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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湔雪棠前[第3页] |
作者:静水流深花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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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鱼沈雁杳天涯路 逃出寒沼的人,在慌乱之中纷纷重整束装。他们已经上了岸,接下来小舟会代替原先的楼船,载着他们到达冰族的海神陵殿。 赵明榕望着陈灵均所在的方向,眼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忽然有人发出了疑问:“他真如旧闻所传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有人不禁动摇道:“是啊,陈灵均为何要弑杀族亲,到现在都没有定论。” “但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谁知道他安了什么心思……” “你们在寒沼没受伤啊,看起来精力都充沛得很。”陈灵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除了嗓音有些沙哑,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陈灵均的存在—— 陈灵均将衣袖上的水拧出,连眼也不抬一下,声音依旧沙哑:“就会在背后嚼人舌根,真是浪费了百姓那里征收的军饷。” 那个人卯足了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自己做的事情却不敢承认,只会让人看不起!” 陈灵均有些嘲讽地看着他:“为什么我要做出那种事情?因为我根本就没做。”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就像告诉他们,自己曾经有过严重的洁癖一样。 即便是事实,这身沾满泥泞的衣裳,也并不具备说服力。 对着众人哑然的模样,陈灵均转身不再停留。他本就不抱希望,一群毫不相干的人,难道会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改观? 已是夜晚,掀开临时军帐的门帘,陈灵均对里面喊道: “子椋,真是冻死人了,这鬼地方连热水也没有……” 话已出口,陈灵均才意识到子椋在岷山,没有同他一道前来。 跟在他身后的叶言微,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看着瞬间收敛了神色的陈灵均,叶言微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没想到,你变脸倒是比翻书快。” 陈灵均声音像沉在水底:“跟了我一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相信你刚才的话,相信你从未做过那件事。这是我给出的筹码。” 陈灵均并不吃这一套:“若是想和我谈判什么,何必大费周章,骗取我的信任。我并没有人身自由,你应该和姬家主去交涉。” 叶言微反问:“你说别人不愿相信你,你又何尝信过他人?” 陈灵均笑着看他:“我信不信得过你,似乎对结果没有影响。” 叶言微直面他的目光:“这很重要。你分明是个性情率直之人,为何还要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 “如果真的很重要,你现在不会见到我,”陈灵均不屑于矫揉造作,也没有迁怒他人,“如果曾有率直的性情,大抵也捐作了世道。”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些天,叶言微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一言一行,逐渐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狂而不妄,骄而不躁,没有凌霜的姿态,却有坚韧的骨气。他不曾有刻意讨好的语气,亦不会始终淡漠疏离。 不管旁人如何相待,他都安之若素,不愿为世俗折减。 他周身有一脉温和的炁流,绵柔间却缠绕着锋利,如利刃入鞘。这种锋利不曾让人警觉,反而使整体更加协调亲和。而他自身沉着而从容的气质,更让人有一种接近的渴望——至少叶言微是这么认为的。 |
叶言微一笑:“依我看,你的想法并不和行为相称啊。” 陈灵均理了理打湿的衣衫:“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事实上,我是来和你道谢的。遇到兽潮时我来不及反应,幸亏有你相助。” 陈灵均摇摇头:“之前我和子椋欺骗了你们,就当是还清欠你的人情。” 叶言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当面说了你的坏话,所以我们抵平了。” 陈灵均欲开口,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随你怎么想,不过奉劝一句,别在我睡着的时候叫醒我。” 叶言微颇有兴致地问他:“叫醒会怎么样?” “那样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撂下这句威胁般的话语,陈灵均实在承受不住身体的倦意,服下安神的药散与庄周论蝶。 就这样睡着了,不怕自己对他不利?叶言微挑眉,切身感到被无视的滋味。 他细心发觉,陈灵均的衣服沾了水,到现在还是湿漉漉的。光阴静默的一隅中,少年的睡颜愈显平静,连眉梢都挂上了几分恬然。 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怎么能湿着衣裳入睡? 于是叶言微尽量用温和的炁,烘干陈灵均的衣衫。虽然从没有像这样照顾过人,却也没有想象中困难。 翌日队伍继续前行,陈灵均被司琛叫住:“等等,你不能这样去海神陵。” “为什么不行?”陈灵均强忍住一阵目眩。 司琛指着他的衣衫,一脸嫌弃的表情:“你看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就像农田里的村夫,简直丢尽了我们的脸。” 陈灵均毫不客气地回敬:“你看不起那些日夜耕作的人,却又要骑在他们头上,锦衣玉食独逞着逍遥。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个精致体面的米虫了。” 叶言微眼睛一亮,很想拿随身的笔记,记下陈灵均犀利的点评。 忽然间,陈灵均换了一种语气:“抱歉,我可能无法坚持到海神殿了。” 借着蒙眬的天光,叶言微隐约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瞳孔有些涣散。 “你发烧了?”叶言微连忙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明明刚才还闲若无事斗嘴,现在却勉强地支撑着身子,摇摇欲坠。 叶言微突然明白过来,陈灵均一路都是如此,可是没有一句多言。 当时,陈灵均待在寒沼的毒瘴里许久,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有些伤口感染。再加上远征途中千里冰封的恶劣环境,沿途气温骤降,身体早已支撑不住。 “等下了这座岛屿,乘一艘小船,便能到达海神陵了。” 叶言微安慰道,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啊……娘好笨啊,牛奶还是让给绣姨温好……” 陈灵均意识逐渐模糊,言语间都有些凌乱。 一切淡远而去,如似一滴水墨散在山涧,宛若春雨消弭于无声。 叶言微想扶住他,一个身影却突兀地出现,横亘在他面前。 “椋椋——”陈灵均整个人瘫在那个人身上,昏昏沉沉睡去。 |
为了让剧情连贯,楼楼决定明天更三章 不过说实话,楼楼已经高三了,所以开学后不可能保持更新速度了,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楼楼有存稿,但四个月还是耗不起的_(:_」∠)_】 总之,谢谢大家理解 |
第十八章 云雁在天 江子椋乘了尧鹤的灵鸢鸟,从岷山赶到这里。即便猜到灵均不会照顾自己,看到他这副浑身脱力的样子,还是后悔当初没早点来。 掀开陈灵均额头的碎发,那道金痕黯淡了几分。 “他烧得很严重,你们随行的军医在哪里?” 叶言微道:“让我来吧。我师承医仙,虽然没有学成医术,却也懂得些皮毛。” “你习过医术,怎么没看出他身上有伤?他的身体本就虚弱,淌过寒沼时伤口感染,再加上受到风寒,这么严重的病情,你连察觉都不曾?” 江子椋越说越激动,就差拽住叶言微的衣襟质问了。 叶言微茫然地看着他,又将目光转向陈灵均。 是啊,这么严重的伤,他身为医者却毫无知觉,到底是为什么。他以为陈灵均只是相较常人比较孱弱,以为他素来如此。 原来一直以来,陈灵均身上都是带伤的。 半个时辰之后,陈灵均稍微清醒了一些:“不要因为我耽误了行程。你们先乘舟赴往海神陵,我和子椋随后就去。” 叶言微趁灵均说话时,猛然灌了他一服药汤,呛得灵均直咳嗽。 江子椋看不下去了,连忙接过药碗,用勺子喂灵均喝,还碎碎地念叨着:“不要太烫,要慢慢来,用勺子凉一会儿再喂他。” 陈灵均被他这样子逗笑了:“这是哪里来的私塾先生?” 少年笑眼弯弯,像清晨天边的新月,被雨霁洗去淡痕。这些年来,很少见他露出这般表情。 这样澄净无垢的笑靥,谁不为之动容? 片刻后,陈灵均挣扎着从竹席上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后肩。 “启程吧,离海神陵只有半日的里程了,怎么能止步于此。” “就怕你这身子骨吃不消——几日不见又成了这副模样,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江子椋边扶他起来,边数落道。 “这能怪我?”陈灵均耸着肩,表情很是无辜。 岛屿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就像传说中的蓬莱仙山。 登上船只驶离了岸边,陈灵均缩在角落里,还裹了一层厚厚的衣袄。 叶言微叫来了云黎郡的赵明榕,一同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赵明榕问道:“你体内的炁流有些乱,伤要紧吗?” “陈某会照顾自己的,不劳阁下费心,”陈灵均顿了顿,眼里出现了一丝光彩,“阁下听说过陈云鲤吗?” 赵明榕一愣:“听说过,清屿陈家的二小姐。” 陈灵均一手撑着脑袋,蹭了蹭剑柄缀下的流苏:“每次念到云黎,就会想到云鲤姐,唉……” 江子椋敲了敲他的额头:“走神了,回归正题!” 陈灵均连忙捂住额头:“别敲,我的头晕得很。” 放眼望去,四周的海面一片杳茫。时光静缓地融于海浪,直到远处海神陵殿沐浴了金辉。 雪白的殿柱直入云霄,茫茫海上有一座古老的宫殿遗迹。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只有这座宫殿亘古未变。 |
冰族应该早就收到了信函,而迟迟不现身,可以理解为一种试探。 陈灵均仰望着高耸的神殿,像凭吊古战场般,血液中有种悸动沸腾不止。 然而宫殿在瞬间坍塌,巨大的石柱断裂,如一位神祇的陨落。 “小心,是冰族施展的幻境!” 九郡的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冰族下一步的动作。 “九郡之人,吾于神陵之上,恭候汝等破境而来。” 陈灵均伏在江子椋的背上,有气无力地说:“这个阵法的构筑,连最基本的阵枢都没有,他们不过是想试试我们水有多深。” “他说的不错,大家不用有所顾忌,尽力攻破冰族的阵术。” 赵明榕点了点头,周身散发出可怕的炁流,挥剑间掀起了海面的巨浪。 势如吞鲸,颇有云生海阔之境。 阵中风暴骤起,每个浪头,都像一只可怖的巨兽。 叶言微和其他的人也相互配合着,冲击着陵殿中的阵术。很快,幻境开始动摇,逐渐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待幻境消散,众人站在了一个空旷的祭坛上。 “不愧是九郡的青年翘楚,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不过我是不会同意父王的,冰族怎么能和外界结成同盟?我们冰族保持中立,已经持续几百年了。” “他是冰皇的继位者,”叶言微低声道,“也是这次合盟中,最大的阻力之一。” 赵明榕礼貌回应:“冰族皇子请您稍安勿躁,这次会盟意义非同小可,它可能关系到人族和冰族的存亡。我们会尽力争取您的支持,请您再考虑周全。” “正因为关乎到子民的安危,我才会如此反对。” 赵明榕面不改色,神色庄重地望着他:“皇子,恕我冒昧,请容许我们进入陵殿,我们会向您阐述合盟的重要性。” 连深雪冷笑:“让你进来又何妨。” 他一挥手,海神陵殿的大门敞开,巨大的石门缓缓挪动,开阖了无声息。 “来者是客,深雪,不得无礼。” 说话间,身穿冰蓝长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举止间透露着不凡。 陈灵均看到来人,也从子椋背上下来,以示对冰族的尊重。 来到了海神陵殿内殿,叶言微展现了过人的才华,赵明榕也表现出稳重的一面,交涉进行地很顺利。 “可是逵罗造成的威胁,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冰族;而和你们结盟所造成的影响,不是能随着战争结束的。” 连深雪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九郡打动过。 他很少发言,但偶尔发表一些见解,总是一针见血。 “不,你低估了他们的实力。”角落里陈灵均突然说道,话音有些低沉,“逵罗一族,天生骁勇善战,我们本来就处于劣势。何况,他们中有苏赫这样的强者。” 连深雪不禁问道:“魔帅苏赫,真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陈灵均如实回答:“我和他交过手,没能打败他。” 连深雪一声嗤笑:“你能拿得起剑吗?” 一时间,场面有些寂静,九郡众人哑口无言。 “上一次我就这么嘲笑过他,结果被他整得可惨了。”司琛对赵明榕悄声说。 陈灵均点了点头:“我自幼习剑,虽然这几年生疏了些,但也从未怠慢。” 连深雪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如果你能打败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
第十九章 暮云收尽清寒溢 陈灵均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是起身去了空旷的演武场。 结果不过十招,连深雪就败下阵来,而对方似乎还游刃有余。 “你……你到底是谁?”连深雪不敢置信道,脑海里迅速寻找着一个名字。 陈灵均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挑明身份。 奈何有人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话音刚落,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冰族那些态度比较友好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如临大敌。 陈灵均似乎早就麻木:“你们要是实在害怕,就用符咒封了我的经脉。” 江子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灵均每次都这样安慰人。天知道,那些看似繁复的符纹,对他却没有半点禁锢的作用。唯一的用处,是安抚别人的情绪。 连景行神色凝重地问:“你刚才说,你打不过那个苏赫?” “那个时候情况比较特殊,我们都没探出对方的真正实力。” 连景行一语出,震惊四座:“你和我比试一场。” 连深雪立刻喊道:“父皇,您三思而行!” 陈灵均也惊讶地望着他:“殿下,您是认真的么?” 连景行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和我比试一场,不要有所保留。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说明魔族的强大超乎预期,我会慎重考虑合盟的事情。” 陈灵均有些犹豫,家主临行前,告诫他不要惹出事端;但连景行提出的要求,他又不能轻易地拒绝,否则会让冰族一方感到不满。 最后他还是拔出了背后的佩剑,向连景行低头示意。 原先灵均刻意收敛体内的炁,现在释放出来,可怖的威势立刻压得他人无法喘息。而另一边,连景行手持三叉戟伫立,同样有着惊人的魄势。 陈灵均和连景行交战了几回合后,连九郡的人也惊得不轻。 他们是知道陈灵均厉害,但没想到他能和冰皇交战,还不处于下风。 就连九郡一些家族的大宗,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只有陈灵均自己知道,他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 家主责罚的伤还未痊愈,经过寒沼时又不慎伤口感染。如今药效没有完全发挥,发热还未消退,又要大量消耗身体的能量。 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陈灵均调转剑刃的方向,一列符文浮现于虚空之中,构成了符阵。 如果有人识得上面的符文,就会知道这是种保护措施,以防外面受到波及。 里面的交战瞬间加快数倍,陈灵均眼里露出疯狂的神色,挥剑间有一丝决绝的意味。如果因为自己而毁了合盟的机会,他该如何回去面对家主? 殊不知,和他对战之人更为震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陈灵均才十七岁。 束发以上,弱冠以下。十七岁的少年,居然不用神兵就能单挑冰皇,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可不敢相信与否,事实就摆在眼前。 |
不知何时,剑势已经盈破符阵,斩出了一道沟壑。 “这里很危险,大家先转移地方。”叶言微让大家先退开,刚才所处的地方被剑势波及,一根柱台被生生折断。 江子椋望着陈灵均的身影:“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这般勉强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灵均此时此刻,已经濒临极限的边缘。他本不想采用过于激烈的进攻,奈何现在意识逐渐退去,只得依靠本能而战。 连景行终于开始败退,而陈灵均反而攻势更加凌厉,仿佛不知休止。 整个海神陵殿的后殿,尽数化为废墟。 连景行捍卫着整个冰族的荣誉,不可能有半分让步。九郡的人来制止陈灵均,却险些被他挥出的剑意伤到。 难道天下,真的无人能制止他? 就在众人感到绝望之际,陈灵均停立在了最后的一根石柱的断面上。 江子椋疾奔到他身边,朝他喊道:“灵均,你怎么样了!” 陈灵均没有回应他,身后长发随风舞动着,仿佛是在眺望远处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坠落。 江子椋连忙接住他,呼唤着他的名字。陈灵均颤动着睫毛,似乎进入了梦魇,只是冰冷的指节攥紧衣沿。 “他怎么了?”叶言微也赶了过来,探了探他的脉象:“他的伤很严重,需要赶快进行治疗。” 连景行面色阴沉,刚才他险被一个小辈打败,传出去已是不光彩。而海神陵的后殿就此毁于一旦,这样的损失远超他的想象。 “你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本应该接受九郡的盟约。只是我冰族传承千年的神殿,就这样被毁去,九郡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子椋握着陈灵均的手,渡着体内的炁流,焦急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 然而陈灵均却依旧昏迷不醒,江子椋无助地转过身:“叶言微,你不是学过医术吗,怎么也无可奈何!” “我的确师从医仙,但也只是学了半年医术。陈灵均旧疾积郁至深,随行的军医根本治不了,我们应该尽快启程回天陵!” 他们一番商议过后,决定赵明榕留在海神陵,江子椋等人则踏上归程。 途经神道时,得知战场已转移到濮阳郡,逵罗的军队正向天陵进攻。而姬家主传令,让陈灵均回天陵姬家。 期间,陈灵均醒过一次。江子椋想让他留在凉州休养,被陈灵均拒绝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能在这里轻易退缩。” 江子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灵均打断:“子椋,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交代。” “所以呢,就要以牺牲你为代价?”江子椋愤怒地将声音抬高。 “家主不会取我性命,毕竟我对九郡还有点用处。” 陈灵均笑着安慰他,然后俯过身,在江子椋耳畔低语了些什么。 …… 出奇地,江子椋安静了下来。 “……好,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治好你的内伤。等明日就能到达天陵,我就不信你这样,姬苍昊还能下得去手。” 端着热水进屋的叶言微,闻言疑惑道:“姬家家主,平日里是怎么对他的?” “不然你觉得,他这一身伤是哪里来的?” 虽然猜到了大概,心中的震撼却不减半分。想到岷山那次,陈灵均被姬苍昊用铁铸的剑鞘责打,他本该注意到这些事的。 许久,叶言微才叹了口气:“真是天妒英才,造物弄人。” “这样任人摆布,迟早有一天会迷失自我。”陈灵均说话时有些无力,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江子椋眼神飘远,突然感叹道:“就这样,过去五年了。” 陈灵均似是感慨万千:“当初我俩都是恶霸一样的少爷,现在想来也是有趣极了。真是世事无常,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 两人同时陷入缄默。 那个时候,陈灵均只是个性格很恶劣,不喝牛奶就难以入睡的孩子。 可惜他的一腔热血,被无情的岁月付之一炬——终以最刻骨的方式,祭奠生命里死去的时光。 |
第二十章 长恨水东流 寒光照铁衣,满城的金甲,和秋天的落叶一样寂寥。 陈灵均踏入天陵境内,四处战火蔓延。九郡生灵涂炭,终是波及到了天陵。 姬苍昊赶来时,身上还披着战甲。 “他的病情不能再拖延了,姬苍昊,你要亲手断送他的性命吗!” 尽管江子椋百般阻拦,甚至是哀求,姬苍昊始终没有动摇。 “九郡这么多的士兵在战场牺牲,也没有谁公然违抗军令。难道他陈灵均,天生高人一等,这点病痛就该受到优待?” 若家主绝情至此,陈灵均认了。他俯身伏在刑凳上,将身体抵在冰凉的凳面。 第一杖砸下,陈灵均将刑凳生生握碎。 姬苍昊面不改色地下令:“重新换一个,继续。” 行刑的人都不是寻常武夫,一轮五下便换人。 二十几杖过后,陈灵均勉强地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血迹。喉咙里弥漫着甜腥,也许还混杂着内脏的碎片。 江子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上去想要夺过刑杖。 奈何姬苍昊先他一步,擒住他的手臂反扣在后背:“半途中断的后果,相信你也清楚。”如果中途被打断,捱过的将尽数作废。 行刑之人一个一个更换,陈灵均遏制不住地痛呼,只是声音却沙哑得几不可闻。他的眼神变得空洞,目光逐渐黯淡下去,连求生的信念都丧失。 鲜血染红了后襟,刑凳上的少年将手垂下,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凉意浸染了深秋的庭院,依稀可见他嘴角渗出的血迹。可姬苍昊没有半分动容:“数目还未到,不许停住。” 江子椋眼眶都红了,用力将指甲掐进手掌。他无比自责地想,如果当时他能拦住灵均,这一切还会不会发生…… 灵均,你何尝不明白,却还是要回来承受这一切。你心里,还是不愿连累任何人,甚至是那些伤害你的人。 唱数的人终于停声。尚在昏迷中的陈灵均,从刑凳上被人推下。 他的面容愈显苍白,脸上停滞的神情,竟然是似有若无的冷笑。 再想到之前灵均对自己说的话,江子椋突然狠下心:“姬家主,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了,我又何必腆着脸留下。希望下次见到他时,别是一个清明出没的孤魂野鬼。” 夜晚,姬苍昊换下了战袍,独自进了姬家南侧的阁楼中。 陈灵均身上的伤口刚刚止血,腿根处触目惊心的伤痕被绷带遮去。 直到现在他还在发着高烧,完全没有退却的迹象。 姬苍昊原本以为,他是为了逃脱责罚,才装作病重的样子。不曾想过,这孩子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还要受军队里最严酷的刑罚。 那特制的重杖,几十杖实打实下来,没有断骨也要伤及经脉。平日里不管怎么罚,璟儿也不会喊出声,可想而知这刑杖的狠毒。 |
直到凌晨,陈灵均才醒来。他环顾了四周,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子椋呢?” “江家的小辈已经回凉州,再过几天就会去前线。” 陈灵均难得笑了起来。平日里就算是顺从,眼里也抹不去嘲讽的冷意。姬苍昊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开怀的笑容了。 “他是理解我的。”陈灵均沙哑的嗓音里,带了些莫名的意味。 陈灵均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白天,他还用手擦拭过嘴角的血迹。而现在呢,身上的伤早就疼得没有知觉了,血迹也不知何时被洗去了,就像被大雪覆盖的伤痕,只是为了掩埋罪证。 即使是深夜里,姬家的府邸仍然是灯火通明。 有人匆忙地端来药羹,精致的容器,名贵的膏药,甚至是安神的香炉。陈灵均看在眼里,却不屑在心中。 他用手轻轻一推,药碗便摔在了地上。 姬苍昊怒道:“任性有什么用,这是你自己的身体!” “家主,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狼狈,”陈灵均俯在柔软的床榻上,“可是已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能怪谁呢?” 姬苍昊默然,璟儿终是对当年做过的事,感到了后悔惭愧。念及此,他用手虚揽住陈灵均的肩膀,往怀里送了送。 “好了,起来喝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现在前线军务繁忙,明日我就要启程返回。” 陈灵均的眼角本就微微上挑,如今低敛着,没有凤眸的威势,也有勾魂摄魄的神韵。姬苍昊凝望着璟儿和寻烟相似的眉目,忆起令人唏嘘的时光。 那双剪水的墨瞳,也曾经蕴着光采。 顾盼流转,画黛点漆。像夜晚的辰星,或是鲛人的泪珠。 上天将一切美好的事物给了他,却又剥夺他美好的一切。 有人重新端上药羹,水汽蒸腾着,打湿了灵均扑扇的睫羽。有什么晶荟的东西,从他脸颊淌下,无声落在姬苍昊的心里。 然而陈灵均端起药碗,像祭奠时将酒倾洒在地,倒尽了碗中的汤药。 姬苍昊亲自拿过来,再续了一碗。 “听话,不喝这药羹,你的烧不知何时才能退。” 陈灵均连端药碗的力气也没有了,却固执地不肯喝药。 姬苍昊尝试了所有办法,威逼利诱,好言相劝,陈灵均抬眼都懒得抬。 姬苍昊从未见过这样的璟儿,只得瞪着眼立在床前,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他再想说些什么,陈灵均已经枕着衣袖浅酣。即使已经睡着,双眉还是紧蹙着,想为之舒展开,又不忍打碎他的梦境。 受了这么重的责罚,只怕他往后几十天,都要在养伤中度过了。高烧不退,璟儿又不肯喝药,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承受得了? 姬苍昊走出陈灵均的房间,对外面看守的侍卫说:“我连夜去找大夫给他看病,你们看好他,不要再出什么差池了。” “姬家主,请留步。”叶言微在他身后幽幽地说。 “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现在……” “是去请大夫的话,家师伏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姬苍昊目光徒然一惊:“伏良现在在天陵?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后生已经向师父写信求援,请姬家主乘风隼去接应他,不要让灵均耽误了治疗的时间。” “本座凭什么相信你,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要是他错过了治疗的时机,谁承担得起后果!” “现在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天陵,城门紧闭,姬家主去哪里找医术高明的大夫?行军的医师,对他的病情根本无从下手——我当初就不该让灵均回来,谁会想到他的亲生父亲,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叶言微郑重地发誓,从袖子拿出了纹有叶家符刻的匕首:“我用叶家的名誉保证,陈灵均曾经救助过我,我希望能用这种方式还他的人情。” 姬苍昊心中几番衡量,终于有所定夺:“如果用最快的速度,大概几时能回来?” 叶言微每每想到灵均的伤势,心里就燃起无明火。他将情绪强压下去,回答道:“姬家主真是好魄力。如果快的话,明日一早就能回到这里。” “好,我相信你一次。” 姬苍昊走进阁楼,替灵均掖了掖被角。然后他随叶言微一同搭上风隼,去天陵境外接应伏良。 |
第二十一章 世间无可寻 翌日清晨,伏良站在空无一人的床前,心里深深地震撼。 他刚刚赶到这里,风尘仆仆地就进了楼阁中,不想看到的却是这一幕。 姬苍昊亲口说,那人昨夜才从昏迷中苏醒,高烧不退,身上的伤离断骨也不远了,却是不肯服药。如今他果然领教了姬家长子的厉害——血迹蹭到雪白的被褥上,估计是挣扎着爬下了床;只留了一张字帖,初看难以辨认字迹。 “这样也能被他逃走,看来还是伤得太轻!”姬苍昊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从伏良手中夺过那张字帖。 书信大小的纸上,用狂草写着几句话。 “长恨一纸难尽书,黄泉永为陌路人。 我生虽无凌云志,岂似落叶逐水流!” 明显是极力忍着痛写下的,笔锋间毫不收敛,竟隐约含着剑意。 写意至极,走势险似高山之坠石,却又如行云流水,行迹间仿佛要冲破纸张。深谙道行的人自然明白,此帖对修道之人,本是求之不得的绝品。 伏良对字帖赞赏有加。这些字的境界,比起书圣赵彦安,也不遑多让吧? “病人不在这里,老夫也只能请辞了。不知此帖可否赠与我?” 姬苍昊此时没有心情计较,只挥了挥手:“随你吧。” 璟儿真的不知道疼?却是疼得厉害了,才会负气出走吧。 这孩子再不济,自己也没想过置他于死地。如今伤成这样,连站起来也无法做到;夜里没有温好的牛奶,怕是睡眠极浅…… 叶言微焦急地候在外面,却看到师傅和姬家主,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为什么你们……” “他已经逃走了,就在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姬苍昊刚想质问叶言微,却看到叶言微的脸刷地一下惨白。 “什么,他逃走了?他根本走不了路,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难道不是该问你吗,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居然连我也骗过了。” 叶言微尽力平息下怒气,恢复了他一贯冷静的态度:“姬家主,假设是我们串通起来让他逃走,当初他何必回来?他的病情早已岌岌可危,不能再拖延了。” “我甚至能断言,如果一天之内找不到他,他就可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了。” 姬苍昊似乎不敢置信,昨夜那孩子还在和他置气。他以为只是高烧,过一晚上就会退去,也没有强迫灵均喝药汤。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么虚弱?” “他刚来的时候,是不是身上有伤?渡过寒沼时,他为了救我们而伤口感染,第二天清晨我发现时,他已经烧得快要不省人事。中途我企图治疗,却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风寒,伴有罕见的症状。” 姬苍昊的心骤然紧缩:“比如说?” “他眉心的金纹时亮时暗,就像会呼吸一样。更可怕的是,当我试图注入元炁,却在瞬间被反噬回来。那种霸道的暗劲,我休整了许久才化解。” |
“之后的路途中,赶来的江子椋背了他一路。从那个时候起,他已经没办法下来自己走路了。之后到了海神陵殿,为了能够说服冰族人,他接下了连景行的挑战,奈何身上的病情太严重,很快就体力不支。” “到战斗的后半段,他几乎是靠着坚定的意志力,才没有昏迷过去。毁掉陵殿之时,灵均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直到一天过后才苏醒。” “你说他们间的对阵,是海皇提出的?” 叶言微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灵均当时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应战的?他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辜负你们的期望!” 姬苍昊终于揭下冷峻的伪装,取而代之是无尽的自责。 当他们为灵均下落不明而焦虑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疾奔而来:“族长,陈灵均他昨夜出逃,我们根本拦不住。这是他留下的符文,已经烧光了……” 来者是姬家的外宗子弟。陈灵均曾经是姬家的嫡系,而嫡系之外则是小宗。庞大的家族会逐渐分出很多支系,所以姬家也分内宗和外宗。 加上外门子弟和仆役侍卫,姬家上上下下有几千人。有些小宗独立出去,异姓自成一派,只是从属于姬家庞大的体系。 而姬澐轩一派在外宗里地位较高,和本家血缘关系较近,所以还保留了姬姓。 姬苍昊不用想也猜得到,昨夜是怎样一幅惨烈的画面。姬家一望无垠的宅院庄园,天陵广袤辽阔的山脉连横,璟儿不知要跌倒多少次,才能摸得到边。 姬苍昊此时只希望璟儿平安无事,其他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应该走不了多远的。族长,他毕竟是您的儿子,您再责怪他也不能……” 姬澐轩并无半分虚与委蛇,他是真的担心陈灵均的安危。 几年前,那个少年在酒楼赌坊里,将万般狼狈的他救出;昨日庭院中,陈灵均对那如水的月色,将结阵的符文散在空中,跌倒后又重新支撑着站起来,决绝的背影让人记忆犹深。 他的身影仿佛在说,你们困了我整整五年,如今终于能做一个了断。 姬澐轩忽然忆起少年的时光,隐约间,有个挥剑气势千钧的身影,在习武场上是那么耀眼。 一直以来,陈灵均太过低调隐忍,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一边的姬苍昊却喃喃道:“黄泉永为陌路人,难道璟儿真的有性命之忧?明知如此,还把药尽数倒在地上……” “我们早就试过了,治伤寒的药根本不起作用。况且同类的药服用太多,对他身体有害无益。” 姬苍昊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去找他!现在战火锋镝蔓延,怎么能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你是不是忘了,逵罗的军队还驻扎在天陵的边境?”叶言微尽管担心灵均,看待问题却十分冷静。 他在试探姬苍昊,究竟是否真的想去找陈灵均回来。 姬苍昊突然就恨起了那身沉甸甸的战袍。太多的身不由己,让一个曾经幸福和睦的家庭,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 他是家里的男人,是为整个庞大家族撑起一片天的家主。 可他同样是父亲,一个将全部的心血倾注在孩子身上,却终为陌路的父亲。 这时瑛儿从身后绕过来,急匆匆地对姬苍昊喊:“爹,哥哥他在外面只有一个人,身上又带着那么重的伤,你要是不找到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姬苍昊沉了沉眉峰,深呼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就算死,不能让整个天陵陪葬。这么多流离的百姓,在等着救济的粮仓开放;这么多的家庭妻离子散,无数人在逵罗的军队下丧生。苍生何辜,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欲离开前线。” 叶言微心里泛凉:“我很佩服您,却也不得不告诉您,您不配当一个父亲。” 他只是试探了一下,姬苍昊就改变了主意。或者说等姬苍昊冷静下来,不用叶言微提醒,姬家主也会选择留在前线。 |
第二十二章 梦魂千里青门道 看到瑛儿稚嫩的脸,姬苍昊恍然想起,他最该保护的人应该是瑛儿。 陈灵均连逵罗的魔帅都不惧,那些魔族士兵又怎奈何得了他?而作为现今姬家的嫡长子,年仅十二的姬瑛,却很可能成为魔族的众矢之的。 只要陈灵均不是一心求死,他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正是凭着对璟儿的了解,姬苍昊才能做出这般残忍的决断。 默然思索间,连姬苍昊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掌心被指甲勒出了血痕。 姬澐轩走到姬家主面前,恭敬道:“族长,请您去前线对抗魔寇,天陵不能没有您!我愿意带人去寻找陈灵均的下落,请族长准许。” 姬苍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眼里的沉痛隐去。 然后他不顾姬瑛的百般恳求,接过属下递来的战甲:“等前线战况稳定下来,我会立刻去找他。姬澐轩,你带上人手到凉州去一趟,我怀疑江子椋知道什么。如果他仍不肯说,就去找江家家主江焕离。” 说着姬苍昊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向姬澐轩掷去。 交代完这些,他带上姬瑛一众人赴往前线,偌大的府邸只余些家眷和仆役。 “你为什么要帮助他?”叶言微向身边的姬澐轩问道。 姬澐轩反问:“你是叶家的人,为什么对我们少主这么上心?” 叶言微避开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是你们的少主。” 姬澐轩又说:“这些年,我一直感到不解。他那样的人,怎会甘心受这多年的折辱?如今我才明白,他是宁愿用生命去换取自由,也不愿囚禁于枷锁。” “不,你不明白——” “陈灵均之所以不离开姬家,只是因为他不舍得,”叶言微感慨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可他也不舍得死,因为轻易死去的话,就永远洗不去身上的罪名。” 这个时候,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走了过来:“你们,是去找灵均吗?” 叶言微点点头:“请问您是?” 那个妇人说道:“你们可以叫我绣姨。我是看着灵均长大的,那孩子脾气不太好,但也没有轻易伤害过别人。” “他一直有精神衰弱的毛病,再加上腿疾复发,又添新伤,夜晚肯定是难以入睡的……求求你们快点找到他,那孩子……那孩子……” 说到后面,绣娘几乎是泣不成声。叶言微唯有缄默,他没有办法安慰,因为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 陈灵均这一走,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绪,以致叶言微忘了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一个细节。他匆忙整理了行装,便和姬澐轩一同前往凉州。 凉州和平川相近,都是临海的郡州。 逵罗的军队与楚渊、天陵、濮阳相持,还未将战线推进到那里。 到了凉州永昭,城门的前是森严的警戒。从他们滴水不漏的盘查中,可以看出非常时期,人们的情绪较为紧张。 拿着九郡最高级别的通行令牌,叶言微一众人顺利进入城门里。 如今江焕离不在永昭,凉州郡的事务暂由江栾主持。江栾接见了叶言微等人,却隐晦地透露出一个消息:“江子椋从海神陵回来后去了天陵,如今又不知去向。他父亲此前召他去岷山与大军汇合,他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吧?” 前提当然是他去了,若是没有去,那就要另做假设。 |
叶言微眉头一蹙,心中隐约有了答案,没想到在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而入。 “叔叔,我有些累。今夜先在家里休整一晚,明日再赴前线。” 看到来人,叶言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良久才道:“陈灵均没有和你在一起吗?为什么你……” 江子椋似乎没有什么精神:“我不是早就离开了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他也十七岁了,知道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叶言微已经挥拳向他砸去,江子椋险险避开。 “打我有什么用,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你对他这么执着——连我都想放弃了,毕竟找到他的希望太过渺茫。” 叶言微攥紧了拳:“江子椋,你就是这样轻言放弃的人吗,你真让我看不起!” 然而江子椋只是伸手理了理衣襟,似乎有些不耐烦。 姬澐轩突然开口:“我不相信你会放弃他。是他改变了你,也是你改变了他。” 江子椋并不认识姬澐轩,一时间也是颇感惊讶:“你是?” “我是姬家外宗的子弟,你第一次来到姬家的时候,我也在边上看着。” 江子椋陷入了沉默,仿佛在回忆过去的事情,露出了不知是悲伤还是感怀的神情。可是柔软的情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相对。 “我不会去找他的,你们不要再白费精力了。现在战事愈紧,魔寇的手段你们不是不知道,军队里为毒性所侵蚀的案例,已经扰得人心惶惶。你也算半吊子的医者,不去悬壶济世,跑到凉州来作甚?” 不管叶言微做怎样的尝试,江子椋也没有动摇半分。 最后江子椋忍无可忍:“这里不是你们叶家,我留你到现在,已经是照顾你的面子了。” 说完,他便命人送客。 被请出了江家,叶言微和姬澐轩等人面露无奈之色。 “这个江子椋,果然是不擅说谎。情绪过于丰沛或淡薄,都会显得十分刻意。” 姬澐轩抬眼惊喜道:“你是说,他知道陈灵均在哪里?” “八九不离十,但陈灵均可能凶多吉少。他刚才我们说话时,眼神不住地望向窗外,有些魂不守舍的。我猜测,他已经了解大致的情况。” 姬澐轩连忙说:“那赶紧回去跟他说清楚!你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 “恐怕不能。陈灵均体质特殊,他这样的例子,师父也是第一次见。” “那我们找到他后,什么也做不了?” 叶言微轻轻弯了弯嘴角,只是眉梢有了些哀愁:“是啊,其实我只想确认他是否平安,并不是想把他找回来。” 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姬家亏待了他这么多年,换作我也不愿意回去。如今他生死未卜,姬苍昊却宁愿选择回到前线。有时候,我真为他感到不值。” “族长其实也有难言之隐……唉,不说也罢。那现在我们该何去何从?” 叶言微摇了摇头:“我得到的信息太少,目前还无法推算。你有线索吗,我们到底漏掉了什么?” 深秋已至,凛冬的雪虐风饕也不远了。 江子椋紧皱眉头,解开绑在泠鸢脚踝上的信纸。读到后面,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一拳重重捶上墙面,然后无力地抵在墙上滑落。 过了半晌,江子椋复又展开信纸,用朱砂圈点了几个字。 江子椋从来不相信神灵,可如今,他只有祈求上天,让灵均能够渡过劫难。 |
番外一 快哉浪子终得还 看着银碎细软已经见空,姬澐轩不由渗出了冷汗。 他也是一时兴起,在怂恿之下到了酒楼赌庄。 没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些,根本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如果再继续下去,怕是要惊来家里的人。他本来就是瞒着家里的,况且这件事被别人听去,还真是门楣堪忧。 姬澐轩咬牙道:“再来一局,若是不胜,把我的剑抵去。” 赌庄的看客们立刻哄声一片,有人揶揄他:“男子汉大丈夫,要是有得魄力,就把这酒庄赢走。” 可三局之后债牌高累,却没有转运的迹象。 姬澐轩暗自叫苦,想着今夜是要栽在这里了。 没有钱抵债,最后他只得自报家门,心里想着,一辈子都没有这般狼狈过。 听闻他是姬家的子弟,钱庄老板也对他以礼相待。可这消息传出去,自己的父亲肯定是颜面无存了。 半柱香的时间,像是比半年还要长。他生无可恋地想,要是无视那些人的激将,不为纸醉金迷所惑,此刻安然地听月和姐奏箫,该有多好。 突然间,有人踹开了门。姬澐心虚地捏了把汗,战栗着抬起头。 “怎么是你?”姬澐轩吓得茶水都洒了。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自己和他素不相来往,也只在幼年时有过浅薄的交情。 姬澐轩尚在疑惑之时,陈灵均就轻车熟路地走来,取代了他原先的位置。 “收拾一下,换我来。” 姬澐轩更加不解了。 这陈灵均平日里,在姬家主面前恭顺至极,怎会公然忤逆家主的意思?要知道姬家的门规里,就写了一条“成年之前,男子不得出入赌场”。 不等姬澐轩想出个所以然,这一局就开始了—— 不仅开始得迅速,结束得也很迅速。像秋风扫落叶之势,债牌逐渐被清空。 陈灵均似是有些无聊:“加注,加注。”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押一个准一个,连胜了很多局。而且衣袂起落间,手法娴熟而准确,像是经验老道的赌徒。 姬澐轩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却是惊喜不已。 如此一来,刚才的债都抵掉了吧?没想到,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竟然在危难时刻帮助了自己。 这回,倒换成赌庄的老板冷汗直流了。 陈灵均笑着催促道:“快点,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赌庄老板本以为姬家的人,会顾及名誉而见好就收。没想到这十五六岁的少年,仿佛不知退让为何物,下这么大的赌注,就像在集市上买酥油饼一样平常。 再这样下去,整个赌庄赔给他也不够。 看对方神色尴尬,陈灵均收了调侃的语气:“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这一场我若赢了,赌坊只要担保他名声不受损。” 赌庄老板松了口气,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些足够了。来人,端上最好的茶水给这位……” “然后,就说刚才的事,是我陈灵均所做。” 一时间在场的客官都面露惊色。 在天陵,光陈灵均这个名字,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 似乎早料到这样的境况,陈灵均并无感想,只是撩了撩有些凌乱的长发。 他听到消息后就迅速赶来,甚至没来得及整理衣衫。报出自己的名字,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从而掩盖下姬澐轩的事,使姬家的名誉不致受损。 不过这些事情,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返回的路上,姬澐轩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又是怎么办到的?” 陈灵均却是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好端端的少爷不当,跑去赌坊干什么。烦死我了。” 看姬澐轩沉默,陈灵均意识到说话太重,于是耐心解释道。 “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就会对事物有更清晰的感知。我刚才趁他们不注意,设了一道辅助用途的阵,所以能知道筒中骰子的点数。” 姬澐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在诈他们?” 陈灵均小声嘀咕道:“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话音刚落,灵均又恢复了往日时,那种淡漠疏离的神情。 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赌客是赌客,过客是过客。 ------------------------------------------------------------- 明天有反虐 |
第二十三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 书案上摊开了一张字帖,笔墨早已干涸,端连的笔锋却还在流动。 赵彦安手中的动作一滞:“你说,这张书帖是陈灵均所作?” 伏良点点头:“正是,就是你不待见的那个姬家小辈。” 赵彦安久久无语,看着笔锋浓瘦,心中震撼无比。 “可惜他已经失踪了整整一个月,杳无音信。” 闻言赵彦安拍案而起:“什么!” 面前这张狂草,一眼便鉴为肺腑之作。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一腔怨愤,甚至充满了决绝的意味,可想当时陈灵均情势之危…… 五载茫茫,沉冤未雪。无尽的忍耐,已经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极限。凝视着这一张字帖,赵彦安毫无征兆地流泪。 这并非是被触动,而是到一定境界后的通感。 普通人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道行不及门槛。赵彦安临帖修符几十载,钻研过很多古时的符师写下的帖。 如今,符术一门式微,很多技法早已失传。陈灵均能凭借自己的悟性,拆字骨为符,写出这样力透纸背,神韵超逸的狂草,实数矫矫不群。 赵彦安体会到了陈灵均的心境后,方能理解这多年的郁结神伤。 “恐怕五年前的旧案,是一桩冤案。” 伏良不解地望向赵彦安:“凭借这一张字帖,你就这样笃定?知道你是爱才心切,可总不能有失公允啊。” 赵彦安摇了摇头,复又叹气:“请将他失踪的事情始末,一一说与我听。” 这一个月来,天陵的战线已经拉长到东南方向。 逵罗魔寇攻占不下天陵,与军队相持在天陵境外。而西隅的战事却是不容乐观——岷山失守,濮阳几近沦陷,楚渊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再往东是里海、平川和凉州,往南是云黎郡。只要在天陵戍守,逵罗便攻不下这些郡。可以说,位处九郡中央的天陵,实际上也是重要的军事要塞。 姬苍昊没有卸下战甲,只是望着黑旗蔽天的四野,目光沉郁。 他已经很久没有阖过眼了。战事紧迫,往往一念之差,便能翻覆整个战局。作为天陵最高的决策者,他根本没有退路。 耳边传来姬瑛的声音:“西线魔军转移,十万精兵紧追其后。爹,您不必担心战况,请稍作休憩吧……” 姬苍昊眺望着远山,在某个遥远到触不到边际的地方,有他牵挂的孩子。 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什么,姬瑛面容也有些惨淡。大哥消失的一个月里,没有一丝音讯传来。姬澐轩几番寻访无终,最后去了前线。 姬苍昊战事缠身,不能离开天陵半步,谁又能知他心中的沉痛。 修道之人驻颜,姬苍昊看起来不过是而立的年纪,眉宇间却尽是沧桑。 扪心自问,他的确是没有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可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会真的置孩子于死地? “瑛儿,爹一直教你握剑,你可知道手中剑的重量。” “爹,我虽不能完全体会,却也知道要用手中的剑,守护最重要的东西。” “可我没有说过,有时候,就算手中握着最锋利的剑,也不能改变任何事物。” 姬瑛忍不住回驳他:“爹,您错了。您不该现在就放弃希望,大哥他一定还平安地活着,他不会轻易死去……” 入冬的雪花飘落在空中,是今年的初雪。 姬苍昊拥雪而立,雪花一入掌心便融化了,在无形中消弭。漫天素皑徐落,映着他黯然的神色。 直到多年后,姬苍昊想起那场雪时的心境,还是会无限地唏嘘。 |
陈灵均失踪了一个半月。天陵已经挂出了悬赏,却没有人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这日,江子椋的帐中飞入一只泠鸢鸟。 “尧鹤那小子,怎么养了这么多鸟。” 江子椋飞快地拆开了信笺,看到信中的内容,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心情也不觉好转起来。 信纸上的字迹是那么熟悉。 “子椋,我终于被他们从药泉捞上来了。那里的气味涩得难以忍受,就像茶渣煮苦参或知了壳。你知道,我宁可闻松烟的味道。云鲤姐教了我一段唱腔,可惜我嗓子不比以前,不像百灵啼啭,倒像是惊蛰时的雷雨。” “我的剑还搁在你那儿,卖了添件衣裳吧,舅父将母亲的剑赠予我了,比原先那把顺手。不是说你挑的剑不好,而是真的不太适合我。算了,越抹越黑……” “至于印痕忽明忽暗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暂时不用忧虑太多。不知为何,看到它我总觉得恶心,送给你要不要啊?” 江子椋从角落里摸出了纸笔,刚想给灵均回信,却看到一个人影走进来,竟然是姬家的家主。 江子椋暗道糟糕,他早该想到的,天陵和凉州的盟军汇合,姬苍昊肯定也会前来。若让姬家主知道灵均在哪里,他们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姬苍昊开门见山道:“那日你们从海神陵殿回来,我没有问清事情的真相,错怪了他。” 江子椋一愣,没想到姬苍昊居然会自降身份,承认他的过失。 姬苍昊又说道:“我向你承诺,再也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这些话,我也会亲自说与灵均。” “可惜,晚了。”江子椋向姬苍昊扔了一柄剑,目光直逼他的眼睛说道。 “我找到灵均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就是神医也回天乏术。灵均临终前将他的剑托付与我,没有撑到翻越天陵的那一刻。” 姬苍昊一下拍碎桌案,肩膀不可遏制地颤抖:“你是在骗我!这不可能,璟儿他怎么会……” “姬家主,你现在悔悟有什么用,追挽一个逝去的人,又改变得了什么。” 江子椋目光幽恻,言语间充满了恨意:“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已经重伤垂死;你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些年受过的折辱!我忘了,你早就不认他是你儿子,又怎么会管他的死活!” 奈何姬苍昊根本没有听进一个字。他心中骤然紧缩,却怎么也填不满那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将他的心穿得千疮百孔。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蚕食着他内心的空洞,是人无法承受的钝痛。 一丝血迹从姬苍昊嘴角淌下。堂堂九尺的战神,却像是失了魂一般,右手紧抓着军袍扯下一片鳞甲来。 江子椋怎么喊都无济于事,想着灵均要是看到这一幕,非打死自己不可。 |
模拟了一下灵均给子椋的书信,至于抬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大家无视就好~ |
第二十四章 一盏酒盅清 姬苍昊的反应太过激烈,完全出乎江子椋的意料。 江子椋也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轻易试探姬苍昊。 他没想到,灵均在姬苍昊的心里,居然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可两个月前,凭借姬家在天陵的威势,难道还平息不了那场风波?如果姬苍昊是有意责难,那灵均心里不知该多难过。 “看到姬家主这个样子,灵均在黄泉下也不见得会好受。” 姬苍昊回想着五年之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为了平定族内的暴动,姬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外戚借口干涉,族人也纷纷逼迫,要挟姬苍昊从高位退下。 接任家主之位,本非姬苍昊所愿。可如果他失去手中的权势,族人必定会落井下石讨伐璟儿。 万般无奈的情形下,姬苍昊只得用雷厉风行的手段,镇压住整个宗族的势力。可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从此再也没有自由可言。 如果命运能重来一次,让他好好地待璟儿,不让璟儿受半分委屈,他愿意将过去的一切都舍弃。 江子椋几番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松口。 “其实……灵均他并没有死,刚才不过是试探你。” 姬苍昊猛然抬起头,瞩目凝神地看着江子椋,生怕漏听了半个字:“灵均真的还活着?” “灵均正在安心地养伤。只差一点,他就要去敲阎王府的门了。” 姬苍昊双手扣住江子椋的肩膀,神色紧张地问:“那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比在姬家过得好多了。我正要给他回信,当然,不可能给你看的。” 经历了失而复得的情绪转变,姬苍昊喃喃道:“活着就好……只要璟儿还活着,以后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替他扛。” 江子椋看时机已到,又争取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日后姬家主就算想反悔,也得掂量一下此刻说过的话。” 姬苍昊忽然又问:“他现在,是不是在清屿陈家。” 看到江子椋一脸被猜中心事的样子,姬苍昊便更笃定了内心的想法:“陈家家主很疼爱璟儿,璟儿也很眷恋他的表姐陈云鲤,假如他真的在清屿,不妨让他好好养伤。江家的小辈,我欠你一个人情。” “如果要用灵均重伤垂死来换,这个人情我宁可不要。” 看到姬苍昊出来,脸上再无沉郁的神情,姬瑛惊喜地说:“爹,你打听到哥哥的下落了吗?” 姬苍昊摸了摸瑛儿的脑袋,隐去眼中的泪水:“我们在塞外吹着严冬的寒风,他倒好,天天逗些清屿的花鸟。” 姬瑛“啊”了一声:“哥哥太过分了,等他回来了要好好数落一番。” 江子椋却是冷笑:“他不会再回来了。其一,他姓陈,清屿陈家的陈。其二,回来做什么,继续受姬家的折磨?” 姬苍昊刚柔和下来的面庞,刹那间充满了惊怒:“他敢!” 江子椋感觉有些讽刺:“姬家主想拿什么身份约束他,五年前,是您亲自将他除名的。” 姬苍昊刚得知灵均的消息时情绪过激,稍微冷静下来后,也想明白了很多。 “我知道,璟儿现在肯定不想见我。我只求你能帮我传一封书信给他,其他的我也不会再强求。” 姬瑛立刻喊道:“我也要寄!哥哥不想念我,我就要烦到他想念我为止。他在清屿做别人的哥哥,忘了自己的弟弟还在……” 江子椋不禁哑然失笑。灵均要是有半分这样的天赋,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看着小儿子天真的模样,姬苍昊心情不由好转起来:“行了行了,陈星纬和陈云鲤都比他大,没人抢你的位置。” “小鬼,轮到你还早着呢。”搁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江子椋再次走进帐中,不肯有半句多言。 |
戎马倥偬,时间匆匆过去了一月。前线不断传来战捷,姬苍昊带领军队英勇杀敌,无愧为“战神”的称号。 天陵境外的魔寇被逼到楚渊境内,盟军联合围剿,一时间情势大好。 “我总觉得,西边的战线过分安静了,魔族可能在酝酿着什么。”叶言微指着地图上圈圈点点的地方,向众人分析到。 这两个月,他显现出过人的谋略才能,在盟军的大小事务中充当着重要的角色,并且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出了营帐,叶言微站在冬日的雪景中。难得的休闲,不用为士兵包扎伤口,调制膏药,也不用费尽心力谋划策略,勾心斗角。 前些日子,听到陈灵均平安的消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愤怒与不岔——陈灵均就这样一走了之,连他也不告知一声。就连灵均平安无恙的消息,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树枝上挂了雾凇,天边晨月朦胧。原来他们讨论战况持续了整夜。 叶言微去盛了一碗薄粥,堪堪能抵腹中饥饿。看着天边的阴云,他眉头一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果不其然,午时逵罗的军队突然南进,试图偷袭盟军营地。辛亏战场上江焕离行事果决,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只是听说凉州少主遇袭,当时情势之危急,令人胆战心惊。 江子椋不慎闯入逵罗魔族的式阵,被里面的煞气逼得动弹不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衣襟里的一张字符自行飞出,化作漫天的符文,居然破解了魔族的煞阵。 这张符文,正是陈灵均送别时所作。没想到几经辗转,居然在今日救了江子椋一命。可能灵均早就料到魔族的手段,再加之他天生灵炁能克邪秽,于是早早写下这张符以待不时之需。 江子椋不曾想过,这张符能抵御魔寇的阵,是因为墨里调了灵均的血。 楚渊最北有一片荒漠。常人要想绕过天陵,又想通过最短的路程到达此地,就必须经过这片荒漠。 刺杀江子椋的魔寇首领带兵逃到荒漠中,尘沙漫天,江焕离等人乘胜追击,一时间逵罗的部队溃不成军。 只是他们的首领侥幸脱逃,消失在了蔽天的黄沙间。天野杳茫,又何处去寻一个人的踪影,最后他们只得回营地再作商议。 远处,有个人的身影在纱缦中依稀可见。长发随风舞动,挺拔的身姿却不为狂风所动。等走近后,才发现他身后还拖着一个逵罗的将领,已经奄奄一息。 “你们在找这个人,是么?” |
太可怕了……画地图太可怕了…… 楼楼一个理科生…… 被你们逼着重温地理知识…… 总之,九郡的地图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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