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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空将酒晕一衫青[第5页]

作者:砚雪笑倾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尾页[5]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苏合坐到床边上,在桌上摸索一阵找到了纸笔砚台。如今梦寒,丹丸皆不在南山,奚容的任务也算做到了尽头,对他而言,回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这并不是说与奚容彻底做了了断,卫介休与爹之间的干戈远没有结束,他依然是重要的一环。
苏合写的歪歪扭扭,自己也看不见糊了些什么,但大意很明确,仔细分辨应该知道内容,苏合把纸折起来封好,当泓文提水上来的时候给他道:“无论什么时候,你下次看到奚容,就交给他。”
泓文郑重其事地地收好,服侍苏合洗漱用膳之后,又给少爷洗了个脑袋,泓文给苏合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少爷,你弄成这个样子,幺叔肯定又伤心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比老爷还要可怕。”
苏合道:“他再气,这会也舍不得打我。只是…………”
只是幺叔一定会刨根问底,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他该怎么交代奚容的情况,又该怎么把梦寒从卫介休手里拿回来呢?
问题已经很明朗了,硬夺生抢绝对是行不通的,苏合手指无意识的轻叩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奚容回到北山时天已经放亮了,卫介休的竹门总是虚掩着,一推就开,院子里裴疏,卫介休都在。奚容多看了裴疏几眼,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也不及多想,径直走到卫介休面前:“师兄。”
卫介休一句话没有,抬手就是一掌,奚容向后摔去,“砰”一声砸到树上,他捂着胸口站起来,强咽了喉咙口的血腥味,回到卫介休跟前跪下。
他现在算是明白裴疏受得是什么伤了,师兄生气是不讲道理的,先拍的你五脏六腑都移位,然后再来说话。
“既然巴巴地跑去照顾你弟弟,那我问你,他恢复的如何了?”卫介休拂衣在靠椅是坐下来,漫不经心道。
奚容如实道:“眼睛依旧无法视物,手脚还不能运用自如。”
卫介休眼里浮动着探究:“苏合若是服过丹丸,决计不会是这个样子,当初你可是说亲眼所见,你是在欺瞒我?”
奚容低声道:“我…………怎会欺瞒师兄。”他沉默片刻,还是将实情道出,“当初我亲眼见到的,苏合他服下的原不是丹丸,是,和丹丸极其相似的红豆。我也是才知道。”
卫介休兴致又起:“这是为何?真正的丹丸在哪里?”
奚容眼睛一闭:“苏合这般,自是不想让我爹担心。而真正的丹丸,他早就给了我。…………那日申涂打上南山,我中了一掌本是必死无疑,他将丹丸悄悄送入我口,事后告诉我申涂自带解药,我便以为,便以为…………”
旁边的裴疏闻言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他知道苏合不亏待奚容,却不知竟然这样全心全意不计后果,丹丸与苏合而言乃是救命稻草,他可以说一命换一命,已经把奚容看的比自己还重要了。
卫介休也有一刹那的惊讶,消息消化的却很快,他上下打量奚容道:“既然服用丹丸的是你,想必功力增进不少,日后与我练练招却是不错。”
奚容叩首:“怎敢与师兄争锋,丹丸在我身上,师兄若要,随时可以拿去。”
卫介休轻哼:“你倒是聪明,三日期限已过,药力早深入奇经八脉,你是要我杀你泄愤,还是知难而退?”
奚容埋着头无言。
卫介休架起一条腿,话锋一转: “很喜欢你弟弟是不是?”
奚容又沉默了一会,道:“苏合自有病根,如今更成废人。生不痛快,活不长久,师兄何必在他身上费力气,偏要取他性命呢。”
卫介休懒懒道:“可我就想他现在死,你二人救他一次,胆敢救他第二次?”
奚容抬起头看着卫介休,道:“若师兄执意如此,我愿代苏合一死,求师兄放过他。”
卫介休一巴掌打到奚容脸上,他揪起奚容前襟,眯起眼睛看他:“我养了你十七年,你却要拿自己换那贱人的小崽子,你觉得这交易在我眼里可划得来?”
他忽然贴近奚容,语气变得柔和:“你还是小孩子吗,这么不懂事?”
奚容心里开始发毛,每当师兄这样温柔大多没什么好事,倒不是怕挨打,但是师兄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不安,奚容默默地看着卫介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他后退一步,低声叫了一声:“师兄。”
卫介休忽然笑了:“你怕什么,过来。”
奚容到底不敢违抗,默默上前一步,紧接着手臂就被卫介休钳过去,整个人牢牢按倒在石桌上,卫介休巴掌打下来,满庭院一声清响,奚容脸登时发烫。
【第三十四章】
预感果然没错。
奚容微微抿唇,嘴里又腥又苦,刚刚正心那一掌还在隐隐作痛,现在身后又火辣辣一片,他不好反抗,师兄现在还给他留了面子,再与他作对,只会适得其反。奚容扣住桌子边缘,默默垂下眼睛。
卫介休慢条斯理地解下奚容的腰带,往手上缠了两圈,却不着急抽他,在奚容身后比划来比划去,一边道:“奚容,你知道为何江湖上这么多正义之士,我偏偏和苏承过不去?”
奚容绷着身体,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师兄不说,他不会问。奚容甚至猜测师兄收养他是别有用心,但十七年的情义作不了假,足以抵了一切恩怨。
“卫家原与苏家乃交好,我兄长卫介洺与苏承,更是生死之交。”卫介休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二十年前,世道动乱,流民逃窜,江湖中出现一伙凶徒,武功高强,好食人肉,短短数日杀人数百闹得人心惶惶。”
“后来,兄长与苏承联手,闯过龙潭虎穴,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捣毁凶徒巢穴,在打斗中,兄长替苏承挡了一剑。”卫介休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事情至此还不算坏,但奚容知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还了江湖太平,实为不易。二人在卫家饮酒庆贺,一醉方休。兄长不胜酒力,早早睡下,就在这晚苏承借醉意强暴了柳云,她是我嫂嫂。”卫介休的笑容忽然变得很莫测,“也是,你和苏合的母亲。”
奚容欲撑起身子,卫介休放在奚容腰间的手瞬间用力,将他按回桌上,手一扬腰带“啪”一声抽到身上:“别动,好好听。”
奚容不动了,卫介休满意点点头,继续道:“事后,苏承向我兄长磕头赔罪,兄长原谅了他,他却得寸进尺,提出要娶柳云为妻。那时柳云嫁入卫家不足半月,兄长一心除恶,虽是深爱妻子,却与其未有夫妻之实。柳云受苏承践踏,心中摇摆,竟愿意跟从那下作之人,弃我兄长而去。”
卫介休声音低沉下来:“兄长哀怒交加,深夜独自出了家门,不想这一走再也没有归来。凶徒之中,一名漏网之鱼偷袭了他,将他尸体食用殆尽,煮烂的首级送回卫家,寄到我的手中。奚容,你知道我打开盒子那一刻的心情吗?”
奚容没有说话,卫介休叹了口气:“双亲早亡,长兄如父,我只有卫介洺一个人。若不是被至信负他怎会深夜出走,若不是为救好友受伤他怎么逃不过死局,若不是苏承心软悄悄放走了一名凶徒,我兄长又怎么落入奸人之手,奚容你说,你爹你娘,是不是天下至贱之人?”
奚容闭上眼睛:“师兄…………”
卫介休“啪”一记:“我兄长死了,苏承却锣鼓喧天成了亲,和柳云成亲,十里红毯,宾客盈门,他倒是真敢做。”
卫介休又笑了一下:“我那是候小呢,六岁,还是七岁?从不在苏承眼里,他替我接管了卫家,假仁假义派了人来照顾我,从此再不过问。那人曾经是个地痞,给我吃地里的泥,喝沟里的水,我的骨头被他打折,很久爬不起来,他就让我在天井里趴着饿着,后来我找机会杀了他,离开了卫家,临走前一把火烧了卫苏两家相连的房子。”
奚容偏过脑袋看了卫介休一眼,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把头埋了回去,专注听着。
但是卫介休一句话就把他的故事结束了:“我收养你,就是为了看今日父子相残,兄弟反目。”
奚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卫介休又“啪啪”打了他两下,这两下挺重,奚容骨节分明的手指猛地扣紧了桌子边缘。
“疼不疼?”卫介休扬眉。
奚容白着脸微微摇头,师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但是奚容心里升不起恨意来,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师兄,那我娘,是不是你…………”
“是。”卫介休不假思索,“我派手下杀的,特地割下头颅,让那个老东西也尝尝我当年的滋味。不止如此,你弟弟苏合,他之所以有宿生之疾,是我给柳云怀胎时下毒所致,怎么样,你苏家全毁在我手里,高不高兴?”
奚容久久不言,直到卫介休又一下抽上去,才负痛开口:“师兄,我是跟着你长大的,我不记得娘,也不认得爹,在我眼里那好像是别人的往事,无所谓悲喜。只是师兄,这些年你高兴么?”
卫介休哈哈一笑:“怎么不高兴,苏承所有在乎的东西全都在我手里,活的,死的,他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我随时都可以让他掉进众叛亲离的深渊里,我每天做梦都会笑醒。”
奚容不置可否地摇头:“师兄,恩怨已过十数年,从前的事情,不该让毫无干系的人来承受。你已经杀了太多人,这么多血足以祭奠兄长,放手吧。”
卫介休掷下腰带,把奚容从石桌上拎起来,声音淡淡:“放手?剑已出鞘,不可回。你还是想劝我放过苏合吧,那可是你爹的心头肉,你觉得可能么?”
【第三十五章】
奚容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裴疏走进来,在床边坐下。
“诶哟哟,在顾影自怜呢。”裴疏啧啧两声,用手指戳了戳奚容的屁股。
奚容拍开裴疏的手,不理他。
“我是来问你要不要上药的。”裴疏瞥了奚容一眼。
奚容头也不回:“不用。”
裴疏笑眼:“真不用?我看有几下挺重的。”
奚容冷冷重复:“不用。”
裴疏哼了一声,自己把手伸到奚容腰间去扒裤腰带:“你羞什么,不就是挨在屁股上,师兄这手劲肯定打伤了,上个药怎么了?”
“走开。”奚容反手就是一掌,裴疏不防之下连栽两个跟头,后背磕在架子上,咳出几缕血丝来。
奚容这才想起裴疏是带着重伤的,虽然他被师兄打过一掌,但是较裴疏好了很多,眼下他是出手伤人者,奚容翻身坐起来,带着歉意叫了一声:“裴疏。”
裴疏擦干血迹站起来,一声不吭出门去了。
奚容心里一堵,也没去叫住他,一个人默默坐了。过了一会儿裴疏提着一个盒子回来,往床头一放,没好气道:“不上药就不上吧,凶的狼崽子一样,你一天没吃饭,我给你弄了碗汤。”
奚容抬头看他,接着把汤碗端了过去。裴疏在他身边坐下来,待奚容喝了过半,开口道:“教主的话,你信几分?”
奚容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应该信他。就算不信又能如何,事已至此,过去种种还重要么?”
裴疏又道:“苏合你打算怎么办?”
奚容低头看着浮动着光芒的汤水,道:“他不能死。”
裴疏道:“可教主执意取他性命,你知道教主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他要杀一个人,哪怕机关重重的南山也是不在话下。”
奚容端着碗不语,裴疏道:“苏合为你至斯,的确不该枉死,但你也要认清楚,他已经是一个废人,即使救他,也保不长久,与其这样痛苦或者,死或许倒是解脱。”
奚容淡淡道:“是我害他。”
裴疏道:“你不用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你不想他死,我有一个办法。我给你把情况陈在眼前,只问你一句话,你的弟弟,你救还是不救?”
奚容搁下汤碗转头:“什么办法?”
裴疏道:“先别问,这种险恶的境地,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一定能达到目的。”
奚容沉默片刻,点点头:“救。”
苏合把萝卜丁一粒一粒捡进手里,不一会就感觉到一团毛绒在蹭他的掌心,苏合摸了摸毛绒球笑道:“大树好像胖了些,幺叔你照顾的不错啊。”
老幺坐在对面,他的心情才平静了一点儿,但是视线还是牢牢锁定在苏合腕上狰狞的疤痕上无法离开,这疤痕注定是要留一辈子的。
还有苏合的眼睛,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这丹丸也落了肚,怎么就不见效果。老幺想办法支走了苏承,让自家主子暂且离开南山一段时间,就是觉着苏合的眼睛在药力作用下能够恢复,毕竟剑气所伤,没有伤及根本。那时苏承见了他会好受许多,但谁知期限又是多久呢?
听苏合说,他带着奚容去北山祭拜,半路遇见一个自称卫介休的年轻人,掳走了奚容,又废了苏合后扬长而去。再问泓文,奚容与苏合二人的确在一个巷子里突然消失,后来奚容回来过,但是又不见了。
老幺隐隐觉得苏合有所隐瞒,但无论如何问不出一些多的消息来,比如奚容是如何逃出卫介休魔掌,又为何不告而别,他去了哪里,难道回去找卫介休了吗?
苏合没有告诉老幺奚容是卫介休养大的,直觉告诉苏合苏家与卫家渊源不浅,过往恐不堪入目,奚容和卫介休之间的牵扯还是越少越好。
老幺长吁短叹,他跟了苏承这么多年,卫介休他是知道的,想不到当年那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孩子一个人闯到了现在,还颇有一番修为。看来先前打伤老爷的也是他了,卫介休啊卫介休,到底还是找上了门。
苏合看不见老幺眼里的回忆与忧虑,但从他长久的沉默中嗅出了端倪,苏合把老鼠放进笼子里,问道:“幺叔,你知道卫介休?”
老幺点点头,道:“苏家与卫家世代交好,你爹年轻的时候与卫家大公子卫介洺更是生死之交。可偏偏小少爷卫介休却反骨增生,小小年纪便心思毒辣,从不把人性命放在眼里,更是视你爹为眼中钉。”
苏合好奇:“这是为何?”
老幺叹了口气:“卫大公子清心寡欲,从不在乎名利,而卫介休始终想藉偌大的卫家一统江湖。卫介洺再不赞同弟弟,毕竟是至亲,心里疼爱,说几句便罢,但放在你爹那儿却是大忌。卫介休当时年纪小,好不容易招揽的人你爹轻松就打发了,他就记恨上了。可他交往的个个不是东西,无怪你爹阻拦他,也是为了他好。”
苏合道:“然后呢?”
老幺道:“当年你爹和柳家千金柳云也就是你娘青梅竹马,只是卫家与柳家从小定亲,你娘便嫁给了卫家大公子,可惜二人实在不能投缘,不足半月便写了和离书,之后你娘搬出卫家,入住苏家。此事原本无伤大雅,然而二十年前你娘柳家乃江湖大家,她要嫁给你爹,卫家的影响力势必大大降低,卫介休一怒之下,竟然勾结一伙食人凶徒,想要取你爹性命。”
苏合震惊:“这么狠,他当时才多大?”
“十岁出头吧。”老幺感慨,“卫介休从小机敏过人,只是走错了路。他设计杀害你爹,却被兄长卫介洺识破了诡计,前去告知好友,二人赶在卫介休动手之前闯入魔窟,一举捣毁食人凶徒的老巢,在此期间,卫大公子为你爹挡了一剑,受了重伤。”
苏合喃喃道:“他倒是比卫介休好多了…………接着又如何了?”
老幺道:“本以为大功告成,谁知一条漏网之鱼逃离现场,大家都没有察觉。卫大公子再好说话,这一次也被卫介休气的不轻,回到家中便斥责了弟弟一顿。不想卫介休振振有词,毫无悔改之意,并扬言不杀你爹誓不罢休,卫介洺一气之下夺门而出,独自在夜里无人的街头散心。”
苏合道:“出事了吧?”
老幺道:“是啊,这一走就数日不见踪影,几天后,有人往卫家寄了一个盒子。卫介休打开一看,正是卫介洺煮烂的头颅,容颜难辨,发饰犹存,卫介休当场就摔了盒子。”
苏合打了个寒战,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从山坡上滚下来,正落进自己怀里,那是他的亲娘,三岁就惨死的亲娘。苏合收紧了五指。
老幺继续道:“卫家双亲早亡,卫介洺一手带大弟弟,无微不至,卫介洺的死给卫介休造成极大打击。你爹见他到底还小,从此孤身一人,实在可怜,又是至交的至亲,便将他收养于苏家。可卫介休心已入魔,一心认为你爹娘害死兄长,他不是你爹的对手,便在苏家肆意屠杀,一个不见,便有丫鬟家丁葬身毒手,无奈之下,你爹只得托下人将他送往乡下。后来人们在半路发现了下人的尸体,卫介休从此也失去了踪迹。你爹心中还是有愧,与你娘草草成婚,甚至没有置办酒席。一年后,大公子就这么出世了。可好景不长…………”
“好景不长,奚容出生三年便遗失了,没过多久我来到世上,又三年,我娘在北山被人害死。”苏合缓缓叙道,“据说杀害娘的凶手已经找到并且报仇,但是幺叔,这背后会不会是卫介休的杰作?”
老幺道:“当初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卫介休一直杳无音讯,你娘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少年,料想没有这样的能力,现在确实要重新考虑了…………”
【第三十六章】
苏合站在地牢门前,那种熟悉的霉锈味,斑驳砖墙青苔腐朽的味道冲入鼻腔,他在泓文的搀扶下一步步摸索着走下楼梯,脑海中回荡着老幺说的话。
“卫介休既然回来了,老爷又不在,我想是时候将他放出来了。”
“当年的漏网之鱼,杀死卫介洺的凶徒后来落在你爹手里,你爹没有便杀而是关入地牢,本想有朝一日让卫介休自己来处置他,现在看来,却恰恰相反。”
“同欲者相憎,同仇者相亲。此人原是一把锋利的刀,我将他交给你,还有这枚子母蛊,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利用好他。”
“此人名为,方天水。”
苏合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间牢门前。
泓文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来没有走到地牢的底部,想不到这里还关了这样一号人,全身上下都缠着手指粗的铁链,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根本看不出年龄,苏合命人把牢门打开。
方天水一动不动,死气沉沉,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来人。直到苏合打开手里的子蛊,语气平静道:“吃下去。”对方才终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晃动了一下身体,链子发出脆响,泓文有些害怕地退后一步,苏合却纹丝不动,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没得选择。”
方天水声音沙哑:“你是谁?”
“苏合。”
“你是瞎子?”
泓文很生气:“你才是瞎子!”
方天水嘿嘿一笑:“难道我说错了?这小少爷同我说话,眼睛却看着旁边,不是瞎子是什么?”
“你!…………”苏合抬手制止泓文,“我的确是瞎子,不过你现在受制于人,就算瞎子你也无可奈何。我手里的东西,要么吃要么死,我想你能在地牢苟延残喘二十年,应该还是惜命的。”
“你说的对。”方天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苏合淡淡道:“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苏合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洗洗干净出来,长得还挺清爽,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到底不是少年,岁月的痕迹留在眼角,有浅浅的鱼纹。
“我叫你什么?少爷?公子?”方天水抱胸站在苏合跟前。
“随你。”苏合扶着凳子坐下来,“去烧壶水。”
方天水站着不动,苏合道:“不肯?那好,来人…………”
方天水拿起水壶掉头就走,泓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发怵,很是担忧:“少爷,我怎么觉得一点也不靠谱。”
苏合道:“一个会吃人的家伙养在身边,你当然觉得不靠谱了。”
泓文哆嗦了一下:“少爷,还是把他关回去吧,万一万一他发起疯来…………”
“放心吧。”苏合一脸坦然,“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死,他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泓文还是不安心,他想起这是老幺的建议,于是道:“幺叔也是,少爷现在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还冒这样的风险,若是老爷知道了…………诶,老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苏合手指缓缓叩动桌面,泓文一个人又似自言自语道:“那卫介休也是个疯子,少爷你说,幺叔说的是真的吗?还有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野心吗?”
苏合笑了笑道:“卫介休的野心是不是天生的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幺叔说的一定不是事实,可信不可全信,偏差多少我也不得而知。”
泓文惊呆:“幺叔也会胡说吗?他为什么要胡说?”
苏合摇摇头表示不知:“我长这么大,但凡幺叔一本正经叙述的事情大多水分充足。或许是我想多了。”
屋子里,奚容无意识的把玩着一把古朴的扇子,目光没有焦点。
裴疏推门进来,看见奚容反手将门关上,上前一巴掌呼在奚容手上:“你傻啊,这么大剌剌的真怕教主不知道你偷了梦寒吗?”
奚容抬头看他一眼,把梦寒收进怀里:“偷都偷了,他总是要知道的。”
裴疏道:“你现在功力一天天增长,加上梦寒的辅助,的确可以和教主一战。但我出这个主意只是以防万一,能不让他发现最好,谁让你自投罗网了。”
奚容若有所思:“这么多天过去了,师兄怎么没有一丝动手的迹象。”
裴疏嗤道:“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教主每天浇浇花,喝喝茶,日子多好多安宁。”
奚容道:“可是我心里不安宁,我总觉得有什么事…………”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裴疏打开门,一名弟子行礼道:“教主让奚容公子过去。”
奚容和裴疏对视一眼,点点头起身,卫介休就在院子里远远的浇花,奚容跨出门走过去,来到卫介休背后:“师兄,你找我。”
卫介休转过身,他手里除了水壶,还有一个玉佩。卫介休没有说话,先把玉佩系到奚容腰间。
奚容不解:“师兄?”
“有人在东山发现了叶茵茵的踪迹。”卫介休负手,“时隔数十年,她重出江湖了。”
“叶茵茵前辈?”奚容提起精神来,“她竟然在世?”
卫介休点点头:“此人神秘莫测,若是能为我所用,则是一大助力。这枚玉佩是花蜘蛛的遗物,她是叶茵茵唯一的弟子,你带着玉佩去,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奚容低头看了看腰间,玉佩光泽流转,上面刻了一只蜘蛛,显得邪气十足。奚容刚想点头,脑子闪过苏合的脸,他去了东山,师兄对苏合动手怎么办?师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背后的动作,故意把他支开?
“怎么?”卫介休挑眉,“你有顾忌?”
奚容摇头:“没有,我知道了。”眼下与叶茵茵交好是头等大事,师兄在无法预料他何时将这位前辈接来北教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贸然离开或对苏合动手,奚容心定下来。
“那好,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收拾一下,今晚就出发。”卫介休转过身,拎起水壶缓缓洒到花坛里。
“是。”
“什么?去找叶茵茵?”裴疏瞪大了眼睛。
“嗯。”奚容有条不紊收拾着东西,“今晚就走。”
“这个老太婆怎么突然出现了?”裴疏在屋子里转悠,“虽然我不曾见过,但威名可是听了不少,她可是比你爹还长了一辈。”
奚容继续扎着包袱,裴疏停下来:“你怎么不说话,你就不想说什么?”
“说什么?”奚容看裴疏一眼。
裴疏道:“表达一下你的激动,或者担忧?”
奚容道:“激动什么,担忧什么。”
裴疏锤桌:“要见传说中的前辈了,不激动吗?要离开教主保护不了弟弟了,不担忧吗?”
奚容道:“前辈也是人,又不是神仙,我没什么好激动的。而且师兄对此事看的很重,没有见到叶茵茵,他不会轻举妄动,因此也不必担忧。”
裴疏点头:“你说的还挺有道理。那梦寒呢,还给师兄吗?”
奚容动作顿了一下:“来不及了,带着吧。”
“叶茵茵的消息一出现,群雄必定齐聚东山,你带着梦寒也安全些,相信教主知道了也不会怪罪。”裴疏刮了刮下巴,“安心去吧,这有我呢,教主要真杀上南山,我想办法给你顶着。”
奚容又看了裴疏一眼:“谢谢。”
裴疏摆手:“不谢,听说东山有个美人窟,你要是能给我带一个水灵灵的…………”
奚容拎起包袱,头也不回出门去了。
【第三十七章】
东山的仙泉镇,鱼龙混杂,近几日因为叶茵茵的关系,更是吸引了八方来客。大街上,店堂内,腰间佩剑的江湖人士随处可见。在西街虹桥下一家酒楼内,一名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正独子饮酒,桌上横了一把长剑,剑身洗尽铅华,磨的光亮,但有眼力的人就能认出这把剑,这把普通的剑的主人,南山掌门苏承。
苏承喝的是闷酒,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老幺给坑了,当初这家伙眉开眼笑的告诉他查到了叶茵茵的消息,害他风尘仆仆从南山赶到东山,但是这么多天过去,除了越来越多进城的外地人,没有任何线索,苏承在心里把老幺骂了一万遍。
“诶,我听说啊,这仙泉镇闹鬼!”
邻桌几人谈话声在堂中响起来,苏承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你看就对面的醉仙楼客栈,近几天每宿都死一个人,先是一号房,再是二号房,如今已经死了四个了,今晚五号房恐怕也逃不过恶运!”
“还有这事?五号房的客人退房了吧?”
“好像没有,我表弟就在醉仙楼打杂,他说的一定不错。”
“好大的胆子,不知是何方神圣…………”
苏承拧着眉头喝了口酒,他才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有见识过,这种事往往是人借鬼作祟。叶茵茵在仙泉镇的消息一传出,各路高手都闻讯而来,醉仙楼乃镇上最大的酒楼,但凡有些地位的人都会选择入住此地,大家都想交好叶茵茵,互不想让,彼此成仇,有人装神弄鬼来这么一手很正常,胆小一些的直接就会退出竞争。
苏承也知道,孤身在外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以免惹来一身骚。但鬼使神差的,今天他忽然就想插上一脚。也许是心情不爽,也许是他觉得既然怀着相同的目的,总是免不了争锋,也许是他向来比较自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总之苏承结账出门,转眼就在醉仙楼定了间客房,就定在五号房斜对面的十五号房。
苏承往对面瞅,五号房间大门紧闭,半天也不见人迹。苏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躺到床上,慢慢的心里生出许多感慨,时间真是过的快,一转眼自己也要到不惑的年纪。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甚至让他没有心理准备,
苏承叹了口气,翻来覆去一会爬起来,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苏承蹬上靴子拿上剑推门出去,走廊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客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在外面也无法听出屋内的动静,苏承摸黑来到五号房间的窗下,轻轻一推,窗户没有锁,他翻身跃入屋中,然后飞快闪到帘子后面。
屋子里没有点灯,在微弱的光线下苏承看见床上有一团隆起,好像有个人睡在那里,苏承觉得奇怪,此人怎么没有呼吸声,难道已经被杀死了?
就在这时,耳畔一阵风声,苏承脑袋一偏,一把匕首“啪”地钉入窗柩,紧接着三支竹签从旁射出,伴随着一团呛人的迷雾炸开,苏承不得不四面应对,好在武功底子高强,手忙脚乱一阵后成功脱身。还未搞清楚状况,眼前又是剑光一闪,古朴的扇子映剑光出现在视野里,苏承脑中浮现出“梦寒”二字,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闭上眼睛,二指探出,一把夹住剑身,想不到对方武功一点不弱,反手掣剑,空中一张大网罩下,把苏承兜了个严严实实。
烛灯点起。
苏承脸色铁青地站在屋子中央,他简直不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奚容也呆住了,刚刚太过混乱,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现在好了,大水冲了龙王庙。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老子解开!”苏承怒吼。
“是…………”奚容赶紧七手八脚把亲爹释放,苏承钻出大网,二话不说先一个巴掌打痛快了再说。
奚容默默捂脸有苦说不出,谁知道苏承也来了仙泉镇,还好巧不巧让他碰上,撞进自己陷井里,奚容给苏承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转身倒了杯水给苏承压惊。
苏承喝了水平静了些,挑了把太师椅坐下来,目光锐利看着奚容:“你怎么在这里,合儿呢?”
奚容低声道:“幺叔已经接他回南山了,我听说有叶前辈的消息,就擅做主张,来碰碰运气。”
“蠢货!”苏承骂道,“你多大能耐,一个人闯到仙泉镇来,信不信怎么死都不知道!”
奚容抬头看苏承一眼:“我有梦寒,而且刚才,不是连爹也…………”
“住口!”苏承一拍桌子,“什么玩意,你竟敢质疑我的话?!”
奚容低头:“不敢。”
苏承哼了一声,这才转头打量起儿子的房间,目光落到床上才发现,那团隆起根本就只是叠成人形的被子,奚容那是早有预谋,自己躲在别处等着猎物上钩。
苏承忍不住又哼了一声,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起来乖顺,心思鬼精,要不然怎么能当个狗屁教主,不成体统!
苏承打量房间,奚容打量苏承,见亲爹表情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奚容也不自讨没趣的发话,等了半天苏承终于又把目光移回他身上,苏承清了清嗓子:“你既然来了也好,从明天起就听我行事,不得擅自离开,听到没有!”
奚容道:“是。”
苏承忽然想到什么,上下打量奚容:“叶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特地找她定不容易,你此番前来,可有什么准备?”
奚容犹豫了一下,道:“并无。”
苏承瞪眼:“那你来做什么,散步吗?”
奚容心道我其实是有准备的,但你才叫真的没有准备,怎么好意思说我,但是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奚容诚恳道:“叶前辈神通广大,既然隐居在此,任何人踏足仙泉镇,应该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前辈现在恐怕是在暗中观察,要出现是自然会出现。”
苏承想了想,觉得奚容说话还是有些道理,他思索道:“不知如何才能吸引她的目光,让她主动现身,投我麾下。南山若是有了这一大助力,我也不必担心合儿日后…………”
【第三十八章】
苏承回到自己房间,但是一直没有睡意,不自觉的关注着对面的状况。到了快三更的时候,传闻中的杀手却始终没有出现,苏承老眼一闭,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奚容是真的一宿没合眼,他和衣平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异地的月光,除了心中的防备,还琢磨着师兄交给他的任务。
自从他来到仙泉镇,就一直明晃晃地将花蜘蛛的遗物挂在腰间,别人不知情,叶茵茵应该早已关注,只是迟迟不肯出现,怕是玉佩对她的吸引力还欠火候。奚容忽然想到一个冒险的方法,他可以借助梦寒和玉佩,混淆视听,故弄玄虚。
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玉佩上,叶茵茵一定坐不住。
只是这么做苏承肯定要反对,但是他反对也没有办法,两个怀着相同的目的来到这里,却是为了不同的人,注定要分道扬镳,单独行事。天蒙蒙亮的时候奚容就一骨碌坐起来,洗漱完毕穿好靴子走了出去。
奚容下到街上,已经有稀稀拉拉的早点摊位摆了出来,他买了一个饼一路走一路啃完,最后来到镇中心一个广场上。
这个广场原来是一个祭坛,现在荒废了,奚容攀了几级台阶上去,环视一圈,下面有一些人来来往往,随着天光破层云,路过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奚容摘下玉佩,把梦寒也拿到手里。
“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他的声音在内力下有一种隐隐的穿透力,而且镇定,很多人都停下脚步。
“在下乃叶前辈座下弟子花蝉,得知诸位不辞千里寻来仙泉镇,特命在下在此迎候。”奚容声音淡淡,眉目之间有一种沉稳,令人不自觉信服,况且在叶茵茵的地盘,也没有人想到有人胆大包天,敢假借前辈名义胡言乱语。
虽然没有听过花蝉的名字,但众人还是眉开眼笑的恭维道:“啊!原来是花公子,久仰久仰!我等寻访尊师已久,不知何时才能一睹她老人家尊容?”
奚容道:“不急,在下奉师父之命,先给大家表演一个戏法。”
大家面面相觑,在心里嘀咕,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出于对叶茵茵的敬畏,众人还是一致鼓掌道:“太好了!我等毕生最喜欢看戏法,前辈真是贴心!”
奚容把玉佩拎到跟前,用扇子指着它道:“此物乃是师父的宝贝,今日给大家见识一番,也算一个交代,让各位心中有数,家师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宝刀不老,你们千里迢迢,不会白走一趟。”
没有人怀疑她老太婆老了了不好使,否则谁还会来三顾茅庐?真是多此一举。但是众人还是笑逐颜开:“是是是,不亏为前辈,考虑的真周到!”
“嗯。”奚容点点头,打开扇子轻摇,“现在,请看在下的手…………”
大概是昨夜睡晚了,也睡得不安稳,苏承做了一夜的梦,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都酸,而且天已大亮。苏承推开门一看,对面五号房间还是门窗紧闭,苏承暗骂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赶紧回头洗把脸走出去。
但是苏承破门而入的时候,居然发现屋子里面空空如也,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苏承叫来店小二一问,答曰客人天不亮就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苏承怒气冲冲,这个小犊子,自己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人,不给亲爹汇报一声,也不给自己带早点,什么玩意!
他饥肠辘辘,气呼呼的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楼下买个早点再说。苏承走到街上买了个包子也一路走一路啃,他发现今日街上人似乎不寻常的少。
苏承觉得异样,随手拉了个一脸兴奋的路人询问,对方道:“叶前辈的弟子在祭台广场变戏法呢,都在那儿看。”
弟子?戏法?苏承追问道:“什么戏法?”
那人不耐烦:“听说人家看他一眼,就会神智不清,再看一眼,又能恢复如常。哎呀你自己去看不就得了。”对方急匆匆走了。
苏承心里忽然升起一个不妙的感觉,这戏法怎么和梦寒的效果这样相似?常人不会多想,是因为他们没有接触过梦寒,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宝贝,这样的东西哪里是随处可见的,哪怕叶茵茵也不太可能有第二件。
苏承脚步匆匆,也向广场方向赶了过去。
到那儿才发现现场早已人山人海,祭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苏承飞身掠上一棵高树,展眼一看,顿时气歪了鼻子,那中间的“叶前辈弟子”不就是自己的儿子那小畜生!
只见台下一蠢货睁眼看过扇子以后,嚎啕大哭,抱头直呼:“嫂子我爱你!你为什么宁可嫁给我二哥!我二哥还没有桌子高!”而奚容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台下才是真正的好戏。
苏承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怒火,苏承忍了忍没有忍住,一头冲上祭台,蒲扇大掌扬起来,正要落到奚容脸上,一道劲风忽然从背后刮来,轻飘飘地将奚容推开。
苏承心里一惊,是高人。
他感觉没错,就在这时半空中响起一个慢吞吞的老女人的声音,所有人聚精会神前后左右寻找,终于在人堆里看见一个矮胖肉墩一样的老太婆嘴巴在那里开合:“不要打断老身的徒弟,他的戏法真是精彩啊!”
【第三十九章】
苏承现在无比郁闷。
传说中的叶茵茵前辈是找到了,可人家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反而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颇得青睐。
叶茵茵拉着奚容一口一个“乖徒儿”叫的亲亲热热,苏承则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二人后面,他很想和前辈谈谈,至少说明自己的来意,但叶茵茵的健谈超乎了他的想象,老太婆嘴巴一张好比吐豆子,“噼里啪啦”根本轮不到他来插嘴。
叶茵茵道:“徒儿啊,你这把扇子是梦寒吧?”
像叶茵茵这种老一辈,不管年轻时名声好坏,现在却不会对这些宝物动邪念了,这么一问,最多是好奇。苏承眼睛一亮,他感觉自己抓到了机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梦寒了。苏承赶紧道:“回前辈,正是梦寒!这梦寒有十五根扇骨,打开时执扇者所见一片空白,而…………”
叶茵茵提起拐杖把苏承顶了个趔趄:“我徒儿还未开口,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苏承:“…………”
叶茵茵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跟着老身做什么?”
苏承能胜任一派掌门,心态调整起来还是很快的,他忍着憋屈道:“回前辈,晚辈此翻前来是想请前辈出山,助武林正义一臂之力。前辈有所不知,近年江湖一直不太平…………”
苏承说的口干舌燥,抬眼一看,叶茵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一家裁缝店,摸着一件衣服笑眯眯道:“我徒儿穿这个必定好看。”
苏承气的七窍生烟,无奈又不好发作,跟着“师徒”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天色都暗淡了。叶茵茵终于进入了一个小院里。
“耍了一日,老身都有些饿了。”叶茵茵慢吞吞地坐下来,拎起水壶倒了两杯茶。
苏承在奚容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快去给前辈做饭!”
叶茵茵白了苏承一眼:“说你呢,杵这儿干什么,跟来吃白饭的吗?”
苏承应了一声,默默到后院烧火去了。
就连奚容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要怪就要怪叶茵茵脾气古怪,偏又神通广大,苏承无可奈何也没办法。
叶茵茵拉着奚容让他坐下,嘴里慢悠悠道:“你那个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奚容道:“前辈…………”
“欸,”叶茵茵摇摇头,“叫师父。你既持蜘蛛的玉佩来找我,想必与她交情不浅,我看你骨骼清奇,小小年纪便有不俗修为,甚是喜欢,收你为徒也无妨。”
奚容凝眸道:“我确实与花蜘蛛交好。她行踪不定,我也有许久不曾见她了。”
叶茵茵认同道:“这丫头武功怎么练都不高,旁门左道倒是十分精通,有时候老身都不知道她藏到哪里去了。”
奚容垂眸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叶茵茵又道:“近来很多人都来镇子上,目的大同小异,你既然是我徒弟,徒儿所求,师父必应,不过你那个爹实在不成器,待老身好好调教再说。”
奚容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暂且让叶茵茵以为自己是为苏承而来的吧,等回南方,再将师兄引荐给她不迟。
两人在院子里坐了片刻,苏承灰头土脸地从后面走出来了:“前辈,饭煮好了。”
“嗯。”叶茵茵点点头,“偏院里还有一堆柴火,你去劈了。”
苏承:“…………”
“怎么,你不乐意?”叶茵茵随意挥了下袖子,一道劲气射出,猛地击在苏承身上,苏承胸口一窒,勉强拱手道:“是。”
夜幕降临,被奴役了一天的苏承筋疲力尽地从柴房出来。叶茵茵那一击封了他的经脉,以至于劈柴说不出的费力,直到现在体内的真气才有解冻回复的迹象。
苏承站在柴房门口思索,虽然又气又累,但他隐约明白,此时一走了之就是前功尽弃,叶茵茵能这么折腾他,那还是对他想法有考虑的。不过他还是不明白,奚容到底哪里入了叶茵茵的法眼,算了老太婆脾气都奇怪。
苏承往前走了几步,才想到并没有地方给他歇息睡觉,奚容倒是被安排了一间干净舒适的大房间,但他做爹的,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去儿子房间蹭床。
苏承唾了一口,继续往前走,也许是天意,走着走着竟然不自觉走到了西卧房,正是奚容的房间。屋里点了一根蜡烛,发着微弱的光芒,苏承心里愤愤不平,小畜生,有床睡还不睡,这么晚了还点着灯做什么,嘲笑外面的破落户吗!
苏承心里气急败坏,但又没有什么办法,这间屋子真是好啊,比后院柴房挡风多了,苏承实在累坏了,顾不得羡慕,找了个隐蔽的墙根坐下来,准备靠着睡一觉。
奚容正在屋里盘腿调息,梳理梳理体内的真气。估计是吃了苏合的药丸的缘故,近来功力有增长之势,而且速度还不低。想起苏合,奚容心里默默一紧,他伤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看苏承的表现应该还不知道。另外师兄和裴疏又在干什么呢,杀鸡?吃鸡?
他心里有点浮动,调息就被打断了。奚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还未及喝一口,忽然听见门外有声。
吃了丹丸,连五感都敏锐许多,苏承自以为没有脚步声,却竟没有躲过儿子的耳朵。
奚容推门出去,外面空无一物,他绕屋子走了一圈,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睡觉的苏承,奚容皱起眉头:“…………爹。”
苏承睁开眼睛,看到奚容,猛地起身:“干什么!”
用力过猛,还晃了一下。
奚容下意识扶了他一把,被苏承挥掌拍开:“小畜生,你出来干什么!”
奚容淡淡道:“去我房里睡吧。”
苏承道:“老夫睡哪里不用你管,哼!”
奚容道:“是。”
是个头啊!苏承在心里大骂,他怎么会生这么蠢的儿子!苏承一甩袖子往前走:“还不快滚!”
奚容看了会苏承的背影,又道:“还是去屋里睡吧。”
苏承秒停,心里大呼开窍了妈的开窍了,表面上不情愿冷冷道:“好吧。”
其实奚容想的是,苏承三更半夜这么四处游荡,万一误入叶茵茵屋子被一掌劈死,这前辈恐怕就不会出山了,而且苏合也会伤心的。
一夜无话。
这是不可能的。
苏承高冷的走入屋内,鞋一脱就躺到床上,奚容见状,取出一件外衣铺在地上,自己也合衣躺了下去。
苏承眼珠往下一溜看见大儿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由喝道:“老夫不让你睡床吗,你躺地上干什么!”
奚容道:“爹这样睡宽敞些。”
其实他想的是苏承劈了一天柴脸不洗衣服不换…………
苏承道:“屁话!老夫是那种鸠占鹊巢的人吗!”
奚容无法,只好收起衣服上床躺着,但是只睡在边缘一点点地方,两个人中间宽敞的可以跑马。
奚容忽然又想起了苏合与裴疏。苏合睡觉安静,裴疏就像打仗一样,以前他和裴疏一块躺的时候,为了防止裴疏越过三八线把脚丫子搁他脸上,通常都要在床中间放一碗水,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每天早上起来裴疏都会大叫:“啊!老子又尿床了!”
想着想着,奚容就睡着了,但他睡得不太安稳,潜意识里,他总提醒自己不要往里面靠。奚容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躺在一根钢丝上,底下是万丈深渊。
苏承却不能入梦,他这辈子没有和奚容躺一块的经历。以前苏合撒娇缠着他,都是紧紧贴着他抱着他胳膊睡觉,哪像奚容这样唯恐避之不及。苏承在心里不高兴地嘀咕,老夫会吃人吗?
苏承翻来覆去,虽然他累了一天,但是神经莫名兴奋。没过多久苏承就口干舌燥,他轻手轻脚跃过奚容下床,给自己弄杯水,再要回到床上时,看到奚容的睡颜,不自觉停在了床前。
这小子,居然是自己儿子。自己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了。苏承摸着下巴奇异的想着。
就是不让人省心。苏承心里冷哼一声。
奚容两条俊秀的眉毛皱在一起,苏承又开始想,这小畜生在愁什么?睡觉都不安生,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愁的?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那是天不怕地不怕!
是不是冷了?苏承发现奚容没有盖被子,原来只有一条被子,全在自己这边,苏承心里忽然生一股为人父的豪气,他伸手拎起一只被角搁到奚容身上。
躺这么外面真的不会掉下去?他以为自己在练功不成?苏承不辞劳苦地把奚容往里面推了推,然后重新爬回床上,用不了多久,就愉悦地打起了呼噜。
就在这时,奚容睁开眼睛。
他眉头皱的更紧,睡的好好的,苏承不知道中了什么羊角疯,活生生把他折腾醒了。还有脸上多出来的被子,正好堵住他的呼吸,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奚容默默甩掉被子,又往外挪了一些,才闭上眼睛。
【第四十章】
此后相安无事,一夜过去,窗口开始露白。
父子两个在江湖上打摸惯了,都是起早贪黑型,不像温室里长大的苏合,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卯时还不到,苏承就爬起来穿衣了,下床时才发现,奚容竟然比他还早一步,已经不在屋里了。
什么时候自己睡觉这样死了?还是奚容的动作太轻他没有发觉?他有这个功力?苏承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奚容端着木盆杯子走了进来:“爹,洗漱吧。”
苏承依言接过奚容手里的东西洗漱,奚容就站在边上一动不动等着,苏承洗漱完毕准备穿外衣了,转头看见奚容,又看了看一旁的衣架,咳了一声姿态威严道:“给老夫,把外衣拿过来。”
奚容摘下外衣递给苏承,却不想苏承根本不接,衣来伸手,意思明显是要奚容给他套上,奚容无奈只得给他一只袖管一只袖管套好。为了系腰带,又在苏承胳膊底下钻来钻去,苏承心里得意的笑,小畜生,这么多年逍遥在外让你好好服侍服侍老夫。
“好了。”奚容道。
苏承一拢衣领走出去,夸出门那一刻,衣摆被风吹起,仿佛回到年轻风流倜傥时候。
“收拾好了?那就赶紧煮饭去。”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挨个子的老太婆横眉冷眼地出现在苏承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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