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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年少才来说回忆 (伪装者同人,楼诚台)[第11页]

作者:野薄荷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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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不疑有他,当真起身迈脚上楼去了。
小祠堂里凉爽是真的,这里清凉宁静的空气里常年矗着酸枝木的父母牌位,湃着时鲜水果。因为总凄凄的没什么生人活气,外面再如何日新月异的世界都和这间屋子没甚关联,也由此,得幸,停驻了旧事老时光永垂不变。
明楼在侧面椅上坐了,凉津津的硬木偎上腿,有点舒服。他以为明镜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所以支颐等着,看她双手合了门,低开衩的旗袍下摆有如一支倒扣的茶白郁金香,像一尾游鱼似的走到供桌前面。
“你前几日投了一笔款子到同仁辅元堂。想干什么?”
明楼一愣,身子端了端。他是不是拖欠连环画遭了报应,以致身边的幽默感都被一股脑收回了,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么严肃的话题。
“是有这么回事。善堂今夏面向直、豫、皖等地赈捐,规模很大,这种事我们家总不能不出面。我写明是用作赡孤老、施医药的,积善行德的事,总不至于做错吧……”
明镜点点头,“我们家不能不出面?”
明楼语塞,“姐……这天是热得心烦,您不是气不顺专等着整治我呢吧?”
“我稀罕整治你!”明镜怒嗔他一眼,“善堂董事会着人打了电话过来,恭请我入职总部事务所会计科……硬要我管理公务,你到底捐了多少?!”
钱数于他只是小事,但这个态度就显得微妙而关键了。按理说,辅元堂这等福利机构离地方政治核心尚且远了八竿子距离,不过每有大规模的募捐活动,报纸都会刊载,确实是个露脸成名的机会。慈善本意是好的,然这个联盟团体的上层水也很浑。倒是听说有堂董以此为进身之阶,参与市政,当上了官局委员之类,颇拿了些真权实利。
“这群人也是见风使舵。姐姐从不愿与他们虚与委蛇,这次大概是以为明家转了风向,想投石问路,也打算在政界分一杯羹。”明楼手指在膝上跳动,“您婉拒了就是,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
“呵,觉得我一个女人除了赚钱,没多大胸襟志向。这次倒提醒了他们,明大少爷已经长成了,正是青年才俊,如何不能趁此机会风光漂亮地迈出这一步?”
这屋子又阴暗又明亮,好像满满一潭不流动的清水。空气里没一丝浮灰,明楼得以明晰地看清大姐的眼睛。
“大姐,您又说诛心的话。”
明楼声音轻轻的,站起来搀着明镜的手臂,让她坐到上座去。“如果我真想,何必走这么委婉曲折的路。等一毕业,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成问题吧。”
她就是在这问题上格外经心,又因为忧虑他,而格外敏感了。
“你说《新青年》停了,离得这么远,北平的事你也热心。吴佩孚败了,军阀混战的事我不懂,你将局势分析给我听听?”
……
明台和阿诚半晌不见大姐大哥下楼来,两人小耗子似的分吃了那碟西瓜。他们两个不嫌热的又凑在一处打闹,不知道小祠堂里已经安安静静吵了起来。
明楼跪在当地,几只蒲团被踢得飞散。“您觉得我错了就直说不对,明楼听不懂讽喻,总怕一不小心就要会错意。我们姐弟何时开始阴阳怪气了?”
“上次拦了姐姐的鞭子,明楼内疚得很。以后知道不敢拦了,我最长记性,言语的教导不见成效,您不如抽我一顿。”
在LOFTER看到很好的楼诚文,大大叫何惜一行书,书名故人长绝。写得是伪装者后续,正剧向。。。虽然是cp文,但真的极好。
然后我想说,幸好看了,撞梗惨烈,我差点写一个男“玉壶”

99%可能今天不更,薄荷拼命跑了800,三分四十二
已狗带,回去会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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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进来小祠堂的时候,燃了香。此时喉咙里袅娜着清苦的味道,而且抬眼看得朦胧,眼睛里也刺刺的。
一道鞭痕由右肩延到腰际,汗水湿了里衬,那道暗红条痕转瞬赋了游龙形状,长出了血肉俱存的狰狞爪牙。明楼右拳杵着地,胸中仅留的酸楚呼出一口微弱气息:
“旁的并不关,大姐。明楼长大了,只是更能承受您的鞭打而已。”
明镜薄唇翕动,干涸惨白从润红的芙蓉色里透出来,她简直要疯了。
他自以为这话说得表意明确、温煦顺从,可惜他已不是年齿尚稚的孩童,他的世界不再非黑即白。明楼愿意承担明氏子弟的重任,到名利场去开拓、驰骋,只不容许脖子上时时拴着迫他警醒的缰绳,毫无道理地拨转他的头颈,让他茫然而无措。他不能接受像牲口一样被驱赶。
“你教训起弟弟们来头头是道,到你自己这里,倒是因为更有主意,让我拿你没办法了。”明镜摇摇头,一滴泪流进心里,左右冲突一番,冰凉。
扬手带起一阵骤风,惨烈的鞭响回荡在耳际,“咻……“好像鹰隼飒飒滑翔过橡树林的尖顶,翅翼的骨头啸出干燥的呜呜声。
然而落在身上绝不那么美好。明楼背脊一颤,灼痛激上来,浓墨重彩的一鞭子抽裂了他的衬衫,与先前那道重叠的指肚大一块,缓缓渗出一颗眼泪似的血滴。两处凛痛成了交错的封条,正仿佛给他的所作所为判了永不能解的冤狱,只等门一阖,无人敢来掀起底下的真相,就这样让他终生含恨。
“姐姐,对不起……”
他的尊严已经不允他低声下气地认错了。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错,如果重来,如果站在今日的立场回望过去,缺了追在身后的痛楚,他仍是做不到防患未然。唯一辜负的,只是那疼爱他的拳拳之心。
明镜生不起气来,“何来对不起,你遂了心愿做你想的事情,我也是履行对父母的承诺。”
于是姐弟两人都太高看了这根鞭子,以为这样的快刀斩乱麻能利落地解决问题,如同杀人不见血般,干净不留痕迹。起落四五次,明镜手酸,便不想再打。
……
……
疯了疯了,薄荷写完一小段“打”戏,感觉要与世长辞了。
哦先说这一段,其实并不是明楼的错,只是大姐很认死理,偏不许他有参政的苗头,加上好久没打他了。。
写文之前一直在看lofter的楼诚文,cp向的,然而大大写得荡气回肠,我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一想自己写的训诫,就默默滚回来猫着了。哪怕我写的楼诚是污是肉,我也敢说句话。
由于太震撼,我开了瓶酒。。。。
薄荷现在真的急于收束第一章。我急着想写情节,年少的他们和训诫的题材实在很局限,很狭隘。总长不大我好方,为啥写得这么慢!第一章结束在1931年,现在才1927,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然而太多东西还没写,我曼春还没愉快地爱上明楼,这这这……反正我一写打戏就迷糊,千篇一律,然后打完完事了,情节半点没进展……
总之现在很崩溃。
谢谢大家。年少永不cp。但今晚薄荷一个人喝高了!因为文而纠结,喝了酒,难受死我了。我得记得今天的感觉,很害怕,很晕
小祠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冷寂气氛流出来,周遭温度仿佛低了几分。客厅里阿诚明台不约而同朝上望了望。
不过须臾,明楼干净整洁地出现在楼梯口。他背上罩着外衫,皱起眉头边下楼边将胳膊强往袖筒里套,步履匆匆,疾风一路托着后衣摆翩然不落。经过沙发时候随口丢下一句,“告诉阿玫晚饭不用等我。”
随即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去。
两个孩子有些不明所以,凝神细听,大姐出来后并未露面,脚步声嗒嗒远去拐进了卧房,想是睡午觉去了。
明楼闯出门去,踉跄了几步才停。赤辣的日光兜头泼上来,路阔人稀,地面白茫茫静悄悄的。夹道银荆树的金黄小花球垂头高挂在树梢上,蔫蔫散发着甜香味。他出了巷口见到有电车驶来随便跳了上去,等闲得个座位,甫一靠上椅背,又觉疼得发慌。
车行得极慢,门口偶尔有人上下,明楼都不理会,瞪着眼睛瞧头顶风扇的叶片。到后来嫌坐车也烦了,一振衣摆下了车去。由于低着头未曾看路,竟和一个行人撞了。
“嫩嗯个银哪嫩怎嫩否当心,否客节勒啊……噫,明楼?”
“呵……” 明楼长吐一口气,回过神,“锡华兄啊,你回转上海了?”
四马路的建筑格局是南方少有的横平竖直的棋盘街,繁华得很。这里报馆书肆林立,正赶上晌午这一波热闹,报贩子鏖集街巷。两人为了叙话,也没去茶楼戏院那些吵闹的地方,索性找了家饭馆落座,一人叫了一碗面。
“经年未见,没想到你又北上去考了清华。”
“留在桑梓也没什么建树,总不能一辈子当小学教师。”
明楼与徐锡华两个要了背阴的小隔间。伙计给斟了清茶,竹帘一放,外头的喧嚣都被隔绝了。虽在老半斋这样名扬沪上的酒楼,两碗冒香气的雪菜烩面隔着桌中空旷的楚河汉界寒酸相对,也觉得无趣。
晌午本来并非饭点,明楼更没什么胃口,此时少爷脾气一犯,铺张地点了水晶肴蹄、八宝鸭、白汁鮰鱼、响油鳝糊、煮干丝、清炖蟹粉狮子头……菜肴摆了一满桌,将原先的面碗挤到旁边。
徐锡华是江苏人,少年时与明楼有同窗之谊,比他年长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青。他辗转读了师范,要先做教师一年,这人大胆地主动弃考了两科,成绩不合格自愿被开除了,又破釜沉舟考大学。
“你这般胡闹,放在我家里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呢。”
“录取之前那开除通知书都先到了。幸而当时邮差将信投递到我手中,我未曾告诉母亲,这才免了责骂。你当我如何心宽,放榜之日手抖眼花的,直到看见‘徐锡华’三字在列,心中大石才落了地啊。”
明楼颇有些欣羡眼前好友,摇摇头,“我也想过去北平,可惜了,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你有家业要守,原本就不必走考学的路子。”
……
在外面闯荡自然眼界宽广,明楼与他半下午聊了很多见闻,心里压着事,徐锡华每说一件,他总是酸酸的。二人要了壶花雕慢慢喝,酒里浸着梅子,喝着越发酸到心里。他将酒当茶一样喝着,从晌午至天擦黑就没间断。
两人分别的时候月亮已挂在天边了。明楼浑浑噩噩,锡华兄最后说了什么来着?“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脑中开始发晕,他拼命想也琢磨不清这话什么意思。
明楼醉笑,哪里有闲情想这些,他都快认不得回家的路了。
感谢小陌的援手
我一直等你的苏州话呢!@陌湘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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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公馆的别墅显不出丝毫的精致漂亮来。它像一只潜伏在黑夜里的巨大的兽,万籁俱寂,独门口隐隐盘踞着光辉。它蹲在这里亮出獠牙,獠牙后面吞吐着一团柔和光芒般的气息,湿热,且令人惊惧。
明楼扶着墙,像个真正落魄的浪子那样,一步步挨着往回走。他觉得头很沉,里面装了太多不堪重负的东西,吸饱了酒,生得如夜来香似的枝枝蔓蔓,还带着软刺。黄酒后劲绵长,胃里难受得紧。明楼隐约有些后悔今日的放纵。然而现在思绪全像闷了一锅软烂面条,筷子一搅都断了,连究竟是不是后悔也想不清。
眼前这段路像条狭长的猪肚,歪歪斜斜向前延伸。白天的摊子撤了,月亮毫无阻碍地洒下清辉来,路面格外空旷。因并不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到了夜间两侧街景还保留着大半斯文。迎来送往的酒家都闭了门,门口高挑的酒旗已经黯淡看不清字,小楼二层彻夜赶稿的报馆仍寂然亮着灯,抬眼看去除那几个白惨惨的窗口外,伸手四周一片黑暗。偶有拉黄包车的跑过,迟疑着慢下来,看这男人明显醉得不轻,都摇摇头离去了,连搭讪也无。说不清地址倒罢了,他们怕他醉得付不出车钱。
明楼来四马路时候是坐电车的,此时早已经忘了。
……
嘭一声明楼撞开了两扇门。
“喔,大少爷!”
靠在沙发上瞌睡得直点头的阿玫连忙跑过去扶住他,“您这是喝酒了?”明楼摇头,手臂倚着门框,醉红的脸颊上有不同寻常的温柔神色。阿玫看得一愣,难道大少爷就凭这样说服门房放了他进来?
明楼的腿脚还记着刚刚走过门前三级台阶的事,踏在云里雾里般斜着飘到琴凳旁,摸索着坐下,手拂过去将天鹅绒的防尘盖一把扯歪了,险些带落钢琴顶上的相框。阿玫赶忙扑过去扶着,敢情喝了不少呢。
琴凳低,明楼乍着一双腿靠在钢琴边,眼神漾着水,饱含柔情地注视并不存在的谱子。雷诺阿有幅油画就是这样的,名字叫——《弹钢琴的年轻女子》。
踏过玄关便热了起来,外套纠缠在身上极不舒服,明楼闭着眼脱,眉毛不乐意地皱起。这棵十七岁少年的修直俊朗的玉兰树,险险就要倾颓了。
脸带倦色的明镜一直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终于忍不住招呼阿玫,两人掺着手臂将他扶到明镜卧房去。
“我是亏待你什么了么,喝成这个样子。”
“大姐……”
明楼上身趴在床上,回头给了明镜一个傻笑。他侧脸压着床单上的绣纹,费力地咧着嘴角,然而眼睛睁不大开,床前的灯太耀目了,姐姐仿佛从天堂里冲他叹息似的。
醉酒的男人死沉,明镜拖不动他,硬挽着旗袍袖子将他翻来覆去脱了衬衫。背后鞭痕压得红肿不堪,明镜又替他擦身、上药,忙活一通。她怕他夜里难受便守着直到后半夜,自己困起来只好跑去客房的卧室睡觉。
明楼轻轻拽着她的手不让走,“醉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
“你还有心思吟诗?”
……
第二日清晨明楼醒得极早,一手撑着床扶额爬起来,发现酒意早褪了,神清气爽的。他嘟哝着走开去洗漱,将镜子里的自己打理得容光焕发。回房间去衣柜里挑了崭新的衬衣,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明楼一边飞快打着领带,一边奔向明镜卧室:他昨晚是歇在这里的,大姐终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伴着他入睡,那她人呢?
可是昨晚大姐的悉心照顾明楼总归有印象,往床上另一侧看,那本该睡人的枕头上,搁着一柄他十分熟悉的戒尺。
明楼咽了咽口水,瞬时觉得自己起早了。他左右望了望,不顾穿戴整齐,抬腿迈上床,哧溜重新钻进了被窝。
一定是我写得太欢脱,大哥心情明明很沉重啊,他不开心才借酒浇愁的

床吱嘎一声细吟,明楼连忙将双手按在身旁,生怕动静大了引来姐姐。挨着枕头小心翼翼躺平,双手将薄被拽上胸口。明镜用的被面是苏绣的大朵蔷薇花,还用檀香熏过,秀丽微凉。明楼拿手指摩挲着,又将身子缩了缩,生怕它盖不住自己一双长腿。明明尺寸一样,他总觉得大姐房里的床要么硬得慌硌着背疼,要么短小束缚,总之没一刻躺得舒服。这样辗转了几圈,明楼终于叹口气停下来,闭眼承认这其实不是床的问题。往日教训两个小的看他们害怕的模样,他今天真是心有戚戚焉。
明楼曲臂枕着,白柔阳光弹拨着他纤浓的眼睫。颀长身形慵懒地横在那里,仿佛无所事事的阿波罗。
美梦乍破,明镜在自家房门上轻敲两下,“你醒啦……日日花前常病酒,难不难受?”
“大姐!”明楼蹭地掀被起身,倚上床头,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昨晚占了姐姐卧房,还劳烦您照顾,明楼真是罪该万死。”
“也不辛苦,就是你撒酒疯时令我哭笑不得。”明镜缓步踱进来,径自坐到梳妆台前,镜中映出如瀑青丝,“越大越管不了你,喝醉一次,倒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了。”
明楼讪讪脸红,“啊,那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夜里昏昏沉沉睡不踏实,他的记忆还在,似乎硬闹着要姐姐唱童谣哄他睡觉来着。讨不到就又哭又笑,翻滚着不依。明镜拗不过他,只好操着吴语轻轻哼,“小人要唱小山歌,蚌壳里摇船出太湖。燕子衔泥哆断海,螃皮鱼跳过潼灵山……”愈唱愈温柔,仿佛自己还是梳丫髻的年龄,摇篮里的弟弟穿着红肚兜,她伸手进去摸摸他,还会发出好听的咯咯笑呢。唱着眼泪也落了下来,只是明楼不知道。
窗外是云销雨霁的天色,明楼仔细琢磨,看得出大姐已经消了气。昨天的事闹得不愉快,小祠堂里姐弟俩像大年夜放爆竹般炸了一通,委实激烈。如今硝烟散尽了,只余一地喜庆的碎屑残红,温情的味道又重新弥漫开,辞旧迎新去了。
“我总觉得你大了,说话做事要顾着你的面子,没成想你怪我不直爽。”明镜平日里并不如何梳妆,绾好了头发就走过来站在床前,“躲那么远做什么,你过来。”
明镜纤手握戒尺,指如削葱,好像执着洞箫竹笛一般风雅好看。
“哎哎,姐姐别动手嘛!”明楼像拥着情人那样抱紧那簇被子,离得远远的。“善堂捐款的事您已经打过我了,可不能再罚第二次……”
明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站着并不挪步,“那你喝醉酒呢?你也学明台那样耍滑头?快过来!”
明楼摇头不肯,明镜便绕着床追他,戒尺偶尔落在身后一两下,也都没什么力道。姐弟俩笑闹了一阵,明楼的衬衫西裤全揉皱了,领带歪到肩头,方才衣冠楚楚的模样早撑不住,又成了偷穿父亲衣衫的顽童。
“罢了罢了,饶了你。你看你把床弄成什么样了。”明镜慢慢停下,昨夜未睡好的倦色搅动了心神,她想着该去喝些普洱。
明镜蹙着眉,明楼呆了一阵,急忙扯开身边羁绊人的被褥扑到明镜身前,从床上跪立着伸手触碰她的肩,“……姐姐,是不是又疼起来了?”
明镜肩臂上有旧疾。当年明台初到家中时候,万幸已过了学走路的年龄,不用她弯腰牵着护着四处乱跑。可是尝够走路滋味的小孩子必要逆反一阵,能走偏不肯走,更爱要人抱在怀里。小家伙刚失了母亲,总像小兔子似的低头红着眼睛,恹恹的连活泼劲儿也没有。明镜爱惜他,便不离身地抱着,再累也不愿放,疼便忍着。这般旷日持久终于损伤了骨头,每当连绵阴雨就会酸痛,这些年时时犯。
明楼心痛地将姐姐紧抱在怀里,掌心热度暖着她细瘦的右肩,贴着她的脸颊哀哀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明楼就不值得姐姐温柔待我,还让您举着戒尺追我跑,实在该打!姐姐我不躲了,以后到哪都缠着您,直到您嫌我烦,行吗?”
明镜被他抱着不能动弹,心里又甜又涩,好像吃了未熟的梨子,眼窝也跟着泛酸起来。
“别捂着了,也不嫌热。”明镜笑着拂开肩头的手,泪光点点,“我指望得了你什么呀,我身上不痛。”
“姐姐抱你的时候都忘了?自然是用左臂抱,哪有右手抱孩子的……养弟弟就是不贴心……”
明楼垂下手,窘得脸红。
“快躲远一点罢,姐姐右臂没伤着,还使得来戒尺。”明镜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可不是诓骗你。”
明楼哪还愿意躲开,平摊双手伸到明镜眼前,“除喝醉酒外,又添一条罪责。”
他虽成年了,还会跪坐在姐姐床上咬唇笑,顽皮讨罚的样子,永远不会变。
……
44
“明台!我跟你说了不许乱动,连表情也不能换!……你看你又撅嘴!”
画布上寥寥几笔,炭条勾勒着五六岁小娃娃靠在沙发上,臂弯抱的木匣堆满了冒尖的糖果。核心落在未分格画面的右侧一隅,黑白线条的雏形显示更广阔的区域应该包含了沙发、茶几、乃至身后墙壁,看来是要学乔尔乔内的《暴风雨》,让人物融入景色中做成陪衬和点缀。
晚饭吃得很满足。客厅当中,阿诚站在小凳子上,从画架旁探出脑袋,手里蘸着调色油的鬃刷犹疑着不能落,浅土黄的暖色阴影焦急地不知该往哪打。
明台又气鼓鼓地翻了个身,耍杂技似的捧着他的宝贝糖盒,“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敢要求大哥大姐也一动不能动吗,哼!”
阿诚的这幅油画素描稿早已完成了,等了几天底料干透,轮廓大体固定下来。只是要着色时才发现他把当日情景给忘了,肌理和意蕴都画不出来,这才央求着明台重当一回模特,摆在沙发上给他临摹。
明楼翘着腿雕塑般端坐在一旁看报,闻言抬头笑他,“行,我们也陪你。你别再翻滚了,仔细沙发塌下来。”
“阿诚哥只画了我一个!”明台“咚”一声把糖果匣子掷在茶几上,看看大哥,亮晶晶的眼睛里酝酿着不甘的拖着细丝的糖稀。
明镜温柔瞥一眼木匣,目光又移回明台小脸上,“给你抱着,不许偷吃。那糖都是有数的,可别跟你大哥说越攒越少啊。”
“我可没功夫替他数。”明楼隔空点点他的小鼻子,转头跟明镜闲话,“我前天上街,发现这两个小家伙常去的采芝斋竟然有我们明家的记账,我这才算知道他们零用钱都花在哪了。”
“你小时候,不是卖糖人的都有咱家的记账?”明镜将茶杯推开,复又关照明楼,“你别读了,沙发一坐半个时辰,久了要腰酸背痛的。”
明楼将报纸撂下,玫瑰瓜子的碟儿端在手里开始嗑,“大姐真是兴致一来就揭短,哪来那么好的记性。”
明台不高兴,小声嘟哝,“不许再说糖……”
阿诚踮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笑正热闹,没人理他。只好换了一支笔,象牙黑与群青调和着涂满了头发,黑压压一片,最亮的边缘晕染出透明的阴影,和背景稍作区分。然而描绘半天,头发与脑袋总像隔着一层油亮的壳子,越涂越厚。
模特总是消极怠工,何况那天场景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和夜晚灯光下呈现的效果完全不同。
加些铅白调出浅灰色,咬着牙将额头、脸颊和胸口抹得熠熠生辉,再换笔,从亮到暗刻划五官——噫,熟褐用少了,肤色僵硬,满脸横肉。
“大哥……”
阿诚终于从画布里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明楼,眼里闪烁着乞求微光:大哥你快过来看看嘛……
明镜怜爱地瞧着独自站了大半晚的孩子,“明楼快去帮帮阿诚吧,他画不出来的。”
“什么不好画,偏选了最难的人像。”明楼瞪了阿诚一眼,任由他站着“示众”,“画吧,你怎么想的就怎么下笔,大哥等着看你的成品。”
“站好了小心摔下来,别把那凳子当木马玩。”
明镜嗔怪地推明楼的肩,“长了几岁都是功劳,你真是做哥哥有理了。”盈盈站起来走到客厅当中,代替那不挪窝的大哥来看画。
“大姐……”阿诚站在小凳子上不肯下来,将画挡得严严实实。明镜心善替他解围,阿诚却心虚得紧,小脸上的表情比油画还要精彩。
“好了今晚不画了,余下让你大哥收尾。”明镜拉他下来歇着,顾自去品鉴。
饶是已做好了准备,这一看明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晃动三两声,环佩铿锵,“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学了几次反而不如家里教你那时画得好了?”
阿诚羞赧地躲到一边,长柄画笔一转,仿佛鸟雀收了炫耀的翅膀,将鬃毛湿滑地窝在手心里。
明台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阿诚手臂旁,好奇地睁大眼睛,“阿诚哥,你画的是我吗……”小眉头煞有介事地皱着,“你把我画得很老哦。”
阿诚畏缩着从大姐明台中间退开藏到阴影里,不敢享众星捧月的画家尊荣。明台了然地看看画,很懂事地劝慰,“阿诚哥你多亏画的是我,我不会跟你计较的。如果是大哥……”
明镜无奈地放柔了神色,捏捏明台的耳垂,“你以为这很容易啊,教你又不肯学。姐姐迟早送你去弹钢琴,先生敲你手指看你怕不怕。”
姐弟三人都围在画架旁了,明楼终于耐不住,起立活动了一番筋骨,也转到阿诚身旁。
陪衬的景物不提也罢,单论人脸,夜明珠似的圆鼻头是唯一焦点,眼睛都不及它亮。明楼叹口气,阿诚这画,是将他所学的绘画技法杂烩似的全抹在画布上了,倒真没辜负那点学费。
阿诚期待地望着明楼,盼大哥能稍微鼓励他一句。明楼不愿心口不一,只好清清嗓子:“油画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张就弃了吧,基础不牢,再做修改也枉然。”
最后的希望也宣告破灭,忙碌了一晚上的阿诚脸颊烧红,慢慢弯腰整了一下工具,在兄姐和小弟同情的目光下,拔腿跑了。
嘭一声,书房的门关紧,声波向外发散着郁郁不乐的意味。
……
“阿诚,听话,把门打开……你晚上要睡里面了?”
“是我们不对,不该嘲笑你,别生气啦。”
“……快开门,你可跟戒尺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呢。”
“阿诚!”
夜晚来得平静而祥和,夜凉如水,楼梯与地毯从头到脚覆了层轻薄的黑纱。书房里的孩子靠坐在门边,偏不给开。央求的话说得口干舌燥,明楼这可是头一遭被关在自己书房门外,连哄带吓折腾了一刻钟,终于阿诚不再抵着门。
明楼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觉得自己那幅画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伤着自尊罢了。不过现在阿诚这块璞玉已经不必大刀阔斧地砸,开始需要些细细琢磨的教育。
“大哥不要揍我吗……”阿诚委屈地看着明楼。
“绘画是令人愉悦的事,当然不会。”明楼走过去打开书橱,从最上一层取了本精装的《Les Méditations》。紫罗兰色的小羊皮封面上纤尘不染,书脊缀着奢华的银链,翻开扉页,夹着一朵精美的栀子花。
阿诚认真地盯了封皮半晌,拼,“Al……phonse, de Lamartiné?”
“Lamartine”。明楼轻拍他脑袋一巴掌,“乱加重音。”
明楼珍而重之地将书递过,示意阿诚接着,“画画先不急。大哥教你读书认字,启蒙便是用‘锄禾日当午’之类。这本拉马丁的《沉思集》就相当于法国的唐诗三百首吧,凭阿诚聪明不服输的劲儿,大哥给你一周时间,能读下来不?”
阿诚将这一指厚的诗集小心翼翼环抱在胸口,书皮硬硬地支撑了他的胆气,迟疑着点了点头。
无耻地请假,今晚木有

@帆儿美眉早晨被你吓醒啦,好帅的京剧迷,薄荷被你吊打了嘤~


薄荷不懂戏剧的,所有资料来源于cnki。。。在这一节里明楼徐锡华听的是昆曲《浣纱记》


词在这里,后面的“旦角儿换了人”一段不是实写舞台上发生的事,我把那一折的故事简单介绍了一下,在隐喻一个神奇的政治事件要粉墨登场。伍子胥童鞋“累死两条人命后就下台去了”。徐锡华提到那个姓许的是许蔼如。(被你抓出来只好剧透了嘤)我当时看这个论文发现京剧和昆曲说的浣纱记并不是一回事吓得我瓜子都掉了,因为非要借京剧浣纱记这段情节,就把它团吧团吧强续在末尾了。然而这段京剧就是百度来的了,我不敢肯定词是不是正确

没听过戏又要强写好可怕。。京剧那段没资料,全是我臆测的,果然就错了。“黑三髯”是固定印象,然后看着词像在哭我就指挥戏班子敲了个哭头,他们一定快气死了。。。。我马上滚去改,谢谢帆儿(请教摇板应该配啥锣鼓啊。。)
@愛我東哥
学妹生日快乐!今天为了你,轻饶了诚宝宝呦

然后今天宿舍电源坏了,没来得及改前文!薄荷还要在帆儿姐姐的吊打中再默默熬一天

扮伍子胥的老生其实不老,嗓音没劲儿,哭腔尚可,一到长腔,就唱不出那响遏行云、高亢挺拔的悲愤来。伍员历经那么多波折逃出生天,倒有点小人得志的凉薄味。明楼看得乏味,不觉想到应该将马先生唱的《专诸别母》刻成唱片,时时放在留声机里独享。他听不下去便想退场,示意徐锡华,两人躬身站起来打算离去。
出了戏院,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世的烟火气扑鼻而来。徐锡华突然振奋地捅了他胳膊,示意他朝路口看。
“那人,等闲难得一见啊!”
明楼望过去,几人簇拥了一个五十余岁的男人从汽车上下来,帽檐一抬,看清了是天蟾戏院的幕后老板,青帮“大”字辈的李徵五。他俩离得二三十米远,没有再靠近。那李老板冷肃而阔气,神情安泰,上排本该长尖齿的地方镶了颗金牙。因不在脸庞身体的中轴线上,别人和他说话时聚焦的精神总会不自觉偏离开去,然而这样却愈发显出他的精明厉害来。
镇海李氏是靠沙船起家的,后来又开了几处钱庄,在上海滩豪富首屈一指。他们本是宁波帮,家族十分庞大。这个人背景颇复杂,明家生意与他鲜有交集。
明楼十分感兴趣,想以晚辈之礼拜会一下。
不料刚跨出脚就被徐锡华拉着,“止步,看看就罢,可别凑上去。那样的人,你们家也是敬而远之的好。”
“为何?”明楼挑眉不解,“我们同是商户,多认识些人没坏处的。”何况这种人情交际,他不做,难道要推给姐姐做?
徐锡华与他并肩,咂咂嘴,“英雄无命哭刘郎。”
明楼笑着捶他一拳,“行了,再晚回你的旅舍去,不如在这里眠花宿柳罢!”
已尽黄昏日暮,天蓝得多情而近妖,飘着几朵层叠的云,沾满了明润的水汽。明楼真想撩起衣袖将它揩拭得干净亮堂些,像擦窗户那样。
……
晚上家里闷热,姐弟几个搬了小凳子到花园乘凉。小明台身上被蚊子叮了红疙瘩,吵着要清凉油。
明楼回房去拿,拽了嫩藕似的的小胳膊在腿上给他涂。“就你多事,蚊子专爱咬乱动乱闹的小孩子!”
明台不服,“大姐说是我肉嫩、血甜,才不像大哥,都不好吃了。”
明镜笑着附和,“那你乖一会儿,让你大哥乱动,蚊子就去找他了。”转头看见阿诚还捧着书在读,拿扇子敲敲他脊背,“你看什么天色了,还不把书放下,眼睛吃得消?”
阿诚将那本《沉思集》放在膝盖上,抬起头,眼神很朦胧。
“留了多少功课,放假也不让闲着,你这个做大哥的要逼死阿诚呀?”明镜打了他一下,明楼缩着肩膀躲,转头向着阿诚,“大姐替你打抱不平呢,不行就算了,把书搁下吧。”
阿诚看了看大哥大姐,小小声说,“要读……”
明镜摇头无奈,点点明台的脑袋,“你要是有阿诚一半好学,我该多高兴!”
明台离开凳子跑到大姐身边说悄悄话,“其实那本书阿诚哥也看不懂哒,嘘……”
“英雄无命哭刘郎”一句,出自黄兴的一首写刘道一的悼亡诗。刘道一是同盟会成员为革命牺牲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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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3: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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