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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蓬莱相公(古代)[第13页]

作者:喜光一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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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两根轩眉蹙在一起,眼神里闪现犹疑之色,这样的纠结,很少出现在多年权谋独断的南国统治者面上,婉画心中疼了一疼,轻轻为皇帝拍背,挥手示意黄门递上茶盏。皇帝坐了半日,口中焦渴,接过青瓷茶盅欲饮,却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望一眼微微冒气的热茶,又瞧了瞧堂中跪地喘息的少年,将茶盅推了回去。
婉画察言观色,略略明白皇帝的心思,暗忖,这又是何苦?她想了一想,伸手指了指茶盅,又指了指少年,探询地望向皇帝。皇帝却好似没瞧见她的示意,沉下面孔,并不理她,仍旧一言不发。婉画暗叹口气,再不敢多言,轻轻退到了旁侧。
如此刑求,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皇帝原本精力不济,强撑了许久,面薄如纸,中心如捣,只得狠狠按住胸口忍痛。眼前少年,虽非亲生,但他的每寸发肤血肉,都烙印着自己逝去的青春,自己曾经的风流勇武。皇帝清晰记得,十八年前,自己在无医门卧床休养,从陈无医手中接过这个襁褓婴儿,当时,自己的心中,是何等地战战兢兢,又是何等地欣喜若狂!婴儿小脸雪白稚嫩,不及自己一只手掌大,整个身体,也长不过自己半根胳膊,他那么地弱小,又那么的珍贵,自己当即发誓,会好好疼他爱他保护他,未能给予他母亲的那些缺憾,希冀能在他身上得以弥补。
皇帝赐予他的秦姓,是自己的母姓,也是自己深藏心底、最为珍视的姓氏。少年皇帝,将面孔轻轻贴近婴儿滑腻的、花朵般的小脸,在他的耳畔低语,“你是我的儿子,从今往后,你可以在南国的天空下恣意纵情,这是我赐予你的权利。”
往事历历,依稀就发生在昨日,然而,这些美好、这些骄傲、这些如云烟般的誓言,与眼前刑伤下风雨飘摇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仿佛绝妙的讽刺,一根又一根,刺痛了皇帝的心。许多事情,即使贵为一国之君,其实也做不得主。文儿虽为自己的儿子,但自己只能爱他育他,却无法左右他的心意。
如今,他的一颗心,到底飘去了哪里?皇帝暗暗咬牙,无论如何,今日终须得出结果!倘再姑息,文儿未能与何泰锐一刀两断,就等于养虎为患,白白为敌人豢养这个儿子,为自己徒增一个祸患。皇帝横下心来,他若执意向敌,那就不再是自己的儿子,曾经赐予他的秦姓,也该收回来了。
长孙泓焦躁不安,等候片刻,忍不住扭头向帷幕望了一望。然而,厚重的帷幕纹丝不动,堂侧始终寂静无声。长孙泓心中一动,“陛下并未反对,便是默许我动刑了。”既得皇帝支持,他瞬间底气十足,目光在细细竹签中逡巡,眼前霍然一亮,抽出一根刑签,“来呀,与我架稳了,重重批颊!”
8、鞫审(3)
秦韵文虽然跪地未动,但长孙泓的犹疑等待,扭头朝向帷幕的张望,都清清楚楚地落入眼中,他甚至能听见幕后瓷盅碰撞的脆响和叔叔极力压抑的咳嗽。少年喉咙干焦,如针螫般阵阵刺痛,茶盅的清泠声宛若仙乐撞耳,少年暗叹口气,下意识地舔了舔开裂渗血的嘴唇。
叔叔的咳嗽很轻很轻,却还是如秋雨敲窗般敲落在秦韵文的心口,令他跌入谷底的一颗心酸软了一下。无论如何,叔叔尚在病中,而自己不孝在先,不管叔叔怎么误会自己、错看自己,又或许哪些事不可说,自己终需设法向叔叔解释清楚——自己仍旧是原来的文儿,并未离开叔叔,也永远不会离开叔叔。
少年忧心殷殷,犹豫着该如何开口,长孙泓宣布“批颊”的刑责倏忽落入耳中,惊得他狠狠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韵文耳力聪敏,自知不会听错,然而,他还是抬起头来,诧异的目光望向叔叔的方位,批颊之刑太过羞耻,士可杀不可辱,少年想确认,叔叔,真的舍得……这样折辱自己么?
批颊两个字说出,恰如一粒石子冲开平静的湖面,原本淡然的少年果然起了波澜,长孙泓眼见层层涟漪泛开,心中得意,嘲讽一笑,“秦韵文,所谓刑不上大夫,你若想保全颜面,便据实坦白,你入是非城,究竟做过什么?”然而,对他的循循善诱,少年置若罔闻,双眸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期待、伤痛糅杂在一处,向着黑色帷幕望去。
长孙泓心中一惊,“他莫非知晓圣人藏身此处?”随即又宽慰自己,“便知道又能如何?”长孙泓坐堂以来,秦韵文始终不卑不亢,历经数次刑责,却未对自己心生畏惧,主审官暗自恼恨,“若非天恩眷顾,诸多缩手缩脚,堂内大好刑责无用武之地,他几根傲骨早已被我打断,只有乖乖认罪求饶的份儿,哪敢如此嚣张?这批颊之刑极为轻薄,既不伤筋动骨,却又羞耻侮辱,正合给他使用,且看这清华贵重的亲王,遭掌掴受辱后是何等模样?还敢如此傲然不群么?”
长孙泓审案无数,最明白刑人之身与刑人之心的道理。公堂上受审的许多亲贵,一生锦衣玉食,没经历过任何苦难,当宣布刑责时,他们会为剥去裤子裸裎屁股感到耻辱,一张俏脸羞红得宛若粉嫩桃花,粗重的杖子挞落,他们明明疼得厉害,却顾及自己的尊贵体面,在先前的三、五下时,还竭力去克制哭喊呻吟,想以血肉去抗拒赫赫国法。
然而,肌肤之痛乃人之本性,非意志所能左右,伴随着杖数的增加,他们开始左右扭摆,风摇绿柳摇曳多姿,呻吟哭喊凄美哀婉,堪比歌舞戏里的踏摇娘。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犯人的满身骄矜,如风帽上的雪花,一点点抖落尘埃,连带那颗高傲的心,也摧折于刑杖之下,碎地无声。
长孙泓痴迷于自己摆布之下,犯人的意志一点点瓦解崩溃的过程,喜欢目睹他们痛哭流涕,忏悔着或有或无的罪过。眼前的少年,除了近日挨过几下板子,怕没吃过什么正经苦头吧?越是捧入云端的人物,跌落之时越发令人沉醉,想象少年白皙清秀的面孔被左右掌掴的尴尬,受刑后一张脸蛋红霞满铺的娇艳欲滴,长孙泓心驰神往,先自生出几分醺醺然的醉意,他强自克制下腹热流的涌动,维持着主审官面上该有的威仪,唯恐皇帝舍不得儿子受辱出言制止,冷哼一声,“还不动手?”
他迭声催促,问事中一名壮汉应声出列,几步跨到秦韵文身前。这名壮汉操惯刑事,生得膀大腰圆,立在跪地少年前面,仿佛一座黝黑厚重的铁塔,气势不凡。
秦韵文原本虚弱昏沉得摇摇欲倒,被人架住双臂才勉强摆正姿势,此刻,他却挣扎着挺直身躯,面孔扭向皇帝方位,眼神晶莹闪烁,说不出是伤痛、还是迷茫,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刑吏黑压压小山般迫近,他才略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回头来,目光暗了一暗,低低说了一句,“放开我!”
他声音很轻很缓,却无比清晰,暗含某种不合时宜的颐指气使,刑吏微微诧异,不明白少年在对谁说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查看,也不知是否自己眼花,他看到少年原本空漠迷茫的眼神,刹那间划过刀锋般的灿然冷芒,连带整个人都亮了一亮。问事心头慌了一慌,莫名有些害怕,不自禁地向后闪退了一步。
刑吏身躯如塔,格挡住众人视线,长孙泓见他莫名倒退,只当他不小心没站稳,忍不住骂道,“磨蹭什么?”壮汉揉了揉眼,定睛望去,面前分明是个文弱少年,他一张面孔疼得全无血色,却并未表现出惯常受刑者该有的局促不安、惊恐害怕,或者羞愤欲死,他甚至没有阖紧双眼,像其他犯人那般等候掌掴,目光淡然悠远,不知道望向何方,刑吏越觉诧异,“这小亲王好生奇怪!莫非没见过公堂阵仗,吓傻了不成?”
这样想着,刑吏暗暗给自己壮胆,“任他尊荣娇贵,万金之躯,便是天上神龙,还不得乖乖屈身跪倒在我的面前,吃我几记响亮耳光!”一时间豪情万丈,居高临下,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对准少年薄柔如纸的面颊击落。
倏忽之间,他尚在空中挥舞的手腕,却被人牢牢握住,动弹不得。刑吏难以置信,张大了嘴巴——跪地的文弱少年,居然单手擒住了自己的腕骨,少年沉默不语,瞧也不瞧他,修长的手指却一分分收紧,刑吏腕骨咔咔作响,挣了几下却挣脱不开,直吓得面孔煞白,连声高叫,“痛!痛!哎呦,我的骨头碎了!”
按压秦韵文胳膊的两名狱吏,也同样满面诧异,呆若木鸡。他们不明白,半身染血的在执少年,究竟采用什么方法,滑脱了自己的桎梏!懵懵懂懂间,只感觉一种力量腾空而起,由内而外约束住两人的手脚,什么也动不了。
众吏莫名所以,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跪地的少年,缓缓屈起僵直的右腿,一点点弓起脊背,扣住壮汉的手腕借力,慢慢站立起来。少年的手臂抖得厉害,两条腿也颤个不住,身后囚衣上大片鲜红,再次如水墨点染般缓缓晕开,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一点一点挺直修竹般的身姿,巍巍立定。
眼前少年虚弱已极,似乎轻轻一推就会摔倒,但不知怎的,他面上流转一种明莹光辉,令人无法逼视的光辉,堂中众吏执刑数年,头一次碰上重杖之下岩岩挺立的少年,也头一次碰上敢挠乱公堂行刑的人犯,皆目瞪口呆,竟无人敢上前阻拦,而被擒住腕骨的刑吏拼死挣扎,却无法从少年铁钳般的手掌中逃脱。壮汉心底发毛,不知道少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又或许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什么邪术,一时间又惊又怕,“大王饶命!”正自惊恐万状,少年突然松开了手,淡淡开口,“得罪!”
秦韵文的声音虚弱而疲惫,一边说话,一边喘息,试图稍稍克制住眼前的昏黑。他跪地太久,双腿和膝盖沉重得不听使唤,杖伤处更疼得发疯,强撑着站立时拼尽浑身力气,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迸裂开来,宛若无数小刀此起彼伏地疯狂挑割,然而,与他心中的疼痛相比,这些淋漓的鲜血委实算不得什么。少年压抑喉间翻涌而上的血腥,尽力调匀呼吸,克制住不断颤抖的双腿,平静的目光中闪着淡淡哀伤,宛若流水般扫过众人,最后落回到长孙泓的面上,“敢问中丞,批颊之刑,也是陛下天恩么?”
最近没更新,我把从前写的渣爹自虐的一段文发出来,作为番番外,添头赠送。这段很长,有兴趣的,可以慢慢看,这段主要还是写渣爹和皇帝之间的爱恨情仇,以此感谢能跟我这个乱七八糟不知跑到哪里去的文跟到现在的读者。
由于秦二是秦二他妈生的,文中不可避免会出现女人,若不符合吧规,请告诉我,我把这段删除掉。
铻剑主人,天下闻名。
《天帝传》记载,天帝龙易精心打造是非城后,将斩天宝剑铻剑赐予第一任城主萧雄。萧雄临终之时,并未传承铻剑给自家子孙,而是赠与贴身家奴何难。何难当即立下血咒,何家世代守卫萧家,保护是非城,而铻剑也成为何家至宝,代代相传。
铻剑传到何泰锐这辈,他同他的父祖们一样,恪守家训,数十年来守护是非城池。今日大战,何泰锐一招之内,斩断了南军参将卢惑的头颅,血溅当场,惊起一片欢呼。南军主帅既失,阵脚登时大乱,溃不成军,众兵落荒而逃。是非城乘胜追击,大获全胜。
城主萧峻大喜,当晚设宴犒赏官兵,既贺战事大捷,又庆中秋佳节。何泰锐回转复命,却向城主告假回府。萧峻与何泰锐多年相处,两人既为君臣,也是兄弟,彼此性情十分熟悉,所以,城主并未责怪下属扫兴,当即应允,并温言劝慰,“大战刚过,将军勿多忧心,保重身体!”
何泰锐回转府中,立刻紧闭大门,谢绝访客。因为何家代代单传,人丁单薄,何泰锐丧妻后再未迎娶,又无兄弟子嗣,加之何老夫人故去多年,偌大何府的中秋佳节夜,却是冷冷清清。隐隐约约飘过隔院的桂花清香,阵阵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更为何府增添了几分孤独和惆怅。
寂寥孤独,于何泰锐而言,早已成为习惯。此刻,这位名动天下的剑客,跪坐在灵堂中央,擦拭手中巨剑,眸中沉静如水——天帝龙易赐下的铻剑,长过五尺,剑体宽阔厚重,剑尖光华闪烁,闪烁着流星般的炫丽色彩。数百年来,遭剑主斩断尸身的亡灵们,受至强剑气所伤,再无法凝聚神形转世,只能阴魂不散,常年纠缠于铻剑之上,而铻剑的神奇力量,藉由这些亡灵的陆续加入,越发惊世骇俗。
何泰锐擦拭完剑刃血渍,目光凝聚在剑芒上许久,缓缓伸手,将五指搁在剑锋之上。蜇伏的恶灵们捕捉到气息的变化,咆哮着猛扑过来,狠狠地撕咬主人的手指皮肉。瞬息间,剑客的指尖,显现出细细密密的嗜痕,鲜血一点点渗出,如同一颗颗晶莹的泪滴,被怨恨的魂灵们争相分食。
手指袭来阵阵尖利刺痛,何泰锐却没有动,他轻轻抬头,凝望墙壁上悬挂的女子画像,神色有些疲倦和无奈。躲避恶灵的撕咬,只需动动手指,然而,他却如何躲避内心撕扯般的疼痛?在他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始终痛若刀绞,避无可避。
疼痛,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它至少证明,自己还活在世间,有痛苦,也有期盼。这些年来,他坚信墙上的娘子并未真正离去,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画中琼枝玉树的女子,他的娘子,轻轻推门而入,呼唤他的名字,绽放出暖日明霞般的微笑。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金哥哥!对不起……”眼前浮现那一刻,十九年前那刻骨铭心的一刻——
他挥起铻剑,仿佛出自本能,雪白的剑芒闪烁,毫不迟疑,洞穿了爱妻的胸膛。直至她踉踉跄跄倒地,他才幡然惊觉,怔立当场——妻子却平静地令人心疼,多少年来,每每回想那刻,何泰锐始终心痛欲死——她费力地挪动沾血的手指,握住剑柄,插入她体内、兀自晃动不休的铻剑剑柄,女子惨白的笑容纯净释然,“金哥哥,对不起……”
妻子名叫上官清,是无相谷的杀手,奉师命来刺杀是非城主萧汉。上官清知道,要除去城主,最大的障碍就是何泰锐。于是,她乔装成遭恶霸欺凌的孤苦少女,侯在街边,等待铻剑主人出手相救,然后顺理成章地跻身何府。也许真是命运的作弄,上官清怎么也没料到,相遇的刹那,他们一见钟情,难以自拔,后来,他在潇河岸边向她求婚,两人喜结连理。成亲后,上官清始终没有忘记杀手的责任,而何泰锐也时刻牢记着自己守护是非城主的使命,于是,在那个中秋夜里,上官清成功地刺死了萧汉,而何泰锐的铻剑,也毫无悬念地洞入爱妻的胸膛……
弑妻的惨剧发生,何泰锐茫然目睹妻子倒地,怔了片刻,他终于回神过来,扑上来抱紧妻子,厉声呼喊,“冷儿!冷儿!”濒死女子的眼神流露出歉疚和怜惜,她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抚摸夫君的脸,然而,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女子咬紧牙关,奋起残余的气力,拔出胸口的铻剑。她的手势决绝狠厉,恰如她一贯的人生态度。铻剑跳脱身体的那刻,妻子冲着他呼喊,“答应我,好好活着!”
滚烫的鲜血,喷溅上男子惊痛交加的面孔,“我杀了冷儿?我竟然杀了冷儿?”何泰锐五内崩裂,怀抱妻子的遗体狂奔,糊里糊涂地奔出了城,一路洒下的鲜血,春花欲燃。
正当何泰锐丧魂失魄时,他的好友,少年云子擎,受邀与他们夫妇共度佳节,欢欢喜喜从远道赶来,正撞见半身染血,双眼涣散的何泰锐,和何泰锐怀中安详微笑的爱妻。
云子擎惊立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望着女子胸口的剑伤,不知过了多久,才蓦然醒悟过来,发疯似地冲向何泰锐,嘶声厉吼,“是你!是你!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子擎原本清俊的面孔扭曲变形,眼神凌厉恐怖,他抬起手,重重扇了何泰锐一记耳光,“当初新婚之时,我是怎么告诫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面对好友的发难,何泰锐茫然失措,毫无还手之意,只到少年掌风割破他的肌肤,切向他的咽喉,他才惊醒般后退,怀中的娘子,已被云子擎劈手夺去。“非非,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脸色苍白如雪的少年,低头凝望上官清,梦呓般地低语,“你说过,达莱诺尔湖最美,朔风神山最高,等你醒转,我带你去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再去喝龙脑酒!”
非非?这个陌生的名字划过耳畔,何泰锐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好友,他从未料到,自己的好友,原来,原来,与妻子相熟!素来高傲自负的少年云子擎,对何泰锐的目瞪口呆置若罔闻,眼神里满含柔情,喃喃自语,“非非,下次斗酒,我可不会再让你了……”少年抱紧上官清,肆无忌惮地转身,不在乎将背后空门留给铻剑主人。何泰锐从昏沉中回神过来,大步抢上前去,铻剑划动璀璨剑光,拦截住少年的去路。
云子擎身侧的侍从们,眼见主人有难,飞奔上来护主,他们训练有素地结成剑阵,团团围紧何泰锐。云子擎则目光冷冷,凝注何泰锐。往昔的好友,瞬息之间,变成刀剑相向的仇敌。然而,铻剑尚未出手,十几道红光倏忽闪过,迅若疾风,惊起一片空濛的凄艳。这是云子擎发出的玉容刀!
侍从们纷纷中刀,身形抽搐着倒地,他们满脸讶异,临死时还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视偷袭的凶手,也是他们倾命护卫的主人。云子擎面无表情,收回玉容刀,抱紧女子的尸体,侧过头,对着何泰锐冷笑片刻,忽然纵身,跳入滚滚奔腾的潇河……
很久以后,何泰锐搜索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才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自己的好友云子擎,早于自己多年,就在云国结识了上官清,并一直爱慕于她。他们两人常常把酒言欢,促膝长谈,情谊深厚。何泰锐甚至风闻当年轰动云国浮城的一桩风流韵事,化名程非非的杀手上官清,因为罪行暴露被下狱问斩,云子擎伪造父亲谕令救她出来,事情败露后,云子擎在朝堂褫衣受杖,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数度昏厥,鲜血流了满地,痛得死去活来。尽管如此,他却始终缄口,抵死不肯透露上官清的行踪。
何泰锐很难想象,平日高贵娴雅、清冷出尘的云子擎,怎能与云国朝堂粗野残暴、鲜血淋漓的羞辱和折磨联系在一起?但是,何泰锐明白,痛苦有多难熬,他们的情感就有多深厚。而这样的生死交情,都发生在自己结识上官清之前。他们两人都悄悄隐瞒了这段过往,不曾透露给自己,自己也丝毫没有察觉。
指尖越来越痛,何泰锐蓦地从沉思中惊醒,猛然抽回手来,“冷儿!你到底在哪里?”
那日,目睹云子擎投河,他也紧跟着跃入潇河中,苦苦地寻觅,却找不见子擎的踪影,也再没见过妻子的遗体。从此,他的好友云子擎,后来更名为张思新的那个人,与他彻底决裂,视他为仇雠,发誓要取他的性命。从那以后,张思新年复一年地,无休无止地,发动着对是非城的战争。
张思新究竟将妻子埋骨何处?何泰锐知道,凭借术法,在七日之内召唤逝去之人,死者的灵魂可以赶来与生人相会。于是,他以铻剑割破手指,希望借助神剑灵力,召唤魂灵相会。他坚持数十日,却始终无法奏效。如此看来,亡妻魂魄已经脱离世间,而魂魄提前脱离世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魂魄进入光阴城中,生者再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于是,何泰锐四处寻找光阴城所在,奈何光阴城乃仙境所在,凡人无法得其门而入。何泰锐探寻多年,始终没有结果。无奈之下,何泰锐又前往无色谷,请梦婆婆占卜。梦婆婆言辞含糊,告诉他说,他妻子的魂魄并未消散,尚存于天地之间,却不在光阴城中。梦婆婆占卜,从来金口玉言。何泰锐十分诧异,魂魄若未进光阴城,就是落入通往幽国的忘川河中了。
世人都说,要渡过忘川河转世,亡灵需给艄公银两,贫穷鬼魂付不起船费,只能涉水渡河,忘川河水剧毒,腐蚀灵魂,那些下水灵魂无法上岸,沦为忘川水鬼,永远饱受冰冷河水折磨,无法转生。他们嫉妒转世之人,若有其他灵魂落水,便一拥而上,将其拉入河底,让她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水鬼。
何泰锐万分懊悔,回想当年张思新抢走妻子遗体后,也不知是如何安葬的?他实在按捺不下,伺机潜入南朝皇宫,预备质问张思新,寻找妻子遗骨。那日,当他闯进南朝皇帝的寝殿微明殿时,张思新一身常服,嘴角含笑,正指点一个头戴金冠、肌肤雪白的男童写字。看一眼张思新目光里流露出的慈爱和欢喜,何泰锐就能断定,那个男童定是张思新的儿子。
房中陡然闯入陌生剑客,张思新眸中闪现惊怒之色,而他身侧雪白粉嫩的男童睁大了眼睛,清秀的面上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好奇。君王迅速恢复镇定,挥手屏退旁人。直到目送一众侍卫簇拥皇子的背影远去,张思新才转回头来,望着何泰锐冷笑,“铻剑主人,果真胆气冲天!”
如今的君王,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清冷孤高,变得沉稳端凝,莫测高深。何泰锐开门见山,追问妻子当日的下落,“你把冷儿葬在了哪里?”“冷儿?什么冷儿?”张思新一脸的轻描淡写,眉峰凝聚似乎想了一想,“哦——你说的是非非吧?年代久远,谁还记得?”
何泰锐刷地举起铻剑,抵在张思新的脖子上,双眸宛若两团燃烧的火焰,“快说!”张思新依旧云淡风轻,“哦,待我想想,当年到底把非非丢在哪里了?”君王敲着额头,蹙眉思考许久,面容终于舒展开来,“记起来了,非非生前喜欢朔风神山,所以我遵照她的心意,留她与神山为伴。过去这么多年,老鹰早将她的肉身啄食一空,非非已经升天了。”
“你!你竟然没有安葬冷儿?”何泰锐不可思议地瞪着昔日好友,或者仇敌,这怎么可能?张思新面含轻蔑,无所谓地一笑,“天葬也是葬,为何一定要入土为安?”“住口!”何泰锐胸中怒火蓬勃升起,“你竟然将冷儿——曝露荒野!”回想云子擎当年的黯然神伤,何泰锐委实难以置信,他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曝露荒野,那又如何?幕天席地,有何不妥?”张思新满脸的鄙夷不屑,“再者说来,非非这个名字,我都快要忘记了。南朝掖庭,繁花如织,我哪里还想得起那些陈年旧事?”他冷冷地瞧着对手,“何将军要寻妻,恐怕找错了地方。”南朝皇帝的好色风流,天下闻名,何况,张思新从来不相信天命,不相信神佛,所以,他将冷儿弃尸荒野,也绝有可能。
真如张思新所言,亡妻不曾得以厚殓,张思新也未按时祭祀,妻子的魂魄贫苦交迫,无法上路,就会沦落到忘川河底。从那以后,何泰锐常常赶往秋水谷,去忘川河边寻找亡妻魂灵,可是,无论怎么寻找,他始终找不见娘子踪影。想着妻子在冰冷河水中苦苦煎熬,与恶鬼为伴,何泰锐几欲疯掉……
烛火爆出的轻响,拉回了何泰锐的记忆。月影摇曳,冷汗湿透了将军的衣衫,铻剑的魂灵仍在贪婪地吮吸着剑尖残余的鲜血。何泰锐对着画中亡妻,喃喃自语,“冷儿,如果早知结局,我当初杀你时,就该下手再重些,伤你伤得更狠些!那样的话,你的魂魄无法升天,我将你缠绕在剑尖,咱们夫妻便可长相厮守。”
“冷儿,你说,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何泰锐极度鄙夷自己的阴暗念头,而画中的清丽女子,仍旧温柔地冲着他微笑,眼神一如既往地爱恋。何泰锐心痛如割,如此天人相隔的思念,何时才是尽头?他朝着画中人大声呼喊,“冷儿!你若不舍离去,就快快现身,让我看你一眼……”
房中一片寂静,惟闻败壁秋虫的凄凉叫声。何泰锐的心点点下沉,仿佛浸入望川冰水之中,寒凉刺骨。他胸中无比焦躁,爆发般发出一声低吼,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举起巨剑,朝向自己脊背狠狠抽打。
厚重的剑体一下下击打血肉,发出声声钝响。摇曳的烛火下,剑客的脊背早已遍布淤紫斑驳,那是经年刑责留下的伤痕。在他毫不留情的抽打下,精壮遒劲的背部皮肉,迅速肿胀绽裂,殷红四溅,剑尖的怨灵们欢呼着扑来,舔舐剑客喷洒而出的鲜血,有几个胆大的按捺不住,跃跃欲试,跳上他血肉模糊的脊背,铻剑寒光闪动,恶灵爆发惊恐尖叫,“嗤嗤”声响,脱离剑体的恶灵被剑气灼烧,灰飞烟灭。
身侧恶灵呼啸雀跃,何泰锐置若罔闻,他只是咬紧牙关,用足力气,一下,又一下,背上道道伤口在大力碾压下狰狞地翻开,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滚落,染红了剑客的衫袍。肉体的疼痛,有时也是一种解脱,来缓解受者深深的愧疚、无奈和牵挂。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治愈自己心中日复一日,层层累积的伤痛和思念。
抽打不知重复了多少下,鲜血溅满漆黑的剑身,慢慢地渗透入剑刃,吸饱了血的神剑,通体绯红透亮,焕发出绚烂异彩,而棍下的剑客一脸冷汗,双唇灰白暗沉,终于,他的手臂开始颤抖,越抖越烈,铻剑再也把持不住,铛地一声,跌落青砖地上,发出骇人声响。何泰锐颓然倒地,眼睛里闪现心力交瘁的散乱光芒。恍惚间,她的笑容又浮现眼前,“若重来一次,你还会杀我吗?”
这问题,他问过自己千百回,答案却总是唯一。男子的眼神缓缓移动,停留在右肩的五星烙印上。闪烁的蓝色五星,那是铻剑主人的记号,也是何家族人世代的印记。每个何家子弟出生时,肩头都会出现这个刻入血肉中的蓝色五星,它时刻提醒着主人,先祖那个永远守护是非城的誓言。
似乎为了迎合主人的心思,肩头的蓝色烙印轻轻闪烁了一下,何泰锐倏地转过头去,避开了它的光芒。守护是非城,这个责任太过重大,大到要用妻子的性命做交换么?后背撕裂般的伤痛阵阵袭来,如一波又一波翻滚的巨浪,撞得铻剑主人眼前乱黑,几乎直不起身来。他实在太过疲惫,需要放下这一切,好好地沉睡一场。
静谧之中,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惊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冷儿?”何泰锐仿遭雷电击中,猛然一震,语音颤栗,“冷儿!是你么?”不对,不是冷儿!这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何泰锐循声望去,屏风后隐隐幢幢,果然藏有外人!何泰锐狠狠一惊,这天下还有谁,竟能悄无声息,躲避过他的耳目,欺身到他的近前?
大放送结束!
貌似番番外不太受欢迎。
发段老何出场描写
前方缓缓过来一骑,八尺高的骏马俊迈飘逸,马上男子雄伟轩昂,日头灼灼生辉,笼罩男子全身,映衬得他恍若天神一般。白灼华不自禁眯起眼睛——骑者面部线条刚毅,肌肤泛着黝黑光泽,那种黑色,不似希音天生的黑人颜色,倒像长期风雨磨砺成的健康色泽,他鼻梁隆准,眼眸精光四射,凛然生威,令人不自禁低头躲避他的视线。
这等摄人气势,惊得众人悚然变色,男子却安然从容,翻身下马,拍拍身后低声道,“再有一日,我们就到了。”他背后无人,白灼华不知他在跟谁说话,仔细端详,男子从背后解下一柄巨剑,轻轻抚摸,原来是与那巨剑对话。男子步伐稳健端方,神情却萧索孤独,仿佛天地万物,都与他没有关系。他跨下青骊骏马,熟悉主人脾性,自去湖边饮水吃草。
实在没空,忙得快死了,就写了一点儿,别骂我太磨叽?
行刑伊始,长孙泓悄悄转动几上铜鉴,憧憬着手掌拍肉时的鸣金珂玉,少年清俊面孔在脆生生的逼仄下,左摇右摆,一点一点粉润起来,如春红迎风摇曳,这样想着,一时心神皆醉,连带浑身汗毛都微微发紧,不提防热锅里爆出个冷栗子,少年竟当庭拒刑叫板,简直闻所未闻,长孙泓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方回神过来,气得面孔铁青,“大胆人犯,司法重地,竟敢狂悖无理,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厉声怒喝,少年却静立无语,只嘴角动了一动,似乎无所谓地笑了一笑,长孙泓愈发恶恨冲顶,顾不得对方身份特殊,气急败坏骂左右道,“一群酒囊饭袋,还不将他拿下!与我重打!”
“够了!”帷幕后终于传出顿喝,声音低沉,却自带有不可抗拒的威严,全场都震了一震,原本闹哄哄的场面,仿佛秋风卷落叶般,瞬息静寂下来。
秦韵文苦撑许久,终于盼来两个字的玉旨纶音,胸口不自禁撞起一阵强烈的酸楚,撞得身躯摇摇欲坠。他张大眼睛,一瞬也不敢瞬,紧紧盯着帷幕拉开,他日盼夜盼的亲人,终于真实地出现在面前。然而,也不知是刚才一击抽干了力气,还是叔叔距离自己太过遥远,秦韵文眼前影影绰绰,只依稀辨认出叔叔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当中,但又似乎隔绝在一片云雾之中,怎么看也看不真切,情急之下,唤了一声,“叔叔……”
叔叔并未回答自己,秦韵文也辨识不清,叔叔面上的表情是怒是惊,或者含有几分慈颜。正迷茫间,旁侧的孙翱低声提醒,“二郎,快些跪下见驾!”秦韵文这才意识到,公堂里黑压压伏倒大片,除自己孑然鹤立外,场中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跪地迎驾。秦韵文迟疑片刻,却并未俯身屈膝,他怕自己稍动一动就会晕去,他不敢晕去,他也委实再没有力气下跪了。
“秦韵文,你恃宠而骄,咆哮公堂,戏辱国法,当真视天下为无物么?”皇帝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如惯常般深沉莫测,难辨悲喜。然而,与秦韵文而言,这番言语却仿佛带着尖角的砂石,磨得他一颗心也皮开肉绽,脑中轰隆乱响,“叔叔原来——竟是这样想的!”
记忆之中,叔叔唤自己二郎、文儿、明儿、芥奴、玉奴……,却极少直呼姓名,而叔叔轻描淡写又掷地有声的呵斥,已然代长孙回答了自己——所有加身的刑辱,出于国法,也就是说,出自于叔叔的授意。尽管早知这个结果,秦韵文却始终不甘心,如今,叔叔果然亲口道破了血淋淋的真相,秦韵文失望非常,胸闷气苦,再提不起半分力气,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叔叔的斥责?
少年嘴唇干裂渗血,眼神黯淡失望,身驱摇摇晃晃,皇帝的心狠狠揪痛起来,文儿的皮肉连着自己的心,文儿身上有多疼,自己的心就有多疼。皇帝真想放下一切,将昔日爱子拥入怀中怜惜,然而,多年的理智告诉他,眼下,他们父子都没有了退路,文儿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斩断过往,重回自己身边,从此永无贰心。
面对自己的发难,少年抽干了力气般面色惨淡,皇帝一颗心疼得七上八下,蓦地又生出些恐慌来,“文儿若抵死不认,又当如何?”仿佛回应他的焦虑,少年缓缓地开口,“在叔叔心中,雪珠——真这么重要么?”
他说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吐字都异常艰难,脸色更是苍白至极,让人不自禁为他捏了把汗。皇帝心头大恸,举起帕子按紧口唇,压抑住翻涌而上的气血——在自己心中,雪珠纵为天地灵物,奇珍异宝,却哪里比得上眼前活生生的儿子重要?若非牵扯到那个人,便是十颗百颗雪珠,也抵不过自己的掌上明珠!文儿难道不明白,自己在乎的并非雪珠,而是雪珠的下落!
然而,这番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来,皇帝硬起心肠,坚定地点了点头,“是!我要知道雪珠的下落!”
今天瞧了瞧蓬莱相公的开篇,再次感概,能跟我走到现在的读者太令人感动了?

换成我自己,大概也读不下去?

一番斩钉截铁后,皇帝心痛如绞,紧紧盯住少年,对方却没有想象中的表情变化,只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重又抬起头来,眼神空濛游离,“雪珠丢了,寻不回来了,叔叔——”说到这里,少年顿了一顿,喘息片刻,唇角浮起一丝淡漠的笑意,“你——打死我吧!”
少年的声音艰涩而决绝,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冷酷,而与他的坚定心志相悖逆的,是现实中的、虚弱至极的肉体,那两条不住颤抖的双腿,似乎再难支撑沈沈身躯,伴随着铿锵决绝的尾音,少年缓缓软倒,如玉山倾颓,跌滑在釉青地砖上。
少年公然抗拒圣意,众人吓得战战兢兢,未知天威将如何震怒,没有明确指令,一时也不敢有所动作,直至少年倒地静静不动,方有人醒悟过来,近前探了一探,“人犯晕过去了。”
“取水来!”长孙泓见惯这等场面,不假思索下令,“浇醒他!”
“你打死我吧”这几个字仿佛巨杵,一下一下击捣皇帝的胸口,他眼前一阵昏黑,费力地举起帕子捂住口唇,强制压抑胸膛疯狂翻滚的热血,一时间又痛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瞧着少年晕去,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低下头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侧内侍吓得手忙脚乱,拿药的拿药,递水的递水,寻医官的寻医官,皇帝却迅速平静下来,他扶住床栏挺直身子,“慌什么?”
即使病弱体虚,皇帝言辞间的凛然气势,依旧不可侵犯,全场立刻静若寒蝉,鸦雀无声。提水匆匆奔进的刑吏,被森严的气氛骇住,心头有些忐忑,迟疑片时,方拧起一桶水,哗啦一声,兜头泼倒在少年头面上。皇帝呆了一呆,伸手欲要喝止,胳膊伸入半空,却慢慢停住,迟疑片刻,终于握拳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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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5:3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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