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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毒术(武侠架空)[第11页] |
作者:Ch旧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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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墨桓已经死了。”江一色睁大了眼睛,“而且她是洛东成的妾室,虽然不能入洛家祠堂供奉香火,可她到底是洛家的人,怎么可能再成为你的妻子。”江一色看着百里炎,只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若墨桓真是洛家三书六礼聘来的妻子,那可真是难办了。所幸墨桓与洛东成的关系,并不受律法的承认。”百里炎说到这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色彩。墨桓的那样的女子,怎可与人为妾…… “……你要怎么娶她?”江一色看着百里炎:“难不成举办一场冥婚?” “有什么不可以吗?”百里炎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从前没有与墨桓结为夫妻,只是因为在我心里,她便是我唯一的妻子,并不是一纸婚书可以改变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们有孩子,我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 江一色暗自撇撇嘴,这考虑可真够远的。百里炎看出江一色心中所想,却没有说什么,初为人父,总想着给孩子最好的,这种感觉,纵然百里炎文采惊世,也形容不出来。 江一色还想说什么,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百里炎微微一怔,随即扬声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楚辰轩。 楚辰轩进门看见江一色坐在百里炎左侧的第一个座位,心中却并不惊讶,凭他现在的武功,隔着房门感受房中有多少人还是不难的。 楚辰轩依旧一脸自然的向百里炎问好,随即转头看向江一色,笑道:“江叔叔好。” 江一色没说话,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楚辰轩,数月未见,楚辰轩变化之大,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江一色也是习武之人,自然觉察出楚辰轩现在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然而令江一色最为吃惊的,还是楚辰轩那全然看不出五官的容貌。 逆风心法,果然逆天。江一色端起桌上的茶杯,借喝茶掩饰了眼中的情绪,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少主客气了。” 楚辰轩也并未将太多心思放在江一色身上,只是捧着手中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小木盒,递到百里炎面前,低眉顺眼的道:“父亲。” 百里炎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父亲打开看看。”楚辰轩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百里炎打开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三枚乌黑发亮的丹药。 百里炎挑眉,就听楚辰轩道:“这是忘忧丹,父亲莫小看了区区三枚丹药,光这三枚丹药,便需要炼制三天三夜,火候更是不能差一点,吃下这丹药,不仅可以令人心情舒畅,神清气爽,更可以使人身体强健,据说吃一颗,便可以多上十年性命。” 百里炎眼中闪过一丝波澜,楚辰轩又道:“这忘忧丹得之不易,母亲特叫孩儿给父亲送来。” 百里炎不动声色的合上盒子,笑道:“你有心了。” 楚辰轩压抑着眼底的情绪,恭顺道:“父亲万事无忧,便是辰轩与母亲最大的愿望。父亲若没有其他事,孩儿便先告退了。” 楚辰轩言罢,便转身踏出了百里炎的书房,百里炎没有叫住他,只是看向手中的盒子,眼中意味深长。 待到楚辰轩走远了,江一色才扬了扬下吧,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楚辰轩对你倒孝顺。” 百里炎将盒子往桌上一搁,道:“你若羡慕,便替本座收下这孝敬?” 江一色摇摇头,一脸嫌弃,“楚辰轩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也只有你敢做他的父亲,这忘忧丹,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这忘忧丹,倒也不辜负它的名字。”百里炎将三枚丹药尽数扔进了炭盆中“它还真有那令人飘飘欲仙的功效,只是吃多了,怕就成羽化登仙了。”百里炎说着,又往炭盆中添了些炭:“罂粟得之不易,倒是难为楚辰轩千方百计的搜罗出来,还提炼成丹药了。” |
江一色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楚辰轩一天到晚的在想些什么,心思都用在算计别人身上了。” “无所谓他想什么,他的想法也不是我们能够参透的。”百里炎低了头,漫不经心的道:“这几日长老堂倒是安分。” “可不是。”江一色也深有同感:“就连那个最能蹦哒的五长老都安静了,可真是难得。就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长老堂的十位长老虽然是一体的,可谁知道他们内部有什么矛盾。”百里炎语气淡淡,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教主不去查查?” “顾晨枫刚刚接手侍者堂,前几日本座让他去查银生的身份已经够他忙一阵了,再去查长老堂,就怕他两件事都做不好。”百里炎眼皮都没抬,便拒绝了江一色的提议。 “攘外必先安内,教主怎么把顺序弄反了。”江一色这样说着,却也知道百里炎做事必有他的道理,顿了顿,他还是问道:“青鹰教的势力遍布江湖,侍者堂名下的密探无数,就算是查银生,也不会很费劲吧?” “本座在江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江州有半数怕都掌握在墨夜阁主的手里,就连江州分舵的人都没有办法查探出银生的身份,更何况是侍者堂派去的密探,查银生,定然要费一番周折的。”百里炎说着,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那个写着“擅入者死”的别苑的景象。 那个院子……大概要重点查查。 百里炎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碧绿色茶汤上的茶叶,又道:“倒是楚辰轩,本座原以为他只是厉南天的棋子,如今看来,远不是那么简单。”最起码凭厉南天,是根本弄不到罂粟这种东西的。 江一色不禁道:“你明知道楚辰轩没安好心,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楚辰轩是包藏祸心,可终究只是一枚棋子,我若是除了他,难保他的幕后之人不会再派个心机更加深沉的人,倒不如留着楚辰轩,最起码他的心智,并不足以当一个合格的卧底。”百里炎放下茶杯,眼中却闪过一丝悲悯与同情。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楚辰轩愚蠢,被人利用是他活该,可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比景谙大不了多少,如果可以,百里炎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不要让他的人生成为斗争与阴谋的牺牲品。 “他的幕后之人,不就是厉南天吗?”江一色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难道还有别人。” “或许算不上幕后之人。”百里炎闻言,又改了口:“或许楚辰轩只是同时被好几个人利用而已。” 百里炎甚至都清楚,楚辰轩是被如何利用的,除却借楚辰轩的手给他下罂粟以外,洛东成的死,怕是也和楚辰轩脱不了干系。那真正设计洛东成的死的人,大概是为了挑拨他和靖儿之间的关系,而楚辰轩,便是被那人利用,向江州分舵下达了诛杀洛东成的命令。 而想挑拨他和靖儿的关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当初设计墨桓嫁给洛东成的人。 百里炎揉了揉眉心,眉目间隐隐透着倦意。 接下来的几天一如既往,楚辰轩每日都来给百里炎送“忘忧丹”,百里炎也在暗中调查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只是越调查,百里炎越觉得错综复杂。 然而最让百里炎忧心的事情,却并不是那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而是寒冰墨,百里炎没有想到的是,他种在百草园的寒冰墨,莫名消失了。 |
介于这么多人都不想看虐,楼主决定将后面的文稍作修改,嗯……改得没那么虐 |
真的没有反对意见吗?应该有很多后妈才对 |
什么鬼,直播贴只能发两百多个字![]() |
楚辰轩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百里炎,捧着茶盏抿了一口。 呵,我那一贯波澜不惊的父亲啊……终于耐不住了么? 楚辰轩这样想着,却扬起了一抹笑意,道:“父亲就准备这样一言不发的坐着吗?” 楚辰轩的语气中带了些肆意与笃定,毕竟他现在握着百里炎的软肋,百里炎一定受制于自己。 百里炎微垂了眼,不去看楚辰轩的表情,只是问道:“寒冰墨,在哪里?” 楚辰轩撇撇嘴,故作黯然的道:“父亲难得踏足北苑,竟然就只是为了寒冰墨,当真是枉费了孩儿的一片欢喜。” “你想要什么?” 百里炎眼中凉薄不减,语气似乎也带了一丝寒意。 “父亲这些日都是和颜悦色的待我,今天突然这个态度,辰轩实在惶恐。”楚辰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黑的木盒,道:“父亲心情不好,辰轩只希望这忘忧丹可以为父亲解忧。”说着,将盒子放在百里炎身前的桌子上。 楚辰轩刚刚将盒子放好,不虞百里突然起身,一只手便直接掐上了楚辰轩的脖子。 楚辰轩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百里炎道:“本座耐心有限,开出你的条件。”语气中已然压抑了不知多少的怒火。 楚辰轩听出百里炎的咬牙切齿,虽说有恃无恐,心中却还是升起了一丝惧意,眼中恐惧的情绪落在百里炎眼中,得到的却只有一丝不屑与嘲讽。 果然……懦弱与自卑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并不是几个月的呼风唤雨可以轻易改变的。 楚辰轩咬了咬牙,脸色因为窒息而染上可一丝潮红,却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句话:“你若是……杀了我,便永远不要想得到寒冰墨。” 百里炎闻言,手倒是微微松了,楚辰轩逃过一劫,拼命大口的呼气,还未来得及庆幸,百里炎掐着他的脖子的手又捏紧了。 “你敢威胁本座?”百里炎双眸一眯,蹦出一道沁人心底的寒芒。 “咳……咳……”楚辰轩干咳了几声,愈发觉得喘不上气,楚辰轩对上百里炎不含一丝温度的眸子,仍是不由自主的双腿发软。 “你……放开我……”楚辰轩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这么近。 百里炎眉头一挑,骤然松了手,楚辰轩没了支撑,一下子摔在地上,双手扣着花纹精致的地毯,拼命的咳嗽起来。 “楚辰轩,不要以为你修炼了逆风心法,本座就奈何不了你。”百里炎说着,蹲下身子,一手抬起了楚辰轩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压低了声音道:“交出寒冰墨,本座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楚辰轩看着百里炎一脸的漠然,突然笑了,只是笑声中却是不加掩饰的嫉妒与苍凉:“我才是你的儿子,可你竟然为了外人,这样对待你的儿子。”楚辰轩说着,原本虚弱的语气也带了些歇斯底里:“父亲,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么?” |
百里炎看着楚辰轩一脸的理直气壮,只觉得十分可笑,彼时他用罂粟害人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半分的愧疚。 更何况,他一直自诩的少主身份,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百里炎静静看着楚辰轩,方才他的手触碰到楚辰轩的脖颈的时候,便觉得楚辰轩肌肤的触感十分诡异,不仅冰凉而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温度,更是有着一种黏腻的感觉,百里炎甚至觉得,自己握着的根本就是一条蛇。 楚辰轩看到百里炎眼中的嫌弃,心中更加的愤恨起来,正想说什么,却听百里炎道:“本座不信天谴,也不怕报应。纵然你练了逆风心法,本座也可以让你立刻死。”百里炎说到后面,语气已然不复方才的凌厉,而是一派淡然,似乎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然而百里炎看楚辰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楚辰轩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他对上百里炎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的眼眸,半晌无言。 楚辰轩明知道,凭百里炎对洛景谙的疼爱与重视,根本不可能不要寒冰墨而杀了自己,可是楚辰轩就是不敢在百里炎这样的态度下提出什么条件,不可否认,楚辰轩怕死,他一点也不想冒这个险。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教主在做什么?”声音中带了几分质问与不满。 百里炎抬眼望去,正是厉南天。 百里炎收了自己的手,缓缓起身与厉南天对视,“你来干什么?” “我要是不来,只怕今日少主就死在教主的手上了。”厉南天说着,走过去将楚辰轩从地上扶起来,一脸关切的道:“少主没事吧?” “我……我没事。”楚辰轩避开厉南天的目光,仍然有些心有余悸。 “教主。”厉南天转头看向百里炎:“属下知道,教主为了当初楚夫人的事情,您连带着也不喜欢少主,只是少主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下如此毒手啊!”厉南天叹了口气,又道:“虎毒不食子,教主实在不该如此。” 百里炎看着厉南天一脸的“痛心疾首”,眼底闪烁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当真枉费楚辰轩的满腹算计,却还是被人当了枪使。 就是不知道,楚辰轩偷去寒冰墨,是不是厉南天指使的? 百里炎定定和厉南天对视片刻,遂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的踏出了房间的大门。 楚辰轩看着百里炎消失在北苑的背影,不禁有些奇怪,方才百里炎为了寒冰墨差点掐死自己,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百里炎当然不是不要寒冰墨了,只是厉南天在前,再威逼楚辰轩怕是也没用了,百里炎看了一眼北苑的大门,暗自摇头,到底自己太心急了。 “勾鹰。”百里炎原本紧紧抿着的薄唇微启,一身黑色劲装的勾鹰无声的出现在百里炎身前。 “想办法查出寒冰墨的下落。” 勾鹰微微点头,随即消失在百里炎的视线中,百里炎微微仰头,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斑驳了一地。 百里炎踏进自己的书房,却看见洛景谙已经站在了房间中,阳光透过窗棂落满了少年瘦削而挺拔的肩膀,为他精致的五官镀了一层金边。 百里炎看见洛景谙,原本冷峻的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绕过他在书桌后面坐了,方道:“你怎么来了?” 洛景谙将薄薄的一沓纸放在桌案上,道:“属下抄写的孝经,请教主过目。” 百里炎拍了拍放在自己面前的一沓纸,笑道:“这上面说的,不过都是些形式上的东西,所谓孝道,重要的还是子女待父母的心意。心意到了,比什么都好。” 洛景谙有些奇怪的看向百里炎,不知道教主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说这个。触及到百里炎眼中闪烁的认真,洛景谙还是微低了头,低声道:“属下承教。” 百里炎摆摆手,又道:“都说父慈子孝,既然世人都要求子女孝顺父母,但是父母慈爱,也很重要,你说是不是?” 洛景谙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道:“是。” “是啊。”百里炎随手翻着洛景谙抄写的孝经,赏心悦目的字迹跃然眼底,百里炎缓缓敛去笑意,严肃道:“旁的也就罢了,不过是些假大空的东西,倒是这有一句话,你可记好了。”百里炎说着,提笔将洛景谙抄写的其中的一段话圈了出来,又复递给洛景谙。 洛景谙伸手接过,薄薄的云锦暗纹描金纸上被圈起的一句话十分显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
洛景谙眼底神色微异,动容并着惊诧渐渐在深邃的眼眸中蔓延,百里炎看出他眼中的情绪,却没有说什么。 他并不指望孩子现在就能明白他的心意,现在也不是公开他的身世的最好时机,只是百里炎看向洛景谙的眼神里,一如既往的慈爱宠溺中却多了一丝心疼与愧疚。 江一色说的没错,这些年终归是他亏欠了这孩子。他让他抄读孝经,并非是想让他按照书上说的那般侍奉自己,百里炎只是在暗示,暗示洛景谙在他心中如若亲子的地位。 洛景谙将手上的纸放回桌子上,垂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属下记住了。” “嗯。”百里炎点点头,起身绕过书桌,拉着洛景谙坐在了书房一侧的软榻上,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缓缓道:“你母亲……在天有灵,想来也定然没有指望你能够扬名后世,以显父母,只盼你能爱惜自己的身子,得一世周全。” 母亲?洛景谙神色微动,教主很少会提及他的母亲,洛景谙幼时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的身份,得到的却只有百里炎一声意味莫名的叹息。 “教主……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洛景谙靠在百里炎胸前,窗外射进的阳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百里炎低头,洛景谙半边俊美的脸颊渐渐和他记忆中的容颜融合,百里炎的目光愈发温柔起来,犹自带了一些对昔日温存缠绵的回忆,百里炎看着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心念一动,笑道:“在江州的时候,你可叫了本座一声爹爹,既如此,你自然要履行为人子女的义务。” 洛景谙垂落在眼睑前的长睫颤了颤,教主……是当真了么? 百里炎继续道:“我从前待你不好,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补偿一二。”百里炎这话说的极小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洛景谙听见了,却没有应声。他从来没有觉得百里炎对他不好,或许从前他犯错时,百里炎罚得狠些,但是百里炎的关心与爱护洛景谙一直体会得分明。倒是这些年,教主对他真是格外优容了…… 百里炎顿了顿,目光一转落在紫檀木浮雕藤萝缠枝的屏风上,再开口时却换了个话题:“你体内的毒,这些时日没有再发作了?”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啊。”洛景谙抬眼,却因着百里炎移开了视线而看不清他眼中担忧的神情,“这几个月都没有发作,莫不是那千重花的毒自己解了?”语气中带着些庆幸和不解。 百里炎嘴角蕴了一丝浅薄的笑意,故作轻松的道:“或许吧,那剧毒在你体内那么多年,自己解了也未可知。” 话虽如此,可事实如何,百里炎却无比清楚,洛景谙这些时日不毒发,不过是因为他服食了止息而已。 千重花是剧毒,止息也是剧毒,两者药性相克,方能在洛景谙体内形成平衡,当日百里炎为了拿到寒冰墨而不得已将洛景谙留在江州,百里炎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在洛景谙的饮食中下了一定分量的止息,这才保得洛景谙这几个月没有毒发。百里炎精通医毒之术,斟酌着分量恰好维持平衡,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重要的,还是解毒。 寒冰墨解百毒,不仅是千重花的毒,还有止息的毒,若是没有寒冰墨,来日洛景谙体内两种剧毒一同发作,那百里炎便是医术再高,也是回天乏术。 |
百里炎忧心洛景谙体内的剧毒,却又不能当着洛景谙的面说出来,他顿了顿,还是道:“不管这毒是不是解了,你保重自己的身子,总是没错的。” 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徐徐入耳,洛景谙油然生了几分莫名的安心,他倚着百里炎的胸膛,面上含了一缕轻浅的笑意,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百里炎听得他应了,心中却安定不少。 虽然他知道,保重与否,并不在洛景谙,而在天意。 冥落崖地处江南,这一年的雪似乎格外的早,不过才十一月初,初雪便将整个山崖都覆盖了。 洛景谙素日畏寒,这一入冬,更是每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饶是如此,他还是每日手脚冰凉,一离了供着暖炉炭盆的九阴殿,便冻得发抖。 多年来剧毒的折磨,已经将这个本该身体强健的少年弄得虚弱不堪,若非百里炎日夜用心的为他调理身体,他便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寸步难行了。 而北苑,自那一日起,便安静了下来,楚辰轩也没再一日日的往九阴殿跑,来送他那劳什子的忘忧丹。 勾鹰领着九阴殿一众的暗卫几乎将冥落崖翻了个底朝天,却仍然寻不得寒冰墨的半点踪迹,勾鹰在百里炎书房向他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百里炎阴沉的脸色让这个一贯波澜不惊的暗卫也忍不住胆寒。 百里炎却没有迁怒勾鹰,只是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去吧。”勾鹰得了百里炎的吩咐,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道:“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查长老堂?” 百里炎没应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勾鹰自知多言,说了这一句,便敛眉顺目的站在百里炎不远处,不再说话。 百里炎按了按眉心,道:“本座有分寸。” “是。”勾鹰听出百里炎的弦外之音,不再说什么,而是略略点头,退出了百里炎的书房。 直到勾鹰消失在百里炎的视线中,百里炎才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眉目中隐隐透着三分倦意。 百里炎踏进洛景谙的房间的时候,洛景谙正裹着大氅坐在火炉旁边,手捧着一卷书瞧得认真。火炉中偶尔窜出的火舌映着洛景谙沉静的面容,倒是添了一分好气色。 百里炎走过去探了探他手背的温度,不出意料的凉,百里炎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什么,洛景谙却已经放下了书,起身笑道:“教主定然又要责备我不爱惜身体,让自己着凉受冻了,只是属下大概是体质偏寒,便是再用心保暖也是枉然,教主还是不要骂我了。” 百里炎不由失笑:“你想什么呢,本座不过是想问一句你在看什么书。” “话本而已,讲的那些风月情爱,教主定然不感兴趣。”洛景谙面容如玉,笑意浅浅,眼中倒有着那些轻易不示人前的亲昵。百里炎心中一软,声音愈加温和:“你喜欢这些书?”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洛景谙说着,不禁有些赧然:“属下这般年纪,倒是先过上那归隐田园之人的生活了。” “你要是觉得日子无聊,本座倒有一个好去处。”百里炎顿了顿,迎着洛景谙疑惑的目光,道:“侍者堂。” “侍者堂吗?”洛景谙偏头,语气中有些不解:“为什么去侍者堂?” “你执掌侍者堂这么多年,如今侍者堂正直多事之秋,顾晨枫忙不过来,你可以去帮帮他,也为自己找点事情干。”百里炎语气轻松,似乎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倒是洛景谙有些迟疑:“属下如今已不是青鹰教的人了,侍者堂有顾晨枫管着,属下贸然插手,怕是不太好。” 百里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神色,道:“侍者堂的人大多都是你的旧部,他们不会有异议的。” “属下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担心……长老堂。” 听到长老堂三个字,百里炎几乎是本能的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语气也冷了几分:“侍者堂和长老堂向来并驾齐驱,长老堂没资格对侍者堂指手画脚,谁敢反对,你不理会便是了,左右你现在不是青鹰教的人,也不用再受制于那些自诩资历深的长老。” “可是……”洛景谙还想再说什么,百里炎却打断了他:“无需顾虑太多,你去就是了。” 洛景谙闻言,也只好闭了嘴,听教主的意思,似乎是让他住在侍者堂,只是他从前执掌侍者堂的时候,也是住在冥落崖的,怎么如今教主倒像是有意不让他在冥落崖居住?洛景谙心中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了。 |
楚念央斜倚着美人榻,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慵懒而迷离的笑意,楚辰轩走进房间,看到这样的母亲,不由怔叹:“母亲这般容颜,丝毫没有日渐老去的痕迹,堪称绝色。” 楚念央见到儿子,亲切的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叹道:“那又如何,你父亲不喜欢……”楚念央言罢,又换上了满面的愧疚,“向来父母不合,苦的都是孩子,是母亲委屈你了……”楚念央说着,犹自带了一丝哽咽。 “母亲千万不要这样想。”楚辰轩连忙宽慰:“父亲不喜欢母亲,那是父亲没有眼光,心心念念着一个给他戴绿帽的女人,母亲大不必为那样的人伤心。” 楚念央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漂浮不定的凄楚与苍凉:“你只看到母亲容颜绝美,却不知道昔日墨桓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你只看洛景谙便知道,你父亲昔年捧在手心的女子,是何等的美艳无双,便是母亲再年轻十岁,也不及墨桓的万分之一。” 楚辰轩闻言,一抹鄙夷之色自眼底浮现:“我还当百里炎是多么重情之人,原来不过是以貌取人啊!” “说他以貌取人,也不全是。”楚念央摇摇头,唇边的笑意却有着无尽的凉意,“百里炎没有和墨桓订婚的时候,凭着百里炎出色的武功和容貌,想要嫁给他的年轻女子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美貌的,百里炎却一个也看不上。可见他对墨桓,还是有情义的。” “什么样的情义,能让他在墨桓死了之后还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甚至帮她养孩子。”楚辰轩依旧满脸的不屑:“还不是冲着墨桓的那张脸,倒是百里炎,自己便是毁容之人,母亲居然说他容貌出色。” “你不知道。”楚念央摇头,面上却连那淡如天际薄云的笑意都撑不住了,眸光中的幽怨似乎要溢出来,她道:“当年百里炎可是有着足以令世间少女动心的容貌,他自毁容貌,原也是有原因的。” “自毁容貌?”楚辰轩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百里炎和我一样,为了修炼武功而毁容?” 楚念央没有理会楚辰轩的震惊,她犹自沉浸在回忆中,十数年前的往事尚且历历在目,楚念央闭了闭眼,那时的心境,当真现在还体会得分明:“那时我与你父亲……鱼水交欢,便是那一夜,我怀了你。” “这些我都知道。”楚辰轩不耐烦的打断楚念央,“这和百里炎毁容有什么关系?” “墨桓知道了这件事,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一度对百里炎有了心结,甚至说百里炎的容貌太过出众,今日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子,墨桓原只是一句气话,当不得真,谁知百里炎为了宽慰墨桓,竟然真的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了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 楚念央清浅的叹息如同窗外无所依凭的雪花,伴着凛冽的寒风穿过北苑的前庭,一丝丝寒意从半掩的漆朱大门涌入火炉烧得正旺的房间中,随即消弭。 楚辰轩一怔,没想到百里炎能为墨桓做到这等地步,楚念央幽然叹息,继续道:“墨桓没想到百里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不禁后悔了起来,百里炎却不肯医治自己的伤痕,由着它自己愈合,留下那道经年未曾褪去的伤疤。墨桓心中愧疚,便送了百里炎一张面具,百里炎常年带着那张面具,除却遮掩自己的容貌以外,想来还有追思怀念的意味吧。” 楚念央无力的靠在身后攒金枝的软枕上,那个时候百里炎为墨桓毁容,总是算是以苦肉计挽回了墨桓的心,可是她呢? 她的痛苦,尴尬,又有谁会在乎?年少时天真无知,错信厉南天,以致痴心错付,甚至清白错付,却连百里炎一个正眼都没有得到。百里炎为了墨桓毁容,又何尝不是打她的脸?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念央想起自己那时的痛苦与无助,依然耿耿于怀。 楚辰轩看着楚念央的表情,嘴上宽慰,眼中却是淡如一潭死水的凉薄,良久,他道:“洛景谙被百里炎打发去青州了,母亲,你放心,你想要的,总有一天,和会一一得到。” “青州?”楚念央微微惊讶,“他去那里干什么?” 楚辰轩冷笑:“百里炎让他去帮顾晨枫打理侍者堂。正好,洛景谙不在百里炎眼皮底下,更方便我做事。” |
“你……要做什么?”楚念央看着自己的儿子,眸中闪烁着一抹担忧。 楚辰轩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只道:“母亲现在担心这些还早,自百里炎废我武功的那个时候开始,我便知道,我不能再做没把握的事情了。” “那你还敢去偷寒冰墨。”楚念央压低了声音,“那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真的不怕百里炎掐死你?” “自然不怕。”楚辰轩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就算百里炎敢弄死我,他也不会让洛景谙为我陪葬的,百里炎为了寒冰墨,只有听命于我的份,母亲是没看见,那日百里炎的眼神简直是要杀人了,可他最后还不是忍了下来。”楚辰轩说着,眼中的笃定与势在必得更添了几分,仿佛那一日他的惊恐与紧张都不存在一般。 “你既心中有数,母亲也不好说什么。”楚念央想了想,还是把嘴边的嘱咐咽了回去。 楚辰轩无所谓的应了,如今寒冰墨就是他最大的后台与保障,有寒冰墨在手,他想做什么也更加方便了。 母子二人又闲话了几句,楚辰轩却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母亲,那罂粟粉和忘忧丹,母亲还有吗?” 楚念央一怔,不由道:“有的,你还要这些做什么?” “我这些时日没有去给百里炎送忘忧丹,想来他已经尝尽苦楚了,我手上虽然握着寒冰墨,可是寒冰墨到底不关乎百里炎的性命,我总是要拿住百里炎的软肋,才能真正安心。”楚辰轩眼中一派平静,令人捉摸不透,唯有他自己知道,那表面的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楚念央沉默片刻,还是点头道:“好吧,只是忘忧丹炼制不易,你过几日再来取吧。” 楚辰轩点头,看向楚念央的目光中多了些信任和依赖:“有母亲在,我自然万事无忧。” 楚念央浅笑:“你我母子,我定然为你考虑,事事以你为先。”母子二人相视一笑,楚辰轩拿过一旁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道:“母亲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天色不早,母亲早些休息。” 楚念央含笑点头,笑容如三月春风令人莫名安心,楚辰轩眼底神色微动,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出了房间。 而转身的那一刻,楚辰轩挂在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同样的,楚辰轩也没有看见,楚念央原本慈爱安宁的神情,此刻也变成了无尽的冷漠。 果然,母子二人都是各怀心思的,表面的和睦,不过是假象罢了。 待到楚辰轩完全消失在房间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方从屏风后面走出,静静站在楚念央身前。 楚念央头都没抬,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划着月白色衣衫上绣着的腊梅缠枝图案,眼中的凉意几乎和窗外的寒风融为一体,许久,她才凉凉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楚辰轩刚进来的时候。”女人的声音细腻却不刺耳,以楚辰轩现在的武功,她藏在房中那么久却没有被发现,可见她的内力要比楚辰轩深厚许多。楚念央眼中闪过一丝防备,再开口时却依旧冷淡得听不出一丝疏远或者亲近:“你有什么事?” 女人从怀里掏出雕刻着繁复花纹的乌木盒子,递到楚念央身前:“楚辰轩不是要忘忧丹吗,你给他吧。” 楚念央伸手接过,唇边的笑意却冷得刺眼:“怎么你和楚辰轩一样,认为百里炎会吃这种东西?” “百里炎医术精湛,我没有这种指望。”女人扬了扬头,脸上满是骄傲与不屑:“我只是想让百里炎察觉出来,穆缇依一出现,这独独产自南疆的罂粟也出现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趁百里炎追查别的事情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楚念央闻言,终于抬眼对上了女人琥珀色的双眸:“穆缇依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舍得祸水东引?” “那又如何?”女人挑了挑眉头,“楚辰轩还是你的亲生儿子呢,你利用起来,还不是没有一丝手软?” “所以啊。”楚念央移开视线,秋水瞳眸中倒映着手上精致的小盒子:“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才能互相利用,达到目的。” |
洛景谙到侍者堂的时候,顾晨枫正好在看密探飞鸽传书来的消息,洛景谙看着顾晨枫,笑道:“侍者堂的事虽然繁多,可你却处理得井然有序,可见我的帮忙,根本就不重要。” 顾晨枫从宽大的桌案后起身,道:“怎会不重要,我可是无时无刻不盼着你能够重新执掌侍者堂,这些天我可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洛景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既然来了,你便先放下手头的事情,陪我走走吧。” 顾晨枫把房中的烛火挑得暗些,为自己披上厚重的披风,方提了一盏灯道:“你有兴致,我自当奉陪。” 顾晨枫刚把房门拉开,冷风便灌满了二人的衣衫,顾晨枫不由紧了紧自己的披风,转头却看见洛景谙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顾晨枫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却没有说什么,二人就这样静静的走在侍者堂的院子中,一时无言。 良久,顾晨枫才侧头去看洛景谙,点点星光落满了他精致的侧脸,原本病态的苍白如今却添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你……是不是有话说?”顾晨枫看着洛景谙,迟疑开口。 “是啊。”洛景谙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唇角的弧度有些看不真切,语气却是敷衍得明显,顾晨枫这才发觉,洛景谙根本就是在走神。 顾晨枫微怔,只觉得今日的景谙实在奇怪,他思索片刻,试探问道:“你是要问洛东成的事吗?” 洛景谙脚步一顿,厚厚的靴底在白茫茫的地上擦出薄薄的雪花,顾晨枫正自奇怪,却见洛景谙身子打晃,分明是站不住了。 顾晨枫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关切道:“你怎么了?” 洛景谙这才稍稍凝神,浅笑道:“雪天路滑,夜间雪地更是难行,倒连累你陪我走这一趟了。” 顾晨枫见他明明是自己站不稳,却还要借口雪地难行,一时担心更甚,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点破,只是劝道:“既是雪天路滑,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也好。”洛景谙没有驳了顾晨枫的一番好意,却见顾晨枫并没有顺着原路返回,而是领着洛景谙往另一个地方走去:“天色已晚,我送你回房。” 顾晨枫提着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洛景谙和顾晨枫并排走着,又沉默了下来,静谧的月色下只听得见屐齿轻踩薄雪的声音,无论顾晨枫如何侧耳,似乎都听不见洛景谙的呼吸。他明知洛景谙内力深厚,便是呼吸也比寻常人浅薄许多,可是这样与他并肩同行,顾晨枫还是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顾晨枫紧了紧手中的提灯,道:“这里到江州,怎么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你若是想看成舵主手上的信,怕还是需要一些时日。” “没关系,我不急。”洛景谙勉力稳着虚浮的步伐,只觉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几步路走下来,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了。 洛景谙年纪还轻,又是习武之人,便是体内带了剧毒,身子也不至于孱弱至此,洛景谙微微咬牙,眼中却有隐隐的恍然。 顾晨枫不觉中已经走在了洛景谙前面,他放慢了脚步,又复开口:“济虚被逐出少林寺了。” 洛景谙抛开心中陈杂的思绪,淡淡道:“他设计害死了少林寺方丈的师弟,迟早有这一天。少林寺不杀他,已经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了。” 顾晨枫侧头看他一眼,笑道:“你还为着济虚陷害你的事耿耿于怀?” “怎会?”洛景谙扬眉,“倒是怀空圆寂,本该是一件大事,可惜那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夺宝大会上,怀空的死倒是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你知道济虚是什么人吗?”顾晨枫脸上浮现一抹神秘:“我本以为他是银生安插在少林寺用来对付你的棋子,原来并不是。”顾晨枫将目光从洛景谙脸上移开,言语中带了些兴致和玩味:“他是斩妖殿的人。” 洛景谙的笑容如天际远山般不真实,“斩妖殿……竟然还有人活着。” |
“虽然斩妖殿数年前就被灭了,但说起斩妖殿,你定然印象深刻吧?”顾晨枫的目光落在远处,隔着眼前曲径通幽的道路,隔着青州的大街小巷,顾晨枫虽然瞧不见,却也知道,城西的那一家城隍庙,此刻定然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数年前的那个元宵节,青州城的庙会更是热闹胜此时百倍,洛景谙瞒着百里炎来青州的城隍庙,还没来得及体会那些从不曾在冥落崖体会过的喧嚣与浮华,就被斩妖殿的人四处追杀,若不是少林寺的怀安方丈碰巧救了洛景谙,洛景谙怕早便成了斩妖殿殿主的刀下亡魂。 那是那个向来被百里炎保护的很好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所幸,洛景谙与生俱来的骄傲没有让他在敌人面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他的冷静甚至连怀安都另眼相看。 而当洛景谙平安回到冥落崖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扑在百里炎怀里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自己的担忧与惧怕。百里炎虽然生气他背着自己偷偷去庙会,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原本严词厉色的责骂都变成了温柔的安慰。洛景谙因为那件事在床上趴了好几天,斩妖殿却在一夕之间惨遭灭门,那个新崛起不久的江湖门派就这样湮没在了百里炎的一念之间。 顾晨枫毕竟不是当事人,他转头看向洛景谙,正想问什么,洛景谙却怔怔望着不远处的地面出神,顾晨枫顺着洛景谙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了枯树枝干投在雪地上的影子不均等的分割着月光。 顾晨枫缓缓敛去了唇角的笑意,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这是顾晨枫第一次发觉洛景谙走神得这样厉害。 “景谙……”顾晨枫试探轻唤,洛景谙轻声应了,旋即回神,看到顾晨枫担忧的表情,他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我有些心不在焉,对不起,我以后注意。 ” “没事。”顾晨枫含笑摇头,“冥落崖离侍者堂也有一两个时辰的距离,你大概是太累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吧。” 洛景谙点点头,明知道顾晨枫是在帮他找借口,他还是承了这份情。 顾晨枫发现了洛景谙神思倦怠,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路沉默的送他去了暂时为他准备的房间。 侍者堂的房间十分简单,一张矮榻并着一顶柜子在不算大的房间中略显得拥挤,若不是洛景谙在青城山脚下的客栈住了几个月,想来定会住不惯这样的屋子。 顾晨枫想起九阴殿中雕梁画栋,陈设精美,再看着对比之下堪称简陋的房间,心中不由生了些歉意,但这真的是侍者堂所有空出来的房间中最好的一间了。 洛景谙却没有什么意见,他现在只觉得困倦异常,勉力撑着精神辞别了楚辰轩,草草洗漱一番便睡下了,甚至连还放在马车上的行礼都没来得及拿。 而在洛景谙熟睡不久,雪白的信鸽便从侍者堂飞向了冥落崖。 翌日,将近正午的阳光渗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洛景谙一觉睡了六七个时辰,睁眼时仍旧觉得昏昏沉沉。他揉了揉脑袋,暗自思忖着真的该找个郎中来看看了,转眼便看见教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榻边。 洛景谙神智未清,看到百里炎,一时也未及他想,只是低声咕哝了一句:“教主早上好……”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早上?百里炎挑眉,昨日顾晨枫飞鸽传书告诉他洛景谙精神萎靡,神思倦怠,他便知道,多半是那安眠散的药性没有解。百里炎皱眉道:“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许是平日里百里炎积威太深,洛景谙睫毛颤了颤,瞬间清醒了不少,从床上一跃而起,却因为身子无力,又摔了回去,幸好百里炎伸手扶了一把,洛景谙瘫软在百里炎伸出的臂弯中,虽然看不见百里炎的表情,可是洛景谙也感受到了教主隐藏在面具下的隐隐怒意。 |
洛景谙很没出息的颤了一下,乖觉的倚着百里炎不再乱动,百里炎见他这副模样,原本有气也撒不出来了,只好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再不起床,我让你几天都起不来。” 洛景谙闻言,连忙从矮榻上爬了起来,侍者堂的房间没有地龙,洛景谙穿着单薄的里衣,骤然离了厚实了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马上躺了回去,将被子重新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百里炎,原本狭长的星眸此刻却带着些怯意。 百里炎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去掀被子,只是将洛景谙的手从厚厚的被子中拉了出来,指尖便搭上了洛景谙冰凉的手腕。 洛景谙有些贪恋百里炎指尖熟悉的温度,看着百里炎细细为他把脉,洛景谙竟然将两只手都塞进了百里炎的手心。 百里炎握着洛景谙的两只手,修长好看的手指却冰冷得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他不由心疼,将洛景谙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道:“夜间睡得冷?” “没有……”洛景谙摇头,他睡的极沉,根本就不觉得冷热。原本他还不觉得什么,如今百里炎这样问,他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以往便是在九阴殿,他也常常冷得睡不着,他贪睡至此,确实不应该。 百里炎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洛景谙:“这药你记得每天都药吃,不然你就等着变成痴呆吧。”百里炎说着,又想起了那日自己吩咐洛景谙吃药膳,他也没当回事,不禁一阵气恼:“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上点心!” 见百里炎生气,洛景谙也不敢太放肆,只好诺诺的应了,他的两只手犹自放在百里炎手心,洛景谙觉得身子也一阵阵的发冷,竟然将整个身子都靠进了百里炎怀里取暖。百里炎怔了怔,随即圈紧了自己的手臂,洛景谙身体散发的凉意隔着针脚细密的衣物丝丝缕缕的渗透进百里炎的胸膛。百里炎深邃的眼眸泛起了隐隐担忧,孩子这样怕冷,可知寒冰墨原也是极寒之物…… 窗外的阳光带着金色璀璨的光芒笼罩着这样安静融洽的光景,就连百里炎脸上精致面具折射的银光都带了一份浅浅的温情,洛景谙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脑袋不安分的蹭着百里炎的衣襟,许久,他才低声道:“我好像有些饿了……” 百里炎拍了拍洛景谙的脑袋,“那你现在就可以起来直接吃午饭了。” 洛景谙点头,百里炎伸手拿了挂在一侧的中衣替他披上,道:“你快起吧,侍者堂的人哪个不是日理万机,谁向你一样睡得这么晚。” 百里炎说着,从榻边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再次嘱咐:“那药你记得按时喝。” 见洛景谙连连点头保证,百里炎才不放心的推门走了出去,冷风霎时灌入了房间,洛景谙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连忙将衣服穿好。却瞥见了还放在床头的那张药方。 洛景谙伸手将那张纸拿起来,笔走游龙的字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却流露出脉脉的关切与温情。而洛景谙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短暂的温馨,竟然会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生命的全部。 |
来一个回忆杀的伏笔~ |
楚辰轩再一次靠近了九阴殿,却被勾鹰给拦住了。 勾鹰端着他那张万年冰山的脸,淡淡道:“教主闭关,吩咐谁也不见,少主请回吧。” “闭关?”楚辰轩挑眉,有些不相信:“父亲怎会突然闭关?” “属下不知。”勾鹰如一尊门神般挡在楚辰轩身前,不让他接近九阴殿,“教主就是这样吩咐的,属下奉命行事而已。” 楚辰轩倒是没有用硬闯,只是狐疑的看了眼勾鹰身后高高悬挂的九阴殿的牌匾,道:“既然如此,那就等父亲出关了,我再来吧。”楚辰轩说着,转身便往回走。 而在勾鹰看不见的地方,楚辰轩紧紧握着手中的乌木盒子,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看来,百里炎让洛景谙去侍者堂,是因为他要消失一段时间。 楚辰轩不由冷笑,百里炎为了洛景谙,还真是煞费苦心,他在怕什么,怕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自己对洛景谙不利吗?呵,他养出来的孩子,果然是被保护得很好的。 他就知道,百里炎根本不会让洛景谙冒一点风险,因为这不符合一个父亲爱孩子的天性,然而,这是他的父亲…… 楚辰轩眼中阴狠一闪而过,唇角却勾起了一个诡异而扭曲的弧度。 楚辰轩比了一个手势,黑色劲装的黑衣人无声出现在楚辰轩身前,正是长老堂安插在九阴殿的暗卫。 楚辰轩默然敛了笑意,凑近了黑衣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黑衣人明显一愣,随即应是,待得黑衣人走远,楚辰轩才微瞌了眼睛,倚着身后的漆金的柱子,喃喃自语:“洛景谙,你不要怪我,只是你不该抢我的东西。抢我的父亲,我的身份,我的权势……” 楚辰轩想到自己昔日的落魄,想到洛景谙处处优秀胜自己许多,心中愈发不平,他理所当然的觉得,洛景谙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包括洛景谙的那张脸。 此时,醉香坊却并不如晚间那般热闹了,十里洋场自然是夜夜笙歌,可是青天白日之下,那些红灯绿酒,纸醉金迷,都一一隐匿在了一片沉默之中。她们,总是用白日里最好的时光,休养生息。 而此时,两马并驾的梨木雕花马车却缓缓的停在了醉香坊的门前,往来过路的行人都在猜测这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马车内坐的是什么人,直到车夫将车停好,未及弱冠的俊美少年才将车门打开,少年青灰色披风上围着的一圈白色的枫毛衬得少年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俊朗出尘。 洛景谙跃下马车,紧了紧自己的披风,无视周围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抬脚踏过了醉香坊的门槛,驾车的车夫早便将马车停在了醉香坊的车棚,在醉香坊门口逗留的数人猜不出他的身份,便也三三两两的散了,唯有几个结伴而行的中年妇人仍然停在原地,小声八卦着方才的见闻。 “那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生得那般俊俏,要是能打听出他的身份,也能给我家姐儿说个女婿。”方才离着马车最近的女人最先开口。 “能坐得起那样的车,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咱们是什么身份,人家哪里看得上。”另一个妇女摇头,眼中满是不屑,“家中有钱又如何,小小年纪就逛这青楼舞坊,来日能有什么出息。你只看到他生得俊俏,却没有看他脸色苍白,定然是这白日宣淫的事做多了,这么年轻便也阳气不足。” “……” 几个女人是如何议论自己的,洛景谙不知道,他穿过金碧辉煌却没有什么人的大厅,走过醉香坊后院的十里回廊,不出意外的再次遇见了穆缇依。 穆缇依今日穿着浅杏色绣芍药缠枝的短袄,袖口用银线暗纹勾勒着花纹精致的滚边,下着月白色曳地裙,长裙款式精美却单调,只裙摆处绣着几只零星绽放的白梅。 洛景谙在穆缇依身前不远处站定,由衷赞了一句:“你今日穿得很美。” 穆缇依依然挂着那一抹肆意而不屑的笑意,眼中漠然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听得洛景谙的称赞,既不恼怒,也不害羞,只是平静的朝洛景谙微微福身,淡淡道:“不止今日,我每日都很美。” 洛景谙怔了怔,旋即笑道:“确实,我只见过你两次,你每次都很美。” 穆缇依没有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公子若是来找九娘,那便快去吧。” “我今天不找她。”洛景谙摆摆手,庭院幽风吹起洛景谙高束的墨发,将洛景谙的笑容掩映出几分诱惑的意味:“我找你。” |
穆缇依姣好面容上的笑容愈发的浅薄而疏离,她闻言,微微撩了眼皮,淡淡道:“是吗,你有什么事?” 洛景谙稍稍靠近了穆缇依,低声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雁云诀?” 穆缇依如深海般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她避开了洛景谙疑惑而带着丝丝审视的目光,道:“青城派掌门的大弟子陆青阳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为了报答他,已经将雁云诀送给他了,所以现在,我没有雁云诀。” “穆姑娘。”洛景谙笑容微敛,声音依旧温和平静:“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穆缇依沉默片刻,又复抬眼,眼中却已是一片坦然:“但是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洛景谙不由失笑,“那是在下失礼了。”见穆缇依没有任何表示,洛景谙又道:“今日是我唐突,不如我请穆姑娘吃饭赔罪?” 穆缇依静静望着洛景谙,那淡淡的笑意挂在他脸上却显得格外好看迷人,穆缇依银牙微咬,原本拒绝的话却在她嘴边变成了“好。” 洛景谙倒是有些惊讶穆缇依会答应自己,他飞快掩去眸中的思绪,道:“那穆姑娘请吧。” 穆缇依点点头,却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姑娘!” 穆缇依回头,穿着碧绿色坎肩的小丫头迈着小碎步从走廊另一处跑来,手上拿了一个暖炉,胳膊上还搭了一件粉红色的披风。 小丫头飞快跑到穆缇依身前,将暖炉塞进穆缇依手里,再为她披上披风,这才道:“天儿这么冷,姑娘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穆缇依一只手抱着暖炉,一只手抬起阻止了小丫头为自己系披风带子的动作,淡淡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姑娘……”那小丫头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穆缇依冰冷神色的时候闭了嘴。 洛景谙看着穆缇依将小丫头打发走,这才笑道:“人家也是关心你,你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真是难伺候。” 穆缇依没有说话,只是绕过洛景谙,径直向前走去,洛景谙撇撇嘴,静静跟在穆缇依身后。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穆缇依才问:“去哪里?” 洛景谙侧眼去看穆缇依,却见她微低着头,洛景谙只能看见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他收回目光,道:“既是请客,自然不会太寒酸,穆姑娘放心吧。” 穆缇依淡淡一笑,倚着车窗不再说话,只是眯着眼打量着马车的陈设,马车不大,布置却十分精致。通车以黄花梨打造,内置一扇紫檀镶边的屏风,屏风上画得尽是虫鱼走兽,多数穆缇依都叫不上名字,屏风隔断了马车,屏风内是一张足够一人平躺的矮榻,屏风外是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放置了一套文房四宝。 二人并坐在车窗边的杌子上,虽是二马并驾,马车却走得极稳,穆缇依看着车壁,却没有觉得如何摇晃。 穆缇依只问过那一句,便再也没有开口,倒是洛景谙关切了一句:“穆姑娘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穆缇依神色淡淡,“自从上次公你来醉香坊和九娘说话,九娘便派了一个小丫头来服侍我,就是你见到的那一个。” 洛景谙点点头,穆缇依又道:“说是服侍,其实还是监视,我知道洛公子是九娘的上峰,九娘派人监视我,定然是洛公子的意思吧?” “穆姑娘……”洛景谙刚刚开口,就被穆缇依打断:“我不需要有人服侍,更讨厌被人监视,你这样做很过分。” 洛景谙怔然,随即笑了,这是他第一次从穆缇依的言语中听出属于人的情绪。 洛景谙道:“我还以为穆姑娘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穆缇依没有回应洛景谙的说笑,只是冷着一张脸,紧紧握着青葱玉指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自然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只是她现在没有洛景谙的实力和势力,她在他面前,只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只能隐忍。她没有这个资本,质问洛景谙,甚至和洛景谙大吵一架。 其实是穆缇依误会洛景谙了,洛景谙只是请苏九娘留心穆缇依,并没有让苏九娘派人监视,只是苏九娘是密探,密探有自己的做事方法,洛景谙也不能责备苏九娘什么,毕竟这件事还是自己吩咐的。 洛景谙看着穆缇依,语气带了些歉意:“对不起,你若不喜欢,我让九娘将人撤了。” 良久,穆缇依才道:“若不是我没有武功,我真想杀了你。但是没关系,我能忍,也有野心,终有一日,我会凌驾于你之上。” |
穆缇依的这番话,再次让洛景谙哭笑不得,除了苏九娘派人监视了她,自己和她似乎并没有过节。 洛景谙看着穆缇依一脸的冰冷高傲,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严肃:“我……得罪你了么?” “从前没有。”穆缇依薄唇上染着诱人的鲜红:“不过你让人监视我,我便记恨你了。” 穆缇依转头看向洛景谙,“是不是觉得我很记仇?”说着,她自己便先笑了起来:“我从小被穆鸿明囚禁在修罗堡,初到醉香坊的时候,我不擅长交际,给九娘惹了好大的麻烦,有一次,九娘为了维护我,被一个客人辱骂了,我便帮九娘报仇,把那个客人……”穆缇依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猜怎么样了?” 洛景谙没有去猜,而是道:“你不是记恨九娘派人监视你吗,怎么还帮她报仇?” “我从前便不擅长与人交往,醉香坊又是那样的地方,若是没有九娘时常帮我,我早被醉香坊那帮莺莺燕燕给啃得骨头都不剩了。”穆缇依说着,唇角勾出了一丝温暖的弧度:“洛公子,我知道你是醉香坊的幕后老板,可是你并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我知道自己生得美,然而美貌,在醉香坊,是最最招人嫉恨的,青楼女子哪个不是靠着脸吃饭的,醉香坊中的一饮一食,都含了太多我看不穿的心思,在醉香坊的这几个月,我不知被人下了多少暗招,若非九娘全心相护,我今日怕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洛景谙微怔,看着穆缇依,那美艳冰冷的外表之下,竟是一颗敢爱敢恨的心。 洛景谙一时无言,只勉强笑道:“你总是说自己美,可真是不谦虚。” 穆缇依不去理会洛景谙的目光,犹自倚着车窗,继续道:“美就是美,丑就是丑,我生得美,为何要违心说自己长得丑。九娘对我有恩,所以就算我不喜欢她派人监视,我也没有拒绝她,自然也不会记恨她。” 洛景谙道:“那我让九娘把人撤了,你也不要记恨我了。” 穆缇依闻言,偏头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好,你把人撤了,再请我吃饭,我不记恨你。” 洛景谙看着她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着有朝一日要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话,现在又一副什么仇怨都一笔勾销的模样,不由好笑,这姑娘,还真是不经世事,果然不适合在醉香坊混。 洛景谙不禁玩笑道:“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给九娘惹麻烦了,你这个性格,得罪客人很正常。” “我没有接待过客人。”穆缇依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窗外照进的阳光:“我在醉香坊这么久,只见过一位客人,他不知死活,竟然调戏我,就是那一次,九娘为了维护我,得罪了他,从此以后,九娘再也没有让我去过醉香坊的前厅。” 穆缇依说着,眼中满是不屑:“我得罪的,都是醉香坊的庸脂俗粉,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竟然用那样下贱的计谋算计我,我生气了,便一把火烧了她们的院子。” 洛景谙看着穆缇依高高在上不与凡尘众生为伍的样子,一阵无言,这报复方法,果然不一般。 马车渐渐停在酒楼的门前,不待洛景谙起身,穆缇依已经先洛景谙一步跃了下去,洛景谙跟在穆缇依身后,待得车夫将马车驾去车棚,洛景谙才道:“那位客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吗?”穆缇依挑眉,语气尽是冰冷和冷漠:“她辱骂九娘,所以我割了他的舌头。” |
“……”洛景谙不再说话,径直往酒楼里走去,穆缇依看着洛景谙踏过酒楼门槛的背影,眼中异样情绪一闪而过。 穆缇依看了一眼高高悬挂在酒楼上的牌匾,天水阁,她知道,这是青州最有名的酒楼。 小二领着二人进了雅间,还没来得及二人要吃什么,就听一长串的菜名从洛景谙嘴里报出,洛景谙一连点了七八个菜,方道:“穆姑娘想吃什么?” 穆缇依摇摇头,她胃口素来不好,点再多菜也是浪费。 洛景谙笑道:“我方才点的可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莫非穆姑娘的口味和我一样?” 穆缇依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吹着茶汤上漂浮的茶叶,一边道:“我吃过的东西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早便吃腻了,今日洛公子做东,我不介意换换口味。” 说着,穆缇依呷了一口茶水,又道:“这茶味太淡,洛公子会喝酒吗?” 洛景谙摇摇头,还没说什么,店小二已经开口:“姑娘想喝酒?小店有数年陈酿的女儿红,姑娘不妨一尝。” “数年陈酿?女儿红?”穆缇依垂眸浅笑:“价格不便宜吧?” 店小二闻言,挠了挠头,还是道:“这可是小店最好的酒,自然不便宜。” 穆缇依看了洛景谙一眼,唇边的笑意愈发幽深而玩味:“那便先来一壶吧,洛公子不会喝酒,你只拿一个酒盅便是。” “是。”店小二应了一声,待得他退出了雅间,穆缇依才道:“洛公子,最贵最好的酒,不介意吧。” 洛景谙把玩着白瓷绘青花图案的茶盏,淡淡道:“穆姑娘喜欢就好。” 穆缇依点点头,又呷了一口茶,道:“你竟然不会喝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的人,大多是习惯应酬的不是吗?” 洛景谙道:“是吗?我不知道。” 他并非不会喝酒,而是根本就没有没有喝过,百里炎有滴酒不沾的规矩,所以洛景谙至今都不知道举杯消愁是怎样的体验。当然,他曾经目睹过醉酒之人的言行举止,所以也不想知道。 不消多时,一道道菜便被端了上来,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穆缇依赞赏的看了眼洛景谙,笑道:“你点的菜,果然不错。” 洛景谙含笑不语, 他于饮食一道向来讲究,说白了就是胃口挑剔。 “客官,您的酒。”小二将酒杯放在穆缇依面前,不等小二替她斟酒,洛景谙就已经接过了酒壶,替穆缇依斟满,随即端起茶盏,道:“穆姑娘,在下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穆缇依却没有端起杯子,“怎么,想把我灌醉,然后套话?” 洛景谙示意店小二出去,方道:“怎会,这酒是你点的,你若是不喝,岂非辜负。” 穆缇依托起面前的酒杯,压低了杯沿和洛景谙手中的茶盏轻碰,方凑到了唇边。 酒杯容量不小,穆缇依一饮而尽,却是面不改色,洛景谙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便听穆缇依道:“果然好酒,便是贵也值了。” 洛景谙嘴角一抽,花的是我的钱,你当然这么说。 洛景谙夹了一道菜放进自己的碗里,方道:“女儿红是烈酒,穆姑娘还是先吃菜吧。” 穆缇依没有去夹菜,女儿红的后劲在穆缇依脸上染出一抹飞霞般的艳色,更显得她美艳动人,穆缇依喝过酒,说话更加没有顾忌:“你知道……穆鸿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孩子吗?” |
见洛景谙摇头,穆缇依的表情愈发的得意:“因为……穆鸿明练雁云诀。” “修炼雁云诀并不会绝育。”洛景谙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又道:“而且以穆鸿明的武功,并不像是练过雁云诀。” “他当然练过。”穆缇依伸手,示意洛景谙将酒壶递给自己,“只是他练的雁云诀,被我改了一部分。” 洛景谙一怔,随即恍然,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于武学一道可谓至理名言,尤其雁云诀这种本就担着巨大风险的武功秘籍,练好了自然是从此拥有绝世武功,若是练不好,那便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看来,穆鸿明练了经过穆缇依“改造”过的雁云诀,非凡没有就此功成,反而还因此不举。 洛景谙道:“你不通武学,随便改了几个字却能让穆鸿明生不出孩子,果然是好运气。” “不是我。”穆缇依摇头,又喝了一杯酒,“是我母亲。” 洛景谙一怔,不由想起那日苏九娘对自己说的,她的母亲……好像叫岳灵歌? 穆缇依道:“我的母亲,和我一样,被穆鸿明囚禁在修罗堡,我却没怎么见过她,我只知道她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人,天下武学似乎都了然于胸,母亲将她的毕生所学撰写成书,我日夜攻读,总算也学得了一些皮毛,最起码,能篡改雁云诀让穆鸿明失去生育能力。” 穆缇依说着,酒壶里的酒已经被她喝了大半, 穆缇依说得面不改色,洛景谙也并没有觉得她知道女孩子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对,只是一口一口的吃着桌上的菜,穆缇依已是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可神智却十分清楚,起码她并没有告诉洛景谙为什么她有雁云诀。 “你吃点菜吧。”洛景谙本欲替穆缇依夹菜,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只是洛景谙没有意识到,他对穆缇依的称呼,已经从“姑娘”变成了“你”。 穆缇依不满的撇撇嘴,道:“我有名字,叫我穆缇依。”说着,她抬眼看向洛景谙,言语中带着些许醉意:“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景谙,我叫洛景谙。”洛景谙看着眼前一口菜没吃却喝了大半壶就的女孩,显然是醉得不轻。 “风景旧曾谙……”穆缇依突然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意头,看来给你起名字的人,给你起名的时候带了满满的回忆啊。”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便是回忆也是美好的回忆,怎会有不好的意味?”洛景谙浅浅一笑,抬手阻止了穆缇依继续给自己灌酒的动作:“你别喝了,若我好端端的将你带出来,却带了一个醉汉回去,九娘可要骂死我。” 穆缇依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微微扬起了脑袋,“我告诉你,我喝酒向来千杯不醉,区区一壶女儿红,我还不放在眼里。”穆缇依沉醉在她那千杯不醉的豪情中,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洛景谙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而此时,侍者堂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顾晨枫看着眼前显然来者不善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为首的黑衣人便道:“我等奉教主的命令,押洛景谙去地牢问话。” “为什么?”顾晨枫看着黑衣人,瞬间警惕了起来,“教主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命令。” 黑衣人依旧一脸冷漠:“教主种在百草园中的寒冰墨被人偷走,而教主在洛景谙的房间中,发现了百草园特有的土壤。” 顾晨枫冷笑:“那你也没有证据证明,寒冰墨就是景谙偷的。我看分明就是你们栽赃嫁祸。” 黑衣人并不在意顾晨枫言语中暗藏的讽刺,只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没有证据,要问过才知道,天枢侍者还是把人交出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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