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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风云同人之此间英侠年少 (师徒,温馨)[第13页] |
作者:毛巾水水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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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男孩子缩进自家师父怀里,胸口似是堵了千斤寒铁,冷得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一阖上眼睛就是昨夜的种种情景,擦不去,忘不了。 哎,剑晨想不通。 “那人虽然令人厌恶,但总罪不至死的。我做错了吗?可是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怎得就会搭进一条人命呢?” “不知道他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一定很痛苦的。” “师父,人为什么会死呢?活着的人想他又见不到怎么办?” 剑晨低声念叨着,深深的负罪感折磨得他苦不堪言,像是迷失在沉沉天幕中,拼尽力气也找不到出口。 “不要胡思乱想,”无名十分心疼,竭力地想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个意外,人各有命,必须各安天命,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徒儿害怕,唔……”吧嗒吧嗒落了几滴泪,男孩子忽地闭紧小嘴沉默下来,面色发白。 “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无名忙将小孩儿抱到床上,轻轻褪下他的裤子,又给微微泛红的小屁股涂了层药膏。 开心的时候怎么都是不疼的,可情绪一低落,身子也就跟着难过起来。“师父,徒儿确实该打……” 江湖中生死打杀本都属寻常事,但自家小孩儿一方面年纪尚小,另一方面太过良善,累人性命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难以坦然接受。但是……无名飞速转着脑子,试图引导他思考,问道:“那如果下次再遇上这事,你还会这么做吗?” 一直愧悔得不得了的男孩子下意识地要摇头,一瞬间却又有些迟疑,“我……”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若说不再如此,那岂非是纵容了恶人继续作恶,惩恶扬善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但若说继续如此……这可刚刚出了一条人命……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道: “我,可能,可能还会吧。” “嗯”无名似是满意地点点头,心道其理智总算没有被情绪冲垮,“为什么?” 剑晨皱着眉头,“因为……不能因噎废食吧。” 因噎废食……是的,就是这四个字了。人生万事要面对,面对才可能接受,接受才可能变好。剑晨渐渐平静下来,扭头问道:“师父,徒儿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 “你自己觉得对,就是对的。”无名轻抚着他的小脑袋,“这世间的事啊,看似偶然,有时也是必然。比如这次,其实师父觉得,李管家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是单纯因为你装鬼吓他,就忽然暴毙,这两者没有充足的因果关系。鬼在人的心里。之前一定发生了很多事,顺理成章走到了这一步而已。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躲得过去今天,躲不过去明天,明白吗?” “徒儿听懂了。”男孩子枕着小胳膊,静静咀嚼着这番话。 无名看着他的侧颜,娃娃的稚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退却不少,眉宇之间愈发英气勃勃,改掉了钻牛角尖的毛病,不再需要自己千方百计的开导。他会这样慢慢成长起来的吧。 “师父!”男孩子忽然想到,“师父不是个不祥的人,和那些不幸也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师父以后可以不要因为这些事不开心吗?” 这孩子倒是会现学现卖,无名心底流过一股温热,柔声应道:“好。既然想通了该饿了吧,好好休息一会儿,师父去买些吃的。” “嗯。” 无名总觉得李管家的事十分蹊跷,出了门一直心中不安,便中途转向慕府,哪知到了之后竟发现府内大堂空无一人,单是中间停放着棺材。 “奇怪,”他狐疑道:“竟没有人守灵吗?” 无名走到棺材旁,默哀片刻,心中的疑团促使他伸手慢慢推开了棺材盖,“啊!怎么会这样?” 李管家唇色发紫,面色发黑,分明是中毒而亡!无名仔细观察着,心道:看死状应该是中了百日草的慢性毒药,想必是昨夜被晨儿惊吓,驱动体内的剧毒攻心才忽然死亡。可究竟是谁要杀他?百日草之毒需日日服用,难道是身边的人?还有,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无儿女守护呢? 无名一间间房找去,果然寻到了一盆百日草。虽证实了推测,他却十分心寒,慕府衰落后,只剩下李管家一家在此居住,此番的事,怕是一场人伦惨剧。 自家师父走后,剑晨一个人辗转反侧,纵是能想通,心里仍是免不得难过害怕,忽听到门外甚为吵闹。他皱着眉下床欲查探发生何事,却听得“哐”的一声,几名粗衣短褐的男女破门而入,口中还高声嚷着:“无名,你这个天煞孤星又克死了我爹,给我滚出来!” |
“后悔吗?” “后悔了。” “以后还做吗?” “做!” ——来自小水的执念 大家元宵节快乐哇!! |
原来那日李管家晚饭时已同子女提及白天遇见无名师徒之事,再翻老账本将其痛骂一顿,恰巧又夜半身亡。其子女仍当无名是当年府中那个任人宰割的孩子,李管家死因他们虽然心中有数,却仍想借此狠敲无名一笔。这镇上原就都是熟人,稍一打听便得知无名师徒二人的落脚地,这才找了过来。 不想没见到无名,却看见一个团团脸,白白嫩嫩的男孩子有些恐惧地倒退两步,抿着嘴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们。 “你就是他徒儿吧!可还记得我爹李管家,被他克死了!无名人呢?” 剑晨仍是怔怔地呆在那儿。他又岂会不知来者不善,若是平常听得这般无稽之言,早就勃然大怒了,只是这番他实在问心有愧,又怕又悔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招架。 “呵!这缩头乌龟是不是躲着不敢见人啊!”为首的一个男人一把推开剑晨,手持木棍挑开床前沙帐,口中骂骂咧咧地四处察看。 听得别人这样骂自家师父,又是因为受了自己连累,剑晨立时义愤难当,男子汉大丈夫,做了自然不怕认,便转身高声朗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李管家的死与我师父无关!你且将那恶言恶语收回去!是……是我昨夜闯入慕府,才,才引得他心惊……” “晨儿!住口!”无名匆匆赶回,拨开人群竟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这是给人家送去把柄吗? 可——已然来不及!李管家之子乍见无名现身,又听到那孩子揽祸上身,不由得喜不自胜,“好啊,果然是你们害死我爹!不赔个一百两银子,今日休想离去!” 无名心中不屑,他早已查清李管家的死因,没想到真凶不但不知忏悔,却反而敢闹到他这里来!不过他见多了江湖上宵小之辈的嘴脸,并不想与之争辩,单是气定神闲地缓步走到剑晨身边,拉起冰凉的小手,整理下男孩子额前的碎发,柔声道:“不怕不怕,没事。” 男人气得龇牙咧嘴,这个无名仍然像小时候一样可恶,竟然无视自己的存在哄孩子。 “无名!交出银子!否则——”他邪笑威胁道:“我就去报官,你徒儿承认是他害死了我爹,在场的人可都听见了!” 哼,正中下怀!无名仍是不慌不忙,将剑晨护到自己身后,道:“你随意!” 男人恨透了无名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暗忖,若是报官,恐怕会被发现爹是中毒而死……可是,罢了,就说是这个孩子下的毒! 人穷志短!为一贪字,他决心铤而走险,遣兄弟前去官府,自己则在屋内留守,谨防无名趁乱溜走。但他看着无名仍是嘴角含笑地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味,瞬间心中又是一惊,这人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未己,官府捕头带着一干人赶到客栈,竟干净利落地将慕府的人全部拿下,看得一旁的剑晨心惊肉跳。在各种喊冤声和谩骂声中,男孩子却瞧见捕头朝着自家师父拱拱手,而无名也回以默契的微笑。 房间终于恢复了平静,满腹疑问的男孩子连忙问道:“师父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无名沉吟片刻,还是直白地道:“那李管家的儿子早就日复一日在他爹的饮食中下了百日草的慢性毒药,只是被你一吓,提早发作了而已。我在府中搜罗到证据,就先去送到官府了。那捕头也是师父的老相识,自然清楚该怎么处置。” “啊?为什么?”寥寥数语听得剑晨目瞪口呆,难怪师父去了这么久,这,这竟是场逆子弑父的戏码! “哎,父养子易,子孝父难呐!人老了,便成了儿女的累赘,屋檐下日日的摩擦,再加上贫穷,背后的矛盾恐怕不少……”无名无奈地叹道,“师父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快找到这儿来。吓坏了吧?” 男孩子委屈地点点头,但真正吓到他的,却不是这番阵仗,而是人心!虽然得知事情与自己无关让他松了一口气,但这险恶的世道还是让他大为震撼。天底下怎么会有儿子狠得下心杀害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呢?若是有人敢动自家师父分毫,他就算拼掉性命也在所不惜的。 无名心疼地环过剑晨,揉着小屁股问道:“有没有再伤到,疼不疼?” 男孩子也不说话,只是顺势扑到无名怀里,良久良久才软糯道:“师父,子孝父也不难的,您不要失望,千万不要失望,徒儿会证明给您看的!” 无名欣慰一笑,又想起方才这小崽子坦白“认罪”,心中感慨万千,自家小孩儿这般心性纯正的人,怕是世间少有了。 “不必证明什么,师父相信你,一直都相信的。” |
这几段是后加进去的,不在原本的框架里。算是过年回家有感吧,某些不孝父母的人会遭报应的!! 少爷:反正我不会的!! 小水:有一天长大后,经历了这世间种种黑暗和磨难,希望你依然能不负初心! |
新小故事~ 花开人间四月天。近日乐阳镇大街小巷都披满了粉粉白白的春花。路边站着一棵棵粗壮的大树,枝丫上绽着硕大的花朵,雪白的花瓣或大喇喇地向外散着沐浴着阳光,或羞涩地向内打着卷。花心鹅黄,花蕊嫩粉,缀上前来采蜜的蜜蜂,令人见之春意满怀。 一身长衫的男孩子半躺在庭院中的摇椅上,目之所及,尽是盎然生机。他正陶醉着,忽听得身后传来一温柔女声:“少爷在这儿呢,可真让我好找。” 剑晨起身,转头眯起笑眼,“凤舞阿姨,怎么了?” 凤舞摩挲着玉臂上搭着的几匹布料,“主人让我多给你做几身衣裳,瞧瞧喜不喜欢这料子?” “又做衣裳?”男孩子一边嘟囔一边打量着素色的布料,“一看就是师父选的,他从不给我穿深颜色。” “这是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只是我从小到大都穿这些浅颜色,都腻了”剑晨歪着小脑袋,疑惑道:“奇怪,师父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他自己倒尽穿些黑色、蓝色的?” 凤舞浅笑,一边在男孩子身上比量着,一边道:“这天底下为人父母的,若是自己有什么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便总是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呢。” 剑晨更加不懂了,“一块料子而已,怎么会得不到呢!” 凤舞笑笑不再多说,她与无名相识甚早,深知其早年经历十分坎坷,更知其是如何渴望阳光和温暖却不得。 “对了,少爷怎么没上课,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剑晨抿抿嘴,“先生让我作诗,唔,我就出来寻寻灵感。” 这多少需要些小女儿情绪,男孩子虽不擅长,却不敢懈怠,思来想去,也只是无病呻吟地得了两句“人道花开好,谁葬落红安”。却不想账房感慨万千,对他大加赞赏,反倒夸得他不好意思起来。 剑晨老实道:“先生,其实我也没什么感触,就是模仿古人的句子。” 账房却洒然一笑,“我自然知道,老板已经交代过了,不指望你去考状元,最重要的是读书明理,磨砺心性,你这样的态度就是老板最想看到的了。” 男孩子抿嘴一笑,十分讨喜。正当此时,一团毛茸茸的“小白球”怯怯地扒着门槛,小爪子刚刚抬起来想迈进去,又迟疑地收了回去,单是奶声奶气地小声“喵”了一声。 剑晨歪头一看,连忙跳下椅子,轻轻走过去将小猫抱在怀里蹭蹭。 “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啦?是不是找不到娘了?”他经常喂中华阁后院小门外的几只野猫,奇怪的是这只小奶猫最近总是单独出现,他将它抱还过母猫几次,但母猫却不理睬。 男孩子摸着,将疑惑说与了账房听,末了又道:“不如我来养它呢,但是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同意。” 账房思考片刻说:“少爷,这是自然界中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小猫长到一定大,老猫就会将它赶出去,让它自己谋生。只有离开了老猫的照顾,没有依靠的小猫才能学会各种技能,才能活下去。你若养它,它岂不是永远都学不会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了。” “真的吗?”剑晨抱着小猫不愿撒手。 “当然,老猫也有感情,虽然不舍,虽然心痛,但也必须这么做。其实不只是动物,人也一样啊。” 原来这世间万物的成长,都离不开分别。男孩子摸摸那雪白的小爪子,低落道:“好吧,那我一会儿就把它放出去。” *********************分割********************************** 午饭时分,无名好笑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狼吞虎咽。 “无名啊,你这做菜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忽然间跑到我这儿来,是馋了我的菜吗?”无名笑道。 “唉,我是出来办事的,顺道来看看你叙叙旧!”大腹便便的男人抹抹嘴,爽朗道:“是不是我吃的太多啦,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我不急,你的食量我是见识过。你这好不容易来一次,还那么快就要走,总得让你吃饱了啊。” 好友相见,言语之间格外不拘小节。男人哈哈一笑,又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你家的小孩儿,好多年没看到他了,长大了吧。” 无名点点头,“那孩子不知又跑到哪里去玩了,我要是提前知道你来,便不让他出去了。” “大晌午的他不回来吃饭吗?哎呦!你这菜都是做给他的吧,叫我这作叔父的给抢了,可得跟他赔个不是,哈哈哈” “无妨,再做就是了,他一贯是玩起来就过了时辰,我也只得等着他。”无名叹道,脸上却无一丝嗔怪,反而微露笑意。 “啧啧,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娇惯他!我的那些徒弟要是敢过了午饭时辰,可就没的吃了。” “娇惯倒是不至于,只是生活上这些小事嘛,确实是宠他多些。” 男人撇撇嘴,他可很了解无名的性子,好意规劝道:“知道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可若是大了,你便也不必再照顾得那么细致,把他放到江湖上靠自己去活,马上就什么都会了!” “嗯……”无名沉吟片刻,“他还小呢,再等两年吧。” 剑晨送走了小野猫,走去无名房间,门没关,他老远就听到屋内多了个声音洪亮的男人,一时好奇伸着耳朵听了半晌,不想却将二人对话听得一字不差。他心头泛起酸意:老猫赶走小猫,这是自然规律呢…… |
变得无坚不摧之后,回头看看岁月那边柔软的自己,还是很怀念呢……只有长大了,才能知道,什么才是成长 |
可他才不想离开师父呢……剑晨想着不由得对说话的男人有了一丝厌恶的情绪,迟疑了好久还是没有向前挪动步子,直到他看到无名送着那人走了出来,才慌忙地向树后一躲,偷偷瞧着二人寒暄,想上前见礼,可心里又甚为不平,犹豫之间,一来二去到底是错过了时候,也只得又等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和自家师父一起吃午饭。 午后,男孩子在小型练武场持着木剑舞个不停,但见他身形流畅,发招间全无滞碍,显见已练得颇为纯熟。清风拂过,却撩起了他心头的一股愁绪:老猫……小猫……江湖……长大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哎,师父说再等两年,两年后他会赶我走吗?唔,我要去哪儿……不行不行! 剑晨绷着小脸,剑势陡然凌厉:不开心有什么用,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呢。不就是要长大嘛,那我就立刻长大给师父看好了! 无名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小徒儿剑势忽强忽弱,状态忽好忽坏,便知他又在走神,不禁急在心头。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学不会踏实些! 一道气力疾射而来,“啊!”男孩子突觉腕上一麻,木剑应声落地。 “师父?”剑晨看见无名皱着眉走到他身边,连忙规矩地站好。 “转过身去!”无名不悦地命令道。 “是……” “腰弯下去,手扶膝盖上!” 这下男孩子面色一红,迟疑着没有动作。 “师父,可能会有人来的……”他小声嘟囔着。这响晴白日的,又是在院子里,怎么,怎么能…啊,太丢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剑晨仍是僵直地站着,心里愈发不安,他虽看不到无名的表情,但背后持续的沉默却如同一张大网,罩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要一涉及到“剑”,无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开始动摇了,这可是练剑的时辰,若真惹火了师父,可不是像平常那样插科打诨就能“蒙混过关”的。 哎,剑晨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脸热得可以摊鸡蛋,但还是局促地俯下身子,翘起小屁股。 “啪!”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拍在左侧TUN瓣上。男孩子虽身子一歪,吃痛地咧咧嘴,但心里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没让他褪裤子。 “为什么挨打?” “徒儿……徒儿刚刚练剑不认真……”剑晨声如蚊蝇。 “啪!”右边也挨了力度相同的一下,整个小PIGU都微微发麻。 无名方又扬起手,却看见小徒儿立刻一抖,似是见了什么可怕景象似的将小脑袋迅速歪向右侧,他微感疑惑,这才瞥见左侧地上,自己扬着巴掌的影子,心头一痛——何必如此苛责呢,晨儿还是个孩子,慢慢教吧。遂又给小孩儿揉了揉,缓缓语气道:“起来吧,继续!” 剑晨连忙拾起地上的小木剑,收敛心神,忍痛舞好每招每式。 可那问题仍萦绕在他心头。 怎么才能长大? 男孩子一直想着,晚饭后连出去玩乐的兴致都没有,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却怎么思考都得不出结论。烦躁之下又读起了那些民间传奇故事,想换换心情。 看着看着他却忽然舒展眉头,惊喜叹道:“难怪先生说想不通的问题,书里都有答案!” 剑晨笑眯眯地盯着白纸上的两行小字来了灵感——劫富济贫,盗亦有道。 |
这样的故事他在戏文里可见过不少。蒙面大侠盗得那贪官财主家的宝物,变卖金钱,救济贫苦,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知为多少江湖人士敬仰呢。 这样的人,总算是长大了吧。 剑晨兴冲冲地在房里翻箱倒柜,可看着满柜子白衣如雪,到真真是犯了愁。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黑色的斗篷,勉强可以将就。 他想起之前邻家一个大哥在县官府里作工,一直讨要工钱却没拿到,还被冠以寻衅滋事的恶名打了一顿,便觉气愤。他此番若能盗得钱财,定全数赠予那大哥。择日不如撞日,男孩子打定主意今晚就去,可一定要等到深夜师父睡了才行。思绪至此,他不顾天色尚早,连忙上床提前补眠。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月挂中天时,他察觉师父轻轻推门进来给他掖了掖被角,又坐在床边似是陪了他一会儿后才离开。男孩子又等了片刻,确定无人后翻身下床,裹上斗篷,蒙上小脸,还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下才满意地出了门。 夜半无人。剑晨走在路上,心中颇为兴奋,暗暗计划着该如何行动。可却渐渐发现好像毫无思路,甚至在想到具体细节时,觉得有些不妥。 是的,不妥。他幼承庭训,在武林神话的教导下成长,行事做派虽还未完全褪尽孩子气,但君子的气度和风范却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他白天确实对这“劫富济贫”有好奇和冲动,可真到了此时此刻,一想到那个自己亲手偷盗的景象,就忍不住迟疑起来。 可为什么那些传唱的故事都对这样的行为大加褒奖呢?男孩子很是矛盾,尽管放慢了步子还是在不觉间就走到了县官府邸的门前。 做?还是不做?剑晨咬咬牙,向前蹭了几步,又迅速退了回去——还是拿不定主意!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黑影却鬼鬼祟祟地翻墙而出,肩上还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刚一落地就瞧见门口立着一个不大的蒙面小人儿,连忙欲向相反方向跑去。 “小贼!站住!”剑晨惊见似有小偷出没,下意识地嚷了出来。但就是这一本能反应却吓了自己一跳,他忽然意识到,别人是盗贼,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男孩子上前阻拦过了几招。而此刻,府中护院们也追了出来,甚至连那县官老爷都惊慌地亲自现身,也不知是丢了什么珍贵物件。然而更惊慌的是那小偷,猛地撞了一下剑晨仓皇逃去。 “就是他!给我抓住!”男孩子一惊,看见县官和护院们都冲着自己来了,心道不妙,这瓜田李下,府里又遭了偷儿,他纵是清白也百口莫辩。护院们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那县官却不是吃素的,亲自出手招招凌厉,剑晨一慌,面上纱巾竟被人扯了去。 糟了!男孩子情急之下却反而激发出无上潜力,毕竟功夫得自无名亲传,片刻就大败对手,运起轻功迅速逃走。 那县官气冲斗牛,丢了贡品夜明珠,他要如何交待? 哎,不过幸好看到了那盗贼的长相,可他心中纳闷,怎么那么像中华阁家的那个孩子? 县官知道中华阁有些江湖背景,一向对其礼让三分,但这次的事……他无法忍让,却又不敢轻易上门问罪,当真进退两难。 另一方面,剑晨一路惊慌失措地跑回家,匆匆脱了衣服团成一团仍在椅子上,钻进被子里还是吓得心怦怦跳,也不知被人瞧出来身份没有,他后悔不已,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决定不会了。 男孩子翻了个身无力地安慰着自己,完全没在意到那团衣服,此刻竟从内暗暗透出来些光亮。 |
是非一念间,谢谢小少爷没有迈出那一步 |
县官彻夜难眠,同几位师爷商量至破晓时分: “那中华阁老板深谙江湖官场之道,逢年过节还会差人来府上打点,与我们素无过节,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要遣一个孩子来盗贡品啊!” “不错,江湖和仕林互相依傍,这里面恐怕有误会。” “但贡品不能不寻,既然中华阁是唯一的线索,总该查探一番才是。但不能声张,毕竟那家客栈背后的江湖势力不可小觑。平日中华阁派来与县衙维护关系的那年轻人,叫乌鸦的吧,我看着是个头脑清明的,既然有些许交情,不如先跟他问问。” “好,也没有别的办法,明儿个去找那乌鸦。不过贡品继续派人暗中查访,万一和中华阁无关呢。” 中华阁。 天蒙蒙亮,乌鸦刚打着哈欠打开大门,便瞧见县官府上的人焦急地等在大门口,不禁心下疑惑,忙将其迎进门来。寒暄了几句,来人便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遇上了万分为难的事。 莫不是来寻求帮忙的?乌鸦忙道:“有话不妨直说,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一定不推辞。” “额……是这样的,这……贵府的小少爷可,可好?” 乌鸦一皱眉,谨慎地点点头。 “他昨夜可曾外出?” “应该没有吧,有什么事吗?” “这个,昨夜县官老爷府上丢失了一件十分贵重的东西……至于这个可疑之人嘛,他跑掉了,但是啊,那人是个武功出众的孩子,我们老爷还看到他的脸了,所以这个……”来人擦擦汗,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我只是说那孩子有可疑……” 乌鸦听得话中之意当下大惊,立刻反驳道:“这不可能!绝不会是我家少爷。你们要问罪也得拿出证据来,怎能随意毁谤!”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识,绝不是问罪啊,只是丢失的物品实在重要,想麻烦您家少爷帮个忙,看看是否能给些线索……” 乌鸦心中一万个不相信,可老板早前交待过,要与县衙保持好关系,他也不好翻脸,好在来人态度客气,他便顺势追问,直到那人说出失物是夜明珠才觉事态严重。 县衙的人怎么会怀疑剑晨呢?是不是有阴谋?乌鸦十分谨慎,再三强调这事定然与剑晨无关,但仍应允了会帮忙留意。 他匆匆进入后院,远远瞧见男孩子仍未结束晨功,便想去他房间等候,打算悄悄问问。 乌鸦一迈进屋中,就看见凤舞已经在给剑晨整理打扫,两人便闲聊了几句。就在凤舞收拾着脏衣服要拿去洗时,一抖椅子上的斗篷,“当啷”一声,一颗硕大的珠子滚到地上,乌鸦吓得快掉了下巴,俯身拾起珠子。通体圆润,触手生温,晶莹宛如鲛人泪,这,这不正是…… 他连忙去找无名,一个细节都不敢落地讲了整件事。 “这怎么可能?”无名诧异地看着桌子上的夜明珠,声调也较平时高了几倍。 “老板,我也相信不会是少爷,只是如今这事要怎么处理,县衙到处找的宝物竟出现在中华阁……” 无名眉头紧皱,沉默好半天才交待道:“先按兵不动,你稳住县衙那边,对谁都不要泄漏半个字,我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 “还有,你去把剑晨叫过来。” 男孩子匆忙结束晨练,进屋看见无名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不觉更规矩了几分。 “师父,有什么事吗?” “嗯,把门关上,你过来,师父有话问你。” 无名看着面前立着的小孩儿,是那样的正气可爱,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不可能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万不可冤枉了他,便放缓了语气询问道:“你昨夜一直在房间睡觉吗?有没有出过门?” “嗯?”剑晨一怔,本能地慌了下神,“师父怎么问这个?”莫不是在问昨夜的事,可师父怎么会知道呢? 这一短暂的慌乱却让无名心中很是不好受,“这问题很难回答吗?你支吾什么?” “徒儿,徒儿……”哎,师父到底为什么这么问,若说真话,岂不是自己招供了,若说假话,万一师父知道了,只怕会动气的。他微低着头,紧张局促的模样一展无遗。虽未回答,无名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说吧,去哪儿了,做什么了?不许隐瞒!” 男孩子闻言吓得倒退几步,偷偷瞧了师父一眼,但目光刚一对上,他就心虚得瞄向别处。哎,算了,反正自己什么都没做,最多就是偷偷出了个门而已。 于是回道:“徒儿是出去了,就走到那个县官的府上,然后又回来了。” 县官?!男人顿觉胸膛发闷,“为什么去那里?别告诉我你去散步了!” “唔,徒儿本来是想……想……想,想效仿那劫富济贫的侠盗……” 无名瞬间如遭五雷轰顶,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瓦解了他的信任。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效仿,效仿侠盗……” “再说一遍。” 低沉的嗓音,并不严厉,甚至反而平静至极。可剑晨知道,自家师父发起脾气来与别人不同,他此时若能勃然大怒训斥自己几句,就不要紧了。越是平静的怒火,烧起来就越是可怕。 “效,效仿……”男孩子急了起来,“师父,我虽然去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拿,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我走到那儿便后悔了,知道不该这样做!师父相信我吧!” “是吗?”无名仍平静地像毫无波澜的古井水,指着夜明珠问道:“那这是什么?为什么在你的衣服里?” “我的衣服里?”剑晨一头雾水,那东西看起来名贵得很,可他确实没有见过,“徒儿不知道!”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不是!”听到那个“偷”字,男孩子委屈得不得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没有偷东西!师父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 “啪!”无名难抑怒火,一巴掌打在剑晨身后。 “唔……”男孩子一下子疼得眼前发黑,站立不住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无名一把拉下。 男人扯着小孩儿的手腕,不顾身后的求饶声,将他拖到了藏剑室。 最里侧的石墙上,木托高高架着英雄剑。无名丢了个厚垫子到剑晨脚边,命令道:“跪下!” 男孩子不敢违逆,缓缓弯下膝盖。 “好好反省,没我的允许不准起身!”无名说完转身离去,匆忙去寻乌鸦。 |
活着活着,总会有那么个时候,百口莫辩…… |
地下石室常年不见天日,春季更是湿冷,一排小油灯亮得有气无力,仅能映得石壁凹凸处宛如鬼怪。独自跪着的剑晨打了个寒颤,微抬抬头,瞧着高处架着的英雄剑:剑鞘古拙,剑柄方正。宝剑有灵,刚正不阿的气息令人不自主地肃穆。 可是,剑晨怔怔望着,亮晶晶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师父罚他在英雄剑前思过,定是怨怪他辜负了这剑的气节了。可是,他真的没有偷东西啊!那个什么宝贝,怎么就会无缘无故跑到自己身上呢! 他微动动已经麻得没有知觉的膝盖,血液稍稍流通,却是一阵刺痛袭上心头。剑晨控制不住地弯下身子,一只手拄着冰凉的地,一只手试探地揉着臀腿。 无名打他竟加了内劲!虽只有一巴掌,却让他一直疼到现在。男孩子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师父若不是因为处在盛怒之下,下手又怎么会这么重。 他真的,怀疑我?……怎么可以呢…… 这些年来慢慢长大,虽然身边围绕着不少人,但剑晨心里却清楚:这个江湖看起来很大,但每个人的世界其实很小。别人的怀疑也好,中伤也罢,听了虽会义愤,但都是伤皮不伤骨。但自家师父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在他的小世界里,都能激起滔天巨浪。 男孩子想着想着渐觉浑身无力,从心口到喉头像是燃着一把焦躁的热火,烧得他口舌发干,从地下而起的凉气又徐徐侵入体内,忽冷忽热,令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每次咽下口水时,喉咙都像是卡了鱼刺一般,疼得他心烦意乱…… ************************************ 无名靠着椅背,目光直直地落在夜明珠上。 “乌鸦,你一会儿去县衙一趟,约那县官三日后来中华阁赴宴。再安排个人假扮剑晨,当晚再去一次县官府上,务必要惊动守卫。” “老板的意思是?” 无名拿起夜明珠攥在手中,五指微蜷,“县官来赴宴,让他亲自见见剑晨。否则这嫌疑怕是洗不清了。” 洗不清?乌鸦一惊,“老板,您该不会是说,这东西真的是少爷他偷,啊不是,拿的吧……” 无名沉沉叹了口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皱着眉无奈道:“对谁都不要说,你听过便也忘了吧。” “是……那这珠子怎么处理?” “先放你那儿,十日后再还他,算是我们帮他找回来的。” “好!”乌鸦又迟疑道:“老板,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无名摇摇头,“不碍的,我没事,你先去忙吧。” 乌鸦走后,无名仍是一个人默默坐在桌前,良久良久,直到硬木椅子的扶手被他不经意间捏碎了一个角,他才会回过神来。 无名看着落在地上的碎木屑,自嘲地笑了笑。这般徇私护短的事,自己竟然做了?!原则呢?法理呢?道义呢?他发誓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做的。 不知是生剑晨的气,还是自己的气,无名始终难以平静。又过去不知几个时辰,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理智后,才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板子走向藏剑室。 他要给剑晨一个深刻的教训,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进入石室内,看到幼小的孩子疲累地缩着肩垂着头,无名眼中本能地闪过一瞬不忍,却又清清嗓子。 男孩子一抖,连忙跪得端正些。转头瞧见师父手里的板子,委屈更盛,他果然不相信我…… “裤子褪下来!”无名开门见山,他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反反复复地说道理,这样简单的道理,不需要他再解释。 剑晨心中瞬时凉透,气管处的那股火气却似乎更旺了,热得他头疼,又冷得他心疼。 男孩子一点力气都提不起,眼前的石壁模模糊糊地变了形,半天没有动作,跟着就挨了重重的几板子。 “唔……”剑晨猛地扑到在地上,疼,火烧一样的疼……泪水划出眼角,说不出是眼泪热还是皮肤凉,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冷得打颤,头越来越晕,呼吸越来越重…… “晨儿!”无名慌忙丢下板子抱起地上的小孩儿,看着剑晨面色发白,嘴唇发干,他连忙摸了摸小徒儿的额头……怎么……忽然烧得这么厉害…… ********************************* “大夫,他要不要紧?” “小少爷这是气滞焦虑导致虚火上升,又受了些凉,才导致喉咙红肿,又高烧不退,先服些药吧,最重要的还是要控制情绪,不可再动气啊……” |
气大伤身……气大伤身……跟少爷说,也跟自己说! |
不大的小孩儿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虽然身子摸起来越来越烫,但从体内钻出的寒冷还是令他止不住牙齿打颤。 无名手忙脚乱地勉强喂了几勺药,看着剑晨烧得脸颊通红,整个人晕晕沉沉,他心里塞满了自责和心疼,哪里还谈得上生气。 哎,不知自己这师父是怎么当的,怎么能罚孩子一个人跪那么久呢! 他又舀起半勺浓黑的药汤,吹凉送到剑晨嘴边,轻声哄道:“晨儿,来,再喝一些。” 男孩子迷迷糊糊地张开小嘴,咽下满满的苦涩后一皱眉。药力还未发效,他仍是缩着身子不住地低声喊冷。无名见状只得脱下外裳,躺下将小孩儿紧紧抱在怀里。 感受到无比熟悉的气息,男孩子却没有似平常那般放松下来,嘴里仍是在含混地嘟囔些什么,半梦半醒间湿了睫毛。 “你想要什么?师父没听清。”无名皱着眉将头俯得更深些。 颤抖的童音断断续续,“我……我没有……没有,偷东西,没有,真的……” 无名一怔,本在轻拍着小孩儿的手顿住,心底像是瞬间被尖锐的利器狠狠戳了一下,脸上现出不知所措的慌乱。怀里的孩子已经烧得不那么清醒了,气息软绵绵的,却依然把字字句句吐得那么真诚,那么不容置疑。 “师父……求你了,相信我吧……我真的没有给你丢人,没有对不起英雄剑……”一颗颗滚烫的眼泪顺着湿润的长睫毛滴下,剑晨反反复复地说着,喉咙越来越疼,声音越来越小。 “我信,我相信你!”无名忍不住低声打断了剑晨,这般情况下,他如何还会再怀疑!抬手轻轻擦着男孩子的泪水,烫在指尖,疼在心尖。“师父不该让你受这么多委屈……别难过了,什么都别想,赶快把身子养好……” 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了地,剑晨靠在无名怀里,没有再说话的力气,意识越来越模糊。 脆弱的孩子慢慢发出汗,慢慢顺畅呼吸,慢慢睡熟。无名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究竟要多伤心才会病成这样?偷盗那么严重的“罪名”,他怎么就轻易地丢给剑晨了。 睡了几个时辰,浑身大汗淋漓的剑晨慢慢睁开眼睛,怔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怎么样?舒服一点没有?” 男孩子点点头,清清嗓子,已不似先前那么灼痛难当,一边把被子往下扯一边说着热。 “慢点慢点,别又着凉。”无名还是把被子拉到了剑晨胸口处,脸颊贴贴他的额头,才放下心来,“嗯,不发热了。” 小孩儿躺得身子发僵,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好一顿活动后才安静下来,抬眼看看自家师父,又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他好像记得师父说相信他了,但又不确定那是不是在做梦,万一是梦,师父会不会还在生气?哎,自己到底要怎么解释才行呢? 思来想去,男孩子红着小脸说道:“徒儿好像做了个梦……” “嗯,”无名随口应着,“梦到什么了?” “唔,梦到师父原谅我了……”刚说完一句,他就瞟到无名面色不佳,心中暗自气恼,那果然是个梦! “不是师父原谅你,是师父不该错怪你。” “嗯?”剑晨仰起头,“师父?” “我相信你说的话,早前是我看到夜明珠太急了,再加上你又说你是去……”无名停了停,又道:“罢了,这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说,总之,师父跟你道歉,你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虽是高热刚退,剑晨听到这句话仍是开心得一下子喜笑颜开,自动忽略了前半句,“徒儿不伤心了!”他想了想又故意撅起小嘴佯嗔道:“哼,师父今天真凶!” |
少爷:没哄完呢,怎么停了? 小水:我写累了…… |
无名浅浅叹了口气,他不想用“爱之深,责之切”这种借口为自己开脱,于是细细安慰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藏剑室确实阴冷,不管怎么样都不该罚你在那儿跪着,更不该的是……不信任你,让你那么无助,那么害怕,是师父做的不对。” 温柔的几句话句句都落入了剑晨心坎,促使他回想起这一日的种种情景。本轻快了不少的小孩儿一下子又眼圈通红,像是在路上摔了一跤,越是有人抚着伤口安慰,便越是疼得不能自已。但他怔了一怔,很快又掩饰地揉揉眼睛,似乎怕自家师父看出些什么。无名虽嘴上说着让剑晨不要伤心,但看到男孩子这般反应,却十分难过。这次,是不是吓着他了? 师徒没有隔夜仇。无名清楚剑晨的性子,不管他这作师父的给了多大的委屈受,只要安抚几句哄一哄,那孩子都会马上撒撒娇开心起来,从不会真的怨怪他,还会因为怕他太愧疚,小心翼翼地折叠起自己的情绪,用回避的方式慢慢淡忘痛苦。在处理这段师徒关系遇到的问题时,剑晨总是忽然显得比平时要懂事得多。有时,个性里的敏感也会让他因为害怕失去,而谨慎得多。可越是如此,无名就越是心疼。 他反倒希望剑晨在外能学会咽下苦楚,但在他身边时,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哭,去笑,甚至去发脾气。 人的脾气秉性本身都是此生难改的,只不过后天在学着用各种方式去修正和控制。那些所谓的“成熟”,只是岁月痛苦编织的战衣而已。无名最怕看到的是,小孩儿在自己面前也变得完美而周正。那一天,不是剑晨长大了、懂事了,而是他失去了这个孩子。 无名轻声道:“瞧你难受的,大夫说这病主要也是情绪上来的,别忍着,有怨有气都跟师父说出来吧……” 男孩子张张嘴,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孩子,师父想听你说说心里话,别害怕。” 剑晨又想了半天也只是避重就轻地吐了一句,“不是……师父,我头疼……” 无名忙抬手揉着他的太阳穴,“怕是刚刚发热太严重了。好好躺着再休息一会儿吧。” “不……我想要师父抱着……” 男孩子如愿靠在无名怀里,听着自家师父又一句、两句、三句慢慢安慰他,心里那道闸门越来越松,终于咬咬嘴唇,小声发泄道:“师父,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我都说了没有做过了,我都说过了……‘偷’字那么严重,师父怎么能那么想我,我,我就是生气嘛,我气死了……师父还打我,还罚我,还不理我……”他不自觉地抽泣了两声,缓了半天才说道:“我怕,怕师父以为我是坏孩子,不再喜欢我了……师父,别不理我,别不理我嘛……” 无名等着敞开心扉的剑晨平静下来,才轻抚着他的背说道,“我不是不理你。只是,晨儿,你可知道你衣服里的那个珠子是什么来历?” 男孩子摇摇头。 “那可是朝廷的贡品!师父今天虽误会了你,但留你一个人思过可不是不喜欢你了,而是太过担心,怕这件事会牵扯到你,所以才急着先去解决。” “贡品?”剑晨一惊,连忙努力回想昨夜情景,喃喃忆道:“昨天晚上……我去了那个县官的府上……然后走到门口我就后悔了……再然后,府里好像进了贼,徒儿还和他打了一架,县官带人追出来,误以为我偷了东西……对了!可能是那个时候不小心弄到我身上的……师父,徒儿真没想到会这样!” “嗯,我相信你的话,别紧张,师父过几日教你怎么应对,没事的。” 剑晨这下子更加理解无名的反应,终于点点头收起了胡思乱想,真正放松了下来,靠着自家师父扭扭身子,奶声奶气道:“师父,唔,师父今天打得可疼了呢……” 无名笑了笑,瞧着小孩儿慧黠地眨巴着眼睛,又如平常那般撒娇才不再担心。他心里暗道:一定要慢慢地给剑晨建立安全感,慢慢给他一个永远的、不会坍塌的家。但此刻他也只是陪着小徒儿打趣,“那把裤子褪下来,让师父看看伤。” 小孩儿背过手捂住身后,小脑袋一扬,带着些害羞的红意,“哼,才不给师父看呢。” “那你说怎么办呀?”如此的天伦之乐,令无名心底流转无限温柔。 “唔,我想吃师父做的菜,想听师父讲故事,还要师父抱着睡觉……嗯,然后就不疼了。” 男人笑出声来,爽快应道:“好!” 吃过饭,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男孩子丢了颗蜜饯入口,笑呵呵地等着自家师父讲故事。 无名却望着他若有所思,剑晨这病……倒真是来得快去得快,既然情绪和身体都无碍了,有些话要不要现在谈呢。他有些迟疑地沉吟道:“晨儿,师父有件事想问你,嗯……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可不许胡思乱想!” 剑晨正色,应了下声。 “你说想……劫富济贫,是真的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
少爷:你这段到底能不能写完了? 小水:额……这个……其实只是个开头……慢工出细活嘛 少爷:然而并没看到细活在哪儿…… |
“嗯……因为,因为徒儿想长大……” “嗯?”无名一头雾水,“什么?” 一想到这事儿,男孩子觉得心头焦灼,嗓子又开始隐隐发热,但他还是尽量慢慢道:“先生说,人和动物都一样,要长大一定要离开父母离开家,自己生活。后来,我又听到师父中午和客人吃饭时说,要过几年让我出去闯荡……”他耷拉下小脸,孩子气地嘟囔着,“我就是不想离开师父嘛,所以,我就想长大给师父看,那样师父就不会赶我走了……”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响起了无名耐听的笑声。剑晨抬头,竟瞧见自家师父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无名捏着小孩儿的圆圆脸,确实感到心头无比松快。正是这样有些幼稚,甚至有些荒诞的童言童语,才是那个他熟悉的剑晨。嗯,这孩子只是调皮罢了,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严重,他实在不必关心则乱,杞人忧天。以剑晨的心念之正,绝不会无端走去歪路。 “小傻瓜!谁告诉你劫富济贫就是长大的?” “唔,没人告诉我,但戏文里都说那样的人是大侠,大侠肯定算是长大了嘛……” 无名哭笑不得,忍不住把一脸无辜的小孩儿环在怀里,用力揉了揉小脑袋。 男孩子嘟着小嘴,一看见自家师父似在笑他,就立刻十分不服气地补了一句“大家都夸赞那样的人的……” 无名仍挂着笑颜,过了半天才正色开导道:“晨儿,大家都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 剑晨眨巴眨巴眼睛沉默下来,慢慢思考着回道:“不是……” 人总是习惯于“从众”,总是习惯相信“大多数人做的就是正确的”。可从来如此,便对吗?人若陷入桎梏,便近于不辨是非。 无名点点头,拍拍小孩儿的背,鼓励着他继续说。 “嗯……偷东西本身是不对的,除非是情非得已时不得不这样变通,否则,任何冠冕堂皇的名目都掩盖不了错误的本质……”男孩子仰着头,“师父,其实徒儿昨天在县官家门口犹豫的时候就在想,师父说过,君子行善,不能以小人行径,更不能不动脑子以暴制暴。所以,我最后才没有做的!” 无名微怔,原来这小崽子心里什么都懂,看来不必他再费心思了。“嗯,说得好!大是大非上拎得清就好。”他目光中透出爱怜,轻轻吻了吻剑晨的额头。 整件事终于全部清晰明朗,无名想起剑晨无端卷入纷争,回家又被自己如此冤枉重罚,还难过得病了一场,便心疼不已,愧疚不已。他自认口才尚算出众,那些年在江湖上也曾不少次舌战群雄,但如今面对怀里这个孩子,他竟忽然变得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安慰补偿。 能侃侃而谈,只是因为没有动情而已。 “师父,那你是不是完全不怪徒儿了?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吗?” 他怎竟还问这样的话?无名连忙说:“我怎么还会怪你,你没错,是师父不对,如果早上能同你这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也不会害你吃了这么多苦。你不怪师父就好!” 剑晨看见无名说完微一低头,轻叹口气,便知师父在自责。多年师徒默契,不外如是。于是轻拉拉无名袖口,先点点头,又回以一张灿烂的笑脸。 弯成月牙的眼睛,红扑扑的脸颊,唇下的小虎牙。无名心头一动,勾起嘴角。 谁都不必再说什么,家是爱,爱是包容。 “师父,那,以后你会赶我走吗?”男孩子歪着脑袋,终于问出了这一整件事的源头。 “只怕有一天,是你自己想出去闯荡,师父想留你都留不住。” “不不不……”剑晨猛地连连摇头,晕得差点打了个晃,无比孩子气地贴在无名身上,“我不要离开师父!师父这样说,还是要让我走的意思嘛!” 还不等无名说话,他又小无赖一样踢蹬着小腿,脑袋埋在自家师父胸口用力蹭着,嘴里还不停说着“师父别不要我,我会努力长大的,我,我明天就去长大……” 无名被难缠的小崽子逗笑,“明天就去长大?你怎么长啊?” 剑晨闷闷地“哼”了一声,可怜兮兮得扬起头,眼泪汪汪,“师父教徒儿嘛,唔,但是,但是不许赶我走!” “你还认真了!”无名笑道:“晨儿,其实长大,无非就是……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身边没有人能真正帮你,你要一个人面对各种问题,做出决定,承担后果。” “唔……”剑晨思考片刻嘟囔道,“那徒儿从明天开始就自己做,自己洗衣服、劈柴、做饭、打扫房间、烧洗澡水……” “好了好了!”无名忍俊不禁地打断他,“我这是在养童工吗?这些生活上的琐事你只要再大些,稍微学学自然就会了。你既然这么执着于长大,那这样吧,等你身子完全好了,以后每天上午读完书,就去前堂帮着招呼客人,不许偷偷跑出去玩,掌柜叔叔说你做得好,就可以了。就当学着赚钱了,如果偷懒不想做……”无名假装“威胁”道:“赚不到银子,那中午可就没饭吃了!” 剑晨撇了撇嘴,“这么简单就可以长大了吗?” “你觉得赚钱简单?那先做做试试吧,如果能坚持做完这个月,师父下月出门办事就带着你,让你去感受真正的江湖,怎么样?” 男孩子这才眼前一亮,“好!” |
小少爷,你以为,赚钱很容易的吗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剑晨虽然不再发高烧了,但却度过了一段对他而言十分“漫长”的康复过程。单是忌口,便让他百般的不情愿。喉咙的肿痛慢慢褪去,在愈合期,又开始不分白天黑夜的咳嗽起来。尤其是夜半难以成眠,一躺下就气息不匀,咳得他隐约觉得胸膛的肋骨作痛。看着小孩儿难受得眼中含泪,无名心疼得不得了,给他淘尽了偏方,白天多少减轻了些痛苦,但一到晚上却通通失效。 情急之下,无名病急乱投医地尝试着用内力帮剑晨疏通气脉,效果竟出奇地好。可这样一来,作师父的只能近乎整夜不眠地守着他。剑晨心中感动,瘪着小嘴儿同无名道:“徒儿以后再也不生病了,再也不让师父这么辛苦了……” 男人甚感欣慰,柔声哄道:“师父没事,倒是你呀,孩子,这次学个教训,以后脾气要尽量地改,有情绪要慢慢疏导释放,伤到身体,最后难过的还不是自己!” “知道了……可是,可是徒儿才不会因为别人有那么大的情绪呢……”小孩儿听到说教,便赖皮地故作委屈,留了半截话不肯说。 “就你机灵!”无名无奈笑道:“好,那师父答应你,尽量不再让你受委屈,你也要答应师父,以后心情不好可以闹别扭,但是必须掌握好度,好好爱惜自己,好不好?” “好!徒儿懂得,以后也不惹师父生气了。”剑晨眯着笑眼乖乖地靠在无名身边,觉气息微乱,怕再劳师父费心,便不再多说话。 无名望着他心中感慨,这孩子安静的时候真像是天上下凡的童子——干净、可爱、善良。 在精心调养下,剑晨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也开始每天到前堂去“赚钱”,自力更生。 掌柜趁着午饭时间前,粗略教了剑晨如何记账。男孩子满脸得意的一摆手,“师父早就教过我了,掌柜叔叔不用担心。” 他卷卷袖子,宽大的衣裳不太合身。走了两步像是台上唱大戏的小角儿,憨态可掬。男孩子皱皱眉,紧了紧左右两片衣襟,又将拖到地上的衣摆挽了个结。虽仍不像个伙计的样子,但他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己的“杰作”甚合心意,抿着小嘴笑了笑,开心地准备迎接客人。 剑晨昨夜翻遍自己的衣柜,却件件都面料考究,怎么穿都像富家少爷,这才同乌鸦借了件衣服。他吸吸鼻子,又随手理了理腰带,摇头晃脑,讨喜极了。 正午临近,大批食客上门。剑晨兴奋地跑来跑去招呼起来,“您里边请!” “哎!乌鸦大哥,我帮你抬酒!” “林叔您来啦,今儿我来点菜!” 男孩子刚记下一桌客人点的菜,往后厨跑时又被东一桌西一桌的客人拦了下来,好几个男人不满地大吼道:“怎么还不上菜?”男孩子一愣,忙又赔笑道:“我去催催,你们点了什么?” 剑晨一道菜一道菜地念叨着,刚到后厨,又全部弄混了哪些是要催的,哪些是客人刚点的。看着厨子们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他心生愧疚,硬着头皮又跑回大堂再听客人点了次菜。 “少爷过来记账!” “来了!” 男孩子放下好几个大盘子,活动活动发僵的手腕,向柜台跑去。他踩着椅子半躬着腰,小手攥着毛笔,开始还凝着眉,工工整整地一笔一划写着。可马上人越来越多,催促声一起,他便急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往钱匣子里丢着银子,笔下不停地记着数字,吵吵闹闹中忙得额上渗出汗珠。 偶尔还会有一两个客人不信任地打量他几眼,他却连不平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捱过了饭口,剑晨长长叹了一口气,脱力地俯在柜台上,眼神涣散,腰背酸疼。 “少爷,记得把账对一遍,不要出错!” “哦……”剑晨闷闷应了一声,又振作起来扫了几眼账本。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恹恹地去找无名吃午饭了。 男孩子平日里虽有些挑食,但食欲一向不错。唯独今日却难得地愣愣望着满桌的菜发呆。 无名丝毫不意外,笑着问道:“怎么了?菜不合心意吗?” “不是……”剑晨默默叹了口气,虽然整个人疲惫得紧,嘴上却不愿意服软,硬扒拉了些饭菜下肚。他心中疑惑:也没做什么,以前也经常去前面玩呢,可怎么忽然这么累呢,比练剑还累…… 吃过午饭刚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和自家师父修习心法。男孩子困得眼皮打架,却不敢不强打起精神。这种时候若是睡着了,师父肯定会打他屁股的。 一连几天下来,剑晨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和疲倦。他以前明明很喜欢帮忙接客人的,可是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明天必须要做这件事,后天也必须要做,每天都要去做,而且有些客人又很难应付,不知道会发什么意外时,就十分排斥。 他好像被束缚在格子里,失去了自己的自由,即使工作并不那么累,却耗尽了他心里的力量。 深夜,无名和掌柜在前堂合账。 男人一页页翻着账本,看着颇为幼稚的字体从工整到凌乱,不觉皱起眉来。如果说字迹乱些他还能理解,但看到上面写着三,下面变成二,前面一道菜记着是二钱,后面就变成二两,整个账因为低级错误乱七八糟时,就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孩子……做事时不专心在想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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