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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血契灵仆(主仆,君臣,耽美,修仙)[第7页]

作者:十五串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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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墨黎又下了功夫,整整三个时辰熬制了蜜露芭蕉雪梨羹,一脸兴奋的端着汤羹从厨房回到自己房间,途径正殿时,很不幸的被观止叫住。
“墨黎,进来。”
墨黎手一抖,羹汤撒了几滴,却不敢迟疑,躬身进了正殿。
观止正在打坐,微瞑双目,待他进门,亦不睁眼,只轻轻说了句,“坐”。
墨黎将蜜露芭蕉雪梨羹放在桌案上,坐在观止下手处。
“真人有何吩咐?”
“我们谈谈。”
墨黎虽然不至于傻到以为观止是闲着无聊终于顿悟想要和他聊天了,但是一听这个“谈”字还是不由自主的兴奋了一下,“谈什么?”
观止依旧闭着眼睛,轻音清冷柔和,可说出的话却吓得墨黎登时便出了冷汗——“先去书房取戒尺来。”
墨黎小脸泛白,盯着观止看了半晌,却也只看到他眼睑都未曾颤动半分,如何能揣度他此刻情绪?
既然不知观止是否生气,还是乖一点比较保险。墨黎只得万分不情愿的进了书房,在架子上取了戒尺,一步逾千斤的挪回正殿,双手将戒尺奉到观止面前。
观止这才睁开眼睛,微微瞟了下桌案。
墨黎惯会看观止眼色行事,连忙恭恭敬敬的将戒尺放在案头,自己则后退了几步。
观止又说了声“坐下”。
墨黎微微欠身算是谢坐,才颤颤巍巍的坐了榻上。屁股着榻的那一刻不禁默念:不知此后几日不能坐了……
观止神色如常,声音也是一贯的轻声慢语,“下面凡我问话,你若觉得不便,不答即可,我亦不会追问为难你;可你回答必须说实话,若有半句假话,后果你承担不起。”
墨黎十分不喜观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却被最后一句吓得生生站了起来,“主人,墨黎不敢欺瞒主人,定当句句属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无不尽……观止也被这四个字吓了一跳,连忙补充道:“你只须回答是或不是即可。”
观止示意墨黎坐下,继而问道:“你来我七劫殿整整七年,我从未过问你是何来历。往事浮尘,既已落定,不提也罢。我只问你,你是灵识?”
墨黎是灵识这件事,观止几乎可以肯定,墨黎也早就承认过,可关于他为何有实体这件事,观止却始终想不明白。
墨黎又想如往常般说一句“我是人”,可是眼睛落在戒尺上,这三个字便硬生生吞了回去,低声“嗯”了一声。
“血月之灵?”七年前,清源真人曾言,他在玉虚峰得见血月之相,观止便难免猜测,这个神秘的血月之灵即是墨黎,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所谓血月之灵,乃是血月之夜而成的灵识,与普通灵识并无差别,只不过寻常灵识一旦化灵,便再不能吸取天地灵气,只能等待灵气耗尽,神形俱灭的命运。而血月之灵,却因灵力直通日月,而能在化灵之后继续以天地日月为养,得以延续寿命,增强灵力。可是那摄取日月之辉之法,却非血月之灵天生而就,因而血月之灵也仅仅凭借日光月影自然之力,久而久之,不及自身消耗,便也只有魂飞魄散一个结局,所以三界之中皆以血月之灵为神灵,其实与普通灵识并无不同……”
观止素来涵养好,可还是忍不住失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他不需要科普。
“只说你是与不是。”
“是”
“我们初见之时,你窃读元始天王的手卷,便是寻找吸食天地精气之法?”
“是的。盘古开天辟地后,其清气化为三清,三清于天地初开时居于三界,因此他们并不是神,可他们却得天地之所钟,日月为之养,所以他们一定有吸食天地精华的方法,说起来,三清才是这世间最早的灵识。”
观止忍不住再次打断墨黎——他真的不需要科普……“所以你才能寿过千年,灵力充沛?”
“不是。三清吸取天地之精华的方法我倒是学会了,只是从来没用过——那法子太麻烦,又费时费力,我算明白为何三清最后全都元神归位了——这法子太累人,他们若还在三界呆着,每天不用干别的,天天只剩下打坐了。真人,你说我若是每天只在院子里打坐,不能游玩、不能煮酒、不能品茗、不能抚琴,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观止只得再度没涵养,“那你因何能延寿至今?”
“血月之灵天生就能摄取日光月影自然之力,只是这种自然之力甚微,不足以维持生存。可是我与它们略有不同,所以身负自然之力多了一些。原本我是可以在世间无限遨游的,可是……”墨黎低了头,紧锁双眉,似乎在回忆一件痛苦的往事。
观止恐他难过,便开解道:“我说过往事已矣,如尘埃落定,若再提起,便如扰起尘土一般。”
墨黎想了想,亦觉得观止所言甚有道理,便也不再纠结,继续说道:“后来我就去了昆仑山,昆仑山乃天下灵气所钟之地,又有阐教诸仙修行,陆吾护持,可谓仙气鼎盛,在那里,我还能勉强维持体内灵力不流失。可是随着诸神式微,元始天王元神归位,昆仑山早已不复当年,我亦知那里不是长久居住之所,有朝一日,昆仑山灵力衰竭,我便再无生存之法,于是才去玉虚宫取了元始天王遗书,探寻三清如何摄取天地之灵,没想到那法子那么麻烦,会不会亦无区别——反正我是不会修炼——看来真的上天要绝我。”
墨黎第一次自己停了下来,满脸的失落,可在观止看来却是,这小孩儿居然懒得连命都不要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化灵前本体是什么?”
……
“我说了您定然不信。”墨黎嘟囔了一句。
观止知他不愿再提,便也不再追问,只说到:“从今日起,不许你再进饮食,每日按照元始天王书中记载的方法修习,吐纳精气。”
“那要在日月之下吐纳!白日太阳那么毒,晒死人的,夜间又那么冷,我才不去。”墨黎一脸的不乐意。
观止整了整道袍下摆,重新盘坐好,闭上双目,继续打坐前吩咐道:“现在就去。”
观止的脾气一向是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情,就从未更改过。可墨黎当真不愿修行,便只得讨价还价般的说道:“主人,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听您的,不过嘛,修行这种事情是要循序渐进的,我以前从来没修习吐纳过,所以急不来,我们慢慢来如何?还有就是这个饮食啊,主人,墨黎虽是灵识,却也与众不同,您看我能活这么久,又有实体就是了,所以呢,我和别的灵识不一样,我必须进食,不然会饿……啊!”
话未说完,观止突然睁开眼睛,顺手抄起戒尺,狠狠砸在墨黎手臂上。
墨黎大惊,不期观止突然发难。
观止冷冷看着他,口吻陡然严厉:“我说过,不许你说假话。”
墨黎低着头,撇着嘴,挽起衣袖,左臂上一道红痕自上而下斜陈着。他抬头对上观止威严的目光,下意识的分辨道:“墨黎没有骗主人……”话甫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观止手中的戒尺奇快无比,夹带着风声砸在后背上,竟把墨黎打得趴伏在地上。
这下墨黎当真吓坏了,连忙爬起来,跪在观止身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观止冷冷看着他,见他不言不语,便知他心中有了怨气,这种时候分明不适宜说教,可观止却知墨黎为人,聪明豁达,从不钻牛角尖,因而亦不理睬,却稍稍缓和了神色,语气也轻柔了起来,“墨黎,道理你都懂,我亦不会多言。这样,你若能做到今后再不饮食,我便每日陪你打坐修习。”
墨黎心中自是感激观止为他事事顾虑周全,可观止的要求,于他毕竟有些困难,他低着头颇不情愿的说道:“用不着您陪着,您还是在殿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好——你陪我你也不说话,陪不陪的有什么区别?”
观止成仙八百年,第一次利诱于人,终以失败告终。心中默默叹气,说道:“墨黎啊,你这是讨打么?”
墨黎惊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说了,修行是要循序渐进的,这样好了,我从今日起不饮食,但是修习吐纳一事,过些时日再说。”
观止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我知你为人,凡勉力为之之事,必然不肯周全。这样,我嘱你多次不可饮食,你今日却又犯了,我且罚你一次,也算是对今后的一个警醒,如何?”
观止责罚墨黎,一向说打就打,从没一句废话,他这般询问,也是丝毫不容反驳。
墨黎脸色惨白,却知道求饶亦是无用,只得低着头道:“墨黎认罚。”
观止知墨黎最是怕痛,也不愿他多受苦,因此问道:“你自己说,打你多少下你能长这个记性?”
墨黎惨白的小脸,瞬间又红了,低着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可观止却是十分认真的在问,他只得想了想,慎重的说道:“十下”,见观止看了他一眼,语气便一下子由肯定变成了疑问,“……行么?”
观止垂目,拿起戒尺,吩咐道:“伸手。”
墨黎大惊,慌忙将手背到身后,“不打手不打手行不行?这样好了,二十下,求您别打手了。”说到最后,墨黎差点哭出来。
上一次的教训可谓刻骨铭心,那种痛是墨黎今生再不想经历的,虽说工具不再是厚重的镇纸,可十下手板,也是万难承受。
见观止神色未动,墨黎怕得手足无措,慌忙自己转过身去,背向了观止跪好,“请主人赐罚。”
观止知墨黎心中怕极,本不欲再打了,可想到墨黎一向对饮食特别执着,便想着还是给他的教训的好。于是便提着戒尺站起身来,走到墨黎身后。
高高举起戒尺,使了七分力气,带着劲风的第一下,狠狠的落在墨黎脊背。力道之大不仅将墨黎打倒在地,更是将他身体向前推了一尺有余。
墨黎知道观止不喜他挨打时喊叫,便紧咬牙关,将那一声呼痛咽了下去,却憋得小脸涨红,闷闷的咳了两声。
听见他咳嗽,观止上前将他扶起,手指搭在他脉门上探了片刻才放下心来,心中却是懊悔:这样沉重的板子打在背上,若是打坏了可如何是好?他于教中执教七百余年,却从未责打过弟子,这点微末的打人功夫完全是拜墨黎所赐,经验不足啊……
知墨黎无虞,观止扶着他站起来,带他走到桌案前站定,将戒尺搭在他肩头,微微用力,将他的上身压伏在桌案上。
墨黎见观止要打他屁股,刚刚缓下来的脸色又红了起来,可心中还是感激观止怜惜他,可这刚刚生出的感激之情,须臾之间便被接下来的一戒尺打得无影无踪——太疼了!
不就是吃了些野果,做了碗羹汤么,多大点事啊,至于么?
观止见他痛得直扑腾,便将戒尺抵在他腰上,既是警告,更是安慰。
待痛劲渐渐褪去,墨黎又乖乖的趴伏好,双手紧紧扣住了桌案。
观止扬起戒尺,又增了一分力气,砸在墨黎臀峰上。
痛!
墨黎强忍着痛,额上的青筋已然暴起,却仍是紧咬着牙,不肯呼痛。
前次观止打他,他痛得狠了,便一通哭闹,观止最不耐烦的便是墨黎不消停,便警告他不许喊,不想墨黎可怜巴巴的倒是甚有记性,之后挨打也再没呼喊过。
观止怕他这般隐忍,憋坏了气息,便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几下,说道:“痛就喊出来,不许哭闹便是。”
言罢,第四下再次抽在臀峰上,连带着上一戒尺的痛,一并在臀上扩散开来。
“啊!”
就算你不说,我也得叫——忍不住,太疼了,这根本就是往死打的节奏啊。
下一戒尺,观止的力度又大了一分,却终于避开了臀峰,打在稍稍偏上的位置。
墨黎痛得一拳头砸在桌案上,心中默默流泪:谁说戒尺的威力不如镇纸?工具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想不想让我疼……
接下来,观止又加大了力气,连续三下,狠狠的打在臀腿相接处。
“啪啪啪!”
墨黎的声音可以用嚎叫来形容,臀腿相接之处是墨黎身上比较敏感的地方,最是怕痛,从前受罚,捱上一下他都痛得浑身流汗,今次居然连续三下都打在这个位置,痛得他恨不得晕死过去。
“主人!”墨黎回头看向观止,眼圈红红的,“容我缓一缓可以么?”
观止撤了压在他背上的手,默默的看着他趴在桌案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墨黎渐渐平息下来,抬头看了看观止,那句“请继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还有十八下,依着观止那种越到后来越用力的打法,教他如何熬的过去啊?虽然知道求饶装可怜只会适得其反,可是叫他主动请打,他也万万不愿。
最后,墨黎把头埋在双臂之中,双腿站直,上身趴好,一句话不说,只默默等观止动手。
观止见他准备好了,也不说话,上前来挥起戒尺,正如墨黎预料的,比先前八下都要痛。
“啊!”墨黎痛得又是一阵扑腾。待得痛劲渐渐消散,赶紧回头看观止,生怕他因自己的不规矩而恼怒。
观止面色无常,却用左手压住了他的腰,力气比方才大了些。
墨黎的心提到喉咙,他知道刚刚到底是惹怒了观止,怕是要狠打了。他绷紧了整个身体,从头到脚都不敢有丝毫放松,准备迎接那他可能承受不了的痛。
戒尺呼啸而下,十足的力气,打在臀腿相接处,原本被狠狠打过的地方,再次惨遭蹂躏。
墨黎痛得站立不稳,整个人从桌案上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却又疼得“蹭”的跳起。闭着眼睛,苦苦熬着,终于熬过最痛的时刻,明明只有片刻,却宛如一整天那么漫长。墨黎睁开眼睛看着观止,心中怕极了,连忙趴回到桌案上,声音颤抖着道歉:“墨黎失仪,请主人重罚。”
咬紧了下唇,等待更加难以承受的疼痛,可是趴伏了许久,仍不见观止动手。墨黎疑惑,偏头看去,却见观止将戒尺放在他身旁,“放回去。”
墨黎惊喜,却问道:“不是二十下么?”
观止说道:“你能记住就好,不在于打多少。”
墨黎兴奋异常,忙不迭的答道:“记住了记住了,今后再不敢犯。”拿起那怕人的戒尺时,手分明是有点抖的,腿脚更加是不听使唤,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将戒尺放回原位。
观止正整肃道冠,见墨黎过来便吩咐道:“外边跪着。”
墨黎皱眉,观止从未罚他跪过,这未免太侮辱人。
观止冷眼看着他,墨黎扭头不理。观止转身又取了戒尺,墨黎的脸也又红了——气愤所致。
“我不是你的奴仆!”墨黎人前人后都自称是观止的奴婢,自嘲起来更是丝毫不以为意,然其内心却从未认为自己就是低人一等的奴仆;观止亦不曾将他当作仆人使唤,就连“主人”这句称呼,也是墨黎自己坚持的。不知观止今日何故,竟然要罚跪。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自古以来只跪天地君亲师,观止是他救命恩人,他自也可跪,可若要他罚跪,这分明就是折辱。
“我亦从未当你是奴仆。”观止说得淡淡的,可那眼神分明是不容置疑。
墨黎知观止说话绝不可逆,可是要他在天井中罚跪这般侮辱他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看着观止,怒目而视,明知自己拗不过观止,却也不肯屈服。
观止见他死抗到底,也不愿与他分辨,上前将他按在桌案上,扬手便是五下狠狠拍落。
“啊啊啊啊!”墨黎死命挣扎,奈何观止的大手死死压着他,竟动不得半分,五下戒尺,比之先前十下更加沉重,想都不用想,一定又破皮了。可墨黎发了狠,下定决心,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便是被他打死,也绝不受这种屈辱。
面对着恼羞成怒的墨黎,观止仍是面色如常,右手却是坚定的抬了起来,灌注了全力,再轻薄的戒尺也会成为令人痛不欲生的刑具。五下,全部打在臀腿相接处。
“啊!”
凄厉的长叫,墨黎痛得几欲昏厥,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从桌案上滑下,不自觉的双手抓住了观止的道袍下摆。
“主人,我听话我听话,您别打了!”墨黎哭了,生生疼得哭了出来。
这一生,他从来就没硬气过,便如无尽的岁月深处,他以为他会为族人而死,会为荣誉而战,可最终他没有,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活了几千年。
观止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提着戒尺,任凭墨黎揪着衣摆,低声啜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是疼痛,是委屈,更是屈辱,墨黎终于抬起头,也不看观止,步履蹒跚着,缓缓向殿外挪去。此时正当正午,烈日炎炎,墨黎亦顾不上酷热难耐,恍恍惚惚的跪在地上,刺痛从膝盖传入脑海,而他感觉到的只有屈辱。
低着头,默默平息心中的怒火,他知道,他不该也不能怨恨观止,他要与这个人共同渡过无尽的岁月,他只有依靠这个人信任这个人,未来的生活才会顺遂,一旦怨恨这个人,那么他怨恨的便是自己未来的生活。
正努力的让自己忽略罚跪的屈辱,却突然见一袭白色的衣摆飘进视野。墨黎抬头,却对上了观止清冷依旧的目光。
观止默默叹气,走到墨黎身边,撩起道袍,席地盘坐下来,
“主人……”
观止不理他,兀自整了整衣摆,双手结了个法印,轻轻合上双目。
你若能做到今后再不饮食,我便每日陪你打坐修习。
羞愧再度侵袭了墨黎的大脑,这一次,为了自己的不长脑子——观止从未以身份欺压折辱过他,如何会以罚跪来惩罚他,那一瞬间他居然失去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居然那样怨恨观止。观止从未说过“罚跪”二字,观止只是要他吐纳修习——他此刻这般,自然不能如常人一般打坐……
中天的烈日晃得墨黎睁不开眼睛,身边的观止却净得宛如古水深潭,看着他俊美出尘的面庞,如水流泻的长发,还有自己浆洗得洁白如雪的道袍,墨黎突然有些心疼,不忍观止这般暴晒在烈日之下。
“宁息澄意。”观止感觉到墨黎内心的不安,轻轻出言提醒。
墨黎赶紧收敛心神,慢慢平息内心的情绪,渐渐的,臀上的痛感袭来,愈加分明,他痛得难以凝神吐纳,忍不住出言抱怨:“我说真人,您是不是觉得我说二十下,您若不打够了就不舒服啊?您若让我练习吐纳您就明说呗,您看您一句话不说,害得我误会,白白捱了十下。您知道这十下有多痛么?除了当年您在玉珠峰打我那次,我从来就没这么痛过。我痛也就痛了,谁让我是您的奴才呢,您喜欢打自管打,可您就不累啊?就您最后十下这力道,我保您明天一准儿胳膊疼,不疼我让您再打十下。人家是惜字如金,您这分明就是惜字如命!我说……”
观止实在受不了他啰嗦,睁开眼瞪住他。墨黎吓得一哆嗦,差点摔倒。
“今日话已然说多了。”
?墨黎差点以头抢地,您当说话是什么,居然限量!!!
墨黎无力抱怨,只得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放空心思,抛开一切杂念和疼痛,心中默默回忆元始天尊有关吸纳日月精华的方法。
九华山巅,空旷肃穆的七劫殿前,烈日点出两个小小的影子,一个盘坐如山,一个跪如险峰。
(十一)白玉兰花
自此之后,墨黎若有犯错,观止便常罚他跪在殿外,而极少责打。万事只有开头难,观止第二次罚墨黎跪时,墨黎便已能处之如常。对此,墨黎盘算得很明白:暴于日月之下是在所难免了,无论是跪着还是坐着;犯错一定受罚,无论挨打还是罚跪。权衡两厢,莫若罚跪,一举两得,这件事,是他得了便宜……
墨黎并非修道之人,从不绝欲去念,凡事随心所欲,恣意而为,如今观止非但不许他和长极教弟子交往,又断了他饮食,每日只能在山中看仅日出日落,寒来暑往,虚度岁月。观止只道时日久了,墨黎便会习惯这寡淡的生活。可墨黎却知道,自己在人间游荡已久,早已是本性难移,积习难改。
墨黎心情不好时便会说:“我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毁了这血契,早点离开你这暴虐的老头儿。”
观止亦不抬眼,“再信口开河,且看我饶不饶你。”
墨黎突然神秘的一笑,“你已不是我第一个主人。”
观止握着书简的手紧了一下,这墨黎虽非奸猾欺诈之徒,奈何为人实在话多且烦,一个人一旦话多,便难免信口开河,尤其情急之下,常常胡说八道,观止本不在意,这毁掉血契的话,墨黎早说过不知多少次,先前观止均未在意。血契乃是上古法咒,当世已少有人为,而自古以来一旦咒成,三界之中,虽神力亦不可解,非死不休。若说自己不是他第一个主人,分明就是说他和从前主人的血咒解开了,可是开天辟地以来,何人能解血咒?
墨黎觉察到观止的疑惑,继续道:“我以前的主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好在对我宽容,从来没骂过我,更加从来没打过我,哪像您呐,修行了几百年,脾气还这么差。”墨黎知观止不会因言辞不敬而略有愠怒,是以无聊之时也会说话调侃,“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主人,今后若是有什么吩咐,您自用个驱使灵仆的法术,我便什么什么都得听您的了,您还何必费那么大力气打我呢?”
观止微微抬眼,又低下头没理他——多年相处得出的经验,墨黎话痨发作时千万不可接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墨黎顿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真人?您该不会……该不会是不会驱灵术吧?”
观止脸色未变,心中却道,当今会血契之咒的已然寥寥无几,怎可能还有人会驱灵术……
墨黎腾的站起身来,他被观止死死管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害怕观止的戒尺,若是观止会了驱灵咒,随便施法就是了,何必还总拿戒尺吓唬他?“真人,您早说啊,您害我这些年捱了多少打,受了多少疼啊,您早说我就教您了——我总共就会三个法术,其中一个就是驱灵术。求您学一学吧,以后可千万别打我了。”
观止又是眼前一黑,一个血契灵仆,非要缠着主人学驱灵术,为了主人今后能毫无障碍的驱使他……
墨黎既不能饮食又不能找长极弟子打发时间,更加无聊,几欲求死。这日闲极便抱着观止的琴去山间景色宜人处独自抚琴。商清萦怀,墨黎浮躁多日的心情渐渐平和,正入神守一,忽然指尖一滞,墨黎缓缓睁开眼睛,也不回头,朱唇轻启,便如玉碎山间。
“季礼听琴而知亡替,文姬辨音而识烽火,不知足下所知为何?”
墨黎身后的树丛中缓缓走出一白衣少女,上前福了一福,“贱妾唐突,扰了先生雅致,罪过罪过。”
这女子尚未成人的模样,虽无十分容貌,却如芝兰美玉,冰清玉洁,端的别样风流。墨黎心念大动,如此飘逸出尘的外表,竟然会是个妖。
墨黎不知这女妖来历,道行深浅,心思转了好几弯,索性说道:“在下观女史灵台清明,当是知善之人,想必应知晓这九华山乃是道家仙门修行之地,以女史身份,怕是不便在此耽搁。”
少女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虽未言明,分明便是指出她一个妖类,不该来这道家仙山。不禁愣了一下,暗道这人面目如少年,但瞧这镇定如恒的气派和一望而知的眼力,说不定是个得道多年仙人。殊不知这墨黎从未修道,只是仰仗历世时久,颇有识人之能,而其法术稀松,武功更是从未练过,这般在修成人身的妖面前如此托大,当真有些色厉内荏。
少女又是深深一福,“贱妾白玉兰,承蒙仙人点化,潜心修行,一心向善,终成人形,特来九华山拜谢那位仙人。又听闻仙人渡苍生,便是妖魔,只要心存善念,亦可修道升仙。贱妾弱质蒲柳,不敢求问大道,却愿渡己救人。”
墨黎差点没喷了——就算你是个白玉兰花妖,也不必起这么个直白的名字吧……
细细打量这女妖,墨黎心中更多纳罕,凡是妖类,不通教化,必然粗鄙无礼,可这白玉兰却雅致天成,即便寻常大家闺秀也不如她礼数周全,却不知她修行多年,究竟得何人点化。于是问道:“不知那位点化女史的仙人是哪位仙长?”
白玉兰道:“贱妾亦不知那位仙人道号如何称呼,只记得混沌之中,仙人点化只要一心向善,妖兽魔怪皆可问道。贱妾未敢忘却一日,故修得人身后便踏遍仙山,寻找这位仙人。今日方至九华山,闻到山中百花芳馨,依稀记得那位仙人身上似有这般味道。”
毕竟是花妖,竟然能由花香识人。
墨黎想了想,古来由妖修炼成仙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草木花石,原本质洁,更近仙途,只是这九华山上,弟子近千,却都是人,从无异类。可是那位仙人既然肯点化她,便未必会介意她妖的身份,但教主和各大长老却未审如何想法。于是说道:“女史来得正巧,时下正是长极教五年一度的招纳之期,女史若是有心,不妨一试。”
白玉兰笑逐颜开,“真的么?太好了。多谢先生点化。只是……”说着又皱起眉头,“贱妾本就身份特殊,道行又浅,莫说寻得那位仙人,便是拜在长极门下也是不易啊……”
墨黎温言道:“长极原本就不比玄一、太华、蜀山等门派,素来人丁单薄,只要心念澄明,意念坚定的,便是与长极有缘。况且,女史既已修成人形,定是修为深厚。”墨黎本是拿不准长极教会不会收个妖做徒弟,可言辞间却不断鼓励白玉兰,怕是他一异数之身,只身困在九华山,太过孤寂。
白玉兰喜道:“承先生贵言了。对了,方才听先生琴音,隐隐有寂寥之意,贱妾不才,不敢窥问,不过贱妾若是有幸能留在九华山修行,还愿先生不要嫌弃,望能解先生一二,以报今日提点之情。”
墨黎笑道:“那当真是好啊,在下墨黎,愿女史得偿所愿。”
白玉兰告辞离去后,墨黎渐渐皱起眉头,她虽看起来知书达理,天真烂漫,可明明是个妖,既懂琴音,又通事故,分明不是刚刚幻化成人形,若非是她修行过魅惑之术,便是她在这世间已经修仙多年,畅晓人情。看她眉心有凛然正气,便知她修炼之时从未伤人,因此当不会媚术,那么这样一个成精已久的老妖,装作少女为的是接近他还是对长极教另有企图?
白玉兰告辞离去后,墨黎渐渐皱起眉头,她虽看起来知书达理,天真烂漫,可明明是个妖,既懂琴音,又通事故,分明不是刚刚幻化成人形,若非是她修行过魅惑之术,便是她在这世间已经修仙多年,畅晓人情。看她眉心有凛然正气,便知她修炼之时从未伤人,因此当不会媚术,那么这样一个成精已久的老妖,装作少女为的是接近他还是对长极教另有企图?
回到七劫殿,墨黎以从前族中卜算之法推算,卦象不明。墨黎天生命格不同,自小便精于占卜之法,那白玉兰只是个小小花妖,如何便卜不出个结果?墨黎又以周易的八卦之法重新卜算,仍是没有结果,不禁大惊。这周易本是先周大巫祝通天彻地所创的卜算之法,集上古占卜之大成,可窥天道,高深莫测,若是这都不成,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白玉兰来历非凡。
墨黎思忖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以归藏之法再次卜算。
这归藏乃是夏商两代巫师占卜之术,可通达天地,但占卜之时需以占卜者的内力、精血或是灵力为媒,损销极大,故而连夏商时期的大巫祝也很少使用。墨黎掐算了占卜的日子,又沐浴更衣,以鲜血祭奠卜骨,可最终还是只得了个模糊的兆相。如果先前墨黎还能以为是自己太久不曾占卜,已然疏于此道,可这归藏是他最擅长的方法,他的灵力又是来自天地,沛然至极,这都占卜不出结果,原因只有一个:他是灵识,灵识无法窥见自己的未来。
原来这个白玉兰是冲着自己来的!
正冥想着,忽觉四周一冷,不用说,又是万年玄冰来了。睁开眼睛,便对上观止毫无温度的目光。墨黎赶忙站起来行礼。观止不应,冷冰冰的手指搭在墨黎脉门,眉头微微皱起,“何以如此?”
墨黎不愿说起白玉兰之事,便信口道:“天寒,怕是染了风寒。”
观止看了半晌,冷冰冰说道:“出去,跪三个时辰。”
墨黎的脸顿时垮了。他平素懒怠,观止若不督促,他绝不自行吐纳,观止便常常罚他跪在殿前,身体僵直,抵御膝下疼痛时,必然会呼吸吐纳,吸收日月精华。
此刻正值隆冬,深山更是冰寒刺骨,这若是跪上三个时辰,他还焉有命在?主人,灵识也是会感冒发烧的……
结果,墨黎虽未染风寒,却因跪得太久,双膝红肿,整整两日不曾出门。第三日起身后便去柴房寻些炭来暖暖。未至柴房,便听到里边一片吵闹。
“执事师叔怎么找了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来柴房啊?”
“就是,这不是拖累我们嘛,你会不会烧炭啊?我们辛苦砍伐的木头被你烧成这样,难道这天寒地冻的还让我们重新来过?”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师兄,都是小妹的错,怎能再劳动各位师兄呢?这些烧坏的木头小妹会重新砍伐,重新烧过。”
……
墨黎一进柴房便看到一群满身炭黑的执役弟子,围着一个瘦瘦的女弟子诘难着。那女弟子正是白玉兰。
见墨黎过来,众人才散开,有些年长的弟子识得墨黎,知他是七劫尊者的执役弟子,倒也忌惮三分,更有怜白玉兰初来乍到更兼爱慕她样貌清秀的便开始劝道:“算了吧师兄,白师妹新来的,自然做不熟练,再说这山间积雪,如何让个女孩子去砍柴啊,我们兄弟人多,每人多分摊点算了。”
那几个先前闹事的弟子虽有不满,却怕墨黎将此事禀告给观止,也只得作罢,散去前嘟嘟囔囔的抱怨“真是倒霉,怎么把她分派到这里了,看来是根骨太差,修不得仙,只能在此服役。”
“等一等,”白玉兰突然叫住大家,“各位师兄留步。各位师兄劳作一天,已然辛苦,却因小妹之错,将木炭都烧坏了,若是累得各位师兄重新伐薪,小妹心中愧疚不安。既然是小妹的错,小妹就该毅力承担。各位师兄好意,小妹感铭不忘,可若是师兄们想叫小妹心中好受些,就让小妹自己去山中伐薪吧。”
众人听她这么说,倒也佩服她的担当,天寒地冻,谁也不愿再出去,便假意推搪几句,散去了。
墨黎不想再和白玉兰扯上什么关系,随便和她寒暄了两句,便取了炭离去。
第二日,墨黎依旧去山间抚琴,却不期遇到了白玉兰。
原来白玉兰从前日夜里直到次日天明都在山中砍柴,此时已是道袍松散,秀发凌乱,手上不知磨出了多少水泡,道袍脚上也沾了点点血迹。
白玉兰看到墨黎,不免惊喜,跑上前来打招呼。
墨黎见是躲不开了,便也上前关切的问道:“你怎的不用个法术,难道当真便在此伐薪一整夜?”
“执事师叔说,一茶一饮,一举一动都是修行,这砍柴便是修行,我为何要弃之?”
墨黎微微一笑,这花妖倒是颇有悟性,更是难为她有这般好的耐性,这也能忍。
墨黎看得出白玉兰根骨颇佳,道行也不算浅,可是偏偏分配到了柴房做粗役,想来是教主或是长老们看出她是妖,所以谁也不肯收之为徒。不过既然忌讳她妖的身份,便直接打发下山便是,何必还要留在长极呢?
“找到那位点化你的仙人了么?”
“没有。不过没关系,我才来四日,来日方长,有志者事竟成,我一定会找到他。”
“已经砍了很多了,足够用了,回去吧。”
“我怕我今日还是烧不好炭,还是多伐些柴,免得再烧坏。”
墨黎心念微动,白玉兰心地之纯,信念之坚,莫说妖类,即便凡人也少有人能如此,假以时日必然能得道飞升。只是,以她之修为阅历,为何能忍受这般,对自己有何图谋?抑或,她本就是这样的纯良,接近自己也没有企图,只是他们未来的命运会不可避免的交织在一起?
白玉兰却是襟怀开朗,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她远眺群山,悠然的问道:“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拜师呢?”
墨黎眼角微动,不动声色的说道:“师妹不必心急,如今教中许多长老都是从执役弟子做起的,连教主他老人家也不例外。若是有仙缘,劈材烧炭亦可窥道。不知师妹有哪位想拜哪位尊者长老为师呢?”
白玉兰笑道:“自然是那位点化我的仙人了。只是我近日才知道,原来教中真正羽化飞升的只有元贞圣母、七劫尊者和清浊真人三位。也不知点化我的恩人是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位。不过即便不是,在我心中他也德行卓绝,更胜仙人。”
墨黎心中暗骂自己犯蠢,明知这白玉兰精通人情世故,若是她当真对自己心怀不轨,哪里这么轻易的就被套出话来?
墨黎回到七劫殿后,又纠结了两日,直到观止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他唤入书房,先为他切了脉,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今日这般虚弱?”
墨黎怕观止责怪,低头不语。
观止见他不肯说,也不迫问,又问道:“何事心思不定?”
墨黎期期艾艾,最后想想还是别令观止知道为妙。
观止见他又不言语,抬起头来盯住他。
墨黎最怕观止那双冷冰冰没有温度的眼睛,分明毫无波澜,却宛如深潭能直溺人心,自明明年纪比他长,阅历比他多,却总是在他幽深的目光中一次次无处遁迹。
“真人……能求您帮个忙么?”
观止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说。”
“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卜筮一个人?”
“何人?”
“教中新收的弟子,不知真人听说过没有,她是个白玉兰花妖,名唤白玉兰。”
观止自然听说过,这是长极教近年来发生过的最大的事,虽然弟子间并未知此事,可是长老之间已然为此事争吵多次,不欢而散。长极教从未收过妖类做弟子,教主清源真人本是反对,而元贞圣母却以白玉兰仙资绝佳,秉性善良为由,坚持收录,一来元贞圣母乃长极教中资历最深的仙人,二来其所言句句在理,因而长老们大多赞同圣母。教主只得应允,却不着白玉兰拜师,只令她做个执役的下等弟子。
观止抬瞄了墨黎一眼,冷然喝道:“她入门不过数日,又如何与你扯上关系?”
墨黎吓得一哆嗦,他原本就惧怕观止,何况此刻对他尚有隐瞒。只得面上装出若无其事,说道:“哦,她可是这九华山上除我以外的第二个非常人,所以我比较好奇。”
观止的目光又冷了一分。
气流骤然压抑,墨黎顿觉窒息,就在他以为心脏险些跳出来时,观止冰冷的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指尖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山间邂逅,听琴畅谈,三次占卜……墨黎大惊,观止居然对他摄神取念。
观止皱眉,恼怒之情溢于言表,“啪”的一声将手上的书扔在案头,声音多了分冷厉,“你已经占卜过了,为何?”
墨黎被他吓得差点没跪下,后悔不迭,不该来找他卜筮。
观止心中默默叹气,轻合双目,右手念诀而算,俄而睁开眼睛道:“此女乃七世善人,再轮回两世,便可得道升仙。然其命格与你有异,你们还是莫要有甚牵连。”
“是啊,一般的草木精怪都是本性善良的,她之资质更加冰清玉洁。她根骨精奇,这一世若不能修仙,那一定是不假天年了……”墨黎声音放低,流露出惋惜之情。
“人各有命,莫能强求。你今后切不可再与她相见。”
墨黎不服,“真人您也说了,人各有命,莫能强求,她与我命格有异,有道是天命难违,若她为我之劫数,我自然避无可避。难得在这九华山上碰到个老妖怪,年纪与我相近几分,与她相交不知比那些凡人弟子舒畅多少呢。”瞥了一眼观止,补充道:“当然,您比她更老。”
观止未如平常一般,任他打趣,放任而过,反倒端坐正视着他道:“不许玩笑。我知你待她颇有不同,但你必须收心敛念。”
墨黎自不会对白玉兰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正如他所说,白玉兰年纪甚长,与她攀谈颇多乐趣,亦不必似在普通弟子面前装作年少懵懂,虽然明白不可与之接近,可心中不由自主想接近的念头他自己亦是明了。这原本不算什么,可观止以摄神取念之法得知,又说了出来,他不免有些羞恼,难得的顶撞观止道:“今后再不得摄取我心念!”
观止从未见他如此强硬,心下倒有几分好笑,面上却依旧清冷,道:“别忘了规矩,凡我吩咐,你不得迁延。”
墨黎气恼,瞪大眼睛瞪着观止,可是观止那万年不变如同止水深潭般的眼波,只消看上片刻便会不由自主的心虚。墨黎暗骂自己没用,可却再也不敢与观止对峙,只得委委屈屈的跪下,道:“主人,我错了。”
“出去,跪着。”
墨黎不悦,为何凡事都要听他安排,此人当真霸道,可心中不满,嘴上却又不敢说,只得嘟囔着问:“那要跪多久?”
观止拿起方才的书卷,再不理他,径自读了起来。
墨黎见观止当真有些动气了,也不敢再造次,一面默默给自己点蜡,后悔顶撞主人,一面乖乖退出,希冀观止看在他听话的份上,早些停了责罚。
隆冬之中,七劫殿外虽无积雪,却是冰寒刺骨,墨黎刚刚来找观止,并未穿外衣,只披了件薄薄的棉袍,外边还笼着纱,甫一出门,便打了个寒噤。有意装可怜给观止看,他也没回房加件衣服,便这样单薄着跪在殿前。不待寒风袭来,已然寒气刺骨,只得聚敛心神,默默抗拒着山巅的寒冷,不知不觉间便吐纳了新月的灵辉,只是这冬夜的严寒却在身体中愈加分明。只跪了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墨黎便已牙齿打颤,双手握拳,不住的屏气凝神,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一般。
观止扬目,看看门外跪着的人,虽然形貌长了几岁,却依旧是瘦瘦小小的身量,夜风刮来,仿佛整个身体都能乘风而去,悄悄的向上提提交领,双手又露了出来。看着他上下难全的可怜模样,观止也只能暗自摇头,灵识太易消亡,似墨黎这般得天地眷顾,怎能不劳苦筋骨?既然爱莫能助,且当他逝水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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