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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空将酒晕一衫青[第3页] |
作者:砚雪笑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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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少爷,”老幺将一提食盒放在苏合面前,“这是老爷在山下给你带的糕点,之前回来的急,忘记给你送来了。” “哦。”苏合盖上腿上的书,直起身子抽出一屉,还未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便传入鼻中。他看了不远处的奚容一眼,把这一屉留下,拎起剩下的向奚容走去。 “哎…………”老幺想叫住他,奈何苏合已经走到奚容跟前了,把食盒往奚容面前的石桌上一放,“这是爹从山下带来的,你尝尝。” 奚容擦着剑:“不要。” 苏合笑眯眯:“我就放在这里了,你要是不吃闻着也行。” 奚容还没说话,苏合转身就回去了,老幺坐在那儿瞅着他:“小少爷,和大少爷在一个院子可还习惯?” 苏合往椅子上一靠:“要是不习惯,幺叔你是想把我赶出去还是奚容呢?” 老幺摸头呵呵:“幺叔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小少爷,你身体好些没有,还晕不晕了?” 苏合揉了揉太阳穴:“晕,可晕了。” 老幺凑近:“是嘛,小少爷来我看看。” “慢。”苏合一根手指抵在老幺光溜溜的脑门上,低声道,“爹回来怎么说?” 老幺道:“小少爷想听什么?” 苏合道:“那个土行者对我发难,显然是打着梦寒的主意,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受谁指示,因为不知道,谁都有可能。北教虽灭,心术不正的门派还是多如牛毛,很多自诩正义之士,不过是忌惮爹的武功和南山的梦寒。” 他收回手,移开糕点盖子,从中取了一块放进嘴里:“爹每次面见武林各派,从来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上回有人提议来个武林擂台赛,说是切磋交流其实就想削弱南山实力。不知这次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老幺哀怨道:“还不是奚容大少爷,有人要老爷大义灭亲,有人又说虎毒不食子,吵的可凶呢。” 苏合冷笑:“大义灭亲是假,觊觎宝物是真。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爹怎么样都难做人。南山掌门人的儿子冒天下之大韪,怎么有资格保管梦寒。这群蠢货也不想想整个武林都盯着的东西,除了我南山,哪一个敢独自吞下去!” |
老幺抚掌:“说的好,小少爷真是快人快语大快人心说到幺叔我心坎里!” 苏合道:“好事多磨,爹刚刚找回奚容,总有人不开眼横插一杠。幺叔,你让爹不必理会,但须小心谨慎。” 老幺道:“自然,小少爷放心便是。” 苏合把盖子合上:“劳幺叔特地来小院一趟,这就不叨饶了。” 老幺擦了下眼睛:“小少爷送客是越来越早了…………” 苏合道:“幺叔,我爹忙着呢,出门不送。” 老幺起身抖了抖袍子:“既然如此…………噢,对了。”老幺拍了拍脑袋,“小少爷,老爷还让我带了句话,后天他带你下山。” “爹怎么又要下山,还让我同去?”苏合一愣,“我生辰?” 老幺笑道:“小少爷你每年都忘记这茬,老爷不是答应了生辰就带你下山一天,雷打不动。” 能下山透透气苏合还是很高兴的,老幺走后便立刻吩咐泓文收拾起东西来。苏合自己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心里盘算,山脚下就是一个小镇,记得去年镇西有一家二嫂烤鸭味道非常不错,无论是嫂子还是鸭子都很丰满,还有镇东的姥姥果铺,新鲜的不得了,这些都是要现吃的。镇北还有花鸟市场,可以去看看那里的小树仓鼠,苏合想着就很愉悦。 奚容在院子另一边坐着,看苏合转着转着就又来到了他身前:“你想下山吗?” 奚容抬眼看他。 苏合笑眯眯:“你来南山也快一个月了,应该有些闷吧?后天我和爹下山,要不要一起?” 刚才两个人最后几句话那么大声,就是不用内力都听清楚了,苏合生辰将至,苏承爱子心切,要给他庆生呢。奚容正想找机会把梦寒先给卫介休免得夜长梦多,苏合这就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奚容没有立刻答应:“我一起做什么?” “玩啊。”苏合回答的理所当然。 奚容端起茶:“爹给你庆生,我去岂不打搅。” 苏合扬眉:“你是我哥哥,,怎么能说打搅?”他趴到奚容面前的桌子上:“陪我去嘛,我请你吃二嫂烤鸭!” |
奚容拿过剑站起来,苏合以为他不乐意,绕过桌子去拽他:“哥哥哥别走!” 没留意脚在凳子上一绊,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奚容侧身一避,苏合“啪叽”栽到地上。尘土飞扬。 奚容默默站在一旁看苏合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灰尘一边抱怨:“哥你怎么不接住我。嘶…………”拍到裤子上才发现膝盖摔破了,擦烂好大一块皮,正在那儿流血呢。 “哥。”苏合把腿伸给他,“你要负责。” 奚容莫名有些想笑,刚才还锦衣华衫的小少爷一眨眼就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叫花子,细皮嫩肉的这么不禁摔,奚容嘴角牵了一下,把剑搁回桌上:“坐下。” 苏合欢快的坐到凳子上。 奚容冷着一张脸去接了盆水,蹲在苏合面前给他把伤口擦干净。奚容动作很熟练,垂眼低眉,睫毛纤长,从苏合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奚容微敞的领口,棍子留下的一道淤血沿后背一路延伸,若隐若现。视线往前移,颈下锁骨上一点红痣鲜红欲滴,苏合心中莫名流过一阵暖流。 奚容处理完毕,直起身发现苏合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不由皱眉:“看什么?” 苏合从凳子上站起来,坏坏的笑了一下,双臂一张把奚容抱了个满怀,奚容手里还拿着水盆,本能差点让他把苏合拍飞,奚容僵着身子,听到苏合在他耳边道:“哥,后天陪我过生辰。” 奚容心里的不快还没发作出来,苏合已经松开手,退后两步:“就这么说定了,我去看看泓文收拾的东西。” 苏合回屋去了,奚容在原地站了一会,提着水盆和桌上的食盒也转身回了房间。 【第十五章】 苏合十六岁生辰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颇有冷冬转春的形势。南山上的杏花都含了苞,一朵朵藏在绿叶之下,下山路上已经能隐约闻到花的芳香,令人神清气爽。 这次下山的只有苏承父子三人,老幺依旧留守南山,一直贴身照顾苏合的泓文也被留在那里搭把手。三人一早就到了镇上,正赶上早市最热闹的时候。 苏承和苏合说说笑笑走在前头,奚容提剑一眼不发跟在后面,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这些繁华与热闹全都不在奚容眼里,他怀揣着梦寒,心里思量着如何与师兄联系。 |
“哥,”奚容一抬眼,发现苏合不知道什么时候拨开人群来到他跟前,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冲他笑,“咬一口。” “不要。”奚容偏头,“小孩子吃的东西。” “合儿让你吃你就吃,那那么多废话!”苏承一巴掌扇在奚容脑门上。 奚容顶着一坨红默默低下头咬住一颗沾满糖浆的果子,苏合眼里露出得逞的神情,不等奚容松口,手一松转身就走了,留下奚容叼着一整根葫芦串愣愣的站在原地。 “哥,过来!”奚容刚刚勉为其难把手里的东西吃完,前面苏合又向他招手,苏承也盯着他,奚容只好加快脚步。 苏合站在一个花摊前,抓一个花环就放到奚容头上,奚容脸都黑了,这不是小姑娘才玩的吗,他抬手要取下来,苏承又一巴掌呼上去:“合儿让你戴你就戴着,动什么动!” 奚容抿了下唇,把手放回身侧。 苏合眼睛弯弯:“来,给大爷笑一个。” 奚容:“…………” 苏承凶道:“听见没有,快笑!” 奚容扯了下嘴角,流电突兀般的,心里忽然漫过一阵酸涩。 苏合不依不饶:“我膝盖痛,走不动了,你背我。” 这回不等苏承有什么表示,奚容就二话不说把腰给弯了,苏合一跃而上,乐的心花怒放。 “这两兄弟您儿子吧,”摊贩一边把零钱找给苏承一边夸奖,眼睛鼻子都挤在一块看不见了,“都那么俊,好福气呀!” “哪里哪里,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苏承谦虚的笑了笑,回头看见苏合在奚容背上扑腾,跟着喝了一句,“小心点,别摔着你弟弟!” 风来花香浸浸,若有若无在身边萦绕。顶着花环的奚容把苏合往上送了送,步子稳稳地向前走。 “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苏合抱着奚容的脖子。 “没有。”奚容道。 苏合笑眯眯:“你一个人在后面,不买东西不说话,什么时候走丢了都不知道。再说了,能者多劳嘛,往前两条街就是二嫂烤鸭铺,一会请你吃鸭子。” |
奚容“嗯”了一声,心里的一点点波澜渐渐沉寂下去,任由苏合指引着向前走。 二嫂烤鸭铺是镇西数一数二的大铺子,老远就看见那油光闪闪的匾额,进进出出的顾客络绎不绝,门口的小二招呼的气喘吁吁,大冷天的一头热汗。 快到门口的时候苏合从奚容背上跳下来,小二挥着帕子把父子三人往里面带,引到一张空桌子上:“客官里边请,这里坐!老板娘!” “来啦来啦!”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穿过半个大堂传过来,“客官吃什么?小店有招牌烤鸭、原味烤鸭、五香烤鸭、麻辣烤鸭…………” 苏合有些诧异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环佩叮当的女子捧着纸笔像阵风一样刮过来,女子长得不算难看,但是与一年前的掌柜大相径庭。苏合不由问:“二嫂呢?” 女子笑道:“我就是二嫂。” 苏合上下打量,一阵嫌弃:“我说的是去年的老板娘,她比你胖多了,你瘦的排骨一样,烤鸭能肥吗?” 女子头上掉线:“少爷您这是什么理,咱烤的是鸭子又不是老板娘,再说了我这是风骨,人家胖那一定捞多了客人的油水。” 苏合还是有些失望,意兴阑珊地把手里的菜单丢给对面的奚容:“你点吧。” 殊不知此时奚容比苏合还要惊讶三分,这不是师兄手下的花蜘蛛吗,最擅长打探消息,平时行事诡秘,因而在江湖中隐藏的非常深,就连见多识广的苏承都不曾听闻,想不到竟蛰伏在南山山脚,怪不得师兄知道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此就要好办多了,只要想办法把梦寒的消息告诉花蜘蛛,便一定能见到师兄,梦寒太过重要,还是要亲自交给他才好。 奚容拿着菜单半天没有点单,苏承不耐烦:“想吃什么赶紧!” 奚容合上单子:“一只五香烤鸭。” “就这样?”花蜘蛛一边记一边问。 “再来壶绿茶,一碟茴香豆,三个野蔬卷和罗宋汤。”苏承接口,顺便斜了奚容一眼,“菜都不会点,你见过三人围着一只鸭坐一桌的吗?” 苏合噗嗤一声:“爹你还别说,那边不就是。” |
苏承微微侧目,临桌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围着中央一只小鸭吃的正香,其中一人显得比较斯文,起身向苏承抱了抱拳:“苏掌门,巧。” 苏承也拱了拱手,进门之时他就看见了这几个人,只是为了不打搅苏合的兴致便没有打招呼,想不到随口一句话还真让两方对上了眼。为首的斯文人举手投足隐隐有一种气势,与苏承交情还不浅,正是坐落西山的申教申涂掌门。 申教在武林中地位也算举足轻重,除了南山和近来偃旗息鼓的北教还真没有几个门派能与之媲美的。申掌门没有苏承那么一根筋,丁是丁卯是卯,他为人圆滑很多,但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外界名声还是很正。 “这两位便是贵公子吧?”申涂目光从苏合与奚容身上一扫而过,“果真都是人中龙凤啊。” “客气。”苏承笑了一下,“小儿不争气,一个身子不好,一个不求上进,让申掌门见笑了。” “苏掌门哪里的话。”申涂很诚恳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嘛!我要是有这样两个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哈哈…………” 苏合叼着筷子瞅着申涂,这人动作彬彬有礼,说话和气爽朗,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苏承面上没有什么表现,心里却暗暗受用,先前的武林会盟中,很多人都对他这个声名狼藉的大儿子颇有微词,说好话的大多也是阴奉阳违,但是申涂表现的就十分磊落,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姿态。 申涂一桌用餐完毕,提出告辞先行离开,苏合这里的鸭子菜品也慢慢呈了上来,香气四溢的五香烤鸭一端上桌,苏合的眼珠子就好像粘在鸭子上移不走了。 苏承看着小儿子的馋样不禁失笑,揪下一个鸭腿放进苏合碗里:“行了快吃吧。” 苏合这会却不着急了,把碗推给奚容,自己却夹了一颗茴香豆送进嘴里。 奚容捧着面前的碗,鸭子很香,但是他食之无味,花蜘蛛纤细的腰枝总是若即若离从他身边曳过。奚容不动声色舀了一碗罗宋汤,花蜘蛛再一次进过的时候,奚容一拂手,将整碗汤打翻在身上。 “哎呀!”花蜘蛛惊叫一声,“公子小心。” |
苏承火气蹭蹭,站起来一筷头敲在奚容脑袋上:“饭都不会吃,丢人现眼的畜…………” “爹爹爹,”苏合赶紧拉苏承坐下,“换件衣服就好了嘛!”他向奚容使眼色,快去! 奚容默默站起来,花蜘蛛凑上来打圆场:“客官稍安勿躁,我带这位公子去后堂换身衣裳,慢坐,慢坐。” |
【第十六章】 奚容跟着花蜘蛛来到后堂,门一关,花蜘蛛撩拨着一缕秀发上下打量奚容:“奚容公子,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事情有了进展了?” 奚容点头:“我需要你汇报教主。” 花蜘蛛笑道:“公子好歹要告诉我,拿到了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该问的。”奚容道,“给我拿一件外衣。” “好吧。”花蜘蛛虽然失望,却也不过分追问,摇摇头,转身取衣服去了。 奚容换上一件素色长衫,正要推门出去,见花蜘蛛表情奇异,不由皱眉:“你盯着我做什么?” 花蜘蛛掩嘴一笑,目光若有若无在花环上流连:“许久不见,奚容公子也多了几分情趣,有道是‘艳色骄天马,秾华伴美人’,花衬公子不如公子衬花,真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奚容:“…………正事之外,无须多议。” 从后院回到堂前,苏承和苏合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一见到奚容,当爹的脸色又不好看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奚容也不说话,拾起筷子重新坐下来,他走一会,碗里又多了不少东西,看苏合一眼,这小少爷正在向他比口型:吃,完。 奚容收回目光,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嘴里。 从烤鸭店出来,苏合直奔镇东姥姥果铺,好在姥姥还是原来的姥姥,虽然又丑又瞎满脸皱纹,但是苏合觉得很亲切:“姥姥,还记得我吗?” “噢哟!”老太婆耳朵很灵光,摸索着走过来,“是苏小少爷嘛,一年不见,长这么高啦!” 苏合笑道:“姥姥,那是我哥!” “噢哟!”老太婆很吃惊,“怎么多了个哥哥,还顶着花呢?” 奚容默默退后了一步,老太婆摸了个空,苏合赶紧扶着她:“从小失散了,不久前才找回来。” “喜事啊!”老太婆乐的豁出牙,转头一阵捣鼓,麻溜熟练的收拾出一个果盘来,“吃点灯笼果,团团圆圆,红红火火。” “好,”苏合接过去,“爹,付账。” 苏承笑呵呵地掏钱。 从大清早下山,苏合东颠西跑,不知疲倦似的把整个小镇都席卷了遍,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苏合又驻足在了花鸟市场。 “诶呦这位少爷,来来来看看这些小畜生,多有趣呀!”老板举起一只幼犬。 苏合不理他,目光转了几圈,停留在一个小笼子上,笼子很简陋,里面关了一只圆滚滚的灰色老鼠。 苏合眼里露出几分喜欢,把笼子从地上提起来细细瞧,老鼠蠕动着肥肥的身子嗅来嗅去,很活泼机智的样子。 “少爷好眼力呀!”老板谄媚地凑上来,“这可是从外藩漂洋过海来的,整个市场就这么一只,抓紧带走吧!” “它吃什么?”苏合问。 “萝卜,萝卜就行,可好养了!”老板道。 奚容对这些小家伙实在没有什么兴趣,背过身去看漫天的红霞,随意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风尘仆仆的过客,卖力吆喝的摊贩,热闹了一天的街道。 对街是一座鸳鸯楼,顾名思义,行风流之事,风花雪月的场所。奚容目光从门口那些揽客的女子过去,移到二楼,忽然一凝。 风吹帘动,轻纱曼妙,一个弧度扬起,露出窗口裴疏熟悉修长的身影。裴疏端着一只酒杯,冲奚容微微一笑。 奚容转过身,苏承正在付银子,并未留意这边情况,笼子在苏合手里提着。奚容指风一弹,笼门应声而开。 吱吱吱。 老鼠滋溜一下跳出笼子,七扭八扭,蹿入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去了,苏合“呀”了一声,拎着空拢子拨开人群就追了上去。 “合儿!”苏承回头喊了一声,眼看小儿子跑远了,钱都不拿赶紧也撒腿追了上去。 父子二人一会就没影了,老板收起银子乐的合不拢嘴。奚容离开花鸟市场,穿过街道来到对面,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奚容抬眼看了看鸳鸯楼的扁额,一时顿足。 “呀,公子一个人呐!”浓妆艳抹的老鸨挥着帕子上前拉他。 奚容推开老鸨径直往里面走,上二楼,直接走到裴疏所在的包厢,推门而入。 |
奚容推开老鸨径直往里面走,上二楼,直接走到裴疏所在的包厢,推门而入。 窗帘已经完全拉上了,房间里点着清淡数倍的熏香,里面只有裴疏一个人,见奚容进来又是一笑:“坐。” 奚容坐下来:“师兄让你来的?” “还能有谁,”裴疏抿了口酒,往他头上瞅了瞅,“我说奚容,你没事顶个花环干什么?” “你管这个干什么。”奚容冷冷看他一眼。 “行我不管,”裴疏面带笑意,“入正吧,东西呢?” “我只拿到梦寒。”奚容把扇子搁到桌上,“告诉师兄,丹丸我再想办法。” “嗯,那你尽快。”裴疏把扇子收进怀中,抱首往椅子上一倒,“教主耐心可是不多,回头小心挨揍。” “你还是关心自己吧。”奚容淡淡说着站起来,“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等等,”裴疏也跟着站起来,笑得很不老实,“我先走,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你。” 奚容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只听裴疏击了下掌,登时进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风格各异,但是不约而同将奚容环绕起来:“公子,来让我们好好伺候您!” 奚容:“…………裴疏。” 裴疏一脸兄弟我就是这么义气:“在北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慢用,告辞了。” |
【第十七章】 “公子,来,吃葡萄。”纤纤玉手拈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凑到奚容嘴边,奚容别过头,正对上另一名红衣女子柔情似水的目光:“公子,要不要捏捏腿?” 奚容忍无可忍,一股真气运诸掌,一掌拂出,周身女子齐退数尺,其中一个拍到窗上,窗户“哗啦”一声被撞开,一阵风灌入房中,窗帘飘飘飞扬。 楼下刚刚抓老鼠回来的苏合揉了揉眼睛,他看到了什么? 偷偷往边上瞧一眼,苏承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好像头顶都在冒青烟。 “孽畜!”苏承咬牙切齿,拂袖就要上鸳鸯楼,苏合一把拉住他,“下来了。” 奚容自然是下来了,也看见了苏承二人,走出鸳鸯楼,老鸨还在他身后吆喝了一声:“公子下次再来啊!” 苏合在心里摊手,奚容自求多福吧,他上青楼干什么,就算是急不可耐也不至在这会上去解渴吧,再说奚容也不像是那种欲求不满的人。 苏承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一个耳刮子呼上去。 苏承打奚容都是由着性子来,管他什么轻重,奚容当即就挂了彩,整个人摔在街边一个杂货铺上,三指厚的木板拦腰折断,连同上面的货物碎落一地。 摊主吓坏了:“这这这…………” 奚容撑着地自己站起来,苏承两步一迈,又把手扬起,苏合赶紧把自己横在两人中间:“爹你把人家的店砸坏了,快赔钱!” 苏承冷静了些,毕竟大庭广众,他可丢不起这个脸。苏承身为一门之主,武林第一人,遇见再难对付的事情都能风雨不动,但是这个半路捡来的儿子却让他频频失控,总让他怒不可遏,苏承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畜生,将银子取给摊贩,回头喝奚容道:“还不快走!” 奚容默默跟在苏承后面,苏合落下半步,走在奚容后面,一双眼睛直往他身上瞅,那么厚的木板撞的稀碎,这滋味定是好不了的,明知要挨揍还往是非之地跑,这是什么道理。苏合眼睛一亮,莫非遇到了熟人? 他伸手拉了拉奚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看见裴疏了?” 奚容脚步一顿,又听苏合小声道:“我觉得你肯定是看见他在鸳鸯楼,不然跑进去干什么?裴疏这人一看就很喜欢这种地方。” 奚容提起的心慢慢沉下来,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嗯。” “我就知道!”苏合得意洋洋,接着又撇嘴,“比起找姑娘,爹肯定更不希望你见裴疏。看来你只有认了,男大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爹要是想通了,没准给我指个嫂子呢。” 苏承走了半天,回头一瞥两个儿子远远落在后面交头接耳鬼鬼祟祟,不由再怒:“磨蹭什么!还不看看天都黑了!” <好吧昨天的不算被我改了 > |
回到南山的时候天色的确黑了,山上点起了灯,隔两三丈就有一盏,在整个山头绵延。一天没见到苏合的泓文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口,看三人踏上石阶,欢天喜地跑过来:“老爷,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泓文都快闷死了!” 苏承板着脸点点头:“带合儿回去,玩了一天也累了,让他早些洗洗睡吧。” “哦!”泓文赶紧应下,看奚容跟着苏承的脚步往后边院子里走去,气氛不太融洽的样子,忍不住悄悄问苏合,“少爷,奚容大少爷又怎么了?” “去鸳鸯楼了。”苏合道。 “啊?”泓文一呆,他见识再少,也知道鸳鸯楼干什么的地方,“大少爷他,他不会吧?” “他才没那闲情逸致。”苏合道,“诶呀不说了,来看看这是什么?”苏合笑眯眯的提起笼子。 吱吱吱。 老鼠冲泓文龇了龇牙。 “好有趣的老鼠!”泓文立刻忘记了奚容,惊喜地捧脸。 苏合道:“是吧,我也觉得。” 泓文道:“它叫什么?” 苏合道:“这么威武雄壮,叫大树。”苏合把笼子递给泓文:“你先拿我院子里去,给它喂点萝卜。” “好。”泓文提着笼子往外走了几步,“少爷,你怎么不回去?” 苏合“嘘”了一声,指了指前面:“我去爹那儿看看,晚些过来。” 奚容跟着苏承进了屋子,里面乌漆墨黑,弟子帮忙点上灯,泡好茶,拉上门告退,苏承坐下来,把茶杯捧到手里。 奚容低眉顺眼站在桌子跟前,脸上尤带着深红的巴掌印,苏承瞅他两眼,总觉得缺了什么有些不习惯,仔细一想原来是小儿子给戴上去的花环,奚容乖乖顶了一整天,山下那一耳刮子打掉了。 苏承心里的火气莫名下去了一点,他记起大儿子失散那年,儿子三岁,自己也才二十一,一转眼奚容也到了当初自己的那个年纪,说起来是要谈婚论嫁了,只是往鸳鸯楼跑实在气人,偌大武林多少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偏要去那污浊之地,不好好教训不成体统。苏承喝了两口茶,开口道:“我苏承执掌南山数十载,手下断没有流连风月之人。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办。” 奚容沉默不语,苏承把茶盏往桌上一敲:“说话!” 奚容低头道:“任爹处置。” “哼!”苏承冷笑一声,“我处置,你自问受得住?” 奚容又不说话,苏承负手站起来:“你还记得我曾叫你七日背完《春秋》前三卷,如今期限将至,我给你一个机会,能一字不落背出,此事我不追究。” 奚容继续沉默,这些天他顾着梦寒和丹丸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背书,《春秋》和藤条一并锁在房间柜子里,原封不动放着呢。 苏承笃定了奚容不能一字不落背出,正好一块儿教训,把背书这事结了。哪知他还是算歪了,奚容不是一字不落,是一字都背不出,这个不长进的大儿子居然狗屁不听,将他的话当一阵风吹过就罢,苏承一个没忍住,把香炉踢翻了。 这下好了,新账旧账一笔记,苏承回头找藤条,找了几下没见着,想起先前给奚容带回屋了,愈加恼火,转身往外走,打算吩咐刑堂叫人来领走。 门刚推开,苏合一根树枝递到眼前:“爹用这个。” 苏承一把拿过去,门“砰”一声又给关上了,很快里面就响起了抽打声。 苏合摸着自己的手指叹了口气,方才折的急,手指都割疼了。听着听着这感觉就不对了,他还不知道爹想干什么,真去了南山的刑堂,奚容肯定要废,这辈子他都不能让奚容上那儿去。 |
【第十八章】 这个时候裴疏刚刚带着梦寒回到北教,他心里还在想着奚容,这家伙在这方面一窍不通,谅他也不会干那事,不过找几个人来折腾折腾想想就很舒坦。裴疏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推开门口的栅栏。 卫介休还是一身随意的装束,拿着水壶在院子里浇花,看起来总是这么无欲无求,然而一开口,心底的权欲就赤裸裸绽放:“东西拿来了?” “嗯。”裴疏将梦寒取出来,交到卫介休手里,“奚容说丹丸还需等一段时日。” 卫介休放下水壶,拿过梦寒,只见寸长的古铜色扇柄,一阵古老的气息从手上蔓延,顿时就有了沉甸甸的感觉。 卫介休手指轻捻,折扇一点点打开,凝眉注目间,缓缓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空白的画面,他将扇子翻了个面,前后都是空白。 一桌之遥的裴疏无意一瞥,目光骤然定住,卫介休微微抬眼,只见裴疏眼里倒映着千山万水,幻化着千情万绪,执扇者眼里的一片空白在其他人看来不知是何种风景。裴疏慢慢走近卫介休,迷离神惑。 “教主,”裴疏定定看着卫介休,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咱们有多久没有吃肉了,自从奚容去了南山,你就没让人杀过一只鸡。” 卫介休眯起眼睛,裴疏继续道:“教主,棚里的鸡都老了,再不杀肉都硬了,今天我们吃一只吧?” 没听见卫介休说话,裴疏开始摇晃卫介休的肩膀:“杀鸡杀鸡杀鸡,我要吃鸡肉!” 卫介休“啪”地一声合上扇子,裴疏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与卫介休四目相对,裴疏微微一愣,猛地把手放开,退后两步,单膝跪到地上:“属下冒犯!” 裴疏低着头,一颗心颤巍巍,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把手放在尊贵的教主身上,然而他不记得了,该死的梦寒! 卫介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取出一把匕首掷到裴疏面前,裴疏心里一惊,抬起头:“教主?” “去把鸡杀了。”卫介休收起扇子,负手转身,慢条斯理道,“省的说我亏待你。” 裴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卫介休走到屋子门口,随手拿过靠着门边的一根竹杖:“不过鸡不是白吃的,你想吃肉,我就让你吃个够。” 裴疏拾起匕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起身往后舍走去。 |
卫介休拿起提壶继续浇水,只听屋子后面传来一阵鸡群扑腾尖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裴疏回到前院,将匕首还给卫介休。 “鸡呢?”卫介休接过匕首,一滑隐入袖中,抽出竹杖转眼去看裴疏。 “在煮。”裴疏道。 卫介休点点头,信步走到裴疏身侧,一扬手竹杖挟风声破空而下,“啪”一声抽在裴疏身后。 卫介休打人很有特点,裴疏也领教了不少,往往看似随意甚至绵软的一击,却是力逾千金,纵裴疏内力不浅也险些扑到墙上去,好在裴疏早有心理准备,勉力在原地稳稳立着,但是冷汗已经疼下来了。 裴疏心里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是卫介休既然打了他,就是没的叫屈的,裴疏眼里又浮现出梦寒的影子,在没有打开以前,它姿色平平,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扇子,这也是它的神奇之处。 啪。 裴疏闷哼一声,走神的结果就是一个踉跄,裴疏刚把手按到墙上,卫介休就一竹杖刮到他手臂上。 “衣服脱了。”卫介休挑起裴疏半截衣袖。 裴疏不敢有异议,除革带,去外衣,直到只剩一套里衣为止。 白色的丝绸隐约透出一道道深红的印子,一条二指宽的血痕从袖口探出来,卫介休抬手抚了抚裴疏的伤痕,道:“你可知梦寒能摄人心魂?” 裴疏道:“知道。” 卫介休又道:“那你可知,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裴疏道:“知道。” 卫介休懒懒道:“在我手下做事,你最好管好你的眼睛。即使受了梦寒的蛊惑,哪天若有一丝反意,匕首给你就不是用来杀鸡了。” 裴疏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去坐吧。”卫介休似笑非笑,把竹杖往门口一丢,“你的鸡来了,开饭。” 裴疏转过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鸡肉已经端上了桌,正呼呼地冒着热气,桌上还有一些炒菜两碗热饭,正好是用膳的时间。 裴疏移开凳子慢慢坐上去,痛的差点弹起来,拿起筷子,手不由发抖,一身的冷汗,寒风灌进薄薄一层衣衫,只觉凉意森森,裴疏感叹,果然鸡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
【第十九章】 苏承被奚容气的不轻,抽了一顿之后就直接蹬进了柴房里,不说什么时候放出来,也不吩咐人送一日三餐,更不许任何人去看,落了锁,回头看见小儿子苏合站在身后直直盯着柴房斑驳的门,不由喝了一声:“听到没有!” 苏合撇嘴:“我又不是奚容,你这么凶干什么。” 苏承赶紧缓和语气:“合儿,都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这里脏兮兮,不是你该来的。” 苏合出奇的听话,掉个头转身就走了。经过苏承的院子,苏合弯腰拾起地上丢弃的树枝,拿到跟前细看,只见梨木稍头红色尽染,突楞的杈桠都被磨的精光,苏合把枝条折成两段扔回地上,继续往前走。 一回到屋子,苏合就开始收拾东西,泓文一问,苏合只道:“替我把桌上的点心都包起来。” 苏合打开柜子,从里面拖了一件大衣出来和包好的点心一并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不动了。 泓文小心翼翼地问:“少爷,你这是…………” 苏合道:“一会我要是不回来,你就自己待着,有人问起就说我累了歇息,谁也不见。明天爹来我要还不在,你就实话说吧。” 泓文“哦”了一声,又问:“少爷要带些药吗?” 苏合反问:“你有?” 泓文摇摇头:“但是奚容大少爷屋里可能有剩下的。” 苏合道:“你还不笨。不过没必要了,用不够,也用不了,连水都打不了,带去也白搭。” 泓文又“哦”,接着又担忧道:“少爷你去奚容大少爷那儿真的不要紧吗,老爷要怪罪怎么办?再说门锁着你要怎么进去?”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苏合没好气道。 泓文扁扁嘴不说话了,苏合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惫,看看还不是十分晚,便支着脑袋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醒过来,一看四面伸手不见五指,院里的廊灯也熄了,赶紧推醒泓文:“几时了?” 泓文揉了揉眼睛一瞧:“少爷,是丑时。” “行,”苏合把桌上的包袱拎起来往背上一甩,“那我走了,你继续睡吧。” “哦。”泓文迷迷糊糊,一倒头又做梦去了。苏合推开院门走出去,摸黑来到偏僻的后山,好在虽有磕绊,没有摔跤。柴房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灯,苏合摸索着来到门口,拍了拍门板,压低声音道:“哥,哥,你醒着没有?” 没人应声,苏合找了一圈,搬来一个凳子搁在墙脚,爬上去,凭记忆果然攀到一个通风口。 苏合探着脑袋往里面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奚容正坐在柴堆旁边,皱着眉头看他。 苏合一手托着包袱,一手扒着高高的窗框:“你怎么不说话呢,我还以为…………哎呀,来接我一下。” 奚容收回目光,坐着不动:“你来干什么,回去。” 苏合道:“你不接,我就自己跳下来了。”话音刚落,苏合就丢出包袱一跃而下,虽然练过轻功,可是这么下来没有任何着力点,还是高了些。苏合说跳就跳太过突然,奚容也来不及反应,他站起身的时候苏合已经在那儿跳脚了。 “你干什么,”奚容斥了一声,见苏合皱着脸很痛苦的样子,又加了一句,“该。” “哥你怎么这样。”苏合一边抱怨,一边找了个草垛坐下,鞋袜一脱,抱着脚嘶嘶抽气。 奚容也重新坐下,偏眼看他:“地上都是木茬,你这样跳下来当然扎一脚刺。” “谁让你跟个菩萨似的一动不动。”苏合拔了几根木刺,弄得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来歇会,顺便把丢在一边的包袱拉到跟前。 “我拿了些吃的,也不知道你要关多久。”苏合絮絮道,“还有一件大衣,柴房漏风,冷的很。” 奚容只道:“不要。” 苏合道:“你不要也没办法,现在我带来的东西,可不会再拿回去。”苏合把大衣抖了抖,笑眯眯地拎到奚容面前:“怎么样,披上?” 奚容拿过衣服搁到一边:“我的事不用你管。” |
苏合“诶”叹一口气,摇摇头继续拔他脚底的刺去了。奚容闭眼假寐,没消一会儿苏合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们说说话吧,就像上次那样。我知道你疼的睡不着。” 奚容不理他,苏合又道:“以前我惹爹生气,他舍不得打我,也关我柴房,不过舍不得关久,半天就放出来了。” 蟋蟋簌簌一阵,苏合搬开了一捆柴:“我那时心里很不服气,还写了一首诗讨伐他,就在这墙上,你看。” 奚容睁开眼睛,只见墙上歪歪扭扭用木炭留了几句话,奚容道:“什么字,这么丑。” “一个糟老头,脾气比屎臭。屁股扭一扭,张嘴吼一吼。”苏合读道,“我那时候才七岁,字当然不好看了。” 奚容:“…………” 苏合把柴往原处一丢,拍拍手,又开始费力对付那些木茬子,奚容盯着他红彤彤的脚底板看了一会,终于出声道:“我来吧。” “真的?”苏合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把脚一伸,“还有好多呢,你轻一点。” 奚容不说话,他目力好,一手一根又快又准,还不疼,苏合捧着脸看,结果刺实在太多,苏合又累了一天,看着看着意识就混沌了。 奚容处理完毕,抬头一看,苏合已经靠着柴堆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脸上一片白白的月光。 这个时候苏合屋子里面只有泓文,泓文又是睡在外间,现在去拿丹丸,必定万无一失。奚容站起来,走到墙边,抬眼看着上方的通风口。 他把手掌贴在墙上,暗暗运力,刚要掠起,身后突然一声喷嚏。 奚容回头,苏合依旧熟睡,只是睡梦中受了些凉。 奚容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原处,拎起扔到一边的大衣盖到苏合身上,又站了一会,慢慢重新坐下来。 |
【第二十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柴房,苏合睁眼醒过来,身上热乎乎的,低头一看,大衣盖在自己身上。 苏合抬眼去看不远处的奚容,奚容盘腿坐着,似乎在调息,现在天亮了,奚容身上斑斑的血迹看的更加分明。苏合把衣服放到一边,看了看包袱,里面的点心纹丝不动,他走过去推了推奚容。 “哥,吃点东西吧。”苏合道。 “我不饿。”奚容闭着眼睛开口。 “胡说,”苏合靠着奚容坐下,“过了一宿,怎么可能不饿。” 奚容又不理他,苏合摇了摇奚容的胳膊:“哥。” 奚容皱着眉头把苏合的手扒下去:“我没胃口。” 强按牛头不吃草,苏合无法,他已经饿坏了,自己拿了一块饼放进嘴里,咬了两口再看奚容,还是那个调息的姿势。爹下手真狠,肯定又给奚容打出内伤了。 苏合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有内力的人,虽然不深厚,但是应该可以拿来疗伤吧?在别人力量的帮助下,是不是能好的快一点? 苏合放下啃了一半的饼,将真气运至双掌,徐徐贴到奚容背上,感觉到一阵暖流传入体内,奚容刷地睁开眼睛:“把你手拿开。” 苏合眨眨眼睛:“这样有用对不对,你别动。” 奚容推开他站起来,冷冷道:“你这点能耐还不够格,管好你自己。” 苏合一股气没收回来,被推个跟斗,撞在柴堆上,一阵噼里啪啦声。 奚容回头,苏合不见了,被埋在了柴堆下面。 奚容愣了一下,赶紧上去把上面压着的几捆柴搬开,苏合趴在地上,头发乱蓬蓬,一动也不动。 奚容又开始皱眉头:“起来。” 这回轮到苏合不理他了,奚容淡淡道:“那你就趴着吧,趴到明天。” 苏合嘟囔道:“明天我就出去了,才不在这里遭罪。” 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轱辘爬起来:“都这么晚了,按理爹该发现我不见了,怎么还不找过来呢?” 奚容凝眉:“先别说话。”他走到门口。 “怎么了?”苏合站起来。 奚容道:“前院有动静。” 苏合也走到门口,但是他没有奚容的耳力,都贴门板上了还是什么也没听见,苏合问:“什么动静?” 奚容抬手按在门上,稍一发力,“砰”一声就将门震开了,挂锁掉在地上。苏合还来不及惊讶,奚容已经把门推开了,然而外面有更让人惊讶的。 前院火光冲天,遥遥天空上一团黑烟。 “前院怎么了?”苏合刚刚把脑袋往外探,奚容反手就把门关上了,拾起地上的锁往回一挂,“你就在这,哪也不许去。” “什么?”苏合不乐意了,“开门,怎么变成关我了,哥,哥!”苏合拍了半天门,但是奚容已经走远了。 “白眼狼。”苏合往门上踢了一脚,抬眼看了看通风口,里面没有凳子,墙壁有光溜溜,他没有奚容的功夫,出去比登天还难。 苏合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奚容不会莫名其妙破门,更不会莫名其妙关他,南山到底怎么了,他一定要出去看看。 奚容赶到前院,着火的是苏承屋子附近的一所别院,苏承院子门口重兵把手,奚容想往里面走,却被弟子拦住了。 在屋子门口的老幺看见奚容,走过来行了一礼,也不问他怎么从柴房出来了,只道:“大少爷先回自己院子,老爷醒来以前,不要随意走动。” 奚容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幺也不隐瞒:“方才别院突然失火,老爷调走弟子去查看,一名不知何路高手突然出现,与老爷过了几招。在对掌中老爷受了些伤,还没有醒。” 奚容点点头,并不多问,依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泓文估计也在苏承那里,奚容看了眼苏合紧闭的房门,将拿取丹丸的念头暂且压下,推开自己的屋子。 奚容一愣,卫介休坐在床前,唇边有血。 “师兄?”奚容把门锁好,“与我爹交手的人是你?” |
“是我。”卫介休指腹轻擦血迹,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奚容在卫介休身边坐下来。 卫介休轻笑一声:“你难道不应该关心那个老家伙?到底是年纪大了,苏承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我不过是轻伤,他却要躺很久了。” 奚容淡淡道:“师兄没事就好。” 卫介休斜了奚容一眼:“又挨打了?” 奚容道:“我没事。”他看卫介休一直盯着他瞧,有意识的转移话题:“师兄,你为何不用梦寒?” 卫介休懒懒道:“一个人如果要倚仗外物来取胜,那也是不长久的。梦寒只是一张底牌,我现在得到了它,就想试试自己与苏承的差距,现在看来,那老家伙也不过如此。” 奚容道:“是。” |
卫介休道:“苏承一倒,江湖形势必乱,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拾这个乱局。看看与他结盟的正义之士是怎么打他耳光的。” 奚容道:“他毕竟有些余威…………” “任何东西在名利面前都可以被践踏,”卫介休嗤之以鼻,“不要小看人的野心。” 奚容默坐不语,卫介休也不多话,坐在床上盘膝结印,进入疗伤状态。 不多一会,涔涔汗水便沿额角而下,卫介休唇角又有血丝渗出来,奚容目露忧色,抬手抵上卫介休后背,还未运行真气,一股力量将他震开,卫介休闭着眼睛淡淡道:“你现在还有能耐给我疗伤,管好你自己。” 奚容微微一怔,这话何其熟悉,刚刚不久前他还和苏合说过。 “丹丸一事,进展如何了?”卫介休继而问道。 奚容道:“我会尽快,丹丸就在…………” “我不需要知道在哪里。”卫介休道,“你直接把东西交到我手里便罢。” 奚容道:“是。” 【第二十一章】 话说此时,柴房里的苏合刚刚把锁撬开,一出门,直奔前院。 到苏承院子的时候苏合愣了一下,门口弟子围的水泄不通,苏合远远望了一会,直到老幺出现驱走了不少人,苏合才举步向老幺走去。 这是老幺以为,事实上苏合绕开老幺径直往苏承屋里走,拦都拦不住,一见床上躺着的苏承苏合就扎根不动了,盯着不省人事的老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怎么回事?” 老幺把刚刚对奚容解释的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最后为了安抚苏合,特地强调道:“老爷伤势并不致命,只是暂时昏睡,大夫说了过几天就能醒来。” 苏合目光不移:“几天?” 老幺摇头:“这个说不好,少则六七,多则一月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走漏消息。” 苏合点点头:“做法是对的,却并没有什么用。来者不善,打伤我爹的第一时间恐怕就将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了。” 老幺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算一步走一步。还不知那人有没有离开南山,我已全山戒严,以防万一。” “防神秘人,更要防笑面虎,防同盟反眼不识。”苏合声音低低道,他终于转过身,“幺叔,你可看清是谁伤了我爹?” 老幺又摇头:“没有,对方身形异常快。但可以肯定,此人年纪不大。当今江湖能与老爷比肩的,无一不过不惑之年,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都不得而知。” 见苏合情绪沉郁,老幺劝慰道:“小少爷不必担心,先回屋去吧。这里有幺叔,不会有事的。” “我陪爹坐一会,很快回去。”苏合道,“幺叔你先出去吧,南山事务还要你代理,辛苦了。” “好。”老幺退步出去,将门关上。 |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中送炭者少,火上浇油者多。苏承躺了不到七天,南山就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苏承站在一条线上的各路正派。 苏合当时在院子里坐着,闻讯二话不说进了屋子,不消一会儿出来,拉上隔壁的奚容就往前院走。 奚容任由苏合拉着他走,师兄伤好就离开了,他说的果然没错,人心难测。 各派掌门齐聚在南山前院的大堂里,老幺坐在中央,缓缓抿一口茶:“不知诸位兴师动众,可是有何指教?” “我等此来,是要探望一下苏掌门,顺便有些要事相商。” “掌门不便接客,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老幺道。 “大事要紧,恐怕你没有这个资格。” “幺叔跟随爹二十余年,期间处理门中事务无数,哪个敢说他没有资格?”苏合步入大堂,只见堂中各路人马列席而坐,藏器于身,俨然有反客为主之势,坐在首位的正是不久前在二嫂烤鸭铺见到的申涂申掌门。 众人被他突然的抢白说的一愣,却听苏合话锋一转:“幺叔这几日颇为辛劳,既然申掌门以为不必麻烦他,便由我代劳与各位一叙。不知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病体殃殃的苏合出来说话是什么道理,不过他总比老幺这个老谋深算的人好对付许多,又是苏承的宝贝儿子,说不准手里还真有梦寒的消息,不由纷纷开颜:“自然没有异议。” 苏合点点头:“如此甚好。我这个人喜欢开门见山,诸位舟车劳顿上我南山,打着探望家父的旗号,实是觊觎梦寒吧?” 这次上南山的目的虽然不光彩,但明面上大家都是名门正派,被苏合一挑明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坐在最前面的申涂却仍然面不改色,挂着伪善的笑容道:“苏小少爷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是觊觎呢。如今苏掌门身体欠佳,莫名出现神秘人又神出鬼没,梦寒若是落入敌手,便是江湖大患,只有交予我等保管,才能万无一失。” 苏合淡笑了一下:“申掌门长的粗野,说话倒是漂亮。梦寒是南山的东西,恕我吝啬不能外借,如果诸位非得要的话,东西就在这儿,有本事来拿吧。”苏合袖子一抖,手里忽然出现一把古铜色的扇子。 出现这一幕,所以人眼睛都齐刷刷放出光来,只有站在苏合身后的奚容心里只有震惊,这是梦寒,还是假的梦寒?很快奚容冷静下来,这一定是假的,师兄刚刚离开南山,他得到的若不是真品,不会绝口不提。 然而不管是真假梦寒,苏合这么把东西赤裸裸拿出来简直胆大妄为。 申涂咳了一声,耳边传来一阵呲溜口水的声音。他也不是傻子,东西真假尚未可知,这小子看起来挺机灵,说不准是想用一把假扇子引起内讧,自己携宝物逃之夭夭。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苏合道:“传言道,梦寒开,人必惑。我年纪小,没有见识过梦寒的威力,正想开开眼界。我也不是爹,做不得反目成仇的事,要是逼急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眼里的贪婪收敛起来,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狠角色,大不了鱼死网破,梦寒的威力谁也没见过,但是盛名传了千百年,没有人敢贸然一试。也许梦寒一开,不见得能制服所有人,但人都是自私的,可能会轮到自己,他就不愿意出头。就连申涂也沉下了眼,倘若是真货,以身相试实在不值。 申涂想了想,向旁边的属下使了个眼色。 一道劲风从堂中射出,“啪”一声击在扇骨上,扇子从苏合手那里脱手而出,不少人忍不住站起来,目不转睛。 却见苏合不慌不忙,凭空一抓,飞远的扇子像长了眼睛似的倒旋回去,苏合五指一收,扇子稳稳落回手里。 申涂不可置信道:“你会武功?” 苏合道:“申掌门以为呢?” 申涂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不,不可能,你这种身体苏承是不敢让你习武的。” 他喃喃自语:“梦寒,一定是梦寒的力量。” 苏合目如利刃,环视一周,冷笑道:“在座都是前辈,自诩正义之士,却背信弃义,趁人之危,甚至对我一个后生放冷箭。果然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我爹受伤,还没死了,你们算盘打的未免美了些。不是欺负我南山无人么,别忘记了,我爹还有一个儿子,今天我就把梦寒交给他,有胆子的就来试试。” |
奚容只觉手心一凉,下意识抓紧,苏合把扇子给了他。 众人听苏合一席话,先是羞愧,接着是深深的忌惮,奚容他们怎么不知道,北教的教主,杀人如麻,原本就武功高强,如今掌握着梦寒,还有谁能奈何他?更别提从他手里抢东西了。苏合居然能把梦寒交给奚容,算是变相昭告了奚容在南山的地位,这叫个什么事! 若是苏承在,万万不会将如此宝物传给奚容;但若是苏承在,也轮不到他们来考虑梦寒了。 一时间堂下数十人坐如针毡,看看申涂,也是双眉紧锁。就在众人进退维谷之时,苏合一改刚才针锋,弯起嘴角笑眯眯道:“我知道,诸位心中牵挂着江湖的安危,恐奸人兴风作浪乱我正义。南山有我哥哥守着,势必不负众望,各位前辈来途辛苦,我这就派弟子护送各位下山。” 这里面很多人只是一个贪念,跟着申涂来南山凑凑热闹,到了现在地步,申涂也无可奈何,大家正好顺坡下了,纷纷告辞离开。申涂眼看大势已去,深深看了苏合一眼,也提出告辞,转身随人流出了大堂。此时老幺也笑容满面,招呼着弟子送客去了。 【第二十二章】 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大堂里只剩下苏合与奚容二人,苏合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拿起茶壶大口灌了半壶。 奚容看了他一会,把扇子放到桌上:“假的?”他心里知道答案,可依然忍不住问。 “假的。”苏合一抹嘴巴。 奚容皱眉道:“你不要命了,你可想过万一被人识破,后果不堪设想!”他语气不自觉有些凌厉,苏合看他一眼。 “我也想用真的。”苏合淡淡道,“可是真的丢了。” 奚容微微一怔。 苏合继续道:“方才我听到消息,就回屋去找梦寒,但是东西不见了,我怀疑被神秘人盗走了。” 奚容不知如何接话,却有些百感交集,从发现丢了至宝,到拿假扇糊弄别人,这么短的时间里苏合能调整心态不露声色,实在不简单,他低估了。 “我只是有些奇怪,”苏合凝眸,“他拿走了梦寒,为何留下…………罢了,我现在连这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去揣测人家的心意。只是梦寒是爹守护了一生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苏合眼里含着惆怅,站起来,身子忽然一晃,一把抓住奚容。 奚容想起来刚才苏合动用了真气,恐怕又透支了身体,一探脉果真如此,好在苏合没有像上次一样晕过去,苏合扒着奚容的胳膊:“哥,你背我。” 又要背。奚容心里并不乐意,但是苏合缠着他不放,奚容只得弯下腰让苏合到他背上去。 “哥,梦寒丢了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幺叔,泓文,还有我爹,如果他醒了。”苏合在奚容耳边低低道。 奚容“嗯”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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