,我似乎给他添麻烦了,他发现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孩子,所以他打我是因为讨厌我了。
他开始坐在季明卓书房的一块小毯子上,一声不吭地画画或看图书,可有时候男人怕分心,还是不放他进去,他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摆积木搭火车不能做,因为如果积木倒了,火车开动,发出声音来,男人会在房间里要他小声一点。
发呆,看着时钟,看累了睡一会,直到季明卓出屋子,把他从床上,椅子上或沙发上抱起来,从发呆那一刻想要说的话终于可以开口,喋喋不休模式就像被开启了机关。
季明卓一旦生气,打人的时候可不怎么说数,小金毛基本上是越被打越绝望,他觉得自己都快痛死了,可爸爸骂人的声音依旧很大,明显还在气头上,他只能不断说自己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长大一点很想挣扎反抗,想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的责罚中跑开,但之后的事情季秋不敢想象,是会直接被打包丢出去,还是再挨一顿更重的。
“你弟弟习惯一个人睡,不要去打扰他。”
“那我睡客房。”
“客房跟杂货铺一样,被你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了,根本没法住人,咱家多少年没留过客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要跟你睡。”
终于破罐破摔说实话的季秋站在原地,死活不肯进房间。
亚撒想到现在自己跟季秋相同的处境,决定还是帮他一把。
“如果你可以不发声的话,要跟我睡吗?”
小金毛看向弟弟的目光充满了疑问与惊喜,季明卓知道这对他们兄弟俩来说,是一次太难得的突破,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今晚跟儿子谈心这件事。
在书桌旁看书的亚撒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自己被睡衣包裹的皮肤还留有温热的水气,居然跟这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太奇怪了,怎么在门口看到他们父子俩争执,季秋无能为力的样子有点可怜,一时同情心泛滥,就开口帮他了。
季秋出来后直扑他多天没躺过的大床,床很弹,差点没把亚撒弹起来滚到一边去。
“安静一点。”
亚撒一把扯过被秋压住的被子。
“早知道回来睡,今晚上就不把托托给舅舅带回去了。”
亚撒想你还准备把那么大一只公仔抱到床上睡?那我死都要回宿舍。
一想到亚尔维斯皮笑肉不笑地扛着一只大毛绒玩具走在大街上,两个少年同时笑了出来。
季秋笑得比较大声,亚撒哼笑了一下就淡淡上扬嘴角,不出声了,就算是小时候,这两个人也没有挤在一张床上睡过几次觉,沃克托勒家空房间很多,而且只要秋来了,反正爷爷奶奶早就分房睡,他大多是跟爷爷或奶奶睡的,也有过亚尔维斯带他睡的时候,但加上苏珊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因为连亚撒都没有跟爸爸妈妈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几次,他一出生就有自己的婴儿房婴儿床,夜里有轮流值班的保姆照顾。
亚尔维斯抱着小外甥一起睡,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亚撒一般都是由妈妈陪着,这对夫妻俩一人照顾一个,亚撒在被窝里听妈妈念故事的时候,小金毛的笑声偶尔会传进来,甚至还会有爸爸的笑声,于是亚撒就撑起来一点点,竖着耳朵听那个房间的动静,爸爸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他有点伤心,就会说我困了,然后钻到被子里不冒头,后来妈妈开始频繁地骂他,甚至会打他,秋再来的时候,他会主动说没关系,要一个人睡,反正苏珊已经不会再给他讲故事,而是只问家庭教师今天讲了什么内容。
小金毛是非常想跟弟弟挤一张床的,强烈要求过几次,抱着舅舅的脖子又哭又闹,把亚撒接过来我们一起睡,亚尔维斯有次都躺下了,拗不过他,只得去隔壁房间抱儿子。
亚撒很小一团只占大床的一小部分,平平整整的厚被子就床头凸起一点点,听到动静还没来得急睁眼,就被从被子里拖出来,上半身顺势环住来人的肩膀。
季秋看到弟弟来了,开始在床上跳,亚尔维斯把他们俩一左一右安放在身边,拿出故事书。
“讲到哪里了?”
快睡着前莫名其妙被抱来爸爸的房间,掖好被子,男人把身子转向另一侧,温柔地问另一个小孩子接下来做什么。
被无视了的亚撒,撑起胳膊半爬起来。
“爸爸?”
“快进被子里去,困了就睡吧,秋,我们小声一点。”
小金毛马上捂住嘴,冲舅舅严肃地做了个“嘘”的动作,反到把亚尔维斯逗笑。
他们就在自己身边,小声地交谈,不时发出笑声,亚撒背过身去,继续把整个头都埋进被子里,努力让自己不要难过,快点睡着就听不见了。
最后,阖上故事书,把已经睡着的外甥挪一点位置,准备关灯,突然发现背后本该像季秋一样安稳呼吸的小脑袋不见了,可能是嫌太亮吧,亚尔维斯把身子完全转过来,掀开一点点被子。
里边细软的浅金色头发被蹭得绒绒的,抱出来的时候好几撮飞起乱翘,男人觉得一看到自己儿子的睡颜,心脏总是会格外柔软。
他亲了亲小儿子的额头,搂着他小心翼翼关灯,整个晚上都把他箍在怀里,以后秋不在的时候,也时不时带亚撒一起睡好了,一抱就会很安稳的感觉呢。
可之后秋再要求和弟弟一起睡,亚撒居然当面开口拒绝。
“不要,太挤了,我习惯一个人睡。”
小金毛眨巴着眼睛,伤心欲绝,但他尊重弟弟的选择,亚尔维斯唉了一声,也难怪,这孩子从小就一个人睡,前段时间连妈妈都不要陪了,更何况是爸爸呢,所以就此放弃,也没再问要不要跟爸爸一起睡这类话。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小时候那次我记得,太开心了。”
身边的人没心没肺地感慨,亚撒冷淡地看他一眼。
“开心?开心的是你们,我可从来没有开心过。”
“是啊,因为亚撒你不喜欢人陪,唉。”
“什么?你这样认为吗?”
“啊?”
一下子坐起来的季秋满脸无辜的疑惑。
“是你自己说的呀……”
“那你就可以随便到别人家,抢别人的爸爸吗?”
话说出口亚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怎么尽说些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宣泄出来的实话。
“亚撒?”
“我累了,睡吧。”
转过身闭上眼睛,可季秋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伸手就把他转过来面对面。
“你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抢什么了?”
听见弟弟这样说,秋心里也很憋屈,被接回来知道自己还有其他家人,妈妈家的亲人跟自己外貌上更像,甚至,原来自己还有个弟弟,一个同龄玩伴,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这感觉简直欣喜若狂,想见弟弟的心情比相见爷爷奶奶和舅舅更为激动,期待那么久,总算爸爸带自己去外公家,被所有大人含着泪花笑着抱起来转圈,第一次看见那个安安静静站在大人身后,用同样期待的眼神冲他微笑的弟弟。
天使,小金毛对自己弟弟的第一感觉,还有谁能那么小的年纪笑得乖乖的,面对呆愣在原地的哥哥,主动走上前,但有点腼腆地叫“哥哥。”
他们之间的确是亚撒主动的,因为季秋已经被太过热情的亲人们绕晕,放下来后左看右看,不知该喊谁,要作何反应,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走过来拉住自己的手,软软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们有的时候也叫我小伊莱,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亲近的人才这样叫,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两个孩子拿着棒棒糖,坐在三楼往下看,抓着围栏,把腿凌空伸出楼梯栏杆晃啊晃。
有人跟我分享秘密了,小金毛兴奋地想在地上打滚,在爷爷奶奶家的四合院里他没有朋友,更别提兄弟,同龄人只会问他你为什么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亚撒有跟自己一样的金色头发,一样的蓝色眼珠,他是我弟弟,我要一辈子都照顾他。
小金毛想,我是哥哥,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我都可以分享给我弟弟,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如果好玩的,好吃的,只剩一个的话,他就主动说不要,无论之前多么想要,一旦察觉到亚撒也喜欢,就全都让给他。
无条件袒护,就算被爸爸打,在亚撒的事情上,也会无条件忍让和袒护,可,关系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破裂的兄弟关系,季秋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抢你什么了?你八岁以后就再没喊过我哥哥,所有的东西只要就剩一份,我就让给你。”
“是我叫你让给我的吗?我问你要了吗?我爸爸说我不懂事,什么都跟哥哥抢的时候你挺开心吧?”
“所以你是觉得我故意的?每次舅舅骂你我都在帮你说话啊。”
“就因为你帮我说话,搞得你跟个受害者似的,我有欺负你吗所有东西都要让给我?跟我胁迫你了一样。”
“我要是不让你,你还不是撇着嘴,自己一个人躲开,我有次看见你抹眼泪了。”
“那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明知道有两个孩子,还只买一个遥控飞机。”
“那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爸爸临时忙不开送我过去,爷爷拿给我玩一下而已,而且我不是看你不高兴,拿给你让你先拆了吗?”
“不说这个,他们还只买一份冰淇淋,全给你吃。”
“喂,你那时候在感冒啊,我还不是悄悄喂给你吃了,被我爸爸发现,直接抓到屋里锁门打,奶奶敲门都不给开。”
“就因为你给我吃,姑父还因为这个打你了,感冒好了以后我被打得有多惨你知道吗?还爸爸妈妈一起,拿两把发刷。”
争吵声越来越大,季秋干脆从床上站起来。
“都怪我对吗?你来学校以后对我一个好脸都没有,去我爸爸那告状,也怪我是吧?”
“对,谁叫你多事,总要在我稍微出一点点事之前,就打电话给我爸爸叫他不要打我,因为你的关系他才不打我,能说动我爸爸你很得意吗?我该对你感恩戴德了?”
“我没想你感激我,但总归我没有害你吧?”
“因为怕你不高兴他才不打我,又不是因为舍不得我才不打我,你知道他会多给我留了多少额外作业吗?任何一项做不好下次回去只会连着你求情那一次打得更严重。”
两个人不甘示弱,被子直接踢到床下去,季明卓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蔚蓝眼珠的少年只披了件浴衣外套,头发还湿着,但是穿着拖鞋站在床下,把枕头甩到地上,床另一侧地板上光着脚,但穿好睡衣的水蓝色眼睛的少年正准备抓枕头也扔过去。
“干什么?吵还吵不够?准备打架了?”
季明卓上前把地上的被子大力抱起来丢回床上。
“大晚上的吵什么!你们两个哪像兄弟,简直是仇人,我神经了才会让你们俩一起住。”
同时哼地一声别过头,谁都不服输的两个男孩令季明卓哭笑不得。
“看看都几点了,明天起不来我再收拾你们,秋,去爸爸房间睡去,我睡沙发。”
然后扭头对亚撒说
“到床上去,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再让我看见你不穿鞋,我也不告诉你爸爸,直接拿拖鞋给你十下就记住了,你哥哥当年就是这么记住的,快点,我一会儿给你冲姜茶喝了再睡。”
强制性分开这对兄弟,男人唉声叹气地去倒热水。
亚撒已经恢复平静,靠在床头低头不语,见姑父进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季明卓上前摸摸他的头。
“没什么对不起的,把这个喝了吧,专门让人从中国寄来的。”
欧洲人的身体普遍比较硬朗,寒凉类的体质几乎没有,这种暖茶还是曾经为了调养穆子文身体,托人邮寄来的,季明卓总是入睡前给伊诺克热一杯牛奶,再看着另一个大一些的少年把暖茶一口一口喝下去,后来还真觉得挺管用,就叫人一直寄着,穆子文来一次就塞几包给他。
“好暖和。”
“比你喝乱七八糟的补药舒服多了吧?以后每天晚上都冲一杯,牛奶睡前一小时就喝了吧。”
男人看着面前的孩子一口一口安静地吞咽,不由回想起,另一个少年当年也是这样,细瘦的手腕,透明的皮肤,沉静的气质,乖驯地坐在床头,垂着眼眸。
只是亚撒让人安逸,一直看着他也没什么不妥,反而静心,而穆子文,季明卓后来直接不看他,因为泼墨画一样秀丽的脸,尤其眼尾带着眼睫翻转上来,递还杯子,抿一下因暖和而滋润的嘴唇说谢谢,无论他怎样无意,一直盯着他看总归觉得,不太好,穆子文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总是把头偏过去,一直到很后来,轮廓渐渐退去少年时雌雄莫辩,立体一些,剪短一点头发后会被女生说很帅气,就算还有些阴柔,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还是会吸引眼球,但只要一笑开来,滔滔不绝地说话,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就会完全改观。
笑眯眯地尽说废话,季明卓涮杯子的时候笑了一下,挺好的,只有艾文不再露出悲伤忧郁的神情开始自闭,那么他变成什么样都不重要。
第二天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点的亚撒和季秋,一个迷瞪着眼睛半趴在桌子上,一个挺直着腰背,优雅地切……季明卓自创三明治,培根和鸡蛋都有点过,牛奶泡玉米片也已经放温了。
“我吃好了,谢谢姑父,那么我等下就出门上学了。”
优雅地站起来的少年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喂,把餐盘收进去啊,而且也好歹等我一下。”
“你是说要我跟你一起去上学?”
站起来的少年自动忽略了前半句。
“有问题吗?离教室不过十几分钟。”
“你先清醒一下再说话吧。”
季明卓眼看他俩又要吵起来,秋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从原先一句都不跟他弟弟争,现在一定要摆出作为哥哥的权威来。
拿袋子把三明治和盒装牛奶打包好,一把把迷糊中的儿子从座位上提起来,半拖半哄进洗手池,挤好牙膏,把牙刷塞他嘴里。
“早饭去教室吃,赶紧洗把脸,亚撒要出门了。”
“爸爸,现在还不到八点,平时这个点我都还没起床。”
因为迷迷瞪瞪,不自觉就用了以往的相处模式,语气中带一点点固有的撒娇。
季明卓看着突然恢复常态的儿子,不由得温柔下来,帮他拿着牙刷刷牙,放温水打湿毛巾擦脸。
“你有你的习惯,你弟弟有你弟弟的习惯,昨晚是你说亚撒起床你也起,要一起上学的。”
“我哪知道他不在自己家里了还遵守舅舅订的规矩呢。”
“小声点,张嘴,别吞牙膏沫,张嘴,我刷不到里边了。”
“嗯嗯你快一点我都饿了,我在家吃早饭。”
事实上没关紧门的父子俩,任何一个举动都能从外边听见看见。
昨晚上还在抱怨被校长大人暴打很难过呢,可这两人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即使有万般委屈,亚撒觉得,自己也愿意去换哪怕一刻温情。
他从没有撒过娇,因为亚尔维斯不喜欢。
他从不哼哼着拖长语调说话,因为沃克托勒的家人会骂他,责令他好好说话。
可是季秋做这件事的时候,会无比自然,他明明爽朗大方,但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跟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小任性有一定关系,只是这种任性不惹人讨厌,反而当一个性格很好,温暖活泼,外表漂亮的男孩子露出不情愿的小眼神时,周围的人大部分都会选择宠着他。
季明卓把早饭和牛奶重新加热,并且自然地插水果喂给已经长大的儿子吃,亚撒在一旁立着,不说目瞪口呆,也是有一点点惊讶的。
总算明白为什么秋在哪里都习惯于别人的服务了,在沃克托勒家族也是,疼爱孙子疼爱外甥的大人们也习惯性地喂小金毛吃东西,而季秋也丝毫感觉不到不合适,自然而然就张开嘴,甚至包括朋友之间,亚撒在餐厅见过一次伯尼和纳修喂季秋吃自己盘子里,他没有的菜。
就这么静立在一旁看着,餐桌上的父子俩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哪里不妥,季明卓偶然间一扭头,看见亚撒在身边,盯着自己拿三明治喂儿子的手,隐隐地,流露出一点悲伤的情绪。
阳台外洒下的光线照在他身上,让正面模糊了阴影,季明卓泛起一阵熟悉的怜惜感,只是这一次比很久以前更甚,因为清瘦的少年眼中的伤心,和当年穆子文静坐在一旁看他喂小儿子吃东西,帮他擦嘴而露出迷惘羡慕的眼神,是非常不一样的。
穆子文的童年几乎与亲情这种东西无缘,完全空白,但亚撒是个正常的孩子,他很清楚受宠的小孩会得到怎样的呵护,就像大家对待他哥哥这样。
他没做错任何事,甚至比季秋做得更好,但他得不到这样的宠爱。
“爸爸想起来今早晨有个会要开,你拿着自己吃吧,吃好了就去学校,帮你弟弟收一下餐盘,他没干过,你帮帮他,宝贝儿们我得走了,秋,别我一走又躺回去睡觉,亚撒,亲爱的出门时一定拉上他,好吗?”
亚撒冲他点头,椅子上的小金毛挥挥手嫌他啰嗦,继续倒在桌面上咔嚓咔嚓啃苹果。
季明卓出门后开始拨电话,他不是真的要开会,只是不想继续留在家不经意伤害到侄子,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娇惯儿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开。
“艾文,方便现在来学校吗?”
对方明显还没起床,比白天低沉的声音缓慢传来。
“你想干什么?”
“聊聊。”
“滚。”
挂掉手机的声音。
校长大人不死心地再次拨过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早晨有三节课,下午两节,四点放学后和晚上,学生们的额外选修各一节,每节课五十分钟,你知道全天一共有多少节课吗?是的普通学生总共就五节,而我要上七节。”
“你怎么那么忙?”
“如果你不让我同时教三门课的话,我会轻松很多。”
面对穆子文的言外之意,男人咳咳两声。
“那我们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聊吧。”
“你把重点放对一点。”
“行了艾文,我保证,等安德鲁老师进修回来,选修理论物理学的学生们就归他了,你只需要教你的高等代数和解析几何。”
“可我听说你下学期想开一门新选修课,应用物理学。”
“是啊,怎么了?”
“我不做那个。”
“……”
从进入校门起就一直被压榨的高级教授,终于快要被紧密的工作安排拖垮。
季明卓往咖啡里加了三倍的方糖端给穆子文。
“提神,要知道你的工作量不怪我,入职前我问过你,要教文学还是数学。”
黑着脸推门而入的男子冷冷地斜他一眼。
“你要我看那群小鬼们幼稚的,不找边际的论文作业吗?直接杀了我吧,我根本不会在自以为是的作业上打A+,然后我的课全体同学就会挂掉。”
这也是季明卓当年哄骗穆子文教理科的一个原因,他还是很担心穆子文的精神状态,不想让他接触到涉及人文的学科,怕他把私人情绪带到教案里,所以安排给他的课通通都是严密严谨的理论,不断运作大脑,也就是,计算,公式,再计算。
季明卓有时候也担心他受不了,但是有次校长大人路过选修课大教室,眼睁睁看着忙疯了的穆子文抱着几何教科书跑到理论物理学教室,想看他尴尬,没法收场的满脑子恶意的大师兄,微笑地站在窗外,只见年轻的黑发男人扫了自己的教案一眼,看着台下一个个年纪明显不是一般大的学生,脸上有一瞬间仿佛穿越时空的错愕,紧接着他若无其事地把课本放在讲台上,开始笑眯眯地问候学生们近来过得怎么样,顺便转过身板书课程内容,自然而然地上了整整一节课,课堂内容充实而毫无差错,季明卓觉得站在窗外四十五分钟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事后季明卓知道穆子文几乎不怎么备课,且同样作为一名理科教师,穆子文能把枯燥乏味的研究证明变得富有挑战性,课堂气氛融洽愉快。
曾经一个只有12岁的低年级小家伙报了穆老师教的选修课,理由是,我不知道等到高年级我的数学课是不是他教,我只是想跟艾文老师多呆一会儿。
“如果你不教选修了,一些孩子们会失落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可以来心理咨询室找我呀。”
“别提你的心理咨询室,我让你常去那是为了治疗你的,不是让你装治疗师开导孩子们的!”
当十九岁,刚开始任教的穆子文,被校长大人强迫每周必须两次去心理医师那填写问卷和接受治疗,否则就开除他,也是太年轻了,依然能看出少年模样的艾文老师,经常趁心理医师不在,披上他的白大褂坐在咨询椅上拍照放到INS上,被刚好推门而入的学生撞见,误以为是新老师,两人畅谈了一下午人生。
之后被季明卓知道以后震怒,叫到办公室来当学生一样训,对对方的辩解,脱口而出,“见过精神病冒充医生治其他精神病吗?”
然后惊觉自己失言,放软态度让人坐下开始哄,也就此不管穆子文在心理咨询室里胡作非为。
午餐时间,眼看食物都要清空,依旧不知该怎样开口的校长大人,犹豫再三。
“要吃点甜点吗?”
黑发男人舔舔嘴唇古怪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又想对我说些,你觉得可能会伤害我的话了?”
“怎么可能!”
“说吧,反正都不会比,你想让我去教西班牙语更过分,老实讲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教选修中文?”
男人放下叉子,他就知道,为那一年可能因挣扎太过,被忍无可忍的治疗师下药,导致抽风性格突变的穆子文担心,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我想跟你谈谈亚撒。”
“哦,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准备给他换导师了?”
“事实上已经换了,不过艾文,不是你,我把他放到我名下了。”
对面的男人停下叉子,抬头,收敛笑容。
“你什么意思?”
“恩,我,只是这样更方便而已,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们可以像你带艾理斯一样,名义上是我的学生,但实际由你来教育。”
“因为那位先生打电话过来了对吗?,坚决反对我这种人接触他高尚的儿子对吗?”
“跟亚尔维斯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和亚撒是亲戚,表面上由我带他更合适。”
季明卓有霎那间的心虚,面前脸完全没有变,不笑的时候还是,春兰幽芳独秀的小师弟已经不太高兴了。
“我,我是想问问你,那时候你看见我和季秋,非常亲密的时候,感觉是怎样的?”
穆子文把刀叉一放,起身就走了。
“艾文!”
季明卓无视周围几桌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追上去。
接下来又开始吞楼了,发不了,总吞~~~~(>_<)~~~~ 下次再来
“你有亲生父亲的不是吗?可你那时候还是露出,迷茫的眼神,今天早晨我在亚撒眼里看到相同又不同的神情,你跟你妈妈一起来到国外时已经六岁了,而且只是离婚,你爸爸又没有死,为什么在被继父虐待之后,你不回去找他求救?甚至你跟你妈妈姓穆,伊诺克跟我说过,妈妈最爱的人是哥哥的爸爸。”
已经快步走到没人的地方,两人的脚步逐渐慢下来,穆子文头也没回。
“现在不止要提我继父和伊诺克,连我妈妈和我生父都要挂在嘴边了?”
季明卓只得低头小声,放轻声音不再刺激他。
“好,好,我不问了,都过去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是故意提起的,也不是非要逼你说,今天早晨亚撒看着我照顾秋,他真的很难过,所以我想到你,你当年是怎么走出来的?也许可以帮帮亚撒。”
穆子文简直要被他气笑。
“帮?怎么帮?那位沃克托勒先生不作出改变,我们再怎么开导孩子都没用,因为还是会造成新的伤害,实话告诉你,我能走出来,是因为,我明白,走的走挂的挂,从今以后已经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了。”
一字一句有点恶狠狠地类似警告,季明卓不吭声,默默走上前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靠着。
“对不起。”
“我最近不会原谅你。”
“要几天?”
“至少一礼拜。”
“这么久?不想见我归不想见我,你可别请假啊。”
肚子上被锤了一拳,唔地一声蹲下去的校长大人,看着绝尘而去的小师弟,苦涩地笑了笑。
下午,他还是批准了穆子文的假,任命地拿着课本接替艾文老师的课,一进教室被同学们失望的叫苦声气得皮笑肉不笑。
亚撒跟秋还是没能一同走在上学路上,亚撒出门前把哥哥从沙发上摇醒,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走出家门砰地关上门。
小金毛呆愣数秒,垂头丧气地起来穿鞋。
可以开口说话,关系却比以往更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课间的时候塞利克抱着薯片过来坐到亚撒桌子上,包装袋开口递给他。
“不吃。”
意料之中,高个子男孩自顾自地抓一把,往自己嘴里塞。
下午他们一起去看校内棒球赛,爆米花和可乐随着一阵又一阵欢呼洒在看台上,总会有几个关系特别好的伙伴,自然地抓几粒爆米花喂给身边的朋友,尤其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亚撒几乎没怎么看比赛场景,关顾着观察周围的人了。
散场之后塞利克还是很兴奋,摆出各种击球的动作。
“塞利克。”
“啊哈?”
“你几岁开始学餐桌礼仪?”
“从会拿汤勺那一刻就开始了吧,怎么了?”
“没怎么。”
那倒是比自己早,不过教养方式不同是肯定的,亚撒已经不想再问下去。
苏珊对言行举止方面的要求,就跟亚尔维斯对学业上的要求高度一致。
亚撒的胃口一直不算很好,跟小时候他排斥吃饭有很大关系,一旦有汤汁滴到衣服上桌子上,苏珊就会立刻站起来把他抱到墙边,站一会儿才许回来。
“你等他吃完再教育不行吗?一会儿凉了怎么办?”
亚尔维斯看不下去,不赞同地对妻子说。
“拿去热,你给他同时安排那么多门课我都不反对了,你也别来阻碍我的培育方式。”
男人转头翻她一眼,对角落里的儿子耸肩做了个我尽力了的表情,脖子上围着餐布的小男孩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各个方面,家里已经没有人站到他这边。
苏珊没意识到大人用的勺子和杯子可能对孩子来说大了一号,从嘴边漏是难免的,她总是抱怨,你又搞砸了,什么时候才能做好之类的话,并且有次实在忍不住,抱他去墙边的时候用勺柄敲了一下他的手,不开心的情绪会影响人的胃口,也会传染给身边的人,如果妈妈在餐桌上骂了他,那么晚上爸爸辅导功课的时候也不太容易满意。
不帮他系难系的扣子,不可以把碎屑留在嘴边忘记擦,一夜之间自己要新学那么多东西,太难了,亚撒开始拒绝食用可能会撒得到处都是的汤类,早餐牛奶谷物类,这些养胃的食物在被端上来以后,亚撒连看都不看,他甚至讨厌用勺子,于是很早学会用刀叉,切东西很累,没一会儿就不想吃了,即使后来餐具都可以轻松拿稳,胃口却始终不好。
家里厨房聘用的人是最多的,换着花样给小少爷做吃的,清瘦的少年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每道菜尝一口,细嚼慢咽的吞咽一点都不像在享受美食,太难取悦了,大厨们深深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质疑。
照顾亚撒起居的女佣克丽丝,几次敲门进去换热奶茶和小饼干,这个小孩子已经在屋里写写画画一个多小时,总得补充点能量。
“不合胃口吗小少爷?”
“没有,我不饿。”
“可是你以前最喜欢吃小零食的呀。”
书桌前,白嫩的脸庞抬起来,看着托盘里高高的瓷杯和圆而厚的杯沿。
克丽丝一下就明白他的担心所在,这段日子因为弄脏衣服被责怪的事情不在少数,她下楼,不一会儿返回来。
“我想您需要一个这个。”
一根吸管,水晶蓝的眼睛噌地亮起来。
“你对我太好了。”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踮起脚尖亲了克丽丝的脸。
亚撒真的很高兴,还画了一幅感谢信送给她,直到现在也被小女佣贴在自家墙上,可仅仅是一根吸管而已,小少爷太久没被温柔地对待过,以至于这样理所当然的事都被拿来当做体贴。
塞利克小心翼翼地跟在亚撒身边走,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塞利克,你家人对你做过最让你伤心的事情是什么?”
“啊?那可就多了去了,比如我老爸一直嘲笑我的品位,我老妈答应过的事情从不算数,我舅舅到现在还把我当小孩儿。”
“说正紧。”
“我想想,大概就是,入学的时候,我老爸背着我妈和我舅舅在同意体罚教育的协议书上签字。”
金发少年停下来扭头看他。
“我半年没跟他说一句话,一句都没有,虽然我没被打过,但我觉得他不爱我,所以恨他。”
“后来呢?”
“后来他很痛苦,每天都回家来,想方设法地跟我聊天,可我还是不理他,他就崩溃了,跟我道歉,说下学期如果我不答应,他就绝对不会再签字。”
“所以,其实你的协议书是你自己同意签的?”
“开什么玩笑!之后我原谅他了,结果我老妈说我这学期异常的乖,她在我的协议书上签了字!拜托我可不能跟女士怄气。”
亚撒忍不住哈哈哈笑出来,义愤填膺的语气配上塞利克夸张的表情,身边不少朋友都在吭哧吭哧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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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5:4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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