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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湔雪棠前[第4页] |
作者:静水流深花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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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若待上林花似锦 风中的尘沙很大,在冬日干燥的尘埃里,一切仿佛变得虚幻了。 陈灵均将人扔过去:“这种又脏又累的活,为什么总要我来做。” 江家家主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本不愿儿子和陈灵均有过多的交集,可陈灵均写的符,确确实实救了子椋。 “对了,子椋人呢,他没事吧!”陈灵均有些焦急,想确认子椋的安危。 忽然,陈灵均奋力地向远处招了招手。一骑黑马御风驰骋,黑衣少年策马而来,卷起漫天的尘埃。 江子椋迫不及待地跳下马,陈灵均也飞快奔过去,两人撞了个满怀。 陈灵均斜眼睨视着他,感叹道:“真是懈怠,连一个阵也闯不过。” 江子椋不甘示弱,立刻回敬道:“听说某人在清屿,差点把屋子都烧掉了。” 陈灵均有些尴尬:“咳,那是意外……” 江子椋一手搭着灵均的肩:“这么巧,我也是意外。” 陈灵均说自己只是顺路绕过,看看子椋的情况,之后还有要事去办。 江子椋并不信他的说辞:“你这一绕也是挺远的啊,这都有大半个郡了。” “闭嘴。”陈灵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发带,熟练地将长发束在脑后,“你之前那张符用掉了,我把这几个月的习作都留给你,里面总有几张能用的符。” “要不要这么随便。啧啧,自从你那张字帖到了伏良手中,你的名声就传开了。修道之人求一帖而不得,我将这些都拿去卖,可以买回多少的剑啊。” “子椋,你果然在为那件事生气啊。”陈灵均拍了拍江子椋的肩膀,将一沓字符交到他手中,“可要卖个好价钱,然后跟我五五分成。” 短暂的饯别后,陈灵均便和江子椋分道而行。 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切。陈灵均望着远处天陵的方向,攥紧了手中的符令。然后他取出了一截骨笛,吹奏出一段控制灵兽的乐符,乘着银隼踏上了归程。 天陵南境,阮家宅院里的清溪小筑。 上一次见面还是中秋,没想到,再次见到陈灵均的时候,已经是冬末的时节。 少年一身黑衣随风扬起,长发高束在脑后,抱剑倚在阁楼前。微敛的眼眸流转着光采,不甚温柔,却带着三分英气。 身后那一脉青山,应是连年碧水长流。 阮流萤怔怔地看着陈灵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她察觉到自己的失神,不觉有些脸颊发烫:“你终于成了男子汉了。” 陈灵均不置可否地笑了:“也许是清屿珍馐鲜美,所以我长高了些。” “不是身高的问题,而是气质。看来这几个月,你找回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陈灵均将剑搁在一边拥抱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流萤姐,这些天让你们担心了。尧鹤那小子,一直帮我和子椋传信,也不知道偷看了没有。” 阮流萤藏起眼角的泪花,刮了刮灵均的脸:“真没规矩,就只叫我流萤姐,不叫他尧鹤哥?” |
一番寒暄后,陈灵均从怀中寻出令牌,递给阮流萤。 “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 “这是……清屿陈家的符令?” 陈灵均点点头,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舅父令我来和盟军磋商,这块符令,代表着清屿的态度。” 斟酌了片刻后,阮流萤拽住他的衣袖:“我们去里堂,和族中长辈一同商议。” 之所以先选择阮家,其一,陈灵均在天陵的亲友寥寥可数,其二,阮家掌握着天陵的财权,是富商大贾的世族。 看到失踪几月的陈灵均归来,阮家的人皆面露惊色。 陈灵均正色道:“清屿提出的要求,其中一条就是天陵南部山脉的灵矿。简而言之,清屿希望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不断得到矿石的供应。” “作为交换条件,他们会循着海上的运输线路,相当于盟军后勤补给。清屿郡物产丰盈,海路交通便利,是当前最需要的军事后盾。” 一个时辰过后,陈灵均有些疲惫地走出厅堂,看着远山的薄色出神。 “灵均。”阮流萤紧接着走了出来,目露着关切。 陈灵均眉间有一丝倦意,他不是当说客的材料,做这种事实在是强人所难。 “其实这次来只是探路,正式的会盟舅父会亲自来。还有,我不想让你们再担心。流萤姐,灵均先告辞了。” 阮家的事告一段落,陈灵均望着手中的剑和符令,心中五味陈杂。 其实来到天陵时,他就有意回避过去的风景旧迹。可看到阮家后院连延不绝的山脉,陈灵均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古有莼鲈之思,今有近乡情怯。他的家乡,遍布着山川河流。不是波澜壮阔的海面,而是跌宕起伏的山脉。逶迤而广袤,容乃天地的灵秀。 可那句“黄泉永为陌路人”,是怀着多么决绝的心情写下的。他早就下定决心,如果能活着离开,从此便会挥别过去,珍惜现有的自由。 但陈家主陈文蕴,灵均母亲的长兄,却让他带着清屿的符令重归故地。 灵均不曾想过,自己携走的剑和符令,是多么珍重之物。更别说知道,清屿之所以提前与九郡合盟,只是为了给灵均一个坚实的后盾。 灵均心里清楚,陈文蕴待他不薄,他也会倾力相助来报答。不仅是为了偿还这份恩情,也是因为一种道不清的眷恋。 母亲陈寻烟的故乡清屿,几年逢一场雪,其景久负盛名,曰为“映雪红梅”。穿过神道,枝上的红梅着了白凇,背朝着冰封十里的海面。 即使周身冷冽,却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还未等陈灵均想好下一步的计划,逃不开的命运已然降临。一直以来他们父子间的恩怨,如今终于要做一个了断。 |
第二十六章 切肤之责 天陵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无数歌赋诗句,若恒河沙数。 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形容夜色的寥落,今夜陈灵均就已见过。 陈灵均重返故地的消息迅速传开,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身战袍的姬苍昊回到天陵,下了围城的禁令。 陈灵均并无意躲藏,所以轻易就被人找到。他不想惊扰到民众,也不想逃避什么。如果该面对的终有一天要面对,他又能逃得了什么? “璟儿。”直到姬苍昊唤了他的名字,陈灵均才如梦初醒。 姬苍昊看着牵挂了数月的孩子,就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心中一时间竟有些酸楚。并不只有孩子有受伤的权利,父亲也有,只是父亲没办法倾诉心里的苦痛。 “璟儿,过来吧。” 陈灵均将嘲弄收敛在眼底:“陈某还是觉得在外面自在。” 姬苍昊目光坚定而不容置疑:“过来,别让我逼你。” 夜色笼罩在一片寂寥中,陈灵均心中泛着凉意——凭什么往日里,姬苍昊一句话就能定夺他的生死,颠覆他的一切,凭什么。 如果是凭血脉相连的微薄情分,这些年流过的鲜血还不够偿还吗。 看着眼前的人不为所动,姬苍昊试着缓和了语气:“再怎么说,我也曾对你好过吧?” 陈灵均出奇地没有反驳:“您曾经,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只不过,都是曾经。为了自己幼时的一颗蛀牙,抛下一身繁重的事务,悉心照料自己的父亲,早就随时光去无影踪了。 说罢,他向姬苍昊躬身:“陈某先告退了,前线战务繁忙,您……” 姬苍昊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气,离家出走近三个月,这才一见面就又想离开。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这个父亲? “很好,你离家数月,胆子倒是见长啊!” 看到姬苍昊脸上的怒气,陈灵均反而平静地解释道:“姬家主,陈某这次来天陵,是想商议清屿会盟的事情。只是现在夜已深,陈某有些累了,您就让大家先休息吧。” 说着陈灵均从衣袖里取出陈家的符令,在灯火下映得熠熠生辉。 “为报答清屿的一命之恩,在会盟之事商榷前,陈某是不会临阵脱逃的。” 看着陈灵均宁愿向着外人,也不肯半点服软,姬苍昊哪有半点心情再听下去。 “过来,能让我重复这么多遍,你果然很有能耐。” 然而陈灵均还是无动于衷,轻轻弯了嘴角,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 姬苍昊欺身向前,用力地拽过陈灵均,却被立刻挣脱。 陈灵均从腰间拔出一把佩剑,寒光乍现间,削断的剑刃格外刺目:“姬家主,您若是想再近一步,陈某就不得不冒犯您了。” “……败家子,你怎么把你娘的剑削断了!”姬苍昊严肃的表情瞬间消失,一把夺过陈灵均手中的剑,眼里满是真切的心疼。 陈灵均一怔,没有料到是这种结局。他尴尬地站在那里,想了想还是从腰间取出一柄长剑:“您认错了,这个才是母亲留下的。” 姬苍昊的表情稍作缓和。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他同样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冷哼道:“去我的房间,我们来好好谈谈。” 天陵地域广袤,这里离姬家有近百里的路程,一行人自然是在外留宿。 陈灵均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等他想反悔时,姬苍昊已经把门锁好,然后将钥匙收进了行囊中,扔向帷幕后的一处角落。 毁这一扇雕花的漆门,要赔客栈好多钱吧……陈灵均左右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奈何姬苍昊开口就问:“既然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陈灵均将手中倾茶水的动作停下。 “在你心里,为父就这么不堪吗?若是知道你的病情,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打你。” 陈灵均站起身来,用手使劲敲着门窗:“来人啊,门打不开了,有没有谁有备用的钥匙!” 姬苍昊快步走过来,将灵均按在门上胡乱挥了一通巴掌。 ---------------------------------------------------------------- 卡拍啊卡拍,有生之年第一次!! |
陈灵均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这算什么?七八岁的孩童惹祸之后,被父亲用巴掌教训的情形? 姬苍昊将他拽到桌案边,顺势要褪灵均的裤子。陈灵均哪里敢同意,一个闪身就躲到了画屏后:“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姬苍昊挑了挑眉负手而立,想看看陈灵均还能有什么花样。 这孩子离家几月,连一封书信都不肯写;好不容易见着了,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陈灵均背靠着画屏,沉默了良久,忽而从屏后探出:“给我三年,如果这三年,我陈灵均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不等灵均反应过来,姬苍昊一巴掌扇在他臀峰,手臂挥舞间带着风声:“闭嘴,现在就有你受的!” 冬日的衣物布料厚实,陈灵均其实也不怎么疼。 尤其是父亲的巴掌,和刑杖的威力简直是天差地别。 姬苍昊又扇了几下,无奈隔着厚厚的裤子,这巴掌毫无威慑力。他反扣了陈灵均的手臂,想褪下他的裤子。 陈灵均拼命抗拒着,不肯让姬苍昊褪他的衣物,还撂下了一句狠话。 姬苍昊用了几分内劲,巴掌继续盖下:“我让他们行军杖的时候,你怎么不用内力护体?撑不下去不会逃走啊,真打起来他们哪个拦得住你?” 陈灵均整个人都愣住了,家主居然怂恿他逃跑?可他刚才的闪躲换来的,分明只有凌厉的巴掌。 落了三四十下,姬苍昊才停手去掀灵均的衣摆。 陈灵均想用手挡下,奈何他在修为境界上的成就,弥补不了力量上的缺失。如果不用内力与之相抗,他肯定挡不住姬苍昊的动作。 不过片刻,姬苍昊就拽下了灵均的衣物,将他遍布肿痕的臀暴露在空气中。然后姬苍昊将褪下的衣物扔到一边,举起手掌狠狠扇下。几掌过后,臀面上居然浮现出了指痕。 陈灵均吃痛,却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喊出声。 姬苍昊调整了一下灵均的姿势,迫使他臀部抬高后,一阵巴掌带着掌风落在臀上。巴掌着肉的声音格外清脆。伤势严重的臀峰,已经隐隐有些血点。 陈灵均伏在桌案上,身子微微颤抖着,脑袋埋在手臂间不肯抬起来。 姬苍昊看他不对劲,以为自己下手过重,不禁问道:“怎么,打疼你了?” 陈灵均许久才幽幽道来一句:“没什么,就是有些冷……” |
第二十七章 留痕难销 姬苍昊拍了拍他的后背:“看来还是没打疼。” 虽然伤势看起来骇人,其实只是些皮外伤,他已经是手下留情。 趁姬苍昊不注意,陈灵均拾起衣服想穿上就跑。奈何姬苍昊伸手一拽,就把他扔回到桌案上,还附带踹了他一脚。 “都这样了还想逃,你就不能听话一回?”即便是数落的语气,也带着不曾有过的疼惜。 陈灵均始终不肯妥协半分,用明亮的凤眸怒视着姬苍昊。 可他不想让内力伤到姬苍昊,只得拼命挣着被禁锢的双手。 姬苍昊在拉扯间撕下了一片衣袖,却发现陈灵均的手臂上有大片的烧伤。 看到这些狰狞的伤口,姬苍昊神情紧张地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和爹说,爹帮你……” “……”陈灵均侧过头去,闷声地不说一句话。 姬苍昊拉过他受伤的手臂,心疼得眼眶都有些红了,灵均自幼习武练剑,嗜行草书法如命,连姬苍昊都舍不得碰他的手。 “是不是陈家的人!敢动我的儿子,我要让他们……” 陈灵均却打断了他的话:“舅父待我很好,当初我罹难之时,是他竭尽全力救了我一命。这几个月来,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姬苍昊喃喃道:“那究竟是谁……” “其实……是我闲来无事,想烧松烟看看能不能制出墨来。结果一不留神就把屋子给烧了,还把手烫伤了。” 姬苍昊气得将他按住,又是一顿狠揍:“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陈灵均始终没有放弃抵抗,反而更奋力地挣扎着:“我已经不是姬家的人了,你凭什么打我!” 听到这样叛逆的话,姬苍昊愣了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忽然回忆起灵均恭顺唤着家主的样子,回忆起那仿佛沉到水底的声音。 姬苍昊曾经站在远处,看着庭院中仆役将刑杖砸下,看着鲜血浸染了雪白的衣衫。那是他的孩子,却绝望地喊到声音嘶哑,直到心灰意冷,不再奢望。 他们父子间,早已有了无可逾越的隔阂。 姬苍昊重重叹息:“这些年来,我对你过分地苛责,你有怨言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惜这世上,有些债永远也还不清。” 陈灵均声音依旧沙哑,却狠狠地剐在姬苍昊的心间:“都说人在死前会想起未了的夙愿,可为什么我只想起了母亲温牛奶时,手足无措的慌张模样。” “刚开始时她连锅盖都盖不好,热水也不知道该烧什么火候,最后还是绣姨温好了牛奶。” 陈灵均有些自嘲地笑了,说这些干什么—— 指望靠这些陈年往事,来博取谁的同情吗? |
姬苍昊拿来一件干净的衣裳,轻轻地替灵均盖好。凝视着他和陈寻烟七分相似的面容,姬苍昊深深叹了口气。 “璟儿,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你。你能原谅我作为父亲的自私吗,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陈灵均错愕地看着姬苍昊,他以为自己即使争取,也是毫无意义的。 “你没有看到那封信吗,”姬苍昊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疑惑着问灵均,“难道江子椋并没有带给你……” 陈灵均试着站起来,然而牵动了身后的伤,一时间表情有些扭曲。 姬苍昊连忙将他揽了过来:“璟儿,你干什么!” 陈灵均背过身不想看他:“要是您知道那封信也被烧了,陈某还走得出这扇门吗……” 姬苍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神情真是精彩极了。 他拍碎门锁,径直拂袖而去,将陈灵均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陈灵均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臀部,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等陈灵均洗浴后回到房间,发现姬苍昊早就平复了情绪,正坐在床沿等他。 看到儿子终于沐浴而出,姬苍昊皱了皱眉:“你手臂上还有伤,最好不要沾水。” 陈灵均置若罔闻,径直走过家主身边,却被姬苍昊一把拉住。 “您还有什么事吗?”陈灵均没有挣开他的手,尽管力道大得有些生疼。 姬苍昊沉默,将陈灵均拉到自己的怀里,拾起柔软的织物,替他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地轻柔,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这一切,自然得不合乎常理—— 陈灵均怔在原地,盯着雪白的墙壁出神。姬苍昊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两人都需要冷静的时间。 直觉告诉陈灵均,他应该大哭一场,将眼泪抹在父亲身上,哽咽着泣诉这些年来非人的遭遇,然后和姬苍昊和解如初。 可他做不到。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二叔一家四口的人命,是身份悬殊的地位,是早已断绝的父子名分,是终其一生难以原谅的伤害。 姬苍昊想将他揽过去:“好了,你既已回来就别想离开了。这些年我没有教给你的,从今日开始一并补回来。” 陈灵均冷冷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躲过姬苍昊的手。 没想到姬苍昊再次揽进怀里,威胁一般警告他:“我会教你用兵之术,要是不好好学,可是要挨板子的。” 陈灵均也懒得再挣开,只是嘲弄道:“姬家主真是言而有信,陈某由衷佩服。” “我只说不会苛待你,何时说过不教训你了?你做过那么多的混账事,我还冤枉你了不成?十几岁的人混在赌坊酒肆里,知道有门禁还夜不归宿,闯进别人的宅中烧人家房子——你算算看,这是你第几次烧房子了?” 姬苍昊深深叹气,拉过陈灵均的手臂,然后取出了一盒药膏:“先凑合着用一下,你这伤也有些时日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处理?” 陈灵均低低的一句“死不了”,就将心中不岔演绎得淋漓尽致。 姬苍昊皱了皱眉:“又闹什么别扭,之前巴掌没挨够?” 是吗,他是在置气吗……几月前,他差点命丧于此,而父亲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就能将一切抹煞,了不起。 “陈某这些日子野惯了,姬家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有一点您说错了——陈某不是姬家的人,怎么会有门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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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暝色入高楼 那段讥诮嘲讽的话语,让姬苍昊一阵沉默。随即他站起身去翻找行囊,灵均以为家主是想找趁手的物什,好用来教训自己。 没想到姬苍昊翻出了一卷书来:“这卷兵书,你这两天好好研读。明日动身赴往前线,去对抗魔寇的侵袭,届时你立下功绩,或许能洗雪身上的耻辱。” 陈灵均适才沐浴而出,清水濯洗过的肌肤如玉骨,何来污浊之说?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掩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如果陈某拒绝呢?” “藤条和戒尺,你自己选吧。” 陈灵均深深地叹了口气:“陈某真是上辈子欠您的……早知道这样,就算云鲤姐撺掇,我也不会踏进天陵一步。” 姬苍昊一听到儿子挂念着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以为我上辈子没有欠你的吗?快过来,我给你的伤口擦药。” 陈灵均十分不情愿地扭过头,将烧伤的手臂伸了出来。姬苍昊拿起一瓶药膏轻轻地蘸了些,涂抹在儿子的手臂上。 这些可怖的伤痕,即使愈合也会留下瘢痕。 涂完后,姬苍昊用手拍了拍灵均的屁股:“这里要上点药吗?” 陈灵均抄起那卷书,就逃似的离开了房间,不给姬苍昊半点机会阻拦。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姬苍昊无奈地叹息,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夜晚,陈灵均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书卷。四周寂静无声,去找守夜的侍卫搭话,抢走他们手里的火把?陈灵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制止住自己的冲动。 这里没有安神的药散,也没有熟悉的奶香…… 这几个月来,他并没有因为养伤而耽误修习,境界更为精进了。他自小就没有遇到过什么瓶颈,习武练剑皆是水到渠成。可惜这令人钦羡的天赋,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嫌恶猜忌。 有时候陈灵均也会想,几百年前倒戈魔族的姬遥光,究竟是怎样的人物。难道他也是因为先天灵炁的禀赋,而在少年时为人所陷害吗? 他选择暂栖在这里,并不是释怀了过去,只是想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毕竟身为这千年来,仅出过两例的先天灵炁,战场才是他宿命里的归处。 失眠大半夜后,陈灵均才堪堪睡去,不知梦里是否风雨如晦。 为了找陈灵均,姬苍昊从战场上连夜赶来,连战甲都不曾换下。而第二天清晨,他又要启程赴往边境,亲自率领军队横扫魔寇。 陈灵均虽然无法释怀往事,却也明白孰轻孰重。灵炁元纯,本就是镇魔除秽的象征。可造化弄人,事与愿违,他没能在关键时刻去支援战场。 “昨夜睡得怎么样?”姬苍昊看着马背上,陈灵均冷汗涔涔的样子,不由问道。 陈灵均仍然语气疏漠:“承蒙姬家主关照,陈某不劳您费心了。” 姬苍昊不禁挑了挑眉:“谁惯得你这脾气。” 陈灵均抬头,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像潭水。在别人眼里的恭顺,在姬苍昊眼里却是无声的反抗。璟儿从小就是这样,不情愿时连语气都带着敷衍。 “去了前线以后,可没那么多机会让你任性。” |
陈灵均挪了挪身子,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姬苍昊突然明白过来,昨天他才罚了这孩子,马鞍挨着伤处肯定钻心地疼。 姬苍昊摇了摇头笑道:“我说过给你上药,是你自己逃掉的。” 刚才那份从容瞬间消失,陈灵均侧过脸去:“不碍事的……” 姬苍昊却是下马对侍从说:“给他准备一张软一些的坐垫,这一路颠簸,还要好几个时辰才能到达前线。” 正午,冬日的太阳透过寒冷的云气,战甲铁衣的鳞纹漾起光泽。 魔寇战鼓震天,九郡的军队就要抵挡不住猛烈的攻势。姬苍昊到达营地后立刻投入战场,士气立刻大涨。 战局一时间陷入僵持。九郡的士兵虽然同仇敌忾,却终究是人类,无法与魔族的妖邪阵法相抗。可以说,姬苍昊能阻拦逵罗到这个地步上,已是无愧于战神的名号。 魔族能够在人类血脉中注入煞阵,使习武之人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被勾魂摄魄,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终于能将理论付诸实践了,这样想着,陈灵均不免有些情绪难平。 陈灵均拿起早就写好的卷轴,抖了抖上面的尘土,然后轻喝一声展开。 整个战场的上空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术阵,晦涩的符文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一瞬间驱散了邪秽的事物。 所有人都惊诧地望向那个方向,在那片空地上,少年单薄的身影被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 陈灵均这才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巨大的术阵,迅速覆盖了整个战场。 这个阵的阵枢符文,是他从古籍的拓本里描摹下来的。随着近日修为的精进,他才得以将术阵完全发挥出来。 或者说,这几年来他的身体耗损,让他无法凝聚灵炁完成这个术阵。在清屿养伤的那段日子,他身体的脉络逐渐修复,曾经堵塞的经脉也被神泉浸润。 今日之后,陈灵均之名将会再次远扬—— 就像他当年,一夕间被姬家除名之时。 陈灵均发动了这个术阵后,魔族立刻改变了阵型,向这边攻来。陈灵均拔出腰间的断刃,挥剑间一道银光如落月,瞬间斩断了敌军的攻势。 冬日原野上的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一袭黑鳞鳞的轻甲,更衬得他英气逼人。此时的陈灵均,早就不同于几月前的沉静内敛。 陈灵均只是喊了句“过界者,斩于剑下”,一时无人越过那虚无的界限。 趁这个空隙,九郡的盟军已经开始了反攻,在术阵的庇护下大败敌军。看着魔族溃不成军,盟军士气高昂地穷追不舍。 陈灵均留在原地,感觉有些气血上涌。这样的禁忌术阵,无异于自损施术者的元神。这些他曾不甚在意,直至今日亲身体验过,方知后果有多严重。 施阵后挥下的那一刀,是在虚张声势。其实如果魔军真的攻过来,他也只有躲避的份。一是因为体力不支,二是因为他…… 等待了许久,姬苍昊终于负甲而归,身后的声势浩大的军队。 陈灵均有些疲惫地抬头,视野里是黑压压的战马铁骑。他牵了缰绳骑上马背,和大军一同前行,耳边只余呼啸的风声。 “灵均,灵均!”直到姬苍昊数次呼喊,陈灵均才回过神来。 “父……家主,您有什么吩咐吗?”陈灵均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姬苍昊的马上,紧贴着父亲坚实的胸膛。 |
第二十九章 任他凡事清浊 姬苍昊柔声解释道:“刚才你在马背上睡着了,现在到了营地,所以我把你叫醒。” 陈灵均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微翘的睫毛上下扑扇,白皙的脸颊也洇了浅色。 从父亲胸膛上渡过来的温暖,让他留恋而不舍得挣脱。可是他陈灵均从来不是摇尾乞怜的人,若是这样就能被收买,与街边那些为了几枚铜钱,腆着脸向马车膝行的人有什么不同? 姬苍昊握住他轻颤的手掌:“璟儿,你的这种能力对身体损耗过大,轻易不要再用了好吗?你的平安,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我姬苍昊的儿子,管他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还是恶名远扬的奸佞小人,我都一样不会放弃!” 陈灵均讶异地一眼望去,却看到父亲眼里坚定的神色。 迎接凯旋的列队,蔽天的旌旗和风沙。甲胄上的线条冷硬,充满了肃杀的气息,远处的军队里投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战鼓和号角上血渍锈迹斑驳相间。 然而这一刻,似乎有坚冰在融化,化作流水从刀刃上淌过。 “好……我听您的。”陈灵均展颜一笑,虽然仍然隔着疏离的语气,却有一种淡淡的平和。 闻讯而来的叶言微看到这一幕,暗暗松了一口气。陈灵均和姬苍昊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而且灵均又在战场上展露锋芒,看起来已是无碍。 只是陈灵均负气出走,连一丝音讯也不留给自己,这让叶言微很恼火,十分恼火。几个月来,自己一直在担忧他的安危,如今看来真是一厢情愿。 陈灵均下了马,看到不远处叶言微就站在那里。 “……言微?”陈灵均的声音依旧低沉,只是没了些底气。 叶言微挑着眉望向他。从清屿踏上归程的陈灵均,不再是潦潦一身白,而是英气逼人的玄衣轻甲。 据陈云鲤说,这叫做男要俏,一身皂。 整个营地居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们二人,只是静观其变。 毕竟陈灵均一直是惹人非议的焦点,而叶言微又是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 如今他们之间似乎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很可能下一秒,就能见识到白刃相接的战斗场面。高手过招,自古以来就是很振奋人心的事情。 陈灵均看着对面那人不善的眼神,自知理亏不敢多言。 叶言微眼神冰冷:“所以,你从清屿回来了?” “恩……清屿倒是暖和许多,站在这里我有些发冷。” 这当然是胡扯,谁不知道连接清屿的神道,常年冰封千里。 叶言微冷眼看着他:“那还回来做什么。” 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姬苍昊也时刻紧盯着,生怕儿子又惹出什么祸事。 陈灵均话到嘴边又搁下,突然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夭寿啦,言微我错了,原谅我吧!” 陈灵均紧抱住叶言微的腿,对着青天长吁道,留下一群大老爷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凌乱的寒风中,姬苍昊默默地转过头:“太给老子丢脸了……” |
叶言微心中怒气顿住,一时半会不知该做些什么。迟疑了半晌,他最终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了,下次走时就不能捎个准信吗。” 陈灵均似是不在意,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丢脸算什么。 他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继而对叶言微说道:“要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懂。” 姬苍昊听得火冒三丈,所以他把自己当做外人,却把那个叶言微当自己人? 晚间军营里开伙,也没有什么接风洗尘的说法,最普通的干粮配上一壶清水,能充饥就行。陈灵均混在营队里,没有和姬苍昊一道用餐。 这就导致,他在排队乘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主动让道。 长时间以来,人们对陈灵均的印象,早就固化在了五年前的那场血案。 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回忆,陈灵均前一刻还和侍卫有说有笑,下一刻已经提了染血的剑,站在一片血泊之中——堂叔一家的四口人命,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 他本是出生就被予以厚望的人,先天灵炁而慧根极佳,自幼钻研剑术,常人难以堪破其境界。即使天陵与外界相隔,也不妨碍他被世人所知。 然而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曾经的期望变成了叹惋,惋惜一代天才的陨落。 “那个……生活毕竟艰辛,你们排你们的队伍就好,不要再盯着我看了。” 陈灵均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奈何毫无成效。于是他上去用木勺盛了碗粥,想迅速地逃开这里。 就在他准备离去时,突然有个人叫住了他:“你是陈灵均吗,那个先天灵炁之人?我冒昧问一句,你降伏魔寇的那些手段,究竟是有什么门道?” 陈灵均端着碗,转身回答道:“是一种术阵,阵枢部分取自古籍里的禁制,衍余的符文,则是我根据记载推算出来的。至于阵轴……” “我想问的是,军队有没有办法将它复制?”那个士兵神情有些激动,“魔寇残忍至极,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人,却无法弥补天生的缺陷,无法和魔寇抗衡。如果有了克制他们的手段,那岂不是……” 陈灵均连忙打住他:“强行运转术阵是会走火入魔的,即使勉强能做到,也会大量消耗生命力。更何况,除非用一些特殊的事物作引,这个禁制根本发动不了。” 人群后叶言微走了出来:“他说得对,这个术阵会反噬施术者,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只会牺牲更多的人。” 那个人喃喃道:“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叶言微的声音带了些安抚的意味:“至少到目前为止,九郡的盟军还能够牵制逵罗,不让他们南进。” 回到了帐中,叶言微突然对陈灵均问道:“那个阵枢的符引,是指你的血吗?” 陈灵均淡然笑了笑:“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你,不过也好,跟我这辈子流过的血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叶言微心中一沉,不由想到了在岷山的某些事。 当初那个时候,姬家主用剑鞘砸上陈灵均的背脊,他却只是站在边上看着,毫无阻拦的意思。若不是了解陈灵均的为人,会不会和他当初一样,觉得陈灵均罪孽深重,没有半分同情的必要? 反而是陈灵均安慰他:“想什么呢。我早就决定了,若是家主再无端责难,就直接离开这里。” “到那时候,你真的做得到吗……”叶言微叹了口气,指着桌上那碗粥,“饭已经凉了,再不吃可要冻住了。” 陈灵均望着天边的赤霞笑了,眼睛像一弯新月。 --------------------------------------------------------------------------------- 刚才捉了个虫,晚上还有一更~ |
第三十章 破冰之时 营地里生起篝火,夜幕悄然降临。 陈灵均没有军队的编制,不知该置身何处。他一个人坐在一堆柴火边上,想就这样被漫天的炭灰淹没。 剑式集注内页的墨印,古籍符文掺的朱砂,忽然填不满他内心的空洞。 残存的希望燃成了灰烬,却在熄灭时复又燃起。 在这忽冷忽热的躁动中,只有心中的裂痕不断蔓延。让夜色将不安填满,以为这样就能自欺欺人。他的生命仿佛出现了断层,中间的空白,可怕得令人窒息。 阴暗晦涩的墙角,无端孤寂的回声,无言地嘲笑着他的余生。 尽管身体极度渴睡,他却从未像现在般清醒过。 因为清醒,所以痛苦,所以提醒着自己,现有的一切不过苟且。就像贪淫欢媾的人终将在审视过往时,忏悔而怨恨自身,或者将愤怒转嫁他人。 多少年来,每当陈灵均无法入眠,便要借助外物安稳情绪。不然他就会陷入轮回的泥淖中,苦苦寻不到心中的答案。 “璟儿。”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及时将他从无尽的黑暗中唤回。 陈灵均抬头怔怔地看着姬苍昊,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你怎么看起来呆呆的?男孩子还这么书卷气,说出去倒教人笑话。” 陈灵均问道:“姬家主来这里做什么?陈某只是觉得夜里冷,来篝火边取暖。” “当然是查查你书背得如何。怎么,以为我唬你不成?” 陈灵均冒出了冷汗:“……再给一天宽限行么?” 姬苍昊一怒之下卷起兵书,狠狠敲在他的脑袋上:“有时间在这里闲坐,没时间去看书,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跟我走,我让你长长记性!” 刚才还说他书卷气,现在又因为不看书而生气,家主的心思真是猜不透。陈灵均灰头土脸地跟上,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普通父亲在教训儿子。 陈灵均一介庶人,缓步进了大帅的军帐,却表现得不卑不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畏惧了。 可姬苍昊一句话,就让陈灵均羞得无地自容:“裤子褪了跪床边上,非要揍你才肯听话,让你的屁股白白遭罪!” 陈灵均往后退了一步:“姬家主,陈某明天还要骑马……” 姬苍昊威胁道:“过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我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管我!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你儿子,你不是说变成纨绔子弟都不管的吗!” 说完陈灵均就后悔了,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家主是最讨厌他公然忤逆的,不知道又要怎么罚他。 一番激烈的争夺后,陈灵均还是被压在床沿上,褪去了裤子。 “我看你真是欠收拾,挨了几十刑杖还能逃跑,骑个马又怎么了?我让你跑到清屿去,让你三个月不回来!” 姬苍昊带着内劲挥巴掌,几下就揍得陈灵均缴械投降。并不是想逃避这些责罚,只是他很难接受这样的转变。 |
听到家主的训话,陈灵均也觉得有些理亏。 家主对自己投注了太多的心血,他们之间就算没有昔日的亲情,也有道义上的责任吧?亏自己还想着重获自由,原来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陈灵均不知何时换了官腔:“在战务繁忙之际私自离开,是陈某的疏职。如果陈某能早些回来,也许能减少一些前线的损失。” 姬苍昊一巴掌扇在他臀峰:“你有什么错,错的人是我!你的伤本来就要几十天才能痊愈,我命人下的手怎么会不清楚。” 陈灵均又被打懵了,既然如此,家主为什么还要打自己? 姬苍昊却是停了手,用宽大的手掌摩挲着陈灵均的伤处。几月前的杖刑何其狠毒,即使到了今日,仍有浅褐色的疤痕。而手臂上的烧伤要是再严重一点,可能便再也无法握剑。再加上他这几年捱过的无数责罚,从脊背到腰臀遍布着痕迹,被白皙的肌肤衬得格外清晰。 姬苍昊眼里有泪光闪现,在陈灵均还未发现时,姬苍昊就将其隐去。 “我之前让你好好看书,是想让你能在战场上独当一面。” 姬苍昊举起手臂:“我是想心平气和与你沟通,怎奈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身后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陈灵均拉过一床被褥,想将手臂埋在其间,掩饰自己狼狈的模样。 姬苍昊心道,还有闲暇想着丢脸的事,看来真是一点不害怕。 他四处寻了寻,发现桌案上有一把镇纸,左右权衡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普通的巴掌,对陈灵均没有威慑力,不能起到到惩罚的效用。 握着沉甸甸的镇纸,姬苍昊不由犹豫了一下。又要回到以前那样,狠下心来把儿子打得皮开肉绽,让本就淡薄的父子关系再次疏远? “您打吧。这么多年,您不是一直这么做的么……”陈灵均露出那标志性的讥讽笑容,心里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咻——”镇纸破空的声音格外刺耳,陈灵均伏在床边攥紧了被褥。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急忙转过头,却看到姬苍昊将镇纸砸上自己的手臂。 “家主,你干什么!”陈灵均拉开姬苍昊的手,然后掀起他的衣袖,发现父亲手臂上浮现出一道三指宽的紫痕。 “我那么气你,又不能打你,只能打打自己出气。”姬苍昊居然还罕见地开起了玩笑,让陈灵均心里五味陈杂。 陈灵均重新挨着床沿跪下:“您还是打我吧,反正也挨习惯了。” 姬苍昊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来镇纸打人真的很疼,既然疼,你以前怎么不说?” 陈灵均心想,折腾他很好玩么?很有成就感吗? 姬苍昊握紧了手中的镇纸,狠狠砸在陈灵均的臀上:“男孩子吃点苦也好,能长记性。” 等镇纸离开,陈灵均的臀峰立刻出现了一道肿痕,镇纸边缘沾着一丝血迹。因为昨日刚挨过责罚,再加上马背的颠簸,臀上本就红肿不堪,此时更是禁不起沉重的铁尺。 “穿上裤子吧,这就是不用功的下场。”姬苍昊扔下镇纸说。 陈灵均艰难地起身拾起衣物,却听到姬苍昊又说:“还是先别穿衣服了,我给你上点药膏。” 陈灵均还在本能地抗拒着他:“姬家主不必多劳,陈某谢过姬家主……” 姬苍昊一巴掌扇下去,打断那不值一哂的挣扎。 ---------------------------------------------------------------------------- 感谢大家陪我水到现在,楼楼要开学了,以后更新速度会慢下来,但是楼楼承诺不会坑~ 还有,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
第三十一章 戎马倥偬 作为最重要的战略要塞,天陵郡前的连绵山脉,驻守了大量的盟军兵力。非常时期,厉兵秣马的绸缪不可或缺。 陈灵均从背后叫住他:“姬家主,我之前和你说的,清屿会盟的事……” 没想到姬苍昊直接将话挑明:“你对权谋之术一概不通,难道陈文蕴会指望你商谈合盟之事?他只是借了个理由,把你送回我的身边罢了。” 陈灵均低低地“哦”了声,情绪瞬间低沉下去。 姬苍昊看陈灵均的表情,知道他之所以流露出沮丧,是以为自己被人抛下了。 于是姬苍昊坦白:“这是本座与陈文蕴,与清屿交涉后的结果。” 这么说,连自己要回来的事,家主也早就知道了? 陈灵均有些赌气地说:“是啊,陈某这么没用,真是对不起你们了。” 姬苍昊借机循循善诱道:“所以以后教你这些,不许再偷懒了。” 军队里号角响起,众兵集结。姬苍昊在营前鼓舞士气,整装待发的大军,纷纷气势恢宏地响应。逵罗的军队攻占了楚渊,正在向濮阳进军,情势危急。九郡则收复了西蜀郡的领土,兵分几路与魔寇相抗。 陈灵均多年来一直痴心剑道,而打仗指挥的门道,的确是一窍不通。几日下来,姬苍昊教了他基础的知识,并让他自己琢磨。 陈灵均看着床榻边坐着的父亲,又盯着手里的书卷,唉声叹了口气。 姬苍昊掂了掂手中的戒尺:“怎么,这才一会就看不下去了?” 陈灵均感到无言以对——他确实对这类兵法,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 他的致命弱点,就是难以在厌倦的情况下,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曾经有一次在习武场上和人比试,差点因为走神而被对方砍了。 姬苍昊讲解道:“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也……这句话是争取战争的主动权;水因地而制流……这是强调了‘因敌变化而取胜’的原则,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接下来我给你举几个战争的例子,你一一分析他们失败的原因。” 陈灵均刚说错一句,身后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姬苍昊拿着戒尺威胁道:“站好,把这段话重读一遍。要是再不好好用功,我就叫瑛儿进来看你挨揍。” “爹爹,您叫我啊?”姬瑛立刻从帘外探了个脑袋进来,惹得陈灵均一阵脸红。 陈灵均和姬苍昊都是内力深厚之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姬瑛就在门外。陈灵均被扰乱了心神,挨了不少冤枉的戒尺。 姬苍昊瞪了灵均一眼,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把这句再读一遍,不然就让瑛儿来教你了。” 陈灵均极不情愿地摊平书卷,然后咬字清晰地缓声念出来。 “没吃过饭啊,我看你整日怏怏不乐的,就拿不出一点男子汉的气概吗?” 这都要管?陈灵均内中怒火顿生,一双漆过的黑眸亮得快要烧起来。 |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催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阴盛之极,至于阳争。纯阳之卦为乾卦,而纯阴发展至极必将向阳转化,这里将的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而群龙无首,俘获其首领,便可瓦解全军,使之陷入穷途末路……” 陈灵均长篇大论地分析着,似是反击姬苍昊的有意为难。姬苍昊却继续刁难道:“道理说对了,只是条理不够明晰,离融会贯通的境界相差甚远,比如你刚才分析的那段话,就没有分清主次。” 陈灵均靠着墙帷,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家主只知道否定自己,却从没有看到他的努力,也不曾顾及过他的情绪。 姬瑛缠着姬苍昊的手臂:“爹爹太过分了,大哥都累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大哥。” 看陈灵均这么禁不起折腾,姬苍昊也不继续逗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这本书你掌握得差不多了,明天去和叶家的小辈请教一二,然后告诉我有什么新的见解。” 陈灵均从失意的挫败感中回过了神,愣愣地答应了姬苍昊的要求。 姬瑛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上:“爹爹,你让我给大哥带的,这个是疗伤的膏药,那个是助眠的安神散,还有干净的毛巾和清洁的物品。” 陈灵均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在姬瑛走后,姬苍昊指了指床沿:“还不快去那里躺好,不然怎么给你上药。” “家主,不用了……” 姬苍昊一个凌厉的眼神,让灵均瞬时噤声。他的手死死攥着腰封,上面的每一个环扣,于他都是残酷的考验。 姬苍昊用戒尺压在他身后,如此威逼之下,陈灵均不得不解开衣衫,露出了遍布肿痕的肌肤。 “好像的确是打重了。”姬苍昊习惯了用全力,对手下留情真是没有什么经验。 陈灵均小声说道:“陈某现在的待遇,还没过去的一颗蛀牙好……” 那说的是他幼时的事情。陈灵均第一次生蛀牙的时候,姬苍昊急得坐卧不安,生怕那个稚嫩的孩子,因为牛奶里加不了糖而睡不安稳。 于是姬苍昊推下事务,去请天陵最好的大夫,只为了治儿子的蛀牙。 那个时候,陈灵均的母亲刚离世,姬苍昊用尽全部的心思待他好。 “你当初要是不做那些混账事,我们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姬苍昊坐在塌上给灵均揉开瘀伤,将药膏一点点抹匀。 陈灵均咬着自己的袖子才没有惨叫出声,可心里却充满了苦涩。 父亲,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您也不肯相信我的清白吗? 您以为我如果得到原谅,就会得到救赎,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这些年的遭遇已经足够摧毁一个人,哪怕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摧毁。 可是,如果上天注定,沉冤难雪,这一辈子就要这样了却了吗? 陈灵均俯在床塌上,肩膀无助地颤动着,又迅速平息了下去。 |
第三十二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陈灵均掀开了军帐的门帘,看到叶言微正在钻研一张地形图。 陈灵均的神情有些难堪:“言微啊,你可有空闲的时间……” 叶言微指了指案前的图纸:“自然是没空的。” 陈灵均大步走过来拎住他的衣襟:“你真要见死不救啊?亏我昨天还不顾脸面地向你道歉,虽然我本来也没什么脸面……” 叶言微也不扯开他的手,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不招惹你了,是什么事用得着找我?” 陈灵均拒绝了叶言微拉过来的凳子,往桌案上扔了一卷兵书。 “家主让我和你请教对兵书的理解,你就随意倾囊相授点吧。” 叶言微不禁揶揄道:“都倾囊相授了还能随意,直接收你入门可好?” 陈灵均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叶言微赶忙叫停。然后他拿起了桌上那卷兵书,向陈灵均讲解一句句话其中的含义。 叶言微不愧是这一辈中的翘楚,对兵法的见解更超前人。陈灵均似乎是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而背后不住绕着剑柄流苏的手,却暴露了心不在焉的事实。 “言微,如果那个苏赫是魔将,他会用什么来破这些阵?” 不知不觉,话题就开始走偏。从阵式的破解方法,到剑招的时机,战场上应对的方法,最后谈到了对剑道的理解。 “这一道剑意,应该这么表达……” 陈灵均在纸上信手涂抹了几笔,叶言微却倏忽间惊叹了一声。 他对这道剑意的理解,因陈灵均的指引而豁然贯通,颇有洪炉点雪之势。 陈灵均有些激动:“你果然能领会,这些我说给别人听时,从来没有谁认真听过!言微,得一知己,何其幸也……” 听着叶言微阐述自己的见解,陈灵均心里是久违的感动。他醉心于剑道,甚至曾一度将之视为活下去的理由。这些晦涩难懂的符号,伴随着他在经年失修的屋檐下,在惨白墙瓦的岁月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 叶言微心中也十分震撼,他没想到陈灵均在剑道上的造诣,竟如此深厚。不仅是陈灵均,叶言微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触。 就这样,两人在烛光下一直彻谈到深夜,将纷扰都抛之脑后。 “假如,对方这么出招……”陈灵均刚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 他朝门外喝了一声“是谁”,却看到姬苍昊掀帘走进来:“璟儿,我看你挺悠哉的啊。” 陈灵均心虚地躲到叶言微身后,朝他低声喊道:“言微,救我……” 姬苍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你肯定是将我昨日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灵均使劲摇了摇头:“陈某不敢……” 叶言微只是在边上观望,似乎对陈灵均的遭遇并不同情。 姬苍昊把陈灵均拽走前,陈灵均使劲扯着叶言微的衣摆,迟迟不肯撒手:“叶言微,你怎么这般不讲义气!” 叶言微笑而不语,这些天下来,他看得出姬苍昊对陈灵均的关心。此时要是再行阻拦,倒有打搅父子二人交流感情之嫌。 只是这交流感情的方法,诚然是很折磨人的…… |
此时要是窗外飘起雨,那么用凄凉萧索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可是帐中火炉烧得正旺,炭火也不时地被添进去,洋洋的暖意令人倦怠,想阖上眼昏昏欲睡。 陈灵均手里捧着那本兵书,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跪直了,背挺直。”姬苍昊在他身后立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藤杖。 也不知道这藤杖的来历,现在又不是在天陵的姬家,这附近崇山峻岭的,这倒霉玩意儿到底是哪来的? 姬苍昊的视线绕开了陈灵均,目光所及不过是一片虚空。 “其实与你讲授这些理论知识,不过是纸上谈兵的浅薄。况且凭你的悟性,我本不必如此逼迫你。可惜的是你生逢乱世,却没有这样的自觉。平素里我责罚你,本想着你多少能有些长进,怎料你这般油盐不进。” 陈灵均情绪有些复杂。这些年来,姬苍昊从没有和他多说一句的耐心,更毋论像这样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 “家主,灵均不知道您的想法,也不敢揣摩您的想法,但灵均心里不明白,就算把这本兵书钻研透彻,就算打了数不胜数的胜仗,又能平息战乱多少年?” “逵罗和九郡的矛盾纷争,已经持续了多少代人,让天下无数次生灵涂炭。我想不通,为什么连蹒跚学步的孩童,都觉得逵罗人是杀不尽的魔寇,而为什么逵罗的人,觉得九郡的人必须死?” 姬苍昊的声音没有起伏,平淡得令人心悸:“你可知,这样的话在军营里说出来,可是扰乱军心的罪名。轻则杖五十,重则处以极刑。” 听到这句话,陈灵均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终于能敞开心扉,没想到得到了家主如此的回应。 “说我幼稚也好,罚我无知也罢,只要我还能用自己的手,握住自己的命运,就不会轻易任你们摆布。” 姬苍昊没有怒不可遏地将他踹翻在地,也没有拾起藤杖教训他的出言不逊,只是沉默等待着陈灵均,直到他将一腔愤懑发泄一空。 一出独角戏唱得索然无味,陈灵均也没有了说下去的欲念。 看到陈灵均停了下来,姬苍昊平静对他吩咐道:“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早些歇息吧。” 陈灵均扯了嘴角冷笑,站起身来就想离去,却被姬苍昊摔回了地上。 “家主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是说陈某可以离开了吗?今日陈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了,您再想否定那些话,那也都是陈某的肺腑之言。” 姬苍昊只是静静看着他,看得灵均有些慌乱。良久,姬苍昊终于说道:“你知不知道,整个九郡,有多少人想要你死?就说天陵的姬家,如果这些话被其他族人听到了,只会成为对付你的武器。当初保住你性命的事,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宽容,你却不肯珍惜自身,反而固执地一错再错。” 陈灵均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忽然明白了,父亲之所以失望,是以为自己和魔族勾结,对九郡存有逆反之心。即使他和魔族接触的次数,可能还没有一个驻守在边境的士兵多。 “……我早就知道,您不会相信我。您要是还肯认我,大可以清理门户;要是不肯,那就请允陈某自由,也好过在这里无端受折磨。” (大家情人节快乐~~~) |
第三十三章 天外征鸿寥唳 姬苍昊将手中的藤杖凌空一甩,指了指他的后摆:“褪了。” 陈灵均对上父亲的目光,眼神没有半分的怯懦。 “陈某从未觉得自己有错,这些年顾念往日情谊,也就咬咬牙忍了。可是几月前那场祸事,让陈某多多少少明悟了一个道理,不能再任人鱼肉。这副身体虽然不值一文,却也是娘亲留下的。陈某又怎能看着它被毁伤,而始终无动于衷?我们既已非亲非故,您又有什么理由阻拦我?” 姬苍昊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仿佛有怒火在漆黑的眼眸里燃烧。接着他抬手就是一鞭,藤杖挟着破风的响声,直直落到陈灵均身后。 房间里连火炉的炭灰都喑了声,只剩此起彼落的责打声。 陈灵均觉得身上被火过了一遍,而完全没有停止的兆头。 等他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手,姬苍昊再次命令道:“衣服褪了。” 陈灵均忽然没有了反抗的斗志,甚至感觉有些迷茫。他褪下外衫,将里裤也褪下,然后伏到床上塌腰耸臀。 姬苍昊连甩三下,每一次都打在臀峰上,臀肉被压得陷进去。一道道青紫的棱子浮现出来,未破皮流血都算十分勉强。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士兵抛下妻儿奔赴战场,你知不知道,逵罗的魔寇是怎么对待九郡的俘虏?你在我的手里,只会受些皮肉之苦,可若是被魔寇抓住了把柄,却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陈灵均的声音更显沙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生在九郡,所以我不可能做出背叛九郡的事情。可我难道连难过的权力,也要被你们剥夺吗?” 陈灵均濒临失控的边缘,背后却传来一阵温暖,须臾间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 陈灵均想说的话被戛然止断,只剩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 姬苍昊站在背后,将儿子拢进怀里,仿佛想要感知到他的心跳。父子连心,每当孩子心里感到痛苦,父亲又怎么会好过? 陈灵均试图回应这种羁绊,奈何心里无声地落泪时,眼眶周围却是干涸的。 姬苍昊将藤杖轻放在床榻上:“你才回来没多久,我就又是训斥又是责打。再这样下去,你是不是又要逃到清屿去了。” 陈灵均刚想起身,却被按住了腰,押回待宰的砧板上。 姬苍昊往他身后落巴掌,陈灵均感觉身后一阵酥麻:“我好歹也是你老子,就不能给点面子吗,动不动就说这些话忤逆你爹,真以为自己是小祖宗啊!” 陈灵均揉了揉惨不忍睹的屁股,十几道棱子交错在一起,还有巴掌扇过后一片均匀的颜色。他偷偷看了眼姬苍昊的神色,好像是消气了的样子。 但愿逵罗不要来个突袭,不然明日铁骑迎战,那滋味真是销魂…… |
几日后,西线传来的战况不容乐观,楚渊郡的几个州被逵罗占领,并着魔帅苏赫出征的消息。 这一步棋,逵罗谋划了很久。进展虽说不是一帆风顺,却完全谈不上败势。 魔帅抬起右手,将狰狞的白鬼面具戴在脸上。因为常年握兵器,那双指节分明,苍劲有力的手上,有着均匀的茧。 直至遇到姬家那个先天灵炁之人,他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仅仅参与了一次战役,就让魔族在天陵境内的精兵大伤元气。暗探送回的消息里,无一不提到“陈灵均”这个名字。 当初他们在岷山初遇,虽然也曾经交过手,却没想到陈灵均有这般能耐。 这个陈灵均,和自己的老师有极深的渊源。苏赫抚上身旁的剑鞘,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若不是如此,当初就算心生惜才之意,也会毫不犹豫将他抹杀。 翌日,逵罗的军队围攻天陵。姬苍昊与苏赫周旋,却能完全不落下风。 混乱的交战中有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进了敌阵,瞬间被兵戈淹没。姬苍昊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陈灵均手里拿着一把断刃的剑挡开箭矢,手上还拿着几张晦涩难懂的字符,一股脑全往魔军的方向扔过去。 魔族布下的煞阵瞬间瓦解,苏赫果断地放弃,转而将矛头指向陈灵均。 陈灵均却跳下马,欺身上了另一人的马匹。那个士兵被粗暴地拽下马,顺便被陈灵均夺走了手中的兵器。 不过瞬息间,陈灵均就开始和苏赫交锋。远处九郡的军队想来救援,苏赫却早已料到这些,布置下了一时难破的阵术。 陈灵均手中三尺青光流转,剑势所到之处众军退散。苏赫举起刀身挡住了这一击,却是被卸了暗劲身体一倾。 陈灵均一言不发,只是聚精会神地寻找空门进攻,将苏赫逼得用出了术阵。陈灵均的眼睛连放光采,聚精会神注视着苏赫施展的手段,一刻也不肯挪开。 忽然,一柄刀的刀刃横空而来,险些划破陈灵均的衣甲。 “偏要在这个时候偷袭,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个时刻已经多久了!” 陈灵均等了好几个月,才得以再见一次苏赫施术的手段,就这样被那个士兵打断了,自然是没给什么好脸色。他一剑划破了那个士兵的左肩,并用剑柄敲晕,使之暂时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苏赫的剑法很狂,这点陈灵均早就见识过了。但是那时陈灵均受了很重的内伤,经脉受损无法发挥自己的实力,而现在的他不仅在清屿痊愈了内伤,还精进了修为,境界也有所提升。 所以当闯进阵中营救的姬苍昊,看到几十个人围攻陈灵均时,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灵均身负重伤的画面。 其实陈灵均面对逵罗的军队,迟早要寡不敌众,他在赌姬苍昊能否及时赶到,然后能够和自己里应外合,将苏赫带领的精兵一举击溃。 就在陈灵均要使出之前用过的那招,大幅削弱逵罗军队的时候,姬苍昊策马驰骋而来,拦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两人突围而出,苏赫低估了陈灵均的实力,从而导致兵阵大乱。 但他不愧是个冷静称职的将领,在短暂的休整后立刻下令撤退。 陈灵均与苏赫交战的情形,很多士兵亲眼目睹。在军队里对力量的渴望和崇拜,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陈灵均不能用行为来让别人认同自己,却用了实力来证明自己。况且他单枪匹马应战的魄力,征服了无数热血的灵魂。 如果他们知道,陈灵均只是为了一睹苏赫的阵术,不知会有怎样的精彩表情。 |
第三十四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 这一役,面对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族元帅,却打了出色的胜仗。 等敌军撤退,陈灵均从马上跳下来,身上却没有沾一滴血。 盟军士气随之大振,而陈灵均身为振奋士气的关键人物,依旧没有逃过姬苍昊的问责。姬苍昊刚经历了惊险的一幕,此时看到灵均平安地在自己眼前,不情愿地用眼神征询着自己,只觉得心中怒气蹭蹭地往上窜。 回到住处后,姬苍昊强忍着怒气:“给我跪好了,不然这几天你别想下床。” 陈灵均转过头去,模样似是有些不甘心。 姬苍昊试图平复情绪,不想将怒火转嫁到儿子的身上。可他一想到灵均被逵罗的军队围攻,就觉得一阵后怕。那么多人拿着剑刃对着陈灵均,陈灵均却只是一个个地躲过攻击,用剑挡掉周围的攻势。 要知道,敌方可是有苏赫这种级别的强者,就算陈灵均再掉以轻心,也不该无视至此。更何况他一点也没有这种意识,迟早有一天要因为这个吃大亏。 “璟儿,为父问你,为什么不杀那些围攻你的人?” 陈灵均的语气染上一抹冷峭:“说了你肯定不信。” “但说无妨,”姬苍昊补充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认真地听你说。” “我陈灵均这辈子,手上没有沾过一条人命。若是有半句不属实,天诛地灭形神俱散……” 还未待陈灵均说完,姬苍昊就把他拽到腿上,巴掌挟了内劲直接往臀上招呼。 陈灵均被揍得嗷嗷惨叫了几声,随后咬紧牙关,感觉到身后一凉。 虽然一样是被揍,可像这样被按在腿上揍,还是这辈子第一次…… “家主——”陈灵均有些慌了,“放我下来!” 这一声家主叫得是千回百转,姬苍昊不禁想道,要是换成爹爹该多好。 姬苍昊挥舞着手臂继续教训他:“为什么要一个人闯进敌军的阵中!你知不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举动,如果我再晚一步……” 陈灵均忍痛答道:“就算您再晚一步,陈某也有办法应对,况且陈某在军队里并没有编制,为何要受制于您?” 身后的疼痛突然止住了。等陈灵均转身向后看去,却发觉姬苍昊是动了真格的。他在父亲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失望和怒火,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 这次,是真的惹家主生气了吧…… 姬苍昊将他推到床榻上,然后起身就想走。陈灵均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伸手拽住了姬苍昊的袖口。这一拽,陈灵均自己都后悔了,这分明是找死啊…… 可姬苍昊视若无睹:“放手,我们既无瓜葛,我又何必再去管教你。” 陈灵均低下头去。原来,他永远都做不到有恃无恐。 身后的衣裤被褪了一半,斜斜挂在修长的腿上。陈灵均将头埋在手臂里,任由姬苍昊的身影远去,却没有挽回的勇气。 即使这样,他也挤不出一滴泪来博取同情。眼泪在几年前就流光了,干净得一滴也不剩。陈灵均不知道,此时他眉心的印痕,正映出黯淡的金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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